《[西方历史同人] 法老与我》 第1章 [bg同人] 《(西方历史同人)[图特摩斯三世]法老与我》作者:太空玛莉【完结】 简介: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一场梦…… 年少失意的法老王,与致力于研究其生平的研究者 于梦中相遇 她陪着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 教会他身为一个帝王应有的胸襟与谋略 然后她悄然消失,再也不曾令他遇见 千百年后,关于法老王的传说 唯有那兀自耸立于沙漠中的卡纳克神庙中依稀可见 祭司吟诵的祈祷诗也消散在了风中 还有谁记得,曾经的少年不肯轻言的爱恋 ===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放射光芒的月亮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闪闪发光的月亮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简略来说这是一个思想较为成熟的女性邂逅了千年前还未得势的少年图特摩斯三世 一步步将他教导成一个合格帝王的故事; 至于如何变得出色,那离不开男主自己的成长 一直都想写一个不一样的,关于法老王的故事 关于古埃及的兴趣始于初中的暑假看过的《尼罗河女儿》,虽然这个漫画越来越狗血,但是感谢作者给了我一个旖旎的夏天~ 女主没有语言障碍一样是作者偷懒开的金手指哈 因为作者三次工作繁忙,暂时改为隔日更,忙完后会恢复日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静怡,图特摩斯三世 ┃ 配角:哈特谢普苏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法老王养成计划 立意:当十八王朝的国王接受了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后,会给古埃及的进程带来怎样的变化 第1章 前言 ◎食用说明◎ 本来这个啰嗦的前言,我是不想写的。但想到涉及到文里的一些设定,又觉得有一些必要。因为这是一篇涉及到历史的幻想小说,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的还原那个时代我能够查证的一些面貌。 首先要说一下男主角图特摩斯三世和哈特谢普苏特两个人的时间线。古埃及的历史到现在,依然有非常多难以查证,有待新的研究成果的地方。我查阅了很多本书,但里面给出的纪年或多或少都有出入,所以我最后斗胆以《埃及四千年》以及《古埃及女性》这两本书给出的唯一吻合的时间,加上剧情的剧情的需要做了设定。一来这两本书给出的时间较为一致能够自洽,二来也是因为这两本书的成书时间较晚也许能够代表学界目前的一些倾向。 哈特谢普苏特的在位时间(bc1473-bc1458)出处是《古埃及女性》 图特摩斯三世的在位时间(bc1479-bc1425)出处是《埃及四千年》 图特摩斯三世十岁登基(这是我自己故事里的设定)而故事发生在他登基后的第五年,距离哈特谢普苏特正式加冕成为女法老还有两年的时间。 还有一点是关于故事里男主角的模样,我想虽然光头的图三也很好,也更贴近史实,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到《尼罗河女儿》里的曼菲士,那个漂亮的法老王形象实在是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所以我的图三也是有头发的~ 至于女主角,作者虽然对这个职业充满了兴趣,但并不是考古专业的从业人员,所以文里所涉及到的关于这个职业的描写都请大家不要当真。 还是那句话姑且书之,姑且观之。 暂时只想到这些啦,这是我的第一篇非同人文,我会努力写好,如果有写的不好的地方欢迎大家提意见,也请大家海涵,同时也祝自己写作愉快,祝大家看文愉快,鞠躬。 第2章 法老王之梦 时值四月,开罗的夜晚却也不觉寒冷。我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路上的车水马龙,只觉与纽约也并无二致,现代都市中的夜景,在我眼中大抵如此,无甚差别。 随着费恩教授应埃及政府之邀匆匆从纽约赶来开罗已有数月,只因前段时间在帝王谷十八王朝法老图特摩斯三世的陵墓中意外发现了一个新的密室。 这着实是一个大发现,谁会想到在开启这个墓室的百年后,竟还能有这样重大的发现。一时之间,全世界研究古埃及历史的专家学者们都涌进了开罗。 从目前的现场勘测结果中,费恩教授推测这间隐藏在法老安寝的椁室中的密室,很可能是他某位亲近之人的陪葬墓室。 而最令人振奋的是,这个密室在经历了历史上多次盗墓贼的洗劫后,竟然都幸免于难。这才让我们能够在时隔三千多年后,有机会一窥它的真容。 关于是否要打开密室,在学界也依旧存在分歧。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对密室内的环境是否已经遭到了破坏尽快做出评估。 以此作为根据,来决定是重新将密室封存保护,亦或者是展开抢救性的保护发掘。 费恩教授作为此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手头的事务千头万绪,繁琐而复杂。而我身为费恩教授的助手,工作也可以说艰巨繁重但又十分的琐碎。 第2章 伸了个懒腰,我决定早早睡下,养精蓄锐早日完成评估工作,毕竟这将决定整个工作组之后工作的方向。 待我沉沉进入了梦乡,看着眼前的情景便是眉头一皱,又是这个梦!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华美而充满着异域风情的庭院。庭院的中间是一方水潭,水池里栽满了莲花看起来美极了。 有一个少年,正坐在巨石砌成的台阶上,定定看着池中的莲花出神,一切看起来静谧又忧伤。 这个梦我自来几日前从帝王谷结束了第一次的勘察回到开罗后,已经一连做了好几日了。 前几日我还尚且有心情在庭院中四处走动,这个庭院池边石壁上刻着的图样我都已然十分熟悉了。建筑的风格,与我电脑中那张底比斯的王城3d复原图十分的相似。 还有那个,犹如出现在壁画中王室打扮的少年……想来我是近日资料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今日的梦中我已懒得走动,索性在那少年的身旁坐下,侧头打量起他来。 虽然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庞看起来稍显稚嫩,但已隐约能够窥见日后俊美的模样。一头披肩的黑色秀发柔顺而服帖,脑袋上带着一顶眼镜蛇装饰的黄金发冠,一副埃及法老的装扮,看起来威严又华美。 我总是在走到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便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步,看着他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实在让人想要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抚平。 “噗通”一声,少年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烦躁的丢进了面前的水池中,惊起周围树上栖息的鸟雀。 似乎是稍觉快意了些,少年站起身又踢了踢池水,见得满池游鱼也被自己搅的四处游动,他终于畅快的笑出了声,带着少年人所特有的飞扬。 “噗嗤”看着他那幼稚的举动,没忍住,我笑出了声。本以为他定然不会听见,可谁知他竟警觉的抬起头四下里张望着,最后目光定定地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你是谁!”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浑身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目光仿佛一只虚张声势的小兽。 我浑身一僵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竟然看见我了?!”这个认知即便是在梦里也令人心惊。 “快说!你到底是谁!莫非是女王派来的刺客!”他皱着眉,一只手已经握向了那把悬在腰间的匕首。 “别别别!什么刺客?我……”我环顾四周想要解释自己的来历,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双手叉腰,显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高高昂起头,故作高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道:“我是拉神的使者!” “拉神的使者?我看你不像……倒像是旁人派来的细作。”他一只手摸着下巴,绕着我走了一圈,将我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着他那异常柔软又奢华的腰裙,推断时间不会早于18王朝的初期。 大概被我这样毫无敬畏之意的大胆打量令他着恼,他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想想也是,我这样明显的亚洲人特征,在新王国时期,埃及帝国与卡迭石地区各个王国之间紧张的局势,他有所戒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在他的注视之下,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压迫与紧张,只好在心中乞求这个倒霉的梦快些醒来吧。 可这样的乞求显然只是一个无用功,我看着那柄算不上锋利的青铜匕首正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地靠近我。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可身后没有多远便到了墙角处,石壁上清凉地触感透过我轻薄的睡衣渗进了我的肌肤。我双手环抱住胸,十分窘迫地瞪视着他。 没穿内衣就这样站在一个陌生少年的面前,即便是在梦里依旧让我觉得难堪。 “图特摩斯!你果然在这里……你在做什么?”忽然一个衣着华贵地少女带着身后长长地一列仪仗闯了进来。 图特摩斯?……我皱眉看着他,是哪个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我,他狐疑地在我们两人间来回巡视了片刻。终于他放下了匕首,装作若无其事地敷衍道:“没什么,刚刚看见一只兔子想抓来玩玩。” 显然他也发现了,那个少女看不到我。 少女似乎接受了他这个敷衍至极地说辞,又向他走了两步期待的说道:“努比亚进贡了一船的贡品,此时母亲正在大殿里宴请努比亚的使者呢。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这次那些努比亚人带来了什么有趣的玩意。”说着便伸出手来想要去挽住图特摩斯的手臂。 图特摩斯的身量比少女高了不少,他见状双手抱臂避开了少女想要牵向他的手,冷笑着看了看少女:“那些贡品都是进贡给女王的,关我什么事?” 图特摩斯地态度似乎伤害了她,少女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了起来,带着一丝尴尬:“你别这么说,等你成年了母亲自然会还政与你的。” 我心中暗笑,18王朝,名叫图特摩斯的少年法老,以及把持了权柄的女王,可能的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梦中的少年,就是图特摩斯三世!而面前这个与他态度亲昵地少女,则很可能是哈特谢普苏特亲生的女儿涅弗鲁利。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不禁有些好奇起来,自己梦中的古埃及宴会又会是何模样。 第3章 不过若当真是图特摩斯三世的时期,哈特谢普苏特依然被称为女王,而图特摩斯又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想必这位伟大又神秘的埃及女性还不曾攀上了权利的顶峰,加冕成为上下埃及的法老王。 时间大概在公元前1475-公元前1473年之间,我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图特摩斯的模样,在心里悄悄估算了一番。 一时间,我心下有些可惜,要是能梦到哈特谢普苏特的加冕典礼该有多好。 此时疑似涅弗鲁利公主的少女已经脸色难看地转身要走出庭院去,我不及多想,转身便要跟上她。在经过图特摩斯的身边时,我竟然听到他用有些失落的声音低声说道:“不许去!” 他伸手似乎想要抓住我,可他的手却穿过了我的手臂仿佛是在触碰空气一般。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真的是拉神的使者?” 我的脸绷不住了,有些想笑。这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少年,怎么会是令后世推崇备至的图特摩斯三世呢? 我为自己的脑子默哀,它不正常,即便是在梦中也不该出现一个这样的法老王。 但我还是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故作高深地肯定道:“当然,我就是拉神的使者。” “拉神的使者缘何出现在此地,可是要为他的孩子指引前进的的方向!”他有些激动的上前了两步,想要伸手抵住我的肩膀。 可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我并没有实体,有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 我冲着他摇了摇头:“不,拉神的使者现在要去看看古埃及的宴会是何模样了。”说罢我转身就跑,想要跟上已经渐行渐远的的队伍。 以其在这陪着这个还处于中二期的难缠小鬼,倒不如去哈特谢普苏特的宴会上开开眼界。 哪知好景不长,跑了不知有没有十米,忽然我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这股力量太大,以至于将我弹回了几寸的距离,我呆呆地坐在冰凉的岩石地面上,看着涅弗鲁利一行在我的眼前渐渐远去。好吧,看来周公也许只允许我今日走到此处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地面,此时的地板光洁如新,远不是我在现实中见过的那些沙漠中的遗迹饱经风霜的模样。 地面还被完好的保护在重重屋檐下,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毫不损害它的皇家气派。 我忍不住又摸了摸,脑海里想象中这些石料自格贝尔·斯拉山附近的尼罗河东岸采石场中,被奴隶们自山体中开采出来,又经由堤道和船只运往底比斯时的模样。 果然是只会在所有考古工作者们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忽然,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传进了耳中,显然是图特摩斯。我这趴在地上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被他通通看在了眼里。 甚至于,我怀疑我刚刚被那无形的墙撞回来的狼狈模样大抵也被他尽收在了眼底。 “拉神的使者怎么只有这点能耐?”图特摩斯站在那儿俯视着我,一脸幸灾乐祸地模样。 我眉头一皱,为什么我梦中的图特摩斯三世会这么欠揍?是因为我前两日为了研究他,又翻看了一些关于哈特谢普苏特的文献资料吗? 我瞪了他一眼:“我被派遣而来时,拉神正在杜阿特的冥河之上,和阿波斐斯搏斗呢。我走的时候赛特才刚赶到,他们战得正酣,我也不好在那碍手碍脚的。因此不等拉恢复他的力量,我就自己先跑了,那可不就格外虚弱上一些了吗。” 我回忆着烂熟于心地埃及神话,信口胡诌道。这一次,看图特摩斯的表情,他似乎是真的相信了。 “你既是拉神的仆从,而我是拉神之子,所以你也是我的奴隶?” “我劝你对神使放尊敬点,不然等我回去就向拉神告状去!” 我说着话吓唬他,可我那色厉内荏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那小子非但不惧我,甚至咧着嘴一副憋笑的模样。我登时大怒,觉得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也许是因为深知在梦中,因此变得格外大胆了一些。我伸手便要去打他,因为想着大抵也打不着,我下手很用力。哪知啪的一声脆响响彻空旷的大殿上空,我的手掌传来阵阵痛感。 我有些尴尬的看向面前的少年,他正捂着被我打中的地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我。我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不由又后退了几步,可很快我就悲哀的想起来前面那堵无形的墙。 又是一副进退维谷的局面…… 第3章 “神使” 图特摩斯一步步地迫近,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他当真是天选之子,将来要立下不世功业的帝王。 我仰视着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但我小心翼翼地后退,背后受阻的感觉并未如约而至。 难道是还没走到头吗?我又大退几步,依旧不见触底。我心中大喜!转过身撒腿狂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跑了几丈地,嘭的一下我又撞上了那堵无形的墙。要不是我运动神经向来不甚发达,这一下撞过去指不定在梦里都能晕过去。 那阵可恶的笑声又自身后传来,这次更甚,笑得尤其畅快。但随着图特摩斯的一步步靠近,身后的阻滞感又消失了。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但又不太确定。 第4章 “你先停下!”我赶忙对着他说道。他闻言一愣,果然停了下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我。我伸着手臂往后试探,果然未走几步又遇到了那无形的障碍。我又冲着他喊“你再走一步,就一步啊!” 图特摩斯似乎也回过味来,听话的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腿长步伐也大,我走了大约一步半的距离,又再次触碰到了障碍。 “果然如此!我估计只能在你周围活动,最大的直径就是你我现在的距离,再远我就出不得了。”我冲着他喊到。 这岂不是说,离了他我就看不了哈特谢普苏特的宴会了。这个想法在我心中一时间抓耳挠腮,很是不快。 虽然梦见了自己脑子里想象出的图特摩斯和涅弗鲁利也十分有趣,但在心中,我最想见的仍是那位历史上颇负盛名的伟大女法老。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看我向着涅弗鲁利消失的长廊尽头发着呆,凑了过来问道:“神使这么想去看女王的宴会?” “当然想!做梦都想去见见!”我可没有夸大其词诓骗小孩,确实是做梦都想着这事。 他见我说的恳切,他得意地笑着看我:“只是没我,你去不了吧?” “你这不是废话,若不是这样,我刚刚就跟着涅弗鲁利去了!”我没好气地瞪着他,言辞间也不客气了起来。 他似乎对于我知晓了涅弗鲁利的名字没有感到一丝地惊奇,就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一般。 这也让我心中大定也越发地激动了起来,看来我猜测的没有错,面前的少年正是图特摩斯三世。 “其实要我去……也不是不行。”这时,图特摩斯摸着下巴看着我,故意放慢了语速说道。 我眼珠子一转,知道他这话后面肯定还有别的话要说。我也不接他话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等着他自己说出口。 他等了半晌,见我不接话,自己先沉不住气了。我心中好笑,果然还是个少年不甚沉稳又或许是性格如此,不然也不会在美吉多之役里选了谁也想不到的那条路。 念及此,我不由又猜度起来,那他会让我为了去看那场宴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看了看自己周身,实在是身无长物,没什么是他值得索取的。他也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可能是没见过这么贫穷的“神使”吧。 我们两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他忽然叹了口气:“那就请神使代我问问拉神吧,我真的不再受祂的眷顾了吗?为何偏偏是我……来做这有名无实的国王!” 到最后,也许是说到了恨处,他的眼圈里微微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藏不住。 我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有些自尊心过剩,加上图特摩斯的情况,这个症状大概还要重上几分。 我假装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在那与他信口胡诌:“你放心,我知道,拉神是很重视你的。但是你还太年轻,没有一点执政的经验。 祂的确眷顾于你,但祂同时也是整个埃及的守护神,在无法确认你已经有能力挑起统治这片土地的重担前,祂是不会带走哈特谢普苏特的。” 我从未曾认真想过,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脸庞一下子仿佛被什么点亮了一般焕发出神采来。 而此时图特摩斯双目炯炯有神地,就这样正望着我。他忽然上前,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要向后退去。 但他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虔诚又兴奋地问道:“真的吗?!只要我有能力挑起统治这片伟大土地的重担,拉神就会将治理国家的权柄交还到我的手上!” 我郑重地朝着他点了点头,抬起没有被握住的左手,摸了摸他的头:“真的,你要努力地学习,如何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 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命运注定了你将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带领着你的王朝走向后人难以企及地辉煌。” 大概是我不甚恭敬地态度反而取信了他,毕竟在这个神权高于君权的国度里,除了自诩是阿蒙神之女的哈特谢普苏特外,我大概是唯二胆敢对他如此不恭的人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我所倚仗的,正是拉神的眷顾。 他没有避开我轻柔地抚摸他头顶的手,反而低下了头,顺从地接受了我的抚摸。这原本只是我下意识地动作,毕竟少年时期的图特摩斯看起来困顿又愁苦。 对于一个陷入忧虑情绪中的美少年,大部分人总是会忍不住释放自己的善意的。 然而现在,则颇有点骑虎难下地意味了。我委实没有想过我梦里的图特摩斯还能表现出如此温顺地一面,讪笑着又摸了几下后,我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不敢再造次。 “走吧,我们去哈特谢普苏特的宴会上看看。”他的话语中傲气依旧,听得出来对哈特谢普苏特毫无敬意可言。 我被他拖着,步伐有些踉跄地往长廊地深处走了去。 “你等会可不能表现出于哈特谢普苏特不和,虽然此时你们在这宫廷中的关系紧张。但你要记得,在面对外国的来使时,你们是一体的。 若是被他们发现埃及的统治者不和,那么你想想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与哈特谢普苏特为敌。 从我接触到的所有十八世纪乃至于再后地朝代中遗留下的记载里,都无人提及在哈特谢普苏特统治期间,她对于这个庶子曾经有过什么刁难。 第5章 甚至于在她在位期间,图特摩斯三世还曾经参加过几次战役。 我想,那一定是一位胸怀天下的女性,不会被一己之私蒙蔽了双眼。何况她虽然对外功绩寥寥,但她在内政上所取得的成就却是有目共睹的——她绝不是一位碌碌无为地平庸之辈。 也许是我的话触动了图特摩斯,他本就不是什么愚笨的人,我三言两语地点拨便让他想到了许多。他沉默了下来,脸上地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虽然此时的图特摩斯或许还残留有些许少年的天真,但生在皇家,对于政治的敏感度恐怕也是与生俱来的吧。 可他的沉默让这段通往宴会厅的路显得尤其漫长,我见他不说话,又四处打量起周围的建筑来。 巨石堆砌的宫殿,古朴肃穆。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地面上,连接着相邻地两座宫殿。宫殿的中间是一个种满了花树的中庭,若要说华丽自然无法与后世那些恢弘的皇家园林相提并论。 但作为一位古埃及历史的研究者,即便是在梦里,这样一副图景展示在自己的面前,依旧让我激动地心情难以平复。 只恨自己身在梦中,可即便是在梦里我也情愿一辈子就这样睡过去,别再醒来该有多好。 随着图特摩斯的脚步,我们走过长廊,一副色彩光鲜,精致无比的巨幅壁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挣脱了图特摩斯拽着我手腕的手,在壁画前站定下来,伸出手轻轻地触摸。 石壁上冰凉地触感传到指尖,是那样的真实。真好,可以这样亲手触摸那些千年前的壁画而不用担心壁画的表层被我的触摸所损害。 这个距今3500多年前的所建筑的王宫,在而今惟余金色沙海中的断壁颓垣。 我此时所见的种种辉煌都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让人只能在梦里得见。我一时间感慨万千,看着这副描绘着古埃及宫廷生活的壁画,舍不得离开。 “您不去看女王的宴会了吗?”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特有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略显青涩地嗓音。 我如梦方醒,快走了两步跟上他,口中呢喃着:“对,对,还要去看哈特谢普苏特……” 他昂首走在我身前一步距离地位置,气势昂扬,表情庄重,渐渐有了王者之风。 我猜想,大概快到宴会厅了吧。 此时,迎面走来一列正在王城中四处巡逻地守卫,我心中又再次紧张了起来,担心会被他们看到。 不过好在,我的紧张是多余的,他们显然没有发现。只是面色恭敬地向图特摩斯躬身行礼,又目送着他离开。 “这就是古埃及士兵的打扮!和壁画上描绘的一模一样,真是有趣!”我的心又雀跃了起来。 随着图特摩斯拾阶而上,韵律明快地乐声从不远处传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人们的笑声,十分地热闹。而我身前地图特摩斯,他的背脊也越发的紧绷了起来。 我知道,宴会厅就要到了。可看到他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在走进宴会厅前,我伸手拉住了身前地少年,我感受到他身体轻轻地一颤,随后询问似的转头望向我。 “别紧张,图特摩斯。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我和拉神陪在你的身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叫他图特摩斯,而不是凯蒙帕拉,他的登基名。 相比之下,图特摩斯这个自出生就被赋予的名字,要显得亲近得多。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我看到面前的少年忽然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第4章 梦醒 越是接近宴会厅,快活地舞乐之声就越发地清晰。急促地鼓点,环佩叮当,女人高亢地笑声与男人洪亮地喝彩声,杂乱地声音就这样灌入了我的耳中。 我的心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会是怎么样的呢?千年前的欢宴。 忽然,我的眼前一亮,一个华丽奢靡到无以复加的宫殿出现在我的眼中。巨岩为顶,黄金为地,富丽堂皇,色彩鲜艳地壁画装饰着四周的墙壁。 这个宫殿的建筑面积颇大,一根根林立的纸莎草形柱子上燃着火把,火光映照在黄金打造的地板上,将整座大殿映照的熠熠生辉,夺人眼球。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古墓壁画中栩栩如生的宴会场景就在眼前。甚至于,比我们能在壁画中看到的更加详实,更加超乎了后人们最大胆的想象。 眼前的宴会实在是太过真实,乐声是真实的,四周衣着各异,把酒言欢的人群也是真实的,站在我面前的图特摩斯也是真实的,我几乎忘了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 “女王,我来迟了。”随着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乐声忽然止歇,场上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笔直的脊梁,看起来已颇具国王的威严。 可只有站得离他如此之近的我才能看到,他的身体微不可见地轻轻颤抖着。 “无妨,凯蒙帕拉。你平日里事务繁重,快过来坐下吧。”哈特谢普苏特地声音自上方忽然响起,语气十分的和蔼温和,大大超乎了我脑海中对于这位埃及女王的刻板印象。 显然,图特摩斯应该也未曾料到,他有些诧异地看向上首。我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这座黄金宫殿的正上方,那把看起来华贵无比的黄金座椅上,正端坐着一位埃及贵妇打扮的美人儿。 第6章 这就是哈特谢普苏特,此时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远比那些不朽的石刻与雕像上我见过的模样还要美丽! 看起来就是一位身材婀娜,气质出众的美人。她与图特摩斯的长相其实颇有些似俏之处,立体的五官,在不笑时都带着些冷艳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地便为之心折。 此时的她还未完成阿蒙神的口谕,眼镜蛇神的图腾并未出现在她的前额,象征着法老权利的假胡子和牛尾也尚未点缀在她的身上。她仍是一身女王的装扮,比起法老的威严,要更加柔美。 算起来,此时的哈特谢普苏特与我的年岁相当。想了想人家的二十六七岁已经成了整个王国当仁不让的实际掌权者,而我呢,不过仍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员。 可转念一想,虽然世上只有一个哈特谢普苏特,可谁又能说世上不是只有一个章静怡呢? 哪怕我生活中十分地懒散,还有些随心所欲,在人情世故方面也向来不够精明,可这就是我,我觉得我还挺喜欢这样的自己的。 我向来是最会开解自己的,何况如今从事的古埃及考古与研究工作本就是我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没过多久,便又释然,转而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了坐在上首的三位出自埃及王室的美人们。 图特摩斯一脸乖顺地模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高台之上,坐在了哈特谢普苏的身边。 两个人时不时地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有时图特摩斯也与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姐姐涅弗鲁利说笑上几句。 在不明就里的努比亚人看来,埃及的王室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和,反而看起来十分的融洽。 这正是图特摩斯与哈特谢普苏特竭力想要表现出的,埃及王室的现状。不论私底下如何的暗潮涌动,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母慈子孝,岁月静好。 我因为图特摩斯的关系,得以近距离的观察这位传奇的女法老,她身上仍然存在着不少困扰后世的未解之谜。谜题太多,可梦境却太过短暂。 我无从去探知那些被埋藏在黄沙之下的历史真相,只觉得能够在梦中一窥这些历史人物的模样,哪怕是自己脑海中生成的假象,也已经十足的幸运了。 “你今天做的很好,图特摩斯。”宫殿之中早已恢复了方才的喧闹,也正是借着这些杂音,哈特谢普苏特微微倾身,向着图特摩斯说道。 图特摩斯的耳朵动了动,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嫡母,她还是那样的高傲,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可她刚刚话语中的肯定,并不只是客套。 “我其实已经想好了你若是不在场,那些努比亚人问起来的说辞。不过你竟然来了,那更好。”哈特谢普苏特闲适地端起盛满了葡萄酒的黄金酒杯,将它们一饮而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图特摩斯的眉微微皱起,似乎强忍着怒火,我在一旁听着也为他感到难过。 哈特谢普苏特的说辞,就仿佛在告诉年少的图特摩斯,你是这样的无足轻重,你不来我也能应付,你来了那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位少年法老此时之于整个埃及的作用,也仅此而已。 可作为一名从事历史研究的工作者,我不能去激励他,让他在此时就奋发图强,积蓄自己的力量,将尚未正式加冕成为法老的哈特谢普苏特赶下台来。 我只能狠下心来,做一位冷静的看客,看着他去经受这些他所要注定经历的磋磨。 “忍一忍吧,属于你的时代还未到来……”我只能这样干巴巴的安慰他。可一想到他还要这样艰难地在哈特谢普苏特手下熬上十几年的时光,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此时的图特摩斯、哈特谢普苏特甚至是涅弗鲁利,他们都不止是文献上、石刻中、壁画里那些冰冷的文字与图像。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又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颇为享受地模样……这孩子莫非是属狗的?我在心中暗暗疑惑。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睁开了双眼,冲着涅弗鲁利一笑,与她开起了玩笑来。 平心而论,图特摩斯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虽然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少年法老似乎显得不甚恭敬,可我依然这样想着。 没有哪个女孩可以逃得过这样的笑容吧,我想。果不其然,坐在图特摩斯身旁的涅弗鲁利漂亮的脸蛋一下子涨的通红,说起话来也变得语无伦次。 两个人似乎说的投入,头也越凑越近。 我站在图特摩斯的身后,正大光明的看着这位冷艳美丽的埃及女王,发现她眼角地余光也正在偷偷打量着这一双聊得正欢的小儿女。她微微翘起唇角,似乎对这样的状况颇为满意。 人性总是复杂的,我想,哈特谢普苏特未必对图特摩斯怀抱着多少的敌意。 她想要登上那权利的顶峰不假,可她的心中从未将埃及的利益置于自己的私欲之下。 此时图特摩斯不论是势力、人望乃至于能力都远不及自己的这位嫡母,可哈特谢普苏特并未将他置于死地,也许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培养着他。 若是可以,也许我该想想如何劝劝这个固执的少年法老,让他放下成见,接受哈特谢普苏特抛来的橄榄枝。 可惜我话未出口,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传来,我感觉周围的空间正在渐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扭曲。 第7章 隐约间,我听到自己手机的闹钟铃声,吵的让人恨不能立马就起来关了它。我知道,自己就要醒来了。 趁着最后的一点空档,我大声地与图特摩斯告了别,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隐约看见他猛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看着我消失地方向不发一言。 抱歉,我将你带来这个无趣的宴会,却又自顾自的离开…… 我终于从这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此时日光已经大盛。时隔千年,照耀在天空中的太阳炽热依旧,明亮依旧,而沐浴在其恩泽之中的人类却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 我一看时钟,发现这已经是它响的第三遍了,我必须加快手中的动作否则上班就要迟到了! 匆忙间换好了外出时的衣服,宽宽松松地棉质t恤加一条牛仔裤,背上一个放满了资料的双肩包随手抓起桌上的面包,我冲出了门。 好在研究所就在公寓几百米远的地方,我怀疑做完在梦里,我被图特摩斯追赶的时候都不曾跑的那么快过。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以一个十分极限的时间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大口喘着粗气。 “嗨章,早上好,我们刚刚还打赌,你今天是不是要迟到了!”率先冲我打招呼的是鲁索,一个乐天派的意大利青年,算是我和费恩教授的老相识了。 比起我今天又没有迟到,我想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提早来到了办公室。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交代了他异常行为的原因:“天哪章!晚上就是埃及博物馆迁馆仪式,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 “这样会不让我入场吗?我不会随费恩教授进入内场,我就在外场看看。”我有些错愕,以为没被邀请进入内场就不需要盛装打扮。 说实话我对跟着那群政客坐在大厅里观看文艺表演也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鲁索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哦不不不,我还以为女士们在出席这样隆重的典礼时,都会努力打扮一番的。哈……算了反正你平时也和男人没啥区别。” 鲁索的表情很欠扁,我握紧了拳头,想要好好揍他一顿。可转念一想,那岂不是坐实了他对自己男人婆的指控。 我不怒反笑,冲着他一乐,不再搭理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张迁馆仪式的节目表还丢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拿起来第一次认真的审阅了起来。 这样的活动本来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占用了宝贵私人时间的无趣社交,可此时,看着这份节目单,我的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了一缕期待。 第5章 迁馆仪式 万众期待的夜晚如约而至,我在入场后便与费恩教授分了开。他作为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将陪同那些受邀的政要一起坐在内场观看本次仪式的全程,并参加随后举办的一个小型晚宴。 我仅仅只是他的助手,因此得以幸免。 而此时,我就坐在鲁索的身边,周围还有一些研究所的其他同事,一起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我们的身旁是世界各地媒体们的长枪短炮,他们也在等着仪式的正式开始。 周围的观众席十分的嘈杂,观众们闲谈地闲谈,玩手机的玩手机,我也本该如此。 可悲伤的是我的充电宝被忘在了办公室里,而我的手机电量也已经很危险了。我百无聊赖,太阳下山后气温也降了下来,我没有带厚外套,渐渐开始感觉到了凉意。 这种无所事事地等待是最磨人的,政要们那冗长地发言听的人昏昏欲睡。因为常年在埃及工作,阿拉伯语虽然说不上精通,但日常交流也还能勉强应付。 可此时我宁愿自己听不懂那些无聊的官方发言——那样会方便我出神发呆。 周围的同事与记者们显然也是如此认为的,观众席已经开始躁动了起来,我甚至看到一旁有几个记者坐在一块儿打起了扑克。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没完没了的讲话令人模糊了对于时间的认知。 就在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忍不住睡过去时,一阵急促的军鼓鼓点响起,令我精神为之一振,忽然发现周围的喧闹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方尖碑忽然被灯光点亮,我不由随着众人站起身望去,却又错过四列鼓手排列整齐的从旧馆中走了出来,最终站在了道路的两侧。 祭司打扮的群众演员,仿制的黄金战车,虽然都经过了现代审美的美化,可依旧令我眼眶蓦地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庄严肃穆的吟唱响彻了开罗的上空,在万众期待中,载着二十二具古埃及历代皇室成员人形棺的车鱼贯而出。 其实真正的人形棺被完好的密封保存在了车内,观众们并不能看见。可我还是抻着脖子,想要在车辆中寻找载着图特摩斯三世与哈特谢普苏特人形棺的车辆。 这场仪式,研究所的同事也有参与其中,明白这些被装饰了埃及元素的车辆远不止人们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车中装配了特殊的避震装置,同时还将这一具具珍贵异常的木乃伊放置在充氮盒内。甚至于,游行车队要经过的所有路面都被开罗政府重新铺设平坦。 所有人都希望通过这些必要的措施能够保护这些早已作古的法老与王后们不会被惊扰,亦不会因为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而被损害。 图特摩斯三世的人形棺,我早就见过。也曾带着手套亲手触摸过那口,早就被岁月侵蚀的,连面上的彩漆也斑驳的不成样子的木制棺材。 第8章 甚至,我还亲眼见到了他的木乃伊,就那样干瘪、僵硬、残缺地躺在恒温的仓库里,仍然隐约散发着松柏树脂肪防腐油膏的香气。 可此时看着那辆标识着“tuthmosis iii”的车辆,我的脑海中却只有昨晚梦中那个青涩又鲜活的少年模样。 看着道路两旁,每隔固定的距离便停驻着的一辆黄金战车,恍惚间我竟然觉得那个少年正亲自驾驶着一辆黄金打造的战车,自我的眼前驶了过去。 不是梦里那失意落寞地模样,也许更像是哈特谢普苏特去世后,埃及的最高权利真正落入了他手里的模样。 又或许,是美吉多战役胜利后检视军队时的模样,那样的意气风发,骄傲不可一世,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强盛帝国的主宰。 如何不令观者为之心旌神摇。 忽然间,手背一热,我才发觉自己的眼泪竟然真的落了下来。 我害怕同事们看见自己的失态,可偷眼四下环顾,却发现他们也大多双目微红,已经看的入了神。我双手捂脸,接住了怎么也止不住往外涌出的泪水。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梦,而对这个早已作古了三千多年的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他就这样在我的脑海中鲜活了起来。早已消逝的时光因为一个梦,就这样与现实有了微妙的联结。 歌者们还在吟诵着赞美拉神的歌谣,渐次变得神圣庄重了起来。 “你是拉神,你是永恒之主, 你自我生成,你是万物之父! 你的伟大无可比拟,你的形体超凡脱俗, 你是万国之王,赫利奥波利斯之主。 你掌管时间,永恒归你所有! 九神会欢呼你的升起, 日行船上的艄公为你摇橹, 夜行船上的船工替你划桨。 啊,阿蒙-拉, 你因玛阿特而感到满意! 你在天空穿行,所有人都能看见你射出的光亮, 你的巡回多么规律,你的航路多么准确, 你的光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但是人们却无法辨认你的模样。 人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而你对他们来说却独一无二, 他们以你的名字祈祷,用你的名字发誓, 他们的眼睛都在望着你。” 随着人声暂歇,法老们的黄金巡游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缓缓驶入了新的场馆里,最后一个强音也在此时为这段扣人心弦地仪式划上了休止符。 我如梦方醒,剩下的表演我已无心再看,只想快些回到家里。 “也许今晚的梦里还能梦到他们呢,图特摩斯,涅弗鲁利,哈特谢普苏特……”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期待。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梦中的景象,就会渐渐脱离现实。一个合格的历史研究者更应该摒弃自己的喜好,以一个尽量客观的角度去阐述他们所发现、所看到的历史真相。 冷酷无情地就好像历史本身。 再转头看了看同事们,此时他们神情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意兴阑珊。 这些由一代代的考古工作者们发掘出来的埃及法老与王后们,生前受享着无边的荣华富贵,即便身死亦是极尽哀荣。 可作为一位研究者,我们希望看到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的。 那些民众们喜闻乐见的王室中的爱恨情仇,权力争斗仅仅只是我们的一个研究方向、一小部分。而我们心中真正渴望的,是将那个伟大时代的社会全貌完整的复原出来。 不待演出结束,我借口吹了风身体有些不适,辞别了同事们率先离了场。 我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我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想要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梦这样飘渺无踪的存在,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它想要被你梦见时,你才能梦得见。 “开罗的夜晚对女性来说可算不上太友好,要我送你回去吗,章?”鲁索也站了起来,一副打算送我返回宿舍的架势。 我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看着他:“什么?!原来你还当我是女的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一副顾左右而言他地模样:“走吧走吧,后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只是拿我做借口也想借故先溜走。 果不其然,刚走到我家楼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与我挥手作别,朝着宿舍西边那条街的酒吧方向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大门里。 回到宿舍里,今夜的开罗因为这场隆重地仪式而变得格外喧闹一些。隔着一条街,只要开着窗户就能听见不远处人们还笑声。 我合上了窗户,随便吃了些东西又洗了个澡后,就匆匆躺在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期待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在期待着入睡。 可谁知,刚刚还困倦得觉得自己都要无法正常思考的脑子此时竟然异常活跃了起来。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刚才在仪式现场听到的带着古埃及特有的风情的音乐。 “该睡了,该睡了,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床了。”我在心中默念,可又忽然意识到,明天是周日,根本不用我早起。 要是在梦到图特摩斯,我能让他带我去看看底比斯的街道吗?还有‘南方圣地’卡纳克神庙,估计是够呛,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离开王宫呢? 第9章 在发现自己能够晚睡后,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又涌了上来,我甚至开始幻想在那个古埃及国力最鼎盛的年代,它的王城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展现在我的面前? 可惜时间早了些,若是能梦到拉美西斯二世执政时期,或许我还有希望参观被设计成卡纳克神庙附属建筑的卢克索神庙。 它那壮丽的、最典型的埃及风格高大正门,不是数千年后被风沙侵蚀过的模样,而是它曾经最辉煌的时候。 我甚至能在脑海里想象,它那魁伟的塔门面向巨大的皇家雕像与方尖碑。信众、祭司、埃及的王室在此间信步游走…… 可越是这样想,大脑就越是兴奋,思绪甚至飞离了底比斯城飞向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底比斯的西岸,死亡之地——帝王谷;再远一些的地方,伊西丝女神的崇拜中心,菲莱岛;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我要睡觉。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空想于事无补,我首先需要令自己进入梦境,才有可能回到那个梦里。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我终于失去了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里。 第6章 阿蒙-拉的圣殿 意识朦胧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漂浮着,光线渐渐变得明亮,我好奇地睁开了眼。 并不是在那个已经熟悉了的庭院里,而是一个好似卡纳克神庙那辽阔的多柱式大殿一样的地方,而我正身处于大殿的正中央。 “过来,到我身边来……”一个听不出质感的奇怪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是的,这声音并非是我的耳朵听见的,它就这样兀自地在我的脑海中响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的,向着正前方走去。 随着我的移动,光线变得越来越亮,我经过两旁林立的巨大纸莎草形立柱。透过金色的阳光,我看到了上面描绘的彩绘。 一幅又一幅,记载着图特摩斯三世从出生到加冕,真正掌握了权柄,最终走向辉煌又死亡的全过程,就像是飞闪而逝的电影胶片,却远比它更加的引人入胜。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与这个宏伟壮观的大殿相比,人实在是渺小的犹如虫豸一般。 那声音仍旧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靠近大殿边沿的地方。 我站定了下来,却发现流云在我的脚下飞驰而过,太阳就悬在离我头顶极近的地方,比我们往日里在地面上仰望时看到的大得多。 也许因为是在梦中,我并不觉得那一道道金色的阳光刺眼,也不觉得它正灼烧着我的肌肤。 忽然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云层缓缓升了起来,随着它的升起,我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 鹰首人身,金肉银骨,身形高大又魁梧——竟然是一尊阿蒙-拉的神像。 这样的大小,即便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畏与恐惧,而恐惧之意似乎要远大于敬畏之心。 “我的孩子,欢迎来到我的神殿。”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声音,听不出情绪,也辩不清男女,就好像是脱离于世界的存在一般飘渺难寻。 我很难不将这个声音与面前的神像结合到一块,毕竟他们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可这个认知非但没有令我安心,反而让我加倍地恐惧了起来。 就像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人类之于克苏鲁,我也产生了相似地恐惧。对于这些未知的所谓旧日神明不知是何目的的现身,是否也是为了将我引向那疯狂的境地…… 但与此同时,我对于无神论的信仰,因为祂的现身,产生了动摇。 “不必如此惊慌,你的到来乃是命运的指引,命运将因为你的归位而回复正轨。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该做的事……” 脑海中的声音渐渐变小,我轻轻一颤,从这个令人畏惧又不知所谓的梦里清醒了过来。 日光正盛,我发现自己正坐在户外的一处绿地上,背靠着一面石墙。 这是哪里?我还有梦游的毛病吗?我的心里打起了鼓,去年的体检看起来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不然今年早点再去体检一次吧…… 但很快迎面走来的一队男女就打消了我的这种疑虑,那是一列侍者打扮的埃及宫人,手中拿着声势浩大的仪仗。 我这时才看清,队伍之首赫然是个“熟人”——涅弗鲁利。 此时,她的身旁稍后半步的地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地青年。看年纪应当比我稍长,已经有了些成熟男人的气韵。 两个人的行止亲密,看起来十分的熟稔,而涅弗鲁利对他似乎颇为信服。比起面对图特摩斯时的肆无忌惮和情窦初开,涅弗鲁利在与这个男人说话时,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孺慕之情。 我的心底浮现出一个人名——森穆特,会是他吗?哈特谢普苏特的近臣,精明强干的建筑师,涅弗鲁利的家庭教师,森穆特。 而借此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中梦。 显然他们依旧看不见我,就这样从我的面前经过,空中若隐若现地,是没药馥郁的芬芳。 鉴于此前的经验,我没有乐观的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个不断出现的梦中自由的活动,也许图特摩斯就在附近。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喜悦。 第10章 图特摩斯并不难寻,顺着涅弗鲁利的声音,我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他。 但此时屋里的氛围,却十分的紧张。看得出来,图特摩斯正在接受老师的授课。在埃及的宫廷中,自然有专为教授王子公主乃至于周边各部落质子所开设的学校。 但作为这个国家目前名义上的国王与他的姐妹,图特摩斯和涅弗鲁利是不需要和他们一起接受老师的教导的——他们有自己的私人的教师。 在教育先王留下的这一双儿女上,哈特谢普苏特并没有因为图特摩斯不是自己所出,而做出诸如故意要将他养废这样的举动来。 相反,她对于这位已经加冕为国王的庶子的教育非常的严格。不但为其聘请学识渊博之士教导他在文化、神学等各方面的功课,每日又会有不同的朝臣前来,为他讲解治国之道。 譬如今日,轮到来讲课的正是哈特谢普苏特最倚重的大臣,森穆特。 也许是因为那个森穆特是因为名字而获得女王喜爱,进而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平步青云,迅速进入埃及权利中心的传闻。 又或许是因为他晋升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论是在朝臣之间,又或是平民之中,已经传出了不少关于揣测他与女王之间秘密关系的不堪入耳的流言。 面对正用心讲课的森穆特,图特摩斯似乎并不领情。此时的他一脸不可耐烦又鄙夷地看着跪坐在前方为自己授课的男人,一脸的挑衅神色。 森穆特虽然出身于平民阶层,但他确实颇有些才干,更是一位天才的建筑大师。这样的人即便是身处于这样身份等级森严的时代,大多依旧是有些傲气在的。 少年法老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令他觉得难堪,面色看起来难看极了。 而我,就在这样尴尬地时刻,突兀地蹦了进来。 不同于森穆特,图特摩斯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他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我。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就从那人厌狗嫌地倒灶脸,变成了一个正常少年都有的模样。 也许是不想让森穆特看出了端倪,他很快又收起了笑容,装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 “我今天身体不适,先早退了。”但他此时显然已经坐不住了,不再理会这个让他心烦的男人,也不顾涅弗鲁利的叫喊,自顾自地走出了那间华丽的书房。 甚至连个听得过去的借口也懒怠地找,看着他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傻子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身体不适。 可我看着他的背影硬着头皮,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那种莫名其妙被空气墙撞飞的感觉我不想再体验第三次了。 “图特摩斯,你怎么能这样呢,不经老师的允许就擅自早退。”我语气中带这些责备地在他身后说道。 他走路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就像是要脱离这个庭院似的飞快蹿了出去。眼见得出了那扇刷了金漆的拱形大门,他终于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来就是为了责备我翘课的吗?” “当然不是,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来这里找他是为了什么,但此时脑海中却又响起那个令人心生惧意的声音“做你该做之事,做你想做之事。” 这个古怪的梦,算不算是埃及人口中的神谕呢? “嘁,那个平民,他怎么有资格成为我的老师,我可是两地之主,上下埃及的国王!”1他担心被人发现,刻意压低了音量。 我不由感叹,这个看起来毛毛躁躁地臭小鬼,居然还有这样谨慎小心地一面。 可他那带着恨意地表情,却露了怯。越是害怕失去什么,就越是想要强调什么。 “那我问你,就在这底比斯城里,如今住着多少百姓,户数又是多少,每年的税收几何。城外有多少驻军,城中有多少其他部落的质子……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我的问题一连串地抛向他,他初时脸上还流露出一些不服气地神色,可渐渐地便低下了头,也许是心虚,竟不敢再正视我。 “你长自底比斯,对于一城的情况尚且一无所知,何况是一国呢?以你现在的智识,拉神是不可能将埃及交到你手上的。”我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 “这么说……卡纳克神庙的神圣大祭司所宣称的神谕是真的?哈特谢普苏特登上王位,真的是天命所归?”他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颓丧地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小子看待事情的角度实在是有点刁钻,让人不好接话。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深思熟虑了一番,这才告诉他:“是的,哈特谢普苏特奉阿蒙-拉之命,在你有能力掌管埃及前,代为治理这片蒙福之地。将一个富饶平和的国家交到你的手上,这就是神赋予她的使命。” 看着他渐渐露出感动地表情,我觉得自己真是个蒙骗小孩的狡猾大人。 “可是森穆特,难道他就知道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东西了吗?”问题再次绕回了森穆特本身上,我一手扶着额头,心中刚刚升起地那点微不足道地愧疚之意也彻底偃旗息鼓。 “你知道森穆特获得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吗?”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图特摩斯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向他这样生而高贵的人,又怎么可能去留意一个在他看来低贱至尘埃的人的履历呢? “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卡纳克神庙的资产管理部门担任一名书吏,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哈特谢普苏特的青睐,也不是许多人认为的那样仅仅只是因为他那源于穆特女神的名字。 第11章 卡纳克神庙在底比斯拥有着大量的财产,土地、奴隶、财富……他能将这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仅凭这一点,凭什么你就认为他是因为曲意奉承而获得的晋升机会呢?围绕你们的周身,那样阿谀奉承的人难道还少吗?” 我的一大段抢白令他有些无言以对,只能讷讷地说着:“你怎么知道我认为他是凭借对穆特女神的崇敬迎合了哈特谢普苏特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的?” 我翻了个白眼应付似的说道:“阿蒙-拉是无所不知的。” 总不能告诉他,这些都是后人通过研究出土的文献推断出来的。 不过对于森穆特与哈特谢普苏特的关系,我确实十分的好奇,毕竟这桩历史悬案直至今日依旧没有论断。 但从我进入见到森穆特时他的模样,又觉得想要获得女王的内宠,这样的脸蛋似乎还是差了些。 我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奇怪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而图特摩斯似乎还有些呕着气,不等我,便自己往前走了去。 【??作者有话说】 注释1:法老这个词在古王国时代仅指代王宫,从新王国第十八王朝图特摩斯三世起作为颂词开始用于国王自身,并逐渐演变成对国王的一种尊称。第二十二王朝以后,才成为国王的正式头衔。 所以在文里,虽然以女主角的视角仍然习惯性地说法老,但实际上图特摩斯在自称时仍然说的是国王 第7章 高台之上 我看着图特摩斯在我眼前拼命挺立着的脊背,看起来十分的倔强,不由地也有些心酸了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小跑了几步,终于跟上了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走在了一起。 “你在生气吗?因为我帮森穆特说了几句话?”我试探着问道。 图特摩斯闻言,停下了脚步,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在犹豫了一会后,他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终于他还是开口说了话:“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少年的声音有些艰涩,透着无限地委屈。 “你觉得我为你不喜欢的人说话,就不是和你站在一边的,是吗?”我放软了语调,耐着性子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地模样。 图特摩斯见我这样问他,小鸡啄米般的点起了头。 似乎是见我缓和了态度,他又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颇有些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个少年,也许是因为自出生开始就从未受过挫折。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于世间民情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他还不知道他头顶佩戴的王冠意味着什么,而王城高高的围墙之下,那些低矮的民房中居住的人们又意味着什么。 温室里长大的少年法老,他的羽翼未丰,肩膀也依旧娇弱,暂时还肩负不起民众的期待与埃及的未来。 但是好在,留给他的成长与学习的时间还有很多。他终将明白,那顶象征着人间无上权力的红白王冠,除了荣耀之外所蕴含的更加沉重的意义。 我拉着他的手,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偌大的宫廷中四下里闲逛。他是法老王,是统治上下埃及的君主。这座王城之中,没有他无法去往的地方。我们就这一边散步一边闲话。 “图特摩斯,你可真是误解我了。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奉拉神之命,来到你的身边守护你,教导你。可既然是教导,我就有义务指出你的不足之处,对吗?” 从我十分有限的与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他明显有些逆反的时候,最好顺着他的话说,让他觉得你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样你再夹带些私货,他就会容易接受的多。 “人无完人,森穆特善于钻营确实不讨人喜欢……” 我话未说完,图特摩斯便草率地再次打断了我的话,似乎从我口中听到森穆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你听我说完,图特摩斯。就像你对阿蒙-拉充满了崇拜与敬仰一样,身为神之子,你的子民们也将你当作现世之神来崇拜。你觉得,阿蒙-拉是什么样的呢?” “就如玛亚特法则所标榜的那样,公正、正直,掌握了真理与正义。”这一次图特摩斯回答的十分斩钉截铁,语气也十分的恭敬。 这对于此时的他而言,真是个难道上道的回答。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身为现世之神,理所应当的,你也应当具备这些品德不是吗?” “可是这又和森穆特有什么关系呢?”图特摩斯渐渐摆脱了自己的情绪,似乎是真的开始好奇起森穆特与神的品格之间的关系来。 “只以出身去评判一个人的能力与品德,这是有失偏颇的,是不公正的。出生高贵者也难免有道德败坏尸位素餐之徒。 起于微末的人里,也会有精明强干之辈。哈特谢普苏特,你得承认至少在现阶段,她在治理国家方面的手段要胜于你,对吗?”我半带着引诱半带着说服似的问他。 这个思想还十分单纯的少年,不知是被我绕晕了,还是心中确实如此认为,他点了点头。但也许是处于男孩或是国王的自尊,他又很快补充道:“但我很快就会超越她的!” 我自然没有搭理他这狂妄地,不知天高地厚地发言。而是接着方才话继续说着我的观点:“精明如哈特谢普苏特都需要在诸如森穆特这样能吏的协助下,才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第12章 可见想要治理这么大的国家,仅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够的。你需要亲信官员的协助,而在挑选官员的时候,你不应当再像今天这样,因为一个人的出生就否定了他身上的所有优点。 身为君主,你要有容人之量。” 接着担心他心中还不信服,我又说了一个发生在十九王朝后期的故事——生活在底比斯西岸的工匠村德尔麦迪那里的工头帕尼泊的事迹来。 我隐去了事情发生的时间节点,只告诉他这个帕尼泊在德尔麦迪那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坏家伙。 虽然获得了家中传承的手艺,却丝毫没有继承他父亲杰出的工作能力,甚至还败坏了他家几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名声。 他和村里的至少三个工匠的妻子发生了婚外情,他工头的职位甚至是通过贿赂官员得来的。可是就在他得到了这个职位没多久,他就检举揭发了当初帮助他谋得这个位置的官员。 他还以权谋私,让工匠为自己建造墓室、盗窃施工现场的工具,盗发自己负责参与建造的陵墓。甚至在德尔麦迪那中还流传着他胆敢大不敬地坐在某一代先王的棺椁上的传言。 图特摩斯听着我的叙述,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大概是想不到在国王的治下,居然还有这样道德败坏的人。 “所以你看,即便是一个家族名声良好的人家,也可能在某一代里出一个这样的人渣。所以只以家世去衡量一个人的品德和能力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我为今日的谈话下了定论。 这一次,图特摩斯终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能让你这样大费周章的为他说情,也许他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等他下次上课时,我可得好好听听看。”图特摩斯一边说这话一边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了一副少年人特有的狡黠笑容。 我心一沉,觉得森穆特不会是要倒霉了吧? 我正打算在好好劝上几句,忽然一阵凉爽地风拂过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一瞬间我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一处能够看俯瞰整个底比斯城的高台之上。是的一个生机勃勃,人口稠密的,十八王朝首都底比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卡纳克与卢克索神庙因为离得太远,也还没有受到后世几位热爱修建巨型建筑的法老们的扩建。此时站在王城的高台上看去,还称不上十分的恢宏壮丽。 可它以这样的姿态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不是后世那几经摧毁,斑驳,腐朽,落寞的模样。它们是这样的崭新,一切的伟大都仍在孕育之中,和这个古老的文明一样。 而不算宽阔的街道两边,一间间木石搭建的低矮房屋有序地排列着,街道上,驼队、牛马、推着货物四处叫卖的小商贩,闲逛的孩童与头顶着东西的妇女。 有时还能见到一列卫兵自街巷里穿过,他们正负责着守卫这座伟大城市的安全。 这是多少考古学家们梦寐以求希望亲眼得见的场景,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这就是几代学者,前仆后继,孜孜不倦着寻求的答案。 古埃及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之一,它的都城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而生活在这其中的居民,他们不是能够在青史留名的达官显贵或者杰出帝王。也没有他们那些令后世瞩目震惊地丰厚陪葬。 我入目所见的这所有人,大部分都终将被彻底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会留下丝毫的记忆。 除了如我这样的历史研究者,恐怕很少还有再有人想去探究这些生活在距离我们数千年前的底比斯普通人的生活了。 但就诚如被奉为“埃及考古学之父”的威廉·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先生所认为的那样,即使是这些不配在博物馆展出的,最小的片段,也是无价的历史见证。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巨大的惊喜中难以自拔,忽然耳边传来一个颤颤巍巍地声音:“你……你哭什么,难道是底比斯将要遭大劫难了吗?”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发现他也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浑身还有些僵硬,大概是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象所震慑。那副模样实在是太好笑,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图特摩斯,两个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对方。 图特摩斯皱着眉头,又询问了一遍:“你到底在哭什么?”语气颇有些不善。 “没什么,就是忽然看到如此壮观的底比斯城就在眼前,心中感动一下子没有忍住。”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不再看图特摩斯,转而继续贪婪地注视着高台之下,来来往往到地人潮。 “图特摩斯,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子民,也是你的责任,作为一个国王,作为现世之神,你有责任带领他们过上富足安乐地日子。” 我没有回头,不知道我的话语图特摩斯听到了没有,高台之上的风很大,在埃及炽热地阳光下也可以带来阵阵地凉意。 过了好一会,见图特摩斯始终没有动静。就在我以为我的话被淹没在了嘈杂地风声之中,不曾被他听见时。 眼角地余光忽然瞥见了图特摩斯地身影,他走了过来,在我的身旁站定,同我一起,注视的高台之下的街景。 第13章 又过了好一会,我听见他用坚定地声音说道:“我知道了。” 我转头看向身旁地少年,却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侧脸,夏风吹起他那头柔顺地黑发,发丝随着风飞舞在空中。 他说这句话时,收起了平日里略显幼稚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其事了起来。 我有些不太习惯,又有些欣慰,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我梦中的这个少年也渐渐开始了自己的成长。 第8章 底比斯“暴走族” “你想出去城里看看吗?” 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高台之下,来来往往地人群,虽然只能这样远的观察着他们。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不愿意放过。 图特摩斯的话令我惊喜交加,我转过头,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看到图特摩斯的嘴角有些得意地向上翘起,“走!我们现在就去!” 这一句话,他说的格外意气风发。 我跟着图特摩斯走下了高台,在心中幻想着,一会儿跟着图特摩斯微服出宫,探查民情。 可剧情并没有跟着我的想象走下去,事实上好像一旦事情和图特摩斯扯上了关系,那么就会向着反常识的方向发展下去。 图特摩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下自己那套扎眼地,放在人群中显得过于华丽的腰裙。 也没有卸下腰间系着的那条在阳光下十分耀人眼球地黄金饰带,以及脚上穿着的皮革编成的精致凉鞋。 我有些困惑,这人想要做什么?就这个样子走出王城,他也不怕被暗巷里冒出来的强盗给抢了劫吗? 纵然历史上,图特摩斯三世向来以武功著称,但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要单挑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街头混混,我的心头还是存了不少的疑虑。 但图特摩斯的行动再次突破了我贫瘠的想象力,我被他带到了王城中专为皇室成员们服务的马厩里。 图特摩斯的双轮式黄金战车正停在那里,趁着负责饲养马匹的马夫离开去为他牵来马匹的空档,图特摩斯招了招手,示意我站上去。 我一时有些迟疑,他不会是想驾驶着这拉风的东西带着我逛遍底比斯吧? 但能够亲自登上十八王朝法老专属的黄金战车的诱惑实在是太过强大,我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站了上去。 如今在梦中,我的身体不知为何虽然仍旧无法被图特摩斯之外的人感知到,但我自己已经能够触碰到那些实体了。 战车前端的把手触手冰凉,也许是因为嫌弃我的动作太慢,在我刚刚站上去的下一秒,图特摩斯就迫不及待地也上了车来。 车的空间站一个人时十分的宽敞,可多了一人就显得有些拥挤,图特摩斯与我肩并着肩站在一处,忽然有些得意的看了看我。 “你就看我的吧!”图特摩斯忽然得意洋洋地冲着我一笑,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就在我出神的空档,马夫已经为图特摩斯套好了马。两匹神骏异常的骏马打了个鼻响,我只听得一声“驾”与甩动马鞭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在极短暂的加速过后,这辆毫无保护措施的黄金战车,开始在宫廷内飞快地行驶了起来。 大概是王城中的宫女与侍卫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这个举动,大家都早早地避开了战车,跪伏在了道路的两边。在图特摩斯疾驰过他们身边时,头都不曾抬一下。 风和图特摩斯畅快的大笑在我的耳边飘荡,马匹奔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更别说让我能够仔仔细细地好好观摩一番四周的景物了。 我吓得哇哇大叫,反正什么也看不到,索性闭住了双眼,在心在恶狠狠地骂着图特摩斯。 这孩子放在现代只怕也是个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飙车的暴走族了,可惜这时候的古埃及没有交警……就算有交警也奈何不了他。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热闹嘈杂起来,我猜是已经驶出了宫门。 可图特摩斯的车速并没有因此而减慢,我的耳边持续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又或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我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如今我们果然行驶在底比斯的街道上。 古代底比斯东岸的都城遗址早就被现代的高楼大厦所取代,唯有卡纳克神庙与卢克索神庙的断壁颓垣还在经历了数千年的风沙后仍然矗立期间。 可即便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它最后的那一点圣洁光辉似乎也被淹没在了繁华都市的喧闹声里,游客们的谈笑声中,难以在再从中感受到它曾经的神秘与庄严。 我渐渐忘记了恐惧,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些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的古人们。 “图特摩斯,慢点儿,慢点儿,你不怕撞到人吗!!!!!!!!!!!” 我说着话,前半句话还能说的心平气和,可当我看到前方的路中间正正站着一个孩子时,我的音量陡然提高了。 也许是我那扯破嗓子喊出来的后半句话终于让他听进了耳朵里,他终于稍稍收紧了缰绳,马也终于放慢了跑速。 我看看那个孩子小跑着避到了路边,面带崇拜地看着图特摩斯,好像并没有被吓到。我 心中松了一口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破解了一个困扰了我们许多年的历史谜题。 根据现有的考古成果来看,哈特谢普苏特在自己摄政生涯的早起期,对于自己所要守护的这个王位是抱有极大的尊重的。 第14章 在所有纪念碑上,哈特谢普苏特都站在图特摩斯三世的身后,让这个少年法老来占据了画面的主导。 这与我这两日梦中看到的哈特谢普苏特对待图特摩斯的态度大相径庭,而在哈特谢普苏特摄政期间所留下的文献记载却又少之又少,即便是少许的现存的资历料也对此问题毫无解释。 可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辅佐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喜欢飙车,也不知道哪天就会车毁人亡的暴走族法老。 “以哈特谢普苏特此时的人望而言,很难不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我在心中气哼哼地想着。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谁也不会将梦中的事情当了真。 但在梦里还要受这样一番惊吓也属实是无妄之灾,我用力地拍打着战车的把手,大喊着:“停下停下!我要下车!” 想要飚的脏话留在了心里,免得教坏了小朋友。 “为什么?你不想看底比斯城了吗?” 听闻他这话,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按照他那样的飙车速度,他再绕着底比斯全程跑上一百圈我也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我们正行驶在底比斯城通往卢克索神庙的大道上。随着越来越接近的神庙大门,我们已经走进了阿蒙-拉的圣域,路上的行人也因此渐渐变得稀少。 如今的卢克索神庙仍是一个神秘又神圣的所在,除了少数几个重大的节日外,民众们只能在外围草草地向内张望几眼,并不允许被进入中庭。 但法老所驾驶的这辆黄金战车显然并不在此列,图特摩斯丝毫不受阻拦地驾驶着车辆沿着运河,穿过了一片巨大的空地,驶进了那宏伟的、守卫森严的卢克索神庙在现代被标记为第四道塔门的高墙之内。 这条运河存在于新王国的早期,用于承载着圣舟往来于卡纳克与卢克索神庙之间。 不过随着新王国的后期,盛大的节日开始在尼罗河泛滥之外的时期举行。运河的水量过低无法在时时承担起运载圣舟的职责,最终被人们填平。 并建成了我们在现代时看到的卢克索的样子,那条让现代人看了依旧叹为观止的2.5千米长圣道,圣道两旁排列着上千座真人尺寸大小的斯芬克斯像。 第一、第二、第三道塔门都由后世的法老们为扩建神庙而筑,我此时还无缘得见。 但这个建于图特摩斯一世时的第四塔门,此时崭新的矗立在我的面前,这就已经足够弥补我心中所有的遗憾了。 也许是到了神明的栖息之所,图特摩斯也不敢造次,他的动作变得谨慎了下来。 马车终于停在了第四塔门庭院内,图特摩斯一世树立的方尖碑前。图特摩斯走下了车,不需要祭司的带领,便径直往神庙最深处的主殿走了过去。 我随着他的脚步,穿过第五塔门、中王国时期建造的庭院,走向了位于神庙尽头的主殿。 神庙中那些供奉着神像的所在,都笼罩在一片阴暗又神秘的氛围中,高墙之上用圣书体雕刻着的阿蒙神与拉神的赞美诗。 古埃及人相信这些墙上的文字里有蕴含着魔力,能够令栖息此间的神明回复或积攒自己的力量。 我不住的四下里张望,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 好在图特摩斯站在我的身前,而他的后脑勺上暂时还没有长出第三只眼睛。他此时正虔诚地拜倒在阿蒙-拉那高大的,气势非凡的神像面前虔诚地为自己祈祷着什么。 我的目光却不由的望向这座神殿的后方,越过那厚厚的围墙,想象着几十年后,图特摩斯在这座神殿的后方建起那座有趣的阿赫美农神庙时的景象。 整座卡纳克神庙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妙趣横生的植物园,虽然在此之前常常被学者们质疑那些壁画上雕刻的奇怪动植物不过是这位古代王者的幻想。 但如今也被证实,那墙上雕刻的,常常只是一些植物或动物的局部。 我看了一眼跪在我面前专心祈祷地少年,在心中暗笑,那可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要不是如今时候尚早,那座后世闻名的神庙连个影子也还没有,我可真想问问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浮雕上要只描绘那些生物的局部,以至于让多少的专家学者争论了这许多年。 第9章 赫普塔 时间渐渐流逝,我们的图特摩斯还没有同阿蒙说完自己心里的悄悄话,他依旧垂首,态度虔诚的跪在神像前,祈祷着。 神殿里昏暗的光线打在高大的神像上,将神像的轮廓照得模糊,加上四周燃起的没香,烟雾缭绕中,更为这位底比斯的“隐匿之神”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就在我认真地观摩着高大立柱上的彩绘壁画,希冀能够将它们带出我的梦境时。图特摩斯终于结束的祷告,他站起了身,也许是跪的久了腿有些麻,向我走来时,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 我上前想要扶住他,可他的动作更快。很快图特摩斯便扶住了身侧的一根立柱,让自己靠在了上面。 我假装没有注意他的失态,看他恢复地差不多了,我牵起他的手,往神殿的东侧走了过去。 “我们去做什么?”图特摩斯有些不明所以,好奇地问我。 “你已经向阿蒙倾诉完了自己的心事,那么现在你作为神之子,也该去听一听人民的心声啦。”我的声音愉悦,十分地期待,那些古埃及人会向阿蒙祈祷些什么呢? 第15章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那面墙下,卢克索神庙作为一个历史载体,里面留存了许多图特摩斯三世时期留下的痕迹。 我对这座神庙的熟悉程度,恐怕并不比图特摩斯本人差上多少。我熟门熟路地带着这个少年走到了一面墙下,这面墙的外侧紧邻着街道的地方,刻着一个耳朵模样的浅浅浮雕。 许许多多的底比斯百姓,就是在此处聆听神启,或是向阿蒙神倾诉内心的悲苦的。 我们两就这样姿势不雅地将耳朵贴在墙上,透过墙上的小孔,墙外的声音被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此处像阿蒙神许愿,有少女来许愿希望自己爱慕的男子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也有妻子来为即将远行的丈夫祈祷,愿他旅途平安; 有农夫来许愿,愿新的一年尼罗河泛滥在适宜的水位…… 这些就是古埃及人们的心声,和藏在心底的愿望吗? “尼罗河泛滥在适宜的位置?这是什么意思?”图特摩斯忽然压低了声音问我。 “尼罗河泛滥后会从上游冲下肥沃的黑土,这些你知道吧?”受到图特摩斯的传染,我忘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并不会被旁人听见,同样小声回应着他。 “这我当然知道!”大概我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点令他有一些不忿,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瞪了我一眼。 “尼罗河的沿岸会设立多个水位的检测点。”我拉着他暂时远离的那堵围墙,在一根柱子后面席地而坐。 “这是为了方便观察每年尼罗河泛滥季时水位的涨幅情况,并加以记录。现如今最重要的两个观测点,一个在阿斯旺,尼罗河在那里泛滥的理想高度大概是20腕尺。 另一个则是孟菲斯,那里的理想高度是12腕尺。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吗?这些可是和每年的税收息息相关的事情哦。” 我不由奇怪地问道,税收本该是每一位国家统治者最在意的事情之一,可图特摩斯竟然都一无所知。到底是哈特谢普苏特有意为之,还是他自己不求上进呢? 我转头望向图特摩斯,却见他俏脸一红,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去,半天才小声回答了一句:“当时上课的是森穆特,我随便听了两句就睡着了。” ……我沉默了下来,想到以这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地性子,大概是拉不下脸来要森穆特再讲一遍的。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又替他更为详细地讲解着后世地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们从纸莎草纸上了解到的信息。 “为什么会有一个理想的水位,你知道原因吗?因为若是水位高于这个数值,则周围的村庄和农田就可能会遭到破坏,如果低于这个水位,又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水来维持农业而导致粮食欠收。 而你,作为上下埃及的统治者,必须要了解每年尼罗河泛滥的情况,才可以根据历年来档案的记录,计算出这一年应当征收多少的税款。” 我说的粗浅,因为古埃及为后世留下的文案记载十分的有限。但图特摩斯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对尼罗河泛滥与这个国家的税收之间的关系有了大概的理解。 “我知道了,若是明年的尼罗河泛滥在一个理想的高度,那么就说明明年很有可能会是一个丰年。国家就可以从农民的手中征收到更高的赋税,反之则要降低税收,对吗?”图特摩斯有些兴奋地说道。 我忙不迭地点头:“就是这样,你小子还是有些慧根的嘛,一点就透。” “慧根?那是什么”图特摩斯不解,我被他问得一噎。总不能和一个古埃及人解释佛教用语吧,我眼珠一转,搪塞道:“就是夸你聪明呢。” 可这小子好像逮着个不要钱的老师就问得上瘾了,凑了过来还想追问我。 就在我在脑海里把那张口没把风地快嘴扇了几巴掌后,墙外几声洪亮地孩子哭声让我找到了逃离图特摩斯身边的借口。 我装作十分好奇地模样,重新将耳朵贴到了墙上专心致志的听着。哭声听起来很稚嫩,但能听得出来,是个小男孩地声音。 这孩子哭的悲悲切切,十分地投入,过了没一会便哭得打起了嗝。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后,孩子似乎靠近了墙。我忍不住好奇起来,他想向阿蒙神倾诉什么呢? 图特摩斯被哭声吸引,这时也已经靠了过来。紧接着,我们两就听到那个孩子一边哭得抽抽噎噎地,断断续续地向阿蒙告状。 “阿蒙神……您能不能去……嗝警告东街那个小子,别再……欺负我了。” “噗”墙外的小朋友大概正在换牙,本就可爱的童声说话时来漏着风。图特摩斯没能绷住,被他的童言稚语逗得笑出了声。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墙外的哭声却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那童声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尊贵地阿蒙神,您真的听见我的愿望了吗!我……我就只是想要警告一下那个小子,您可千万别太严厉。” 还是个心地善良地好孩子,我在心中暗暗好笑,开始好奇这孩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你就在那站着不许动!”图特摩斯忽然对着墙外说道,说着他站起了身,拉着我快步走出了神殿。 神殿的祭司们对于这个来去如风地国王陛下向来十分的纵容,任由着他如同来时一样,又风风火火地走出了神庙,甚至没有带走他的战车。 第16章 “你干嘛?”此时的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问出这个问题了。 我的眼神和那些看着图特摩斯从面前走过的神殿祭司们一样的平静无波,显然他做出什么事,似乎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我要去实现这个孩子的愿望。”图特摩斯的语气有些兴奋,“这可是作为现世之神,我的人民向我许下的第一个我能够实现的愿望!” 显然他已经代入了自己的角色,并且沉迷其中。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觉得我不该保持缄默。 “我让你倾听人民的心声,不是为了让你去和街上的小孩打架的。”我在他的身后提醒道。 也许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过,哈特谢普苏会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完成阿蒙神的神谕,成为上下埃及的国王。 图特摩斯却没有理我,他此时兴致正高,一步也不肯停的望着那面墙走了过去。大老远,我们就看见了墙角下,站着个正在四处张望地五六岁男孩。 “刚刚就是你在向我祈祷吗?”图特摩斯走到了男孩面前,男孩此时早已熟练地伏在了地上,亲吻着图特摩斯脚前的尘土。 我绕过他的后背,站在了图特摩斯的面前,此时他正好背着光,阳光打在他的背上,映下一片人形的阴影。也许从男孩的角度看过去,盛装打扮地图特摩斯就像一个降世地神一般。 “啊,阿蒙神,我是您虔诚地信徒,是我向您祷告的。”男孩没有抬头,语气十分激动地说道。 男孩是此时最后一个祈祷者,高墙地周围暂时没有除了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除了他们两人的说话声外,四周安静极了。 “我不是阿蒙,我是拉神钟爱之人,托特之子,图特摩斯!抬起头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乖巧地抬起了头,仰头傻傻地望着图特摩斯。那个眼神,有一瞬间,让我误以为男孩真的看见了自己的神。 “我叫赫普塔。” “好,赫普塔,带我去那些欺负你的小子面前。你是男子汉,被打了不该哭,谁打的你,你就打回去!” 赫普塔从地上爬了起来,拿手抹了抹脸上地泪水,用力冲着图特摩斯点了点头。图特摩斯看着他,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我不知道赫普塔看见没有,但我却看了个分明。 这是一个仍带着少年稚气的笑容,可却那样地灿烂,充满了朝气与自信,令人不受控制地被他所吸引。 我忽然无法再去质疑,他在未来是否真的能够成为历史上那个备受赞誉,掀开了古埃及历史一页新篇章的法老。 图特摩斯,他有着古代贤明君王都必须具备的才能,那是普通人难以模仿的个人魅力。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去相信他,想要去获得他的青睐。 “快走吧,傻站在那做什么?”图特摩斯趁着赫普塔不注意地时候,微微挪动脚步,凑过来小声提醒我。我如梦初醒,又看了一眼依旧年少的图特摩斯,迈步跟上了他。 【??作者有话说】 春节啦~从今天开始到初六隔天更新哦,先给大家拜个早年。 新年新禧,岁首纳福~ 第10章 他的“神迹” 看着面前一高一矮两个半大的男孩,一副斗志昂扬地模样,似乎真的打算去大干上一场。 我扶额劝道:“图特摩斯,你真的要去吗?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即便是真的,小孩子打架没轻没重的,伤到了你怎么办?” 何况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但想到这句中国的古语,说了他也未必能懂。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图特摩斯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见有人向自己求助,加上这个名叫赫普塔的孩子那充满崇拜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并没有将我的劝告听进耳中,反而不以为意地告诉我:“宫中的侍卫已经少有我的敌手了,如今不过是收拾几个欺负人的小孩,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您在和谁说话呀,祭司大人。”赫普塔好奇又恭敬地转头询问,在他眼中正对着空气说话的图特摩斯。 原来他并没有想到他面前这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少年会是本应当在深宫之中的国王,见他从神庙里忽然出现,便将他当作是卢克索神庙之中的一位祭司。 图特摩斯听见他的问话,显示一怔,但却没有纠正这个错误,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在与阿蒙-拉的使者说话,她此时就在我们的身边,但唯有为神眷顾之人才能得见。” 一副强忍着,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的神态,惹人发笑。 赫普塔听完他的回答,忽然浑身变得僵硬了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地询问:“那拉神的使者会不会因为我今天没听妈妈的话偷偷跑出来玩而惩罚我。” 我看一眼小朋友因为发自内心的恐惧,还带这些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笑了出来。 图特摩斯斜睨了我一眼,也忍俊不禁地告诉他:“神使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因为你的话笑的正开心呢。” 赫普塔的小脸一红,又因为好奇,总是忍不住地瞟向图特摩斯的身旁。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问道:“祭司大人,神使到底长什么样呀?” 听见赫普塔的问话,图特摩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第17章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着我,忽然我看见他眉头一皱,回过神对着赫普塔说:“神使长得有些奇怪,有野兔的脑袋,女人的身子,单就身材来看,也不算很好,和男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闻言大怒,这个臭小鬼竟然将我描述的这么奇怪。我没有犹豫,对着他靠近我的右胳膊就拧了一把。 “嘶!”他没有防备,痛乎一声,扭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右胳膊上红了一块。“你放肆!”他下意识地一边怒视着我,一边那手揉着被我捏疼地胳膊。 我也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形容地那么奇怪。” 可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扭头打算接着往前走。这时我们两才发现,赫普塔已经完全看得呆了,刚刚图特摩斯的胳膊上没由来地红了一块,他瞧的真真切切。 出于这个时代,古埃及人朴素的价值观,他将这一切都当作是了神迹。 “拉神显灵了!”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中,赫普塔忽然跪了下来,虔诚地再次拜倒在了图特摩斯的脚下。因为激动,他那幼小地身躯微微地颤抖着。 此时底比斯的大道之上,来来往往行人如织,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地时候。赫普塔那稚嫩地,童声所特有的高亢,在此时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依旧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周围的人不知何故,但见到赫普塔的喊声与举动,又看了一眼图特摩斯。 看着他那身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的打扮,不疑有他,随着赫普塔的动作,就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朝着图特摩斯的方向拜倒了下来。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了起来。图特摩斯经过一瞬间地慌乱后,居然很快地镇静了下来。我站在他的侧后方,将他此时脸上那强忍着得意,佯装地高深莫测地模样尽收眼底。 好在身为国王,虽然没有掌握实权,但作为整个国家中实际上的最高祭司与半神,图特摩斯从小便接受着来自阿蒙神庙祭司的教导。 对于那一套在现代人看来故弄玄虚,但古人却深信不疑的祭仪掌握的非常娴熟。 从我的角度看去,年少的国王此时逆着光,昂着他高傲的头颅,俯视着自己的臣民虔诚地跪了一地。 他高声地诉说着所谓天使如何奉阿蒙-拉之命来到他的身边,教导他,指引他。他乃是拉神眷顾之人,而埃及亦是神佑之地。 在场的人,包括他自己似乎都对这一套说辞深信不疑。因为他的话,伏在地上的人们兴奋了起来,山呼般的欢呼一声高过一声。 狂热的宗教崇拜刹那之间便席卷了整条街道,更有附近的人闻风而来将整条街围的水泄不通。那些本还在闲逛的底比斯居民们,此时乌泱泱地在图特摩斯的面前跪了一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样的盛况带给了我太大的震撼,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该高兴吗?这样的场景,即便在现存的古埃及壁画里也难以复现此时的盛况。 可我看着这样的情形,非但没觉得兴奋,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丝恐惧。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真实,简直不像是梦境中会出现的场景。 这真的还能被自己认为是一个太过于真实地梦境吗?快点让我醒过来吧!我在心中祈祷着,想要快些脱离这个梦境,返回现实中去。 也许是我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古埃及人一声声地欢呼声中一点一点的变得轻盈。 图特摩斯站在我的面前,向民众们宣誓着“神谕”,我望着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只是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的雀跃。 “真是个不知道遮掩的孩子……”我小声地在梦中说了最后这一句话后,终于彻底遁入了黑暗之中。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日光已经大盛,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了屏幕一看时间,居然才早上8点。也许是昨晚睡得早的缘故吧,我想。 大好的周末此时就起床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太甘心,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却不肯起身。 昨晚的梦让我此时脑子仍旧乱糟糟的,看着白花花空荡荡地天花板,窗外明亮的光线以及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我竟然还是忍不住怀疑,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梦里那山呼海啸般地喝彩依旧回荡在耳边,不得不承认在那样狂热的氛围里,连我也受到了影响,忍不住想要为了图特摩斯而欢呼。 闭上眼睛,我仿佛还能看到他站在我的身前,逆着光,他身上穿戴的金饰在太阳的折射下泛着光,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神圣光晕之中。 那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被尼罗河畔清爽地风吹拂,有几绺发丝荡漾在半空之中。可惜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也能想象他彼时飞扬地神采,充满了蓬勃地朝气。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让人神魂激荡,恨不能追随着他,以至于忘记了自己。 不,我不能再想了,这个梦似乎已经影响到了我现实中的判断。以至于让我在看待图特摩斯三世有关的史料时,不由自主地变得主观了起来。 对于一个历史研究者而言,这是不对的。 左右也睡不着,我索性起了床,平日里工作繁忙,回到宿舍常常已是深夜,少有打理房间的时候。 我看了一眼已经落了灰的家具,还有洗衣机里堆着的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衣物,沙发茶几上摆着的几本看完没收拾的书。 第18章 难得周末起的这么早,不如好好大扫除一番,也许忙碌可以让我尽快地忘却那梦中的场景,也能将它赋予我的情绪扫出我的大脑。 我下了床,刷过牙洗了脸,吃了个昨天回家时在楼下面包店里买的隔夜面包,又从冰箱里为自己倒了杯冰凉凉地牛奶便算是填饱了肚子。 我摸了摸被食物填的慢慢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开始了为期一天的大扫除。 打开手机的音乐app,播放起最喜欢的pink martini,我挽起袖子打算大概一场。“历史的尘埃”在房间里已经堆积得有一段时间了,开罗的气候干燥,粉尘要比在纽约时多一些。 虽然宿舍的面积并不大,家具也不多,还是让我一直忙碌到了午后。我一脸满足地瘫坐在沙发上,赤脚踩在一尘不染地实木地板上。 转头看向阳台,洗好的衣服正晾在晾衣杆上,随着春风在阳光里舞动。 我觉得自己喜欢这种劳动完充实地感觉,也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一到明天我就会有恢复成那个一回家就瘫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干的懒狗。 就在这时,依旧播放着音乐地手机忽然停下了欢快的旋律震动了起来——有电话进来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却是费恩教授打来的。我不禁有些好奇,费恩教授很少在私人时间里联系我,他是一位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老教授,此时打电话过来想必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我不敢怠慢,接通了电话,费恩教授那精神矍铄地声音带这些亢奋的语气从听筒里传了过来:“章!今天晚上收拾好行李,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帝王谷了!” 第11章 离开前夜 “真的吗!太好了!”费恩教授的话音才落,我已经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不料乐极生悲,我的动作太大,一脚踢上了沙发前的茶几。脚趾传来的剧痛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嚎了出来,人也没形象地歪在了沙发上。 “章……章你怎么了?!”费恩教授语气担忧的问话从听筒的那头传来,我强忍着痛,可语气还是因为脚趾处不断传来的痛感而带着些许的颤抖。 “呵呵……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不小心踢到了茶几。” 这件事大概是逗笑了费恩教授,隔着电话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也能从他话的语气了感受到一丝的忍俊不禁。我有些尴尬,深恨自己的不稳重。 可这种情绪并没有在我心中停留太久,就和痛感一起,被兴奋所取代渐渐的被我抛诸脑后。 我哼着歌,收拾着行李,因为心情实在是太过雀跃,连走路的时候都忍不住随着节奏蹦跶了起来。 若要说什么可恨的,那一定就是时间仿佛忽然一下子变得异常缓慢了起来。 要收拾的行李并不多,但考虑到那儿差强人意的伙食,我还是尽可能的留出了行李箱里的空间,塞进了小半箱的袋装方便面,红烧牛肉味的。 毕竟,不是所有的考古队都有我们的德国同事那样幸运—— 因为受到了德国外交部的资金支持,能够在那片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开着奔驰的四驱越野车,在绿树成荫的营地里,吃着虽然毫无创意但依然称得上丰盛的三餐的。 这一晚,即便我十分有预见性地吃了两颗褪黑素,可待躺倒在床上,我依旧还是兴奋地毫无睡意。 虽然流程还远没有走到走一步,前路也充满了未知的定数。但此时我的脑子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当壁画被妥善的转移走,那间神秘的密室里,到底会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里面会有什么呢?木乃伊?还是单纯只是一些多余贵重的陪葬品需要这样珍而重之地小心隐藏着。 但所有人都深信,当密室被开启,这无疑将会是一次不亚于图坦卡蒙的墓室被发现的重大考古发现。 脑子里的思绪纷繁杂乱,却一直不曾断绝过。不知过了多久,窗帘外依稀渗透进亮光,也许是大脑真的想累了,我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即便是梦里也总是在反反复复地出现着想象中的,密室里的模样。 可想而知,短暂的睡眠虽然无法平息我始终亢奋地神经,可却在我的眼睛下留下了两个浓浓地黑眼圈。 早上7点,闹钟响起,这一次的起床我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拖泥带水。闹铃声就仿佛是50米冲刺的哨音一般,才一响起,我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因为这一次出差,持续的时间仍是未知,还需要看实际项目的推进时间来看。我将被子铺盖拆了下来丢尽了洗衣机了清洗了一番。 等待的时候,我还匆匆吃了些早餐,又将冰箱里没有吃完的食材,捡了些还没来拆开的,送给了门口看门的老大爷。 又将房间的备用钥匙交给了这次留守在研究所里相熟交好的女同事,请求她傍晚时去我家中帮我将晒好的被子收进柜子里。 等我回到房间时,阳台里依旧传来滚筒滚动着衣物发出的声响。我坐回了沙发上,望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发着呆。 雀跃了一整天的心情这时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忽然有一种仿佛遗漏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我打开行李箱与背包再次确认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少。可那种心虚的感觉却并没随着我的动作有所减缓,反而更加的严重了起来。 第19章 梦……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惊愕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昨天晚上我没有做梦,那个奇怪地、真实地梦。 想到这,我的心却又一松。做梦梦见连续剧习惯了,一天没做竟然还觉得有些不大适应了。 我哂笑着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正这时,洗衣机传来了停止工作的声响。一阵手忙脚乱后,出差前的最后工作终于接近了尾声。 “滴滴”两声汽车的喇叭声自窗外想起,我小跑着来到窗户边向楼下张望,一前一后两辆面包车正停靠在楼下。 研究所养在门卫处的狗“阿努比斯”已经蹿了出来,沿着车的四周嗅探——来接我们的车子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宿舍,确认了一边插座与开关都已经被拔掉后,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住了近四个月的小屋。 待到了楼下没一会的功夫,此番同行的同事们也都陆陆续续地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 彼此间互相瞧了瞧,毫不意外地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可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的亢奋。 这样的大发现,能够有幸参与其中,仅仅只是这样一个认知,就已经足够令人振奋了。所有人都恨不能下一秒就出现在帝王谷图特摩斯三世的墓室里。 睡眠?那是多么多余的东西! 很快,所有人就集合完毕,我最后摸了摸阿努比斯的小脑瓜,依依不舍地和它告了别。 阿努比斯是一只杜宾犬,鲁索前两月在开罗的街头捡回来的流浪狗。因为想着能够看家护院,就在研究所的宿舍里安了家。 “好了章,快走吧,底比斯的西岸,真正的阿努比斯正在等着我们呢!”鲁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我和阿努比斯道了声再见,终于关上了车门,也不知道这只听惯了阿拉伯语和英语的外国狗,知不知道“再见”的意思。 初时,车中的气氛很热络,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这那间密室里可能藏着的东西。黄金棺椁、身份神秘的木乃伊、数量庞大的陪葬品…… 可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具有极大的历史研究价值。 可渐渐地,随着车子驶出了城区,马路开始变得有些颠簸了起来。 窗外的风卷起了黄沙,大家不得不摇上了车窗。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地前进着,车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困意在这时席卷而来,很快,我就靠着并不柔软的车壁,沉沉睡了过去。 脚踏实地的感觉再次传来,我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梦中。此时的我已经非常熟练了,波澜不惊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糜丽奢华的宫殿,空旷又寂静。我知道图特摩斯一定就在附近,可我并不急着去寻找,而是小心翼翼地四处探索了起来。 这里充斥着许多的女性用品,黄金打造的首饰与珠宝,细密的亚麻长裙,还有一些造型柔美的装饰,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宫殿的主人,是一位生活在宫廷中的女性。 莫非是涅弗鲁利的宫殿?我看着渐晚的天色,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起来。 “女王。”一声温润而低沉地男声就这样闯入了我的耳中,这里竟然是哈特谢普苏特的寝殿,我有些诧异,那图特摩斯又在哪儿呢? “森穆特,你来了……”女王的声音的里透着疲惫。 “这是刚刚送达的上埃及今年的税收情况,今年上埃及一共征得了120万格令的黄金,10万格令的白银,221箱的细麻布,804头牛。 去年因为哈比女神的眷顾,尼罗河的泛滥正好是12腕尺,因此今年上下埃及都迎来了大丰收,白屋的粮仓里都储满了各个诺姆上交上来的粮食。” 森穆特的语气非常的愉悦,显然对于今年的税收状况格外的满意。 我在心中轻轻的估算,也觉得这与我们往日里发觉的那些,出自一些官员们墓葬里的纸莎草纸里记载的数量大致吻合。 我悄悄向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一眼便望见光线明亮的大殿之上,一张雕刻精致的黄金桌子后,坐着的女王——正是哈特谢普苏特。 此时她中心的财政大臣森穆特正恭敬的站在下首,向她汇报着今日那些恢弘建筑的工程进度情况。 我有些奇怪,为何迟迟也寻不到图特摩斯的身影,却在这时终于注意到,哈特谢普苏特的身侧一张小几后坐着的少年。 他正百无聊赖地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情有些别扭地坐在那儿,哈特谢普苏特与森穆特的谈话,不知道到听进去了多少。 我一时失笑,就站在那个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大殿里发生的一切,也静静地观察着图特摩斯。 他并没有发现我,只是自顾自地坐在哈特谢普苏特的身旁,听着这些对他而言似乎还有些无聊的国政大事。 我想他大概已经坐了许久,百无聊赖的神情开始渐渐爬上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但他仍然十分认真地,想要尽可能多的多听取一些,这些他此时并不如何感兴趣的事情。 忽然哈特谢普苏特的话锋一转,似乎有些头疼地问起了迦南地区,奥龙特斯山谷的附近,此时偶尔传来的动荡。 那是一片远离底比斯腹地的区域,距离上一次阿蒙霍普特一世的征服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闪米特人在此地建立了许许多多的城邦,统治十分的松散,一直以来都臣服在埃及的统治之下。 第20章 直到那充满野心的卡迭石王国的崛起,他们是希克索斯人力量的残余与核心,对于先祖们曾经盘踞地这片丰饶土地念念不忘。 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之中的鬣狗,等待着再次席卷而来。 第12章 女王的考量 一说起战争,图特摩斯的耳朵动了动。他一扫刚刚的颓势,竟然支起了身子,认真地听了起来。 一前一后,态度截然相反,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图特摩斯大概是听得太过入神了,他仍旧没有发现我。他正神情亢奋地盯着哈特谢普苏特,那模样活似一个举起了手只等着老师让自己发言的小学生。 我心中玩心大起,明知道他们听不见我的动静,可还是蹑手蹑脚地,绕了一圈,忽然从图特摩斯后面立着的那一扇屏风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次,他似有所感般的向着我的方向望了望,露出了在我眼中看来,称得上惊喜交加的神色。 他一张口就想叫出声来,我赶忙伸出一只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另一只手则指了指哈特谢普苏的方向。 这个手势在古埃及自然是没有的,但他还是很快的领会了我的意思,闭上了已经张得很大的嘴巴。 “凯蒙帕拉,你说说,对于这次卡迭石王国的异动,你有什么想法。”哈特谢普苏特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图特摩斯。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考量,我猜,她想看一看图特摩斯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以我对于图特摩斯的了解,这个好战分子除了战争外,不会有任何的planb。 果不其然,他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脱口而出:“既然这些亚洲人已经忘记了阿蒙神的威名,那就再让他们体会一次也无妨。” 他的脸上带着兴奋地神色,双眼里闪闪发光,因为激动双颊也红扑扑地看向哈特谢普苏特,似乎在期待她认可自己的回答。 可哈特谢普苏特请以手扶额,微微闭上了眼睛。 “凯蒙帕拉,你知道如今埃及的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哈特谢普苏特的声音,在这空旷地大殿里,显得有些庄重,也显得有些轻柔。 图特摩斯将话听在了耳中,他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哈特谢普苏特打断了:“不要急着回答,你想清楚了在告诉我。” 图特摩斯沉默了下来,我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又期待他能想起先前与我在卢克索神庙的阿蒙神殿里,听到的那些,底比斯人民的心声。 “百姓想要的,是丰衣足食与安定的生活。”图特摩斯看了看我,有些泄气地说道。 我注视着哈特谢普苏特,看到她在听到图特摩斯的话后,露出了一个颇感欣慰地笑容。 紧接着,她站起了身,身形优美地踱到了大殿外,我也引颈望去,大殿建在一个王宫中地势颇高的地方,从门口望去,能隐约看见底比斯城中的万家灯火。 “你回答的没错,凯蒙帕拉。在维护两土地与阿蒙神荣耀的同时,你也不要忘了,在我们身下匍匐的百姓。” 图特摩斯似懂非懂地看着面前的女王,我却听得十分地动容。 虽然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在位时,对外确实少有建树,但对内却为上下埃及的人民带来了难得地稳定而富足的几十年生活。 若是这两位统治者能够放下芥蒂,共同治理这片拉神照耀下的土地,恐怕十八王朝的统治将会取得远超于历史上的成就。 我一厢情愿地想着,却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历史没有如果。 不过图特摩斯对于战争的热切似乎也挑起了哈特谢普苏特的心头的一些想法,她又询问了图特摩斯一些关于军队的问题。 令她颇为诧异地是,对于内政所知甚少的少年国王,说起军中之事,竟然对答如流。甚至,在军队的建制问题上,还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虽然或许还不成熟,但却颇有想法。 我也同样感到诧异,对于图特摩斯有了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地看法。又或许,本就是我们小瞧了他。 “凯蒙帕拉,若是我想要埃及与这些不识好歹的希克索斯人开战……”哈特谢普苏特地话未说完,图特摩斯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御驾亲征!” 一副生怕哈特谢普苏特找理由拒绝他的模样。 大概是他那猴急地样子逗笑了她,哈特谢普苏特对着此时的图特摩斯难得露出了和颜悦色的模样:“若是两军相交,你身为国王,御驾亲征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难不成你还想逃了吗?” 语气和神态都很轻松,一听就知道是打趣的话。 图特摩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室内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就连侍立在一旁的森穆特也偷偷弯起了嘴角。 图特摩斯在古埃及的历史中,向来以勇武著称。哈特谢普苏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庶子在军事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和天赋。 她又考校了他一些关于此时围绕着埃及地缘局势上的问题,果不其然,比起谈论内政时的支支吾吾磕磕绊绊,说起那些林立在埃及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国家,图特摩斯却能说的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哈特谢普苏特十分地欣慰,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她走了回来,也许是在思考着什么,纤细修长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地叩叩声。 第21章 “好了,今天的政事就处理到这里吧,凯蒙帕拉,你也早点休息。今天我们讨论的决定你都记住了吗,明天还要同大臣们商讨此事,明天的发言,就交给你了。” 图特摩斯受宠若惊地看着哈特谢普苏特,大概在此之前,他在每日与维西尔等大臣的议事中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而哈特谢普苏特此时似乎打算将那原先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权利,放一些给图特摩斯了。 我也为图特摩斯感到由衷地开心,虽然距离他独掌大权还是十几年的时间,可能够尽早地接触到这些政务,对于他的未来无疑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我看着图特摩斯快乐地向着哈特谢普苏道了晚安,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这个过分华丽的大殿里。 我跟在他的身侧,随着他走过了一条条长长地回廊。他的身后跟着长长地一条象征着他在皇室中身份与地位的仪仗,他的面容冷峻,看起来颇有些气势。 可他那是时不时偷偷瞄向我的眼角却出卖了他,我觉得有些好笑,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离他一步远的身后。 我还在想着这家伙什么时候才会发现,结果突然,他刹住了脚步,头猛地向后转来。 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身后跟着的侍从与宫女们的步伐,引起了一阵骚动又很快的平息。 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里,法老以几乎半神的身份代表阿蒙-拉统治人间。他们的话语就是律法,无人能够忤逆。 图特摩斯这个小小的举动,就更无人敢置喙了。 所有人都低眉顺目地随着他站在了原地,眼睛只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图特摩斯一双眼睛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我并没有再次消失。 一见引发了这么大的阵仗,我有些尴尬地冲着他笑了笑。他抿了抿嘴角,转过身,并不像旁人解释自己刚才的异状,又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一回到他那灯火通明的巨大寝宫,图特摩斯就迫不及待地挥退了所有在寝宫中服侍的宫女与侍从。 “神使,您怎么这么久了才来看我……”,见众人散尽,他凑了过来,说得期期艾艾,一点也没有刚才走路上那凌人的气势。反而像一只久等主人不归的小狗,在和主人撒着娇。 我看着他,心头一软,嘴上却仍在胡扯:“神界事情忙,我这不是又来了嘛。” 图特摩斯露出了信服地表情,又想起了刚才与哈特谢普苏特的对答,有些疑惑地看向我:”神使,刚才哈特谢普苏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百姓与神的威严,应该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吗?”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图特摩斯?”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当然是阿蒙-拉的威严高于一切。”他回答的十分坚定,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毕竟若是没有了对阿蒙-拉的崇拜,那么埃及的王室也将威严扫地。 可这样的想法对于曾经以上帝般的视角窥见过这部分历史的我而言,自然是过于片面的。 我于是反问他:“若是有外族亵渎了拉神,你想要去讨伐他们,可此时你手上一个士兵都没有怎么办呢?“ “这怎么可能?”图特摩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怎么不可能呢?连年征战,耗费了国家大量的财富,也将人民折磨的苦不堪言妻离子散。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去充了兵死在了战场上,家中的老弱妇孺连耕种土地果腹都十分困难,又去哪里给你补充兵源呢?” 图特摩斯被我一连串的话问的一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来。 “同样的道理,你想修建一座宏伟的神庙献给拉神,可无止境的建筑工事,将太多了劳力困在了工地里。王爱纷奢,可民亦念其家,当民怨沸腾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一个失去了人民的王,他本身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 我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这几句话中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王之所以为王,是因为他拥有人民,拥有土地。神明赋予了你继承王位的血脉和正统性,可你行使身为王的权利,却是人民赋予你的。” 哈特谢普苏特几句话说的语焉不详,想要他自己思考明白。 可图特摩斯远离真正的政事和权力中枢久矣,听多了对于国王的歌功颂德,对民间疾苦的理解也十分的浅显,无限趋近于无。 想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国王,图特摩斯的任重而道远。 第13章 你的名字 “神使,你觉得……你理想中的国家该是什么样的?”图特摩斯忽然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似乎他非常地好奇,好奇我心目中一个理想国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地问题,尤其是在一位有能力实现自己目标的国王面前。哪怕他正值年少,缺乏经验,也绝不能当作是一位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我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我理想中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往来千年,许许多多的政治家,哲学家都提出了自己的愿景,那我呢?我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仔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要当权者爱民如子,想要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只是这简简单单的12个字,想要真正实践,却很难。 第22章 大概是我忽然沉下来的脸惊到了他,图特摩斯那张漂亮的,略带着野性和青涩的脸蛋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猛地将身子向后一仰:“你作什么?” “我看您发呆太久了,还以为您怎么了呢。”图特摩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又锲而不舍地问道:“您想好了吗?您心目中的理想国家是什么样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我理想中的国家,一定是一个欢乐的国度。人民丰衣足食,可以从事自己想要从事的职业而不会受到出身的限制。而国王也能勤政爱民,懂得克制自己的私欲,审时度势,内圣外王。” “内圣外王?那是什么?”前面的话,图特摩斯都能听得懂,但最后这四个字却让他迷糊了起来。我吐了吐舌头,家中的老爷子念叨了一辈子的政治理想,我一个顺口也说了出来。 “额,‘内圣外王’的意思就是,君主在国内,面对自己的人们应该实行圣人之道,公正、仁慈,而对外则应该施行王者之政。” 我有些汗颜,要与一个三千多年前的古埃及国王讲解中国儒家的政治理念,可明明我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 “王者之政,又是什么?”图特摩斯开起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显然对我的话,又或者说是我话中的政治理念非常感兴趣。 算起来,我家的诸位长辈,大多的研究方向都是中国古代历史、文化。 唯有我和我那个叛逆的小叔叔,一个蹲在埃及的沙漠里挖着沙,一个在南美的热带雨林里寻找着印加帝国的古老遗存。 但从小的耳濡目染,和图特摩斯这样的外行人,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可政治不是玩笑,尤其是在埃及这样的古典军国主义国家里,一国之君的权利很大且缺乏制约。 我不得不肃了肃面容,好让自己此时的表情看起来正经一些。 “所谓王者之政,就是任用贤臣,罢黜佞臣、奸臣,秉持公正的态度颁布律法,教化百姓,使之成为良民。” 我顿了顿,想起荀子的一些想法似乎并不适用于古埃及此时的国情。又斟酌着说道:“至于对外,自然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取胜,才是上上之策了。” 这个话题一旦说起来就开始变得没完没了,图特摩斯很上道,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非常的善于思考,也有着及其旺盛的求知欲。 这会,他又开始问起了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又如何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及为何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这个战争约等于打群架的时代里,对于兵法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是海军也只是刚刚生出了苗头。只要某一方在数量以及军备上优于另一方,那么手中就已经大抵是胜券在握了。 但显然,孙子的这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似乎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我却一时语凝,我自己对这句话也是一知半解的,在梦里也不能随手掏出手机百度给他看。 这样重要的事,随意敷衍更是件不太负责任的事情。 我只好又露出一副高深莫测地神情,笑着告诉图特摩斯:“这就是我今天布置给你的作业,你好好的想一想,如何才能够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等我下一次再来,我可要好好考考你。” 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松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等醒了一定要好好的查一查百度。 “神使,我还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图特摩斯有些吃不准地,犹犹豫豫期期艾艾地又问了过来。 我可真怕他又问一些关于治国方面的学术问题,让我答不上来。可一口回绝似乎也不太合适,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什么问题?你问吧。”眼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要是梦能在这时候醒过来就更好了。 可显然阿蒙-拉并未响应我的呼唤,让我从梦中惊起,我只得乖乖陪着眼前的少年坐在铺了一整块兽皮的地面上,听着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神使,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却让我的脑筋飞快转了起来,此时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告诉他一个古埃及化的名字。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曾经在历史上留下过自己名姓的埃及女人。可不知为何,内心却生出了一丝抗拒,就好像是冒用了旁人的名字,顶替了旁人的人生一样。 可显然告知他我的真实姓名亦或是英文名,也都是不合适的,我的内心苦恼了起来。 图特摩斯是个缺乏耐心地孩子,他也不知我的苦恼,见我迟迟不语,他开始催促了起来:“神使,您到底叫什么?总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字吧?” 他还会用激将法? 彼时我正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想要找出一个最常见,又或是最名不经传的埃及名字来敷衍他。 可被他催的烦了,嘴巴快于我的脑子,不耐烦地蹦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名字来:“那你就叫我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吧。” 这是一个过于荒诞且戏谑地名字,那首在国内风行一时的歌曲,完全是为了和好朋友去ktv唱歌时能有一首歌不让她抢我的麦克风才学会的。 为了记住歌里的这几个名字,我费了好一番的功夫,以至于它们如今就像是刻进了我的dna里,只要说出第一个字,接下来的字就会毫无障碍地从我嘴里说出来。 第23章 “达……达拉崩吧什么?”他艰难地想要跟着念一遍,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念的认真,我却听得乐不可支。他显然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察觉到了自己大概是被我耍了。 他闭上了嘴巴,赌气似的等着我,任我如何逗他也不肯再说一句话,甚至不愿意再拿正眼看我。 “好吧,我只能向你透露我的其中一个真名了。”我叹了口气,假装为难的说道。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图特摩斯。他仍旧拿后脑勺对着我,可那偷偷动了动的耳朵尖却出卖了他。 我佯装没有发现他的异动,自顾自地说道:“你是拉神之子,罢了,告诉你一个名字也无妨。我叫……” 我故意拉长了语调,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少年果然按捺不住,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我。 “朱里,我的名字叫朱里。”犹豫了片刻后,我还是将自己的英文名告诉了他。 说实话,这个名字用象形文字该如何表达我从未想过,但他若是要问起来,我也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朱里。”他小声地默念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真是个怪名字。”他抱怨道。 真是个不修口德地臭小鬼,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神明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大概是混的熟了,图特摩斯少了很多的局促,开始变得随意了起来。他靠了过来,又不死心地问道:“朱里,你还有别的名字对吗?不如也一起告诉我吧!” 说着又耍起了赖来:“你看,你都已经至少知道了我的登基名和拉神之子名,我再知道一个你的名字不过分吧?”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哼,我何止知道你的登基名和拉神之子名,你的荷鲁斯名、两女神名、金荷鲁斯名我统统知道。但是……” 我话锋一转,略带歉意地看着他:“神明的名字里都蕴含着不同的力量。就像伊西丝女神为了荷鲁斯不惜设计拉神一样,我如今不能将我那个蕴含了魔力的名字告知于你。” 伊西丝与拉神之间的故事在埃及这片大地上,可谓人尽皆知,家喻户晓。 图特摩斯没有什么犹豫,就欣然接受了我的托辞。他也没有对我这个忽然多出来的,不在古埃及神话体系中的神使起疑,甚至还满脸的自得之色。 “身为拉神之子,统治人间的半神,我能够看见一些凡人看不见的风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当我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时,他这样给了我答案。 他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展现了自己强大的自信。又或许正是我的出现在巩固了他那因为哈特谢普苏特手握的神谕而动摇的信念。 身为一名坚信无神论的现代人,我却丝毫也不觉得此时的图特摩斯好笑,我握住他的手,动容地说道:“对,你生来不凡,注定要见到那些凡人所无缘得见的风景,图特摩斯。” 第14章 备课 “julie,julie……”我正看着因为我的附和而看起来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图特摩斯,心中生出了一丝与有荣焉地错觉。 忽然,几声呼唤自半空中突兀地响了起来。 图特摩斯忽然收起了笑容,他紧张地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显然他也听到了。一种正在被从这个梦境中被抽离地感觉传来,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渐渐变得淡薄。 “看来时间到啦,我们下回见,图特摩斯……”我朝图特摩斯笑着挥了挥手,第一次这样从容地当着他的面,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这一次,我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图特摩斯说。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刚刚推醒我的同事已经下了车,站在副驾驶座的车窗外笑望着我。 “julie你可真能睡,睡了一路了都,先在服务区休息休息吧。”说着,便也转身,向着服务区的餐厅走了去。 我知道,他们这是打算抓紧时间,最后美餐上几顿。毕竟等到了目的地,想再吃上一顿像样的热饭菜,就不知道是什么年岁的事情了。 不过我并不着急,我还有大半个行李箱的红烧牛肉面,对于埃及高速公路附近服务区里中的食物并没有太多的执念。 我没有下车,独自坐在安静的车里,回味着方才的梦。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我拿起手机,在亚马逊上买了一本电子书版的孙子兵法,看了起来。 “julie你不吃饭吗?这儿有麦当劳呢。”同事劳尔吃完了午餐,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还坐在车里。 我平时虽然爱岗敬业,但也没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他以为我只是单纯的依然没有吃习惯埃及这儿的饮食,见这个规模颇大的服务区里还开了一家麦当劳,便建议道。 这时,一阵食物的香气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也蠢蠢欲动。我咽了咽口水,收起了手机,听从了劳尔的建议,下车走进了麦当劳餐厅里。 点这种快餐实在是不需要动什么脑子,简单的汉堡和薯条,再配上一杯加了冰块的肥宅快乐水,我端着餐盘随意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 此时餐厅里的人并不算多,放眼望去也不过寥寥数人。我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已经错过了饭点,难怪食客寥寥。 我挑的位置正靠着那面被擦的明亮的落地窗,我看了一眼停车坪,劳尔正和另一名同事站在车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不知道聊着什么,神情看起来颇为激动。 第24章 我见如此,知道大家都还没用完餐,也便放下心来,拿起了汉堡啃了一口。 说实话,世界各地的麦当劳味道都大差不差的,不像肯德基针对不同的国家都做了相应的本地化调整。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麦当劳的汉堡此时还保留着更为正宗的美国风味,在此时吃起来反而让我有了些怀念的感觉。 毕竟在美国念书时,为了节约时间,这样的垃圾食品委实没有少吃。 我掏出手机,边吃边研究着《孙子兵法》,脑子里盘算着下次见到图特摩斯时,有哪些是可以告诉他的。边思考边吃东西,这无疑延长了食物的咀嚼时间。 等我感到撑的慌时,还剩了大半的薯条。而正此时,我转头,看到劳尔正在我身侧的落地窗边挥着手,似乎是在示意我休息时间结束了。 我摆了摆手,告诉他知道了。接着便将手机揣进兜中,端着盘子将盘中的垃圾倒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中。 重新回到车上时,其余同车的同事们都已经坐回了各自的座位上,正聊得热火朝天。我又喝了两口被带上车的可乐,转头望向窗外。 这个服务站的右侧,便是一片漫漫沙海,当有风吹过时,就会卷起沙尘,将路过或是停泊在此处的车辆变得灰头土脸。 我忽然开始想象,数千年前的古埃及,那些行走在此间的商队,是否也被这些风沙所扰呢? 随着司机回到了车中,汽车再次缓缓的启动了起来。这一次,车里热闹了许多,同事们养足了精神吃饱了饭,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 其实如我们这样的考古工作者,并不似外界所想象的那样古板、脾气古怪。 虽然我们确实为那些古老的食物着迷,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无暇关注眼下之事。此时车里的两个男同事真在讨论各自支持的球队以及喜欢的摇滚乐队。 而另一名女同事简则凑了过来,问我看没看过《甄嬛传》。 我哭笑不得,简是一个中国古装剧的爱好者,以至于她因此对汉服也产生了兴趣。在我的帮助下注册了淘宝账号,经常会用淘宝为自己买一些喜欢的汉服来穿。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简既然对于中国的文化如此痴迷,当初又为什么会选择古埃及作为自己学术研究的方向呢? 但是这样质疑同事似乎怎么想也有些不太礼貌,我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顺着她的话题和她聊起了《甄嬛传》。 这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我利用业余时间确实看过,不过并没有看完,如今说起来竟然还没有简一个外国人说的头头是道。 大概是看我如今的门外汉,简渐渐失去了与我交流的兴趣,又拿起手机点开视频网站,自顾自地看了起来。我求之不得,也将脑袋靠回了椅背上,重新研究起了《孙子兵法》。 我正在看着“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孙子已经在他的话语中将自己的观点阐述地非常明确了,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不到手段用尽,万不得已,都不该用交战、攻城这样的下下之策。那样耗时耗力,除非己方的兵力数倍于对方,否则往往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不知道我梦里的图特摩斯,能想到这些吗?如今的他尚未参与过真正的战争,埃及的周边虽然小国林立,但前几任法老王出征的余威犹在,埃及的边境承平日久,也没有图特摩斯发挥的余地。 下一次的梦里,图特摩斯又会怎样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呢? 我的心中开始隐隐期待起了下一次的入梦,我会收到他怎样的答案,而我又该如何为他答疑解惑。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备课的老师一样,这个认知让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样的的期待,让我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恐惧。一个正常的人,谁会期待每一次进入梦中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开始忐忑起来。这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吗?虽然作为一个无神论的唯物主义者,除了用梦来解释我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外,我找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解释。 我想着梦中的图特摩斯,即想要辅佐他,成就他。看着他慢慢地一步一步成长成后世歌颂的那个,不世出的英武帝王。 可梦境带来的真实感,又令我心中不由的担心,自己的介入是否会改变真正的历史。 就如庄生梦蝶,可我到底是庄生,还是仅仅只是庄生梦中的蝴蝶呢?虽然因为一个梦而担忧似乎有些荒诞,但这确实就是我这几日以来心中隐隐的忧虑与犹豫。 我忍不住又回过头,看向不知道在看什么电视剧又看的入迷的简。 “简,简。”我转过身喊她的名字。 简抬起头,拿掉了蓝牙耳机看向我:“怎么了,朱里?” “你有没有过,一连几天都做同一个像是连续剧一样梦的经历?”我问道。 大概是我的问题问的有些突然,连那两个正在争论到底谁支持的球队更厉害的两个男同事也停止了争吵,看向了我们。 三双眼睛都看着简,她也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才说道:“做过呀,我第一次要参与现场发掘的时候,实在是太兴奋了,出发之前一连几天都在做梦帝王谷里处理新发现的拉美西斯二世的陪葬品呢。” 第25章 就像我对于图特摩斯三世的生平非常感兴趣一样,简对于研究拉美西斯二世这个同样在古埃及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法老,也有着异于常人地热情。 不过简生不逢时,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寝此时早就已经被清理了干净。简在帝王谷里,除了能够像其他旅客一样,买了票走进属于他的kv7号墓室浏览一圈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想到这里,我一边放下了心,一边又觉得自己比起简实在算得上幸运。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去评估是否有条件打开那间,隐藏在图特摩斯三世主墓室壁画后的,被岁月尘封了数千年的密室。 我有可能将要见证它的开启,它的发现,哪怕到头来里面依旧只有那些为了法老的身后事而准备的殉葬品,也依旧令我心驰神往。 “哈哈,原来你也做过这种梦吗?”一个男同事凑了过来。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望,他以为只有自己做过这样稀奇地梦。 我听完,却在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做过类似的梦。 想想也对,我们这些人,平日里除了业余放松的时间能够看一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听一听喜欢的音乐,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门心思扑在了现场发掘以及后续的整理和研究中。 俗话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日日做的梦都与古埃及与图特摩斯三世相关,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就这样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阿花生日,应她的要求,加更一章,阿花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15章 告一段落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在夜幕彻底笼罩了卢克索这座宫殿之城时,我们抵达了本次考察埃及方面为我们准备出来的临时住所。 这是位于帝王谷附近的一处现代3层建筑,算不上多么豪华舒适,非要点评的话,我想我和我的同事大概都会说上一句,“还能住人。” 这个地方此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第一次入住了,对于建筑的内部结构都称得上熟悉。 一路的舟车劳顿,大家此时的身体都已经有些疲乏,但一想到明天就能再次进入我们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kv.38号那属于图特摩斯三世的墓室,大家的眼神中都透着一丝兴奋与期待。 “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接着进入墓室去考察记录当前墓室中的状况呢。” 费恩教授见到众人从车中拎下了行李,又忍不住与上前接待的卡纳克本地文物局工作人员说起了近日的新发现,笑着打断了众人的话,催促着大伙快些回去休息。 想要叙旧交流,明天之后还有的是时间。 每一处古代人类的文化遗存,都是属于如今生活在这个地球上所有人类的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 因此如今世界各国对于所有考古发掘工作也大多都是以保护性发掘为主。那些已经勘测探明,但尚未遭到人为破坏的古人类遗存,原则上是不予挖掘的。 就拿此次的工作来说,若不是在例行的维护工作时,隐藏着密室的这一面壁画发生了龟裂,需要将正面壁画都揭下来送入文物修复部门进行修复,大概我们永远也不会发现这扇被隐藏在壁画之后的密室大门。 本来按照考古学界的惯例,如这样的非入侵性遗址,考古工作者应当只记录遗址的地点、地表采集物以及各种地下点子探测设备的调查结果。 可谁也没想到,也许是久未接触空气,又或许是其他一些我们尚未查明的原因,在壁画被取下后,那扇秘密的石门出现了不明原因的裂痕。 但也正是因此,才让我们有了机会聚在这儿商讨是否要去开启这个,与图特摩斯三世一同沉睡了千年的宝藏或是秘密。 其实对于是否需要开启密室,虽然意见仍有些不太统一,但其实大体已经算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面对那扇已经有了碎裂迹象的大门,谁也不知道若是原封不动的将其再次封闭,会出现什么后果。 此时最大的悬念在于,我们是否可以拿出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方案来。在尽量不破坏墓室现有环境的情况下,打开这间密室。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密室之中可能存在的任何文物,在开启那扇沉重的石门前,所有的保护措施都是必要的。 如今的考古学,已经不再是一百年前那些探险家、寻宝者手段粗糙的巧取豪夺。而是渐渐地发展成了一门更加精细、更加科学也更加严谨的学科。 为后代保护和保存过去的物质遗产,这是作为一名考古学者,我们所掌握的一个最为基本且最为重要的优先权。 不论是世界的哪一个角落,考古遗址以及其中所含的历史遗存都是有关我们祖先的唯一记录。 而这些考古学记录是有限的,同时也是不可再生的。一旦被触碰或发掘,不论我们再如何谨慎,终究会有一些信息将永远的消失。 而对于我们这些考古工作者而言,保存这些无价的祖先遗产,就是对过去所能尽的最大责任。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信念的影响,每当需要到一个地方进行抢救性发掘时,我的心中总是即兴奋,又惋惜。 有时候,我想我宁愿这些宝贵的历史遗存能够永远不见天日的被埋葬在一个又一个的文化层中。也好过就那样曝露在空气与阳光之下,甚至于经由盗墓贼和文物贩子之手流落到那些民间收藏家的手中。 第26章 即将见证历史的兴奋与喜悦被这种思绪所冲淡,虽然距离真正能够开启那间密室的时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正在越来越近,可我心中的忐忑却不增反减。 现下谁也无法断言那间密室里到底存放了什么东西,而面对不同材质的文物,我们需要不同的应对方案。 回到了下榻的地方,这里还和我上次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我将带来的行李稍稍做了归纳又匆匆洗漱了一番后。就一边泡着泡面,一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今日再将整理好的资料认真梳理一遍,这样明天回到现场时就能够更快的进入状态。 之后的几天,无数的问题与事情仿佛堆积了几十年一样向我们扑了过来。所有人的脑子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勘测数据和考古学记录外,已经塞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密室入口的石门碎裂的原因始终没能查明,但碎裂的程度却仍在一天天的恶化。 这件事不禁让所有参与此时发掘工作的人员都焦头烂额了起来,若是不尽快拿出一个能够实行的方案来,恐怕过不了几天“法老王的诅咒重现”这样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又要出现在各国媒体的头版了。 而待到众人终于在争论中商讨出了一个最可行的方案,也同时向上级部门做好了报告并得到了批示。 眨眼之间,一切的尘埃落定,竟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得到了批复的报告伸了个懒腰,恍惚间才想起,似乎自从回到了卡纳克后就再也不曾做过。 工作占据了我的全部精力,也消耗了我大量的脑细胞。每天回到宿舍,恨不能连衣服也不换就倒头睡过去。 大概也是看出了众人的疲态,也可能是因为主持的项目有了重大进展,费恩教授一改近日来整日眉头紧锁的模样。他舒展了眉头,笑呵呵地放了项目组的所有人两天的假期。 在有如此紧急的考古任务时,什么周末双休,朝九晚五都成了空谈——那些急需我们采取行动和发掘的遗存可不会等我们。 算起来,到今日,我们这半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所有的人都在研究所的办公室与kv34之间两点一线的奔波着。 “啊!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办公室里,鲁索率先喊出了声。我看了他一眼,他那深邃的眼窝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浓的好似被人在眼眶处重重地打了两拳似的。 紧接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欢呼了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浮躁,费恩教授见大家似乎都没了心思,再一想,左右这两日也无事,不过是还要等一个检测报告,索性提前就让大家下了班。 “章,你留一下。”我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却被费恩教授出言留了下来。 我有些不解,但也明白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给我。我放下手中的文件,走了过去。 “教授,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费恩教授摆了摆手,乐呵呵地说道:“也不是什么正事,就是看你这两天有没有空,前些日子我们在现场拍下的那些照片,你要是有空不妨也再多看看,我总是担心还有什么细节被我们遗漏了。” 我领会地点了点头,明白费恩教授所担心的事情。 这次勘测事关重大,虽然我们都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到的极致。可面对这些一旦损毁将不可再生的宝贵遗产,我们每一次无不都是即兴奋又如履薄冰。 不过此时我的脑子也已经困顿到了极点,昨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只为了能够尽早将进一步发掘所需要的材料整理出来。 我胡乱应了两声,也辞别了费恩教授,向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其实说是提早下班,日头也早已西斜。时间向着五月靠拢,天气也渐渐变得炎热了起来。而等到正是开始发掘工作时,夏天也将到来。 我并非没有在这样的时节在帝王谷里进行过科学考察,因此对那个炎热的夏天印象格外的深刻。 烈日当空,那些常年寸草不生的光滑崖壁上反射着灼热的日光。即便是少数的几个能够被山体阴影遮盖的区域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而气温在有些地区甚至能够达到50摄氏度。 至于那些深入山体的墓室,更是闷热难当。 我想,再热爱考古事业的人,都会害怕在七八月的时节进入那些幽深黑暗的山中陵寝。 曾经就有同事在7月进入塞特一世的陵寝时,中暑晕倒被人抬了出来。 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美国男人被其他人费力地从甬道中抬了出来,大家都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始讨论起,那些千年前的工匠们是怎么忍受这样闷热的环境,在这些墓道之中进行繁重地作业的。 胡思乱想时,路程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大大地缩短了。当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宿舍的门前,我掏出钥匙走了进去。 将带回家的文件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打算洗了澡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一坐下来上,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屁股像是被黏在了沙发上再也舍不得抬起来。索性我躺了下来,打算先在沙发上小睐上一会。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周身又陷入了一种久违地黑暗之中…… 第16章 重返梦境 第27章 再一次睁开眼时,我是被一阵凉风吹醒的。 迷糊间我有些诧异,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睡觉前将宿舍里的空调开了起来。帝王谷里向来少风,尼罗河河面上的清风只有在很少的时间才能吹进这幽深的峡谷之中。 我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但陷入过深度睡眠的大脑想要重新回神实在需要些时间。过了好一阵,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时隔半个月再次来到那个梦境之中。 我此时正仰卧在一个舒适的床上,身下是柔软地床垫。用手在床垫上轻轻地拂过,是一些质地细腻地亚麻布料。 我又坐起了身,打量着室内。这是一间十分广阔地房间,一根根复合型三层莲花的华丽立柱林立在其中,被打磨地泛着光的石制地面上铺着野兽的皮毛炮制而成的地毯。 我赤着脚走下了床,那种皮草柔软地质感挠得人脚底麻麻痒痒。 其实我醒来的这张床size大到了令人有些诧异的程度,但在这间占地更大的房间衬托下,也显得不那么夸张了。 我不由将这个房间里的陈设与先前在哈特谢普苏特的寝殿中所见做对比,一样的富丽堂皇,但这间房间里有着许多唯有法老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里只能是图特摩斯的寝宫。 那么图特摩斯又在哪儿呢?我一别数日,不知道他是否会怨我。其实我对于这个梦中的时间,始终有些吃不准,我的出现以及每次梦中间隔的时间都毫无规律可言。 我知道既然我出现在了这里,说明图特摩斯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我却并不急着去寻他,我想再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屋子。 这时那阵唤醒了我的清风再次拂过我的脸颊,我向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寝宫的一面外有一处露天的露台,一扇洞开的黄金大门正是它的入口,而风也正是从那里灌进来的。 此时悬挂在前方的半透明亚麻帘幔被那阵风吹得在半空中飞舞,若有人置身其中,恐怕会有一种如梦似幻地不真实地美感。 我穿过重重的帘幔,向着露台走了过去。我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走得超出了范围,再次撞上那堵无形地墙。 但好在,我一直走到了露台的栏杆处,也始终不曾感受到任何的阻碍。这个距离早已超过的先前我所测量的距离,似乎在不知什么时候,梦境中的限制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放宽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有些不解,只能归咎于这真是个过去任性的梦境。 而很快高台之下传来的声响就吸引了我,不再为这个问题所困扰。底比斯的王城建在这一片土地地势最高的地方,而法老王的寝宫显然也位于整座王城的最高处。 此时站在这个露台上远眺,能够模糊地看见城中攒动地人头,也能看见更远的地方,奔腾而过川流不息地尼罗河。 此时尼罗河的水位正在不知不觉地向上高涨,埃及的四季并不分明,但根据水位以及天空之中天狼星的位置,还是能够判断出此时正位于一年的哪个阶段。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正是日上中天地时候。 仅凭借人的肉眼是无法看见天狼星的,而河谷两岸郁郁葱葱地农田,似乎是在告诉我,此时正值古埃及的shemu,在现代我们称之为收获季。 古埃及人的历法以天狼星第一次在日出之时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的那一天,作为新年的开始。而在现代人所熟悉的公历中,这一天则是每年的7月19日。 收获季之于古埃及人是一年之末,而之于我们而言却是每年的3月中旬到7月中旬。 我将目光看向更加遥远的地方,尼罗河宽阔地河面上,正是卡纳克神庙的方向,几艘太阳船上载着三尊巨大的雕像,向着底比斯的西岸,亡者长眠之地驶去。 隔得太远,让一切事物都显得渺小且模糊。我无从分辨,那些船上搭载的是哪几艘神明的雕像。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以今人对于古埃及历史与文化的掌握和了解,十不足一,我也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又这样驻足在露台上观望了一阵,一队骑马的队伍正纵马飞驶过底比斯的主干道,一路向着王宫地方向奔来。 而那一队帆船已经靠向了西岸,渐行渐远在我的眼中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小地黑点。 忽然想起了也许正在寝宫之中的图特摩斯,见露台之下似乎已无什么新鲜事可看,我转头回到了寝宫之中。 此时的寝宫很安静,也没有侍立在侧的宫女。我在这广阔的大殿里四处探索,伸手触摸着立柱上依旧鲜妍地图画。 这个复杂又华丽的图案,并不是什么建筑里都有资格被画上的。我在图特摩斯的墓室里,就见过类似的图像。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似古人与今人的时空在这些几乎是永恒的,不可思议的古代建筑中重叠了一般。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我转头望去。声响传出的方向是寝殿旁的一座偏殿,我走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背对着我,坐在一张黄金书案前似乎埋头写着什么。 我悄悄凑了过去,想要吓吓他。 可还没靠近,就看到他伸手挠了挠脑袋,一副十分苦恼地样子,接着一张平整地纸莎草纸被他随意丢在了一旁,又从被打磨地平滑的石制地面划到了他身后。 第28章 我走了两步,蹲下身看向被他丢弃的纸莎草纸。这样崭新的纸莎草纸,虽然以如今的技术已经可以复原。 可就如真迹与赝品一样,那些后人仿造出来的纸张似乎总是少了一些历史的痕迹。我又看了看那种纸莎草纸上所书写的内容。 是比起圣书体和线性僧侣体更加简便的草书僧侣体,在新王国时期已经被用于日常的书信往来之中。作为一名古埃及考古工作者,解读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是我们的必备技能。 图特摩斯的字迹有些潦草也有些毛毛躁躁,但我慢慢的看,还是能够看懂的。 “要怎么在不打战的情况下,击败自己的对手……恐吓、威胁、外交手段……”紧接着是一团被胡乱涂画的墨迹,似乎书写者对自己的答案并不甚满意。 我站起身,越发好奇能够让眼前的少年满意的答案会是什么。 “你在做什么?”我站在图特摩斯的背后出声问道。也许是他想的太过投入,忽然出现的人声让他受了惊。 他警觉地转过身,眼神中带着些让我心惊地寒意。 但很快,大概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我就这样看着图特摩斯眼神中的冷意一点点融化,终于又冲着我露出了一个我所熟悉的那种,开朗地笑容。 “朱里!”他站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一天一个样,我发觉此时被他抱在怀中,我只能到他鼻下的位置了。我推开他细细地打量,果然面前的少年又长高了不少,我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半个月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吗?”我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渐浓地英气,竟然生出了一点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 “半个月?朱里,你已经3个月没有来找过我了!”图特摩斯诧异地看着我,语气里似乎还带这些控诉。 “啊……神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逝不太一样,我忘了。”我一边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一边又在心中暗暗惊诧,前几次并未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原来梦里和现实的时间并不是同步的吗? “原来是这样。”图特摩斯不疑有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地便全盘接受了我的解释。面对他这样全然的信任,我越发地不自在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我决定岔开话题,身手指了指他的书案上那张正写了一半的纸莎草纸。 图特摩斯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让我仔细想的问题,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我笑着拉着他重新坐回了地毯上:“那你好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这可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话题。” “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朱里。女王和你都对我说过,百姓来之不易,民心所向这才是王室立足的根本。战争需要人,不论胜利与否,总会有人员的伤亡。 若是长期使国家陷入战争的状态,民心就会不稳,也会因此动摇了王室统治的根基。所以在能够用其他手段战胜敌人时,战争就不该是一名国王的首选,对吗?“ 虽然图特摩斯的出发点依旧是维护自身的统治,但他能够想到这些,我已然觉得十分欣慰了。 千年之前古埃及的政治生态以现代人的眼观来看,依然有些原始。图特摩斯的想法,可以说十分符合他所在阶层的利益。 我没有否定他,而是点了点:“你说得对,穷步黩武之下即便战无不胜也难免劳民伤财,战争不应是一位立志名垂青史的国王的首选。” 我说着,忽然想起了他对哈特谢普苏特的称呼,在此之前,图特摩斯在我面前对于她总是不甚恭敬的直呼其名。而这一次,他竟然叫她“女王”。 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看着他想到。 第17章 一名法老的遗言 “你和哈特谢普苏特最近相处地怎么样?” 图特摩斯脸上犹带着喜悦地神色,被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带出了一丝迷茫。 “我和女王?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呗。”他面色闪过一丝不太自然地红晕,让他口中的话语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就像是嘴硬着不愿承认,一个平日里看不惯却忽然间发现了对方优点的普通少年。 “这样呀……”我拖长了语音,笑眯眯地望着他,他的头越来越低,脚尖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我却不太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我记得上一次你问过我三个问题,你如今只告诉了我你对为什么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你现在告诉我,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又要怎么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我捡起那种被他丢弃在地上的纸莎草纸拿手指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他。 图特摩斯迟疑了片刻,似乎对于自己的答案有些吃不准。 “没事,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也未必是一个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我语带鼓励地说道。 “我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一种谋略,让敌人的军队丧失作战能力的方式有很多,正面交战并打败他们只是其中一种。 在敌军的饮用水的水源里下毒、解除他们的武装、离间他们的军心……还有很多很多种可能。” “发动一场战争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在根本上是一件伤人伤己的行为,军队的整合,粮草的调动,包括国王御驾亲征所带来的风险!所以在有其他对策的时候,战场从来都不该是一个国王的最优选!” 第29章 图特摩斯越说越兴奋,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脸上带着些激动过后的神采。 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不是害怕上战场,也并非觉得为守护阿蒙-拉的荣光战死沙场不值得。但王位的更迭,从来都伴随着局势动荡的风险。身为国王,不该将自己毫无防备的置于险地,对吗朱里?” 我没有想到,不过间隔了数月,图特摩斯的想法竟然成熟了这么多。 不由惊喜地夸赞道:“我真是想不到,短短数月,你居然能够进步的这么快!你说的都很对,考虑得也非常周详。 作为军队实际上的统领,每次对外发动战争,你都需要御驾亲征,战场上刀剑无眼是非常危险的。何况长年累月地在外征伐,就会对内政疏于管理。这也有可能会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怎么会呢?我乃拉神之子,代祂管理人间。有何人胆敢妄想推翻我的统治!?”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谁,眯起了眼凑到我跟前直勾勾地看着我:“是不是哈特谢普苏特!”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我只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你听过第一个阿蒙涅姆赫特国王留给他儿子的遗言吗?” “那么早之前的国王,我怎么会知道他留给儿子的遗言是什么?”图特摩斯大感惊异地望着我,但似乎对于我乃阿蒙-拉的神使之事,越发的深信不疑了。 “你要认真听我对你说的话, 好叫你做世上的王, 好叫你做列国的君, 好叫你加增善行。 对所有的下属都要硬着心,他们只会听从惊吓他们的人; 你不要单独接近他们, 不要心里只装着兄弟, 不要结交朋友, 也不要让自己与他们亲密,这是没有尽头的。 当你睡觉的时候,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心, 因为在邪恶的日子,你是没有子民的。 我施舍乞丐,我养育孤儿; 我承认这微不足道,那些重要的人物也是如此。 但吃我食物的人,却造反了; 我伸出援手的人,却在引起恐慌。” 这是一段充满幽怨与愤懑地遗言,来自于历代考古学家们的发掘成果。 我面色平静地背诵完,看着图特摩斯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或许对于这位第十二王朝缔造者死前的遗言一无所知,但也清楚的知道阿蒙涅姆赫特一世死于一场谋杀。 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听到一位两土地曾经的统治者临死前怨恨地话语,他脸上地表情就像凝固了一般,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忘记了言语。 “造反……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图特摩斯面色苍白地看着我,嘴巴里念念叨叨。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攥住,他干燥的手此时冰凉凉地。 实际上,在已发掘的文献记载中,发生在埃及宫廷中的政治阴谋屈指可数。到底是因为出自对埃及法老们高贵血统的信仰,又或者是因为记载的大量缺失,我们暂时还无从考证。 而我眼前的少年,大概长这么大所遇到过最大的挫折,就是他那个大权在握,也毫无放权打算的嫡母哈特谢普苏了。 “没事的,没事的。这样的事到底还是少数,你要从阿蒙涅姆赫特一世的遗言中吸取教训,但不能因此因噎废食。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何况我相信你,你是阿蒙-拉所钟爱的孩子,你的身上有他所看中的才能,因此他才会赐予了你统治两土地的权利。” 我抽出被他紧紧攥住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图特摩斯有些僵硬地身体在我宽慰地话语中慢慢恢复了从容地姿态,他冲我勉强笑了笑,到底还是沉默了下来。 我看着他的反应,有些后悔,我没有想到阿蒙涅姆赫特一世的遗言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冲击。 我身不在此位,对于这位心怀怨愤而死的先王的遗言,除了不胜唏嘘外,再没有更多的感想了。而图特摩斯却不同,也许凌驾于众生之上,那种高处不胜寒地感觉唯有他才能够体会。 “抱歉,我没有想到他的遗言会对你产生这样大的触动。”我歉疚地向他道歉,希望能够稍稍弥补因为我不谨慎地发言可能对这个少年心中产生的阴影。 “你为什么要道歉?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这个王位带来的权势、荣耀、财富之下,还可能隐藏的风险。”图特摩斯的语气有些怅然,他登基时尚且懵懂。 而哈特谢普苏特作为他的嫡母,也是特提舍丽血脉的继承人,在一些朝臣眼中从来都是更加当之无愧的王位继承人。 自他登基之后,整个底比斯的宫廷乃至上下埃及的运作都围绕着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展开。 大人们对于这位少年法老疏于管教,图特摩斯就这样在一片歌舞升平、花团锦簇以及过于宽松的环境里渐渐长成了一名不知世事的少年法老。 “也多亏了你,女王最近对我似乎有了新的看法,也愿意让我渐渐参与到政事中去了。”图特摩斯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我很高兴,我能帮上你的一些忙。”看着图特摩斯彻底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我松了一口气。这样充满朝气的少年法老,才是我所有喜欢的那个图特摩斯。 “朱里,你能继续教我吗?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法老,我知道想要达到先王的高度,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我不想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国王,我想将阿蒙-拉的荣光带去更远的地方; 第30章 我想将记载着我荣耀的纪念碑树立在我祖父所树立的那块碑旁边;我也想迦南地区彻底臣服在我的统治之下,让阿蒙-拉的神庙遍布世界的角落!” “我可以预言,你如今所想,在日后都将成为现实。” 我将一绺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回他的耳后,认真地告诉他。“但是我也希望你在成就这些不世功业的同时,不要忘记那些支持着你完成这些功绩的百姓。” “那你就教我!时时在我身边提醒我,让我不要忘记!”他上前,双手钳住了我的肩膀,与我对视着。 受到图特摩斯情绪的感染,我的心情不可抑制地飞扬了起来。我忘记了谨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竟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可以教你,但就像现在一样,我不能时时伴在你的身旁,我有时候……有时候也需要回到神界去。”我从图特摩斯地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了回去。 “陛下,您怎么了?殿中有人吗?”忽然大殿之外一个焦急地声音响起,惊得图特摩斯松开了手。 他似乎这时才想起刚刚因为情绪激动而大喊出来的话语,而它们惊动了那些驻守在国王的寝殿之外的守卫。 “没有,我只是刚刚在想事情,情绪有些激动了。”图特摩斯尽量放平了语调,想让自己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我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大殿的门口站着这一个身材魁梧身穿甲胄的男人。 “请恕臣冒昧,打搅了您。” 逆着光我看不清男人模样,但从他的打扮中可以猜测出对方或许是一位负责王宫卫戍的将军。 “没事阿赫摩斯将军,你退下吧。”图特摩斯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将这位将军打发走。 “阿赫摩斯?是曾经参与过征服阿瓦利斯的那个阿赫摩斯将军吗?”我听见图特摩斯那样地称呼他,不由多打量了他两眼。 此时阿赫摩斯将军已经顺从地重新退了出去,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图特摩斯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不欲多谈。 阿赫摩斯·彭-涅克赫别特,森穆特之前涅弗鲁利的教导者,此时却被安排成为了图特摩斯的守护者,这样的安排是否有着什么深意呢? 我望着寝殿之外,仍旧灿烂地日光,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18章 街头见闻·一 “朱里,你打算从哪儿开始教我!”图特摩斯兴致勃勃地看着我,将我的视线从阿赫摩斯将军身上拉了回来。 这是个让我有些局促的问题,刚才我答应的如此痛快完全是脑子一热的产物,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我何德何能,能够教导一个注定名垂青史的帝王,即便是在他最困顿的时候。 我对于政治一无所知,唯一的可取之处,不过是身为千年之后的人类,我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正俯视着这个时代。 我看着图特摩斯,思考着。我能教他什么呢?首先我想到了他对于民情的无知与无所谓,我的心中一动,也许至少我能让他不成为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国王。 体察民情,这也是要成为一名优秀地,受人爱戴地国王的必修课。 当然我也要承认自己存的私心,上一次的底比斯之行实在是太疯狂了,别说看清什么建筑,我连眼睛也不敢睁开。 “那你陪我去底比斯逛一逛吧。”我看了看外头,天色正亮,为时尚早。 “上一次你还没逛够吗?”图特摩斯看着我,好奇地问道。 “这不一样,图特摩斯,你去换下你这身过于显眼的衣服,我们步行出门。”我认真地说道。 图特摩斯似乎不明白我的意图,但仍旧听话的照着做了。他动手卸下了身上佩戴的那些过于耀眼的金饰,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装饰。 仅仅只是这样,就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出身良好的底比斯贵族少年而非一国之君。我在心中不由感叹,果然还是人靠衣装。 一切准备完毕,图特摩斯拉着我走出了寝殿。 此时正是午后,有着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悠闲。就如我先前所观察的那样,图特摩斯的寝殿位于这座建于尼罗河两岸高台之上的地势最高之处。 这里的视野极佳,只要走出室内,就能轻易的将整个底比斯乃至周围的农田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渐渐到了收获的季节,尼罗河东岸的一望无际的麦田渐渐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清爽地河风拂过麦田的上空,吹弯了它们柔软地腰肢。 “看来今年是个丰年!”我开心地说道。 “是啊,因为这个,女王这几天的心情都很不错。”图特摩斯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了些丰收的喜悦。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我走下了高台,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我诧异地看着他身后那些仍旧无动于衷站在寝殿外站岗的雅赫摩斯将军。 “你出宫不带随从吗?”万一遇到刺客怎么办…… 他大概是领会了我的担忧,拍了拍腰间正悬着的一柄剑。他颇为自得的看着我,带着炫耀似的说道:“那些侍卫的身手还不如我,放心吧,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说完似乎有想起了什么,不太好思地补充道:“我都忘了,除了我,没人看得到你。”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少年,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地笑意,似乎只有自己能感知到我,于他而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第31章 我没有出言戳穿他那有些肤浅的得意,冲着他笑了笑催促道:“快点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这个美丽又伟大的城市,却感受千年之前普通人的生活气息了。 出门之前,图特摩斯带上了一件斗篷,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此时王城前的塔门处,有许多正等待着外出或进入的宫廷侍从。这让这座宏伟的大门显得有些繁忙也有些拥挤,我与图特摩斯混在人群中,站岗的侍卫对于那些想要进入王城的人们查的很严。 但对于要出宫的人,就显得松懈了许多。尤其如图特摩斯这样,两手空空地走在人群里,侍卫在简单地查看了他的腰牌后就轻易将他放了行。 而在此之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越过了人群,站在了王城前的街道上,正冲着还站在城门接受检查的图特摩斯招手呢。 终于,他摆脱了侍卫地盘问,迫不及待地向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 “朱里,我们现在去哪!” “这是你的城市,你怎么问我要去哪呢?”我好笑地看着他反问道。虽然我并不介意就这样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但若是能有个向导,会有效率的多。 “那我们再去卡纳克神庙附近逛逛吗?马上就到河谷节了,神殿的祭司们正忙着将阿蒙、穆特与孔苏的神像运到对岸的祭殿去呢。” 图特摩斯提议道。似乎在他此时的眼中,这种汇聚了来自各地平民的城区,并不是一个值得逛上一逛的好去处。 我听了他的描述,想到自己在露台上看到的尼罗河上的情景,知道自己刚才猜对了。此时正是古埃及太阳历中的十月,是举办河谷节祭祀亡者的日子。 但对于图特摩斯的看法我却并不认同,我摇了摇头:“不,我们今天就在城区好好地逛一逛。你知道底比斯有什么好吃的小吃吗?” 图特摩斯闻言,露出了有些嫌弃地表情:“你是说那些平民吃的食物吗?” 我重重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让他自觉带我在城区中闲逛这个愚蠢又天真的念头,在能够自行走动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了起来。 图特摩斯见我对于他的提议毫无兴趣,又见我渐渐走远,也许是怕跟丢了我,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这是底比斯城区的主干道,不同于诸神的圣域那般庄严安静,这里充满了人间的烟火。 一个又一个古埃及人从我的身旁擦肩而过,他们有的头顶着货物,有的手中正握着骆驼的缰绳,有的结伴而行说说笑笑。 街道的两边有店面,也有路边叫卖的小摊贩。偶尔有由麦德查人组成的警察队伍穿街而过,不知是在追捕犯人,又或者只是例行的巡城检查。 他们的脚步飞快,动作也有些粗暴。底比斯的居民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们熟练的退到街道的两边避让这些行色匆匆地军人。 忽然其中一个麦德查人手中的盾牌打翻了一个正在街边摆摊卖着面包的老妇人,放在芦苇编织的篮中,一个个烤的金黄的面包散落在地上。 老妇人的惊呼没有让这些面容冷峻地麦德查人停下他们的脚步。领队的指挥官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着面包的老妇人,轻蔑地喊到:“下次别挡道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队伍以匀速小跑着,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随着他们的离开,整个繁华地街道又恢复它的热闹。 唯有那个老妇人,她看起来已经有些岁数了,手脚不太利索地仍旧蹲在地上捡着那些已经沾染了灰尘的面包。 图特摩斯没有挪动脚步,他和我一起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看着她伸出手想要去够一个离得稍微有些远的面包。一匹骏马此时飞奔而来,又惊起连连地尖叫。 “小心!”我听到图特摩斯惊叫了一声,便觉眼前一花,待我反应过来时,却看到图特摩斯已经拉着老妇人的手,靠向了街边。 那匹马就像刚才的那些麦德查人一样,丝毫没有停下来检查的打算,从两人的面前飞驰而去。 那个还没来得及被老妇人捡起来的面包在马蹄之下,已经被踏进了土地中,扁扁地附着在了地面上。 “谢谢你,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妇人眼中还闪烁着泪光,用自己那粗糙黝黑地手拍了拍图特摩斯。那是一双属于劳动人民的手,与图特摩斯那小麦色修长又漂亮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时的图特摩斯似乎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只差一点点,他就会和那个老妇人一起被卷到马蹄之下…… 我也走了过去,拍了拍图特摩斯的后背安抚着他:“你真棒,图特摩斯,你见到了比你弱小的人有难,却愿意伸出自己的援手。”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图特摩斯似乎是在回答老妇人的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他终于知道了像他先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在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中驾驶着马车疾驰,是多么草菅人命的行为。 也许是出于愧疚,他蹲下身,帮着老妇人将剩下的几个面包都捡进了篮子里。可那些面包早就沾满了尘土,不再适合食用了。 “老婆婆,这些面包已经不能吃,你捡起来也没用,扔了吧。”图特摩斯皱着眉头建议道。可听了他的话,老妇人地眼眶便越发地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 第32章 图特摩斯的话里透着一股我最不希望他有的“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可我没有出声。眼下就是一个,让他很好的明白民生多艰的好机会。 我看着老妇人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也许是看出了虽然他穿的朴素,可衣料的材质却很好,并不是此时平民常穿的那种粗亚麻质地腰裙。 她的态度有些恭敬,可也许是想到了伤心处,话到嘴边便抑制不住地哽咽,带这些哭腔:“我的孩子为国王修筑陵寝时受了伤,如今还卧病在床。只能靠着我每日出来卖点面包换些钱勉强维持生活。这些面包……卖是卖不掉了,回家洗一洗还能吃。” 说罢,我看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无奈地冲着图特摩斯笑了笑:“今天真是谢谢您,善良的小伙子。只是我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能够用来感谢您。” 说着郑重地朝着图特摩斯鞠了一躬,佝偻着背,步履有些蹒跚地转身想要离开。 我侧头看向图特摩斯,他的双眉紧锁,也许是老妇人的悲苦触动了他,他紧抿着唇,目光紧紧地看着老妇人的背影。 “你等等,你的面包我全要了!”终于我看到图特摩斯上前一步,拉住了老妇人的胳膊大声道。 第19章 街头见闻·二 图特摩斯的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周围围观的人都不由望向了他。老妇人还愣怔着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拉着自己的少年,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你的面包我全要了。”图特摩斯的话语有些生硬,似乎还不太习惯与这些身份低微的平民说话。 而他的性子本就偏于急躁,见迟迟得不到回应,索性掏出了临行前我特意叮嘱他带上的袋子,从里面随意的抓出了一把玻璃珠,便放进了老妇人手中正抱着的篮子里。 接着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扭头走了,嘴上说的要买的面包也没有拿走。 古埃及的古代政权,并不使用钱作为代币交易货品,这里依旧是以物易物的时代。而那些王宫里常用的玻璃珠,因为质地精良,而十分的值钱。 我匆匆扫了一眼,那一把玻璃珠少说也有十几枚,恐怕足够老妇人家里过上好一阵子了。 我迈步跟上了正快步离开人群包围的图特摩斯,他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埋头走着路,也不管前方的道路通往何方。 “图特摩斯,图特摩斯,你走慢点,等等我!”图特摩斯腿长,步子也大,先前他会顾及到两人的路程差异特意放慢了速度等我倒还好些。 这时候他闷着头快步的往前走,我小跑跟在他身后也觉得颇有些费力,不得不出声想要喊住他。 图特摩斯听见了我的喊声,终于回过了神。他站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看我,依旧那样低着头等着我走到他身边。 我走到他身旁,弯下身看着他低垂着的头:“你怎么啦?”我隐约能够才出图特摩斯失态的原因,我尽量放柔了声音,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终于看向了我,我也恢复了正常的站姿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地模样。 我看这番情形,索性带着他离开了闹市区,向着城区的边缘走去。 随着我们越走越远,嘈杂地人声渐消,我始终偷眼打量着站在我身旁的少年。他此时脸上已经不再是一出宫时那吊儿郎当,意兴阑珊地模样。 虽然仍旧四处打量,但他的面色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 现代的卡纳克市就建立在古底比斯都城的遗址之上,在现代化的建筑与道路之下,这些旧日的繁华都成了过眼云烟。 我贪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图特摩斯说着话。 忽然一阵湍急地河流声被风送到耳边,我们都不由转头望去,尼罗河宽阔的河面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也许是因为汛期即将来临,此时的尼罗河中河水开始变得湍急,带着恢弘的气势在我们的眼前奔涌而过。 在图特摩斯的带领下,我们登上了城墙。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驻扎在城门的士兵竟然认得他。 我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看到图特摩斯,并未露出些许地诧异,就一脸恭敬地让了开。目送着他走上了城墙。 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常常来到这儿。 但留给我回味这个问题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大自然的壮丽就在我们面前展露无遗,也将人本身衬托的无比渺小。 底比斯城区耸立的高台之下,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良田。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些田地里的作物都将被收割完毕,并再次被尼罗河的河水淹没。 “为什么?”图特摩斯没头没脑地一句问话让我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他很快就接上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在底比斯,还有这样贫穷的人家,朱里?! 明明每一次朝议时,西维尔、总司库都告诉我和女王,‘今年因为哈比女神的馈赠,粮食得到了丰收,人民也过的十分富足’。如果他们所说属实,那我们今日见到的老妇人又是什么呢?” “这没什么好为什么的,图特摩斯。西维尔与总司库说的也许并没有错,但毕竟你们都只有两只眼睛,也只有两只耳朵。 你们早就已经脱离了百姓的生活,基层的官员如何向他们汇报,他们自然也就如何向你与女王汇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也就无法避免了。” 第33章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露出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来:“所以若是想要了解真实的民情,就必须自己去看看。这就是你今天带我出宫的原因,对吗?” 我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就连王城脚下都不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更遥远的地方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的……” “我……我没有想到在我的治下,还有人过得这样悲惨的生活……”图特摩斯双手搭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语气里透着失落。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若不是我此时正留心注意着他,也许会就这样让他的话语淹没在呼啸地风声中。 我从他未尽地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也许可以称之为自责的情感。 “以前你不知道,但是现在你知道了呀,这就是进步不是吗?”我温声宽慰着面前的少年。 可这一次我的话并没有让他开怀,他的面上仍旧那么凝重地注视着城墙之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农田中,正弯着身子劳作的农夫们。 我将一切看在眼中,我想至少此时此刻,这个少年的眼里不再只有那些宏伟的奇观与战争,也不再只有他虔诚信仰的神明,百姓开始被他放在了心里。 沉浸在帝国无上荣光之中的少年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察觉到了隐藏在繁荣之下,社会的另一面。 “其实,纵观古今,不论是多么繁盛的国家,多么贤明的国王,在他的治下都无法做到所有人都丰衣足食。 贫穷总是寄生在任何我们肉眼所不及的地方,无法彻底消除。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人能够实现这个理想吧……” “这么难吗?”图特摩斯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是呀,很难,至少在你我的有生之年,这大概都是无法解决的事情。”我回答的肯定,即便我无法确切地告诉他为何会这么难。 但在物质文明如此丰富的现代,即便是在那些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里,贫穷仍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何况是在这个古老时代之中的埃及呢? “有生之年?朱里,你身为神使,也会死亡吗?”图特摩斯好奇地看着我,再次发挥了他那关注角度清奇的特点,把我成功噎住了。 “呃……”我无语凝噎,一时之间竟然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搪塞他。 “朱里,你要陪着我,你不能死,就算要死……就算要死也要在我之后。”图特摩斯忽然拉住我,紧张地说道。 我忍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种事是我想什么死就什么时候死的吗。 何况按我国的女性平均年龄来计算,我活过他这不是大概率的事情吗! “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你先死。”我没好气地说道。用同样的低情商发言反击,成功地让他一噎,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怒视着我,似乎对我的回应十分不忿。我却心中大为快意,得意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城墙之下的城区内,传来一阵吵闹声。我不再与图特摩斯置气,看了过去。 只见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在一片低矮的住房旁,两拨人正扭打在一起。双方似乎在争执着什么,骂骂咧咧地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城墙上的我们也隐约能够听见。 图特摩斯如今似乎对于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有了很高的兴致。他不待我,率先快步走下了城墙。 靠近城市的边缘,远离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可想而知这里是一片传统意义的贫民窟。虽然身在底比斯,即便是贫民窟也要比许多连城中进不了的农民体面的多。 但这已经是图特摩斯所见过最荒凉破败的景色了。 这里的房屋较之别处,要更加低矮,采光也不佳。这里的住户鱼龙混杂,那些不入流的小商贩、混混、挑夫、帮佣大多住在此地,同时这里也是整个底比斯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之一。 当我们渐渐接近了骚乱的中心时,那里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图特摩斯身形较之同时代的男人们要更加高大,站在外围的地方也能勉强瞧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苦了我,前面一排又一排光溜溜地脑门在太阳之下反着光,让我看的更不真切了。 好在里头的人争执之声颇大,不用费太大的功夫,就能听出去争吵地内容。 原来里头的一家人因为做生意手头紧,向另一户人家借了资金周转。借钱的人家收的利息太高,渐渐地他们入不敷出,说好的最后还款期限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这家人实在拿不出钱来。 债主正纠集了人手,要将他们家的小女儿绑回去做奴隶呢。 “哎……”我听到站在身前一个年纪颇长的男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同身边的人说道:“他们也是急用钱昏了头,怎么敢去向涅库拉借钱,他这样借钱的时候说好的利息到了要还账时坐地起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听说涅库拉与阿蒙神殿里一个书吏有些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谁拿他有办法。看来只能乖乖交出女儿去他家做奴隶了……”另一个人语气颇为沉重的附和道。 我不知道图特摩斯是否听见了这两人的议论,我既希望他听到,因为这会让他更加立体的了解这个社会存在的阴暗面,让他走出那个由朝臣和内廷为他构筑出来的乌托邦,理想国。 第34章 可我又怕他听见,怕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贸然接触了这么多的反面消息,会对治国之事生出恐惧之心来。 怀着这样忐忑地心情,我转头看向了图特摩斯。 第20章 街头见闻·三 好在图特摩斯似乎没有再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他只是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骚乱的中心。 此时债主带来的人已经占了上峰,其中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架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便要将她拖出那间破败不堪的屋子。 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债主的脚边,哭着苦苦哀求。 “涅库拉老爷,求求您,再宽限些时日吧,我们一定把欠您的钱如数还给您。” 直到这时,我才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名叫涅库拉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且已经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一看就有别于普通平民腰裙的,那是一件裹过浆的腰裙,比起普通的简易腰裙要更加的硬挺。 这也是此时的古埃及人彰显地位的一种方式。 涅库拉的脸上表情还算平和,甚至带着些许地笑意。 他低头看着正匍匐在自己脚下依然哭哭啼啼的男人,语气十分温和地说道:“乌瑟西尔,我就是太仁慈,才宽容了你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请您听我解释,涅库拉老爷!不是我想要拖欠您的借款,实在是我的货物在运送的路上出了意外,被一伙沙漠匪盗劫走了。” “这个理由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乌瑟西尔,一个月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你还记得吧?你在找我借钱时将你父亲的木乃伊放在了我那儿作为抵押。 今天你就做个选择,若是你还的上钱自然好说,若是还不上钱,你是要你的女儿,还是要你父亲的木乃伊?”1涅库拉的话音才落下,我听见周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再看下图特摩斯,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之下,是一双紧握着的拳头。我伸手出,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在民间,这样的借贷抵押是很常见的,也有法律的支持,就算告的西维尔的面前,这个名叫乌瑟西尔的男人也不会有胜算的。” 我的语气有些遗憾。虽然也许在我们这样的现代人眼中,用父亲的木乃伊作为借贷抵押实在是一件十分荒诞的事情。 但在此时的埃及,人们对于死亡的观念与我们迥然不同。他们相信生死的轮回,因此对于逝者的身体也格外的重视。将死去亲人的木乃伊销毁,这对于生者而言无意于灭顶之灾。 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一边是死去父亲的木乃伊,想必那个名叫乌瑟西尔的男人此时也正左右为难吧。 “我只给你最后这一天时间筹钱,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再来。” 涅库拉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又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父女二人,终于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逼仄的院子里。 见无热闹可看,众人也都渐渐散去,最终只剩下了我和图特摩斯。 院子里的哭声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男人似乎也没有外出筹钱的打算。也许他欠下的是一笔大数目,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筹集到的。也许他手里早已没有了能够作为抵押物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的作用,我感觉那哭声中,透着一股绝望。大概乌瑟西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亲生的女儿作为代价换回父亲的木乃伊。 我向院内张望,只见院子中并没有旁的人,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 想必这又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吧…… 我看着图特摩斯一步一步走入了小院,站在了父女二人面前,俯视着他们。两人察觉到了忽然投掷下来的阴影,纷纷抬起了头意外又惊恐地看向来人。 “这些钱,你们拿去还债吧……”图特摩斯解下腰间的布袋,数也没数,就直接将它递到了乌瑟西尔的面前。 我对他这种散财童子的行为有些无语,才多久的时间,他那鼓囊囊的袋子就已经连珠子带袋送了出去。 身后的父女二人还在呼喊着询问图特摩斯的名字,说着等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他。可图特摩斯显然没有心情去接这一茬,这点珠子也不曾被他放在眼中过。 我见他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不太赞同地看着他:“图特摩斯,你这样见一个接济一个,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大不了我把自己的私库开了,把我的财产都分给这些穷人!”图特摩斯显然心情并不好,赌气说道。 “你这又说的什么孩子气的话?”我皱眉看着他,却他别过脸去不愿看我。 “不然你说,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站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僵持了一会,他终于败下阵来,闷闷地问道。 “治标不治本,这天底下不幸的人千千万,凭你一己之力是周济不过来的,哪怕你是一国之君。你应该先想想,乌瑟西尔为什么会落入今天这般田地?”我循循善诱地反问他。 “他想要进一批货物来底比斯贩卖,所以找那个涅库拉借了一笔钱,想着卖了货就能还掉这笔钱。而为了借这一笔钱,他甚至用自己父亲的木乃伊做了抵押。 没想到货还没到底比斯就被劫匪劫走了,如今为了不让自己父亲的木乃伊被涅库拉那伙人销毁,他只能将自己的女儿抵给涅库拉做女奴。” 第35章 见他将事情的始末缘由理了清楚,我便接着启发他:“那你想想,你能做些什么去改善像乌瑟西尔这些小商贩的境况呢?” 我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是我不愿将自己思考的结果告诉他。我想要他自己去思考,当这一切养成了习惯了,再遇到别的问题,图特摩斯就知道该如何思考,又以怎样的思路去解决问题了。 图特摩斯听见我的问题,他沉吟了一声,思考了片刻后才告诉我:“我刚刚听到了那个涅库拉借钱时收的利率,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一个月的时候,连本金带利息就翻了一倍! 我要颁布法令,禁止这样高额利息的借贷!也要禁止这样以木乃伊作为抵押的行为!” 他说的义愤填膺,显然刚才的事情,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涅库拉那惊人的利息上。 “还有呢?你想想,乌瑟西尔还不上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既然他先前同意了涅库拉要求的利息,说明他认为自己是还得上的。”我接着问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图特摩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劫匪!若是乌瑟西尔的货物没有被劫掠一空,或许他早就还了涅库拉的钱,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他说着将手背在了身后,在我的面前,在这狭窄又无人经过的小巷里,来回的踱步,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要下令让那些麦德查人的部队去剿灭那些商道附近盘踞的劫匪!只有让往来的通商之路更加安全,才能让两土地更加的繁荣。” 我点了点头,对他的想法十分赞同,这就是我希望他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遇到了问题,不要只看表面。你要思考不仅仅只是当下怎么暂时地改善境况,而是要尽可能地找到发生问题的根本原因,从根上去除那些隐患。” 也许是这样教学方式让图特摩斯颇有成就感,他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又露出那种我所熟悉的爽朗笑容。 “朱里,我们回宫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的计划都罗列出来,交给女王让她也看一看是否可行了!” 表情急切地就像是一个急于受到家长表扬的孩子,想要告诉所有人他长大了,有了独立思考与独当一面的能力。 我却摇了摇头:“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再多逛一逛。刚刚走过来时,我看路上有个热闹的集市,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不想看看吗?在底比斯不仅仅只有那些悲苦的底层百姓,也有着非常繁荣的一面。” 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这才是一个最真实的百门之都——底比斯。 图特摩斯大概是被我说的心动了,他没有再提回宫的事,而是耐下心来,陪着我接着在底比斯城区里四处的闲逛。 “以前我也曾坐在轿撵上巡游过底比斯的城区,当时街道的两边簇拥着无数的百姓,他们的神色都很激动,高呼着我的名字,让我误以为这座城市里人人都过得快乐自由。” 图特摩斯看着繁华的街道两边林立的商铺,游走兜售商铺的商贩,甚至是异国面孔的游商,语气颇为感慨,带着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的老成。 “其实此时生活在这个国度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快乐的。只不过就像我说的,不管是再繁盛的国家,再贤明的君主都会有目光所不及的地方。你也要学会接受这些不尽人意之处,尽善尽美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可遇而不可求了。” 我想起自己,说话是语气里也不免带着感慨。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目之所及的街道,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意。 这个城市里大部分的居民似乎都不曾为温饱所扰,刚才我们经历的那些人与事仿若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作为一名国王,我有义务守护这些笑容对吗,朱里?”图特摩斯忽然转头看着我,阳光洒在他年轻略带稚嫩的脸上,让我被晃了眼。 “对!”我笑着回应他。 “我对我的人民还不够了解,看来我还得常常出来走走……”伴随着四周嘈杂的人声,我听到我面前的少年小声嘟囔道。 【??作者有话说】 注释1:用父亲的木乃伊抵押借钱这事虽然在现代人看来很离谱,不过在古埃及确实是存在的。出处是《古埃及法研究》第二章 古埃及的行政法律制度‘在阿苏奇斯(即第4王朝的舍普赛斯卡夫)当政时期,埃及的金融紧张,因此制定了一条法律,一个人可以用自己父亲尸体做抵押来借钱;法律还规定,债主对于债务人的全部目的有财产留置权。’ 第21章 回宫 我与图特摩斯又在底比斯的街道上盘桓了半日,时节已经渐渐入了夏,昼长夜短,一直到了近晚上七点,天光才开始黯淡了下来。 底比斯的街道上挤满了下工返家的工人,这座城市繁华依旧,熙熙攘攘地人潮之下,倒映的是一派盛世的图景。 我和图特摩斯漫步在其中,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行人自我的身体里穿过去,那种感觉我们从怪异到渐渐习惯了过来,再也懒得多看一眼。 “看来真的只有我能够看见你,听到你,触碰你。”图特摩斯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着。“果然只有我得到了阿蒙-拉的眷顾。” 他的语气里透着欣喜,脸上也添了些许的笑影,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快乐了起来。 第36章 到了饭点,街道两边渐渐飘来了食物的香气。我们四处张望,街边的小摊贩们,有的正在贩卖着新鲜出炉的面包,也有的正在烤着肉。 我和图特摩斯路过此间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地声响。 “朱里,不如我们买点这个烤肉吃吧,闻起来味道真不错。”图特摩斯看着一个烤肉的摊位前站满了食客,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你身上还有可以换食物的财物吗?”我一语击穿了他的美梦,他想起了他那“英年早逝”的钱包,又贪恋地看了一眼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小贩。 图特摩斯撇了撇嘴,用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语气道:“我回宫里,一样能吃到烤肉!” 大概是真的饿了,话音才落,他就迫不及待地迈着长腿,箭步流星地往着王城的方向走了去。 底比斯傍晚的风,不必站在尼罗河边也让人觉得凉爽。在风的带动下,图特摩斯那头黑色的秀发在空中轻轻的飘起,荡起好看的弧度。 我跟在图特摩斯的背后,注视着他的背影。少年此时尚未发育完全的肩膀并不宽厚,但却意外地已经让人觉得有了一些安全感。 不少路过他身旁的少女都忍不住回头望向他,不得不承认,少年的图特摩斯即便是撇开他那尊贵无比的身份,也依旧是个吸引人的孩子。 我看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欣慰地笑容,颇有一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 不期然,图特摩斯忽然在这时转过了身看向我。一片灯火阑珊里,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看着我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忽然觉得你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长大了不少。”我几步上前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道。 “都过去好几个月,我能不长大吗?”图特摩斯用只有我们两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 我闻言哈哈大笑:“我说的可不是你的年纪和个子,我是说你的心智与思想。” 图特摩斯闻言,面色一红,又急急的背过身去不再与我对视。想不到他还会害羞,这个认知让我笑得越发大声了起来。 “快走,回宫去,我都要饿死了!”图特摩斯说着便不再等我,埋头向着王城的方向疾步走去。 底比斯的城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此时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好好放松的好时候,大街上的游人与行人都很多,摩肩接踵地分外难行。 我们花了好一阵功夫,不,主要是图特摩斯颇费了番功夫,才勉强回到了王城那高大威严的宫门之前。 此时的他在人群中被挤得有些狼狈,头发散乱着,裹了浆的腰裙此时也塌了下来。不过他的脸上并无怒气,相反还颇有几分的意犹未尽。 方才响彻大街的舞乐声、叫卖声、普通人的欢声笑语,似乎都在告诉他,在他的治下,绝大多数的百姓都过着安居乐业的好生活。 “陛……陛下?”摘掉了出宫时那遮挡了他大部分容颜的斗篷,正在宫门前站岗负责守备的侍卫很快就认出了他,毕竟这也是个擅自离宫的常客了。 但这一次图特摩斯狼狈地模样似乎吓坏了他,几个人一拥而上将图特摩斯团团围住。几个男人一边恭敬地跪下亲吻着他脚前的尘土,一边担忧地询问他怎么会如此的狼狈。 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地模样,我猜想他们大概想问他,是不是在城里遇到了刺客的袭击。 图特摩斯不耐烦与他们在城门这儿拉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宫墙之内。 大概是因为图特摩斯常常这样,在不带侍卫的情况下出宫游玩,也可能是古埃及人对于自己城中的治安非常放心。 图特摩斯回到寝殿之内时,宫里的一切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并不因为男主人的离去而出现丝毫的波动。 这座美丽旖旎的宫殿里的所有人,他们服务的对象都只是两土地的主人,而不是图特摩斯。 显然图特摩斯并没有认知到这一点,他身处其中,恐怕早就习惯以至于忽略了这其中些微的差距。 在他此时的认知里,图特摩斯即是两土地的主人,两土地的主人即是图特摩斯。 在充斥着平民的城区这样毫无顾忌的疯玩了一个下午,加上埃及炎热的天气,图特摩斯今天出了不少的汗。 虽然此时的他已经饥肠辘辘,但良好的卫生习惯还是督促着他,在宫女的服侍下去到了国王专用的浴池中好好清洗了一番。 我蹲在浴室的门外,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哗哗水声,以及图特摩斯语气慵懒地命令。 “嘶!你弄疼我了!笨手笨脚地,出去吧,我自己来。”忽然一声带着怒意地呵斥自屋内传来,紧接着是宫女们语带惊惧地求饶声。 “我叫你们出去,听不懂吗?!”图特摩斯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来,让我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刚才在外面好好的,怎么一回到宫里又变回了那个暴躁骄纵,不懂得体恤宫人的法老王呢? 哗啦啦地水花声大作,惊慌失措的宫女们鱼贯逃了出来。法老的浴池里,兀自响起图特摩斯抱怨的声音:“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皇室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 我没有作声,只是注视着宫女们在那条被灯火映照地遍地金黄的小径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们显然受到了惊吓,互相扶持,垂头丧气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第37章 “朱里……”忽然身后传来了图特摩斯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在正站在我身后的少年。 他已经自己洗完了澡,也抹了香膏,身上正散发着没药独特有馥郁地香气。也许是动作还不是很熟练,腰裙穿得让人看起来有些别扭。而那头漂亮的头发,湿哒哒地正往下淌着水。 “快去把你的头发绞干点,这样湿淋淋的披着你不难受吗?”我皱眉看着他,催促道。 “我做不习惯……”图特摩斯不大好意思地说道,看模样似乎对于刚才训斥宫女一事也有些后悔。 我重重叹了口气,将他赶回了温暖的内室。 浴室里真是一片狼藉,从浴池的阶梯到盛放着国王衣物的柜子,短短的一段路上满是一滩一滩地水渍。柜子边一条用过的湿浴巾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一看就是图特摩斯的“杰作”。 我又看了一眼内室,看到几条干净柔软的亚麻浴巾正叠得整齐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我走了过去,拿起一块洁白的浴巾摸了摸,这种布料的吸水性能很好。因为是给国王用的,质地也非常的细腻柔软,不用担心会弄伤这些宫中贵人们娇贵的肌肤。 此时图特摩斯大概是领会了我的意图,不用我的吩咐,已经自己乖顺地坐在了一旁的一把黄金打造的座椅上。 我拿着布,上前帮他擦拭着头发。一边擦一边在心里羡慕他的发量,也许是因为吃得好,也许是年轻人的优势,这一头浓密的头发非常的顺滑。 我的手指忍不住在他被我擦得半干不干地发间抓了两下,真是绸缎般的丝滑质感,让人嫉妒。 “朱里,你说要是这时候那些宫女回来,看到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坏了。”图特摩斯语气轻快,似乎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恶作剧。 想想也是,若是这时候有倒霉的宫人进来,大概会看到独坐在浴池变得国王,一条浴巾正悬空着着在空气里漂浮。这是怎样的闹鬼现场,我被我自己脑海中的图景惹地也笑了出来。 “是吧朱里,正好是晚上,不如我们去吓吓人,一定很有意思!”图特摩斯来了兴致,大概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不错,不待我把他的头发擦干便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我。 我看着这张满脸写着跃跃欲试地年轻脸庞,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做这种恶作剧,你倒好,还没吃饱就想着干。”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刚刚不是还抱怨说肚子饿得慌,现在头发也干地差不多了,快点回去吃饭吧!” 唠唠叨叨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向着老妈子的方向发展了。 第22章 晚餐 国王专属的浴室与他生活起居的宫殿相距并不遥远,同属于一个宫殿群落中,有一条碎石铺设而成的小径相连。 法老的宫殿之外,守备森严,能够在宫殿中生活的都是国王与女王所信任之人,又或是他们的亲友。 因此此时,图特摩斯的身后并没有跟着那条象征着国王威势的长长尾巴。 王宫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很寂静。这里是埃及人心目中远离尘世的“神之居所”,这里所有的事物都因为曾经被国王使用过,亦或是他的专属而被赋予了神性和荣耀。 我与图特摩斯漫步在夜色笼罩下的王宫小径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朦胧地银色。 宫殿里植被茂密,都是些极富特色当地特色的热带植物。硕大的叶片在半空中,被调皮的夜风摆弄的左右摇晃,在地面上投射下婆娑地倒影。 “我从没有发现过,王宫里的景色原来这么美。”图特摩斯在我身旁忽然感慨道。 我有些困惑与不解,他在王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样被人精心布置和设计过的景致,他即便没有看厌,也该司空见惯了才是。缘何今日会忽然毫无由头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询问似的看向他,他的目光却游离于庭院中,显然思绪并不在这儿。 他的脚步仍然机械似的往着寝殿的方向走着,可在那之后便不发一语。我不打算打扰他,看起来这个少年似乎是深陷在了曾经的记忆之中,暂时还未抽离出来。 图特摩斯既然毫无谈兴,我自然不能让自己无聊起来。此时底比斯的王宫还是颇有些看头的,至少在我眼中,所有的一切即熟悉又新鲜。 脑海中的想象图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也有出入,但现实与梦境、现在与过去,忽然就有了连结的点——它们重叠在了一块。 两个各自走神的人一路无话,却并不觉得尴尬。直到我们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图特摩斯的寝殿之前,那些驻守在殿外的忠心侍卫们问安的声音才惊醒了我们。 图特摩斯的神色仍有些恍惚,他摆了摆手径自走入了殿内。大殿之内的烛火十分明亮,带着暖黄色的光,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十分慰贴。 而随着大殿主人的归来,一盘一盘的古埃及佳肴被宫女们被端上了桌。 我面带兴奋之色的看着那些被装在金质圆盘中的面包、烤肉、时鲜水果……金杯中盛着的葡萄酒,暗红色的酒液是只有此时的贵族才能享用的佳酿。 此时为国王特意准备的晚餐,在摆盘上已经有了一些意趣。被洗净裁剪过的芭蕉叶上,经过炙烤的不知是什么兽类的肉被切片摆在其上。 第38章 此时的香料还远不及现代那么多,可即便只撒了盐,一阵一阵烤肉的香气还是很快的充斥了整个房间。 大概就像是那些当代的美食家说过的——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图特摩斯先是挥退了候在殿内等待着服侍他进餐的宫女们,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离他最近的那盘烤肉。而对于一旁的水果,他看也不看一眼,可见是一个纯纯的食肉主义者。 “朱里,你也吃呀,这是瞪羚肉,我昨天自己猎到的!”他一边向我推销,一边也不曾耽误过嘴上的功夫。 其实图特摩斯吃饭时的动作颇为优雅,大概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可是图特摩斯又有一种魔力,即便是这样优雅地进餐,也不会让看客觉得食之无味,反而觉得他看起来吃得很香。 “图特摩斯,你别老吃肉,你也吃点水果吧。”我看着摆满了一桌的菜,十个里有七八个是变着花样做出来的肉食。不由地劝道,毕竟在现代人看来,营养均衡还是非常重要的。 图特摩斯对我的劝告却颇为不屑:“那有什么好吃的,我是国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你好歹吃点鱼肉……”我话说到一半,闭上了嘴。王宫里又怎么会允许有鱼肉摆上国王的餐桌呢?在古埃及,唯有贫民才会吃鱼肉。国王该享用的,自然是那些最稀奇最珍贵的肉类。 可惜其实经过时间的验证,大家对于那些口感最好,最适合人类食用的肉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些稀奇古怪的肉类,其实对于大多数的人类而言,口感反而不是最佳的。 而肉食爱好者——图特摩斯,为了彰显自己尊贵的身份,大概错过了很多真正的美味佳肴,譬如鱼肉。 图特摩斯吃的正欢,我在梦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就这么坐在他亲自动手搬到身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块面包观察了起来。 我伸手掰开那块面包嗅了嗅,因为什么添加剂也没有,面包里的纹理有些粗糙,带着浓浓地麦香。 我撕下一条放进嘴中嚼了起来,面包不是我最喜欢那种软嫩的口感,有些筋道,对我而言还有些过于甜了。我邹了邹眉头,知道古埃及人嗜甜,但是这未免也太甜了。 我狐疑着看了看图特摩斯,他正闭着嘴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肉,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也看不到他牙齿的状况。 “朱里,你看我做什么?你也想吃烤盘烤肉吗?”图特摩斯咽下了嘴里的肉好奇地问道。他大概是误会了我的目光,十分大方地就将他面前那份依旧散发着热气的烤肉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摆了摆手:“你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牙齿?”图特摩斯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一口白森森地整齐牙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将头凑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蛀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吃了甜食记得要好好刷牙,不然蛀牙了可有你罪受的。”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又继续吃了起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图特摩斯的胃口很好,饭量也不错。一大桌子的玉食珍馐不说被他一扫而空,打也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里。 酒足饭饱,图特摩斯十分没有形象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我看着他那精壮的身材,还有他那刚刚进食完微微凸起的小腹,真有些担心他会消化不了。 “图特摩斯,要不,我们还是出去散散步吧?你看今天外面的月光多漂亮!”我转头望了望庭院,提议道。 图特摩斯并没有反对,他此时需要处理的政务并不多,维西尔和哈特谢普苏特承担了他绝大部分的工作。 如今的图特摩斯以其说是一个实权的国王,倒不如更像是一个供国民们瞻仰的吉祥物。即便在宫廷之中,图特摩斯与哈特谢普苏特的威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哈特谢普苏特有着十八王朝最尊贵的血统,她的身上流淌着特提舍丽的血液。 特提舍丽,拥有着前朝的王族的血脉,至今仍被许许多多的权贵们视为正统。而不论是图特摩斯,还是他那同名的父亲,都是庶出,他们母亲的血统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但即便同样出身名门,又岂可与尊贵的特提舍丽相提并论呢? 在图特摩斯登基之初,想要拥立哈特谢普苏特女王上位的声音就始终络绎不绝。这一些,想必图特摩斯都感受到了吧。 图特摩斯此时的兴致颇高,他拉着我漫无目的的在王宫中闲逛。一路上,我们见过一列列穿梭在宫廷长廊里的宫女与内侍,那些仿佛雕塑般矗立在各个路口的侍卫们。 时不时上来行礼的人们打扰了图特摩斯的谈兴,索性,他带着我越走越偏,似乎向着王宫的深处走了去。 温柔的月色之下,树影斑驳。摆脱了宫廷里的喧闹嘈杂,此时入耳唯有蝉鸣与鸟叫,令人身处其间不由得也被抚平了烦躁的心绪。 我们低头,看见平坦的小径之上,月色笼罩之中,唯有图特摩斯一个人的倒影。 这很有趣,我就像是一个盘桓在埃及十八王朝王宫中的幽灵,但却并不吓人。图特摩斯毫不以为意,但拉着我向前走的脚步却越发的快了。 “朱里,我带你去个地方!”图特摩斯欢快地说道。 我能感觉到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图特摩斯整个人都越发地放松了下来。 第39章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小巧却秀丽的宫殿忽然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很快就认出了它,正是我与图特摩斯第一次相遇时,他所在的那座宫殿。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不知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而这里又是哪儿? 宫殿的门廊与庭院中闪烁着点点的火光,除了门口站岗的两名侍卫之外,整个宫殿里空无一人。图特摩斯在侍卫们诧异地目光下,带着我走进了宫殿,再次来到了我们初见的那一方庭院里。 “这里是我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不是哈特谢普苏特,是伊西丝。”图特摩斯站在水池前,注视着那一方清浅的池水,上面正盛开这一朵一朵洁白的莲花。他的语气里,带着无限地眷恋。 细细的晚风与月色一样温柔,图特摩斯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抚弄着身前的那一朵莲花,我想他此时并不需要我的安慰。 第23章 伊西丝 略显空旷的庭院里,我和图特摩斯谁也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莲花,而我看着他。 我站在他稍后的位置,看着这个已经渐渐有了成人模样的少年。他蹲在池边的背影,又有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寂寞的感觉。 “这些莲花,才是我的母亲在世时亲手栽下的。”忽然,图特摩斯开口说道。 “朱里,你知道吗?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母亲的庭院里时,我还以为你是母亲派来的呢。”图特摩斯转过头,有些腼腆地说道。 想起我们那并不算愉快初见,我有些尴尬地笑了。 图特摩斯的母亲伊西丝,就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一样,不曾在那些纸莎草上留下只言片语,有的只是一个模糊名字。我想问面前的少年,他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可话到嘴边,我问不出口。在不知觉间,这个梦境已经让我渐迷失自我,误把这里当做了一个真实存在古埃及,也误把面前的少年当成了真实存在的图特摩斯。 我在担心,梦里的图特摩斯被人问起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是否会被勾起伤心的往事。 “朱里,你去过冥界吗?我的母亲,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一定可以通过奥西里斯神的审判,对吗?”图特摩斯说时,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图特摩斯与我说起了母子二人相处时,那些温馨又可爱的小细节。在图特摩斯的话语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的模样。 伊西丝是一位来自底比斯上层家庭的贵族之女,她很漂亮,待人也很温和。 她是这个冰冷的宫廷里,少有的一抹温暖,她是图特摩斯二世最宠爱的女人。年幼的图特摩斯就出生在这座优雅的宫殿里,在母亲的照顾下,过了几年无忧无虑地快乐生活。 图特摩斯找门口的侍卫要来了一只火把后,带着我走进了黑漆漆的宫殿里。宫殿里每日都有负责打扫的宫女认真的扫撒一遍,即便因为久无人住而失去了人气,但依旧保持了主人生前时一样的干净整洁。 我看到卧室的床边摆放的木制摇篮,里面放着几个布娃娃。 “这个娃娃,是母亲亲手给我做的。其实她不是很擅长这些,其实她更喜欢侍弄庭院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你看……这里这块小小的污渍,就是她缝娃娃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染上的。” 图特摩斯看着我手里那个看起来做工确实有些粗糙的娃娃,怀念地说道。 “图特摩斯,你母亲一定能够通过奥西里斯的审判,被他赐予永生,前往乐土雅卢。”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是吧!我就知道!”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冲我一笑,那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笑容。“我要做一个好国王,这样等我去往冥界的时候,我就能去雅卢找她了。”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的父亲呢?你不想他吗?” “父王?”图特摩斯对于这个称呼显得有些陌生,“我在后宫里见到他的时间不多,每次他来找母亲,我就要被母亲送到偏殿去。后来,母亲死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我见到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大概图特摩斯二世也不曾想过,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又重演了一遍。身份尊贵的嫡母生下的公主,与一个在王宫中显得身份尴尬的庶子。 不过好在,图特摩斯不是他的父亲,他身体健康,他雄心勃勃,他精力旺盛,他将亲手缔造第十八王朝的无上荣光。 “不过,朱里。我真的能成为一名好国王吗?这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已经尽我的所能在思考和处理政事了。但和女王相比,我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大概是被月光卸下了自己的伪装与心防,图特摩斯不再像白天的时候那样,自信耀眼地好似太阳之子。 原来在三千年的人,也是很容易产生深夜emo的……我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过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少年,我即笑不出来,也没有办法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你知道去女王的宫殿怎么走吗?”我想了想后,问道。 图特摩斯不明所以,但依旧乖顺地点了点头。 “带路!”我大手一挥,拉着他离开了这个对于图特摩斯而言,充满回忆也充满感伤的地方。 相较于图特摩斯住处给人的那种,威严有余而人气却不足的感觉。 第40章 越接近哈特谢普苏特的寝殿,那种精致、华美又热闹的感觉便越是强烈。这里的宫人们,个个的脸上都带着雀跃地神色。似乎能够为这位美丽的女王服务,是他们至高无上地荣耀。 图特摩斯自小便在这座既热闹又寂寞的宫殿中长大,对于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十分的熟悉。他带着我兜兜转转,绕开了门廊下来来往往的宫人与把守在各个入口处的侍卫。 这颇有些像是我先工作闲暇之时,玩《刺客信条:起源》在各个建筑里潜行时的感觉,紧张又刺激。 我和图特摩斯紧紧地贴在一起,隐藏在黑暗之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要一个动作或是颜色地示意,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我正玩的不亦乐乎,忽然想起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些人根本看不到我,我这样躲躲藏藏地,是为了什么?! 好在图特摩斯也没有察觉出问题的关键,他已经趁着侍卫们转头与来往的宫人对接的功夫,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了门廊地拐角处,并龇牙咧嘴地小幅度挥着手示意我朝着他的方向跑过去。 我看了看四周,不理会他的心急如焚,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从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晃了过去。 “这是女王陛下为正在殿内议事的各位大人准备的晚餐和葡萄酒。”带头的一个看起来颇为精干的中年侍女,指了指跟在她身后那一列捧着餐盘的侍女解释道。 我不由驻足,想听听他们的对话。 那个侍卫听见了答复,挥了挥手,将一行人放进了宫殿之中。 我猜我们来对了,哈特谢普苏特正在与几名政要一起商讨着政务。而这,正是我希望图特摩斯看到的一幕。 我快步跑向了图特摩斯,看着他瞪了我一眼,大概是一时情急也忘记了旁人看不到我,而被吓了一跳。我冲着他龇牙咧嘴的一乐,摸了摸他的脑袋权当是安抚了。 “走吧,我觉得我们快到了。”我盯着他幽怨地目光,打算岔开了话题。 “所以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看样子女王正准备用餐呢。”图特摩斯压低了声音,好奇地询问道。 “你先带我去,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卖着关子,催促他继续带路。 图特摩斯见从我嘴巴里暂时撬不出此行的目的了,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猫着腰,做贼似的在这座名义上属于他自己的王城之中,小心地潜行着。 好不容易,哈特谢普苏特那座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外,漂亮的绿植景观掩映下的阴影中,多了两双正默默向着殿内注视的眼睛。 露天的庭院与这座半开放式的大殿相隔不远,二者之间不过间隔着一条并不宽敞的人工河流。 大殿里明亮的灯火倒映在河中流淌地潺潺水流里,闪烁着淡淡地金光。而此时殿中人们的谈话声,也朦朦胧胧地传进了我们的耳中。 哈特谢普苏特正在与几个大臣打扮的男人言辞激烈地谈论着关于在尼罗河西岸的帝王谷中建造神庙的事宜。 “伊内尼,你的担忧我很清楚!可是对于阿蒙-拉的奉献也迫在眉睫。大祭司告诉我,阿蒙-拉要我们为他进献新的牺牲。失去了他的祝福与庇护,底比斯将会被滔滔的洪水所淹没,不遵从他的旨意的人们,他将会令索贝克夺去他们的生命!” 伊内尼!我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这个服务过四任法老的老总管,若不是发掘了他的墓地,后世的人们不会知晓,图特摩斯三世即位之初的情状。 “图特摩斯升入天空,加入了众神的行列。他的儿子取代了他,登上了他的出生之地——两土地的王位。然而,新国王初登大位之时,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于是,老国王的姐姐,‘神之妾’哈特谢普苏特代替新王处理国家大事。两土地皆服从她的旨意,并服务于她。” 我看着大殿之中那个影影绰绰地身影,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这段,每一个研究图特摩斯三世生平的学者们都必定烂熟于心的话。 “你在说什么?朱里?”图特摩斯专注于倾听大殿内的动静,没有听清我嘴里那些含含糊糊有语焉不详地语句,不由转过头来,好奇地问我。 “没什么,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而已。”我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又一个木乃伊,一个早已不过是凑巧在历史中被记录下来的人,此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种激动的心绪,此时、此地大概除了我,再无人能够体会得到了。 第24章 血统 “朱里,为什么?伊内尼、森穆特、哈普塞内布、德耶狄胡还有阿赫莫塞、塞内米哈,他们在我的面前,与在女王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图特摩斯有些苦恼地看着此时大殿之上,正激烈争执地君臣们。 我此时听了图特摩斯的话,心中想的却都是不一样的事情。我转头,有些激动地问图特摩斯:“哈普塞内布、德耶狄胡、阿赫莫塞、塞内米哈,他们都在哪?!” 伊内尼和森穆特我已经识得,但剩下的这四位也都是哈特谢普苏特在位时期的名臣。甚至有不少,在图特摩斯亲政后,也继续活跃在了政治的舞台上。 图特摩斯不知我的意图,只是老老实实地将这四个大人物所在的位置一一指给了我。 “哈普塞内布,王室财务关和阿蒙神的祭司!” 第41章 “德耶狄胡,另一位财政官员!” “塞内米哈,女王的大总管和左膀右臂。阿赫莫塞,他是现下的维西尔!我说的对吗,图特摩斯?” 我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图特摩斯,图特摩斯却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也许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不认得这些人的样貌却对他们的职务如数家珍。 “朱里,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对待我和对待女王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图特摩斯见我光顾着看大殿内的动静,始终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有些失去了耐心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的声音有些大,吓得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还好大殿之内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位大臣争吵的非常投入,此时的哈特谢普苏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副作壁上观等待几人讨论出个结果的架势。 我感受到了身边少年的怒气,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那场有趣的争论中拉回来为他解答他的困惑。 “你先告诉我,大臣们平时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的?” 图特摩斯想了想,看起来似乎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他的眉头紧锁,一边看着大殿之内,一边向我描述着这些肱股之臣面对自己时的情状。 “他们对我也很客气,但我能感觉得到那只是因为他们正在面对的是国王。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争论朝政,各执己见,只为了最终自己的意见能够被采纳。” 图特摩斯的语气里有着不容错辨地羡慕,看得出来,他也很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这些重臣的认可与发自内心的尊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少国疑。你还太年轻了,也没有过与你的父亲共同执政的经历。在这些老臣们眼中,你刨去国王的身份之外,不过是一个对政治运作几乎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 你让他们和你说什么呢?说内政?说民生?说外交?这一些,哪一个是你能够为他们做出决断的呢?” 图特摩斯被我的一串反问问的沉默了一下,我却画风一转:“但是即便是哈特谢普苏特,她想要获得这些大臣的认可,她所付出的努力,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 “这个时间,若是我,早就已经睡下了。”图特摩斯难得上道了一会,他很快就接下了本来我要说的话。 我点了点:“是呀,她付出了你没有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何况她在你祖父的时期就深受他的宠爱,接触过一些政务的处理。 她的政治手腕和能力,就是那些她所付出的时间给予她的回报。你要是想比她还厉害,你想想你又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呢?”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垂头思考了起来:“朱里,若是我也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如何治理国家,这些大臣也能对我心悦诚服吗?” “我不知道,图特摩斯。”图特摩斯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却摇了摇头:“人心难测,但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图特摩斯的身上没有哈特谢普苏特那高贵的血统,这会让他的前路更加艰难。在整个十八王朝的前期,底比斯王族的血脉传承始终有两条清晰的脉络。 一条来自于十七王朝王室特提舍丽的血脉,而另一条则来自于图特摩斯一世。而正是这两条血脉经由雅赫摩斯公主与图特摩斯一世的结合,融汇在了哈特谢普苏特的身上。 在此时不少人的眼中,哈特谢普苏特的尊贵要更甚于图特摩斯这个徒有其表的国王。就这点而言,图特摩斯自己大概有着比我更加深切的感受。 我看着他有些黯然地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面对这样一个身份尊贵又实权在握的嫡母,尚且稚嫩的图特摩斯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你不要气馁,时间是站在你这边的呀。”我握住他的手,为他打气。 “你比她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我带你来这里的本意,是希望你能看一看,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统治者,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可不是要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何况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身为男性,于此事生来就拥有着女性所不具备的正统性。 即便血统尊贵如哈特谢普苏特,最终还不是败在了自己庶出的兄弟,图特摩斯二世的手中,只能屈居他的王后之位。 图特摩斯还是没有作声,但已经抬起了头,又默默注视着大殿的方向,争论之声时断时续地从里面传来。 我拉着图特摩斯的手,想要将他拽离这里:“走吧走吧,话说了这么多,可真正的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人家都说光说不练嘴把式,你知道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统治者需要学习多少东西吗?” 我们一边在王宫中东躲西藏地潜行,一边掰着指头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图特摩斯可能需要的知识。 “你首先要了解你自己的国家,上下埃及一共有几个诺姆,每个诺姆的长官是谁,下辖有多少官员,每个官员的职责有什么。还有中央的官员架构,行政体系的、军队之中的。只有了解了这些,你才知道要是出了事情,你要找谁问责,让谁解决。” 此时我们已经慢慢走出了那片热闹的区域,周围的一切又渐渐归于寂静。我们又换回了那副闲庭信步地模样,在王宫中向着图特摩斯寝宫的方向闲逛了回去。 图特摩斯听得认真,估计这是他这一整天来,听我说过的唯一一段有实践价值的话了。 第42章 就如那些纸莎草纸上记载的一样,图特摩斯三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实干家。 才回到自己的大殿中,他便要自己的侍从搬来了那些曾经被他束之高阁的,记载着相关资料的文件。看着上面积攒下来灰尘,我就知道这家伙先前果然是从来没有用功过。 大段大段使用僧侣体记录下来的成文、不成文的法令。除了对于两土地行政机构的说明之外,更多的则记录着经由一代又一代的国王之口而形成的法律。 此时的埃及,法律体系依旧十分的原始,国王所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不可违抗。 我就像是发现了粮仓的仓鼠,这张纸看一看,那张纸摸一摸。 我忽然想起来这是我的梦里,一个不知何时就会醒来的梦里。我不敢耽搁片刻,尽自己的所能想要多看这些。哪怕,它们都仅仅只是我脑海中幻想出来的产物。 显然,图特摩斯也从这些被他草草翻阅过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我正对着一张记载着阿蒙霍特普一世口谕的纸莎草纸看得出神,冷不防听见图特摩斯在一旁喊我的名字。 “朱里,朱里!你说是不是只要我下令,要求涅库拉的高利贷作废,那个女孩就逃过沦为奴隶的命运了?” 我头也没抬,一边看着眼前的记录,将其根据各自的用途一一归纳整理。一边分神回答着图特摩斯的问题。 “当然不行,这样的民事纠纷根本轮不到你来处理。在法庭上西维尔,甚至是那些他所认命的书吏就已经根据现行的法律作出裁决。” “那要是我非要插手呢?” 这一次我终于从依旧犹如般堆积的卷轴中抬起了头,看着图特摩斯揶揄道:“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这对父女,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想想也是,图特摩斯已经十五岁了,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涅弗鲁利在这个梦里并不是图特摩斯的妻子,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受到了费恩教授的推论的影响。 现如今的发掘成果,并没有太多支持图特摩斯迎娶了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妹的证据。 而更多出土的文书以及记录都显示,涅弗鲁利在她的母亲哈特谢普苏特正式加冕成为两土地的主人后,接替她的位置,成为了“神之妾”。 这样的结果也更加符合当时事态的演变,成为了法老的哈特谢普苏特为了尽量淡化和稀释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显然已经不再合适去担任“神之妾”这个只有女性才能够担任的职务。 而同时她也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来继承这个重要的位置。她的亲生女儿涅弗鲁利毫无疑问,就成了那个不二人选。 在哈特谢普苏特与图特摩斯的王位争夺中,这个结果无形之中已经昭示了涅弗鲁利的选择。 我的脑海里想起涅弗鲁利那张还略带稚嫩与天真的漂亮脸蛋,与看向图特摩斯时含情脉脉的眼睛,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第25章 温柔之夜 “你别胡说,我连那个女孩的脸都没看清楚,我怎么会喜欢她!我只是觉得,那个叫涅库拉的男人要求的利息不合理。”图特摩斯却被我的玩笑弄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矢口否认。 我被他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分明就是个纯情的少年罢了。我看着他,他瞪着我,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我决定收回心思,继续整理眼前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书。 囿于僧侣体的书写方式与此时纸张的大小,每一张纸莎草纸上记录的内容其实并不多。虽然因为是要交由国王过目的资料,已经经过了初步的整理。 但在我的眼中看来,还是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就如我先前所看到的,这些资料里,除了一小部分是用来记录古埃及并不复杂的官员及政府结构外。最大的一部分,都记载着历朝历代,那些或伟大或默默无闻的国王们曾经说过的,如今被引用为法律的言语。 我先将上面记录的涉及不同类型的记录做了大致的区分,涉及经济的、政治的、刑事的,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再根据国王们的在位时间进行排序。 对于埃及历史上这些国王们的在位年表,我早已烂熟于心,就算偶尔拿不定主意的,也至少可以确定他属于哪一个王朝。 经过这样的整理,古埃及的法律发展,便渐渐有了一条清晰地脉络。甚至从其中,还能看到历经千年,人们在思想上的变化。 此时存在于这座大殿中的许多文书早已散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我也只有在这样的梦里,才能妄想着看上一看了。 图特摩斯也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认真地看着我手中的动作。 “朱里,你这样的分类整理,是为了理清思路吗?”图特摩斯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拿起一起一叠被我整理好的纸莎草纸,看了起来。 看到图特摩斯有些粗鲁的动作,我的心中一紧。其实这些纸放在此时的古埃及,就和我们在现代见到的打印纸一般随处可见。 可我还是下意识地,像对待那些无比珍贵的文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它们。 “你小心点,别弄……别弄乱了!”很快我就反应了过来,改口道。 “朱里,我来帮你吧!”图特摩斯依言,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纸莎草纸。却凑了过来,比起这些纸上的内容,他对于我的动作更加的好奇。 第43章 “好啊,其实整理这些文献,就是在整理你的学习思路。你看这一叠,都是关于政治纠纷的法律记录。如果你哪天需要了,你拿出来翻看就会省事很多。 你划分的越细致,日后想要查找什么的时候思路也就会越清晰。”我拿手指了指那一叠并不算厚的文献,举例说道。 我本以为图特摩斯会嫌麻烦,但抬眼望去,他却是一副受教了地模样在认真地听讲。 我见他对这件事似乎颇感兴趣,索性指了指我面前依旧堆积如山的纸莎草纸,让他与我一同整理。我一直都相信,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图特摩斯一边在我的吩咐下,在那一堆堆的纸卷里寻找着我要求的内容,一边听我说着这些记载的内容里蕴含着怎样的信息。 面前的纸堆被图特摩斯翻得散乱,“小山”也被推平成了“海洋”,图特摩斯几乎是以物理的形式,在这些知识的海洋中寻找着我要他那张缺失的——关于第六王朝奈姆蒂姆萨夫二世遇刺案处决记录的最后一页。 “哈哈,这样可真有意思,就像在寻宝一样!”图特摩斯终于找到了它,大概是因为过于有成就感,他开心地叫了出来。 好在他的寝殿足够大,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屏退了所有留守在大殿之中的侍从。不然,大概宫女们会以为她们的国王疯了。 图特摩斯将那张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纸莎草纸递到了我眼前,又炫耀似的晃了晃。 “谢谢。”我眼皮也没有抬,接过了他的递来的纸,将它归纳到了它该呆着的位置上。 “图特摩斯你再帮我找一找,赛索斯特里斯国王关于将地方权利收归中央的记录。” 眼见得这依旧数量繁多的记录,我知道一个晚上的时间肯定是整理不完的。 那么至少我想,优先将关于政治的这一块记录整理出来,让图特摩斯好好的学习揣摩,看看他的前任们都是如何处理政务的。 不同于我的慎重,图特摩斯的状态在我看来更像是在玩一个新奇地,他觉得有意思的寻宝游戏。一整个晚上,他都乐此不疲,让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渐渐地,夜已经深了,我看了看手中那一叠厚厚的纸莎草纸,得意的宣告今晚的大功告成,可以收工了。 “就结束了吗?”图特摩斯的语气了透着些失望。 我可不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 “快去睡吧,小孩子熬夜影响长个的!”我催促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图特摩斯一边反驳我的话,一边还是乖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寝室的方向走了去。 晚上十点,对于现代人而言还只是夜生活的开始,可对于古埃及时的人们而言,早就该进入梦乡了。 我拿起那叠整理好的资料,想要找个凳子坐下来细细地翻看。毕竟,此时的古埃及人并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 当代古埃及历史的大部分研究资料除了出土的文物外,另一大来源则是那些从各个墓室里发觉出来的墓主人们的日记,以及墓室里那些记录着他们生平的壁画。 可我还没看两行,图特摩斯却又去而复返。他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中带着不满地问道:“朱里,你怎么还坐着?你不睡觉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就在梦里我还睡什么觉?何况这偌大的寝殿里就一张床,总不能让我睡地板吧? 虽然图特摩斯寝殿中央摆放的那张床,看起来很大,即豪华又舒适,但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不困,你去睡吧,我坐在这看资料就好了。”想到这,我摆了摆手,打算将他打发回寝殿,别再影响我看资料了。 “我也睡不着,朱里不如你和我讲讲吧,这些记载里所说的事情。” 我气结,这小子横竖就是不让我好好地看资料是吧! 可再一看他那副眼巴巴地模样,我的心蓦地一软。我叹了口气,算了先把这小子哄睡了我再看吧。 “你去床上躺好,我再给你讲。”我的话语才落,便看到图特摩斯欢呼一声,脚步轻快地向着寝殿小跑了过去。而我看着少年欢脱地背影,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在夜晚,这座华美的寝殿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出了一丝旖旎地神色。床边的幔帐此时已经被放了下来,透过半透明的幔帐,能够看到图特摩斯朦胧地身影在晃动。 我撩开了帘幔走了进去,在漆了金的床边坐了下来,将背靠在了乌木雕刻而成的床柱上。图特摩斯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被这样期待的目光驱动着,我开始讲起了第一王朝开国王朝美尼斯国王的故事。 其实这些事情,既然出现在了大臣们为国王整理的记录里,我相信在专为图特摩斯与涅弗鲁利开设的课堂里,老师们一定是讲过的。 但显然我们叛逆的国王之前从来没有认真的听过哪怕一节课,以至于现在才这样津津有味地听我将这些故事又叙述了一遍。 “美尼斯国王是第一次统一了上下埃及的国王,虽然他此举是步了蝎子王的后尘,但不得不说,他所建立下的功绩,要远迈前人。 因为他的壮举,让上下埃及从此以后,除了少数的几个混乱时期之外,都得以统一的形象屹立在世界之上。” 第44章 没有哪个男孩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图特摩斯也不例外。 当我说起美尼斯国王统一上下埃及时经历的战争时,他听得津津有味,而当我说道他最终因为狩猎死在了河马的口中时,又为他深感不值。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美尼斯王没有因为狩猎而死,那他一定可以立下更加伟大的功绩。”图特摩斯面带惋惜地说道。 “所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是这个道理。”终于我借着这个由头,将这句早就想对他说的话,说出了口。 图特摩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我才听到他轻轻地说:“可我觉得,有些时候祸事是避无可避的。若是深思熟虑之后,依然觉得值得,那我一定还是会选择冒险。” 图特摩斯的话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后的那场美吉多战役,果然就像他说的,若是觉得值得,即便前途凶险,有些险他依然会冒。 我笑了起来,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你说得对,要深思熟虑,但也不要因为惜命而过于谨小慎微。凡事只要有一个度,就是好的。不过你身为国王,就要更加谨慎了。你的性命,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 然而这句话之后,回答我的,只有细细地呼吸声。我收回了手低头看去,图特摩斯就这样靠在我的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了睡着时的图特摩斯,睡着时的他,因为少了那些冲动又略带稚气的举动反而显得成熟了一些。 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漂亮的眉头轻轻地蹙起,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不过这一次,我不必犹豫,伸手再次摸了摸他的头。 大概是感受到了有人温柔地抚摸着头顶,图特摩斯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甚至下意识地轻轻用头蹭了蹭我的手掌。 我重重打了个哈欠,竟然也觉得困了起来。 第26章 密室之门 “叮铃铃铃!”手机那催命般的起床铃声让我自深沉睡眠中猛地醒了过来,也让我一时有些恍惚。我此时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不过很快我就反应了过来,我确实是醒了。 时间是清晨五点半,窗外的空中才刚刚泛起鱼肚白,万籁俱静,但我的时间却已经有些紧迫了。 “糟糕!不快点不行了!”我蹦下了沙发冲进了卫生间里快速地洗漱完毕。 今天就要进入墓室中开始进行正式的考古作业了,因为中午至太阳落山那段时间里,墓室之中的气温实在是太过炎热。 为了争取尽可能快的将那扇龟裂程度越来越眼中的石门尽快开启,我们与那些来自吉夫特的熟练工人不得不每日在太阳升起前就进入墓室中开始工作。 这些吉夫特人都有着非常丰富地野外考古工作经验,那些经由皮特里先生之口传授的考古技巧与知识在这些埃及工头之间代代相传。 虽然他们在我们的手下,为我们工作,但更多时候我同样也将他们视作可敬的老师。 当我换好了衣服下楼时,众人都已经集合完毕。时间宝贵,费恩教授没有多说什么,便指挥着众人乘坐这帝王谷里的游览车,向着kv34号墓室而去。 kv34号墓室的门口石雕般地站立着几名实弹荷枪的军人,一一检查过我们所有人的工作证后,我们终于被获准进入了幽深地墓道中。 有了一夜的缓冲,墓室里的气温虽然依旧闷热,但尚在普通人类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整个工作组的人员便已经站立在了那扇等待着我们开启的,巨大石门前。 此时的墓室空荡荡地,位于石门之前的那座,图特摩斯三世的花岗岩石棺早就被转移到了附近的木乃伊仓库中做妥善地保存。 在我们到来之前,石门外已经搭起来支架,费恩教授站在大门的正前方,指挥着工作人员将一台小巧精致的仪器透过石门的裂缝探入室内。 这是为了测量并监控密室之内的空气湿度与温度,这些都是与文物的保存状况密切相关的指标。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在石门开启时,让密室内的环境变化降到最低的限度。 “湿度变化不大,但是密室内的温度要比墓室里低了3摄氏度。如今有了缝隙,空气应当是流通的,这是什么原因?” 费恩教授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字,眉头微微皱起。我好奇地走向缝隙,当手靠近时,确实能从裂缝处感受到一丝丝不属于这个墓室的凉气。 我被这不断渗出的凉气一惊,将手又缩了回去。 众人也面面相觑,墓室里的温度低于外部环境这并不奇怪。 但帝王谷中的情况又略有不同,虽然深入山体之中,但帝王谷附近的山表层并没有植被覆盖。因此到了夏季,在烈日的炙烤下,这些墓室都闷热异常。 一个早上,能够做的工作并不多。等石门外日后用以作为支撑的支架搭好了轮廓后,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热的汗流浃背。 加上墓室里人实在太多,拥堵,空气不够流通的环境,让那种闷热的感觉又被加剧了不少。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眼前也开始发黑。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我知道自己可能又要低血糖了。 今天走的匆忙,常备的糖果忘在了换下来衣服口袋里。那种眩晕的感觉此时越发的强烈,耳朵里传来了嗡嗡地耳鸣声。我的手脚发软,想要找个地方靠一靠。 第45章 可四处都是珍贵的古迹,我舍不得。 “julie,julie……你怎么了?!”在耳鸣中,几声呼唤依稀钻进了我的耳中。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已经分辨不出是谁的呼唤。但我感觉自己被人背起,正向着不知什么方向行去。 低血糖的状况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还不待背着我的人将我放下来,我就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意识。看着面前那一头深棕色卷毛的脑袋,我认了出来,是鲁索。 “鲁索,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话一点都不可信,任傻子也听得出来,我声音里的虚弱。 果然鲁索并没有理会我的话,仍旧背着我走出了幽深的甬道,走到了墓室外。 墓室之外,天气依然炎热,但因为空气的流通,让我一下子清爽了起来。鲁索这时才将我放了下来,又体贴地扶着我坐在了一旁曾经为游客们准备的长椅上。 “拿去,嚼一嚼,一会就缓过来了。”鲁索从口袋里翻出一罐口香糖,倒了两粒在我的手上。 “谢谢你,鲁索,你进去接着忙吧。我休息一会,等会再进去。” “不,不,不!作为一名绅士,我怎么能可以把一位身体不舒服的女士一个人丢在这儿独自离开呢?”鲁索连连摆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冲他咧嘴笑了笑,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道:“我有你的口香糖,已经恢复了很多了。你快回去吧,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比尽快打开密室更重要的。” 鲁索闻言,他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又看了看一旁墓道入口处依旧尽职尽责,全副武装地站着岗的军人们。 最终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又看了我两眼,确认我的状态正在渐渐好转后,这才走回了墓室之中。 此时力气也已经渐渐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四肢不再无力,耳鸣也已褪去。 图特摩斯三世的陵寝入口,位于远离地面的山体之上,我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看着山下。 此时是卢克索旅游的淡季,略显狭窄的山道上,只有零星地几辆游览车里搭载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游客,似乎打算前往今日开放的几座陵寝中参观。 其实,若是能够忍受着恐怖的炎热天气,在这样的淡季来参观帝王谷中的陵寝,体验应当是最佳的。避开了拥挤了人潮,才能够静下心来细致地去感受这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一缕在这个季节十分罕见地山风拂过我那被太阳烤的热腾腾的脸颊,我的神志彻底清醒了过来。将嘴里的口香糖吐进了随身携带的餐巾纸又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后,我转身回到了墓道里。 一走进墓室里,同事们都围了上来,查看我的情况。“julie你没事了吧?” 费恩教授也转过头来,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我面色如常,这才点了点头:“没事了就好,接着工作吧。” 我依言走到了仍然在运作的仪器旁,认真地记录着闪烁地屏幕上跳动着的数值变化。 “石门的龟裂速度一直在变快,我们恐怕要加快速度了。“费恩教授站在我的身边,一边盯着我手中记录的数值,一边叮嘱着手下负责施工的工人们。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效率,费恩教授索性将工人们排成了三班,夜以继日地在墓室里搭建着支架。 墓室里的空间狭小,所有的大型工具都无法进入室内。即便拆解运入墓室内再自行安装,也难以施展开来。 因此最终工作组定下的计划有些类似于我们惯常揭壁画的方式,先安装支架将石门彻底固定住后,再通过拆解的方法将石门分割成数块拆除。 虽然石门最终会遭到破坏,但至少能够保证密室内的物件不会受到伤害。 而我们作为整个项目组的主要工作人员,自然也要分作三组,陪着工人们轮流作业。 若是不出太大的意外,最多一周的时间,我想我们就能彻底看清密室里的真面目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激动,干起来活来也因此充满了干劲。 费恩教授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基本除了晚上少少的一些休息时间外,都泡在工地里。而我作为他的助手,自然也不可能偷懒。 而此时,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帝王谷盛夏的中午,墓室里那潮湿、闷热、还夹杂着汗水味道的空气了。 我和费恩教授说了一声,打算走出墓室去透透气。大概是有了先前低血糖的前科,费恩教授听完便同意了我的请求,紧接着便又埋头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算起来整个工作组里,费恩教授的年事是最高的,可也是精力最充沛的一个,这一点常常让我们几个年轻人分外的不好意思。 费恩教授对于古埃及考古事业的热爱,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出了甬道,与门口的警卫们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虽然燥热依旧,但干爽的空气驱散了脑海中的混沌,我常常舒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实在是有些累了。 “嘿!julie,可别在这里睡觉,最近帝王谷里有人发现了眼镜蛇的踪迹,你要小心些。”门口那几个已经同我们混熟了的警卫忽然出声提醒道。 “哈哈哈不会这么巧吧。”我哈哈一笑,在埃及进行考古工作被蛇咬这样的事情,我也略有所耳闻。 第46章 埃及眼镜蛇的攻击性很强,袭击人的新闻也时常见诸当地报端。但我这么些年别说被袭击了,见也没见过几次。因此警卫们的提醒,我并未放在心上。 但很快,埃及眼镜蛇就给我上了一课。我的脚脖一疼,在陷入昏迷前,我脑子里跳出的最后一句话是:“靠!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第27章 维西尔会堂·一 眼镜蛇的毒素强烈,素来有着沙漠杀手的称号。若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也没有在一定时间内注射进足够数量的血清,那最慢在6-7小时之内也足够带走一个人的性命了。 我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混沌的状态中,我认为自己依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但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像是与现实中的一切都存在着一个坚固的壁垒。 “我是不是死了?”这个认知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一阵心惊。 我试图身手去触碰,可却唯有一片虚无。 我试图支起耳朵与聆听,可入耳唯有一片死寂。 那么此时的我,是否就是我灵魂出窍时的状态?我举起双手伸到眼前看了看,并不如影视文艺作品里大多数时候表现的那样,呈现出半透明的灵体。 我看起来仍是一个实体一样的存在,我的心中升起一丝侥幸,可我的脑子已经不可抑制地慌乱了起来。 我还如此年轻,我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完成的事业,我渴望去探寻这片黄沙之下依旧掩藏着的历史秘密。我也舍不得我大洋彼岸的亲友们…… 甚至,我梦里的那个稚嫩地、活泼地甚至有些荒诞的少年图特摩斯也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纵然明白,为了考古事业牺牲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可死在密室即将开启的前夕还是让我饮恨。 我感觉胸腔之中一阵恨意正灼烧着我,可若要说又和可恨的,思来想去似乎又只有那个粗心大意的自己最可恨了。 眼镜蛇攻击路人的事情在埃及并不鲜见,甚至一旁的警卫已经出言提醒了我,却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 甚至因为贪凉,我还穿着肥大的沙滩短裤和凉鞋,将小腿彻底暴露在了眼镜蛇的攻击范围之内。 想到这里,我颓丧地瘫坐了下来,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心生出无限地绝望。 我成了一抹被关在未知空间中的游魂,没有知觉,思维也渐渐混沌,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大抵离消亡也不远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觉得我的小腿被人重重踢了一下似的生疼。可这痛感并不令我感到恼火,反而令我的意识渐次清明,希望重新回到了我的心中。 紧接着,有一线光亮划破了这个被黑暗所统治的空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了茧中的蚕,我奋力向着那一线光明奔去,想要伸手撕开这束缚住我的东西。 耳边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忽然而至的光明让已经渐渐习惯了黑暗的我感到格外的刺眼,我闭上了眼睛。直到我认为自己已经重新适应了光明,我才缓缓地再次睁开了眼。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街边,街上的人都是一副古埃及平民的打扮,眼前的街道也十分的熟悉,是我在梦中与图特摩斯一起闲逛时看到的模样。 这样的图景令我有些愣怔,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正身处我那荒诞的梦境,还是穿越了。 是的,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我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我看了看自己,还身穿着那身过于宽大,虽然舒适但却毫无美感可言的t恤大短裤。 可此时的大街之上,并没有任何一个埃及人向我投来异样的一瞥。众所周知,古埃及人对于异国人,不论是游客、学者亦或是商人,态度都不算友善。 我猜,他们看不见我。 这时,两个并肩一边走路一边闲谈的男人从我的面前经过。 “哎呦!”一声惊呼与小腿传来的痛感让我收回了自己的腿,蜷缩着靠坐在墙边。 我看着那个被我的脚绊了个趔趄的男人,他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四处查看,似乎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 第一次,在这个梦里,又除了图特摩斯之外的人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依旧吃不准,我是真的死了,还是昏迷之中回到了梦境里。 但不论是哪种境况,能够呆在这个仿佛是十八王朝都城底比斯的地方,我都可以乐观地认为这是阿蒙神对我的奖赏。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轻快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天空,大抵是早晨,不少人向着一个方向涌去。 似乎是有什么活动或是庆典正在举行的模样,我心中升起了好奇,一边尽可能的避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向着人潮涌去的方向走着。 缓慢地挪动了一段距离,我看到不少的人都走进了一个相较于城中其他的建筑,要宏伟高大地多的建筑群。 这样多的普通民众,足以说明这里并不是属于任何一位埃及神明的圣域,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我怀揣着这样的疑惑,随着众人一齐走进了建筑内。 大门之内,是一个巨大的大厅,一排一排的座椅之外,是位于高台之上的几张明显华美得多的几张桌椅。其中一张桌子上,堆积着几十卷的纸莎草纸。 “咚咚!”几声低沉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厅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接着几个打扮华丽的男人鱼贯走了进来。 第47章 我认出了为首的那个男人,曾经在哈特谢普苏特的大殿之中见过的维西尔——阿赫莫塞。 我的心中一喜,大概猜出了这是哪儿。 这里大概就是文献中记载着的“维西尔会堂”,每日维西尔与阿蒙神祭司以及书记官们用以审判案件的地方。 至于那高高垒起的纸卷,大概就是记载着现行律法的纸莎草纸了。 我跟着一队维持秩序的麦德查人身后,挤向了普通民众所能走到的最前方,又小心地越过了栏杆,走向了整个大厅的最高处,维西尔阿赫莫塞的身边。 我小心翼翼,害怕被旁人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但这里实在是整个大厅里视线最好的所在,宏伟壮阔的大厅被我尽收眼底。 我看到主持审判的书记官将一个又一个的民众带到了大厅的中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愿人会当着维西尔与众位祭司之面,陈述自己的述求,而维西尔则应当在三天之内给出回应。 “维西尔老爷,我的名字叫作提亚拉,我今日站在此地,是为了当面向您恳求,恳求您为我主持公道。我的雇主,住在城西的工头沙巴孔已经拖欠了我一个月的工钱!” 我看到大厅的中心,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一脸愁苦地站在那儿,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书记官在此时递上了提亚拉的诉状,并向列位由维西尔与阿蒙神祭司组成的法官们说明。 “因为事主提亚拉不会写字,这份诉状是由他亲述,由书吏内赫里特记录的,请列位大人过目。” 草拟好的诉状,一式数份,每一位参与审判的法官手中都得到了一份。 我站在阿赫莫塞的身后,抻着脖子试图看清那诉状上的内容。诉状是由简洁的僧侣体书写而成,看字迹要比图特摩斯的工整漂亮得多。 诉状上记录的内容十分简洁,与高台之下名叫提亚拉的男人所描述的内容一般无二。 不过诉状之上,更加详尽地补充了提亚拉到沙巴孔的工地上工作的起始与结束时间,以及按照市价应当获得的报酬数量和他应当获得报酬的法律依旧。 阿赫莫塞附在书记官的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书记官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高声询问道:“沙巴孔!沙巴孔到庭了吗?”洪亮地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大厅之中。 很快,我就看到一个体态肥胖的男人应声站了起来:“沙巴孔在这儿,老爷们!”因为体态臃肿,他的行动显得有些迟缓,也有些滑稽。 一阵突兀地笑声响了起来,起先似乎还在压抑着声音的大小。但随着笑声渐渐传染到了打听的各个角落,那声音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我转头看了看,就连坐在高台之上,身份尊贵的维西尔与祭司们,也发出了略显矜持的笑声。 沙巴孔在笑声中,站到了大厅的正中央。我这时才看清了他的面孔,与我想象中那些苛刻的工头形象并不一样。 沙巴孔的面相看起来显得有些憨厚,配上他刚刚略显笨拙的动作,实在与人们印象里的黑心工头沾不上边。 坐在我身边的阿赫莫塞似乎也有相同的困惑,他与坐在左右两边的祭司交头接耳了一阵,看向高台之下:“你就是工头沙巴孔?” “回,回禀维西尔老爷,是的,我就是工头沙巴孔。”沙巴孔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开口时还结巴了一下,一阵笑声又自观众席上响了起来。 “工人提亚拉控诉你拖欠工钱的述求,你有何要申辩的吗?”阿赫莫塞的声音不同于那日我在哈特谢普苏特的大殿中听到的那样温和,显得十分威严并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冤枉啊!维西尔老爷!”说道这,沙巴孔的语气和神情都激动了起来。 “提亚拉确实在我的工地上做了一个月的工,可他笨手笨脚,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因为他的关系,工程的工期被严重的拖延了。 我本想着大家生活都不易,因此只是将他赶出了工地,并不向他索要赔偿。可谁知,他非但不感恩我的宽和,反而恶人先告状!” 我顺着阿赫莫塞的视线,望向了站在一旁的提亚拉,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第28章 维西尔会堂·二 “我……”提亚拉一时语塞,黝黑的脸涨的通红。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忽然,提亚拉跪了下来,趴伏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道:“维西尔老爷,我的家境贫寒,我的妻子才刚刚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儿子。我实在是需要这些钱来为她和我们的孩子补充营养呀!” 他的声音凄切模样是十分的可怜,再看看他那大概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过于瘦弱的身材,旁观的人们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我转头便瞥见一旁坐着的几名祭司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是呀,看着高台之下,体型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提亚拉的处境要艰难得多。 但阿赫莫塞似乎并不为所动,他的眉头紧锁,依旧盯着跪在下头哭哭啼啼的提亚拉,摸了摸下巴。 半晌之后,他才唤来了书记官吩咐了几句后,书记官再次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道:“今日的审判暂告一段段落,提亚拉诉工头沙巴孔案,将于明日宣布判决结果。” 紧接着,众人目送着维西尔与祭司们离开了会堂,我见没了热闹看,便也下了高台随着众人打算离开。 第48章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手在身后被人拽住,我心头一跳,然后便听到了那个让我怀念的声音:“朱里!你回来了!” 不用转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图特摩斯。 我转过头欣喜地看向他,此时的图特摩斯一副底比斯平民的打扮,正站在我的身后,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从未觉得眼前的少年如此的亲切过。 但我还是记得,这一次,在这个梦境里,旁人也能感知到我的存在了。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因此大意,我拉着图特摩斯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向着底比斯街头的僻静之处走去。 有时,会有擦肩而过的行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奇怪地回过头来看向我们。但最终又一无所获,带着一脸莫名其妙地神色,离我们远去。 显然,图特摩斯也察觉到了这一次,我的不同之处。他的面色严峻,一语不发地走在了我的前面,试图将我与那些迎面走来的行人隔离开。 好不容易,我们闪进了一条僻静无人地小巷里。图特摩斯回过了头,细细地打量着我。 “朱里,你……你是不是每一次回来,都会比上次更加的具象。”他眉头紧锁,语气里老大的不乐意。 我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地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不过还好,你看至少阳光暂时还无法让我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影子,不然那可多吓人呀。” 这是个不太成功的笑话,图特摩斯一点想笑的意思也没有,我只好挽尊似的干笑了两声。 可忽然,图特摩斯伸出双手,将我拥进了怀中。 他的双手紧紧地将我圈在了怀中,我听到他不甘心地说道:“不行,不行,朱里!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神迹,我不要别的人也能看见你!” 我觉得自己就要被勒的翻白眼了,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奋力挣脱,终于挣脱了图特摩斯的怀抱。我瞪着他,图特摩斯见我有些生气,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又变回了那副乖顺的模样。 “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没好气地说道,这死小孩力气是真大,差点被他勒晕过去。 “不行!你是我的神使!别人没有资格看到你!也没有资格触碰你!”一说起这个,图特摩斯梗着脖子反驳我那无所谓地论调。 那神情就好像一个孩子,在警惕着旁人觊觎他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我感觉,与这个梦中的图特摩斯走的越近,我脑海里那个武功盖世的图特摩斯三世,第十八王朝盛世缔造者的形象便越来越与我远去,模糊地让我几乎想不起来。 我被他幼稚的言论逗笑,不打算再与他计较了。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需要与他掰扯清楚:“我并不是你的所有物,图特摩斯。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我有自己选择朋友的自由,就像我选择了你做我的朋友一样。” “所以你以后还会和别人做朋友,然后离我而去吗?”图特摩斯看向我,他的目光灼灼,语气里还带这些小心翼翼。 “朋友与朋友之间关系并不是互斥的呀,如果你交到了新的朋友,你再把他介绍给我,那我们三个不就成了朋友吗?” 我试图纠正他的思维,哪有和他做朋友了,就不能再交别的朋友了。这想法也太霸道了些,小孩子不该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我才不想交其他的朋友,我有朱里就够了。”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和没听进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忽然拉起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就算有,我也不会把他介绍给你!”最后一话,说的就像是在赌气。 ……我气结,似乎我们两的脑子并不在一个次元里。 “这个世界这么大,一定还会有别的与你志同道合的人的。你只是暂时被困在了王城,被困在了底比斯,不知道天地广阔,不知道普天之下人才济济,有的是值得结交的人。”我的语气也变得郑重,不是那种安抚孩子似的语调。 我希望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不要被自幼生长的环境所影响。是雄鹰就应该展翅翱翔于天空,而不该甘心做一只被人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而唯有见识过了天地的广阔,他也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他沉默了下来,但依旧不愿意将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作为大人我只好率先打破这个僵局:“图特摩斯,你怎么会在维西尔会堂里?” 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转移话题。图特摩斯大概也希望快些从那尴尬的气氛里解脱出来,顺着我的话语,便接了过去。 “我最近都在看你上次替我整理的卷轴,可即便那些律令如今都烂熟于心,我还是希望能够对它们可能对当事人造成的影响有更深的理解。 何况自从上一次你带着我在底比斯的城区里看到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场面后,我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更加的了解,这座名义上属于我的城市。”说起这个,图特摩斯的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 “那对于提亚拉和沙巴孔的案件你怎么看呢?”我想了起来,依稀记得在不少的文献中记载着古埃及的平民们控诉,富人的贿赂总是强于穷人伸张的正义。 此时的十八王朝正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社会上的一切欣欣向荣,而司法的腐败是否已经开始悄然发生了呢? 第49章 何况这个案件,两位当事人都说出了自己的情由,似乎也都颇为合理。我有些好奇,图特摩斯是如何看待这个案件的。 “我有些拿不准,提亚拉的处境值得人同情,但若是沙巴孔所说属实,也需要有人来补偿他的损失。” 图特摩斯正色,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的语气慎重,不再像我最初见到他时,对待政事轻率又冲动。 “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你成长了很多呢,图特摩斯。”我忍不住夸赞道。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脸却渐渐红了起来。 “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了,没有把内政当一回事。”他轻轻地说道。“越是了解得深入,才越是发觉内政事关重大。没有国内稳定的政治环境,想要征服其他的地区,更是空中阁楼。” “太好了!你可终于开窍了!”我开心的一拍他的胳膊,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他吃痛,一边揉着被我打疼的胳膊,一边抱怨道:“高兴就高兴,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下次一定!”我正在兴头上,一口应承了下来。“走吧,趁着天色尚早,我们接着出去逛一逛!” 陪着图特摩斯微服私访,多有意思的事情,上次在街上,因为他那散财童子的行径,我可一口古埃及的小吃都没有吃上呢! 此时维西尔会堂里的人群基本都已经散尽了,街道也不再显得那么拥挤。我们两并肩走在底比斯的大街上,我看了一眼他腰间悬着的钱袋,里面看起来鼓囊囊地。 “你今天应该带够珠子了吧?”我问道 图特摩斯目视前方,不想被人发现端倪,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小声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要吃烤肉!面包!我还要喝啤酒!葡萄酒!”我开始点菜,所有在街边见到过的食物我都想尝一尝。 我看到图特摩斯的嘴角抽了抽,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不知是不是再担心自己带的钱是否足够我的挥霍。 为了不让人瞧见,也怕吓到人,图特摩斯不得不每次都站在小摊前,买上双份的食物,然后避到街边的小巷里再分给我。 十八王朝的国王,恐怕再没有人如他这样吃点东西却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好心情,其实此时的街边小吃远不及后世的好吃。但胜在天然、无污染,每一口都是食材最原始的滋味。 图特摩斯甚至蹲在地上,吃下了一整条的烤鱼。 在古埃及,鱼类往往被人视作低贱的食物,并没有资格摆上国王的餐桌。 而此时的图特摩斯却将这平民的食物吃的津津有味:“朱里,这个烤鱼的味道真不错,比那些烤肉好吃多了!”他开心地说道。 此时的他背对着小巷外的街道,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自巷外走过。我却将那一切看的清楚,我放下手中正拿着的还串着食物的木签,催促着图特摩斯:“别吃了,快出去!” 第29章 维西尔会堂·三 “怎么了?怎么了?!”图特摩斯正兀自啃着手里的烤鱼,一时反应不及,愣怔地看着我。 “沙巴孔刚刚从小巷外过去了,你不是拿不准两个人说的是否属实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跟上去看看!” 不待我说完,图特摩斯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烤鱼,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先于我走出了小巷。那模样看起来,竟然比我还要焦急些。 才出了小巷,我们轻易便看见了前边垂头丧气走在路上的沙巴孔。也许是因为身材过于肥胖而导致的行动不便,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这让我们没费多少力气便追上了他。 图特摩斯装作一副闲逛地模样,隔着一段距离缀在了沙巴孔的身后。 甚至,他还有意识地为我挡去了不少,有可能触碰到我的行人。有了他的保护,我的心安定了不少,便专心致志地注意着沙巴孔的行踪。 他并没有提防有人跟踪,让我们轻易就跟着他来到了一片正在修改建筑的工地前。 这里大概是要为某位贵人修建的庭院,是典型的埃及式民居。虽然比起平民们住的两层木石小楼看起来占地要大得多,透过塔门甚至能看到里面一个漂亮的庭院已经初具雏形。 “沙巴孔,你回来了?怎么样?维西尔老爷怎么说?”一个男人见到沙巴孔走回来,快步迎了上去。 “维西尔老爷说明天才会公布结果。”沙巴孔有气无力地说道。 “别担心,我打听过了,阿赫莫塞大人是一个公正的人,他一定会做出公正的裁决的。再不行,大不了我们向国王上诉去!”那个男人见沙巴孔依旧有些萎靡,出言宽慰道。 猛地从一个底比斯平民的口中提起国王,我不由转头望向图特摩斯,他果然身体一僵,面色变得越发严肃了起来。 “我发愁的可不是提亚拉的事情,他那点工钱才抵多少东西。我担心的是这房子,距离与图霍大人约定交付房子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若是到时候房子没竣工,图霍大人追究起来,我们才是真的吃罪不起呀。”沙巴孔沮丧地说道。 安慰他的男人也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方才恨恨地说道:“都是提亚拉那个蠢货,搅拌泥沙的时候偷工减料,否则我们又何至于要将主楼重新翻盖一遍!”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接着便是两声重重地叹息,我与图特摩斯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50章 “看来沙巴孔说的没错,那个提亚拉的问题很大。”图特摩斯凑了过来,小声地与我咬着耳朵。 我暂时还不会被除了图特摩斯之外的人瞧见,胆子也比他大得多。我将头探出了我们藏身的小巷,仔细地注视着离我们间隔并不算太远的街对面,仍旧热火朝天地赶着工的建筑工地。 “恐怕事情也没有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的那么简单。”我将头缩了回来,看着图特摩斯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既然提亚拉敢去会堂向西维尔提起控诉,手里肯定掌握了一些对沙巴孔不利的证据。何况沙巴孔自己也当庭承认了提亚拉曾在他的工地上做过工,他也确实没有支付他工钱。 你知道按照如今的律法,倘若法庭之上两个人说的话都属实,沙巴孔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吗?” “至少也会被要求支付提亚拉工作期间全部的报酬,但是我想提亚拉失误在先,补偿性的报酬应该是拿不到了。”图特摩斯略一思索,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想了想,似乎这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工头沙巴孔被耽误的工期,损失恐怕要比提亚拉大得多。他的损失,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我们正小声地交谈着,两个男人的声音不期然又钻进了我们的耳中。我们止住了说话,不由又专注地支起耳朵听了起来。 “沙巴孔,不然我们也去向西维尔提出控诉吧!”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忽然对着沙巴孔说道。 “啊?控诉什么?”沙巴孔与我们一样,都吃了一惊,他好奇地问出了我们心中的疑问。 “去控诉提亚拉,要求他赔偿因为他自己的疏忽而让我们蒙受的损失和延误地工期。” 我再次探出了头,看到沙巴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知道提亚拉家里没钱,在发现他犯的错误时,才只是将他赶出了工地,没有向他索要赔偿。难道我们告到了西维尔老爷面前,他就能有钱赔我们了吗?” “至少……至少该让其他人明白,理亏的是他,不是我们!”男人直到此时,仍有些不甘心地劝着。 “唉,至少此事,哪怕来日站在奥西里斯面前接受灵魂的审判时,我也问心无愧,这就够了。”沙巴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郑重地说道。 我与图特摩斯一齐沉默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图特摩斯才迟疑地开了口:“或许,可以判决提亚拉的工钱将被用来补偿自己对沙巴孔造成的损失。” 可是那样,岂不是就与现状无异了……我们两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这就好像一个死结,无论如何判决,都无法做到完全地公平与公正。 “朱里,阿赫莫塞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的公务,肯定无法每一桩接手的诉状都经过充分的考察。就像今天这件事,他真的能够做出公正的判决吗?” 图特摩斯忽然有些担心地说道,看他的神情,心中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偏向了工头沙巴孔。 听了他的问题,我只能露出一副爱莫能助地神情。 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了,对于古埃及的庭审流程,只在极少数的抄本中有过记载,且时间越是久远数量就越少。我自己还好奇呢,实在是无法回答他。 “既然这么好奇,不如我们去看看?”我提议道,却有些拿不准,维西尔办公的地方,是否真能随意进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图特摩斯点了点头,一点觉得为难的意思也没有,带着我便向着王城的方向走去。 维西尔办公的地方,位于王城之内,这样也便于国王随时的宣召。 图特摩斯急于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他甚至没有先返回宫中换上那身代表着国王身份的华美服装,便急匆匆地向着王城中那片为朝臣们留出来的办公区域奔去。 见到图特摩斯忽然驾临,还是这样一副打扮,还没见到阿赫莫塞,就已经引得上前行礼的书吏和副官们惊呼频频。 待见到阿赫莫塞,他虽然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我先去见到的那种,从容镇定地模样。 “陛下,您今日忽然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阿赫莫塞虔诚地亲吻着图特摩斯脚前的尘土,询问道。 此时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这是只属于维西尔办公用的房间。我站在其中,好奇地四处打量。 偌大的房间来,一个一个的架子上,装满了纸莎草纸做成的卷轴,木桌上也摆着厚厚地一叠,大概是等待他审阅、处理和裁决的文书。 让我看得不由汗颜,古埃及的官僚体制远不如后世完善,对于不同类型的事务,也没有很好的区分出权责。以至于维西尔手握重权,同时也代表着需要他处理的事情琐碎而繁杂。 何况此时,维西尔的职责范围还尚未区分,上下埃及所有的事务都堆积在了阿赫莫塞一个人的身上。 “阿赫莫塞,今天上午沙巴孔的案子,你打算如何裁决?”图特摩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式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古埃及的王室没有礼贤下士的传统,世人眼中尊贵的维西尔,在图特摩斯的看来,不过是他忠诚的家仆。 阿赫莫塞听到图特摩斯的问题,现出了一丝惊讶地神色:“您是怎么知道的……?” “开庭的时候,我也在场。” 阿赫莫塞听了他的回答,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图特摩斯身上的衣着,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第51章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回禀您,我尊贵的陛下。您驾临之前,我正在查阅名叫沙巴孔的工头和那个名叫提亚拉的工人的税收情况。” “查阅他们的税收?”图特摩斯有些疑惑地看向已经站起了身的阿赫莫塞,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为自己解答心中的疑问。 “请您随我来。”阿赫莫塞将图特摩斯引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我跟了上去,看到他从一叠叠的公文中,取出了被放置在最上面的几张纸莎草纸,指了指上面的内容。 “这就是两个人近几年的税收状况,从这上面可以反应出两个人近日的收入情况,也就能从侧面证实他们递交上来的诉状上所说的经济状况是否属实了。” 说着他又取出了两页纸,接着向图特摩斯说道:“这是我命人从证人处询问回来的笔录,也证实了沙巴孔所言非虚。 那栋房子是阿蒙神殿一名叫做图霍的低等祭司委托他修建的,约定的工期是在丰收季的最后一个月的月中交付。 在上一个月,提亚拉受聘到沙巴孔的工地上进行搅拌泥沙的工作,但因为他谎报了自己的工作经验,导致泥沙搅拌时的比例出现了问题,延误了工期,沙巴孔这才一怒之下将他赶了出去。” 这与我们刚刚听到的,沙巴孔的自述相符,甚至要更为详尽。 而此时,阿赫莫塞的汇报还在进行:“而根据提亚拉方面的证人所言,提亚拉之所以谎报自己的工作经验,并不是因为他的妻子刚刚生产身体虚弱,而是因为他欠下了一大笔赌债。 见沙巴孔的工地给的报酬丰厚,他又从一名老泥瓦匠那儿打听了泥沙搅拌的工序与比例,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才去应聘的。”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露出了信服的表情,坐在桌前,认真地听取着阿赫莫塞的汇报。时不时地询问内容里自己的疑问,而阿赫莫塞则尽力地为他做着解释,一副君臣相得的景象。 我将一切看在眼中,也不由露出了欣慰地微笑,图特摩斯在成为一代雄主的道路上,终于迈出了真正的第一步。 第30章 底比斯之夜 图特摩斯在阿赫莫塞的办公室里一直呆到了很晚的时间,对于如何治理好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他有着无穷无尽地问题想要了解。 “老臣真是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天。”当今日的谈话结束后,阿赫莫塞双眼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地感慨道。 他再次跪了下来,亲吻着图特摩斯脚前的尘土,而这一次他的态度要恭谦得多,也真诚得多。 “阿赫莫塞,以后我再碰到不解的地方,还可以来请教你吗?” 图特摩斯扶起了神色激动的三朝老臣,同样真诚地说道:“请您不要如此多礼,您服侍过我的祖父、辅佐过我的父亲,如今我也仍需要你的提点。” 图特摩斯似乎不再抗拒在自己的臣子面前表现出自己对于某些事务的不了解,我站在一旁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比起先前那样,不懂装懂的架势,此时他所展现出来的面对问题的理解和分析能力,反而更加令人不敢小觑。 这场君臣间的对话又持续了一会,当我们再次走到室外时,太阳已经西斜。 图特摩斯依然是一副兴奋地模样,他还是第一次得到维西尔的真诚认可。不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仅仅只是为他本身。 我算是看了出来,图特摩斯是个靠听人的夸奖当兴奋剂的家伙。夸奖不会让他因自满而停滞不前,反而会让他更加的发愤图强。 待到了晚上,用餐完毕,这是属于图特摩斯自己的私人时间。 我们再次回到了他的书房中,我没有想到,地板上的卷轴竟然还维持着我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 不过杂乱地卷轴数量较我的记忆里已经少了许多,大概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图特摩斯自己也费劲地整理过一些。 见我看着那堆纸卷发呆,图特摩斯也走了过来:“我不许帮我收拾屋子的侍女动它们,不过你走之后没几天,我们整理出来的那些卷轴我就看完了。 所以我就自己动手,根据你教的方法整理了一些,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出错?”他拉着我的手,坐在了一张整只豹子的皮炮制的地毯上。 我看了一眼大殿之外,皓月当空,群星闪烁的天空里,一片云也没有。 埃及的气候干燥少雨,不打扫真的不会积灰吗?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还好,大概是因为虽然图特摩斯不许宫女打扫,但他自己却日日都要使用,因此这些纸卷上并没有多少的灰尘。 图特摩斯不解我的心思,这时正将一叠整理地整齐的纸莎草纸文献塞进了我的手中,并邀功似的看着我。 这模样,很难不让我想到那些等待着主人夸奖的小狗。我强忍着心中地笑意,拿着文献认真翻阅了起来。 厚厚地一沓纸,按照律法的类型以及颁布的时间顺序被人精心地进行了排序。虽然偶尔一两页因为对于律法的理解错误而被错误的归类,但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初学者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你可真厉害,我第一次……”我想说我第一次按照费恩教授的要求,将那些从涅伽达年代尚不明确的古代墓葬中出土的陶器按照风格变化的规律进行排序时,出错率可比图特摩斯高多了。 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犯得错误,可比你多多了。”我语焉不详地搪塞了过去。 第52章 图特摩斯沉浸在我的夸奖中,没有深究我停顿的原因。为了不让他事后回想起来追问我,也为了让他不要因为一些简单地成就感而自满,我还是将他犯得几个错误挑了出来,为他讲解。 “你的失误还是在于对埃及现行法律的理解不够深刻,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明白症结出在此处。”我总结道。 图特摩斯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从今以后,我会更加认真地学习那些治国所必须要知道的知识的。” 我看了一眼已经所剩无多卷轴,拍了拍手:“好了,今天我们就把剩下的这些文献都整理掉吧。” “好啊!”图特摩斯也充满干劲地应和道。 算起来图特摩斯已经勉强算是个熟手,今天我们两配合地越发默契了起来。看得出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图特摩斯自己也狠狠地用功了一番。 我此时对于白日里阿赫莫塞地那番感慨也颇为感同身受,也许某一天,图特摩斯自己成长到了某一个阶段,也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了吧。 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教导一个帝王,不论他是否能够名垂青史,都不是我一个普普通通地考古工作者能够教导的了的。 我所能够做的,仅仅只是做他的朋友,一个比此时的他更加理智一些的朋友,在他有可能行差踏错时,及时地提醒他。 “朱里你怎么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图特摩斯结束了手中的最后一点工作,发现了我的出神,好奇地询问道。 “我只是在想,这段时间即便我不在,你凭借自己的努力也成长了许多。也许有一天,你真的就不会再需要我的陪伴了吧。” 可能我语气里地欣喜让他恐惧,他有些害怕的伸手搂住了我,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不要这么说,朱里,我永远都需要你的陪伴。”他有些闷声闷气地说着些孩子气的话。 对于这样有些亲密地接触,大概是因为已经有过许多次,我也渐渐脱了敏,不再觉得别扭。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我就任由他撒娇般地搂着,直到我的腿上传来阵阵久坐后的麻意。 “撒娇也要有个限度,差不多得了哦。”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开我。 图特摩斯依言,果然乖巧的松开了我。我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心中对图特摩斯的感觉与远在开罗的小狗阿努比斯越发的难以区分了。 此时夜色渐深,大殿之外有侍女提醒图特摩斯到了该就寝的时间。 在得到了图特摩斯地首肯后,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着图特摩斯卸去那些在傍晚沐浴时才刚刚穿戴上的,繁琐但代表着王家权威的装饰品。又为他换上了更加柔软地,专为就寝时准备的腰裙。 这一次我不敢再随意发出响动,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里害怕被侍女们察觉出异样。直到一切事毕,图特摩斯挥退了众人,大殿里再次恢复了我所熟悉地那种宁静,我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朱里!我们睡觉吧!今天在街上逛了这么久,真是累了。”图特摩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倒在了松软地大床上。 困意是会传染的,我紧接着他也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感觉这些天来的积压的疲劳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这时候眼前这张看起来松松软软地床,在我看来就变得格外地诱人,甚至于让我忽略了上面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图特摩斯。 也许是我的潜意识里,还将图特摩斯看作一个有些幼稚,尚未长成地孩子。因此心中对于与他同床共枕,并没有生出太多的警惕心。 在床铺地诱惑下,我也躺了下来。耳边图特摩斯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这些噪音对于已经困极了我的而言,却与催眠曲无异。 就这样,我在少年絮絮叨叨地,甚至都没听清地话语里,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我是被耀眼的阳光唤醒的。我有些恍惚,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是哪里,按照思维的惯性,我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但下一秒,眼前古埃及风格浓郁地大殿就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并没有回到现实现实世界中,我被困在了梦中的世界里。这个念头飞快地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想起了自己被眼镜蛇咬后才彻底陷入了昏迷。 那么,我还有清醒过来的可能吗?我还回得去吗?那个我真正属于的世界里。…… 我的心跳得快极了,大脑也在飞速地思考。但这样的现象早就超出了我的认知,我觉得自己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这只是我为自己编织的梦境。 不过若是能往好处想,即便我再也无法清醒过来,甚至于在现实的世界中早已死去,但至少我还身处在另一个我所热爱的时代中。 可即便我如此宽慰自己,对于没能一觉醒来回到现实中这件事依旧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我坐在床上发着呆,也懒得去管若是此时有收拾房间的宫女进来看到悬在半空中的毯子会不会被吓个半死。 不过这样的担心显然也有些多余,图特摩斯并不在殿内,看天色大概是去正殿听取每日大臣们汇报朝政了。 主人不在时的宫殿,安静地仿佛空无一人,没有人来打扰我。我兀自出着神,心乱如麻地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 或许再睡一觉,再睡一觉就能回去了呢?我心存侥幸地想着,看来本能地,我还是倾向于回到现实生活中。 第53章 哪怕在那个世界里,我面对地只有那些残缺不全的卷轴与一个又一个地未解之谜。 我正想得出神,一阵哒哒哒地脚步声闯进了我的耳中,打断了我的思绪。 第31章 出征前夕 那阵急促地脚步声让我一惊,又很快的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起身想要下床伪装这个床上空无一人地假象,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这样肆无忌惮地脚步声,除了这座宫殿的主人,还能属于谁呢?我放松下来,又懒懒地躺了回去。 “你们都退下吧,不用在殿里服侍我。”图特摩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微微抬头,可以从重重地幔帐外看见一个模糊地轮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听见了一阵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又过了好一会,我猜图特摩斯是在等着大殿里服侍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我的眼前蓦地一亮,幔帐被人掀开。 他的动作很快,因此显得有些粗鲁。我皱起眉看向他,果然是图特摩斯。少年看到了依然躺在那儿赖床的我,忽然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冲我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漂亮的笑容。 “朱里,你还在,真好!”我听到他用一种庆幸地语气说道。 我的脸一沉,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但还是重新坐了起来,脸带怨气地看向图特摩斯。 不知道现实中自己身体的状况,这一点令我有些焦虑,也让我对自己的现状摸不着头脑。 我伸手向我的脚踝摸去,那里正是我被眼镜蛇咬过的位置,此时梦里的我,肌肤光洁依旧,丝毫也没有任何受伤地迹象。 “朱里,朱里,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因为醒了之后没有吃东西?”图特摩斯越凑越近,最后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探过半个身上来看向我。 我们俩的脸贴得从未如此近过,近到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呼吸之间,他温热地呼吸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老脸一红,上半身便向后倾去,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图特摩斯却好似浑然未觉我的别扭,他还在那儿歪着脑袋说着:“我有时候刚起床脾气也不太好,吃点东西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站起身,什么也不说便向着殿外跑去。 我正疑惑这家伙一惊一乍地做什么,也想着是不是要解释一下我现在看起来面色不善可不是因为起床气,而是源自于一些小孩子无法理解地,大人的烦恼。 可还不待我思考出一个结果,图特摩斯又一阵旋风般地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些应季的水果和烤好地面包。 “这是我早上特意给你留的,朱里!”少年将托盘放在了我的身侧的木柜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表扬。 他难得表现出来的体贴让我的心一软,也稍稍驱散了我心中对于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地不安。 我扯了扯嘴角,终于露出了今天早上自醒来以后的第一个微笑:“谢谢你,图特摩斯。”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让宫女不许收拾掉这些食物,说我下朝回来还要吃的时候,她们露出的表情!”图特摩斯皱着眉,同我抱怨着。 我终于被他逗笑,脑子里能想象,那时候地图特摩斯强忍着有些窘迫地神情,红着脸吩咐完后落荒而逃地跑出了宫殿地模样。 “那今天早上她们没有来整理整理寝殿,也是你下的令?”我伸手拿过一颗葡萄,放进了嘴中一边吃一边问道。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当然!” 我心头一跳,但愿从此不要在宫中流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才好。 “对了朱里!纳巴泰地区发生了反叛与暴动。女王!女王今天终于同意让我率领军队御驾亲征了!”图特摩斯神色激动地向我说道。 “是吗?”我看着面前神情激动地少年,其实心中并不觉得惊讶。 他与哈特谢普苏特的事迹我早已在那些出土的文献中读到过,如今在听当事人提起,便少了许多的惊喜。 可明知道他一生中所记载的十数次出征从无败绩,心里却仍然止不住地为他担忧。 “这是你第一次率兵亲征异族吧,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担心地看着他。 “还有还有,你要多听取将军们的意见。毕竟他们久经沙场,经验要远比你丰富,你不要刚愎自用,那样可能反而会延误军机。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多听、多看、多学要比随意发表意见重要地多。” “朱里?你不和我一起去吗?事出突然,军队后日就要拔营启程了!”图特摩斯却紧紧攥住我的手,不甘地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留到那时候呀。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我苦笑着看着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和一丝犹豫。 我即盼着早日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世界中,也盼着能够随着图特摩斯远征努比亚,亲眼去见一见古时候的战场,那一定是一次惊心动魄却十分精彩的旅程。 “好吧……”图特摩斯有些勉强地接受了我的说法,高涨地情绪低落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 他半拖半拽着将我拉下了床,他将一张篇幅颇大的地图摊在了地上,我惊讶地凑了过去。 十八王朝时期的埃及全境地图,同时包含了幅员辽阔的迦南地区与跨过了菲莱岛、阿斯旺,遥远的努比亚地区。 第54章 图特摩斯指了指一处标识着胡狄谷地区域,告诉我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千年之前的地图,精细度自然也远非我们在现代描绘出来的地图可比。 在一些地方边界轮廓与地点也稍有不同,不知是古今的差异,还是因为绘制时的错漏。 但我看到这些使用僧侣体标注出来的地名,又想到了商博良曾经通过那些科普特语记录下来的地名,在心中悄悄地做着对比。 毫无疑问,这位17世纪的,曾经破译了埃及象形文字的语言天才,在埃及各地区通过希腊语、阿拉伯语和科普特语对比而考证出来的古埃及地名,几乎全部都是正确的! 我的手指在这种质地有些粗糙的纸莎草上划过那一个个地名,心情激动,对于回到现实世界的渴望忽然之间被冲淡了不少。 “但愿我能留下来,陪你一起去看看。”我看着图特摩斯,由衷地期望道。 图特摩斯看着我笑了起来:“一定可以的,朱里!我们还要去菲莱岛、去比格岛,去那里的伊西斯女神神庙里祈祷,希望她能祝福我们的这一次远征,让我们大胜而归!” 图特摩斯的话令我神往,奥西里斯的埋葬地共同构成了古往今来的人们对于埃及的想象。 可惜比格岛从来作为圣地,唯有少数的祭司有资格,以至于在现代,关于这座神秘之岛我们的所知也甚少。 而自从阿斯旺大坝建成以后,对于比格岛与菲莱岛上古迹所带来的破坏是永远的。即便最后,神殿被切割成四万块石块,通过船只转运拆除。在阿格里奇亚重新进行了清洗、测量及重建。 我的恩师费恩教授参与了那一次对于伊西丝神殿的抢救工作,那是一场旷日持久地工程,历时十年,在无数考古工作者们的努力之下,这座命途多舛的神殿再次向人们展露了它曾经的光彩。 但每每谈及此,费恩教授依然痛心疾首。 在游客们的眼中,这是一座令人着迷的美丽古代建筑,是伊西丝女神“重生”的象征。 可在考古工作者们眼中,这更像是对前人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现代经济利益之间权衡利弊之后的一次妥协。 离开了菲莱岛的伊西丝女神神殿,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它本身存在的意义。 “我们本应该保护它,就像它千百年来保护着无数的埃及人一样。可最终因为那些肮脏地、贪婪地功利主义者,我们不得不毁灭它。”我想起上一次费恩教授提起往事时,心痛地表情。 而我如今,或许有机会去见一见,还完好无损地屹立在菲莱岛和比格岛上,那些恢弘壮丽的庙宇。 我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甚至发自内心地乞求,让我在这个梦里多留些时日。时间的流逝在我们两的期盼里开始变得越发缓慢,这两日,我和图特摩斯都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我或许还好一些,古埃及那些出征前的祭祀活动依旧让我感到新奇。 我跟在图特摩斯的身后,走进了卡纳克神庙里的阿蒙神神殿。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但今日这里庄严肃穆地气氛烘托着这座本就光线昏暗地大殿,让它显得越发的神秘莫测。 主持仪式的是“神之妾”,女王哈特谢普苏特。在烟雾缭绕的大殿上,哈特谢普苏特清冷空灵的嗓音极富韵律地吟唱着有关于阿蒙神的祭文。 这让大殿的尽头,那尊阿蒙神的巨像显得越发的神圣了起来。 此时的图特摩斯在经过了沐浴之后,身着只有参加重大庆典时的盛装,头戴着代表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虔诚地跪在了神像前。 哈特谢普苏特高举着一顶由尼罗河上的莲花编织的花冠,将它郑重地戴在了图特摩斯的头顶。 “此时,我受到阿蒙-拉的指示,将这顶象征着胜利的花冠戴在你的头顶,一如祂曾经将它亲手戴在奥西里斯的头上时一样。 来吧,欢呼胜利!阿蒙、盖伯、奥西里斯和其他九神都会站在你的一边。 拉神之子,凯蒙帕拉!不论在来世、在人间、在神界,你的敌人所有的阴谋诡计与背叛,都将以失败告终!” 第32章 出底比斯记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礼,虽然唯有图特摩斯有资格进入阿蒙神殿之内,接受哈特谢普苏特与阿蒙神大祭司的祝福。 但本次远征的将领们,也将在神殿之外,沐浴在阿蒙-拉的恩泽之下,由神殿之内其他的高阶祭司主持,进行一场小型的祈福仪式。 至于普通的士兵们,则会在军营里,由阿蒙-拉的僧侣们为之进行一次集体的洗礼。 再这之后,大概便是这一次出征正式开始前,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了。 出征的将士们将要途径整个底比斯城区,在底比斯居民夹道的欢送中,正式踏上他们的征程。我躲在那顶专为国王准备的豪华帐篷里,偷眼向外头张望。 此时街道的两旁,欢呼声震天,听这响动,似乎底比斯所有的居民都已倾巢而出,要来这条远征军必经的道路上,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图特摩斯此时正驾驶着他那辆黄金战场,缓缓行驶在队伍的中央,他一手擒着缰绳,一手向着左右两边情绪已经陷入狂热的民众挥手致意。 此时城中的气氛已经接近最高点,我看着少年的背影,在战场黄金光泽的映照之下,显得无比耀眼。 第55章 他振臂一呼,便能得到民众们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我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觉得眼睛蓦地一热,就如曾经在开罗博物馆的迁馆仪式时那般,眼泪不由我的想法,便自己落了下来。 曾经在那场仪式上幻想过的——法老的黄金巡游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得以呈现在我的眼前。可哪怕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我依旧舍不得错过哪怕一眼。 还好,周围的声音是在太过嘈杂,欢呼声、马蹄声、甲胄摩擦发出的金属碰撞声,无数种声音交汇在底比斯的上空。那是这片古老的土地,为他们的英雄们所献上的最激荡人心的战歌。 随着远征的队伍终于行出了底比斯城区,众人有些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得以平复。 出了底比斯,下一站他们将要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莫瓦拉,那里是距离底比斯最近的一处规模较大的城镇。这次的远征军将会在那里获得第一次的补给。 这一次的远征,即寻常,又不寻常。 说它寻常是因为,这样的边疆小规模暴乱在此时的埃及还时有发生、哈特谢普苏特的治下,对于外族显得或许有些软弱的外交政策让那些始终不太安分的部族首领们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们似乎忘记了先王在世时的赫赫威名,都想要一捋虎须,看看是否能够为自己争取来独立。 说它不寻常,实是因为这是凯蒙帕拉这位刚刚即位没几年的年轻国王第一次的御驾亲征。 虽说随同出征的即位将军都久经沙场,经验老到,但一想到此次的统帅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年国王,心中恐怕也不免要打起鼓来。 我在那顶奢华的帐篷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渐渐将天空染红,队伍才停止了行军。图特摩斯的身形一闪,跑了进来。 “朱里,我好累呀。”他四仰八叉,就这样躺倒在那张柔软的塌上,小声地同我抱怨道。 我听得好笑,凑了过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闭着眼睛似乎是睡过去了一般。看着他一边装睡,一边眼皮还忍不住地动了动。 我的心中玩心顿起,又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他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既然有的人睡着了,那我就溜出去军营里看看好了。”我看了他一眼,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说罢我便作势要起身,下一秒,我的手腕便如心中所预料地那般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 “朱里,朱里,我好开心!”图特摩斯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脑袋半陷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一头漂亮的黑发散在上面,平添了几分慵懒地神色。 可少年此时的眼睛里亮闪闪地,嘴角也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的一双眼望向我的方向,目光却游移去了远方,大概还在回味底比斯城中那激荡人心的送别仪式。 “我当然知道你今天一定很开心,我也为你感到高兴!”我笑着回应他,那样的场面就连我也受到感染禁不住热泪盈眶。何况是图特摩斯,这场送别仪式的中心与主角,他所感受到的震撼与感动一定远胜于我。 “但是高兴的事情也要告一段落啦,图特摩斯,御驾亲征,你做好准备了吗?”我开口,给正在兴头上的图特摩斯打了一针预防针。 图特摩斯先是一怔,好在他很快就回过了味来,收起了脸上过于灿烂地笑容。 “朱里,我还是有点担心,这场远征一定会大胜而归的,对吗?”图特摩斯看着我,似乎是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其实说实话,我自己的心中也颇没有底。虽然在历史上,有关于图特摩斯正式亲政后的十几次远征都有着较为详备的记载。 但在此之前,也不过是文献中写着的在哈特谢普苏特统治时期,他曾数次参与过征伐异族的战争。寥寥数语,所得之的信息并不多。 可面对这此时的图特摩斯,他的第一次远征,对于他日后的所有军事行动我相信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我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忘了吗?图特摩斯,你是荷鲁斯在人间的化身,你是众神眷顾之人,你是不可战胜的。你是一军的统帅,你的心中要怀着必胜的信念,你的军队才会成为一支不败之师。”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图特摩斯,他的脸上一扫方才的仿徨,又重新焕发了神采。 正这时,几名将军打扮的中年男人经过勤务兵的通报后走了进来。这其中有一些是熟脸,譬如先去在图特摩斯的宫殿中见过的雅赫摩斯将军,也有一些生面孔。 他们是来向国王汇报今日的进度,以及之后行军的路线、计划还有今日获得的关于叛军的情报的。 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神情慎重地做着详尽地汇报。桌子上正摊着那张我曾经在图特摩斯的寝殿理解见过的地图。 此时上面被人用笔在几个地名上标注出了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而将军们正就着这样地图,为图特摩斯讲解着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 看得出来,他们对于这一次的远征已经规划出了再详尽不过的计划。此时他们并不是来征得国王同意的,他们只是来向国王汇报几个人商议之后的结果的。 这件事似乎无可厚非,军中无小事,几位将军即便打从心中相信图特摩斯乃是神之子,但也未必能够信服他的军事素养。 第56章 我有些担心,图特摩斯心中是否会生出像先前对于阿赫莫塞等人那样的抱怨来。 好在,图特摩斯坐在我的身边,认真地听取着将军们的汇报。时不时地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或是疑问,帐篷里的气氛很融洽,一场军事汇报渐渐地又演变成了一次对国王军事素养的教育。 直到负责国王饮食起居的勤务兵捧着晚餐走了进来,才打断了几个男人正导兴头的谈话。 “几位将军就留在我的帐中,我们一边接着讨论一边用餐吧。”图特摩斯说得十分客气,几位将军脸上都显出了一些感动地神情。 也许是军机大事实在太过重要,也许是几人谈兴正浓无心吃饭。晚餐被几个人扫的桌子的角落里,依旧口若悬河地交谈着。 我在一旁,也听得兴致勃勃。一边看着面前的地图,一边听着古埃及的将军讲解这些地方的地势、军力、过往曾经经历过的战争。 我和图特摩斯都听得入了神,直到很晚,图特摩斯的肚子因为饥饿传来了咕噜噜地声响,众人这才如梦方醒。 隔了这么久,一旁的晚餐早就已经冷了。可图特摩斯没有丝毫的在意,他随手从黄金地餐盘里拿过一串烤肉便吃了起来。他此时一门地心思都扑在了这张地图之上,不想要任何事情打扰了他。 “几位将军也吃些垫垫肚子吧。” 几个将军大概是见国王如此,盛情难却,有些局促地拿起了桌边的食物也吃了起来。 忽然一小块面包被塞进了我的手中,我惊愕地看了过去。看到图特摩斯的一只手,趁着几个将军不注意偷偷伸到了桌下。 正是那只手,将那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拿来的面包,塞了过来。 我没想到,在他如今全情投入地与大臣讨论军务时,竟然还有能出一分地心思来顾虑我的肚子。 我有些感动,这小孩我我也算是没有白疼,如此想着,我心满意足地躲到图特摩斯的椅子背后偷偷啃起了面包。 行军时的口粮,即便是专门为国王而准备的,口感依然要逊于王宫之中的御厨。这块面包的口感并不好,接近于我在现实生活里偶尔吃一吃的全麦面包,但要比它更加的干涩难以下咽。 唯一要说在哪一方面是能胜过宫中的。大概就是因为军中的而物资不及宫里丰富,这块面包不像我在宫中时吃过的那样齁甜。 “要是能喝口水就好了……”我慢慢地嚼着面包,有些艰难地将它咽了下去。 我正如此想着,那只手在这时又偷偷伸了过来,里面正攥着一个不知名的水果。 第33章 月夜闲谈·一 我藏在图特摩斯椅子的背后,被他罩在了阴影之中,悄悄尽量不发出声响地饱餐了一顿。虽然这样的就餐方式并不好受,但图特摩斯那藏在食物中的小小心意还是令我感动。 在他此时被各种军务和战术塞满的脑袋里,竟然还有我的一席之地,这个认知不知为何让我的心里雀跃。 而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深夜,帐篷中的几个男人终于打住了话头,起身向图特摩斯毕恭毕敬地告了辞。看起来态度要比他们下午进来帐篷时,郑重了许多。 待送走了几位将军,我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图特摩斯正面对着帐篷的门口,那扇还在隐隐晃动的门帘,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朱里,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图特摩斯忽然回过头来,笑问着我。 我想起他刚刚与将军们在讨论战术时,条理清晰的分析着不同的地形需要的战术,甚至大胆的提出了使用船只来运送军需物资的计划。 我心中颇为震撼,十八王朝的埃及帝国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他们所谓的海军实际上应该被称之为半海军。 但我没想到,首先提出这个设想的,竟然是图特摩斯。不过作为十八王朝军功最为卓著的国王,这一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在此时,这个提议称得上具有跨时代的意义。只要是带兵打过仗的将军,都明白一支军队后勤保障的重要性。 而尼罗河强大的运输能力,则可以令他们再无断粮的后顾之忧。 “你能有这样的见解,也能听取将军们的建议,这很棒!不过今天舟车劳顿,你也该休息啦!”我一边催促着他梳洗就寝,一边顺手收拾起了桌上散落的残羹冷炙。 “朱里,这些交给勤务兵就好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刚刚,你吃饱了吗?”他看了一眼有些狼藉地桌面,没有问出还要不要再吃点这样的话。 图特摩斯这次出征,身边一个服侍的侍女也没有带。负责他起居的,是临时被叫来充当勤务兵地贴身侍从。 男人照顾起人来,即便再如何的小心谨慎也多少不及女性的细心。 但是图特摩斯似乎并不太在意,他并不是一个注重享受的国王,有许多的事情,为了节省时间,他甚至选择了亲力亲为。再加上我的帮忙,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图特摩斯终于躺在了床上。 直到此时,我才感觉到疲惫的感觉袭来,往床上一倒,懒懒地便不愿再动。 这几日来,在图特摩斯的寝殿里我们都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也渐渐习惯了那种感觉,但今日,这张行军时床榻,虽然放在现代也是一张双人床的尺寸,可比起底比斯王宫里的那一张却要小得多。 第57章 为床的大小所限,两个人贴近了不少。虽然两人已经“同床共枕”了几天了,但依然让我感到不太自在。 烛火已经被图特摩斯熄灭,帐篷里黑乎乎的,唯有一点朦胧地月光透过被风吹起来帘幔照进来。 图特摩斯大概是累极了,就在我还在紧闭着双眼在心中自我暗示着图特摩斯只是个孩子时,耳边就传来了他平稳地呼吸声。 按照经验,这说明他已经睡着了。我的身体仍有些僵硬,平躺着对着帐篷地顶部发着呆。 这样的帐篷毫无隔音效果可言,即便所有人都明白这里是国王安寝的帐篷而刻意放轻了脚步,但我依旧可以听到一些细微地脚步声。 左右这样躺着也睡不着,我索性悄悄地起了身,撩开了窗帘向外张望。此时营地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我想走出帐篷去逛一逛,可国王的帐篷外重兵把守,我毫无可趁之机。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到了床边,却看到图特摩斯竟然醒了过来,正定定地看着我。我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小声地埋怨道:“你怎么不出声,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谁知图特摩斯却摆出一副比我还委屈的模样,看着我说道:“我睡的迷迷糊糊,一转身却发现身边空荡荡地就惊醒了过来……” 我赶忙打住了他的话头,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怪怪的:“哈哈,我就是睡不着,想透透气。”我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朱里,你想出去逛逛吗?我陪你一起去!”图特摩斯此时已经坐了起来,看起来脸上也没有了睡意。 我摇了摇头:“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今天已经累了一天。行军可不是郊游,你要保存好体力。” 谁知图特摩斯却不以为意:“可能是忽然换了环境,我也有些睡不稳。这个帐篷里实在是闷,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我想了想,此时已经接近泛滥季,天气也越发地炎热了起来。这顶帐篷虽大,但为了防止旁人的窥视,亚麻布缝制的门帘与窗帘都被放了下来,可想而知,帐篷里确实颇为闷热。 图特摩斯大概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就在我犹豫的空档,他已经快速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了那柄他一直贴身佩戴的匕首,期待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好吧,不过不能出去逛太久,睡眠还是要保证的。” 图特摩斯小声地欢呼了一阵后便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掀开了门帘走了出去。门外的侍卫们看见国王此时忽然走了出来,都惊呼了一声,脑子里的瞌睡虫大概也被吓跑了。 “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就回来,不许跟着!” 不等侍卫们反应过来,图特摩斯与我便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直跑,跑出了军营,直到靠近尼罗河边的一片绿地上才停了下来。两个人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我看了一眼图特摩斯,他却毫无形象地往草地上一躺,看起来无比的舒服。 “朱里,朱里,你快躺下来。这可比在帐篷里舒服多了。”图特摩斯招呼着我,两个人就这样躺在柔软地草地上,双手枕着头,抬眼便能看见漫天的繁星与明月。 果然比呆在帐篷那逼仄地空间里,让人心情畅快了许多。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通体顺畅了不少。 “图特摩斯我们就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虽然心中喜欢,恨不能就这样以地为铺,以天为盖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一想到我身边的少年身份贵重,便不由地生出了一分担心。 “放心吧朱里,刚刚一路跑过来的时候我都留意过了。这里离营地不远,而且我们并没有离开营地外站岗的哨兵的视线范围。若是有异动,他们很快就能做出反应了。” 他笑着向我解释。我知道他打定了主意的事,便少有改变的时候。知道这时候就算再劝他也无用,还不如等他尽了兴,能早点回到营地里。 见我不再反对他,图特摩斯又开心了一些:“朱里,你看天上,那一颗就是天狼星!”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中那一颗异常闪耀的明星,又看向了我。我此时也正望着天空,用手指描绘着北斗七星地形状。 这真是个美好的夏夜,微风习习,繁星点点,身边少年有些天真的话语像是一首温柔的歌,让人不禁想要沉醉下去。 “这些星星可真漂亮,要是能从天上摘下来一颗,镶嵌在我的王冠上,一定很好看。”图特摩斯伸手够了够,似乎真打算从夜空之中摘下一颗星星来。 我不想向他解释天空中的星星发光的真相,以免打破他美好的幻想。但他的动作却让我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忘了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伸手摘星,未必如愿,但至少不会弄脏你的手。” “伸手摘星,未必如愿,但至少不会弄脏你的手……”图特摩斯嘴里喃喃地复述了一遍我的话,又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夜空。 “世人的愿望千千万万,到摘星一定是其中最浪漫的之一。” “朱里,你有什么愿望吗?”图特摩斯忽然转头望向我。我们两此时躺得很近,这样面对面的相望,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地呼吸。 我的呼吸随之一滞,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夜色笼罩之下,他那在我看来颇富攻击性的艳丽面容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他那双深邃的,尤带着稚气的眼睛正认真的看着我,表情里似乎带着些许的依恋。 第58章 “我……我的愿望……”我的脑子忽然变得混沌了起来,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 我的愿望?我努力想要找回自己的思绪,我有什么愿望吗?我想要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都投入到对于古埃及历史的研究中…… 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念头,紧接着便想到了许许多多的项目都因为可供查证的史料实在太少而变得举步维艰。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把每年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不,不只是大事,最好是事无巨细通通都记录下来!两土地所有的诺姆数量,人口,面积,名称……还有你那些杂乱的家庭关系,有几个老婆,几个孩子,每个人的生猝年……” 我掰着指头数着那些在研究时是不是困扰着我们的问题,话语里夹带着的怨气越来越重。 第34章 月夜闲谈·二 大概是我语气里太过明显的怨气惊到了图特摩斯,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静静地听着我穷举着那些考古研究里会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记载。 作为一名古埃及的考古工作者,我实在是太渴望去了解新王国初期,这个伟大的时代里人们的生活起居、社会与经济活动、国家的架构,还有他们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了。 不仅仅只是图特摩斯那只为用来炫耀军功的“编年史”,而是更多关于这个时代微末的细节。 “这……为什么要这样做?”图特摩斯等我说完,一时间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讷讷地反问我。 “当然要这样做,难道你想等几千年之后,被后世之人误认为是哈特谢普苏特的兄弟吗?”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面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女王的兄弟?”他不敢置信地复述了一遍,似乎又觉得我在唬他,狐疑地打量着我。 大概是看我的神情不似作伪,图特摩斯又皱着眉,依旧不太相信地问道:“怎么会有人以为女王是我的姐妹呢?”似乎这是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但我可没有唬他,在20世纪中叶之前的古埃及考古学界,认为哈特谢普苏特与图特摩斯三世是姐弟或者兄妹的看法一直是主流。 包括乔治·罗林森、詹姆斯·亨特·布雷斯特德等19世纪及20世纪早期的著名学者所出版的关于古埃及历史的著作中,都将二者划分为同辈的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直到后来,随着人类科技水平的不断提升,以及出土的越来越多的文献资料,才最终修正了这个谬误。 若是古埃及的人们也能像中国一样,有着不断传承的编年史,即便偶有出入,学者们所需要做的更多也是求证。 那是在一座已经建设完备的高楼之上添砖加瓦。而不是如我们这般,仿佛是在一栋已经朽坏的神庙废墟之上,去试图重新还原和构建它本来的面貌。 “时间太过久远,许多的事物便会失去了它本来的面貌,甚至彻底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你们的关系会被以讹传讹成那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我叹了口气,望着天空中高悬地星河,心中也不禁生出无限的感慨。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天地之间要说有什么是真正永恒与不朽的,大概就是天空中的太阳、月亮与星星了吧。” 我叹了口气,想到实际上太阳与星星也有自己的寿命,只不过在它们无比漫长的寿数面前,人类就仿佛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图特摩斯在此时,悄悄地将头靠了过来,枕在我的肩头,我的脸颊上能感受到他柔顺的头发散发着阵阵地香气有些醉人。 “那我就要建好多好多的方尖碑,把我的事迹都雕刻在上面。尤其是我和女王的身份,这样他们就不会将我们误认为姐弟了!” 图特摩斯略带着孩子气的话语令我失笑,却没有去打破他的想象,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哈哈哈那要是你干了太多值得记录的大事,那岂不是在尼罗河的两岸要竖起不知道多少座方尖碑。” 说着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尼罗河的沿岸就如金字塔般林立的方尖碑,那黄金的塔尖折射着阳光一定会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景象实在有些有趣,不过若是成真大概会乐坏了费恩教授。 “这太劳民伤财了,你还是用纸莎草纸记下来吧。”我想了想说道。 图特摩斯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要是我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实在太多,那还是记在纸莎草纸上才能写的详细写。” “完全没有影子的事情,我们居然讨论地那么认真。” 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变得和图特摩斯一样幼稚了。我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仍然枕在我肩头的脑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弯起地眉眼和嘴角。 “怎么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图特摩斯带着笑意反驳我。 我们两就这样躺在草地上一边吹着清凉地河风一边闲聊,这样的时光实在是太过惬意,让我们都有一些舍不得回到那个有些闷热的帐篷里。 直到闻知此事的阿赫摩斯将军带领着一队亲兵匆匆寻了过来,图特摩斯才不情不愿了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赫摩斯将军在宫中就是负责国王安全,如今在军营里,保卫国王的生命安全更是他的职责所在。 图特摩斯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阿赫摩斯将军在他稍后半步的位置,语重心长地劝着年轻的国王。 第59章 虽然此时依然身处王国的腹地,十分的安全。但依旧不该掉以轻心,这是图特摩斯的第一次出征,全军上下所有的将士都在看着他。这样的时候,他更不应该做出如此草率的行为。 阿赫摩斯将军的话说的在情在理,完全是在为图特摩斯设身处地的着想。我听在耳中也有些羞愧,方才的行为确实是过于鲁莽,为了贪图一时的痛快而将图特摩斯的安危置于不顾。 更甚者,我比图特摩斯虚长了几岁,心智本该比他更为成熟,却轻易接受了他所说的托辞。 又或者说,我不过是仗着自己对于这段历史的熟知,知道图特摩斯的寿数远不止如此,因此才会这样毫无顾虑地与他一起离开了军营,离开了军队的庇护。 我想了想,似乎这一次地行动,我该负的责任要大于图特摩斯。 我又歪头看了看图特摩斯,他正目视着前方沉默着。既不对阿赫摩斯将军的话表示认同,也不出言反驳,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而这样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图特摩斯回到了帐篷里。 “陛下,您的安全比微臣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更重要,还望您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 阿赫摩斯将军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当前有些凝重的气氛,直到图特摩斯已经站在了帐篷前,依旧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我看到图特摩斯深吸了一口,没有转过身,而是面对着帐篷里面,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阿赫摩斯将军。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不待人做出反应,他已经自己撩帘走进了帐篷里。 我跟了进去,看到他面色不善地坐在床上,怒视着一处空地,似乎是在与空气赌气。我心底大概能能到图特摩斯生气的原因,而很快他的话语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朱里!他怎么能这样,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数落我!”图特摩斯兀自不忿地说道。 “那阿赫摩斯将军说的错了吗?”我反问他。 图特摩斯一愣,随后十分不情愿地回应道:“他说的没错,但是他不该当着那么多平民的面说。以后那些士兵会怎么看我?会认为我只是个行事冲动的顽童的!” 说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他私下里提醒我,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批评的!” “这次也怪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年纪也比你大,本应该考虑的比你更加周全才是。” 我也自我检讨起来,阿赫摩斯将军刚刚说的话让我如今想起来还止不住的后怕。 此时尼罗河两岸潜在的危险可不仅仅是潜入埃及内部的刺客,野外出没的野兽才是当时的人类最大的威胁。狮子、豹子、鳄鱼、河马,还有让我被困在这个梦境中的罪魁祸首眼镜蛇。 这些活跃在埃及境内的野兽们,一年里不知要带走多少无辜的生命。第一个统一埃及的国王美尼斯,即便立下了不世的功绩,不一样在狩猎时命丧于河马之口。 我们两刚刚那副全无防备的样子,深夜里在野外逗留,怎么想都是十分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 大概是见我面色有些难看,图特摩斯过来拉起了我的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朱里,是我先提议出去走走的。”他竟然主动将责任揽了过去。 图特摩斯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就像阿赫摩斯将军说的,我是一军统帅,是一国之君,我的命不知是我自己的,我以后不该再这样莽撞了。” 从他的话语里,我听得出来。图特摩斯将阿赫摩斯将军的话都听了进去,也认真地进行了反思。 看着图特摩斯有些后悔的神情,我拍了拍他:“好了好了,深更半夜的我们两也别在这做自我检讨了,明天你还得早起呢,快睡吧。” 此时其实不过才刚过晚上11点,按照现代人的作息,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但对于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代人而言,却已经是深夜了。图特摩斯想起明天的行程,虽然还没有什么睡意,但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上。 “朱里,我刚刚那样对阿赫摩斯将军是不是不太好……”黑暗之中,我的身边传来图特摩斯的话语。 “是呀,他是真心为你着想才向你提的这些。也许他说话是没太注意场合,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每一个愿意冒着被你记恨的风险向你提出忠言的臣子,你都该好好珍惜才是。”我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此时的我困意上涌,只能强打起精神回答图特摩斯的问题。 “那我明天该怎么面对他?”沉默了一会,图特摩斯又问道。 “找个机会,向他道个歉吧。这没什么的,想要赢的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不是靠地位、权利和财富,而是靠你的才能与品德……”我胡乱应着他的话,再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第35章 军营中的较量·一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国王起居地帐篷被放置在了一辆由8匹骏马拉动的大车之上,随着大军一路摇摇晃晃地启了程。 虽然大军开拔前,我因为图特摩斯起床的响动而被惊醒了片刻。但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过好眠,不消太久,我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外头的日光已经大盛。帐篷里空无一人,唯有前面的桌上摆着些食物。 帐篷两侧的窗帘被人卷了起来,露出了两块不大的窗口,就好像是一副镶嵌在墙上的风景画。 第60章 我又赖了一会床,这种所有人都在工作,只有自己闲着的感觉很奇妙,也让我变得更加懒散了。 外头不断传来行军的号令声,心中的好奇不断催着我起床去看看,看看古埃及人的军队到底是如何行军的。 就这样,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懒惰,我一个轱辘便爬了起来,跑向了窗边。 可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并不是队列整齐的行军队伍,而是尼罗河的两岸,壮丽的山河。 就和数千年之后一样,这条世界上最长的河流在一片漫漫的黄沙之上,辐射出了一条绿意葱葱、盎然生机生命长廊。 随着泛滥季的临近,两岸的农夫们正在忙着收获他们辛劳了一年的劳动果实。 平静的河面之上,渔夫泛舟窗穿梭在芦苇荡里,他的船上停驻着的,是一只苍鹭。古埃及神话中描述的不死鸟,正是以这种鸟类为原型。 传闻赫利奥波利斯的太阳神庙里,正供奉着一株金合欢树与一只不死鸟。 我又略带下头,去看那些正跟随在马车一侧的士兵。这些士兵的军容整肃,甲坚刃利,看起来就像是一支职业化的军队。 不过这样的军人数量并不多,大体上都包围在以王帐与正策马走在王帐之前的图特摩斯四周。 大概这些就是图特摩斯侍从,他们在战场上的首要目的并不是杀敌,也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确保国王的绝对安全——这是一支专属于国王的卫戍部队。 王帐位于整个行军队伍的正中心,这样不论是从前方、后方乃至侧翼遭到忽然的袭击,都能保证国王所在的地方有足够的缓冲。 但这也导致了我如今坐在帐篷里,即便再如何努力的伸长脖子向前张望,也始终无法看清整个行军队伍的全貌。 不过好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大军终于行进到了莫瓦拉城之外。城中的长官早已带着部下在城门前等候了多时,第一次见到国王,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匍匐在地上,神情激动地亲吻着图特摩斯脚前的尘土。 大军没有进城,而是驻扎在了莫瓦拉城外的空地上。他们需要在这里与另一只部队汇合后再继续前进。而我也终于得以看清了这种埃及军队的全貌。 用过了晚餐,图特摩斯推拒了城主热情地提出的要举办宴会的提议,带着我在军队的驻地里闲逛。 有了昨日的教训,今日即便只在军队里行走,他也依然带了两名亲随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这样我们若是小声地交谈,也不会被他们察觉到。 “朱里,你看那些就是努比亚的雇佣兵,我听说他们都十分的骁勇善战。”图特摩斯一边走,一边悄悄地指了指一处火堆便围着的几个看起来十分壮硕的男人。 他们个个皮肤黝黑,身穿兽皮缝制的衣服。此时太阳已经彻底的西沉,即便有着火光的映照也依然看不起他们脸上的神色。 察觉到国王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这些努比亚的军人态度恭顺地向图特摩斯行了礼。可当他们抬起头来时,那几双明亮的眸子里,泛着的桀骜不驯地光芒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心惊。 “图特摩斯,这次你们要去平叛的纳巴泰地区,我记得正是一个努比亚族的聚集区。你们此时的队伍里竟然还有努比亚的雇佣军,我担心……”离开了那个努比亚军人驻扎的营地,我忍不住担心的说道。 纳巴泰地区包含了当今非洲版图中苏丹的部分国土以及埃及的南部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努比亚人聚居的地区之一。这些努比亚人在此地繁衍生息,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如今虽然名义上臣服于位于尼罗河下游,国力强盛的埃及帝国,但一部分实力较为强大的部族首领似乎心中依旧打着自己的算盘。 毕竟埃及人将喜克索斯人彻底驱逐出境内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不久,混乱之中被膨胀起来的野心尚未平息。 何况在外人看来,一个虽有国王,却由女王把持着朝政的政权并不十分稳固,这些都是王朝倾覆的潜在危险因素。 “这些努比亚人来自于另一个与阿尔西诺部落有着血仇的的部落,等到了战场上,他们杀起敌人会比我们还卖力。” 待到我们渐渐走远了,图特摩斯才不着痕迹地将头凑了过来,小声地对我解释道。 我失笑,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古人。这些连我这种政治小白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想到呢。 这时我们已经渐渐走进了另一片更加热闹地区域,这里的士兵们都是我已经见惯了的埃及人长相,但不论是手中的兵器还是身上穿着的防具,与图特摩斯身后站着的两名侍卫相比却都简陋粗糙了许多。 我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些都是从附近的农村里征召来的民夫。他们中不少人使用的武器不过是自己家中用来收割小麦时用的镰刀,至于防具,则干脆是一块抓在手中用来充当盾牌的木板。 可想而知,这样的装备即便是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面对的也是一些实力或许还不如埃及的努比亚部族,战时人员的伤亡损耗只怕也颇大。 我想着这些此时鲜活的生命等到战争结束,又有几人能够回来。战争还未开始,似乎它那血腥残酷的一面便已经在我面前掀开了一个角落。 我的心情忽然低落了下来,心中再也没有了能够置身于一个古埃及军队中的兴奋。 第61章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嘈杂地声音惊醒了我。我与图特摩斯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骚动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群埃及的士兵正围在一处,似乎是在进行摔跤的比试。 “我们过去看看,那里可真是热闹。乌尔,艾什尔塔,你们不许暴露我的身份,别做那扫兴的人。” 图特摩斯兴致勃勃,对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卫下了封口令后便迫不及待的想着热闹的中心跑了过去。 今夜,莫瓦拉的城主准备了不少的酒肉,用来款待驾临的国王和犒赏这些远征的将士。 军中不少的平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一顿这样丰盛过瘾的饱餐,酒酣耳热之后,在一个男人扎堆的地方似乎较量身体的素质就成了他们情绪宣泄的出口。 我随着图特摩斯走进了人群之中,看到在一片被围观人群包围着的空地里,两个只穿着腰裙,赤着脚的男人正缠斗在一处。而周围的人群中正因为两人的动作,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一开始,图特摩斯似乎还努力端着自己身为国王的架子,但很快场上与人群里热烈的气氛就感染了他。他开始混在人群中,一起挥舞着手臂为两位勇士叫好。 对于这样的体育竞技,作为一名只要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懒狗,我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难受地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周围男人们的喊叫声震裂了。 可图特摩斯似乎并不这样想,在这场比试接近尾声时,我看到他跃跃欲试地便要钻进了人群里。 跟在我们身后的侍卫一声惊呼,在他有所动作前阻止了他。 “陛下,您身份贵重,怎么能和这些平民混在一处!”一个侍卫顾及到图特摩斯先前的命令,小声地提醒他。可图特摩斯此时兴致高涨,又岂会听进一个侍卫的谏言。 “乌尔,我的手下败将。就是因为在王宫的侍卫中,我已经得不到战胜强敌的快感,所以今天才想下场试一试。好了你不必再劝我了,我心里有分寸。” 语罢,他已经不由分说,也不顾侍卫们克制的阻拦便向着人群里走去。 走到我身边时,我感到自己的手被图特摩斯抓住:“朱里,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是如何取得胜利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便隔着如此近的距离,若不是我留心,这句话也要轻易淹没在了人群的欢呼声里。 我抬眼看向正走在我前面的少年,他正高呼着:“都让开,让我来挑战他!” 他自信的语气加上略显青涩的声音,让场边为围着胜利者欢呼的男人们都不由转过头来打量着他。 今天的天空中云层厚重遮蔽了月光,他们大概没能认出这个衣着朴素态度嚣张的少年正是他们的国王。 这还是图特摩斯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如此强大的自信,黑夜之中,不需要火光也让这样的他仿佛在发着光。 我看到那些将空地围的水泄不通的男人们此时自发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而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沙地的中央。 第36章 军营中的较量·二 在一片倒彩之中,图特摩斯丝毫也没有受到影响,他昂首挺胸,走进了空地的中央。 热闹的正中心,熊熊燃烧的篝火边,正长着一个异常高大的青年。他的身上肌肉虬结,此时正双手抱臂,面带轻蔑之色地看着前来向他发起挑战的少年。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不算太大,青年略高出图特摩斯半个头,但我相信不必太久,图特摩斯的身高就将越过他去。可两个人的身材相差却有些大,若是单从身材来判断,图特摩斯那虽然精壮但依旧稍显青涩的身材实在是毫无胜算可言。 此时我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听着身后的士兵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我这才知道,图特摩斯所要挑战的,是这次军团中首屈一指的勇士,一个名叫卡佩尔的五十人长。 五十人长,是新王国的军队中,等级最低的一级军官职务。看名字就知道,卡佩尔的手中拥有着对麾下50名士兵的指挥权。 而此时从这些士兵们推崇的语气里,我听得出来他们对于这个骁勇的长官十分的信服,他甚至击败了几次旁边努比亚军团发起的挑战。 我将这些语带崇拜的话语听进耳中,心里则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了图特摩斯。 正这时,场外的喧哗声陡然间高昂了数倍,当我将目光再次投向图特摩斯时,他已经与那个名叫卡佩尔的下级军官抱在一处。 我对于这世界上所有的体育项目都平等的毫无兴趣,在我的眼中,这并不是一场力量的较量。它不过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互相折磨着对方。 但毫无疑问,在力量上,图特摩斯确实并没有占到上峰。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却看到他的双眼中迸发出兴奋光芒,似乎对手的强大正中他的下怀。 卡佩尔的力量与体能都很好,但图特摩斯却胜在身手矫健,他自幼在宫廷中受到各路好手的训练。搏斗的经验丰富,也擅长与各式各样的对手交战。 先前我听他说起那些他在狩猎是独自一人与狮子、鳄鱼、河马等猛兽搏杀时,我还只当是他小孩子家的自吹自擂。 虽然在他日后的记载中,确实有过他射杀狮子等动物以及他酷爱狩猎的记录。但此时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如此悍勇,还是让人觉得多少有些言过其实。 第62章 可时至今日,当我看着他在沙地上,与卡佩尔这个身体素质远胜于他的男人搏斗却全然不曾落入下风时,我才渐渐相信。 原来他此前与我说过的话,并非只是孩子夸大其词的吹嘘与炫耀。 随着战况地胶着,场上的呼声也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依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即便我是,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影响,居然也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耳边偶尔会传来其他士兵的交谈声,听他们惊叹着,这个看起来并不十分健硕的少年居然能够在卡佩尔的手下坚持这么久时间,我的心中与有荣焉。 可惜,最终,图特摩斯还是不敌这个实力比他强劲上许多的对手,败下阵来。这一次场上再没有人喝出倒彩,反而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惋惜的叹息。 我看到图特摩斯仰面躺在沙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正想要小跑上前去查看他是否受了伤,卡佩尔已经先我一步走到了图特摩斯的面前,单膝跪地向他伸出了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已经很厉害了,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手下坚持这么久的时间。”卡佩尔爽朗一笑,肯定了图特摩斯的实力。 图特摩斯正想要握住卡佩尔向自己伸出的手,却见两个被他留在人群之外的侍卫此时拨开人群,神情紧张地冲了进来。 “您没事吧!”乌尔抢先一步跑了过来,扶起了地上的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可以改换装束,可两名跟随在侧的侍卫却没有。周围的人看到他们精良的装备,还有国王的禁卫军身上特有的皇家纹章,再看看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皇家侍卫们对待少年的态度。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身份不明的少年的身份此时已经昭然若揭。 围观的人群在图特摩斯的脚边哗啦啦跪了一地,卡佩尔也已经态度恭敬地跪在了他的脚边。 场上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图特摩斯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原先那种开心的模样此时在他的脸上已经荡然无存。 高涨的心情此时低落了下来,我看到图特摩斯的脸上露出了寂寞的神色,他用那种平静无波地声音说道:“我没事……”他略一停顿后,转头看向依旧跪在一旁的卡佩尔。 “卡佩尔,你的武艺高超,从明天起,你就来我的身边做我的侍卫吧。” 我随着他的话音,看向跪在一旁的卡佩尔。此时青年已经面露惊喜之色的抬起了头,他与图特摩斯的视线在半空之中对上,又惶恐地低下了头。 “感谢您的恩典,卡佩尔从今以后一定誓死保护您的安全,捍卫您的荣耀!”卡佩尔的语气因为激动,听起来带着些微的颤抖。 而图特摩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两名侍卫离开了这片空地。 大概是被两名侍卫搅扰了兴致,图特摩斯没有接着在军营中闲逛,而是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王帐中。 外头喧闹依旧,从其他地区调来的粮草与军队已经到了,此时正在与大部队汇合。阿赫摩斯将军大概正在为此事忙碌,今晚尚没有来找图特摩斯汇报军中的情况。 在勤务兵的服侍下,图特摩斯梳洗了一番,此时正坐在桌前,看着方才侍从们呈上来的军报。我坐在他身旁,陪着他一起一边看一边讨论这些对如今他而言还有些深奥的报告。 “看起来虽然因为先王的征伐,纳巴泰地区短暂的臣服与底比斯的统治之下,但他们的心中始终没有屈服过。“图特摩斯盯着桌上的纸莎草纸,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表情似乎有些不爽。 “努比亚与你们并非同族,有自己的文化和历史。你们之于他们以其说是统治者,不如说是侵略者。这样的关系,你们要想获得努比亚地区彻底的归顺,这谈何容易。”我耸了耸肩,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如何慢慢的同化,蚕食这些异族部落了。 “可是努比亚地区物产丰富,人口也稠密,是上埃及重要的战略缓冲区域。岂能因为困难,说放弃就放弃了。” 图特摩斯没有理会我的敷衍,仍旧苦恼着:“也不能叛乱一次就镇压一次,这次出征我才明白,军队的调动要涉及到如此多的方面。 这次还好,农忙的时节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可若是下一次,下一次的战事正赶上播种的时节,那到时候岂不是会影响到一整年的收成。”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已经会思考这些更深层次的事情了。 “那你觉得,该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事情呢?”我忍不住问他,或许这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十八王朝对待附庸国王室的方法雏形。 图特摩斯看着我忽然之间换了一张嘴脸,方才敷衍地表情早已荡然无存,现在正双眼放光,十分期待的看着他。 他不明就里,但估计是我这样的表情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图特摩斯没有太过纠结于我态度上地变化,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我的问题。 “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他沉吟一声:“这样的办法是真的存在的吗?”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头绪。他又转头看向我,见我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样:“朱里,你是不是知道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语带埋怨,似乎是在责怪我,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却非要他自己来想。 第63章 “我知道的是我知道的,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不就不用想了吗?”我摇了摇头,不打算将答案直接告诉他。 “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却无从得知。 这个认知似乎让图特摩斯不太自在,他是个急性子,想知道的事情就恨不能立刻知道,想得到的东西也恨不得有人立刻捧到他的面前。 当然,他是国王,延迟满足这个词语本就不太可能出现在他的字典里。可是作为一名国家的决策者,这样的特质于他而言似乎利大于弊。 诚然,此时的图特摩斯是一个实干家,对于学习如何治理国家有着近乎无限的热情与实践的动力。 “面对问题,你要知其然,但更要知其所以然。我只告诉你要怎么做,你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很危险的。 若是这一次你照搬和我说的方法,你成功了。下一次呢,每个国家的国情都不相同,民俗、社会风气、国家实力都有很大的区别。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个属国里获得成功的举措,到另一个属国或许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适得其反?” 我语气严肃地与图特摩斯说着我的想法,治国不是儿戏,也不是凭借一腔热血就能做成的事情。 图特摩斯见了我的情状,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认真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帐篷之外传来勤务兵的禀报。 “陛下,阿赫摩斯将军求见。” 第37章 国王的决策 ◎雅赫摩斯将军是来禀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行军的,明日开始,大军将不再有如今日这样修整的机会。以莫瓦馈◎ 阿赫摩斯将军是来禀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行军的,明日开始,大军将不再有如今日这样修整的机会。 以莫瓦拉为始,经由卡布,穿越乌姆萨拉姆谷地,再达到基尔达、康姆文波最终在阿斯旺与当地的守军汇合,一同向纳巴泰地区进发。 阿赫摩斯将军与图特摩斯都希望,能够在新年的第一个月结束这场规模并不算大的动乱。 这样的日程就十分的赶,此时正是六月上旬,是古埃及历法中,丰收季的最后一个月,距离新年的到来还有至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从底比斯赶到阿斯旺,按此时的行军速度,日夜兼程不过几天便能到达。但这一次最大的难点仍在于图特摩斯,这个本次征程最大的不确定性。 即便如我这般对于图特摩斯生平的十几次战役结果了如指掌的研究者,对于他继位初期的第一次出征心中依然有一些吃不准。 何况是本次随行的将军们,图特摩斯是军队中名义上也是事实上的最高决策者。阿赫摩斯即便心中有无数的建议和计划,若是得不到图特摩斯的首肯,也是无法施行的。 我看着阿赫摩斯将军此时虽然表情依旧有些凝重,但似乎也并无苦恼之色。 大概昨日的相谈甚欢,让这对君臣心中都稍稍减轻了对对方的疑虑。我在心中为图特摩斯感到高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相信,以他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在军事上的天赋,这次战役之后,一定能够在军队之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陛下,纳巴泰地区并不止阿尔西诺一个部族,我建议我们可以联合纳巴泰地区的其他小部落对阿尔西诺进行围剿。当然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建议,而是我与诸位将军商量之后认为最为稳妥的做法。” 阿赫摩斯将军站在下首,态度恭敬地向图特摩斯阐述着自己的建议,并递上了一张被小心卷好的纸莎草纸。 图特摩斯将那卷纸小心的打开,我凑了过去看到这原来是一张地图。这张地图要比图特摩斯先前使用的那张更小,描绘的也并不是埃及全境。 这是一张纳巴泰地区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生活在这片地区中的几个部族的位置。 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地图稍显粗陋,但也已经是此时所能得到最精确的地图了。 我凑过去,与图特摩斯一起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您看,这里就是阿尔西诺部族,他们以游牧为主,并且占据了这一片地区草木最为丰茂的草原以及主要的水源。” 阿赫摩斯将军这时也得到了图特摩斯的首肯,走到近前,为他讲解这张地图中所蕴含的信息。 我与图特摩斯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正看到那片区域画着一些应当是象征着草地标志的图案,而一条细长的河流穿过了这片谷地的全境。 这果然是一片绝佳的战略要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虽然环境相对封闭,但同时物产又颇为丰富,并没有资源短缺的困扰。 而这个地区其他的部落,都被崎岖的山势分割,无法形成较大的规模。 可想而知,有着这样的先天优势,阿尔西诺部落想不在这片地区做大,都是一件很难得事情。而随着人口与经济规模的不断增长,伴随而来的就是统治者膨胀起来的野心。 “您再看,这里是玛斯卡巴,这里是迈瑞恩拉,这两个部落是纳巴泰地区规模仅次于阿尔西诺的两个部落,他们与阿尔西诺有着不少的领土争端。 今日我从阿斯旺那儿获得了消息,两个部落的首领都已经向驻守在阿斯旺的尤尼将军献上了投诚的书信。” 第64章 图特摩斯闻言,抬头望向阿赫摩斯,目露惊喜之光:“投诚?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还没有天真到,会相信对方会无条件的献上自己手中的权利。 阿赫摩斯将军看着图特摩斯一笑接着说道:“只要我们能够帮助他们夺回被阿尔西诺强占的土地与牲口、以及被他们奴役的部民,他们就愿意永远臣服在您的统治之下。” 图特摩斯听完了阿赫摩斯的话,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认真地看着地图上阿尔西诺的势力范围:“阿赫摩斯,你知道阿尔西诺部族如今有多少兵力,而纳巴泰地区其他的部落又有多少兵力吗?” 阿赫摩斯似乎没有想到图特摩斯会有此一问,他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根据尤尼将军的回报,阿尔西诺拥有士兵近三千人,而这个地区其余的部落囿于规模的大小,最多的也不过八九百的兵力,几个部落的兵力纠集起来恐怕也不会超过阿尔西诺太多。” “可是我看阿尔西诺所处的位置,若是没有一倍于他们的兵力恐怕很难攻占。”图特摩斯想了想,询问地看向阿赫摩斯。 “何况那里的几个部落哪怕短暂的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稍经挑拨,也就分崩离析了吧。” 阿赫摩斯点了点头,却不知图特摩斯为何有此一问。 “阿赫摩斯将军,我想我们是否能让这些努比亚人打前站。阿尔西诺的地势易守难攻,让这些努比亚人打前锋,就能降低我们的伤亡。我们埃及的百姓,即便只是征调来的民夫,性命也要比那些努比亚人珍贵得多。” 我的眉头一皱,并不太喜欢图特摩斯此样的论调。可再一想,他能顾惜自己国家的民力,对于现下的统治者而言,似乎就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何况等这些努比亚人自相残杀,正好可以消磨双方的实力,不论最后是那一方落了败,于我们都只有好处。” 图特摩斯就着自己的思路做着推演,他的思路冷静又清晰,还带着些许上位者特有的残忍。 阿赫摩斯将闻言沉吟了一声,脸上带着赞许,双目里也闪烁着兴奋地光芒:“我赞成您的推断,陛下!倘若能够在这场战争中消磨掉纳巴泰地区努比亚部落的实力,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更加的依赖于我们。” 我听着两人的谈话,大抵明白了他们的意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此举恐怕是想利用努比亚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引导他们内耗。 而只有被消耗了足够实力的努比亚人,才不得不更加的依赖埃及人,这样做确实有利于十八王朝在纳巴泰地区的统治地位。 可恐怕若是当真要如此做,纳巴泰地区就要陷入连年的混乱之中。一个和平的纳巴泰,并不符合埃及人的根本利益。 这样的区域局势,很容易就让我联想到了现代,就在我工作的土地的四周,那仿佛永远没有休止的动乱。 有的人赚的盆满钵满,可大多数的普通人却宛如活在人间炼狱之中,政治的残酷第一次令我感到了不寒而栗。 我看着还在我面前兴致勃勃地与阿赫摩斯将军制定计策的图特摩斯,只觉得他似乎格外的陌生。 又或许这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永远以本国的利益,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 我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才是人性的常态,我不过是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局外人,不该对他的做法做出过多的置评。 就像我自己常常告诫自己的,要冷酷无情的仿佛历史本身。 “朱里,你怎么了?” 图特摩斯送走了打算将两人初定下的方案在回去细细琢磨一番的阿赫摩斯将军,回过头。大概是发现了我神色的异常,凑到我的近前正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我也看着他,还是那张犹带着些许天真的漂亮脸蛋,可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将他当作一个单纯的十五岁少年来对待了。 “图特摩斯,你想到了吗,一劳永逸地解决纳巴泰地区动乱的方法?”我与他对视,他站着我坐着,我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朱里,刚刚我和阿赫摩斯将军的谈话你没听到吗?那就是我觉得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动乱的办法。” 图特摩斯有些不满地看着我,大概是认为我刚刚走神没有好好听他与阿赫摩斯将军的谈话。他对于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计策颇为满意,我看着他满脸的自得,还是忍不住出言相询。 “你再好好想想,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可以不用这么残忍地就帮助你完成这样的战略意图呢?” 图特摩斯对于我的出发点有些不解:“这个方法很残忍吗?”他歪头想了想。 “是呀,倘若一个地方陷入连年的战乱,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百姓流离失所,物资匮乏之下,老弱妇孺这些本就弱势的群体想要生存下去,也会变得越发的艰难。”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在外族人和本族人之间,我必然要选择对埃及而言更有利的方法。让纳巴泰地区陷入动乱,这毫无疑问是最有效,也最轻松的控制该地区的办法了。”图特摩斯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表现出丝毫的动容。 反而是我,几乎要被他的理由说服。可是我的心里依旧堵得慌,那些非洲和中东国家难民们麻木眼神、满是愁容的脸庞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不去,使我的良心不得安宁。 第65章 第38章 理想主义 我的情绪这一次并没有影响到图特摩斯的决策,在阿赫摩斯将军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兴致勃勃地在看着那张地图。 “纳巴泰地区的形势如此复杂,朱里,你看,谷地的这一部分就是玛斯卡巴被阿尔西诺所吞并的部分。 阿尔西诺的部落首领确实有些战略眼光,隘口正位于这片区域的中心位置,若是这里始终处于玛斯卡巴的占领之下,右侧是水流湍急定期泛滥的尼罗河,左侧则被阿尔玛纳山包围。 而若是此处发生动乱,阿尔西诺无疑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的狮子。”图特摩斯的目光完全被这张地图吸引,他的思绪随着地图上的标记与文字飘向了远方。 “所以阿尔西诺的首领选择了在占领这块地方,并有了一定根基之后才发动叛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胜算吗?”我看着图特摩斯手指的地方,有些好奇地问道。 图特摩斯听见我的问题,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应该是的,而且他们还选择了尼罗河泛滥在即的时候,这个时候尼罗河的水位渐涨,也是一年之中行船最快的时候。” 我明白了图特摩斯要表达的意思,加快了行船的速度,这也就增加了阿尔西诺部落水军的机动性。 而且纳巴泰地区位于尼罗河的上游,而此时埃及的边境则位于下游,若是埃及军队想要通过船只攻入阿尔西诺所在的谷地,毫无疑问就需要逆水行舟。 以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若是放在往常尼罗河水流不那么湍急的时候获取还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一步步临近的泛滥季,无疑是增加这种行动的危险性与难度。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军队指挥官,都不会在此时下达那样的命令的。 “天时、地里都让他占尽了,而你们可以利用的只有人和。”我看着图特摩斯感叹道。这个阿尔西诺的部族首领,果然算是一个人物。 “天时、地利、人和?朱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图特摩斯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这六个字里所蕴含的深意,但又有些不甚确定,因此不得不仰赖于我能为他作出更加详尽的解答。 我感叹于图特摩斯对于这些兵法战术的敏锐嗅觉,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军事统帅。 对于战略、战术甚至是在我看来对于敌人或者说异族过于冷静残酷的对待方式,实际上都是一个成功的军事将领应当具备的特质。 “天时就是指的就是战争发生时的自然气候条件,放在当下就是你刚刚说的,尼罗河即将到来的泛滥季。 地利,我想你应该也隐约猜到了正是阿尔西诺所仪仗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地势。 而人和,我想是这三条要素里最重要,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一个,就是战争之时的人心向背。不过刚刚听到了阿赫摩斯将军的汇报,我相信你们确实可以在人和这一点上好好地做文章。” “天时、地里、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我想到先前为了解答关于“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时,在去往卡纳克的路上,看的《孙子兵法》。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仅仅是要平息叛乱。还要打出帮助纳巴泰地区其他的部落推翻阿尔西安残暴统治的旗号,将阿尔西诺树立成这个地区共同的敌人。这样我们在纳巴泰地区的军事行动,一定会顺遂很多。” 图特摩斯摸着下巴,对于自己的想法十分的沾沾自得。 我听完却有些哭笑不得,忽然觉得似乎人类哪怕经过了几千年的岁月,这些地区中的强国想要推翻一个政权时,所用到的借口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当一个处于弱势的民族或是国家,想要指望于其他的强国来替自己主持公道时,大抵就已经离被迫沦落为殖民地相距不远了。 善良的人是无法稳坐在那个吃人的权力巅峰之上的,冷酷地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国家攫取利益,正是这些统治者的职责之所在。 我从未如此的感激过,在现实中世界里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国的先辈们。即使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他们也从没有放弃过民族自立,民族自决的目标和希望。 没有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就不会有我们这温饱不愁,有机会选择自己热爱的行业的今天。 图特摩斯大概无从体会我此时的心情,喜克索斯人的威胁早已远去,此时的埃及上下对于这段颇为屈辱的历史都讳莫如深。 在不少的出土文献中,被喜克索斯人所统治的十五与十六王朝甚至不被认为是正史,也不愿将他们编写进自己的编年史之中。 “对了朱里,你是不是和我所想的不一样。你有别的办法兵不血刃就让他族归化臣服于我吗?”图特摩斯歪着头看着我,一副好学的学生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是黑土地的人,而这些人,你们视他们为异族?”我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如何让图特摩斯明白,文明这个有些抽象的概念。 “我们生活在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当然是异族了。何况他们的长相也与我们大相径庭。”图特摩斯答得不假思索,显然他认为这是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 我听完却摇了摇头:“你没有注意到吗,在这支军队里实际上有不少的埃及与努比亚混血,他们的长相中和了两族的特色而实际上只要在通婚上几代人,这些差异就会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地步。” 第66章 “何况,我与你长得也大不相同,你为何就会相信我是阿蒙-拉的神使呢?” “朱里长得和我们附近任何的部族都没有相似之处,这一定是神才拥有的长相。何况你懂得那么多甚至连我都不懂的事情,那些先王所说的话语。啊!我想到了,还有语言,我门和努比亚人交流时,时常需要翻译。” “对,你的回答已经渐渐向着答案接近了。但是还远不止这些,文字、生活的习惯、思维的方式、甚至是信仰这些都是我们用来区分自己与异族的判断标准。而我们可以先笼统地将这些归纳为,我们属于不同的文明。”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对于这些略显抽象的事物有了一些概念,但他似乎仍想不出来我说这些东西的意义所在。 不过他现在再也不会打断我的话,迫不及待的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了。他耐着性子,神情认真地看着我在等待我说出接下来的话。 “就像通过通婚,两族的血脉可以渐渐的融合。但真正改变一个人对于自己所在族裔的认知,更多的依靠的是文化层面的潜移默化。 当一个努比亚人,说着埃及的语言,过着埃及的节日,穿着埃及的服饰,信仰的也是埃及的神明,那么即便他依旧长得和生活在两土地的埃及人不一样,但是在他看来自己也是一个埃及人。” 我的话说完,这一次图特摩斯并没有很快的根据我的话抒发自己的见解,而是陷入了沉思中。我也并不急着想去听取他对于这些观点的看法,转而看起了桌面上的那张地图。 实际上这张地图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在刚刚图特摩斯与阿赫摩斯将军的对话里已经将它几乎烂熟的记在了心里。 我只是在等待图特摩斯想明白之前,想要给无聊的自己找些事情做。 “朱里,若是按你说的那样,利用文化的影响力去潜移默化这个地区的人,改变他们对于自己的认知。这确实可以去实现我们的目的,稳固我们的统治。 可是这个方案太过理想化了,首先它需要消耗的时间太久了,何况我相信,只有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些人才会表现出自己的臣服。 只有当他们明白,他们与埃及之间实力太过悬殊,他们无力反抗,才会心甘情愿地去接受我们的教化。” 图特摩斯的话说的流畅,可以想见这是他自己在脑海中深思熟虑后推演出来的结果。 我有些诧异,因为这与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最后所奉行的外交政策仍有出入。是因为他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吗?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认知。 这一点我如今实在无从得知,只能略带遗憾地将这个念头藏在了心底。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一定是你站在你的位置思考后所认为的最正确的答案。说到底,我从不曾当过政,掌过权,更别说是成为一方主宰了。就如你说的,这个设想太过理想化,或许甚至都无法适应这一次叛乱的现状。” 我的语气里有些失落,但又不得不承认,图特摩斯说的没有错,也许放在现下的情况里这个想法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 文献中对于十八王朝的对外政策不过是只言片语,除了这些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他们不曾谈及或者刻意淡化的部分。 我这时才惊觉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作为一名古埃及的考古工作者不该犯下的低级错误。 在古埃及的考古研究中,文献记载与出土实物的境况不相符,并不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事情。就如曼涅托所描述的喜克索斯人暴力的攻占了埃及的城市,劫掠城中的财宝。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也都是如此确信的。 直到喜克索斯人曾经的都城阿瓦利斯的出现,考古工作者们并没有在这座城池里看到十八王朝的法老们所描述的,他们攻入了城市,驱逐喜克索斯人的模样。 实际上,整座城市里并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相反整座城市里有着十分清晰的发展和民族融合的脉络。 我们可以从那些遗迹、墓葬的出现时间推断出喜克索斯人最开始是以熟练工人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属于下埃及的城市,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最终反客为主的。 也许关于十八王朝对待殖民地的政策,也如喜克索斯人留给我们的谜团一样。文献所述的,与史实并不相符也未可知呢? 第39章 布亨要塞 在这一次的谈话之后,似乎在我与图特摩斯的相处之间,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隔阂。图特摩斯在与将军们商讨军情时,我开始刻意地避开。 不过实际上,这样的时间也并不多。为了在尼罗河的泛滥季到来之前结束这场战争,这支由国王指挥的队伍日夜兼程地赶赴向前线。 前方传来的战况并不十分乐观,虽然目前战火尚未烧至埃及本土,但之于纳巴泰地区的其他努比亚部落而言,阿尔西诺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他们已经快要无力支架了。 从布亨要塞转寄而来的其他部落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这仿佛一只无形地鞭子,正在抽打着这支仍在尼罗河东岸的绿地上行军的队伍。 作为这支队伍里唯一的且隐秘的闲人,我常常在众人入睡之后,悄悄地走进营地中,去观察此时军营中普通士兵的战斗器械、防具以及日常用品。 有时,当我走近一个帐篷时,里面的士兵还没有入睡。若是这样,我就有幸能够听一听,这时的埃及士兵或者是被征调来的民夫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第67章 这是我每日的“探险”里,最喜欢的环节,因为这些普通人谈天的内容五花八门,囊括了古埃及日常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今夜,我又如往常那样,在军队驻扎的深夜里溜出了王帐,在军营中四处溜达。 图特摩斯还没有歇下,在普通士兵们都已经回到帐篷里休息时,他的王帐里依旧灯火通明。纳巴泰地区的战事,每日都有新的变化从前线传来,而图特摩斯不得不与几位将军商讨对策。 我转头看了看越来越远的王帐,隐约还能看到里面被烛火投射在大帐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此时我正走到一座帐篷旁边,里面也正兴高采烈地在谈论着什么。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身边的帐篷里,正时正在交谈的是两个十分年轻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还是少年。 “真希望战事快些结束,能回去赶上新年节。”一个颇为欢脱的声音说道,声音里透着期盼。 “哈哈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回去过新年节,你是惦记着你的未婚妻子吧,纳帕达。”另一个声音调侃道。 “不行吗!等我在战场上收缴了战利品,那样我就能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了。说不定我能砍下不少敌人的手掌立下战功,这样国王也许还会奖赏我一只金苍蝇作为表彰……” “快睡吧,纳帕达,挺晚的了。”另一个声音忍着笑意,忽然说道。 名叫纳帕达的少年此时大概是被同伴的态度所激,帐篷里再次传来的他的声音里带这些羞恼:“我才不是做梦呢!夏卡巴,你得承认我的身手比你好吧!” 那语气,着实有些像恼羞成怒时的图特摩斯在急于得到旁人的肯定。这个认知让我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朱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忽然身后传来图特摩斯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好在他的声音很小,并没有惊扰到帐篷中正闹在一处的两个少年。 我比了个噤声地手势,指了指帐篷里,示意他我正在听着帐篷里的人谈天。 我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帐篷之中,无心的询问图特摩斯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也如同这几日我所表现的那样——刻意地回避去与他谈论他与他麾下的将军们又做出了怎样的决策。 我和图特摩斯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帐篷外的阴影里,我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有了开口的打算。 这时,帐篷的少年止住了笑闹,渐渐安静了下来。我忽然听到那个名叫夏卡巴的少年用有些不符合这个年龄应有的怅然,忽然说道:“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到故乡吗?”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我看到帐篷之中属于纳帕达的那个影子忽然停顿了下来,愣愣地坐在那里,失去了刚才我所感受到的那种活力。 “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回到故乡的……”过了半晌,我终于听到了纳帕达有些底气不足,似乎是在强作欢笑的话语。 我垂下了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厌恶战争。 “朱里,夜深了,回去吧,该睡了。”这时,图特摩斯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由着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向着王帐的方向走去。 在快要走到王帐时,他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侍卫们为他掀起来王帐前用来遮挡视线的布帘,图特摩斯体贴的略一停顿,我趁机钻了进去。 这几日的朝夕相伴,图特摩斯已经习惯了我如今的状态,甚至体贴地处处留意,生怕会对我照成不便。 “朱里快睡吧,我们明天就能抵达布亨要塞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吗?” 图特摩斯看向我,因为这几天无法好好地休息,眼下的黑眼圈昭示着他的身体正处于一种疲惫的状态,可他脸上的神色却透着一股亢奋。 这样的状态我十分的熟悉,每当我们的考古有了重大突破时,这样的神情就会出现在工作组每一个人的脸上。 “明天就要到了吗?真快。“我不由感叹,布亨要塞位于第二瀑布,上埃及与努比亚的边界附近,是埃及人向非洲内陆探索与征服的桥头堡。 第十二王朝著名的赛索斯特里斯三世树立的石碑,就位于这座要塞的附近。 我们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及刚才在军营中听到的对话,而是就这布亨要塞讨论了起来。 图特摩斯对这座位于边境的军事要塞的兴趣似乎远甚于我,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到那里,我于是和他描述起这座要塞的模样。 “布亨要塞的外部设有一条很深的壕沟,壕沟的内侧是带有锥堞的围墙。围墙上不仅有女儿墙,还有供士兵射击和捅刺敌人的垛口。而城堡的内部,还有互相联通的通道,这样传令兵们用来传达指令的通道。” 我回忆着布亨城堡的复原图,向图特摩斯大致介绍着城堡里的布局。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口中这些设施的形状。 可我们两都不曾想到,第二天,当我站在布亨城堡的面前时,依旧被这座规模庞大的军事要塞震撼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此时的大概是因为进入了战时状态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国王即将驾临的原因,此时的布亨要塞守备森严。 战壕之内高高耸立的围墙之上,站满了全副武装,手持鸭嘴战斧的埃及士兵。他们的军容整肃,而象征着图特摩斯三世的王旗此时正高高的飘荡在城堡的上空,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第68章 我从王帐的窗户内可以看到图特摩斯身着盛装,头戴着象征着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正驾驶着他的黄金战车一骑当先,向着要塞的大门内缓缓地驶去。 随着图特摩斯的动作,原先正停在要塞前空地上的军队也缓缓的行动了起来,有序地进入了要塞之中。 而于我而言,这是一次堪比在十八王朝的底比斯城里闲逛的梦幻旅程。我竟然进入了布亨要塞的内部,站在图特摩斯的身旁,注视着要塞里来来往往的士兵们。 不同于图特摩斯这次带来的军队里复杂的成分,作为与异族对峙的最前线,布亨要塞里驻扎地都是职业化的军人,他们是埃及军队中的精锐。 从他们利落的动作,以及坚毅地面部表情里,就能看出他们与其他人的差异来。 我忍不住将正在与图特摩斯汇报最近战况的,布亨要塞的指挥官阿蒙美尼斯,从他的名字不难判断他大概出生于阿蒙-拉的崇拜中心底比斯。 但他此时身上的气质,又与长期在宫廷中供职的阿赫摩斯将军有着微妙的差距。 显然图特摩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比起这几日他与阿赫摩斯将军谈论时总是喜欢提及的关于战术与战略的话题。 在面对阿蒙尼美斯将军时,图特摩斯事无巨细地向他打听起了纳巴泰地区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历史渊源,还有这些部落如今的境况,人口、牲畜、土地面积,以及地理情况。 在图特摩斯的问话里,阿蒙美尼斯将军就像当初的阿赫摩斯将军一样,渐渐收起了试探,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询问是一门学问,图特摩斯虽然问了许多的问题,但毫无疑问他所提问的问题都问到了此次战争的要点之上。这表明他虽然对于战争之地的形势仍心存疑惑,但他并不是一个对战争全然无知的统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然图特摩斯并没有读过《孙子兵法》但却已经从我的只言片语里,自己悟出了战争艺术里的精华。 我想了想,觉得只能将其归于,图特摩斯大抵就是一个天生的将才,而显然阿赫摩斯和阿蒙美尼斯两位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第40章 海军之源 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后,法老亲率的大军都显出了疲态。在进入布亨要塞之后,早早的便已经整顿歇下。 可图特摩斯似乎并无此意,在享用了一顿阿蒙美尼斯将军特意为他准备的丰盛午餐后,依旧兴致勃勃地要求他带路,带领自己参观了一遍布亨要塞的内部布局。 “舟车劳顿了一路,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由阿蒙美尼斯将军陪着就好了。”图特摩斯看了一眼身旁强打着精神的侍从和阿赫摩斯将军,毫不以为意地说道。 在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之后,我发觉图特摩斯并不是拘泥于俗礼的国王。很多时候,过于繁复的王室仪仗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累赘。 图特摩斯说的真诚,加之一路奔波许多人的体力也确实到了极限,在图特摩斯的敦促之下,众人都散去了。只有一个青年留了下来,我瞧他的模样觉得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却是上一次和图特摩斯摔跤并取得了胜利的卡佩尔。 “你不去休息吗?”图特摩斯也颇为惊讶,卡佩尔虽然那一日被图特摩斯一时兴起调进了自己的亲卫队,但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召见过他。以至于我也几乎要忘记,图特摩斯的亲卫队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此时众人散尽,留下的竟然只有他。 “我不累,我想跟随在您的身后保护您,陛下!”卡佩尔语气有些激动地答复道。 我站在图特摩斯的身边,也不像旁人并不敢直视他。我观察着图特摩斯的面部表情,看得出来,对于卡佩尔的举动,他有些动容。大抵心中,也对这个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青年有了新的看法。 但我也瞧出了图特摩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我猜,他想不起来这个青年的名字了。 “卡佩尔,他叫卡佩尔。”我附在他耳边,轻声地提醒。 果然,图特摩斯嘴角动了动,又张口说道:“那你就随我一起参观参观布亨要塞吧,卡佩尔。” 被国王点了名,我看到那个壮实的青年此时的脸上焕发出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是!”他的声音洪亮,语气里透着激动,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发出了善意地笑声。 被这段小插曲耽误了一点的时间后,我们终于在阿蒙美尼斯将军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随着他攀上了城墙。 站在这座用花岗岩垒成的坚固堡垒的城墙上,向南方远眺。可以看到在远处的群山空隙间,正燃着黑红色的大火。 “大概是阿尔西诺部落的一处聚落被火箭点燃了。”阿蒙美尼斯将军恭敬地站在图特摩斯的身后,看着战火燃烧的方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图特摩斯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刚已经听过了阿蒙美尼斯将军的汇报,图特摩斯对于此时纳巴泰地区的战况已经有了更为细致的了解。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兀自眺望着远方说道:“是不是我们的方法奏了效?” 提起这个,我看到阿蒙美尼斯将军的脸上显露出了笑意:“是的,您的计策奏了效。我们派出了几支使团前往纳巴泰地区的各个努比亚部落进行了游说,这些部落本就对阿尔西诺一家坐大心存不满和疑虑,很容易就被拉进了我们的阵营中。” 第69章 “也就是说,现在的阿尔西诺孤立无援。”图特摩斯一勾嘴角,目光却望向了不远处的尼罗河。“泛滥季马上就要到来了,那是阿尔西诺最后的喘息机会,我打算在那之前发起总攻。” “啊?”阿蒙美尼斯将军有着惊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国王,大抵没料到他的想法竟然如此激进。 我听过阿赫摩斯将军曾经与图特摩斯说过的计划,将军们的制定计划要更为稳健,他们打算在尼罗河的上下游利用船只完成河面的封锁,等到其他的努比亚人重新夺回了山谷隘口的控制权,再由埃及军队配合着对他们进行围剿。 到那时的局势无异于瓮中捉鳖,阿尔西诺部落将逃无可逃。 这样的作战计划,以图特摩斯此时所掌握的兵力来看,确实过于保守了。我在心中猜测,这大概是因为埃及人的习惯,由国王指挥的的战争是不允许失败的,一场失败的战争将会从他们的记述中被抹去。 何况这还是图特摩斯作为国王的第一次远征,意义要更为重大。 将军们想要保证这场战争结果的万无一失,从这个角度想,虽然或许还有对图特摩斯作为军队统帅能力的不够信任,但也算是十分为他着想了。 可显然,此时的图特摩斯并不这么想,他指着尼罗河此时河面上还算不上湍急的水流:“阿蒙美尼斯,如今的要塞里可以调动的船只一共有几艘?” 阿蒙美尼斯将军稍作沉吟便给出了答案:“大船5艘,小船具体的数量不好说,但应当不下20艘。” 这个数字似乎颇为让图特摩斯满意:“好,等到发起总攻的时候,我打算亲自率领一支舰队,从尼罗河上进入阿尔西诺。到时候这群努比亚人正在正面战场上与你们作战,忽然腹背受敌士气一定会大受打击,我们一鼓作气,一定可以拿下他们。” 我恍然,这才是图特摩斯为什么想要在泛滥季到来之前发动战争的原因。等到了泛滥季,尼罗河上湍急的水流将不利于船只的航行。 我看向阿蒙美尼斯将军,此时他光溜溜的脑门上已是冷汗涔涔。他对于图特摩斯的计划似乎有些意动,但这么多年的作战经验也告诉他,这个由国王提出的计划实在太过大胆,让他不敢随意作出决定。 “末将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还是需要和阿赫摩斯将军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才是。”他终于还有犹犹豫豫地说道。 图特摩斯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大概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见国王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委婉拒绝而生气,阿蒙美尼斯将军松了一口气,引着图特摩斯继续参观着要塞,也算是就此岔开了这个令他为难的话题。 我与图特摩斯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堡垒中参观了一圈,又被阿蒙美尼斯毕恭毕敬地送回了专为国王准备的房间后,急匆匆地便告辞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大概要去找阿赫摩斯将军商量对策了。 “图特摩斯,你是怎么想的?忽然提出了这样的计划。” 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一边问着心中的疑惑。可半晌也没有得到回答,我好奇地向书房里望去,却看到图特摩斯正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摆放地水果发着呆。 我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图特摩斯终于回过了神。 “怎么了,朱里?”语气里还透着一股刚回过神来时的懵懂。 “我才要问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我有一种感觉,越是接近战争的正式到来,图特摩斯的状态就越是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看似就要失去控制。 但实际上,他只是马上就要找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了。 “我还在想水军的事情呢。”图特摩斯看着我顿了顿。 见我在认真的听他说话,并没有将他方才所说的计划当做是一个孩子的异想天开,这才接着说道:“这些天的行军让我发现这样徒步行走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而且你看看今天士兵们的状态,还没达到目的地就已经人困马乏,根本没办法立刻投入到战场中。”他皱着眉头,对于这样的情况十分的不满意。 “所以你在思考用船只投送兵力的事情吗?”我猜测着问道。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眼前一亮,就仿佛是找到了知己一般点了点头。 “我估算过了,哪怕按这个时节尼罗河的流速,从底比斯逆流前往布亨要塞,我们昨天也已经能够抵达了。何况如果是坐船,士兵们也可以减少赶路上消耗的体力,能够尽快的投入到战斗中。” 原来在此时的图特摩斯心目中,就已经有了新王国半海军的雏形,我在心中感叹。 在古埃及的历史中,一直到新王国时期才出现这种半海军的作战方式,而船只最大的用处便是用于士兵和物资的运输,以及作为法老的作战指挥中心。 在新王国时期的墓葬壁画上,我们常常能看见奴隶们在河岸上使用纤绳牵引着一艘华丽的太阳船前进,而法老则站立在船头指挥战斗的画面。 这个作战方式的发端源自图特摩斯,虽然目前尚未有挖掘成果来支撑这个处于理论的推断,但似乎也合情合理。 图特摩斯还在与我侃侃而谈着自己对于建立一支水军部队的构想:“而这一次的战斗,就将是我的第一次演练。” 第70章 “可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你要在泛滥季到来之前发起进攻,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觉得自己多久能够训练出一支能够配合你战斗的水军呢?”我对于图特摩斯的想法持保留态度,语气里太带上了一些不赞同。 “我不需要他们训练有素,我只要挑选一些不会晕船的士兵就够了。” 图特摩斯却依旧信心满满,并且像我陈述了自己的理由:“这一次的远征,阿尔西诺部落与我埃及的军事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击败他们毫无悬念可言。 我御驾亲征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军队中树立自己的威望,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这一次我的实验,若是成功,便是锦上添花,但即便失败,也不会动摇这场战争的结果。” 图特摩斯说到这里,又神秘兮兮地冲我笑了笑:“何况这一次,我还留了后手。” 第41章 悠闲午后 “朱里,你说我能成功的说服阿赫摩斯和其他几位将军吗?”图特摩斯志得意满地向我述说完了他宏大的计划,却又话锋一转,语带不确定地询问我。 这我如何得知,我对于阿赫摩斯将军性格的了解,可比不上与他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图特摩斯。 不过这时候,我也只能说一些鼓励的话好宽一宽他的心了:“能不能说服,试试才知道。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就是了。再不济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你没有说服将军们,最终还是按原定的计划来执行罢了,那不也是你参与了方案制定的计划吗?” “那也总是不如我这个。”图特摩斯说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我不由在心中感叹,他可真是个富于冒险精神的军队统帅,不论是这一次,还是未来的美吉多战役。在他做出决定的当下,似乎在旁人眼中,这都是个太过于危险的计划。 但图特摩斯此时一脸的笃定,让我忍不住去相信他,相信他的判断,相信他的推演,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能将他脑海中那个冒险的计划彻底实现。 得到了我的肯定,图特摩斯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前往议事大厅召见他麾下的将军们。 我没有随他一同前往,此时我在这个梦中的限制似乎已经被彻底的解除。我和图特摩斯在底比斯时,曾做过几次实验,意外地发现了这个令我欣喜,但图特摩斯似乎并不那么高兴的现象。 我留下了纸条离开了房间,一个人走到了堡垒的后门。 此时正有一队马队拉着货物走了进来,我趁机溜了出去。城堡的后方,是一大片的农田,农田里的作物此时已经收割完毕。 这样的结构也符合现代考古挖掘复原的,法老时期埃及军事堡垒的聚落构成。 在这个职业军人只是刚刚崭露头角,尚未形成一个全新的阶级的时代。驻守在布亨要塞的士兵们,非战时,除了必要的军事训练外,同样也要从事田间地头的劳作。 不过因为正是农闲之时,依托于布亨要塞而形成的小小村落里,日子过得颇为闲适。 我走了不远的一段土路,便走进了村庄里。就和许许多多的埃及农村一样,人们的房屋都建造在地势远高于农田的台地之上。 这样即便在尼罗河泛滥的日子里,这些农田将变作一片汪洋,但民居却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不少的妇人正在房屋便挂晒着渔网,大概是为了方便在不久之后,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们能够下河捕鱼。 尼罗河里的游鱼,是这些人主要的蛋白质来源,与被裹挟而下的丰沃泥土一样,被认为是哈比女神慷慨的馈赠。 我向着下游望去,并不能看到远处的菲莱岛与象岛。 我有些遗憾,路程太紧,最终也未能顺路去比格岛上看一看奥西里斯神的神殿。不过图特摩斯向我保证,等到大军得胜班师回朝时,他一定会带我去。 几声孩童清脆的欢笑声传入我的耳中,还有妇人们谈天的声音。 我漫步在这个规模不大的村庄里,只觉得这里分氛围闲适祥和的简直让我都要忘了,在不远的地方,一场惨烈而残酷的动乱正在发生。 甚至我站在村庄之中,也能依稀看到胡狄山谷的上空因为火焰的燃烧而产生的滚滚黑烟。原本清新的河风里,因此被夹带了一丝焦糊的气息。 可这些,又与这个村庄中生活的埃及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村庄的僻静处,找了一截树桩便坐了下来。这里正位于村庄中地势的最高处,边上是一座小型的,供奉着塞赫美特女神神像的神庙。 神庙中的祭司们似乎刚刚完成了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做的祈祷,正在做着最后的清洁的打扫。 一只小狗在这时大概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我看到它有些疑惑地在我的周围嗅探,却始终不敢靠得我太近。趁它不备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毛茸茸地脑袋。 我自己家中也养了狗所以有些经验,目测这只小狗大概只有几个月大的模样。因为还没有完成第一次的换毛,此时头顶是胎毛的触感十分的细腻柔软,可比图特摩斯的脑袋手感好上不少。 果然真的小狗还是比假的小狗要讨人喜欢,我在心里偷偷的想着。 可小狗却被我的举动一吓,夹着尾巴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那模样实在有些好笑,我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又伸出手嘬嘬了两声,示意小狗过来。它歪着脑袋,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后,又迈着不稳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第71章 我尽量地让自己释放出更大的善意,在一人一狗僵持了好一会后,小狗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心,跑到了我的腿边。我将它抱了起来,放在了我的腿上,用手温柔地抚弄着它。 小狗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肚皮也开心的翻了出来。 这是我在这个梦中,少有的闲适时刻。没有了图特摩斯在身侧的聒噪,我发觉自己的脑袋里也少了许许多多胡思乱想。 我暂时将脑子里那些令每一个考古工作者都在意的问题抛诸脑后,抚摸着怀中的小狗享受着当下着宁静的时刻。 可惜这样的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列骑兵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内,在他们身后是一阵扬起的尘烟。我和小狗都被那阵动静所吸引,转头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那列马队移动的速度似乎并不算快,但还是不妨碍他们将这座村庄搅动的人仰马翻。 我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难道是布亨要塞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想到这,我将怀中的小狗放回了地上,站了起来,想着马队的方向张望。 那队人马并没有在某一处停留,而是在村庄里四处搜寻着什么。 只能看见模糊的形象却听不见声音,平白地为这件忽然发生的事情增加了紧张地气氛。难道是在村庄中搜寻前来刺探军情的斥候?还是阿尔西诺部落风闻了御驾亲征的国王已经驾临派出了行刺的刺客? 渐渐地我看着队伍朝着神庙的方向奔来?难道内应正藏身在这神庙之中?这么一说,神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这里远离村民们的定居点,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普通的民众也并不被允许接近神庙,更不要说是进入神庙里。 这样就杜绝了很大一部分被发现的可能,而古埃及的神庙即便规模再小,受到开天神话及世界观的影响,神庙之内的光线也始终是昏暗的。 要是按我自己的想法,藏身在盛放神像的神龛之后,应该是最稳妥的地方了。 毕竟在古埃及的观念之中,这些刻画着神明模样的雕像在经过了祭司们的加持后,将会变为这些神明在一天之中的某一时刻的栖身之所。 这赋予了这些神像神圣不可侵犯的属性,也让除了庙宇中的首席大祭司之外,再无人有权利触碰它们。 我正想着,那一队人马已经越来越近,直到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打头的竟然是图特摩斯,他身后跟随着的看起来也尽是他的贴身随从们。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在追逼什么穷凶极恶的刺客或是间谍。 “汪!汪!”两声稚嫩地犬吠忽然响了起来,我低头看向站在我脚边的小狗。它正有些兴奋地摇着尾巴,在我的脚边打着转。 在这寂静的神庙周围,几声犬吠实在有些过于洪亮。显然,坡下的士兵们也都听见了。 图特摩斯的目光在空中与我对了个正着,我感受到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转身与自己的亲随吩咐了几句后,士兵们散开,而他催马向着神庙的方向奔了过来。 “朱里!”过了不一会的功夫,图特摩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身望了过去,看到图特摩斯三步并做两步,面色不善地朝着我的方向近乎小跑似的奔了过来。 “图特摩斯,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来追捕刺客什么的?”我奇怪地看着他,此时图特摩斯已经蹿到了我的身边,小狗被他的动作一下,又躲到了树桩后面。 我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招手试图将可怜巴巴地小狗再骗回来。 “刺客?哪来的刺客?”图特摩斯似乎被我问的莫名其妙,但似乎被我这样一打岔他想要发的火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朱里,你出门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他的语气里有些泄气,大概是因为我的插科打诨,他想要大声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在堡垒里呆着无聊,出来散散心,我都多久没有没有白天出门遛弯了!”我语带埋怨地说道。要不是为了陪他,我现在还在底比斯的宫殿里睡大觉呢。 图特摩斯大抵是想到了这一点,自知理亏,面色有些尴尬的想要揭过这一茬。最后图特摩斯自暴自弃般地叹了一口气,在我身边蹲了下来,陪我一起逗弄着那只再次从树桩后面探出了脑袋的小狗。 “这狗的品相可不怎么样,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狗?”图特摩斯手法娴熟地捏住了小狗后脖颈上的那层皮便将它提了起来。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有些嫌弃地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多可爱多亲人的小狗,多讨人喜欢! 我伸出双手,一把从他的手里将四只脚乱登的小狗从他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接着一边将它抱在怀中好好地安抚,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喜欢它?因为它像你,你看它多喜欢我摸它的头!” 第42章 抱怨 我看着图特摩斯,他面红耳赤地张口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但似乎又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只能装作凶狠地怒视着我。 可此时我们俩已经非常熟络,在我的心目中图特摩斯给我的感观里,像邻居家喜欢缠着你的小弟弟的感觉,要远超过了他作为上位者所带来的压迫感。 说白了,打从心里,我并不惧怕他。 虽然偶尔,当他谈论起军事时,那种审时度势的冰冷感觉会提醒着我。他是统治着一个庞大且强盛帝国的国王,是一支强大军队的最高统帅。 第72章 可这种感觉又会很快的被他其他一些仍然有些幼稚地举动所取代,有时候我总觉得在我与图特摩斯之间总有一个人是自相矛盾的。 图特摩斯似乎有些不太甘心自己被比作一只没有优良血统的小土狗,他弯下身子皱着眉头端详着我怀中的狗。 “这狗和我哪里像了?”他一边语气有些不善地抱怨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戳着小狗肉嘟嘟的脸颊。 在小狗的眼中,众生都是平等的,并没有普通人和王侯将相的区别。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图特摩斯的手指,欣喜地望着它。 我的双眼在小狗和图特摩斯之间来回的打量了片刻,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停顿了片刻才说道:“确实,它比你可爱多了。” 看着图特摩斯越变越难看的脸色,我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再逗他。 我学着他刚刚的模样伸出手指来,戳了戳他有些气鼓鼓地脸颊,语带笑意地问道:“你和将军们商讨地怎么样了?他们同意你的计划了吗?” 不想我的话并没有起到缓和气氛的效果,反而让本就看起来有些郁闷的图特摩斯越发的不快了。 “他们没有同意我的提议。”图特摩斯的语速很快,以至于这句话中的词语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看得出来一提起这件事,图特摩斯心中的怨气就颇大。 其实将军们的反应与决定也算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因此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过于惊讶的表情,而图特摩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猜到这不过是我一头热的计划,并不能成功地说服阿赫摩斯将军还有其他的将军。”图特摩斯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 我看了看天色尚早,高台之下的乡村宁静祥和依旧,觉得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谈话地方。我重新坐回了树桩上,体贴地留出了一半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图特摩斯坐下来。 起先,图特摩斯看起来似乎并不情愿,他仍在与我置气,看了一眼我的动作便扭过了头去。我也不恼,装作好奇地问道:“将军们是怎么评价你的计划的?” 图特摩斯此时正站在我的斜前方,从我的方向能够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我看到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又不愿意开口若是那样就正中了我的下怀似的。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我索性将小狗放回了地上,又随手捡起一支地上的小木棍与它玩了起来。 还好这里僻静,旁边也有一些灌木丛的遮挡,否则,若是有人不经意间抬头向上看来,看到一支树枝悬浮在空中,大抵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见我对他的不理不睬丝毫也不为所动,甚至还与一边的小狗玩的有来有去,图特摩斯无声地抗议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们说现在的时间紧迫,不是实验新战术的好时机。”图特摩斯仍旧没有回头看我,而是站在原地向着高台之下眺望着,不过听语气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说的也没错呀,为了实施你的计划,他们就必须在泛滥季到来之前发动战争。这与原先所定的计划并不相符,想来军队上下也还没有做好提前开战的准备吧。 何况,即便有能力提前开战,你真的有把握在如此短暂的训练之后,你所率领的水上作战部队就有一战之力,能够在战场上起到你自己所预想的作用吗?” 面对我的问题,图特摩斯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我见状再次拍了拍树桩上的空处:“一直站着你不累吗,快来坐会儿。” 这一次图特摩斯终于欣然接受了我递出的台阶,乖顺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并为自己做起了解释:“我心里都明白,所以在阿赫摩斯将军出言劝阻的时候,我没有做太多的坚持。” “但是他们并没有否定你的想法对吗?”我看着身边的少年,阳光从我们头顶的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图特摩斯用脚踢了踢身前地尘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朱里。他们只是说现在不是实验新战术的时机,我不知道这只是他们敷衍我的措辞,还是真的如此认为的。” 图特摩斯地脸上有一丝的怀疑,也是,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就遭到了反对。即便是心智再坚定的人,或多或少大概都会对自己的想法产生疑虑。 但好在,虽然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对自己想法的不确定,但却并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气馁。 “但至少他们没有否定你的计划不是吗?这一次你将自己想法提出来的时机确实有些仓促,将军们心存疑虑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样也好,你想想若是将军们都只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不会打鼓吗?毕竟你虽然说是一军统帅,但实际上这才是你第一次上战场。” 我出言宽慰着图特摩斯,其实也并不是宽慰,只是将我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 在国王的权威不容挑战的现下,阿赫摩斯和其他的将军敢于在图特摩斯提出自己的设想时出言反对,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即可以说是对于图特摩斯能力的不信任,但换一个角度想,或许却是出于对图特摩斯人品的信任。 毕竟此时的埃及不似中国后期的朝代,皇帝与大臣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制约关系。新王朝的国王们,掌握着这些朝臣们的生杀大权。 第73章 若不是相信图特摩斯不是那种听不进谏言的国王,我想阿赫摩斯将军他们也不敢如此。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取信于阿赫摩斯将军他们呢?让他们相信我是有能力将我心目中的计划实现的。”图特摩斯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不如这样,等会我们回去了,先好好地将筹建海军的计划详细地罗列出来。如何挑选士兵、训练场地在哪里、需要什么军备、预算大概多少……等等等等。 将组建一支新型兵种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你要是能拿出这样一份详尽的方案来,我相信不仅是阿赫摩斯,就算是哈特谢普苏特都会认同你所付出的努力的。” 话到此处,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毕竟你们努力的方向不都是希望两土地更加的强盛吗?你们前行的方向是一致的,我相信单这一点就足够你们互相妥协,砥砺前行了。” 我话音才落,图特摩斯却忽然腾地一下从树桩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道:“走吧,朱里!我们回去!就像你说的,我要好好地再把我的计划细化一下!” 对于图特摩斯的听风就是雨,我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身旁的少年终于因为我的话而渐渐开怀,心中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好吧,太阳也快要下山了,到吃晚饭的时间啦。唉……真想变成一只小狗,就像它一样晒着懒洋洋地太阳睡午觉,多舒服多惬意呀。”我看了一眼在趴在我的脚边闭着眼睛的小狗,忍不住感叹道。 “好了好了别玩狗了,我们快回去吧!”图特摩斯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向着大路走了去。 我站了起身,看着因为我的动作而被惊醒地小狗有些舍不得地与它道了别,向着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图特摩斯走去。 然而到了图特摩斯的马边,第一个问题就出现了。显然我现在的状态是无法与图特摩斯共乘一骑的,那会让他坐在马背上的位置和姿势非常奇怪。最终,经过了片刻的犹豫,我们还是无奈的选择步行回到要塞中。 图特摩斯牵着马走向了一直守在坡下的侍卫们:“卡佩尔,你们牵着我的马先回去吧,我打算自己散步回去,你们在要塞的后门门口等我就好了。” 在侍卫们略带惊讶的目光的注视下,图特摩斯的脸上正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陛下,这样不好吧,就算这里有军队驻守,可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图特摩斯的侍卫长挣扎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显然他并不赞同图特摩斯如此轻率的举动。 “这是命令,你们想要抗旨吗?”图特摩斯说着,脸上已经显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侍卫们见国王心意已决,这么多年的相处也都深谙图特摩斯的脾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最终还是听话地掉头策马向着要塞的大门奔了去。 “朱里,你看要不是你没事跑出来闲逛,我也不用又被侍卫们用那样奇怪地眼神打量了。” 待到侍卫们走远,图特摩斯忍不住向着我抱怨道。 “那我现在就从你的眼前彻底消失?”我说道。甚至我自己也不确定,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还是我心中藏着的最隐秘的心愿。 第43章 尼罗河日落 然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图特摩斯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那种气急败坏地神色。他转过身,忽然用一种非常认真地神色告诉我:“朱里,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我摆摆手做出一副投降状,讪笑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种话我以后不随便说了。” “不随便的也不能说!”图特摩斯听完却仍不满足,郑重地补充道。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 虽然我们两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话摆了。我的出现与消失,似乎的的确确都是顺从了阿蒙-拉的旨意,而从不以我或者图特摩斯的意志为转移。 显然图特摩斯大抵也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转过身去:“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点回到要塞里。” 此时日已西斜,斜阳将远处的大漠染成了一副金红色,泛舟于尼罗河上的渔民们也大多已经收了网回到了家中。 整座村庄里炊烟袅袅,不算宽阔的土路之上除了零星的一些赶着回家的行人外,就只有我们俩了。 路过的屋子里,透过路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有妇人正在灶台前生火做着饭。院子里有少女正在招呼着贪玩的弟妹们回家。 不经意间,少女的目光与正四处打量的图特摩斯对了个正着。我看到少女的脸颊迅速被羞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又面带羞怯地避回了屋子里。 但图特摩斯并没有被害羞的少女所吸引,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因为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今夜不当值的布亨要塞士兵们正列着队正从城堡的后门里小跑着向着村庄的方向跑了过来。 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军人们的家眷欣喜地从屋子里探出了头,向着城堡的方向张望,等待着自己的家人归来。 联想到那场一触即发的大战,我的脑海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那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图特摩斯也没有再说话,我不知道他看到这样的情景想的又是什么,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回了城堡里。 第74章 一回到城堡中,图特摩斯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命令除非有军机要事之外,别的事情都不许来打扰他。 我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对着地图认真在纸莎草纸上写写画画,脚边已经推了不少的纸团,都是他写废了之后随意丢弃的。 图特摩斯想的很投入,并没有留意到我从他的脚边捡起了那些被他所摒弃的想法。 原来他真的如我所说的,在认真地思考着在埃及组建水军的可行性。 古埃及的水上作战部队,确实不能算是正统意义上的海军。在18王朝所代表的新王国时期到来之前,古埃及人对于对外征服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直到喜克索斯人的到来,除了给古埃及人带来被外族统治的屈辱之外,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武器,新的冶铁技术。 同时,他们也给这些生活在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人打开了一扇,征服世界的新世界的大门。 可即便如此,在新王国时期,哪怕所谓的半海军在体制与作战技术上日趋成熟,但埃及水军的活跃范围也依旧停留在尼罗河流域以及被地中海和红海沿岸。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消极发展,才被腓尼基人后来居上,获得了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我看着这些纸上的内容,图特摩斯似乎是在规划水军基地的选址,却苦于此时似乎并没有合适的将领能够胜任这个需要新设置的职位,也无人可以咨询,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我又扭头看了看图特摩斯,从他愁眉不展地表情里我猜他的进展并不顺利。 我想起父亲曾经在家中与长辈们闲谈时提起的,中国古代水军的发展史。 然而如今在回想起来,却只能勉强地回忆起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就因为诸侯争霸的需要而出现了水军的雏形。 而腓尼基诸邦,他们的地理环境以及民族的特性又与埃及人迥异,在此时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参考意义。 我发现,在筹建水军的这个问题上,我能够给予图特摩斯的帮助似乎并不多。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在古埃及常见的太阳船,实际上并不适合作为水军作战时使用的船只。 这种船没有底仓可言,划船的奴隶们必须坐在船舷的两侧划桨,而实际上就已经占用了甲板上很大的一部分地方。 何况若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一旦划船的水手出现伤亡,整艘船只就会非常容易失控。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图特摩斯,却没想到这些他都已经考虑到了。 “你说的没错,朱里,这些我也考虑到了。战时用的船只与日常用作商业或是其他用途的船只不能混作一谈。 但我不是造船的专家,我想关于这一点只能等回到底比斯,找到了专业的造船工匠后才能从长计议。 不过我列了一些我认为战船所必须具备的特性,你能帮我看看吗?”图特摩斯面色有些凝重地将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上面不算太工整的字迹,猜想这大概是他的初稿,因为尚未定稿所以并没有经过认真的誊抄。 上面条理清晰地列明了一些还待考察的事项,诸如几个候选区域的水文以及地理情况,船体的坚固程度、理想的人员载量…… 事无巨细,我的研究方向侧重点并不在古埃及及周围国家的军队和武器发展史。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不过是有一个粗浅的了解,实在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建言。 “我觉得你考虑的已经很细致了,要是还担心有所疏漏,不如参考一下其他国家的海军建设?取长补短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不必对别国的技术那样不屑于顾嘛。”我想这大概是我如今唯一能够给予图特摩斯的建议了。 毕竟在图特摩斯如此信任的前提下,也许有时候我无意间的一句话会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这样的认知非但没有令我感到畅快,反而让我越发的如履薄冰,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越发的谨慎了起来。 “那些小国?它们比我们弱小那么多,有什么值得我们学习的?”图特摩斯面露不屑之色,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图特摩斯,你知道自信和傲慢之间的区别吗?”我对于图特摩斯的态度有些不喜,妄自尊大可不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国王所应该具备的特质。 “是什么?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自信,那有实力的人傲慢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图特摩斯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有些好奇的看向我。 “自信说明你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清楚自身的不足,但傲慢的人是看不见自身的缺点的。这是很危险的图特摩斯,当一个人迷失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完美假象里时,他就失去了改正自身缺点的机会。” 我说完觉得这句话中仍有一些未尽之意,想了想后又说道:“但是自信的人会很乐于去发现别人身上自己所不具备的优点,并有选择地将那些符合自己发展需要的有点学习过来。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通过不断地学习,进而变得越来越优秀。人是如此,我想国家亦然。” “但是那些小国,真的会有比我埃及还要先进的技术吗?”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却似乎陷入了另一种焦虑的神色中。“若是这样,放任他们发展,迟早有一点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图特摩斯喃喃的自语着,我想他或许也想到了第二中间期,十五和十六王朝那一段对于埃及人而言不愿回忆的屈辱历史。 第75章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我不由地在心中感叹道。 “朱里,我发现你有时候总是会说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话。”图特摩斯疑惑地看着我,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这是另一个遥远国度里的人说的话。它的意思是一个国家若是在内没有坚守法度和能力出众的贤臣辅佐国王,而在外又没有实力相当的邻国或是来自境外的祸患。这样的国家,往往最终都会招致灭亡。” 我见图特摩斯似乎还在琢磨着《孟子·告子下》里这段大有深意的话,想起了我还没说的最后那句点睛之笔,便接着说道:“所以说,只有常常处于忧愁祸患之中的才可以使人生存,而安逸享乐,不思进取却会使人灭亡。” “你说的这些异国的寓言确实很有道理,若是不想两土地再次重蹈以前的覆辙,身为国王我就更要励精图治,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现在王国中的军队实力还远远不够。 征调的民夫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上了战场伤亡太大,我想不仅仅是我想要筹建的水军,陆军的规模也应当适当的扩充才是。” 我没有想到这人的思路拐了个弯,又再次回到了扩充军备之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后世的考古发现,新王国时期军队中的常备军又或是职业军人的数量最保守的估计也有1-3万人,而根据出土的文献中记载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10万人,而若是包括后备军甚至可以达到13万人。 当然这样的描述毫无疑问是言过其实的,毕竟在整个法老时期,即便是国力最强大的18王朝,整个尼罗河流域的人口也从未超过500万人。 若是用这个人口规模来计算,想要养一支10万人的军队,以这个时代的农业产量而言,恐怕人民的生活会陷入贫困之中。 不过我看了图特摩斯桌上摆着的文书,此时国王的军队,规模还远未达到巅峰时的数量,确实大有可为。而图特摩斯想要实现他的宏图伟业,还任重而道远。 第44章 紧急军情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除了仍在站岗警戒的士兵之外,众人都已经歇下,万籁寂静,我也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图特摩斯仍在他的书桌前挑灯夜战,奋笔疾书,似乎灵感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涌现,他生怕这些念头稍纵即逝,因此宁可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也要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历史上那个精力充沛的工作狂图特摩斯三世,似乎在此时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初时我还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废稿都小心的收集起来,这可是图特摩斯三世少年时期的手稿,何况上面所记录的还有他有关于筹建水军的思路。 若是能够带回底比斯后找一个妥当的地方小心的收藏好,再过上几千年那一定是一个能够震惊学界的大发现。 但随着他的废稿越积越多,我见这样毫无挑选的收集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此打算索性等他将计划定下来后,再将最终的定稿收起来。 我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思索起了要藏在哪里,才既不会被盗墓贼光顾,也不至于受到环境的侵蚀而风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忽然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图特摩斯的门前。 “陛下您休息了吗?我有紧急的军务需要向您报告!”还不待传令兵通报,阿赫摩斯将军的大嗓门就已经自门外响了起来。 我与图特摩斯齐齐看向了门口,我甚至从床上坐了起来,颇有些紧张地又看了一眼图特摩斯。 “进来吧,我还没有歇下。”图特摩斯用尽量平静地语气说道。可我却看到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以及在桌子下忽然攥紧了我的手。 几乎就在图特摩斯话语才落的下一秒,阿赫摩斯将军的身影便已经冲了进来。而在他之后,其余的几位将军也都走了进来,看得出来,他们的神情都有些焦急。 “陛下,这是刚才与我们结盟的努比亚部落里送来的急信,请您过目。” 阿赫摩斯恭敬地递上了一份已经被拆开过的信件。显然,他们是知道信中内容的,也因此才会表露出如此的焦急。 我不知道在此时的埃及,这样先于国王查看那些重要的文件是否妥当,不过似乎图特摩斯并没有在意。 他接过了那张薄薄的被卷成一卷的纸,将它摊开了飞快地扫视了一遍。 接着我便听到他啪地一声,将那张纸拍在了桌上,愤怒地说道:“阿尔西诺果然留了后招,他是什么时候和卡塔克部落结的盟?为什么我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这就是你们说的,已经在阿尔西诺的国王身边安插了内应?” 图特摩斯恼怒地声音自房间中响起,竟让几个生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将军身形都抖了抖。 我安抚性地拍了拍图特摩斯的后背,想让他冷静下来。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最需要解决的,就是该如何弥补因为这个疏漏而可能造成的风险。 “回禀陛下,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漏,但……我们也没想到阿尔西诺的首领竟然可以瞒过我们的眼线。”候在一旁的阿蒙美尼斯将军此时接了话,似乎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仍然不小。 第76章 “我们在阿尔西诺首领身边安插的眼线到底是什么人?”图特摩斯皱着眉头问道。 “是……是阿尔西诺首领身边的一名宠妃,我们与她私下里达成了协议,她为我们提供情报,而我们则会在战事平息之后,支持她所出的儿子坐上阿尔西诺首领的位置。” 阿蒙美尼斯将军面红耳赤地将眼线的身份向图特摩斯作了报告。“这件事女王是知道的。” 可图特摩斯却不知道……我的眉头微微一皱,对于此时图特摩斯的处境似乎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我不由转头看向图特摩斯,却见他神色不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所以,那个眼线的诉求,就是要我们能够在这场战争中了结了老首领。”图特摩斯想了想,说道。他用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地语气,显然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如此的推论。 阿蒙美尼斯将军点了点,肯定了图特摩斯的推测。 “你们平时是怎么和这个眼线保持联络的?”图特摩斯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似乎与方才的话没有太大关系的的问题。 阿蒙美尼斯将军也是一怔,但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他未及思考便答复道:“是依靠那名宠妃的一位贴身侍女,当有消息需要传递时,她就会借口前往市集与我们假扮商贩的斥候取得联系,将消息传递过来。”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只略作沉吟又环视了一圈正站在房间内的众位将军,这才再次出了声:“我有一个想法,若是我们要求这个线人提供方便,我们派出刺客进入阿尔西诺的宫廷行刺老首领,有几成胜算?” 他略作停顿又补充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结束这场战事的办法。” 图特摩斯说罢,他状似无意地向着我所战的角落看了看。我会心一笑,这句话还是我在闲谈时告诉他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地就活学活用到了这里。 从一个古埃及十八王朝法老的口中听到这句由杜甫所作的古诗,感觉着实有些奇妙,我冲着图特摩斯笑了笑,朝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在我看来图特摩斯今天表现的非常不错,面对忽然出现的重大突发状况,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虽然在将军们进来之前,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紧张,但随着讨论的深入,他竟然渐渐镇定了下来。 临危不乱,这是任何一个优秀的军事将领都必须具备的特质。 我在一旁观察着几名将军脸上的神色,他们似乎也都被图特摩斯的想法说服,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陛下所说确实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既然那位宠妃希望自己的儿子上位,那自然唯有老首领死了,她的儿子才有可能登上部落首领的位置。”阿赫摩斯将军赞同地说道。“我们和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是要阿尔西诺的老首领死。” 阿赫摩斯将军将话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图特摩斯提出的行刺计划并没有让他深锁的眉头稍稍放松,他仍然十分忧虑:“现在最紧急的问题依旧还是将要赶来驰援的卡塔克部落……” 说这话,图特摩斯已经将方才已经被他收在一边的纳巴泰地图地区在桌面上又摊了开,上面还有一些他用来分析当前形势而做下的标记。 很快,他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卡塔克部落的位置,我凑过去瞧了瞧,看到在纳巴泰地区的边缘,靠近尼罗河畔的位置一块绿地。 这一整块地区都被标注为了卡塔克,看来这个部落的势力并不逊于阿尔西诺。 “从这张地图上看,他们驰援阿尔西诺的路线其实已经很清晰了。向北,有山脉的阻挡,加上沿途都是与阿尔西诺敌对的努比亚人部落。 我想卡塔克的首领应该不会选择这条路线,毕竟如今阿尔西诺在几个努比亚部落的联合之下,已经渐渐落了下风。”图特摩斯看着地图,依旧冷静地分析着卡塔克人最有可能的行军路线。 “所以我猜测,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是从尼罗河之间航行进入阿尔西诺的腹地。这样的方式最快捷,也最安全。如果我们想要阻止两支军队的汇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尼罗河的上游,对卡塔克的援军进行拦截。” 可想要在日渐湍急的尼罗河河面上拦截顺流的船只,这谈何容易。 我在心在对于图特摩斯在今夜所展现出来的军事能力深感叹服,他的思维如此敏捷,并且有些非常强的逻辑分析能力。这些看起来脱口而出的话,实际上句句都说在了要点上。 从房间里几位将军们脸上露出的震惊表情,我猜想他们此时与我想的大概一样。 “可是……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做到将卡塔克的援军拦截下来。”阿蒙美尼斯将军张了张嘴,有些苦恼地想到。 这一下图特摩斯似乎也被难住了,他话语一噎,挠了挠头:“这个我也还没有想好,还需要和几位将军好好商议一下才是。”图特摩斯忽然腼腆一笑,又恢复了我熟悉地那副模样。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将军们与图特摩斯讨论战术的时间。夜色渐深,男人们的言辞激烈的讨论居然变成了催眠曲,让我的眼皮越发地沉重。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说来惭愧,我如今熬夜竟然比不过几个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埃及人。我又看了看图特摩斯,他的脸上竟然也没有一丝的睡意,此时正专注地注视着地图,在说着话。 第77章 我索性放弃了等他一起入睡的想法,自己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回到了卧室里。 而图特摩斯,甚至没有发现我的离开。 第45章 离别在即 之后的几天,图特摩斯忙于军务,与我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将军们呆在一起,要么在要塞中巡视,要么在屋里商讨对策。 为了不再分散他本就所剩无多的精力,这一次,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了他的房间里。 我打算趁着这一段时间,好好地将自己在古埃及的见闻记录下来。 虽然这些东西无法被带到现实世界去,但在纸上经过自己系统的整理,至少能够加强印象,或许会对日后的研究有一些帮助也未可知。 而就在我闲适的整理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时,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某一个时刻,原来战争已经来临了。 布亨要塞位于这次战争的最前线,但我因为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些脚步匆忙地穿梭与堡垒中的士兵们。 也没有注意到六月底的某一天,图特摩斯忽然自清晨,至傍晚都不曾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直到深夜,图特摩斯才拖着疲惫地身躯走了回来。我看着他已经略显憔悴地脸色,急忙奔了过去,拉着他在床上安歇了下来。 收拾好桌上不知不觉已经整理了小半打的见闻,我吹灭了蜡烛,在图特摩斯的身旁躺了下来。 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唯有书房里一扇敞开的窗户外透进的月光,温柔地洒在那铺在地上的毛毡地毯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让我能够隐隐约约地听见窗外传来的,士兵们呼喊号令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身旁的少年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却在黑暗之后,传来了图特摩斯的声音:“朱里,明天我们就要和阿尔西诺开战了。我……” 图特摩斯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告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此时他靠在离我极近的地方,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是在向我诉说着他那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你在紧张吗?图特摩斯?”我侧过身子看向身旁的少年,他依旧平躺着,目光似乎正盯着天花板想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朱里。”多了好一阵子,图特摩斯终于开了口,他斟酌着想要向我形容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想法。 “我觉得自己是亢奋的,第一次能够真的上梦寐以求的战场,实践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 图特摩斯的说法有些特别,我没有插话,而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地模样,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在紧张。”图特摩斯皱着眉头,转过了身看向我,似乎是希望能够从我这儿找到这件事的真相。 “在第一次做某件事时会紧张不是很正常吗?” 我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几天看起来胸有成竹,论起谋略头头是道的图特摩斯,在心里竟然偷偷烦恼着这样的事情。 “即便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是人类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会心生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和生理反应。不信你去问问阿赫摩斯或者阿蒙美尼斯将军,别看他们如今这样老练,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肯定也是非常紧张。” “真的吗?”图特摩斯仍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紧绷地身体也再次放松了下来。 “真的呀,而且你已经比我厉害多了。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非常想去看一看战场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不敢去,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鲜血淋漓地场面……” 我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跟着图特摩斯上战场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徘徊了好一阵子了。 可每次想要询问他的意见,却都先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住了口。 不必亲眼所见,光是那些在现实世界里看过的战争电影里,那些修罗场一般的战争场面,就已经足够让习惯了和平的我心生退意了。 何况身处于冷兵器时代,战场的惨烈程度,或许要十倍、百倍于我对于战争最恐怖,最暴力的想象。 我是见惯了木乃伊,可那些早就枯朽风化的先人遗体,又岂有战场上血液刚刚凝固的残肢断臂来得震慑。 “你怎么会想上战场?”图特摩斯不解且不赞成地说道:“就算你同我提出来,我也不会答应的,朱里。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现在能够被实物碰触到,我不敢让你去冒那个险。” 说道最后,图特摩斯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认真,若是只听声音而不看脸孔,或许旁人会以为他才是我们之间更加年长的那一个。 我讪笑两声,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未成年人担心生命安全的一天,最终找补似的说道:“所以我这不是没和你提过吗。” “你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我的话音才落,图特摩斯又再次强调了一遍,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仿徨,还透着些不容置疑。 “知道了,知道了,还好我胆子小不给你惹麻烦。”我害怕再听他唠叨,急忙拿话堵他。“不早了,快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然而我没想到,在晚上躲过的唠叨,在第二天却避无可避。 第二天天还未亮,正是一个人睡眠最沉的时候,我正做着在图特摩斯的陵墓里开启那扇密室大门的美梦,却忽然被人摇醒了过来。 第78章 彼时那扇大门正在我的眼前缓缓的被从里面打开,陈列其中的陪葬品即将在我的面前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正在这紧要的关头,却就这样惊醒了过来。 我登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在现实世界里不让我一睹密室的真容也就罢了,怎么在梦里也没能得逞! 我怒视着罪魁祸首,正穿着一身铠甲的图特摩斯。即便此时我正怒火中烧,但也还是被这样英气逼人的图特摩斯惊艳地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但因为美人暂时丧失的语言功能很快就被我早起的怒火找了回来,我语气颇为恶劣地质问道:“你干什么呢图特摩斯!一大早地不让人睡觉!” 我一边揉了揉惺忪地睡眼,一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带领着大军奔赴前线了,想在走之前和你告个别。”图特摩斯此时的语气了透着无限地委屈,而他的话语则让我立时清醒过来。 我终于想了起来,今天是图特摩斯第一次上战场的日子。 “啊,真不好意思,我睡迷糊了。”我有些不太好思地挠了挠头,但困意却也并未完全消退,虽然坐了起来,但也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我发现这段时间以来这种闲适的生活,已经将我养的越发懒散了。 “朱里,我在外头的书房里摆了一尊塞赫美特女神的雕像,我告诉要塞里的女奴,我在房中供奉了女神,要她们每日都记得在雕像之前摆放丰盛的食物,到时候你就吃她们每日奉上的饭食就好了。” 图特摩斯接着又神情认真地叮嘱了我一些留守在要塞中的事宜,不要到处乱跑,就呆在屋子里。 那些女奴每天的下午才会来打扫卫生,不会打扰了我睡懒觉,但也要小心不要被她们发现了异样…… 絮絮叨叨说起来就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昨晚的那种异样又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盯着漂亮的脸蛋图特摩斯,直到他闭上了嘴巴,红着脸看着我。 “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图特摩斯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唠叨完,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我的小辈,反而像是我的长辈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图特摩斯被我说的一怔,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唠叨地有些过了头,我听到他用有些含糊不清地声音嘟囔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担心你这几天在堡垒里过的不舒坦吗?”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你担心。你都要上战场了,可别再为这些无关紧要地小事分了心,知道吗?”我郑重地拉起他的手叮嘱道。 直到此时,分别在即的感觉才如此真实地令我感觉到。我看着图特摩斯仍然稚嫩青涩的脸庞,明知道他最终活到了六十多岁,不可能在这场战役中殒命,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他是否会在战场上受到伤害。 忽然之间,我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说。然而军队集结的军号在此时响起,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向彼此告别。 我想了想,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拥抱了他。脸贴在他的盔甲上,冰冷冷的很不好受,我有些嫌弃这个触感,想要将头移开。 可图特摩斯此时却反手抱住了我,他用了些力,将我几乎是箍在了他的怀中动惮不得。 “你一定要好整以暇地回来,伤到一丝一毫都不行。”我叹了口,想着他即将走上战场,便在心里纵容了他小小的任性。 “我会活着回来的。”图特摩斯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又最后与我拥抱了片刻,终于毅然地转身,循着集结的号角向着门外奔去。 第46章 番外一·他的战争(之一) 图特摩斯站在一艘正全速行驶的太阳船甲板上,正面色严峻地注视着前方。 逆流而上,即便划桨的奴隶们再如何的拼尽全力,也难以让这艘体型颇大的木船达到它所能达到的最大航速。 此时晨光熹微,月亮与星星尚未从空中隐去自己的痕迹。 在前半夜,另一支由阿蒙美尼斯将军率领的军队就已经启程,他们打算绕过群山,从已经被其他努比亚部落占领的隘口处进入阿尔西诺部落的领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由图特摩斯率领的这一支机动部队,则要经由尼罗河进入阿尔西诺的腹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之所以如此着急着动身,这是因为昨日午后,从线人那里传来了消息。先前派出去行刺老阿尔西诺首领的刺客已经得了手。 此时阿尔西诺的王庭之内,几个同样拥有继承权的王室成员,正为了谁能坐上王位而大打出手,争的不可开交。谁也无暇去顾及,部落的边境随时可能出现的埃及军队。 “我们得快点赶到,赶在其他努比亚部落之前控制住局面,决不能任由阿尔西诺部落就那样被他们蚕食殆尽。”图特摩斯皱着眉头,转头看向一直守候在自己身后的阿赫摩斯将军。 “陛下,我依然觉得您的选择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您还是应当呆在大军之中才更加稳妥。” 阿赫摩斯将军此时也正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算起来,他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最近半年以来,他的变化实在太大,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一代雄主的潜质。 虽然他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在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那个顽劣的少年竟然也能有如此沉稳的一面。 第79章 但他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象征着两土地统一的红白王冠就应该戴在一名男性继承人的头顶之上。 在此之前,希望由女王来继承王位的呼声最近也因为国王凯蒙帕拉的变化而逐渐偃旗息鼓。阿赫摩斯也在心中为自己曾经信念的动摇而偷偷地产生了羞愧。 但是今日,看着这位被自己看好的未来王者如此的冒进,他发自内心的感到不赞同。 一个初出茅庐的军事将领,如此不顾自身的安危,置身险地。若是他真的在这场战事中出了意外,在没有留下继承人的情况下,毫无以为,那么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将会毫不犹豫地登上那个她已经觊觎了许久的王座。 “阿赫摩斯将军,请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国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与自信。阿赫摩斯站在国王的身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没有亲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之前,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不会放弃对它的轻视的。 一场战争的血腥与酷烈程度,在没有经历过之前,是谁也无法单凭想象就能够在脑海中构建出来的。 当太阳渐渐穿透清晨的薄雾,照耀在甲板上时,他们终于进入了阿尔西诺部落的领地。 这里正是死一般的寂静,地面上有许多躺倒的人,有一些仍有着微弱的呼吸,而另一些则已经彻底变成了僵硬的尸体。 “这……这里似乎在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战斗。”图特摩斯在侍卫们的簇拥之下,下了船,他站在一片面前能够站人的空地上,观察着地面上躺倒着的人。 那是一个努比亚人,看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图特摩斯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这个躺倒的努比亚少年受了很重的贯穿伤,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心窝上方一点的地方。这让他并不会立时死去,但失去的太多的鲜血,让他的嘴唇发白,呼吸也渐渐微弱。 “妈妈……妈妈……我好疼……”图特摩斯听到了少年那几乎要被淹没在尼罗河水流声中的轻呼。 很快,他就要死于失血过多了。根据以往与野兽搏斗的经验,图特摩斯就少年的伤势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发现看到敌人死前痛苦的挣扎并不会让他快乐,反而让他感到有些痛苦。 原来,眼看得一个人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渐渐流逝时的感受,与看一只动物死前眼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图特摩斯第一次对于异族的死亡,有了新的认知。 可作为王者的责任驱使着他,去下达那些他此时觉得有些残忍的命令。 “快,好好搜索一下这一片地区,不要留下一个活口。”图特摩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静下来,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 周围的埃及士兵们面露喜色,除了守在国王身边的侍从之外,其余人等都散了开去。在此时的古埃及,战场上从敌人的身上搜刮下来的财物都能够成为战利品。 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也是许多的农夫们乐于加入军队对异族进行征伐的原因。 没有用太久的时间,这一片不大的战场上,便再也没有剩下哪怕一个活着的阿尔西诺人了。那个少年在不久之前,终于断了气,是被图特摩斯亲手了结的。 此时图特摩斯垂在一旁的手仍在微微地颤抖着,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不好。 看着国王有些发白的嘴唇,阿赫摩斯将军忍不住出言宽慰道:“能够死在您的手中,他也算是好运气了。” 可阿赫摩斯的话并没有让图特摩斯此时心中翻涌的思绪感到丝毫的平静,他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地想:“要是朱里这时候能够在我身边就好了,她一定知道什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平静下来的。” 也许就像是那个自称是拉神使者的女人所说的那样,神明的名字本身就蕴含着一些不可思议的魔力。 图特摩斯发现仅仅是在心在默默地念起这个名字,他就渐渐又恢复了镇定。 “还是别让她出现在战场上了,她胆子那么小,看到这样的场面还不得吓破了胆。” 图特摩斯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朱里被吓得失声尖叫,又因为她忽如其来的叫声把周围的士兵们吓到的样子。图特摩斯不由地轻轻笑了起来。 他稍稍整理了下思绪,这时士兵们也带着从死去努比亚的身上缴获来的战利品,集合在了国王的身边。 “好了,趁着这时候,我们向他们的城池进发吧。阿蒙-拉的荣耀不容这些努比亚人践踏,先王在此地订立的誓约也不应这样被背弃。我们要让这些不知好歹的努比亚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图特摩斯迎着阳光,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剑,指向阿尔西诺王庭所在的方向,站上了他的黄金战车,高声疾呼道。 而回应他的,是踩在敌人尸体之上,埃及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应和之声。图特摩斯一骑当先,挥舞着缰绳,驾驶着他的黄金战车,行在方阵的最前方。 阿尔西诺王庭所在的城池就建在尼罗河的不远处,而当图特摩斯所率领的军队到达城下之时,他看到阿蒙美尼斯将军所率领的先遣军,以及其他努比亚部落组成的联军正在城外的空地上,与阿尔西诺的军队陷入了鏖战之中。 阿尔西诺的王庭,城墙修的颇为坚固,占着这样的地利,想要在一天之内强攻下这座城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80章 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卡塔克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到达战场。若是等到了那个时候,本来就微弱的优势见会被快速扭转,腹背受敌的一方将成为他们。 由国王所率领的军队此时显示出了巨大的破坏力,只见这支军队此时犹如一支利刃,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敌阵,插进入敌人的心脏处。 阿尔西诺的军队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防备,此时的他们方寸大乱,再也不见方才的进退有度。 而图特摩斯则仗着自己高超的控马技术在敌营中横冲直撞,此时在他的眼中,那些被他斩于剑下的阿诺西亚人与野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已经找到了窍门,只需要将自己敌人不看作是自己的同类,那么在战场上杀死他们就不会让他的心中产生太大的负罪感。 结束了第一天的鏖战,埃及军队在阿尔西诺的城外扎了营。今天的伤亡并不大,陷入内乱之中的阿尔西诺王室几乎没有防备埃及军队的突然来袭一时之间手脚大乱。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没能打开那扇紧闭的城门。 从线人那儿艰难传递出来的消息显示,协助他们刺杀了老阿尔西诺首领的宠妃与她的儿子已经伏诛,此时的埃及军队在城中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们内应。 “围城吧,那些阿尔西诺的王室被困在城中,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图特摩斯看着地图,也许是因为害怕被敌人寻了空隙钻进来,这座城市完全建在一片空地之上,四周是高耸的由坚固的石头修筑而成的城墙。 阿尔西诺的城池修建的固若金汤,想从外面攻进去很难,可一样的,想从里面溜出来也并不容易。只要将整座城市团团围住,那么不用太久,这座城市就将陷入断粮的危急中。 “以逸待劳,我们的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从隘口、从尼罗河上运送到达,可不必担心有一天会被活活饿死。” 图特摩斯想了想,笑道:“这样我们也好有精力去收拾那些,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卡塔克人了。” 灯火通明的帐篷之中,几位将军的脸上都露出了赞许地神色。围城的布置并不复杂,很快众人的职责便被一一确立了下来。 送走了几位将军,图特摩斯终于疲惫地躺在了床上。一张不算宽敞的床,此时图特摩斯躺在上面只觉得空荡荡地少了些什么。 “朱里现在在做什么呢?”图特摩斯忍不住想到,可闭上眼睛,脑海里并没有浮现那张虽然他早已看习惯,但依然觉得有些奇特的脸庞。 白日里那些被他所杀害的人死前的模样、他们痛苦的□□、恐怖的断臂残肢开始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 图特摩斯开始努力在心中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似乎在潜意识里,他真的深信不疑,那个名字就是他的救赎,能够接纳他的一切软弱,并且赐予他对抗一切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为了让故事衔接的更加了流程,所以在这里插入了第三视角的番外。后续还有一些女主无法参与到的图特摩斯的成长经历,我都会以第三视角的番外形式来呈现~ 希望大家看到忽然切换的视角不要太惊讶哦 第47章 番外一·他的战争(之二) 第二天一早,来着国王的命令便被传达了下去。很快,埃及的大军被兵分为两路,一路留在阿尔西诺的城外将整座城池包围的宛如一只铁桶。 “有我镇守在此地,哪怕是一只鸟,也休想从城里飞出来。”阿蒙美尼斯将军看着已经严阵以待地士兵们,十分自信的说道。 而另一支队伍,虽然人数更少,却是埃及军队里精锐中的精锐。 这支队伍将在图特摩斯的带领下,向着纳巴泰地区的尼罗河的上游河口处进发。他要在那里率领这支部队,拦截和伏击卡塔克部落赶来的援军。 一连数日,不仅阿尔西诺城中毫无动静,卡塔克部落的援军也迟迟未至。 戒备的军人们开始忍不住懈怠了起来,卡塔克部落得知消息不敢前来支援的消息不知从何时开始不胫而走,在图特摩斯麾下的队伍里传了开来。 对于这样的流言,领导者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图特摩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这样的传言早已在军营中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开来。 “到底是从谁那里传出去的!给我好好的查,必须查出一个结果来!”甫一得到消息,图特摩斯一拍桌案便站了起来,有些焦躁地背着手在帐篷中来回的踱步。 大战在即,却散布这样的流言,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是否是有细作潜伏在了自己的军队之中,正在伺机而动。 “阿赫摩斯,这件事我委派给你去做。你是我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将军,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图特摩斯又看了一眼站在桌前神色也有些凝重的阿赫摩斯,郑重地说道。 阿赫摩斯将军得了令,并不敢耽搁,驰援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他领命离开了帐篷,开始查找流言的源头。这支队伍的人数在精而不在多,每一个都是阿赫摩斯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手底下带来出的兵里,出了叛徒。 好在很快,真相便被查明,就在晚饭时分,罪魁祸首被阿赫摩斯将军亲自押送着,带到了国王的面前。那是一个为军队准备饭食的伙夫,是从民间征调来的民夫。 第81章 图特摩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皱眉看着跪在下首体若筛糠的伙夫。 他正结结巴巴地为自己陈情:“陛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呀。我只是酒后和同伴闲谈,随口一说,我没想到会被传成这样!”说道最后他因为惊吓,已是涕泪横流。 图特摩斯坐在上首,听得有些无语。 他想起以前与朱里闲谈时所说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故事。虽然她的初衷是希望他明白,流言蜚语的危害,当一些毫无根据的事情被传的多了,就很可能会动摇人们对于一件事情本来正确的认知,将谣言误认为事实。 他又撩眼看了看下头的伙夫,觉得他虽然情有可原,但又罪无可赦。 这些日子以来,在军营中的生活让他很清楚,这些精力旺盛正无处发泄的军人们,茶余饭后最大的消遣除了摔跤之外,便是与同伴天花乱坠地吹吹牛聊聊天。 可就像朱里告诫过他的一样,祸从口出,即便只是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阵前动摇军心,图特摩斯觉得自己无法就这样轻易饶了他。 “阿赫摩斯,你去将所有的士兵都召集起来,把他也带过去。”图特摩斯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伙夫,平静地说道。 “您要做什么?”阿赫摩斯将军觉得这个少年国王有时候看起来天真可爱,可有时候却给他一种心思深沉的感觉,令他这个在宦海沉浮浸淫了几十年的人也不敢小觑。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处决他。”图特摩斯说道,接着他顿了顿。“你先带他下去吃顿好的吧。” 阿赫摩斯将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作为一名掌管军队几十年军事统帅,他如何不知道,在军队之中赏罚分明才能令行禁止。可这样的手段,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似乎还是太过酷烈了一些。 不,他惊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他再也不应该将这个国王当作一名少年来看待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阿赫摩斯将军被自己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地冷汗,很快他就拖着那个浑身瘫软,已经仿佛一条死狗一般的伙夫,离开了国王的帐篷。 半个小时后 河岸边的空地上,列队整齐的埃及士兵们面色严肃地站在其上,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正站在他们的前方,一方巨岩之上正昂首站立着他们的国王。 而他的旁边还跪着一个垂头丧气,正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 图特摩斯长在岩石上,俯视下头黑压压地人影。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极威严地声音,正色说道: “近日来,在军中流传的谣言,如今祸首已经找到,此人虽难辞其咎。但我也想问此时站着的诸位,为流言所动,疏忽懈怠,这是作为一名军人该做的事情吗?何谓战争?国家最重大的事情之一。事关阿蒙-拉的荣耀,也关乎你我的生死存亡,如何可以这样轻忽?” 图特摩斯眼看着刚才还仰望着自己的一颗颗脑袋,此时都低了下去。可他并没有因此停下他想要说的话。 “我知道,有人会认为,他,只是酒后失言,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可若是就在你们疏于防范之时,卡塔克部落的援军忽然而至呢?你们可有想过那会是什么后果?” 一边说着,图特摩斯一边挥动着手中的长剑,砍向了男人的脖颈。 一时间,鲜血四溅,一颗头颅从岩石之上滚落了下去。从脖间溅起的鲜血喷在了图特摩斯的身上,可他并没有伸手去抹,而是仍然用他那威严地声音说道:“我的军队里,没有懦夫、没有叛徒、也没有心志不坚的轻信流言者。否则,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少年国王终于讲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而场上鸦雀无声,一片地死寂。 图特摩斯的眼睛扫视过一张张士兵们的脸庞,这其中的大部人看起来都要比他更加的年长,可此时被他的话语和动作所摄,都是一副噤若寒蝉地模样。 一时之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但这并不是图特摩斯想要的,他想要一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的军队,而这样的士气低迷也绝不是他所乐见的。 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的的举措虽然恫吓住了此时在军营里弥漫的浮躁气息,但也因此令士兵们变得过于拘谨。 他想了想,又张口道:“今日诸位能够站在此地,足以说明各位都是军中的豪杰。我相信今时今日,这此中依然有人还记得若干年前,野蛮卑鄙的喜克索斯人是如何践踏两土地诸神的尊严与荣耀,是如何肆意地奴役我埃及的人民。这其中,这其中亦有你我的亲人。” 图特摩斯娓娓道来,他的神色肃穆,那段之于埃及人屈辱的历史尚且过去不久,此时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图特摩斯见众人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消沉,在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了朱里以前和他说过的话。 “我们军人,流血用命,所守卫的又岂止是诸神的荣光,还有如今正在我们身后的,两土地壮丽的河山,还有你我的兄弟姐妹,亲朋故友。 阿尔西诺狼子野心,今日只想脱离我们的控制,那么日后他们就会想要更进一步,再行喜克索斯人施加在两土地人民身上的暴行。我的士兵们,回答我,我们能让他们得逞吗?” 图特摩斯振臂疾呼,而回应他的是士兵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回应。 第82章 “不能!不能!不能!” 士兵们雄壮的呼声响彻了整个河谷,足以令听到的敌人们胆寒。阿赫摩斯将军身处期间,也忍不住为国王的演讲热泪盈眶。 作为驱逐喜克索斯人政权的亲历者,他比此时军队里的许多人,对于特图特摩斯口中的屈辱和仇恨要更加感同身受。 他也忘乎所以地与一旁的士兵们一起高声地回应着国王的问话,那个倒霉伙夫的头颅早已被众人抛诸了脑后。他成了这支在日后所向披靡的军队第一个,被用来祭旗的牺牲。 国王的军队一扫前几日的颓势,再次沸腾了起来,士兵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内,干劲十足的擦拭着自己的兵器,似乎打算亲手手刃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而今日的主角,图特摩斯这时则一个人回到了帐篷里。为了伏击敌人,王师扎营在了一片山头的背后,有茂密的树林作为掩护,即便在夜晚掌灯,若不细看也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听到此时营地里被众人刻意压抑的喧哗,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图特摩斯有些脱力地躺倒在自己的行军床上喘着气,伙夫的血液已经在刚刚沐浴之前就被擦拭了干净,可是温热地血液喷溅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的触感却始终没有褪去。 那种感觉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刚刚亲手夺走了一个本不必死的人的生命。 “没带朱里来是对的,否则我这么做,她一定会生我的气的……”图特摩斯想着,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番外一·他的战争(之三) 与卡塔克部落的战斗,在这一夜夜深之时悄然拉开了序幕。 就在月色西坠时,始终站在隐蔽处的哨兵便传来了消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支踪迹可疑的船队正在慢慢地靠近这一片流域。 这几日的图特摩斯一向浅眠,在得到了通报之后,他很快就从睡眠的状态里调整了过来。动作利落地起了身,在勤务兵的帮助下穿戴好了甲胄,又匆匆洗了一把脸后便冲出了帐篷。 此时整个营区都已经小心地将所有可能被敌人发现行迹的光源熄灭了,士兵们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看到主帅出现,阿赫摩斯将军迎了上来,又在图特摩斯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那一支船队的行踪诡异,我们的哨兵发现这些船的吃水线都很深,恐怕船上载着什么重物。看船上的水手一个个凶神恶煞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的商船。” 阿赫摩斯将军将哨兵们最新的发现传了回来。 “如今水流湍急,恐怕再过一段时间那支船队就要经过这片河谷了,我们还要做早布置。”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看向阿赫摩斯将军。在此之前图特摩斯就亲自挑选了一些目力过人的士兵在前方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了一个简易且隐蔽的哨卡,此时是从位置最靠前的哨卡传回的消息。 图特摩斯在心在估算了一番,大概在太阳将升未升之际,那支船队就会经过此地。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十分充裕,但好在埋伏时的布置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议定,带来的辎重也早早就已经安置在了河岸两边的隐蔽处。 这里是整个河谷中,河面最为狭窄的地方,行船十分困难,且只能单列行驶。 这就意味着,只要拦截了第一艘船,后面的船就会被堵在这段河中,难以动弹。 这次的埋伏,在前几日图特摩斯的要求下已经演练过多次,此时士兵们都驾轻就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潜伏了起来。只待卡塔克部落的船队一到,就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凌晨4点,本是所有人睡意正浓的时候,可此时河谷的两岸,埋伏着的埃及士兵们却睡意全无,他们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河面。 终于就在天空接近地面的地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一艘如哨兵们描述的一样的努比亚风格木船划进了这两岸山崖高耸的狭窄流域。 一艘船、两艘船、三艘船……直到船队中所有的船只都驶入了河谷后,图特摩斯比了个进攻的手势,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们此时都行动了起来。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悬崖上埋伏着的弓手们,一簇簇箭头燃烧着火焰的箭射向了悬崖下方的卡塔克船队。 首先燃烧起来的是船上布制的风帆,火焰顺着燃烧着的布料,顺着木制的桅杆开始蔓延了开来。 埃及人射出的箭头上都抹了火油,并不容易熄灭,而突如其来的攻势也让许多的卡塔克士兵乱了阵脚。 河面上开始不断的有衣服被火焰点燃的努比亚士兵,为了扑灭身上的火苗而一跃跳入了尼罗河中。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什么更好的命运,这些跳入河中的努比亚人最终一个也没能活着爬上河岸去。 卡塔克的将领对于有可能出现的伏兵一直有所防范,在初时的慌乱过后,很快也便镇定了下来。 他大吼着下令所有的船只调头,想要逃离埃及人的包围圈。毕竟部落首领交给他的任务是在战场上趁乱劳些便宜,可不是来送死的。 然而此时调头为时已晚,本来处于船队末尾的那艘船已经在最初的混乱之时便被两颗埃及人从悬崖上推下的巨石给拦腰砸断,此时成为了埃及人封锁他们后路的工具。 他开始环顾四周,火光将这一片河面都映作了一片红色,来自自己士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而那些埃及人却毫发未损,好整以暇地站在河岸边欣赏着这出“好戏”。 第83章 卡塔克部落的指挥官此时只觉得恨得牙根发痒,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起,视线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他看到前面的河岸上站着的少年。看到对方的装束以及所站的位置,他很快就在心中对于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和我冲,杀出一条血路去!”他高声大喊着,卡塔克指挥官手举着一把鸭嘴战斧,指向了图特摩斯所在的方向:“看到了吗!那就是埃及的主帅,杀了他,重重有赏!”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带领着自己船上的士兵跃了下去,这段河面很窄,埃及军队在射杀原先三三两两落水的努比亚士兵时尚能游刃有余。 可面对现在这些前仆后继奋力向着河岸上游来的努比亚人,仅仅只是弓手的火力显然就不够了。 卡塔克部落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作为代价后,幸存者们终于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了河岸。 一场短兵相接的鏖战势在必行。 图特摩斯并没有多作犹豫,他持剑率领着自己的侍卫们一骑当先便冲进了敌阵之中。他打算趁着努比亚人还没有全部游上岸时,抢下先手。 这些来自卡塔克部落的士兵比他所想象的要难缠得多,也许是因为突围成了他们仅剩的一点渺茫希望,也许是因为本性如此,这些已经游上了岸的努比亚人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凶悍。 那个为首的指挥官此时已经杀出了侍卫们的重重保护,直冲着图特摩斯而来。 他手持战斧,而图特摩斯的武器却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图特摩斯很快就在心中分析出了两人各自的优势与劣势,他凭借着灵巧的身形,逼近了男人,不让他有丝毫的空隙能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样,他的战斧就很难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的了。 可能够被卡塔克的部落首领委以重任来参加此次的战斗,这名指挥官也并非是等闲之辈。他一边移动,一边调整着自己手握着的斧柄的位置,终于又渐渐扭转了初时只能守不能攻的颓势。 此时河岸上双方的军队已经战作了一团,图特摩斯与阿赫摩斯将军以及侍卫们不不断涌来的士兵们冲上,即便看到了国王正身处危险之中,也难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支应。 阿赫摩斯将军挥剑,身手利落地劈断了一个正挡在自己面前的努比亚士兵,无动于衷的听着对方的惨叫,向着国王的身边挤去。 战场上残酷的厮杀也没有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要保护国王的生命安危。 猛地,他的呼吸一滞。他看到那个凶悍的努比亚指挥官终于找到了空档拉开了自己与国王之间的距离,挥动着长斧就要向着国王劈去。 “不!”阿赫摩斯将军失声叫了出来,但下一秒他就松了一口气。他看到国王伸手拽过一名正被埃及军队逼退到他身边的努比亚人,一把将他挡在自己的面前。 倒霉的努比亚士兵被这一斧子劈的脖子都几乎要断了,瞬间便失去了生命。随着国王松开的手,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那个努比亚将领见一击未中,抡起斧柄想要发起进攻,但为时已晚。图特摩斯怎会给他第二次得手的机会,他本就十分擅长与那些在野外出没的猛兽搏斗,此时也遵循自己在与狮子搏斗时的经验,快速逼近了对手。 这一次,他不再有所迟疑,以最快的速度聚力一击,将手中那柄被打磨的异常锋利的铁剑送进了对方的心窝处。 还兀自高举着战斧的指挥官还没看清图特摩斯的动作便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他忘记了动作低头向下看去,便对上了少年冰冷的目光,还有那柄正插进自己心口处的长剑。 “这把剑的剑柄可真漂亮……”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这样一丝念头。 随着剑又被对方抽离出了他的身体,潺潺地鲜血开始不断涌了出来。力气和意识开始从他的身体里被抽离,他终于不支,讷讷地倒在了满是碎石的滩地上。 身体逐渐冰冷,疼痛的感觉也开始离他而去。少年的身影再次映入了失去神采的眼睛里,他看到他高举起那把曾经刺入过自己心脏的利刃,手起刀落,这名卡塔克部落的军队指挥官的生命彻底落下了帷幕。 而图特摩斯则用手抓着他的头发,将这颗他刚刚斩下的敌将头颅高举过头顶高声厉喝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斩于剑下,现在束手就擒,死罪可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束束目光望了过来,本来杀得正酣的战场就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又过了片刻了,第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名努比亚士兵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在了地上。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努比亚士兵丢盔弃甲,垂头丧气的被埃及士兵们控制了起来。 图特摩斯这时才觉得自己刚刚那紧张地几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脏终于稍稍平息了下来,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刚刚死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他有些后怕地想着,可是那种刺激的感觉又让他欲罢不能。他享受着周围的埃及士兵们投来的崇拜地、钦佩地、信服地目光,他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这就是建功立业的感觉吗?图特摩斯忍不住想,难怪男人都热爱沙场,这样的成就感他并不认为有人能够拒绝的了它。 “朱里,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图特摩斯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布亨要塞里,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第84章 她会为我高兴吗?图特摩斯想着,却惊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是下意识地追随着朱里的身影,想要看她对自己笑,想要她抚摸着自己的头顶,渴望她用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和话语鼓励着自己。 似乎只要有她在,他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这个名字是他内心力量的源泉,他是的灵魂所真正向往的归处。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尚且年少的图特摩斯心中隐隐有了感觉,那感觉即令他欣喜又令他忐忑。 不过刚刚萌芽,转瞬之间就仿佛吸足了养分一般长成了苍天的大树,让他不能忽视,也难以压抑。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渴望看见她,哪怕只是看着她,不必表露自己也才刚刚察觉的心迹也好。 第49章 凯旋而归 图特摩斯离开后的日子,时间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我就像是一个隐形人,寄居在这个看似无人的房间里。 因为要塞中的女奴们每天都要来这间国王居住过的房间里依照他的吩咐,在塞赫美特女神的雕像面前摆上新鲜的贡品。 第一次,我站在门外听到了女奴们的惊呼:“祭品真的被动过,天哪!塞赫美特女神真的降临在这座雕像中过!” 作为肇事者之一,我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想想图特摩斯作为一名古代埃及人,居然会教唆我偷吃献给神明的祭品。也许他是觉得我也是神明,不会因此受到惩罚吧? 我在心中有些不太确定,虽然作为一名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但是一想到他此时正身陷于战争之中,我也不免为他提心吊胆了起来。 偷吃了献给作为战争女神的塞赫美特的贡品,真的不会因此被降下惩罚吗? 我知道,在古埃及人的认知与世界观中,当一块石头、一截木桩被雕刻成了神明的雕像后,它便被赋予了神性,成为了神明在人间的居所之一。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学术猜测,而依据是那些从被黄沙所掩埋的阿玛尔纳遗迹中,王后纳芙蒂蒂被丢弃在工匠工作室角落的石制雕像。 那是一些尚未完成最后雕琢的半成品,是出于何种原因而被丢弃的? 在考古学家们经过激烈的讨论后,所得出的结论正是这些被丢弃的半成品是阿玛尔纳艺术风格失败的试验品,因为尚未完成因此并不具备令王后的魂灵寄居于此地的功能,所以可以被随意丢弃。 当然,在没有更多的作证之前,这些都只是历史的迷思。不论正确与否,我们中国有句老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只能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图特摩斯这个倒霉孩子可别有事情。 这些日子,除了吃和睡之外,我最大的消遣,就是将自己在埃及的见闻用还不熟练的僧侣体记录下来。 我不敢用英文或者中文,我怕要是哪天被后人发现,非把倒霉的发现者吓坏不可,而这个梦里世界的延续也会多了一个历史上的未解之谜。 鉴于我在古埃及也许还要呆上很久很久的时间,我打算写一本埃及游记。当然,囿于我的行动能力,我现在只能写一写底比斯、和从底比斯至阿斯旺沿途的一些简略的风土人情。 当我相信,只要我呆的时间够久,那早晚有一天,这本游记能够成为涵盖十八王朝的人文、地理、方方面面的书籍。 甚至,也许我还能有幸追随着图特摩斯的足迹,到迦南地区、两河流域去。 而我的记录这些的初衷,则是希望我的笔记能够为我的后来者们提供一些研究这个风起云涌的年代的史料和头绪。 著书立传,这着实是一项大工程,我才堪堪梳理好了自己的思路,将其与大纲的形式呈现在纸莎草纸上,捷报便经由女奴们的嘴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终于得知图特摩斯在纳巴泰地区大败前来支援的卡塔克部落援军,不仅亲手斩获了敌军主帅,还俘虏了大量的卡塔克部落士兵。 我几日以来悬着的心这时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即便我知道斩获意味着什么,我的心中也只是在暗自庆幸,还好,图特摩斯平安无事。 现在,那几个每日来房间里的女奴,她们的闲谈成了我了解外界的窗口。 阿尔西诺的王庭在遭到了埃及军队的连日围困后,物资即将告罄,最终主和一派的王室成员发动了政变,杀死了由老首领正妃所出的王子——匆匆上任的新王,并且夺取了整座城市的控制权。 又过了两日,封闭了几乎半个月的阿尔西诺的王城城门洞开,新的部落首领开城献降。而他们用来表达诚意的方式,则是为尊贵威严的埃及国王献上了阿尔西诺王太后与新王的首级。 光是从几人的闲谈中,我就仿佛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不过国王好像下令,只要是愿意投降放弃抵抗的阿尔西诺部民,都不再追究他们先前犯下的罪行。面对这些异族,国王还是太仁慈了一些。”我听到其中一个女奴有些惋惜地对同伴说道。 我听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或许有一些欣慰,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吧。但是从她们的谈话中获知的另一件事才让我真正的感到欣喜——图特摩斯快回来了!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问问他,图特摩斯三世人生中亲自参与决策的第一场战役,无疑是值得我大书特书的一段故事。女奴们作为杂役,能从她们的交谈中得知的消息非常有限,且真实性也存疑。 第85章 我更期待听一听当事人是如何描述那些动人心魄的战争场面,那些险象环生的战斗细节的。 在我的万千期盼之下,大军搬师回到布亨要塞的日子终于到了。 国王所住的房间,正处于整座堡垒的中心,隔绝了那些没有资格出现在国王面前的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兵,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潜在危险,同时也隔绝了鼎沸的人声了红尘俗世的烟火气息。 我只能站在窗前,面对这窗外那一小片美丽却毫无人烟的花园猜想着,现在院子外一定很热闹吧。可我却无法在不惊动院中守卫的前提下,溜出去瞧瞧外面的纷繁与热闹。 因为房间的大门紧闭,只有女奴们前来打扫时才会有片刻的开启。 而大门之外,是24小时都有人轮班值守的数十个哨卡。 国王的房间在今天一大早,就被女奴们打扫的焕然一新。那些空了好几日的花瓶上,换上了清晨从花园中采摘来的不知名鲜花。翠绿欲滴的花枝上犹带着晶莹的露珠,看得人十分讨喜。 今天女奴们大概是担心国王不知何时就会回来,因此今日在要比以往更早一些的时候就来到了屋内。 还好我今天醒得早,不然恐怕可就真得漏了陷了。 在刚将床上被我睡过的痕迹整理干净后没有太久,女奴们就推门走了进来。我溜出了房间,在心中暗自庆幸,果然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我又看了看桌上,今日供奉在塞赫美特女神神像面前的祭品尤其的丰盛。我随手拿起一个石榴,便一粒一粒地播着吃了起来。 这东西当然不能果腹,但我此时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思考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我现在就和如今身处于这个要塞的任何一个古埃及人一样,正翘首以盼着大军的归来。就连平日里那些沉默地宛如一尊雕塑般守卫在门口的士兵们,此时也忍不住交谈了起来。 我站在门边的窗户向外张望,士兵们语气兴奋的声音便一字不差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听说这一次,国王俘虏了阿尔西诺部落新首领的长子,要将他带到底比斯去。”一个士兵对同伴说道,他似乎颇为得意,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同伴所不知道的消息。 “为什么?”果然他的同伴惊讶地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小的士兵可以揣摩的。” 我听得却心中一震,图特摩斯将阿尔西诺新首领的长子带了回来! 这个我先前从他的话语中所预判的并不一样,我以为他会留下一个实力大损,奄奄一息的阿尔西诺部落,为整个纳巴泰地区日后的动乱埋下种子。 毕竟在他的叙述中,阿尔西诺与周围的几个部落关系十分紧张。那么一个尚有一争之力的阿尔西诺与那些虎视眈眈的其他努比亚部落之间,在埃及人走后只怕还会爆发旷日持久的战争。 但作为埃及最高统治者的国王带走了阿尔西诺拥有继承权的王子,这件事中所蕴含的深意,只怕会让那些觊觎着阿尔西诺领地的其他部落首领,心中另有一番计较了。 我正想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我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却看到一个身影正快步走过花园中的小径,向着房间走来。虽然仍然跟着一段距离,但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是图特摩斯,他回来了! 偏偏这时候,我玩心突起,在他还没看到我的时候,我打算偷偷藏起来,吓他一下。 毕竟我在家时,这样逗我的外甥与外甥女们玩就是我的一大爱好。小孩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常常可以把我逗得捧腹大笑。 这么一想,在孩子们的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喜欢把他们惹哭的坏大人吧。 我越想越得意,觉得这正是一个有意思的想法。在这个房间里足不出户的住了这么久。对于这间屋子里的结构,我可比他这个主人要熟悉地多。 很快,我就躲进了一个房间深处的隔断后面。 要说隐蔽,那里其实也并不隐蔽,而我不过是吃准了图特摩斯对于这间房子并不算熟悉,他大概要好好地找上一找,才能看到这个藏在房间深处的隔断。 我刚藏好没有过去太久,我听见了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我透过隔断上的雕花偷偷地向外张望。 “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到晚膳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我听到图特摩斯简短地下达了命令后,就在大门被重新关上的下一秒,小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朱里,朱里我回来了!你在哪?” 回应的话我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但一想到我的目的,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图特摩斯又站在大厅里喊了几遍我的名字,语气开始变得焦急和不确定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他的脸色微变,开始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寻找我的踪迹。 再一次在大厅里看到他,图特摩斯的模样有些茫然,还有些失落,他依然没有找到藏在角落里的我。可我的心中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或是庆幸,反而是一种负疚感袭上了我的心头,像是在嘲笑我这幼稚的玩笑。 我听到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呼唤了一遍我的名字:“朱里……不要走好吗?” 第50章 神所偏爱的孩子 我被图特摩斯那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说的心中一软。 第86章 “不要走好吗?”在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里,他是第二个对我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而另一个,则是我中学体育课体能测试800米跑步时的体育老师。 我再也忍不住从藏身的角落里闪了出来,有些尴尬地冲着图特摩斯招了招手:“嘿,图特摩斯,我在这呢!” 我话音未落,图特摩斯便已经看向了我,两道目光如炬仿佛打在我的身上,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知道自己被耍之后的怒意。 好吧,差点惹哭他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对此深感抱歉。 “我……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自己的动机,而图特摩斯再次用沉默来表明了自己此时不加的心情。 “你一路赶回来渴不渴,饿不饿?吃个水果?”我讨好似的从被供奉在塞赫美特女神雕像前的果盘里挑了一个个头最大的石榴递到了图特摩斯的面前,而他横眉冷对,转头无视了我的讨好。 嗨,早就知道图特摩斯这小孩性格有些古板认死理,我和他开这个玩笑作什么。 我在心中暗骂自己吃饱了撑的,现在好了,小孩高高兴兴的得胜归来,又被我弄生气了。一时又在心中感叹,果然孩子没有狗子好养。 以前我也常躲起来逗家里的金毛玩,虽然我不见时,狗子会焦急的四处寻找,模样就好像一个被家长抛弃的小孩。 可一旦它找到了我,又或者是我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它就会立刻原谅我,再次无比热情地同我撒娇,可比如今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少年好糊弄地多了。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生气的图特摩斯和我搭上哪怕一句话。我深深叹了口气,装出无奈地模样说道:“既然你不想理我了,让我走了?”我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向着门口挪去。 走了好一会,身后仍旧没有一点动静。我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大门是关着的,我要怎么出去呢?可是不出去,说了又做不到,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我开始在房间里四下里巡视,最终,我锁定了一个不高的窗户,小心地将窗户下柜面的摆设清理开,我应该很轻易就能踩着柜子从窗户里钻出去。 图特摩斯不理我,房间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就像先前看过的日剧标题说的那样——《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我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柜子上的黄金器具都挪到的一边,虽然能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目光始终跟着我的动作在注视着我,让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但我并没有回头,这样才不会让我看起来好像是落荒而逃。 我终于在那不高的木质柜子上清理出了一小块足够我站立的空地,抬脚正要爬上去。 忽然,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竟是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了起来。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闹出太大的声响暴露了行藏。 图特摩斯有些沉重的鼻息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听到他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你还真想离开吗?” “空气里气氛有点压抑,所以我决定出去透透气。“我打着哈哈:”你看外面阳光多明媚,正是夏游的好时候!” 才怪!我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六七月的埃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躲在相对凉快些的室内避暑,而跑出去晒太阳那一定都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的。 我听到身后传来少年的一声冷哼,接着他就用这样从身后抱着我的姿势,将我抱离了那个窗口,一直回到了书房里,他才将我放了下来。 我正松了口气,暗暗惊讶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却被他再次用两只手,禁锢在了墙与他的身体之间。 “谁允许你离开这个房间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而我则被完全置于了他的阴影之下。 我们两之间只离着他手臂的距离,我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正闪烁着什么我看不懂的情感,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恼怒,神态里不知为何还带着些无奈。 我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居然在三千五百多年前的古埃及十八王朝,被15岁的图特摩斯三世壁咚了?! 虽然以个人的眼光而言,图特摩斯长得漂亮极了,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可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年龄过于悬殊,我心中对他并未怀有超出友情的特殊情谊。 因此我并没感受到,少女漫画中所描绘的那种令人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少女情怀。 相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图特摩斯这一番好像是故作大人的举动莫名戳中了我的笑点,让我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图特摩斯的脸上从那种怒气冲冲地模样,开始变得有些窘迫,红晕也开始袭上了他的脸颊。 “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让图特摩斯的脸上有一种脑袋空白时才会有的表情一闪而过,但被我这么一搅和,他似乎也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我见状急忙借机服软:“图特摩斯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和你开玩笑了,你别生气了。” 这一次,图特摩斯终于依然有些不情不愿地原谅了我。见他气消地差不多了,我顺着杆子便往上爬,将话题引到了刚刚结束的战事上。 我们两坐回了椅子上,我一边听着图特摩斯用他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嗓音,用略带得意的语气同我描述着他在战场上的种种惊现异常的壮举,一边检查着这场战争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 第87章 图特摩斯是一个喜欢身先士卒的军事统帅,即便有了铠甲的保护,努比亚人的兵器依旧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不过好在,都是些皮肉伤,得到了很好的清理和包扎后,此时都呈现出一种正在愈合的状态。 我松了一口气,将他那还带着不少淤痕的胳膊放了下来:“哎,你这次可真是幸运,只受了些不太严重的皮外伤。” 图特摩斯此时正说道他将卡塔克部落援军的首领的头一刀便砍了下来,听到我的话,他一怔,接着有些讷讷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责怪我的行径太过残忍了。” 我没想到图特摩斯心中担忧的是这个,我确实不喜战争,因为身为一名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我更加明白和平的可贵。 可是,当人身处于战争的漩涡之中时,当一定会出现牺牲时,我心中的那杆天平便渐渐地开始出现了倾斜。 人有亲疏远近,我也没能免俗地在心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当然不喜欢这些残暴的行为,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平安的回来。若是必须要有人死去,至少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说到这,我叹了口气,要是不必做这样的选择该多好呢? “我果然还是偏爱于你,无法做到完全地公平审视每一个人。”我有些泄气,忍不住想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由我执笔记叙的这段历史,真的能做到冷静客观,公平公正,不会有失偏颇吗? 然而人类的喜悲有时候并不能相通,此时的图特摩斯忽然面色一红,露出了一种想笑又不想笑的表情。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酝酿着笑意,嘴角却一抽一抽地似乎是在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我来问他这句话了。 “朱里,我真的是你所偏爱的人吗?”图特摩斯的眼睛亮晶晶地,他的语气有些雀跃,我没想到想让这个少年快乐,只需要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又联想起上一次,在底比斯的王宫中,他告诉我的,他童年的成长经历,我的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怜惜之情。 在最需要人陪伴的年纪,寂寞的在底比斯的王宫中孤立无援地长大。也难怪他对于我这个忽然出现,形迹可疑的玩伴,会如此患得患失,害怕我的离去吧。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动作似乎我已经许久没有对他做过。在意识到他除了是一个亲切地小辈之外,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后,我就不再摸他的头了。 “是呀,你是我所偏爱的孩子,所以在战场上你要小心,不要让自己受伤,不然我会心疼的。”我又摸了摸他的头,郑重地说道。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离开底比斯之前。那样的亲密无间,因为对于战争的不同看法而产生的隔阂在不知不觉间,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也许是知道了我的态度,图特摩斯的心里越发地没有了顾忌。 渐渐地,他开始畅所欲言,那些真正属于战争的血腥与残酷,从图特摩斯的口中,以一种更加真实,去除了所有美化和矫饰的第一视角,鲜血淋漓般的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图特摩斯,随着他的话语,他的面部表情也在不时地变换着。 说道埃及军队打败努比亚人时的兴奋,还有说起那些死在他面前的埃及士兵,死在刀下的努比亚妇孺,他的脸上带着他自己也许都不曾察觉到的悲伤。 第51章 庆功宴 是夜,平静了数日的布亨要塞里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周围的村民们杀羊宰牛,举办了一场庆功宴,用来犒赏大胜而归的将士们。 当然,在来自底比斯的士兵们眼中,这场宴会与不久前底比斯由市民们自发组成的送别仪式相比,实在是乏善可陈。酒食、歌舞,也都显得有些粗陋。 但这并不妨碍图特摩斯的好兴致,我想这是他的第一场庆功宴,对他而言的意义,要远高于那些他在底比斯的王宫之中早就看过千百遍如出一辙的豪华盛宴了。 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看着台下的篝火边,正载歌载舞的将士们。附近村庄的村民也混杂在期间,即便陪着图特摩斯坐在远离人群的上座,我也能感受到这些来自埃及平民的热情。 不断有将军站起来身来,向着图特摩斯坐着的方向遥遥敬上一杯酒。图特摩斯的兴致也很高,面对将军们热情的敬酒,他一杯也没有推辞,全都一口闷的喝下了肚。 还好这时候的酿酒技术并不十分发达,大部分都是些度数并不算高的果酒。 因此图特摩斯虽然喝了不少,但我向他看去,红晕不过才刚刚爬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睛里清澈依旧。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图特摩斯将注意力从篝火旁正跳的兴起的士兵身上移向我。 “朱里,怎么了?饿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从面前的美食里挑出一叠烤肉遮遮掩掩地递到了我面前。炙烤过的肉香钻进了我的鼻腔,实在是吊人胃口。 我接过了烤肉,向着众人的死角挪了挪。能够看到这样原生态的古埃及宴会固然令我感到兴奋,可说实话,这样的进餐方式实在是令人不喜。 图特摩斯色身份非同一般,没有他的邀请,将军们是不能擅自近前的。也因为这样,虽然吃饭时需要遮掩,但大部分时候我也并不算十分的拘谨。 第88章 有台下喧阗的舞乐之声作为掩护,我并不需要刻意压低了声音同图特摩斯说话。 “图特摩斯,你知道吗,看着下面载歌载舞的人们,我想到了你第一次带我在底比斯参加的那场舞会。”将银盘中的烤肉一扫而空后,我坐回了图特摩斯的身边,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在底比斯的深宫里,被嫡母架空了权利,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国王。 只不过短短数月,甚至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我想要为他抚平轻轻皱起的眉头的少年,就已经在宽阔的天地之找回了自己的立身之地。 看着孩子在自己的眼前忽然成长,我这才惊觉时光倏忽之间,原来流逝地仿若白驹过隙。 大概是我脸上散发着慈爱光辉的姨母笑实在太过显眼,让图特摩斯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自然。脸色的红色越发的深了。 “那时候也是努比亚的部落来向我进献贡品,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些努比亚人,就是在战场上了。”图特摩斯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失落,冲淡了因为战场大获全胜而带来的喜悦。 “还好有朱里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才能从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脱身出来,才能有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向所有人证明我自己的能力。” 图特摩斯话到此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他执起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 我也笑着回望向他:“能够见证你的成长,我也很欣慰。我一直都相信的,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我似乎终于有些理解了家长们为什么总是喜欢回忆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图特摩斯正在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着历史上所描绘的他的模样,不断地成长。可一想到他才只有十五岁,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充满希望与朝气,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 而此时的图特摩斯却已经经历了战争与死亡的洗礼,开始渐渐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气质。 若是可以,谁又不希望自己所偏爱之人,可以在这样的好年华里,尽情的享受自己的青春。 在我略带些怀旧和伤感的出神中,不知不觉,宴会也渐渐走向了尾声。一切的热闹与繁华都散尽后,这座军事要塞,终于将宁静与祥和还给了夜晚。 大概是国王的庆功宴连天公也要作美,今晚的夜色很美,闲闲地照射在图特摩斯暂居房间前的小花园里。不想辜负这样美好的景色,我与图特摩斯放慢了脚步,漫步在小道上向着房间走去。 两个人都好像心照不宣似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无人注意时,他悄悄地牵起了我的手。 “朱里,你知道吗,我在战场上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努比亚少年……”回到房间后,我们洗漱了一番,躺在松软的床上,图特摩斯身手揽住了我的腰。 我刚想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的话却让我止住了动作。 图特摩斯说话的时候,他的揽着我的手冰凉且微微地颤抖着,可以想见,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段称得上愉快的回忆。 我索性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中,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一样,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就说出来。大家不都说吗,把快乐分享给朋友,你就会得到双倍的快乐。把悲伤分享给朋友,你就只会剩下一半的悲伤。” 图特摩斯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也觉得有些新鲜,放在心中细细琢磨了一番。接着,图特摩斯又再次说起了他关于第一次杀人时的回忆。 “其实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伤势已经很重了,即便得到医治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他的嘴里一直在喊着妈妈,妈妈。我想以其他这样痛苦的挣扎,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图特摩斯闭着眼睛,也许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我怀中的少年身体冰凉依旧,甚至让我坏心地想着这和夏天的晚上抱着个开着冷气的空调睡觉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朱里,你是对的,杀人和我以前猎杀那些猛兽的感觉真的不一样……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图特摩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失落。 我想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享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这大概是人类大部分历史中统治者们的常态。 但至少,我怀中的少年知道,杀人和射杀野生动物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受,这样做并不会让他获得任何的快感或是成就感。 “我没办法告诉你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图特摩斯。可是你是一国之君,这是你无法回避的事情,你的一生中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经历。 也许到最后,你甚至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麻木。不过我仍然希望你可以记住现在的感觉,不要让你的剑下,沾染是无辜之人的鲜血。” 我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掰正,认真地告诉他:“无辜者,无助者,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他们的鲜血不会增添你的荣耀,只会减损你战胜敌人时所带来的喜悦,就像今天一样。” 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就回应我的话,他细细地思索了一阵了,才郑重地回到道:“我知道了,朱里,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不让战火波及到无力避开它的人身上去。” 我朝他如释重负地一笑,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的少年搂紧:“不过你也要记住,我将你的生命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若是下次再上了战场,你可不能再像这次,如此的不惜命。若是你下次还要冒险之前,你要先想一想,在后方,还有人在等着你平安归来呢。” 第89章 就算是我以后不在了,也还会有别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会在底比斯的王宫里,翘首以盼着他的凯旋而归。 黑暗中,我听到图特摩斯轻轻的吸了吸鼻子,有几滴热乎乎的水珠滴落在了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朱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句话。”图特摩斯没有掩饰自己的眼泪,哽咽地说道。 一个国王在人前落泪,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在我面前彻底卸下了心防,将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面如实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但少年的眼泪确实是十分打动我的东西,我觉得此时我的心中柔软地就像能滴出水来。 我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还有几粒小小的水珠沾在了他的睫毛上,我第一次发现图特摩斯的睫毛纤长且浓密。此时被泪水洗去了眼中的风尘,图特摩斯的眼中焕发出一种纯洁的神采。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生出了一种不知从何谈起的心虚感。 我收回目光不敢再与图特摩斯对视,此时少年冰凉的双手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温度。 我的腰间被这个温度一烫,这才惊觉我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我手忙脚乱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装作已经十分困倦地转过身,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夜深了,快休息吧。” 我将毯子拉过了头顶,罩住了我的整个脑袋,这样才不会让图特摩斯发现我那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发烫的脸颊。 第52章 被驱逐的梦境 心中有些异样的感情被我刻意的压了下去,对于它,我的心中有一些并不好的预感。 表面上,我还是一切照旧,与图特摩斯的相处同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的差别。至少,我自己是如此认为的。 图特摩斯这两日忙于大军开拔返回底比斯的事务,有些无暇顾及我。这反而给了我喘息和整理自己心绪的机会。此时我尚且无法判断,这样的感情失控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已经深切的感受到,我对于图特摩斯出于个人感情上的偏爱,正在影响着我对一些客观存在的史实的判断。 我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我本能的想要逃离,这个可能会影响我职业生涯的不稳定因素。我的内心开始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梦境,我想回到现实的世界中去…… 也许是当一个人心生了离意后,哪怕自以为隐藏的再好,那些关注着你的人也会留意到。 随着我心情的变化,我发现图特摩斯也开始渐渐变得不安了起来。当我们两人独处时,即便离得再远,我也能时不时地感受到他的视线在随着我的动作移动着。 “朱里,我们明天就要启程返回底比斯了,过两天,只要再过两天我们会有途径比格岛。我已经都计划好了,我们会在比格岛上停留一天的时间。我之前和你承诺过的嘛,要带你去比格岛上看一看奥西里斯神的神庙。” 晚饭间,图特摩斯絮絮叨叨地,用着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略带些讨好地语气说道。 我闻言笑了笑,可这个消息却并没有如图特摩斯所愿的令我开怀。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随着我与图特摩斯两个人之间羁绊的越来越深。 那种不好的预感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我还能回得去吗?我不由得在心中问自己,我想回去吗? “朱里,你最近怎么了?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因为我最近没空陪你吗,等今天忙完,我就有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陪你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也许是不满于我的态度,图特摩斯将胳膊抻在桌面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来看向我。 他的脸凑到了离我极近的地方,让我一惊,身体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审视地目光:“我没有不高兴,图特摩斯,你身上的事务虽然繁重但是都很重要。你可千万别为了陪我,耽搁了正事。”我摆了摆手,急切地说道。 图特摩斯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他的离开,我这时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我到底是怎么了……答案似乎就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我却怯懦地不敢去触碰,任由它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野蛮地不受控制地疯长着。 我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当作枕头,将头枕在了上面。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我的头发长长了许多,此时随意地垂在椅背后。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别扭,但我懒得动了,脑子有些混乱。 思绪杂七杂八的跳跃着,现实世界里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再回想起来,竟让我如此的怀念。 忽然两声稚嫩的犬吠传进我的耳中,接着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形闯入了我的眼帘。是那天,我在塞赫美特女神的神庙旁逗弄的那只小狗。 此时小狗已经冲着我奔了过来,亲热地蹭着我的小腿撒着娇。我直起了身子,一把将小狗抱进了怀中。 “宝贝,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问道,当然小狗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它正惬意地在我怀里露出了肚皮,等着我的抚摸。 小狗的到来让我暂时忘却了这几日以来困扰着我的烦恼,而紧接着,能够回答我问题的人走进了屋子。 图特摩斯见到我终于还有心思逗狗玩,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90章 “图特摩斯你从哪里把它抱回来的,它的主人呢?”看着小狗一副壮实地模样,可不像是无人喂养的野狗。 “是村中塞赫美特女神的神庙里养来打算看家护院的狗,我用要塞里的一条军犬作为交换,将它换过来的。你喜欢它,对吧?”图特摩斯凑了过来也伸手逗着我怀中的小狗。 “朱里,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图特摩斯兴致勃勃的提议道:“它现在可是国王的狗了,可不能没有名字。” “起名字啊……”我看了看小狗,又看了看图特摩斯,忍不住在心在又升起了促狭的坏心思。“那就叫图特摩斯吧。”我提议道。 正如我的所料,图特摩斯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了我的提议:“它这样胖乎乎的,看起来腿也不长,我觉得叫胖子就不错。” “不,我就叫它图特摩斯,图特摩斯,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在图特摩斯的怒视之下,我伸手挠了挠小狗的下巴,而后者享受着眯起了眼睛。 嘴巴长在我的脸上,而图特摩斯的国王权威拿我毫无办法,僵持了一会,他终于决定妥协。 从此以后这只小狗有了两个名字,图特摩斯和小胖子。 第二天,我与两个图特摩斯一起启程,向着底比斯的方向进发。 小狗图特摩斯的忽然闯入,制造了许多出人意料的麻烦,也让我无暇无伤春悲秋,思考那些也许关乎我未来命运的人生大事。 这或许也是一种逃避的方式,但确实令我的压抑了许多天的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许多。 果然就如生物学家们说的,当人与自己的宠物相处时,会产生催产素,而催产素也是令人产生愉悦情绪的重要激素。 说起来小狗图特摩斯在名义上也算是属于国王的猎犬,图特摩斯对于它,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期许。 这几日无事,图特摩斯便留在了王帐里,试图将与自己同名的小狗训练成一只优秀的猎犬。 就这样吵吵闹闹着,我与图特摩斯终于如约登上了开往比格岛的太阳船。 那是一座,曾经只存活在考古学家的笔记以及古典插画家的水彩纸上的秀丽小岛。 而如今,在我的眼前,它渐渐清晰了轮廓。尼罗河的水流日渐湍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我们便递到了岛上的码头,图特摩斯用他那宽大的斗篷遮掩着轻轻用手一托,将我送上了码头上的第一级石阶。 这座供奉着奥西里斯神的圣域,在我与图特摩斯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漫长的年头。巨大的花岗岩千百年来被尼罗河的河水拍打侵蚀,打磨的异常光滑。 大多数的人此时都被留在了岛的外围唯有图特摩斯以及其他人所看不见的我,在神殿大祭司的引导下,穿过重重的柱廊,随着渐渐变得昏暗的光线,进入了整座神殿的中心。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我似乎在底比斯的卡纳克神庙里也见过。当然,囿于岛屿的占地面积,即便是现在的卡纳克神庙的规模,也远不是奥西里斯神的神庙能够比拟的。 但比格岛上迥然于底比斯西岸的景色,此时在我与图特摩斯这样并非长居于此的游人看来,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奥西里斯神庙的大祭司此时已经恭敬的退出了大殿,将整个空间都留给了国王用来与神明沟通。 我想起图特摩斯登岛前的说过,希望为这场战争中牺牲的将士们祈福,愿他们通过奥西里斯神的考验,能够顺利的前往芦苇原。 我又想到了卡佩,那个始终跟随在图特摩斯身后的青年。他也是这场战争中的死者之一,图特摩斯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但是我想他的死亡也许正是图特摩斯想要举办这场祭祀的动机之一。 可国王的行程紧张,祭祀活动只有交由神殿的祭司代劳。“朱里。”图特摩斯结束了祈祷,他站起了身,忽然对着我唤道。 我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大殿之内的壁画,不期然被图特摩斯点名,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 “怎么了图特摩斯?”我走向了少年,在巨大神像的衬托下,身材高大而修长的图特摩斯也显得渺小了起来。 忽然,我的双臂被少年伸手擭住,他手中的力道有些大,令我动惮不得,只能与他对视着。 我看着图特摩斯的脸渐渐变得通红,又过了一会,我忽然听到他说:“朱里,我喜欢你,做我的王后,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吧!” 他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在我的耳边响起,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话令我的心中一颤。 我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摇头拒绝道:“不,不,不行,不可以,你怎么会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明明你总是耍我,拿话气我。可是就算你身上有一万个缺点,我也还是喜欢你。只有待在你的身边,才会让我觉得安心也才会让我觉得快乐…… 我想了很久,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与我共享我的余生,至少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图特摩斯有些受伤地说道,但也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拒绝的理由。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他要怎么向别人介绍我呢?我们的年纪相差太大,大到远远超过了我心中所能接受的伴侣年龄差。 何况历史上的图特摩斯,虽然不曾拥有拉美西斯二世那足以让全世界男人都含笑九泉的妻妾和孩子数量,但也绝非只拥有一位王后的国王…… 第91章 太多太多的理由横亘在我们的面前,可我却无法否认,在听到他告白的那一瞬间,在恐惧袭上我的心头之前,我首先感受到的一点点的欢喜。 “我们是不可能的,图特摩斯,你看,除了你谁也看不到我。何况,何况我也只把你当作我的弟弟一样疼爱。” 我强压下纷乱的心绪,让身为一名成年人的理智重新控制了大脑:“也许你只是把对于我的依赖错当成了爱情,你应该去喜欢那些正值青春的少女,而不是像我这样比你大了十几岁的女人。” “要是我在古埃及人正常的年纪结婚,说不定我的孩子也比你小不了几岁呢,哈哈。”感受到了尴尬的气氛,我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并且自己干笑了两声。 可图特摩斯却微微红了眼睛,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了身。我到此时才知道、在之前的相处中,他眼睛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我所有看不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跳的快极了,心虚、愧疚、恐惧,原来拒绝一个人如此真挚的感情,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看到图特摩斯挺直地有些僵硬的背,垂在双腿两侧握紧了的拳头,他咬牙切齿似的对我说道:“我不是傻瓜,朱里。我分得清楚爱一个人和依赖一个人的区别,我也知道每当看到出现时的欣喜若狂意味着什么。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我看着他,有些话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既然注定不可能有结果,又何必让他的心中徒增希望。少年情事,由来炽热。燃烧了自己,也烫伤了别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久违了的感觉思绪要被抽离的感觉竟然奇迹般的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到我的身体轻轻的漂浮了起来,在意识彻底模糊前,我吃力地呼唤了两声:“图特摩斯,图特摩斯,这次我好像真的要走啦……” 大概就像伊索寓言里说的,谎话说得多了,别人便不会再当真。这一次,图特摩斯并没有转身,仍就那样背对着我。 在沉默中,我和他再次做了告别。 第53章 番外二·她离开之后(上) 过了很久,图特摩斯终于从第一次的告白失败之中收拾好了心情。 他何尝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年纪相差悬殊,何况以朱里现在的状态若是他对外宣传他要迎娶她作为自己的王后,大臣们只怕并不会认为是国王才能够看见的神使。 他们只会觉得,国王疯了。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他可以等到朱里能够接受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他也可以让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来的并不突兀。他还要每日乞求阿蒙-拉的准许,令朱里可以被世人得见。 多么讽刺,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比的自得,这世间唯有他能够将朱里据为己有。 可现在,那些曾经令他无比欣喜的特质,都成了他想要真正和她在一起阻碍。 他忽然想起来,神殿之中似乎安静地有些过分,就好像,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一样。 是朱里又再开他的玩笑了吗?图特摩斯下意识地想到。他飞快的转过身,可他的身后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朱里!朱里!”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呼唤着那个名字。他以前最讨厌朱里和他开这个,会让他心惊胆战的玩笑。 可现在,他宁愿,她是在同他开玩笑。 然后这一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神殿之中,空荡荡的,除了图特摩斯自己,一个活物也没有。唯有奥西里斯神那冰冷高大的神像,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最终,图特摩斯在整个神殿之中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原来朱里刚刚说的不是玩笑话,她真的离开了。 图特摩斯转头看向奥西里斯神的神像,难道是刚才的气话被正巧栖身于此的神明听见,将朱里带走了吗。这个念头一出现,悔恨之情便瞬间涌上了图特摩斯的脑海。 他开始将朱里的消失,归咎于自己在神明面前的胡言乱语。 又过了一段时间,图特摩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出了神殿。 大祭司与将军们,在殿外已经等候了多时,见国王出来,连忙恭恭敬敬的跟在了身后,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了比格岛。 自从那之后,图特摩斯再也没有见过朱里。一开始他的心中仍存着一丝侥幸,也许这一次朱里也会像曾经一样,消失了几个月后,再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一年,两年,时间不断从时间的缝隙流过,图特摩斯的政治手腕已经日渐成熟,在底比斯的宫廷之中,支持他的势力已经渐渐与哈特谢普苏特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可是,记忆里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梦中,她也不曾让他得见。 又是一年的夏日午后,图特摩斯坐在母亲王宫的莲花池边,小狗图特摩斯如今也已经长大,模样俊秀,是图特摩斯最爱的一只猎犬。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国王要给自己的狗取与自己一样的名字,但一只与国王朝夕相处,吃住都在一处的猎犬,足可见国王对这只狗的喜爱之深。 底比斯的宫廷之中,此时的气氛比起两年前要紧张得多。 支持国王凯蒙帕拉的一派与支持女王哈特谢普苏特的一派,两股势力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而哈特谢普苏特与图特摩斯两人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第92章 宫廷之中的气氛压抑,让图特摩斯格外的贪恋这座母亲曾经住过的充满了温情回忆的宫殿。更何况,这里是他和朱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虽然每次想起她,仍会觉得追悔莫及。 但每当对于现状产生迷茫时,图特摩斯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来。想起她说过的许多也许是不经意,但如今随着他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回味起来变得格外有深意的话。 其实图特摩斯对于哈特谢普苏特的感情有些复杂,他视她是可敬的对手,也视她为自己治理国家时的重要导师。 他从心中认可她治理国家的能力,也觉得那些女人不该登上王位的论调属实是无稽之谈。 现在是新王朝非常重要的时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果放任情况就这样发展下去,很可能,两土地又将再次走向分裂。 “我该怎么办呢,朱里?”图特摩斯看着一池清浅的河水与在水面之上绽放的莲花,陷入了沉思。又或者说,若是朱里在,她会怎么想。 图特摩斯努力回忆着朱里说过的话,她说他与哈特谢普苏特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都希望能够让两土地越来越强大富足。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既是竞争的对手,又是合作的伙伴。想到这,图特摩斯忍不住在心中将自己与哈特谢普苏特的治国能力放在一处,做起了比较。 但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这两年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思想也较之前成熟稳重了许多。但比起哈特谢普苏特而言,他的想法和能力依旧稍显稚嫩。 撇开性别这个之于他而言的天生优势,若是两个人平等的竞争,图特摩斯认为自己毫无胜算可言。 他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念头,让他仿佛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可是这个觉得所带来的后果是在太过于重大,需要他仔细的思量。 若是朱里在,她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吗?恍惚间,朱里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仍旧鲜活地活在图特摩斯的脑海与记忆之中。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起身带着图特摩斯离开了这座于他而言,有着无限意义与回忆的宫殿。 三日之后,女王哈特谢普苏特的宫殿里,时隔半年,图特摩斯再次踏足了这座富丽堂皇的,但对他并不算友好的大殿。 哈特谢普苏特对于他的造访,有些吃惊,她的心中一惊,首先想到的是,他是否已经察觉自己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 离七年前在自己的授意之下,阿蒙神大祭司颁布的神谕要兑现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新任的大祭司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明,让她心中也跟着摇摆不定。 而图特摩斯,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庶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他想做什么?哈特谢普苏特有些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看着他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哈特谢普苏特从不怀疑,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令整个两土地都为之骄傲的杰出国王。 可她的心中依旧不甘心,明明她的血统要比她曾经的丈夫以及面前的少年要高贵的多,可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那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夺走了王位。 她的心中也在挣扎,以她的智慧并不难看出,若是支持自己与支持国王的势力进行着不断的争斗,不论最终获胜的是哪一方,最终受到损害的,依旧是整个两土地的实力。 可是就要这样轻易的放弃吗……哈特谢普苏特的心中正游移不定,忽然她听到自己面前的少年开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女王,我们谈谈吧。” “你想谈什么?凯蒙帕拉?”哈特谢普苏特疑惑地看向少年,不知道他今日来此的意图是什么。 “我想将王位让给你,我想去卡纳克的神庙作为一名祭司好好的修行一番……”图特摩斯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哈特谢普苏特的惊呼声打断。 一直十分注重自己仪态的哈特谢普苏特被图特摩斯的话一惊,从正端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正站在她对面的庶子,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或许她忽略掉的事情。 “你疯了吗凯蒙帕拉,你知道你的这个决定,会在底比斯朝野、在周边的国家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吗?”哈特谢普苏特此时并没有将图特摩斯的话当真,质问的话脱口而出,甚至心中也没有一丝喜悦。 她更多的是好奇,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个少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此时图特摩斯在她审视的注视下,依旧是那副平静地模样,似乎她此番态度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内。 “女王,你先不要激动,请听我说完。这并不是我的一时冲动,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所认为的对于现在的两土地而言,最好的决定。想必您也很清楚,如今王国之中有着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正在做着角力,而一切的起因正是如今站在殿中的您与我。” 哈特谢普苏特听着他用冷静的话语分析着如今国内日益紧张地形势,她平复了心绪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今日所为,并非退让。我深知您的能力远在如今的我之上,此时由您来统治这个国家,要远比我合适的多。我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我想去两土地的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我想要更加了解这片土地。直到我认为自己的学识,思想与能力足够肩负起这个国家为止。” 第93章 “而且,我从不曾忘记,我们两最终的目的始终是一致的,没有一个稳定富饶的两土地,就不会有如今的我们,您说对吗女王?我们既是竞争对手,更是合作伙伴。” 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哈特谢普苏特愣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都是自己面前这个面容仍有些稚嫩的少年说出来的。 喜悦,兴奋,梦想即将成真的那种不真实感一齐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曾经以为,不经历一番激烈的政治斗争,是无法达到她的目的的,而她也在悄悄的进行着准备。可她没想到,眼下的僵局竟然就这样被少年的一席话,而轻易的化解了。 “好我答应你,凯蒙帕拉,在你认为你有能力再次肩负起这个伟大的国家时,我会将王座拱手相让。” 哈特谢普苏特没有经过太久的思索,她选择相信这个少年,相信他对于这片土地的热爱要远超过权利本身,就如同她自己一样。 面前的少年对她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漂亮的笑容后转身离开,在他身后,哈特谢普苏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凯蒙帕拉,我相信你,你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国王,去缔造一个伟大的时代。” 第54章 番外二·她离开之后(下) 凯蒙帕拉统治的第七个年头,当天狼星再次划过天际,昭示着尼罗河水的再次泛滥。而今年对于每一个生活在两土地的埃及人而言,似乎注定都非同寻常。 在这一年,他们的女王哈特谢普苏特以一种和平的方式,正式登上了那个她在心中一起期盼了许久,在某些人的心中原本就属于她的黄金王座。 从此之后。神圣的毒蛇乌拉乌斯的图腾将点缀在她的前额,而她也终将肩负起击退一切光明之敌的责任来。 前任的国王,凯蒙帕拉以一身阿蒙-拉首席大祭司的装扮,站在一旁,为新任的国王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女王哈特谢普苏特正式更名,从此以往,所有人将称呼她的登基名——阿玛特卡拉。 在她的身侧,是新任的“神之妾”亦是她的女儿,涅弗鲁利。 作为曾经的国王图特摩斯三世的童年玩伴,所有人都认为终有一天她会顺应王家的传统,成为图特摩斯三世的王后,让雅赫摩斯与特提舍丽的血脉再次得到结合。 然而,如今少女面色沉着的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了新王的身边,似乎已经说明的她的选择。 成为了国王的哈特谢普苏特要想尽一切办法的摒弃自己身上所有的女性特点,她以男性国王的装扮示人,她以佩戴假胡子的方式来弱化自己的女性特征。 她已经不再适合以女性的身份出席各种需要“神之妾”来担当主角的场合,而这个角色自然而然便落在身为公主的涅弗鲁利的的身上。 庄严肃穆却也冗长的登基仪式结束后,随着新国王移驾返回位于底比斯城区的王宫中,一切的繁华散尽,卡纳克神庙终于恢复了原本属于它的寂静与寂寞。 图特摩斯没有随着人群离开,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阿蒙-拉的神殿中。他蹲在东墙边那个耳朵的边上,听着此时大街上的动静,就像曾经朱里带着他做的一样。 名叫赫普塔的男孩自那次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还会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 街上的人们欢声笑语依旧,王位的更替对他们似乎并没有照成任何的影响。 无端端地,图特摩斯忽然想起朱里曾经喃喃自语般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尽管破坏,毁灭,尽管根除、杀戮,夏天依然是夏天,百合花依然是百合花,星辰依然是星辰。” 图特摩斯曾认为自己与自己的人民无比伟大,在这片阿蒙神所赐予的土地上创造了无数的奇迹,也令周围的国家胆寒。可在朱里的话语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渺小。 他有时会忍不住这就是神明吗? 他常常能从朱里不经意间的话语里感受到,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流露出来的疏离感。他总觉得,若是说他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着这个世界,那么朱里就是翱翔在天空之中,俯瞰着他,俯瞰着这个世界。 他因此变成了阿蒙-拉最虔诚的信徒,因为他深信着神是真实存在的,是无处不在的,或许就在你不经意间,便聆听了你的心愿。 作为一名退位的国王,图特摩斯在阿蒙-拉的神殿中获得了超然的地位。可他并非潜心在寺庙中,专一的供奉着阿蒙-拉。 他的心中从未忘记过他曾经对哈特谢普苏特说过的话,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理想,和朱里的愿望。 底比斯的街头从此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僧侣打扮的少年每日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手中总是拿着泥板写写画画,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融入了芸芸众生之中,他终于明白朱里为何总是叮嘱他,在获得无上权力与荣誉,不要忘记了那些背负着他前行的百姓们亦是有着思想与感情的人,是他的同类。 再后来,少年长成了青年,有一日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底比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图特摩斯离开了底比斯,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更多的地方,阿比多斯、赫利奥波利斯、吉夫特……甚至到达了更远的迦南地区。 他在两土地的四处游历,见证了在哈特谢普苏特的治下,越来越富足并且远离了战乱的埃及。 第94章 所有人都对新王的统治交口称赞,并对未来的生活发自内心的产生了向往。 在某一段时间里,图特摩斯沉迷在了这种平淡却充实,平凡却自由的日子里。 他甚至怀疑,这个国家是否还记得自己,还需要自己,这个曾经的国王。 这样的困惑,直到他的足迹渐渐离开了西奈半岛埃及的势力范围,他深入奥龙特斯河流域,渐渐挺近了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腹地。 在那里,他暂时摒弃了自己的僧侣装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埃及游商。他见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异族人,从他们的言谈话语间,他闻知了他们对于埃及那片富饶的土地的垂涎三尺。 图特摩斯皱起了眉头,平淡的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让他不小心丢掉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若是让朱里知道,她一定会取笑自己吧…… 朱里,朱里,这个名字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可她消失的时间太久了,三年,四年,五年,无数的日子飞逝而过,图特摩斯心中所燃烧的希望火苗渐渐熄灭。 昔日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俊秀沉稳的青年。 可是朱里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图特摩斯再次回到底比斯时,已经成为国王的哈特谢普苏召见了他。 “图特摩斯,你已经这么大了,应该娶妻生子,过自己的人生了。你知道的,王室需要你诞下一名继承人。” 不知是否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哈特谢普苏特这一次的态度十分的和蔼,完全是以一名长辈的角度在给予图特摩斯,有关于人生的建议。 图特摩斯闻言,垂下了眼帘。他的心中已经被那个再也不会的女人占据,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了。可是就如国王所言,这个国家需要一个流淌着他们血脉的继承人。 “悉听尊便。”挣扎了良久,图特摩斯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仿佛他应下的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人生大事,而是一桩不得不接受的棘手要事。 哈特谢普苏特坐在王座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她始终觉得亏欠这位能力出众的庶子良多。因此这一次当他回到底比斯,她特意为他挑选了几名美丽又温柔的贵族少女,希望能从中让他找到自己未来的人生伴侣。 可显然,他并不悦意。 图特摩斯将婚礼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国王后,便回到了卡纳克神庙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闭门不出,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哈普塞内布,图特摩斯最近在做些什么?”宫殿中,哈特谢普苏特担忧地询问着正跪在底下的阿蒙神祭司。 谈及这个,哈普塞内布也是一头雾水:“殿下自从回到神殿后,就常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听服侍他的侍从说,殿下似乎是在将自己游历时记录下来的见闻整理成册。” 哈特谢普苏特闻言,却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她想了想,露出了微笑:“既然如此,那你们没事便不要拿神殿中的事务去烦他了,让他专心的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完吧。” 哈普塞内布恭敬的领命,退出了大殿。他依旧不甚理解这两位到底在打着什么哑谜,但似乎哈特谢普苏特猜测了一小部分的事情。 图特摩斯确实在整理着那些他游历时所遇见的见闻,他的心中始终记着那一夜的星空之下,他询问朱里有什么愿望时,她所说的话。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把每年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不,不只是大事,最好是事无巨细通通都记录下来!两土地所有的诺姆数量,人口,面积,名称……还有你那些杂乱的家庭关系,有几个老婆,几个孩子,每个人的生猝年……” 多么神奇,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始终清晰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心上,不曾被岁月模糊了行迹。甚至她说过的话,每一个字,他都依然铭记于心。 “真是不公平呀……”有时候图特摩斯会在无人时轻轻地抱怨。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无情地消失不见,却让他饱受着思念的痛苦。有时候他又会想,是不是若是那日他不曾在奥西里斯神的面前说出那些赌气的话,朱里就不会走。 可事已至此,一切都成了枉然。他必须遵循世俗的期许结婚,生下一个众人期盼的继承人,以此来稳定家族的统治。 这世界上,再也无人会关心作为图特摩斯的他的喜怒哀乐。 终于,当最后一笔写完,图特摩斯拿出一张崭新的纸莎草纸,在上面认真地写下了生平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情诗。 他要将它献给她,他独一无二的神,唯有他知晓的神。它将不会出现在《亡灵书》与《来世之书》的任何一个篇章,它将是独属于他的祈祷经文,要在他死后被铭刻在他的葬室之内,陪伴着他前往永生的死者国度,并再次沐浴在它的光芒之中获得重生。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放射光芒的月亮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闪闪发光的月亮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紧闭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第95章 第55章 苏醒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是,首先映入眼帘地,是一片白茫茫地雪白天花板。 我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直到随着目光的移动,我看到了光线的来源,一盏被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提醒着我,我真的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我正身处于一间医院的病房内,大概是我陷入昏迷时为了维持我的生命体征,我的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软管。 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虽然仍有些无力,但勉强能够移动。 大概是刚从深度的昏迷中醒过来,脑子还不太灵光,我发觉自己思考问题,以及对于事物的认知速度都变得十分缓慢。 往往一个东西,需要花费我比以往长上十倍的时间,我才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静怡!你醒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忽然传入耳中的乡音却让我一怔,一时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在埃及,还是不知何时回到了国内。 而走进病房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妈妈?!”我看着两眼泛红已经冲到了病床前的妈妈,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我现在是在哪?埃及?中国?” 我的问话显然把我妈也问傻了,她拉着我的手,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样。 这可真不像她,我看着我妈抹着眼泪,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印象里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如今眼睛里温柔地不断渗处水来。 “静怡,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头晕不晕,我去让医生来给你身体好好检查检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你爸给你做。” 我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积攒了好几年的话,一股脑地砸向我。我失笑,果然还是那个急性子,一点也没有考虑到我才刚醒,脑子还不太灵光。 但是我从我妈连珠炮似的问话里,很快便提取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我爸也来了?他不是在广西主持现场发掘工作吗?”我吃惊不已地问道。 才问完,就被我妈瞪了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和你说了多少遍,野外发掘工作,个人防护要做好!你爸带了这么多年学生,见过的事故你听得少吗? 何况还是在埃及,你不知道这地方野外眼镜蛇多吗?你看看你出事时候穿的什么?!凉鞋!沙滩短裤!眼镜蛇不咬你咬谁?啊?!” 原来刚刚的柔情似水都是我刚刚清醒时大脑产生的假象,我妈仍是那个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我妈。我现在发自内心地希望我爸能出现,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唯唯诺诺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尽量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想要博取我妈的同情,好少挨上两句骂。 然而最终拯救我的,不是那刚在我的病床前守了一夜,早上才回去补眠的老爸,也不是我自己那可怜巴巴地表情,而是例行来看望我病情的研究所同事。 “朱里,你醒了!”和方才我妈一样的问候方式,可见人类在见到同一件让自己惊讶的事情时,下意识里做出来的反应是相同的,与人种、与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以及所在的文化圈都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着还在挨骂,只好接着装柔弱,虚弱地从前来探望我的同事一笑:“简,谢谢你来看我。”我“气若游丝”地对着同事说道。 简是个单纯且感情充沛的姑娘,她很快就接受了我拙劣地演技,热泪盈眶充了过来,执起我的另一只手,欣慰地注视着我。 若是有人此时从那洞开的病房门前经过,大概会以为这间病房的病床上躺着的不是一个痊愈在望的人,而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可怜人。 我妈大概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松开了我的手,露出了她那有些迷惑人的社交式微笑,温和地用一口流利地英语邀请简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一坐,她去给我们削一些水果。 随着我妈从果篮里挑出了几个水果离开了病房,我坐了起来,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已不像刚才所表现地那般虚弱了。 “简!发掘工作怎么样了,密室的大门打开了吗?!”我急切地询问着简,这是我此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打开了打开了。朱里,你猜密室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哇哦!要我说那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简最终没有在沙发上坐下,她搬了一张椅子在我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我此时可没有猜谜语的闲情逸致,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吊了我半天胃口的密室里,到底掩藏着怎样重要的东西。 “是一册一册的纸莎草纸,数量非常多,足足盛了十几个书架。而且保存的状态都非常完好,如今这些珍贵的纸莎草纸都将在整理好后一起被运到开罗我们的研究所里,等待破译呢!” 简兴奋地说道,我也大为振奋,数量如此众多的纸莎草纸,不论上面记录着什么,对于如今的古埃及研究,都是十分难得的史料。 “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们工作组里,除了费恩教授,就属你对象形文字最了解。你回来了,我想破译的工作进度会快上不少。 ”简十分乐观地说道。 “那密室那边呢?现在的进展如何?”我笑了笑,心中也迫切地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尽快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第96章 那些从密室中被发现的纸莎草纸上所记录的内容,对于我们这些研究者而言,无疑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费恩教授带着人在那里做着最后的整理和记录,密室的墙上还描绘着一些有些与众不同的壁画,入口处也雕刻着一些好像咒语一样的圣书体。 等这些都记录完,确定没有遗漏之处后,应该会用修复好的石门重新将密室的入口封住。”简想了想,与我说起密室未来的处理方式。 我点了点头,这样确实是最妥善的方式了。经过修复后的图特摩斯三世墓室,大概会再次对公众开放,毕竟在帝王谷的数量众多陵寝里,图特摩斯三世的kv34号墓室一直是备受游客们青睐的游览圣地之一。 话到此处,我妈端着切好的水果笑盈盈走了进来,招呼着简吃水果。简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告了辞,研究所里如今因为那些新发现的纸莎草纸而异常的忙碌。必要的保护、修复、破译工作全都迫在眉睫。 作为埃及古物部最高文物委员会,法老时期文物司国际合作办公室下辖的一个研究所,我们此时却备受全世界媒体的关注。 尤其在西方民众中,对于神秘的埃及法老时期文物感兴趣的大有人在。也因此,在整个西方媒体与舆论平台上,对于这一次的发现都有着很大的讨论度。 我一边吃着我妈切好的水果,一边拿过手机打开推特搜索了一番相关的时间讨论。悲伤的发现我的倒霉经历,在阴谋论爱好的口中,再次成为了法老王的诅咒真实存在的有力证据。 我又好气又好笑,还带着一些无语地关掉了推特。 我妈大概也看出了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她一边拿着牙签往我嘴里塞着苹果,一边宽慰着我:“那些乱七八糟地言论,你别往心里去。咱们这些干考古工作的,还能怕鬼不成?” 果然还是我妈那一如既往的彪悍风格,我总觉得要是真在进行田野发掘的时候见了鬼,鬼看到我妈都得先给她磕三记响头。 我心虚地笑了笑,脑子里却想起了清醒之前在梦中的最后一幕。梦里那有些纠结,有些压抑着的性情似乎被我从梦里带了出来。 也许是昏迷的时间太长,让我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与现实的分别,梦里少年受伤的表情依旧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你爸给你做。”我还没有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浸太久,我妈已经将盘中的苹果统统塞进了我的嘴里。并且在我吃下了整整一个苹果后,开始筹划我的午餐了。 “我想吃我爸做的红烧肉!”我想也想没便脱口而出,在异国他乡想吃上一口家乡的家常菜实在是太难了。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吃这么油腻的。”我妈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我。 “那粉蒸肉也行。”我尝试着讨价还价,又报了几个菜名。却都被我妈以我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吃这些重油重盐的食物为理由,一一否决了。 “我看中午就让你爸炖个小母鸡带过来吧,现在我们住在你研究所的宿舍里,冰箱里还有两头杀好的小母鸡,都是特地从国内带来的,你舅舅去乡下买的,家鸡!” “您都想好了,还问我作什么?”我苦着脸,全家都知道我讨厌喝清炖的鸡汤了。 我妈何等了解我,见我脸色一挎便知道我此时心中所想:“鸡肉可以不吃,鸡汤你总能喝吧。我让你爸放红菇炖,味道鲜着呢。” 想了想,我妈又补充了一句:“平时什么炸鸡烤鸡也没见你少吃,可见你就是假的不吃鸡。” 我仰天长叹,果然妈妈是任何时候都不容违抗的。 第56章 并不悠闲的假期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的昏迷其实和蛇毒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并不是在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受到的袭击,我在刚被咬后,就被站在一旁站岗的守卫发现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守卫很快就对我进行了必要的急救措施,并通知了医院和依然在陵墓内忙碌的费恩教授等人。 被送到医院时,我的情况虽然严重,但并无危急。在注射了足量的血清后,身体的生命体征便渐渐稳定了下来。 而我之所以会昏迷了这么久,其实是因为近日来的劳累堆积在一起,当身体有了休息的机会,便彻底罢了工。 虽然在我看来,是虚惊一场,但在关心我的人看来,这还是犹如天塌地陷般的严重事故。 我的爸爸和妈妈丢下了手头的工作,和单位请了长假飞来了埃及照顾我。 “囡囡多吃点,多吃点,这个补身子的。”我爸端着一碗刚炖好的排骨汤,盯着我要看我把它通通喝下肚去。 放了红菇炖好的排骨汤,味道是难得的鲜美。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千里迢迢从国内背来的,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虽然总在无数个夜里回味着家乡的种种美食,可我也不愿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吃到它们。 这一次再见到爸爸妈妈,总觉得他们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不过随着我身体情况的渐渐好转,两人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多了起来。 费恩教授索性给我放了一段时间的长假,让我在那些纸莎草纸的破译工作开始之前,能够好好地陪一陪我的父母。 他们在国内干了一辈子的考古工作,难得来一次埃及,正好带着他们四处走一走,见一见来自另一个古老文明的伟大遗迹。 第97章 在出院的头一晚,一家三口挤在我的宿舍里吃着我爸做的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老爸,老妈,我得了休假,不如明天开始我带你们在埃及四处逛一逛吧。”我提议道。 果然,我爸我妈都露出了饶有兴趣地表情。 “那要看你妈,你妈要是想逛我们就去。”我爸首先乐呵呵地表了态。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又被不经意地喂了一嘴的狗粮。 “去呀,我也挺感兴趣的。古埃及文明得多有意思,才让我们女儿甘愿背井离乡地到这么远的异国他乡学习工作。”我妈也笑着表达了自己的兴趣。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果然她老人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于我所喜欢的东西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她总是希望了解我平时都喜欢些什么东西,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动力,她在工作之余,还分出精力去阅读那些被我摆在书架上的岩井俊二以及耽美小说。 虽然她对此并不喜欢,但也对我的爱好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或许没有给予我最好的物质生活,也常常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无法给予我更多的陪伴。 但是我的精神世界无比的富足,从小到大,每当遇到与我而言十分重大的抉择时,他们总是让我自己做出决定,他们只会从他们的人生阅历出发,为我提供一些建议。 我和我的父母无话不谈,我们可以就一件事情各抒己见,可以有争论,可以有分歧。我的父母之于我,除了是至亲,更是朋友,我爱他们。 “妈妈,我好爱你们。”想到此处,我自己先动了情,放下碗筷便搂住了一旁的妈妈,将头埋在她的肩膀撒娇。 “哎呦,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等会被你同事看到可要笑掉大牙了。”我妈一边回身搂住我,一边打趣。 我从未如此庆幸我回到了现实世界中,虽然梦里的图特摩斯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我心中悸动。 可是,可是人总是要活在现实中,何况我还有那么爱我的家人,我怎能如此自私地任由自己沉溺在虚假的梦境之中。 看着眼前正有说有笑地父母,我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去将梦中的一切彻底抛到脑后,着眼于当下,回归到现实。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在晚上简单的收拾之后,我便熟门熟路的订了票,带着父母从埃及博物馆为起点,开始了我们的古埃及探寻之旅。 此时不是旅游的旺季,加之受到疫情的影响,此时博物馆里的人并不算多。我们没有随着博物馆中的讲解员一路,而是由我作为导游,带着我的父母参观着这栋漂亮的建筑内。 这些被妥善保存在玻璃展柜中的展品,其中的绝大部分我对于他们的出处来历都了如指掌。 这其中甚至有一些,是由我参与的项目中发掘出来的文物。 我不无自豪地向爸爸和妈妈说着这些文物出土时的经过,我们是如何从一个个沙丘中发现了这些隐蔽的坟墓,又如何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陪葬品在尽量不受影响的环境下,运送回了开罗。 其实虽然作业的环境或许不同,需要的仪器和手法也有些微的差别。我所经历的这些事情,我的父母在他们长达几十年的考古生涯里早已经历了无数次,可当我说起时,他们依旧听得津津有味,一副与有荣焉地感觉。 偶尔,他们会从专业的角度提出一些问题,我也会尽我的所能为他们解答。渐渐地,这开始不像是一家三口的外出旅游,反而越发地像是一场专业的学术研讨会议了。 当然,面对古埃及如此灿烂又个性鲜明的文明,仅仅一个开罗并不足以窥见它的全貌。受到时间的限制,在逛完了埃及博物馆后,第二天我们便不得不启程,前往吉萨。 任何一个到达了埃及的游客,都不会错过吉萨大金字塔,即便是考古学家亦不能免俗。 “古埃及真是不输于我国的伟大文明……”看着面前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顶端的巨大金字塔,我妈感慨道。而我爸正拿着他的相机,兴致勃勃地为金字塔上的石砖拍着照片。 我失笑,我爸对于古代建筑有着近乎痴迷的兴趣。难得出一次国,他也依然专注于去拍摄那些来自异域的奇妙建筑,而非人像。 我们又随着人群走进了金字塔的内部,金字塔里虽然闷热,但比起帝王谷中还是要凉爽上不少。加上此时游客稀少,金字塔里那低矮有狭窄的走道便显得容易行走地多了。 沿路只有零星地几个游客,他们爬到很吃力,看到我们三人轻易便超过了他们,都投来了讶异地目光。 不过我们都专注于脚下的路以及走道两侧的壁画,对于旁人的目光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是一条陡峭着向上的走道,低矮又狭窄的空间则加剧了它的难行程度,若是身量高一些的游客,甚至需要微微弯腰才能行走在期间。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绝大部分的游客还没来得及走到顶部,就草草地结束了自己这趟金字塔旅程。当走道渐渐接近终点,这条道路上终于也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这条道路的终点通向了胡夫的花岗岩墓室,再往上,则是墓室内的减压石以及通风口。这座建造于中王国时期的金字塔不论是墓室还有走廊都由光滑的巨大岩石砌成,石头与石头之间的接缝也十分紧密。 第98章 而金字塔上端的两条通风口甚至有着十分精确的角度,能够保证猎户座的三颗恒星每天都会从通风口的上端通过。 身为后人我们无从想象,当时的工匠与奴隶是如何在极为有限的技术支持下,完成了这项伟大又艰巨的浩大工程的。 但是毫无疑问,胡夫金字塔代表了当时技术的最高水平。 我为父母讲解着我们眼前的墓室减压石,这是位于国王墓室顶上的一个五层巨大花岗石顶棚,四层为平顶,只有最上一层为坡顶。 这个特殊的结构使得整个国王的墓室有20多米的高度,而之所以采用这个结构,则是因为这种结构能够有效的分散来自塔顶的重量,承受上部巨大的负荷,保护墓室。 也许对于许多慕名希望看到更多宏伟奇观的普通游客而言,在金字塔的外部留下自己的合影要远比在内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行走要有意思的多。 但对于我们一家三口而言,此时弯着腰挤在一处,对着这些古人遗留下来的痕迹小声的说着自己的见解,反而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 我们的脚步在吉萨稍作了停留,又沿着尼罗河朝着古代的上埃及行去。囿于假期的时间所限,我们的行程几乎与那些来埃及观光旅游一样赶。 我们无法像那些19世纪前来埃及度假疗养的欧洲贵族一样,租上一艘平底双桅的达哈比亚船屋,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在尼罗河上悠闲的漂流。 说起来也真是惭愧,我直到今天才发觉,这个我所热爱的文明与国度,原来我从不曾静下心细细地欣赏过它的美。 而就在我的这种夹杂的遗憾的繁忙中,父母回国的日子正在一天天的接近,我们又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刻。 第57章 回归正轨的生活 最终我在开罗的机场送别了我的父母,眼见着他们走进了候机厅。看着他们频频回首冲我微笑招手示意我回去的背影,忽然之间孤独、寂寞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刻买上同航班的机票,与他们一起回去。 可我知道这样的情绪只是暂时的,早在几年前只身前往异国求学时,我就已经渐渐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感觉。 可当我回到位于研究所边的宿舍里,看着原本拥挤的房间忽然间又恢复了往日空荡荡的模样,我的心还是空了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想着妈妈昨天晚上同我说的话。 “静怡,其实这一次来之前我和你爸爸也商量过,实在不行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国吧。这样让你一个女孩子在国外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 妈妈说着,眼睛里又渐渐湿润了起来。我知道我这一次出事,确确实实吓到了他们。 我的心中十分羞愧,都这么大了非但不能承欢膝下,还要爸妈担心。 可妈妈的话锋却在这时一转:“可是这些天,我和你爸看着你,我们都了解,你一定对现在所进行的事业十分的热爱。”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赞赏地笑着道:“好好干,不要辜负了自己的这份热爱,我和你爸爸永远都会支持你。” 他们还是如从前一样,对于我自己的选择与喜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和支持。哪怕我知道,他们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能时时看着我,照顾我。 因为妈妈的话,我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而随着这次发现的纸莎草纸完成了整理,陆续运达了研究所,我也结束了假期,回到了我所热爱的工作岗位上。 “朱里!欢迎回来!”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才一只脚迈进办公室,一大束百合花就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忍俊不禁,接过了花束向我可爱的同事们一一道了谢。哪怕此时的国际局势紧张,国家与国家之间相互指责,争抢资源。 可这里却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着的人们。这里似乎成了一处世外桃源,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你能回来可真是太好了朱里,你一回来,这些文献的破译工作就可以着手开始了。不过你才刚刚痊愈,身体能受得了吗?”鲁索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闻言比了个大力水手亮肱二头肌的姿势:“放心吧,被我爸我妈养了这一个月,保证比住院之前还结识健康。” 隔着口罩,鲁索哈哈大笑,与其他人一起将我迎进了办公室里。而叙旧也到此结束,打开电脑,当一个个文件被传输到我的电脑上,我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出土的纸莎草纸异常的珍贵,何况还是一次性出土了数量如此之多的记载。这很有可能是又是第一套出土的关于某一个特定时代完整的记载。 要知道,在古埃及没有史学的概念,由埃及祭司曼涅托所整理的《埃及史》如今也早已散轶。 如今我们想要寻找书中的只言片语,就不得不去诸如阿弗里卡纳斯、辛塞鲁斯等古典作家著作中寻找他们所引述字句。而在这次室开启前有关于图特摩斯三世事迹,大多是以散在传记的形式存在的。 其中主要来自于四部分文献《图特摩斯三世年轻时代》、《塞姆内赫神庙铭文》、《内布瓦韦传记》以及其中最为著名的《图特摩斯是三世纪年》。 可即便如此,残缺不全文献、被风化后,建筑上字迹模糊的字符,都令研究者们伤透了脑筋。 第99章 而这一次,一部如此完整的文献的发掘,可想而知,早在不久之前就已经在整个古埃及考古的学术圈内造成了怎样巨大的轰动。 不过在疫情的冲击之下,在社会层面所引起的讨论的热度甚至还不及那则因为我在陵墓的门口被眼镜蛇咬伤又风行一时的,关于法老王的诅咒这类都市怪谈或是阴谋论。 因为这件事,我又被同事们打趣了一番。 “朱里,说实话,我远在佛罗伦萨的朋友都特地打电话来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法老的诅咒是真的吗?” 鲁索带着他那熟悉的欠扁笑声,凑了过来。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我桌子上所堆积的被打印在一页页纸上的影印文件所吸引。 这些就是这一次从图特摩斯三世的密室中被发现的纸莎草纸,谁也不会对着这些一旦破损便是永久性伤害,异常珍贵的原件来进行破译工作。 而是使用了特殊的仪器,将纸莎草纸上的内容扫描到电脑上,再打印出来的复印件。 经过了初步的编号,我对于这些纸上做记录的事件有了大致的了解。 可随着破译工作的深入,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始终笼罩在我的心头。 按照古代埃及人的习惯,只有在发生重大的事件时才会予以记录,因此现代的埃及学研究,就是在一个个神庙墙壁上雕刻铭文、方尖塔、纪念碑、墓主人的壁画以及日记的基础上拼凑出来的。 可是这些纸莎草纸上所记录的,却一反其道。上面记叙的都是些日常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要说起来,或许可以将他描述成类似于中国古代皇帝起居注一样的东西。 当然这些还仅仅只是这次出土的纸莎草纸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都不敢乐观的推测这些东西都是图特摩斯三世亲笔所书,而认为是他身前的亲信官员所书。可这异常熟悉的字迹,却让我的心头一跳。 这样的书写习惯和笔迹,与我梦中的图特摩斯何其相似。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个念头的影响,我甚至觉得这些文字的作者,在叙述事情时的口吻和语气都与我梦中的图特摩斯如此相似。 我将这归于我自己的臆测,谁又会将自己梦中的所见所闻当真呢? 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个梦境终是影响了我。好在僧侣体的翻译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我跟着这些文章的作者,旁观着历史上真正的图特摩斯三世忙忙碌碌地每一天。 每天清晨醒来后,他要去马厩里亲自喂养他心爱的战马,而跟随在侧的并不是侍从,而是他忠心耿耿地猎犬们。原来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如此的喜欢饲养猎犬,不过似乎又本应如此。 这些猎犬陪着他参与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与狩猎,为他猎取过雄狮与河马甚至是鳄鱼和犀牛等猛禽,也为他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 他为他的爱犬制作了一条特殊的金苍蝇项链,以此来表彰它的英勇。 然后他会去议事的大厅,开始一天的忙碌。在那里听取他的心腹大臣们关于国内外政事的汇报,一些事情他会放手交给信任的大臣来处理,还有一些更加棘手的事物,则需要他亲自作出决断。 到了下午,时不时便有邻近国家的使者前来拜谒,向日益强大的埃及帝国进献本国的贡品,希冀以此来换取这位以勇武著称的国王的欢欣,让自己的国家免受战火的侵袭。 处理这些国内外的政务,占据了这位伟大国王绝大部分的时间。而当夜晚降临,他终于拥有了少许的私人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查看自全国各地汇总上来的土地税收情况、人口的增减、上下埃及农作物的耕作情况……这些繁杂又无聊的资料,图特摩斯三世似乎都了如指掌。 “这位国王可真是个工作狂!”鲁索拿起我翻译好的初稿,草草阅读了一遍后,惊叹到。 “是啊,从这些记载上看,这位国王似乎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在处理政务,也许一年几次的狩猎活动就是他的休闲娱乐活动了吧。” 我将有些杂乱的纸张,根据编号码放整齐。我这部分的翻译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而我负责的这部分纸莎草纸上,记录的几乎都是这样类似的内容。 “也难怪他的子嗣稀少,你看这些文献,几乎都没有提及他前往后宫的记录。”鲁索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 简在这时八卦地凑了过来:“说不定只是图特摩斯三世是一位专情的国王,他爱的是某一位早逝的王妃,所以才会如此远离后宫!”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坠入梦幻般的神情。 我和鲁索都一手扶额:“简,你最近是不是又去网文网站看言情小说了?” 果不其然,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些以古埃及为题材所撰写的言情小说一直是她从事考古研究的动力,可想而知,最受作者们欢迎的拉美西斯二世与奈菲尔塔丽的故事自然而然也成了她的最爱。 “真是可惜,这些文献里完全没有记载任何有关于法老私人感情的事情,要让你失望了哦,简。” 我笑着与简说道,但想了想我还是补充道:“不过我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说不定其他人负责的部分里会有相关的记载也说不定呢。” 其实并不想承认,我私心里对于这位法老的私人生活也颇感兴趣,若是简能抢先从别的同事那儿挖到一些我尚未掌握的信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00章 就在开罗的研究所有条不紊地对密室中发现的纸莎草纸进行着翻译工作的同时,那间密室里仍然不断地返回着新的信息及文物被发现。 费恩教授也因此滞留在了帝王谷中,继续主持着相关地发掘工作。 这座忽然被发现的密室里所蕴含着巨大地信息量,注定了它将在整个古埃及的考古研究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些看似琐碎的记录中,承载着太多太多当代的学者们想要了解的信息,政治、经济、人文、地理、水文信息……整个十八王朝的社会全貌因为它的出现而被掀开了一角。 而就在我们埋头为了尽早将所有出土的资料翻译出来时,从帝王谷再次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一块刻着圣书体的金板在一个被放在书架后的隐蔽角落里被人发现了。 第58章 未知的金版 金版要从卡纳克运送到开罗尚且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之前,负责本次翻译工作的所有人,都凑在一起开了会。会议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讨论目前所取得的进度。 随着所有的翻译稿件被汇总在一起,图特摩斯三世波澜壮阔的一生,渐渐在我们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把每年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不,不只是大事,最好是事无巨细通通都记录下来!两土地所有的诺姆数量,人口,面积,名称……还有你那些杂乱的家庭关系,有几个老婆,几个孩子,每个人的生猝年……” 可我的脑海中,那个凉爽地夏夜里,我在梦中对图特摩斯脱口而出的戏言,随着会议的进行而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我想我现在的脸色大概不太好。会议中同事们说的话响在耳边却让我觉得飘渺,反而是那一夜里我与图特摩斯的对话渐渐明晰。 “这很有可能就是《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中所提到的宫廷档案!” “这一次发现的纸莎草纸对于我们古埃及的研究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这是我们第一次获得如此详实的十八王朝时期上下埃及各个诺姆间的人口、土地、行政区域划分第一手资料。”同事们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中。 “是啊,这样专业的整理手法,真是难以想象,是三千多年前的古埃及人整理完成的。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们只在图特摩斯三世的陵墓中发现了这样一个密室呢?是这样的记录手法到此为止就失传了,还是尚有其他的纸莎草纸,还未被我们发现?” 这一次的发现令所有人都大为振奋,以至于让不少的同事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对于那渺茫的可能产生了新的希望。 我偷偷剥了一颗糖,塞进了口中。不用太久,因为低血糖而引发的耳鸣与眼花便得到了缓解。我松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次投入了讨论中。 正在众人讨论地热烈之时,会议室的投屏上,出现了一张我们从未见过的照片。 “这是不久之前,费恩教授刚刚从卡纳克传回来的照片,经过了清洗,现在金版上雕刻的文字已经清晰可见。我想这些文字对于诸位来说应当都不算难以破解吧。 等一会我会把打印出来的照片分发的各位的手上,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地将这些内容都破译出来。埃及的最高文物委员会还有全世界的媒体记者,都在等着我们出具的报告呢。” 同事们看着投屏上那张金光灿烂的照片议论纷纷,我也随着众人将视线头像了幕布。 这块金版的体积,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实际上应该并不算大。整块金版大抵都是将金子彻底融化后浇筑在事先刻好的模具里,冷却后形成的。 整块金版的工艺异常精美,除了繁复的圣书体外,还有刻有一些作为装饰用的莲花纹样。 圣书体的破译比起僧侣体而言,确实更具挑战性,但作为一名常年工作于一线的研究人员,这样的事情虽然需要多耗上不少的时间,但确实难不倒我们。 我的心中不知为何,对于这块金版上所雕刻的内容充满了好奇。这种好奇要远胜于我对那些纸莎草纸上记载的东西,就好像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始终牵引着我,去解开这个谜题。 这些文字于我而言,有着一种异常的熟悉感,我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它们。 回到办公室,在金版的照片尚未分发下来前,我无所事事地翻阅着费恩教授从密室的现场拍摄回来留档保存的密室全景照片。 我也在这些照片里,找到了那种奇怪的熟悉感的源头。虽然方才在会议室里,金版的照片里的文字并不能记全,可如今对比着密室石门内侧所雕刻着的咒语看,二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朱里,你刚刚的脸色可不太好,这杯热可可我刚刚泡好的,你喝吧。” 简在这时走了过来,她是来送金版的打印照片的,甚至还贴心地替我送上了一杯热可可。我感激地冲她一笑,接过了还冒着热气的热可可。 她没有留下与我闲话,而是接着走到了别的工位上,为其他的同事分发照片。 我看着简的背影,她还是如此的热情,热心肠的简直不像个英国人。 我啜了一口热可可,甜腻腻的感觉滑进了喉咙,让我因为受到梦境的困扰而有些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拿起照片与电脑上密室石门内侧的照片仔细坐着对比。 第101章 “我的天哪!”我在认真地对比了几遍后,惊呼了出来。嘈杂地办公室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同事们都不由转头望向了我。 “这个金版上雕刻的内容!和石门门框上雕刻的应当是同一篇咒语!” 我举起手中的照片激动的晃动。根据古埃及人的葬俗,他们会在死者的墓室门框上雕刻格式各样的咒语,以此来保佑逝者的这趟旅程顺风顺水,不遭受不必要的折磨与苦难。 这些咒语的目的多种多样,有的是为了防止死者的心在冥界违抗它的主人,有的则是让死者能够在冥界之旅击退各种毒蛇,还有一些是为了让死者在冥界能够得到充足的空气、食物或者饮用水。 当然,也有一些在现代人的眼中看,十分不可思议的目的。譬如《亡灵书》的第52和53篇,这两篇经文的目的是为了使死者在冥界不吃粪便不喝尿液。 同事们此时都围拢了过来,十几个脑袋对着我那不大的电脑与自己手中的照片小心地核对着。 “还真是……所以这块金版上雕刻地是保佑图特摩斯三世在冥界享福的经文吗?”鲁索有些好奇的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金版上的内容翻译出来,这样才能解开这个谜题。” 留在开罗的研究所里主持破译工作的,是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弗雷德里克·施耐德教授,同时他也是美国域外考古协会的会员。 “这样吧,朱里、鲁索、简、罗林森我们几个人将金版上的经文分一下,每人负责几句经文的破译工作。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下午,我们在会议室碰头,核对各自的进度以及工作成果。” 施耐德教授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地模样,我听见鲁索小声嘟囔了一句:“啊明天就开会,今晚想去酒吧放松的计划又泡汤了……” 简在一旁捂着嘴,幸灾乐祸的偷笑。但我们都清楚,施耐德教授可没有费恩教授那么好说话。 何况他对于古埃及的文字甚至是科普特语都有着很深的研究,跟着他能够学到不少的东西,而我们都十分珍惜这次的机会。 鲁索抱怨归抱怨,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教授的安排,在被分配到了几句经文后,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被分派到的是经文的最后几句,句式算不上太复杂。 我将照片中的句子,小心的誊抄在了笔记本上,根据古埃及人的阅读顺序,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从右向左读。当然也要注意符号的方向,这些符号的的朝向决定了这个句子到底是从左向右,还是从右向左阅读。 一个男人的手里抓着河马的尾巴,应当读作hsdb,这个词有着双重的意思,在一些情况下它所指的是“青金石”的意思。 但w·古德温教授于1876年对此展开的相关研究中,则认为这个符号表演的是hs(f),“驱赶”这个动作,而这个动作的客体是db“河马”,所以词组hs(f)"驱赶河马与“青金石”一词发音相同或相似。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里象征性地使用了青金石的保护作用,以便用青金石护身符来驱散已河马为代表的危险与邪恶。 这似乎也印证了这是一篇为保护法老的陵墓而书写的特殊经文。 我对照着资料,小心地进行着破译。有了前辈们所总结和整理的经验,如今想要破译这些看似难懂地繁复符号已经简单了许多。 虽然在一些地方,学界依然有着不同的意见,但总体来说,如今的研究环境已经比一百年前要改善了许多。 我沉迷于对这些文字游戏的破译,这项工作常常给我一种在玩九宫格的感觉。把一个个暂时的符号所对应的含义,放置在正确的地方。当你破解的地方越多,到了后期,整道题的难度便在不断的下降。 这是一项与我而言,极其有成就感的事情,等到我将这简短的几句话翻译出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深夜。办公室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我看着自己翻译出来的语句,不知是不是因为独自一人不再受到外界的干扰和提醒,我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了梦里少年美丽又青涩的脸庞。 他到底在向谁乞求着恩宠呢?是阿蒙拉吗?我不由想到。我有心想要接着翻译那些并未摊派到我头上的经文,可此时倦意已经袭来。 我伸了个懒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将那翻译好的诗句留在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第59章 死神张开的羽翼 第二天的傍晚,关于金版上经文破译工作的研讨会如期举行了。 众人将自己的翻译稿件放在了一处,并对所有人的翻译工作都做了必要的评审,也对一些有争议的地方进行了讨论。 就譬如我昨日所翻译那个符号,在应当翻译成青金石还是驱逐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引经据典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然,任何的解释都应当依托于整篇经文的语境以及含义。 因为我所负责破译的经文片段正好位于整个金版的结尾处,只要前面的经文翻译内容能够确定,那么这样一个词语释义上的分歧,很容易便能迎刃而解。 第102章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放射光芒的月亮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闪闪发光的月亮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最终,在定稿后,众人还是保留了我所翻译的驱赶一词。显而易见,从整篇经文的内容上看,这里解释为驱赶,要更为贴切合理得多。 可是随着经文内容被破译出来,新的谜题又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篇从未见于《亡灵书》或是《死者之书》中,在其他出土的纸莎草纸也未见收录。已发现的平民、贵族乃至王族的墓室内,亦属首次发现。 这是一篇独一无二的经文,经文中所赞颂的是埃及诸神中的哪一位神明,在会议室里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 “我想这篇经文应当是献给月亮神孔苏的,他是阿蒙与穆特的儿子,是古时底比斯的三柱神之一。他拥有治愈的能力,或许是因为担心图特摩斯三世在冥界会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因此才将歌颂孔苏的经文镌刻在此处。” 施耐特教授根据经文中的月亮,而做出了推测。 “可是孔苏并没有使死者重生的能力,何况作为阿蒙-拉之子的图特摩斯三世,又怎么会称,是孔苏是他的主宰,赐予他一切呢?”有同事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的推测不无道理,众人也都颇为信服。 可是这样,便陷入了僵局之中,排除了阿蒙拉与孔苏,那么这个被图特摩斯三世特地书写成经文,又雕刻在密室中的神秘神明到底是谁呢? 一时间,大家都摸不着头绪,施耐德教授决定先暂时将问题搁置下来。至少现在,经文的翻译结果,大家都不再有异议,形成了定稿。那么这片经文中蕴含的实际意义,便可以留待到日后再行展开专题研究与讨论。 而我们这些被临时抽调来翻译金版的人员,也再次投入到了密室中发现的纸莎草纸文件的翻译与汇编工作中。 我想也许是昏迷时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境对我造成的影响实在太深,我的心中始终觉得自己与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羁绊。 尤其是当我从这些纸莎草上看到了那些,我于梦中所见过的历史时,这样的感觉便越发的强烈了。我看到了那场发生在纳巴泰地区,面对阿尔西诺部落的叛乱,我尚来不及看见的结局。 图特摩斯率领着军队凯旋而归,在底比斯城里受到了空前热烈且盛大的欢迎。 这一次他带回来的战利品,包括了200头牛、1000格令的黄金、800名正值青壮年的俘虏、还有不可计数的象牙、犀角等奇珍、两座铜矿的控制权。以及最重要的,阿尔西诺新国王的长子。 记载似乎与我的梦境巧妙的不谋而合。 我看着电脑上在,这些被印刷体英文写就的翻译文件。脑海里却只有清醒之前,少年的图特摩斯双目通红地怒视着我,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犹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倔强地模样。 “朱里,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少年的声音与模样在我的脑海中如此鲜活,就好像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和带着恨意地话语不过刚刚发生在前一秒。 此时我的眼角余光又扫到了那张被我随手放置在一边的,金版上的经文。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我看着经文,忍不住小声地复述了一遍,脑海中想象着梦中的图特摩斯会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声音吟诵它。 直到下班时,图特摩斯的身影依旧在我的心头萦绕不去。那一天他的告白所带给我悸动,是如此清晰。 以至于回归了现实,在无人时,我才敢稍稍承认,那时的我,面对少年炽热的告白,除了恐惧,诧异之外,还有一丝我想要极力掩藏的心动和喜悦。 “汪汪!”几声热情地犬吠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我,我抬眼看去,阿努比斯热情地身影向我扑了过来。 我摸了摸它,这时才惊觉,今日的夕阳如此美妙,太阳的余晖染红了大半的天空。微风徐徐,是夏季里难得的凉爽。 我心中来了兴致,自从回来以后,我还没有带阿努比斯去一旁的公园里遛过弯。要知道,这是之前,我们两最喜欢的活动了。 “阿努比斯,我带你出门玩一会好不好?”我拍了拍小狗的脑袋,得到了两声肯定地叫声。 我一乐,暂时将图特摩斯和我也许并不应该存在的少女情怀抛诸脑后。我从保安室里要来了牵引绳和伸缩水壶,带着阿努比斯出了门。 研究所的旁边,是一座沿着尼罗河的河岸修建的公园。此时公园里随着温柔地河风,树冠正翻滚着绿浪,发出沙沙地声响。 阿努比斯长得很漂亮,虽然尚未成年,脸颊犹带着稚气。但因为被前主人做了立耳和断尾手术,此时已经渐渐可以窥见成年后威武地模样。 说实话,我真想不通,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狗,它的前主人怎么忍心就这样抛弃了它。 第103章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谢谢你还愿意相信人类。”我笑着和它说,可惜阿努比斯听不懂,它只是欢快地注视着我。 也许是有段时间没有出门撒欢了,阿努比斯表现地很兴奋。而作为一只未成年的杜宾,此时的阿努比斯大概正处于它一生中,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了。 它的力气很大,渐渐地人遛狗成了狗遛人,公园里时不时地就能看到带着孩子的家长在一旁的绿地上嬉戏打闹。 我害怕阿努比斯看似凶恶的长相吓到了孩子们,也害怕一不小心没拉住让阿努比斯挣脱了牵引绳。我将牵引绳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这样,哪怕我的胳膊被它拉脱臼了,它也休想跑脱出去。 好好的遛狗渐渐地变成了一场,我和阿努比斯之间的角力。实在是我低估了这只狗,虽然还未成年,但阿努比斯的力气已经拉着我绊了好几个趔趄。要不是我手快死死抓住了路灯的栏杆,恐怕就得摔个狗吃屎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研究所的宿舍大院里,喜欢狗的同事这么多,阿努比斯仍然只能每天在院子里自己溜自己。每一个笑着逗它玩,但拒绝带它出门散步的同事背后,只怕都有一段相似的血泪史。 在阿努比斯又一次的爆冲害得我差点向前扑倒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拽着显然没有玩够仍然意犹未尽的阿努比斯向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然而,我低估了杜宾作为一种狗的神经质。 研究所的人都知道,阿努比斯喜欢追逐一切漂浮或飞舞在空中的东西,蝴蝶、鸟、塑料袋、气球。而此时,一颗粉红色的气球从我们的眼前飘了过去,身后是一个孩子欢快的笑声。 “气球飞飞!”我听到那稚嫩的童声用阿拉伯语惊叫道。 下一秒,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经被阿努比斯带着向着气球飘走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路的一边是一个不算太陡,被种上了草皮的斜坡,斜坡下便是一段不算太宽的石阶与石阶下缓缓流淌地尼罗河水。 常有钓鱼的爱好者坐在石阶上夜钓,也因此,石阶边没有任何的护栏等防护措施。 “不!”我尖叫着,在阿努比斯的带领下一路冲进了尼罗河里。 泛滥季的尼罗河水有多湍急,我此时终于切身体会了一次。炎热的夏天浸泡在凉爽的河水中,是一种非常愉快的体验,前提是我会游泳,并且一只手没有被那该死的牵引绳缠住。 我努力的滑动着双手,想要让头冒出水面去。可却又另一股力量,似乎在用力地将我往河底拖去。是河底的暗流?还是都市传说中的水鬼? 氧气缺失使我的大脑失去了理智,也放弃了挣扎,任由那股力量将我的身体不断向下拖去。阿努比斯,你这名字真是不好,我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死法离开人世。 这下好了,若是我的死讯传开,关于法老王的诅咒的传言恐怕更要甚嚣尘上…… 第60章 生存还是毁灭·一 “妈的,阿努比斯这死狗,以后我再带它出门遛弯我就是狗!”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之中,我骂骂咧咧地想着。 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居然还有意识,这是否说明,我还没有死? 我心怀一丝侥幸,身体的知觉似乎在渐渐的恢复。这与我上次陷入昏迷时的感觉并不相同。要说起来或许会更接近以往老人们常说的,鬼压床的感觉。 我有着无比清晰的知觉,我能感知到我身上的衣服此时正湿淋淋地贴在我的肌肤上,那种感觉十分难受。 我想起身,却动弹不得。有几个奇怪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可疑地响了起来。 “干得好,阿努比斯,要不是你差点就要赶不上了!”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之中想起。 “哼,要不是阿努比斯拖拖拉拉,她早就回去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男声不满地抱怨道。 “好了好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温柔的女声似乎在从中劝和,不知何为那声音里,有着轻易便能辨别出来的喜悦。 语焉不详的对话让我对自己的处境越发的困惑了起来,但似乎可以确定,我还活着。 我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担忧了起来,这些人的对话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是遭到了绑架。可是我一个工资只够自给自足的打工仔,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呢? 然而,很快几个人的对话似乎就推翻了我的猜想。 “哈哈哈哈哈阿努比斯,这只狗长得和你可真像,你装起狗来可真是有模有样。”那个年轻的男声戏谑地说道。 “我是胡狼!胡狼!你再多嘴一句,我就让你也尝尝那个狗粮的滋味荷鲁斯!”另一个暴躁的声音大叫道。 阿努比斯?荷鲁斯?事情似乎因为他们的对话,开始朝着超自然地方向发展着。我又想起了数月之前,我曾做过的那个有关于拉的梦境。 “她似乎清醒了,我去看看。” 随着那个温柔地女声话音落下,过了一会,我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人用手轻柔地触碰着,一股暖流自头顶传遍了全身。而等到这温暖的感觉消失后,那原本令我难受的衣服,已经重新恢复了干爽。 “我亲爱的孩子,不要害怕,你很会就能恢复知觉了,而迎接你的将是全新的命运。虽然很遗憾我们不会再给予你更多的帮助,但你要相信,阿蒙-拉的眷顾与你同在。” 第104章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和我说这些屁话。这些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不祥内容,让我的心中十分忐忑。 什么全新的命运,他们要做什么?!又或者说,他们要把我带去哪儿?心中有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我压回了心底。 “走吧,我们在现世耽搁了太多的时间。”那个女人再次说到,他们似乎打算将我一个人丢在某个地方。 “真的要把她放在这吗?我还是觉得应当把她带回底比斯去。”被叫做阿努比斯的男人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要违抗阿蒙-拉的旨意吗?我想既然祂说将这个女人带到这儿,一定有他的深意。”荷鲁斯插嘴道。 几个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我的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我无助地躺在那儿,虽然暂时依旧无法睁开眼睛,但风声、水声、鸟叫与虫鸣渐渐传入了我的耳中——这说明,我此时正身在野外。 这个认知让我紧张到了极点,若是此时有什么食肉的野兽出没,那可就吾命休矣了。我在心中暗骂那些无良的,身份不明的绑匪,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原来那些人口中全新的命运就是在这不知道哪里的野外,沦为野兽的盘中餐吗? 我一边在提心吊胆地努力挣扎,一边在心里将那几个声音的主人骂了一万遍。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皮动了动,力气终于恢复了! 我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我先一骨碌从躺着的草地上坐了起来。 此时大概还是清晨,太阳刚刚自地平线上缓缓地爬上天空,日光并不强烈,但已经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 说实话,这样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绿洲,让我无从判断自己此时身处何处。 我的背包早就不知在落水时被冲到了哪里,牵引绳还缠在我的手中,不过项圈里空空如也,显然阿努比斯挣脱了项圈,要么淹死在了河中,要么自己跑掉了。 我自昨天晚上开始便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此时腹内空空地感觉传来,我知道,自己需要补充食物了。 我开始四处搜寻,想要需要这附近是否有可以食用的野果一类的东西。 当然就算做最坏的打算,这边绿地里有一条河,哪怕什么都不吃,光靠喝水,我大概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活。 也许这一个月,我能遇见别的活人,我乐观地想着。 我的野外生存经验并不丰富,每次不得不在滞留在野外进行考古工作时,工作组都会携带上大量的生活物资。 虽然我能够熟练的搭建和拆卸帐篷,也能够使用野炊瓦斯炉为我的同事们做一顿说不上多美味的午餐或是晚餐。 但一旦离开了这些现代化的工具,赤手空拳的我,在野外毫无生存能力可言。 我的心中慌乱,但还是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希望。我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还有体力的情况下,循着河流的踪迹向着上游和下游的方向不断前进。 这片绿地里的植被,仍是那些在北非常见的植物,我想我或许仍在埃及境内。至少根据生物的物种判断,地理范围不会超过北非或是西亚的范围。 而在这片地区,古往今来水源都是异常珍贵的东西。我相信只要跟着河流走,我总能遇到人烟的。 我在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野果模样的东西后,来到了河边补充了一些清水,便沿着河流上游地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了日上中天,我也没有在这一片林地发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以我对现代埃及的了解,这似乎实在过于不可思议了。 我到底在哪儿?我走得累了,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皱着眉头思索着。然而河里的游鱼并不会告诉我答案,等等?! 我看向清澈的河水中,正游动着的鱼。也许是甚少被人类惊扰,它们并不惧怕我伸手搅动河水造成的动静。我看着那身形颇为修长,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粼粼白光的小鱼。 这鱼我见过,这是叙利亚欧白鱼! 从名字就能够知道,这是一种原产自叙利亚的淡水鱼类。我眼前一黑,叙利亚欧白鱼的出现似乎是在提醒着我,我如今身处何地。 正处于动乱之中,战火连绵的叙利亚。 若果真如此,那么此时我若是在此地遇到人类恐怕未必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我为自己的推断惊惧不已,也无法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埃及的河流里碰巧出现了这种叙利亚欧白鱼。 我颓然地坐在石头上发着呆,再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而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作出决定,我到底还要不要去探寻河流周围,可能的人类聚落? 身为一名独身的女性,在没有武器伴身的情况下,又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我忽然觉得自己生还的希望无比渺茫。 除非我愿意藏身在这片密林中,做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毕竟河中还有丰富的鱼类可以食用。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学习我们的祖先,钻木取火,利用锋利的石片来处理捉上来的鱼…… 在对于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了初步的推断后,我下意识地不再将寻找人类聚落,获得同类的帮助放在了可供选择的第一个位置上。 第105章 但这些都不是此时最紧迫的事情,如今的第一要务,是趁着天色尚早,为自己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我可不想等到晚上为了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睡在大树上。为此,我不得不离开了河滩,转而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因为担心迷失了方向,我捡了一块还算锋利的石头,尽可能地在沿途都做上了记号。 “该死的阿努比斯,得亏你跑了,不然这会我就把你宰了做成狗肉汤!”我的面目在我第十次试图在一棵树皮坚硬的巨木上留下标记时变得越发狰狞了起来。 此时我已经渐渐走进了绿林的深处,被掩映在层层树林后的山体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在那片山坡附近搜索了一会,很幸运地发现了一个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着的洞口。 洞口并不算大,我必须略弯下腰才能走进去。好在随着我一步步走进洞中,洞内的空间也在不断地变大,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宽阔的洞穴。 在走进洞穴之前,因为担心洞穴里还生活着其他的野兽,我找了根还算趁手的木棍。不过如今看洞穴里干燥且干净,并没有那种野兽生活所留下的腥臭气息。 这说明,至少这里没有动物生活在其中有一段时间了。 我接着阳光斜照进来的一点光亮打量着洞穴的四壁,竟然发现就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洞穴中,竟然有着色泽鲜艳依旧的壁画。 我的心情激动了起来,我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人类先民留下的古老壁画。我暂时忘记了自己仍然身处窘境,认真的观摩起了洞里的壁画。 第61章 生存还是毁灭·二 也许是因为气候干燥而炎热,这样的条件有利于岩画的保存。当我看见这些时隔了多少年的岩画时,它们的色泽依旧鲜艳,上面描绘的是一些人类狩猎山中野兽的图景。 我的专业并非是史前史,对于人类史前文明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在校时的通识课上。 在我们的祖先智人生活的20~30万年中,我们至少与4种不同的其他类人种族分享着这个世界。 当然,从分布来看,直立人、智人以及尼安德特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我接着其他的几副岩画接着看去,里面还有一些众人围坐一处宰杀猎物,或者在篝火前载歌载舞地情景。这些壁画中出现的人类身影不少,多的时候能够达到30人以上。 这样的规模,已经有了早期人类聚落的雏形。 我借由我为数不多的,史前人类的习性揣测,这个洞穴里曾经有我们的祖先智人生活过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直立人与尼安德特人与智人在体型以及个人能力上的区别,我们的祖先智人更早地进化出了团体协作的能力。 这也让曾经一度濒临灭绝的智人最终后来者居上,取代了直立人和尼安德特人,成为了这个星球的统治者,并且在短短的数千年时间里,不断的演变出新的文化与技术。 而我们的那些亲戚们,却反而因为个体的实力更为强大而让他们的规模始终被抑制在十数人的小团体里。最终也因此,当冰川时期到来时,他们渐渐走向了灭亡。 有时候想来,这也不可谓不讽刺,又觉得充满了哲理。 我最终还是在这个古老的洞穴里安顿了下来,这样到了晚上,我便有了一个相对隐蔽和安全的栖身之所。 我又回到河边喝了些水,这会让我的腹内有了一种饱胀的假象。当我再次回到昏暗的洞穴中,枯坐在洞中时,我确实深恨,自己为何没有在闲暇时多学一些野外的生存技巧。 我在洞里摸索着,如果我足够幸运,那么我就能从我们的祖先遗弃的洞穴里找到一些最原始的生活工具。 首先我摸到的,是一些动物骨骸,想来是祖先们饱餐后遗弃在地上的。不过这个结果让我又乐观了一些,虽然无法断定这个洞穴上一次被使用的时间。 但既然有生活痕迹,那么至少,根据以往的野外发掘经验来判断,找到生活器具的可能性被进一步加大了。 忽然一个冰冷地东西被我触碰到,我伸手摸去,是一个有些薄,触感冰凉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的东西。我心中升起了希望,拿着它,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洞口。 接着夕阳的余晖,我终于将手中的东西瞧了个清楚。 那是一个有着人工雕琢痕迹的石片,一面被人打磨的轻薄又锋利,看起来像是用来做某些切割用途的石刀。 我大喜,有了这个,即便没有火至少我还能吃上生鱼片。 我的心中有了计较,一边在这片树林中尽量的生活下去,一边每日到森林的边缘查看是否能够遇到一些看起来友善的人类,请求他们帮助我脱离如今的困境。 虽然一想到我手中这个石刃实际上是一个珍贵的文物,就觉得十分可惜,可我如今不得不以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为优先。 第二天,我在森林中通过标记的方法,不断地扩大着搜索的范围。 很幸运地是,这一次我找到了一些我能够辨认出来的可以食用的野果。 然而这并不是这一天的辛劳带给我最大的收获,我竟然在一处靠近森林边缘的空地上,我发现一个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一些很浅的,也许是骆驼踩踏后造成的足印、被遗弃的食物残渣,这些都说明,这是一片被覆盖在人类活动范围内的区域。 第106章 当然,这个认知并不是最令我欣喜的。我在这片空地的中间发现了一片,没有被完全熄灭的火堆。此时那对灰烬上,还闪烁着点点的火星,冒着淡淡地烟。 也许昨天晚上,我曾与另一波人,共享了这片林地。 我有些惋惜,若是我的胆子再大一些,也许我如今已经获救了。 但从这一片地区要远远稀疏于林地其他地区的草地来看,这里也许是途径此地的旅人们,惯常用来休憩的临时营地。 若是这样,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很多。我只要尽量地活下来,并且每日都来这里蹲守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能够遇见我的同类们! 这两日以来始终笼罩在心头,对于自己生命安全担忧的阴云终于散去。我的心情轻松了起来,简直觉得回到山洞中睡上一觉,明天就能获救,回归正常的生活。 我甚至有心情哼着歌,从一边的树下捡了一些干枯地树叶,将它们丢在将熄未熄的火堆上,试图让火星被重新点燃。我蹲在一边,有些紧张地看着一缕缕的青烟从枯叶堆上袅袅升起,我幻想着再过上一段时间,我或许就能吃上烤的外焦里嫩的烤鱼了。 我咽了咽口水,期盼而专注地注视着那段不断散发出焦香的火堆。 终于,在我小心翼翼的少量多次不断朝着烟雾越来越大的火堆里添加着枯叶后,一小簇红色的火苗从枯叶堆上蹿了起来。我欢呼着蹦了起来,却因为久未进食,又长时间地蹲着而感到了一阵眩晕。 我强撑着坐在了地上,心中却仍然焦急。我害怕那些枯叶无法燃烧太久的时间,我必须尽快找到树枝,将这来之不易的火苗带回我的树洞去。 我还需要搜寻更多枯树枝,用来维持火焰的燃烧。 稍作休息后,我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有些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燃烧,重新升起的火堆火苗再次小了下去。 我焦急地从最近的地方再次寻来了一些枯树叶,又找了一些纤细的干枯树枝回到了火堆边上。 将树枝置于火堆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燃烧,树枝上终于燃起了细弱地火苗。我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拿着树枝,一只手护着枝头燃烧地火苗。那火苗因为行走的关系,而在风中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要熄灭地模样。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将火种安全地带会山洞里去。营地里的火堆,为了防止引发森林大火,在我离开时,虽然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被熄灭了。 此时我缓慢地跟随着自己所做地记号,在森林中移动着,直到我花了比来时多出近乎两倍的时间,才终于在第三根树枝燃烧到快过半时,回到了山洞里。 此时我的腋下还夹着几只顺手捡回来的干枯树枝,我将几只树枝抓在手中,勉强将它们当作了火把。明亮地火焰终于照亮了整个洞穴内部,让我得以窥见它的全貌。 我先回到洞口又捡了一些干枯地树叶与树枝,在洞里升起了一个火堆,又吃了一些早上采集回来的野果。 勉强恢复了体力后,我开始在洞穴中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探索。 毫无疑问,这里曾是一个我们的人类祖先居住过的洞穴,我在洞中还发现了一些令我惊喜的东西。 几只龟背,还有一些经过打磨的石铲以及雕刻器、刮削器和刀型器。甚至,洞内的土地上还散落着被人随意丢弃的贝壳等物。这些似乎都表明,这里是一处旧石器时代的人类遗址。 就考古发现而言,这些东西的出现令我兴奋。可我此时不得不为了能够活下去做出取舍,我查看了那几个龟壳,质地坚硬依旧,是很好的盛水容器。 我从洞里找到了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头,甚至在洞中本就有几个火堆的痕迹。 而我打算用这些石头搭一个简易的灶台,这样我就能用龟壳当作容器,烧水或是将食物煮熟。 我以最快的速度的拎着龟壳便冲向和河边,在将落满了灰尘的龟壳差不多洗净后,便盛着河水匆匆回到了洞里。好在火堆地火仍旧燃烧着,我松了一口气,尝试着将龟壳放置在我搭好的“灶台”上。 我坐在火堆边看着等待煮沸的河水,忽然觉得小时候看的《鲁滨逊漂流记》的主人公和此时我的窘境比起来,都算得上是天选之子了。 我在心中游移不定,这时候是否应该冒着火苗熄灭的风险出去河里摸点鱼回来充饥。 好在我手上的手表防水性能不错,如今仍在卖力地走动着,这让我至少不至于丧失了基本的时间观念。我耐着性子观察了一下这样数量之下,火堆的燃烧时间。 很好,在不添加新的供其燃烧的木材的情况下,这个火堆能够燃烧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但我似乎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能够减缓火堆燃烧速度的办法,当一片粘附在龟壳上,处于半干半湿状态下的树叶落进火堆时,我看到它被火焰渐渐烤干,冒气白烟,并最终被点燃。 它燃烧地速度,要远低于我用干枯的树叶与树枝作为燃烧材料时,燃烧时的速度。 也就是说,当我用半湿的树叶作为燃料时,虽然火焰要小得多,但它可以使火星保留更久的时间而不会彻底熄灭。我又拿了两片叶子用水沾湿,做起了实验。 而实验的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可以用这些半干半湿的叶子来作为长期保留火种的工具! 第107章 即便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也应该清楚,人类想要在野外生存下去,火种保留的重要性。 我为自己的发现而欢呼,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实验就花费了我一整天的时间,可我已经为此欢欣鼓舞。比起之后可能遇到的情况,我想我现在投入的时间是值得的。 终于,在住进我们的祖先曾经生活过的洞穴的第二天,我为自己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第62章 生存还是毁灭·三 我在山洞中生活渐渐安定了下来,如今我的伙食,除了野果和罗白鱼之外,又多了一些在河边的芦苇丛中摸到的水鸭蛋。 然而上天赐予我的好运气也到此戛然而止,虽然我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那个也许有人使用的林中营地里蹲守,可自从那之后一连数日,我都再也没有再这里发现人类的踪迹。 我尝试在一天的各个时间段来到此地查看,也尝试着在树林中扩大行动的范围,甚至于摸索着走出了密林的边缘。 可当我走出密林,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望无际地黄沙。 原来,这里是位于沙漠中一处因为河流经过而形成的小型绿洲。不必消耗太多的精力,仅仅只需要依靠我的双腿丈量就足够。想要绕着绿洲走上一圈,即便是以我的脚程,也只需要花上两个多个小时的时间。 这样小的面积,也就可以说明为何在水资源如此紧张的沙漠中,一片珍贵的绿洲里却全然没有人类定居的痕迹。 以人类在此地扎营的频率上看,甚至,或许这里都不属于那些不得不在沙漠中穿行着贩卖物资的人们常走的路线。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气馁。因为我自己的疏忽,我错失了一次能够得到营救地机会。而如今我被困在这沙漠中的方寸之地,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曾经的我天真地以为,留在这片林地中,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 然而实际上,残酷的现实是,以我现在的情况,我没有任何用来携带大量淡水的条件,我除了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之外,没有别的任何选项。 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路过的同类,如果我还能等到的话。 曾经的我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寻一片山清水秀之地隐居起来。每天种种菜,养养花,过与世隔绝地神仙般的日子。 我也自忖是一个擅长面对孤独和独居的人,然而当真正落入了这样的境地,我才知道当一个已经充分社会化了的人类,在脱离了集体后,会产生怎样的不适。 然后事已至此,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活到再一次有人类经过这片绿洲并且被我遇到的那一天。 如今我爬树和叉鱼的技能点都在一次次地磨炼中被点满,活得就好似《丛林奇谈》里的毛克利。不,我想毛克利应该过的比我滋润。 为了不因为长久的脱离社会而失去对时间的认知,我从清醒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每天都用尖锐的石头在洞穴的石壁上划下一横。而当我写到第五个正字时,转机终于出现了。 那一天,我想,值得我铭记上一辈子。 天色渐晚,我吃过了一些鱼汤后,便打算继续到先前的营地去碰碰运气。还没完全接近,从灌木丛中隐约露出的火光,便让我感到一阵欣喜若狂。 是人!时隔二十三天,我终于在这片绿洲中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同类。 可在狂喜之中,我还有一线理智尚存,我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放轻了脚步,想要悄悄地接近火光地方向。然而,还不等我接近,几声犬吠便朝着我叫了起来。 接着我听到几个男人杂乱地声音,还不等我转身逃跑,我就已经被从灌木后面蹿出的几个大汉给抓了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男人皱着眉头看着蓬头垢面地我,大概是在思索我是男的还是女的。然而,此时我已经呆若木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给了我太大的视觉冲击,以至于我短暂地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我被几个人好像抓小鸡似的,一路提溜回了他们的露营点。我看着营地中围坐着的更多的,与那个男人相同打扮的男人。 我不敢置信,伸出一只手,就在男人戒备地目光中,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不是我的幻觉。这些穿着与古埃及十八王朝壁画上喜克索斯人一模一样装束的人,此时正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现在甚至宁愿是那些裹着头巾拿着武器的恐怖分子站在我的面前,至少他们不会让我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怀疑。 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民族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不是疯了?难道我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梦境里? 我的心中想到,可这一次不止是图特摩斯,似乎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我。 大概是我此时的状态有些癫狂,看起来像是个精神错乱的野人。那些男人并没有太将我放在眼中,在确认了我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后,便打算将我丢在一边不再搭理我。 可我却不能就这样放弃,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都不想再独自一个人住在那该死的山洞里。每天只能靠着一点味道也没有的鱼汤和水鸭蛋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了。 我的状态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着自己尽量摆出一副有礼貌地样子,一把拉过了刚刚将我抓来的男人。 第108章 “这位先生,我因为意外被困在了这片绿洲中……“ 我看着面前因为我的话正打量着我的男人,犹豫了片刻,我将自己身上或许唯一还算值点钱的东西,那块陪伴着我度过了这二十多个难捱的日日夜夜的浪琴手表从手腕处解了下来,放在了男人的手中。 “若是您能带我离开这边地方,回到城市去,我愿意用这块表作为您一路上照拂我的报酬。”我想,这块价值一千多欧元的手表,或许能够打动我面前的男人。 他狐疑地从我手中接过了手表拿在面前看了看:“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道,可这个新奇又做工精良的饰物依然让他的脸上露出了贪婪地神色。 我的心头一惊,男人的问话似乎印证了我心中的某一个猜测,我或许真的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 “这不过是一个做工精致地饰品。”我看着男人将我的手表收进了口袋里,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强笑着解释道。 “快滚,不然我手里的家伙可是不长眼的。”那男人阴笑着推开了我,丝毫也没有将我带出绿洲的打算。 “等等,老大……”这时另一个长相精明地男人拉住了男人驱赶我的手,附到他的耳边两人小声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么,两双眼睛不时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就好像我是一件待价而沽地商品。 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趁两人尚未反应过来,转身便想跑。可惜就和不久之前的经历一样,我再次被这些身强力壮地男人抓了回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多做犹豫,将我五花大绑着,便塞进了一个刚刚被我所忽略的马车里。 “哎呦!”我的头被狠狠地磕了一下,一时间头晕眼花。紧接着,车中传来了窃窃私语,显然这个车里并不止我一个人。 很快有一双手将我扶着从趴着的地上坐了起来,接着昏暗的灯光我终于看见,这个车中除了我之外,还坐着几个同样是喜克索斯人打扮的少女。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被带上车的?”一个看起来颇为活泼地少女打量着衣衫褴褛地我,好奇地问道。 在这里遇见了同性,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又忍不住担心,这怕不是被人贩子给逮住了吧。 不过既然眼前的少女不怕生,那正好,我可以借由与她聊天来套取一些信息。 “我叫朱里,因为意外被困在了这个绿洲中。刚刚看到有人经过,本以为可以借此脱困,没想到那些男人不由分说就把我绑了。你叫什么,他们是什么人?”我冲着少女露出一个友好地笑容,与对方攀谈了起来。 “我叫梅尼赫特,是附近镇子上的人。你可真倒霉,这伙人是专门为美吉多的王宫采买宫女的人,这一次我们几个人都是将要被卖去那儿的女奴,不过先前跑脱了一个,我猜他们见刚好你冒了出来,就打算拿你凑数去了。” 美吉多的王宫?我眼珠一转,那似乎并不是坏去处,若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干活,至少也要比在野外风餐露宿衣食无着地要好上一些。 何况若是能去看一看那个让埃及帝国头疼不已地美吉多王国,怎么想也让人期待。 见我听说要被抓去卡迭石的王宫中做女奴,非但没有发愁反而露出一副期待地模样。 坐在我一旁地少女又好心地提醒道:“听说美吉多的国王是个凶残的人,对待下人手段非常的残酷,所以他们的王宫中,才时不时地需要购买新的奴隶。” 少女的话就好似当头一棒,击碎了我的美梦。是呀,即便是梦里,这也还是那个古代,视人命如草芥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我不能带着现代人可笑地侥幸心理去面对这些古人。 然而如今,我已身在贼船,且不说那几个体力和身体机能要远胜于我的男人,即便是夜深人静时我能挣脱了捆绑,也无法绕开营地中充当护卫的那几只猎犬。 而一但进入了沙漠,逃跑便与自杀无异。生存还是毁灭,这成了摆在我面前的一个大问题,而我似乎别无选择。 第63章 未知的前路 离开了这片我赖以生存了几十天的绿洲,真正地走进了那片金黄色的黄沙之中,我才经由沿路的风景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理环境。 在这片荒漠之中,因为河流的穿过,而林立着许许多多城镇规模的聚落。从女孩们的口中,我得知,这些都是位于迦南地区的国家,而她们也正是来自于更加北边的一些王国之中。 至于此行的目的,就是那个名叫梅尼赫特的少女在那天晚上告诉我的——整个迦南地区实力最为强劲的国王之一,美吉多。 我们需要冒险横穿了叙利亚沙漠并幸运地在沙漠中找到了那片踪迹诡秘的绿洲,补给到了必要的淡水。 之后再经由贫瘠而荒凉的犹大丘陵进入巴勒斯坦南部的西奈沙漠,最后到达美吉多王国所在的伊斯德伦平原。 因为十八王朝及十九王朝的前期,在新王国国力最为鼎盛的这段时期,埃及帝国与这个身处于迦南地区腹地的小小王国发生过几次十分著名的战役。因此,我也曾前往叙利亚对这些古代战场的遗迹做过一些相关的考察。 这片区域在对应历史时间段中的形态于我而言,也算得上熟悉。少女们的谈话,让我很快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大致的地理轮廓。 第109章 若是不出意外,我在绿洲中见到的那条河,便是奥龙特斯河了。 那么现在所困扰我的问题,是如今正处于历史的哪一个阶段呢?我不敢贸然地询问,从言谈话语中并不难察觉出迦南地区的西亚人对于埃及帝国的心中怀有的敌意和警惕之心。 虽然她们对于我这明显区别于她们面部轮廓的样貌表现出了很大的好奇心,但也因为我长得与埃及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而只是简单地将我划为了,来自遥远国度的异国人而对我并没有太多的防备心。 在这个时代,这些居住与西亚的商人们已经与位于南亚次大陆的印度人有了贸易往来。虽然印度人难得一见,但来自印度的商品却能在一些贩卖他国奇珍异宝的商人那儿见到。 我想,她们或许是将我当做了印度人。 我想了想,如今的结果对于我而言似乎并不算太坏,也彻底放弃了逃跑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个人类文明刚刚露出曙光的年代,面对异族的残忍程度远不是现代人能够想象的。 进入美吉多的王国成为一名为王室服务的女奴,或许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并不是什么好的出路。但以我现在的处境而言,至少不是最坏的选择。 很显然,此时坐在车中的女孩们也是如此想的。几日的相处让我发现这车中载着的五六名女孩,除了梅尼赫特满面的愁容之外,随着距离美吉多王国距离的不断缩短,女孩们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美吉多国王虽然为人残暴,但若是能被他看中收入了后宫,就不必再做那些繁重地粗活。若是能为国王诞下子嗣,那么好日子就更是在后头等着自己了。 这似乎是如今车中载着的大部分的少女们,共同地梦想。 我无法去嘲笑她们这些不切实际地幻想,毕竟在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因为父权的压制。女性们被禁锢在繁重的家务中,我想通过年轻和美貌,嫁给或者说依附于一名有权有势的男性,是她们所能想到并付诸实践的,唯一一条阶级晋升通道了。 在少女们充满期待地谈话中,又经历了几日枯燥无味地旅程,终于,绿色再次撞进了我的眼帘。我想,这意味着历史伤著名的美吉多王国就近在我的眼前。 我曾经随着费恩教授在美吉多王国的遗址上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考察,那可真是一段令人记忆犹新的经历。 鉴于当地因为巴以冲突而导致的紧张局势,我们的营地不得不依赖于附近驻扎的以色列军队的保护。虽然也许是因为军队的威慑,我们的营地以及遗址附近都不曾遭遇到恐怖分子的袭击。 但附近时不时响起的枪声,依旧在提醒着我们,那一带并不和平。 如今再进入这片地区,我为眼前地一片繁荣景象感到惊奇。 透过车窗,基列河边的台地上,高高耸立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城墙之外,是大片大片的麦田,因为时候尚早,田中的麦苗不过刚刚抽出青绿色的嫩芽。 此时的美吉多,仍是一片不见战火地模样。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在心中猜测,那么此时的埃及又处于哪个时期呢?哈特谢普苏特仍然端坐在她的王座之上吗?那么图特摩斯呢,图特摩斯又在哪儿? 这个被我刻意忽略地名字,忽然间想起,我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可我终究是一个怯懦地人,我既不敢面对自己心中那蠢蠢欲动地情感,也害怕某一天见到图特摩斯时他脸上露出的厌恶或是陌生的表情。 我还记得在我消失之前,图特摩斯说着:“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虽然那时他正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当时从语气里我也能猜测出,他那时候一定狠毒了我。 但说到底,那也不过是我以玩笑地心态来对待别人真挚的感情的报应,是我应得的。何况,谁又知道这个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世界中的图特摩斯,是否是我认识的那个图特摩斯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为何要如此笃定,自己就身处于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图特摩斯或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时期。 但我心中确实是如此隐隐地期待着…… 在这天的傍晚,这个颇具规模的商队缓缓驶入了美吉多的城门之中。商队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向着城市深处的王宫驶去。 我在车内走马观花般的草草游览过了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单从两边的建筑规模,就能轻易地判断出它与底比斯的差别。 虽然同样是木石结构的民房,美吉多的房屋要更加低矮,街道也更加拥挤,许多房屋的外墙上还描绘着颇具希克索斯特色的壁画。 单以一名历史研究者的眼光来看,这是复原图难以完全复原出来的有趣图景。 可随之而来的,是我越发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处于梦境之中。 若要说先前关于埃及的梦境,我尚且能以自己对于十八王朝有着深入的研究,能够自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如此逼真的梦境来解释。 那么对于这个,相较于古埃及文明而言,颇为陌生的喜克索斯文明,这真的是我目前对于美吉多的认知所能梦见的场景吗? 我是不是穿越了?我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对于我的职业来说,有些荒唐的可能性。可惜我尚且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真正穿越回到了古代,美吉多的王宫就到了。 第110章 我与其余的几个女孩被商队的首领赶下了马车,此时一片宽敞地空地之上,几个衣着颇为讲究看起来有些地位的中年女人正站在车下等着我们。 她的脸色有些严肃,要我们几人拍成了一排,仿佛检查牲口一样地检查着所有人的牙口与身体。 “这个年纪也太大了,看着也不像是这附近的人!”那个女人钳子般的手用力地捏着我的下颚,迫使我张开了嘴。 即便知道这样于事无补,甚至可能会坏了事招致不必要的惩罚。可是被人以这样粗暴的方式对待,身为一个人的自尊还是令人抑制不住心中的屈辱,对着她怒目而视。 “她是印度人,从遥远的南方来的。您也知道,在这一带,一个来自印度的人,有多难得。”男人满脸堆笑,一副讨好地模样对着女人说道。 那女人又上上下下地将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在心在评估着我是否有资格留在这个宫廷之中。 也许是稀有的印度人这个噱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她思量的片刻,最终打算忽略我身上对于美吉多的宫廷而言太过明显的瑕疵。 “好吧,这些女孩都留下来吧。”女人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丢到了男人的手中,那里面的东西就是买下我们几个人的价码。 男人将布袋放在手中掂了掂,立刻露出了一个满意地笑容,千恩万谢地牵着马车离开了空地。而我与其余的几名女孩,则随着女人走进了宫门之中。 “真是脏,梅吉,带她们下去梳洗一下,这蓬头垢面的,连脸都要看不清了。”她嫌恶地说道。 当然以其说是梳洗,不如说是被迫用冷水搓干净这些天餐风露宿而在身体留下的污垢。 作为一个从没用过公共浴池的南方人,面对此情此景,我着实有些窘迫。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冰冷的河水浇在身上,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说实话,在邋遢了这么多天后,用清水清洁过又换上了虽然粗糙到干爽洁净的衣物,依然还是让我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心情也因此畅快了一些。 我看着我那几乎要看不起原本颜色的t恤与沙滩短裤还有帆布鞋被埋在了其他女孩们换下来的粗麻布衣服里,它们即将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 而我,与这两件我身上与现代社会仅存的联结,似乎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第64章 暂且落定的尘埃 当我梳洗了一番,随着其他的女孩们一起站在了大厅中,接受着旁人的审视。那个做主将我们买下的女人此时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人物的到来。 我有些好奇,莫非是美吉多的国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不是,这些政治人物向来事务繁忙,怎么可能会分心来亲自挑选宫女?恐怕是王宫中负责人事的高级女官一类的人物吧…… 我想着,又转头打量着身边一个个站的笔直的女孩们。 不过都是十四五岁,正该天真浪漫地年纪。可惜在数千年前,能够留给孩子们天真的时间实在太少,如今的她们已经作为劳动力被贩卖到了远离家乡的异国。在一个传闻中残暴的君主的王宫中,过上看不到未来的人生。 然而,这恐怕已经是旁人眼中,少有的好归宿了。 我胡思乱想着,忽闻几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刹那间,整个房间的人都凝神屏息,露出了一副恭顺地模样。 当然,除了我之外。 那个严肃的女人此时专注地看向门外,暂时没空顾及到我们。我好奇地向门口望去,不多时,就见华丽的长袍一角出现在了门内。 紧接着,一个三十岁上下,蓄了络腮胡的男青年便走进了大厅。 “王,这就是这次新采购来的女孩,请您过目。”女人恭顺地向着男人禀报道。 我在心在暗自咋舌,没想到一国之君居然还真有这精力来管这种闲事。可又一想,迦南地区的所谓国家,规模都不大。 这片土地被卡梅尔山脉、摩押山脉等数座山脉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零碎区域,在客观上抑制了这些城邦国家的发展。 美吉多的幅员也并不辽阔,不过包含了美吉多城以及周围的一部分农田。不过美吉多地处要冲,土地也十分丰沃,同时活跃的商业活动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无尽的商机与财富。 我想的出神,不期然对上了美吉多国王探究地目光。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印度人?”他摸着下巴,有些好奇地踱步到了我面前。我不禁将他与我脑海中的图特摩斯做起了比较,实际上了两人毫无可比性可言。 我面前站着的男人,身材颇为高大,身材保持的也不错。他脸上有着非常明显的闪米特人特征,一双鹰眼藏在了被修剪地形状漂亮的大胡子之后。 也许是我的打量太过明显,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些不悦的神色。我慌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他不是图特摩斯,虽然同为一国的统治者,但二者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气质有着天壤之别。 我能感觉到那道探究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又停留了片刻后,就移开了。 “印度人就长这样?”我听到他有些失望地问道。 我以为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因此老实地闭上了嘴巴没有作答。 岂料一直跟随在国王身边的女官语气严厉地呵斥道:“殿下再问你话呢!” 第111章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那不是来自一个对印度人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男人的偷偷吐槽,而是一个疑问句。 “回陛下,只是我长这样。不论是什么地区,人都有美丑俊彦,只是您运气不好,看到的是我。” 我在心中斟酌了片刻的用词,不想激怒这位目前掌握了我生死大权的国王。随后态度恭敬地回答了国王的提问。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的什么字眼取悦了他,一阵爽朗地大笑声随之传入我的耳中。 “你虽然长得不好看,年纪也太大了,但说话却比那些整天唯唯诺诺地人有趣得多。可惜我的身边不需要相貌平庸之辈的服侍……” 他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你去服侍我的女儿梅蒂,她的性子是在是太沉闷了些,正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的教导。” 国王的话音落下,我松了一口气。我发誓,以貌取人从此在我这,将会变成一个优点。 美吉多的国王,想来是一名诚实的颜狗,他从这一批新进的宫女中,挑选了三名容貌最姣好地女孩随他一起回到他居住的宫殿中。 至于其他的人,则被分配去其他的宫殿,她们的结局大概就是在后宫之中,没日没夜地做粗活。 这个时代,即便是埃及国王的后宫之中,地位底下的妃子们都需要从事纺织等劳动,更何况是这些不被当作人的宫女们。 以我的角度来看,我竟然是所有人中,结局最好的一个了。 至于可怜的梅尼赫特,她并没有如愿,她明艳地容貌以及已经发育地颇为成熟的胴体不出意外地获得了美吉多国王的青睐,成为了三个不幸服侍国王的少女之一。 我目送着她满脸愁苦地随着国王离开了大厅,我想我大概很清楚接下来等待她的命运为何。 可我我此时连自保都尚且吃力,想要改变她的命运更是天方夜谭。而此时,数以百计的女性,她们深深地陷在这不大的宫殿之中。 这是这个时代谁也无法摆脱的局限性,而我也正顺应着命运地指引,走向了王宫的深处。 在我见到梅蒂之前,我就从带领我宫女那儿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她是国王数量众多的后宫中,一位早已失宠的后妃所生的女儿。 可想而知,她在这座后宫中,并不如何受到父亲的重视。 而我之所以能够到她的宫殿中,是因为我的前任,从小照顾梅蒂长大的宫女不久之前因此一些小事触怒了国王而被处死了。 至于是因为何事,那名看似健谈的宫女却讳莫如深。 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我们走到了一座占地并不大的宫殿前,这里就是梅蒂公主的住处。华丽却毫无生气,就和梅蒂本人一样。 平心而论,梅蒂是我生平所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她的年纪比方才与我站在一处任人挑选的少女们还要更小一些,大抵只有十二三岁地模样。 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卷发此时披散在背后,虽然衣服的款式能够很轻易地与普通的宫人区分开,但此时身上除了基本的一些饰品外,并没有过多的赘饰。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漂亮地让我移不开眼睛。 “你就是父亲赐给我的新宫女吗。”她站在我的面前,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她那双大大地翠绿色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地波澜。 虽然我不太喜欢被人用赏赐这个词来形容,这样就好像我只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物品。可看着面前的少女,我选择了沉默。 在见到梅蒂之前,我在心中设想过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刚刚失去了感情深厚地宫女,我以为她会哭闹,会伤心,会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反应。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就如美吉多的国王所说地,死气沉沉地公主。 “是的,我就是您的父亲赐给您的宫女。”我尽量放柔了声音,和颜悦色地说道。 梅蒂垂下了眼睑,沉默了一会,看起来反应有些迟缓地说道:“是吗,我今天不需要你的服侍,你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很轻,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带走一般。我看着女孩,脑子里又不由想起了图特摩斯。在图特摩斯没有开口说话之前,他给我的感觉和此时眼前的梅蒂如此的相似。 既然需要服侍的人都发了话,我也就从善如流随着带我来的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宫女对于我这个陌生的异族人长相表现出了十分地好奇,她带着我来到了日后就是我居住的平房前,又打量了我两眼。 “朱里,我还需要重申一下,国王希望你能做到的事情。” 她忽然一改方才的轻松,一脸正色地看着我说道:“梅蒂公主日后是需要嫁到他国去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公主的性格实在太……太沉默了。国王让我转告你,他希望你能将公主教导的更加活泼一些。”她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我知道此时才知道自己为何得到了这份工作,原来是因为我之前那句自我解嘲地话语取悦了国王。让他虽然对于我的容貌并不满意,却认为我的说话方式或许对于如今太过内向的梅蒂公主能够有所助益。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我冲着宫女友善地笑了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无法逃脱,我也只能尽量地适应新的环境。 第112章 我努力将这里当作新的职场,我相信只要努力的工作,不论在哪儿,都会有出头之日。 我躺在床上又想起了梅蒂,匆匆几面的小女孩。她是否知道自己的命运呢,按照此时人的习惯,恐怕她呆在故国的时间,不多了。 我一想到一个这样小的姑娘,要在我的眼前被人当作交易的筹码一样送到异国他乡去,在不适合的年纪里生儿育女。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到来,能够给她的处境带来多大的改善。 思来想去,我所能做的,也许只是在这段日子里,给她讲一些外面的趣事聊以遣怀,打发这段寂寞的时间。 第65章 新工作 第二天,当天刚蒙蒙亮时,我在睡梦中被人摇醒。 “快醒醒,快醒醒,公主都醒了你怎么还在睡?!”那声音大概是因为焦急地缘故而显得十分不耐,动作也颇为粗暴。 这还是我这么多日来,第一次睡在床上,哪怕没有柔软的铺盖,只有坚硬地木板与一床薄被,但还是让我觉得从未有过地满足。 香甜地梦境才做到一半就被人粗暴地打断,我恍惚地注视着我面前的女孩,过了一会我才想起来我此时身在何处,大脑也瞬间清明了起来。 我惊叫一声翻身下了床,用清水抹了一把脸。 “哎你这笨手笨脚地,快点做好,我帮你!” 那女孩一把将我按在椅子上,就灵巧地快速帮我简单地将因为疏于打理而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在脑后挽起。又帮着我将一件美吉多王宫中宫女们统一穿着的外套穿在了睡衣外面。 “好了好了,快走吧,这么晚了,你今天早上是别想吃饭了。”她推搡着我,两人一齐跑出了房间。 “真是谢谢你,我叫朱里,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跟着她的步伐小跑着,一边询问她的名字。想要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我想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必须的。 至少这个少女看起来,心底并不坏。 “我叫妲娜拉。”少女没有回头,目视着前方,努力地奔跑着。好在为了方便为公主提供服务,宫女们住的土屋距离梅蒂公主的宫殿并不远,跑了几百米后,我们便冲进了梅蒂公主的大殿中。 当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时,公主正沐浴在晨光之中,由贴身地宫女们服侍着,正小心地为她梳理着那一头浓密地秀发。 那画面在我的眼中,就好似一副古典学院派画家的杰作,美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公主,我将朱里带来了,她睡迟了。”我正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出神,不意猛地被妲娜拉往下一拽,随着她一起两个人直直地便跪在了地上。 身为一个在人人生而平等且自由的环境中长大的现代人,我对于跪拜这种在古代人看来稀松平常不过的礼数产生了无比的抗拒与厌恶。 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又因为深知自己的处境,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才没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我想大概此时我的脸上,表情一定别扭极了。 “你叫朱里是吗?”这时女孩稚嫩地声音响了起来,我抬起头望去。 看到了梅蒂虽然脸上仍是那副几乎称得上面无表情地神色,可那双美丽地翠绿色眼睛里,却仿佛有着一闪而过不易被人捕捉到地笑意。 似乎,我们刚才跑进大殿时地狼狈模样,成功地取悦了她。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地光芒,就像是点亮她本就过分美丽地脸庞,让我窥见了她那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与沉静面具之下,也许是她真正的性格。 我冲着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有国王身边的女官来到了我的房间,再次向我重申了一遍国王的期许。 国王希望在明年将梅蒂公主嫁到卡迭石王国去,与卡迭石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王子联姻。而从他通过贿赂卡迭石国王身边最信任地侍从那儿得知,卡迭石地王子喜欢的是活泼地姑娘。 这与梅蒂如今表现出来的性情实在是南辕北辙。 国王对于将梅蒂嫁去卡迭石后的境况表示担忧,不过这与他身为梅蒂的亲生父亲毫无关系。 他所担忧的是梅蒂去到卡迭石后无法获得丈夫地欢心,从而无法诞下拥有继承权的子嗣,那将大大降低他美吉多与卡迭石王国联姻所带来的好处。 我的工作主要在于陪伴,对于公主所必须掌握的课业,自有其他的教师来指导。我也不必像其他的宫女那样,做那些服侍人的活计。 我按自己的理解,将自己在梅蒂的宫殿中的职位定位在了类似大学是心理辅导老师类似的职责。 讲道理,我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实在是心里没有底气。我并不是儿童心理学专业出身,美吉多的王国会仅仅因为一面之缘而让我担此重任,恐怕并没有出于多么慎重的思考,完全就是心血来潮之下的决定。 不过既然已经无力改变结果,我想我大概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试着和梅蒂做朋友,这是我给自己订下的计划。 我如今实在是无暇去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眼前的事情如同一团乱麻一般毫无头绪。 我就这样目光发直魂游天际地立在一旁,直到梅蒂公主在侍女们的服侍之下,完成了过程十分繁复地梳妆与打扮。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爬到了半空中,看起来大概是早上七八点的光景,距离我被妲娜拉从睡梦中摇醒过去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第113章 在这个明明站满了人,却异常安静地大殿里,我的肚子中忽然突兀地响起了咕噜咕噜地抗议声。一时间,十几道目光投向了我,我被窘的面色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噗嗤”一声轻笑在这时响了起来,又很快地收敛了起来。我循声望去,看到了梅蒂公主稚嫩地脸上尚且来不及彻底收拾好笑意。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这时梅蒂公主身边地大宫女出声屏退了大殿中服侍的宫女。众人闻言,鱼贯退了出去,我正犹豫着我是否也要随着众人一同退出大殿。 那名看起来颇有威信的大宫女喊住了我:“朱里,你留下。” 长期以来,我都习惯了再一个相对融洽与平等地环境中学习以及工作。此时这位看起来大概是宫殿管事的宫女颐指气使的态度,让我的心中十分地不爽。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说服自己,我现在是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将她们当做是自己的客户,衣食父母,忍住,不要发火。 “根据国王的旨意,从今天开始,你将终日陪伴在公主的左右。直到公主晚上歇下了,你才能回去休息。” “是。”我学着其他宫女地模样,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她对于我的反应大概颇为满意,又看了我一眼,叮嘱了两句话后转向了梅蒂。 “公主,我现在去请伊南妮来教导您舞蹈,暂时让朱里陪伴您一会。” “好的,你去吧,帕赛尔拉。”梅蒂依旧用她那轻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慢声细语地说道。 名叫帕赛尔拉的宫女这时又警告似地瞥了我一眼,见我的态度还算老实,终于昂着头挺着胸离开了宫殿。 “朱里?”帕赛尔拉一走出大殿,原本与我相顾无言地梅蒂公主这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大概是我这与她们迥异地长相令她颇感兴趣,她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了我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对于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心中也颇有好感,见她叫我,我又朝着她微微一笑,用尽量温柔地声音回应道:“是的,公主,我叫朱里。” …… 当我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小姑娘又再次沉默了下来,她的头扭向了窗口地位置。大殿里有一次安静了下来。 “殿下,您再看什么?”见气氛渐渐变得冰冷,我只好没话找话,试图找到一个切入点,让我们的话题能够继续下去。 可回答我的,依旧是一串漫长的沉默。 我本身也并不是自来熟,可如今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太过尴尬。我在心中为自己鼓了把劲,又努力思考了一下用什么话题来打破这个沉默地僵局。 “殿下,你知道印度吗?”我又再次试探着问道。这一次,梅蒂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沉默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所面对的仍是沉默,可至少她对于我的话有了反应,我想她大概对于这个话题有一些兴趣。 我终于找到了切入点,也不管梅蒂的意思是否是要我继续说下去,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在研究古埃及时,王朝的对外贸易以及交流自然是不可忽略地一个研究方向。而古代印度在西亚以及北非都有着广泛地贸易历史,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地一项研究项目。 虽然这并非我的研究的主攻方向,但对于同一历史时期地古代印度,我的脑海中也有着一个较为笼统的概念。 对于此时在西亚与北非地区流行的印度商品,也有着大致的了解。 我向梅蒂描述着那些生活在印度河流域的动物,大象、孔雀、孟加拉虎。这些动物此时有不少已经被当做奇珍异兽贩运到了迦南地区乃至与更遥远的尼罗河流域。 但是这些动物的价格昂贵,饲养成本也很高,如美吉多这样的城邦小国,是无力支付如此高昂的代价的。 “也许在卡迭石的王宫中,会有一两只来自印度的异兽供人赏玩。”我想了想,说道。 梅蒂闻言,却看向了我,半晌后,我终于听到她说:“你也知道了吗?我要被父亲送到卡迭石去。” 我一时语塞,看向我面前的小姑娘。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影《何以为家》里的剧情,同样稚嫩的女孩被父母嫁给了年长她十几岁的小卖部老板,最终却因为难产而死。 我再次看向梅蒂,呼吸一滞,忽然觉得这提问令我难堪。 我对于她的境况无能力为力,我只是个没用的大人,我连自保尚且艰难,我保护不了她。 第66章 厨房中的八卦 大概是我眼中的同情之色太过明显,梅蒂很快就察觉到了我情感地变化。她那双漂亮地眼睛微阖,任由纤长的睫毛在眼中投下了阴影。 梅蒂并不是萨哈1,她生在王家,比起难民营里长大的小姑娘要更加的早熟。她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深知自己除了顺从之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虽然出身优越,却一样令我心疼。我没忍住,轻轻牵起梅蒂地手,有些急切地说道:“我会尽我的所能保护你的。” 忽然间的触碰,让梅蒂幼小稚嫩地身体一僵,但她并没有抗拒。可过了一会,她却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朱里,那本就是我被生下来的意义。” 我的心随着她的话一痛,因为梅蒂的话,我再次想起了图特摩斯。 第114章 甚至在我看来梅蒂的早熟要远胜于我第一次见到的图特摩斯,那个少年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天真地不知道责任为何物。 可也许这就是公主和注定要继承王位的王子的不同…… 然而我却无法告诉她那些,对于许多出生在现代都市中的女孩们早就司空见惯的,女人要独立的思想。 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些于梅蒂而言宛如空中阁楼一样虚无的口号,只会平添她的痛苦。 所有对历史略知一二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现代女性相对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独立的地位,源自于工业革命带来的科技发展,生产力的提升让女人们摆脱男耕女织地小农经济,有机会和男人一样,投身于社会生产之中。 经济上的独立,带来的才是思想上的独立。 然而对于此时的梅蒂而言,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正想得出神,就在这时,大殿外再次传来了动静,帕赛尔拉依旧神情倨傲地带着一位二十岁上下看起来妇人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 “公主,伊南妮带到了。”她一边说,一边指挥着侍立在殿外的宫女们将一把半人高的弓形竖琴搬进了大殿中。 那是一把精巧的木制镀金弓形竖琴,这种乐器在西亚的历史从我们生活的现代,可以向前追溯上3000年的时间。 此时在我眼前的这架竖琴,毫无疑问在装饰上带着浓郁地闪米特民族风格。我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这把漂亮的竖琴上,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虽然我对于西亚的历史,大部分的了解也都源自于为了更好地构建出古埃及的社会风貌。 但是作为一名历史研究者,能够见到这样大多数只能在壁画上见到的古老乐器,还是不免要多看上几眼。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于大喇喇,让帕赛尔拉察觉到了。她不满地干咳了两声:“咳咳,朱里,你去为公主倒一杯羊奶为她润润喉吧。” 我尚未有所反应,站在我一旁的妲娜拉这时已经飞快地领会了帕赛尔拉地意思,十分有眼力见地将我拉了出去。 我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了宫殿旁的小厨房里,里面有几个正在忙碌的宫女。 “朱里,你胆子可真大,敢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公主。看起来今天帕赛尔拉心情不错,不然你指不定得挨一顿打呢。” 妲娜拉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她将我领进了厨房后关上了门才心有余悸地说道。 见了我们进来,厨房中的几名女孩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她就是昨天说的那个,来服侍公主的印度人吗?”女孩们围在我身边,询问道。 “是的,就是她,她叫朱里。”妲娜拉为我引荐道,好在此时的人都颇为淳朴,加之我们之间并无利害冲突,很快,她们就接纳了我。 “呃,帕赛尔拉让我给公主端羊奶,这样在这里耽搁着,忘了不会挨骂吗?” 姑娘们对于外部的世界十分的好奇,此时将我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我是如何自印度一路到了遥远的迦南地区。 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回答,我总不能说我是被尼罗河一路冲到奥龙特斯河,又被人抓来美吉多的。 何况在我昏迷时,半梦半醒间我所听到感知到,不明人士的对话,都不足为外人道。我只好岔开了话题,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帕赛尔拉和梅蒂公主身上。 谁知我的话音才落,几个女孩却笑了出来。 “帕赛尔拉哪是让你来厨房拿羊奶,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寻了个由头让我将你拉走。等差不多时间了,你端着杯羊奶去交差就行了。”将我拉出宫殿的,名叫妲娜拉的女孩解释道。 “不过真奇怪,平时梅蒂公主找伊南妮学琴的时候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避开众人呀?”妲娜拉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你还不知道吗?卡迭石的国王要带着王子造访美吉多了,我猜是梅蒂公主婚期将近,帕赛尔拉和伊南妮着急着教她一些旁的东西吧?” 另一个女孩笑的八卦了起来,我坐在几个女孩间,却听得心中警铃大作。 不论此时身处于哪个时代,作为埃及心腹大患的卡迭石与美吉多勾连,似乎都预示着埃及的北部领土即将迎来一场动乱。 我不再作声,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偷偷支起耳朵听着少女们的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那些宫中与宫外的八卦。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非常有用的。我从女孩们的聊天里,对于自己身处的年代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哈特谢普苏特如今尚在位上,不过距离她登上王位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如今已经日渐老迈。 而她对于征服迦南地区并不十分热衷,这虽然为两地带来了难得的和平,但也导致埃及帝国对于这片西奈半岛以北的地区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 而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地的闪米特人和喜克索斯人也因为帝国的松懈,面对这片地区开始出现的权利真空而蠢蠢欲动。 在少女们的口中,不同城邦国家之间国王与王储的往来、联姻不过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们喜欢讨论哪位国王已经老迈举止可笑,哪位王储勇武过人或是俊美无匹。而美吉多的公主们,在被嫁去异国他乡后,又传回了怎样的宫廷轶事。 第115章 可我却不然,我从她们的口中,听出了这片地区在野心家们的活动之下,战争的阴云已经渐渐笼罩在上空。 我终于摸清了自己身处何时——我身处于将在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美吉多战役地漩涡中心,美吉多城中。就在片刻之前,我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栖身之所。 当然,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也许不久之后我就能再次见到图特摩斯了。 可惜再次相见,他再也不是我印象中的少年,他如今应该已经三十出头,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年富力强地时候。他还是我梦中的那个图特摩斯吗? 可即便依然是他,我们的面前在他看来也仍然横亘着十几年的时光,他还记得我吗?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让聊得正起劲的女孩们也看出了我的异常。她们转过头来齐齐看向我,关心地问道:“朱里,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可能是早上没吃东西,肚子饿了。”我对着她们勉强一笑,掩饰般地说道。 “诶,你不早说。这还有刚烤好的面包呢,你快拿一个去垫垫肚子吧。”其中一个女孩站了起来跑到灶台前,拿过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面包便递给了我。 面包的口感与我曾经在底比斯的王宫中,图特摩斯的餐桌上吃到的有微妙的差距,但我想比起同时代的平民们的口粮应当也要好上太多。 “这……这样不会被公主发现吗?”我看着手中松软地面包,有些拿不定主意。 谁知几个女孩却摆了摆手:“不会的,面包不像那些烤肉,都有定数。我们每次也都会多烤一些,帕赛拉尔不会发现的。梅蒂公主不管事,更不会在意了。”一副早就习以为常地模样。 我没想到美吉多的王宫中,管理如此松散。若不是战争在即,这里或许还真是一个很好的栖身之所,我不由有些惋惜地想到。 我一边小心啃着面包,一边思考着自己之后的出路。女孩们又聊了一会天,大概是见时间差不多了,妲娜拉推了推我:“朱里,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这世间,我想公主该休息了。” 说着她已经手脚麻利地从灶台上倒好了一杯热好的羊奶,又挑了一些时鲜地水果盛在了一只金盘上,将托盘交给了我。 “我们走啦!”她语调轻快地与朋友们道了别,与我一起返回了殿中。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服务生的工作,我走的很小心,生怕将托盘中的羊奶撒出来,也因此脚程要比出大殿时慢了一些。 当我们回到大殿时,梅蒂地音乐课尚未结束。一串悠扬轻灵地音符所组成的异域风情浓郁的乐曲灌入了我的耳中,妲娜拉拉住了我。 “看来我们还得在殿外等一会了。”妲娜拉站在一边,小声地冲我抱怨道。“你要是拿的手酸了,我帮你拿一会。” 我看了看这个比我小了十来岁在我眼中还是小姑娘的同伴,摇了摇头。 虽然在古人的眼中,十五六岁的女孩早就到了可以结婚生子的年纪,然而作为一名现代人,我还是下意识地将她看作是一个未成年人。 作为一名成年人,即便是在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里,我也不太希望受到未成年前辈们太多的照拂。 大概,这就是大人的傲慢吧。 好在梅蒂并没有让我们在大殿外站上太久的时间,随着琴声的止歇,又过了片刻,大殿里有人走了出来——是帕赛拉尔和那个名叫伊南妮地音乐教师。 帕赛拉尔送走了伊南妮转头看到了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的我和妲娜拉,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随我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注释1:萨哈是电影《何以为家》中男主角被父母嫁给小卖部老板,最终因为难受死去的妹妹的名字 第67章 突发事件 当我们随着帕赛拉尔走进大殿时,大殿中已经恢复了安静,刚才欢快地乐声就仿佛是我的幻听一般不真实。 梅蒂斜靠在一张塌上,仍是那副低眉顺目地模样,可似乎比我刚刚走出大殿时又沉默了几分。 我与妲娜拉面面相觑,我只好在心中猜测,是否就像厨房中姑娘们所说的,梅蒂地婚期将近了。 “好了,朱里,你把羊奶放在桌子上吧。公主,您得把羊奶喝了,这样才能更好的长身体。刚才伊南娜说的话,你都要记在心里,知道吗?” 帕赛拉尔的语气有些强硬,看模样也不是一个宫中的管事宫女对国王之女应当有的态度。 比起我的义愤填膺,梅蒂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低眉顺目地依言起身,从桌上端起了被盛在银杯中的尚还冒着热气的羊奶,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帕赛拉尔见状,似乎终于满意了。她又转身叮嘱了我们好好看着公主,便离开了大殿。 “她不是公主的管事宫女吗?怎么总是不在宫殿里?”我好奇地小声询问妲娜拉。 “她?她可不是单纯的管事宫女,她是国王派来的,先前的伊芙娜……”妲娜拉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话头,似乎这个话题不该再继续下去。 “呕……”一声轻轻地呕吐声从殿上传来,是梅蒂地声音。我一惊,小跑了冲了过去,却看到她轻掩着嘴,将那杯只喝了一小半地羊奶放回了桌上。 “公主你怎么了?”我走过去,飞快的帮她倒了一杯清水。我猜梅蒂喝不习惯羊奶中的膻味,却又碍于帕赛拉尔话,不得不硬着头皮想要将整杯奶都喝下去从而引发了不适。 第116章 果不其然,梅蒂这次不再在意形象,她咕咚咕咚地将一整杯清水喝了下去。 “谢谢。”梅蒂将水杯递回给了我。我下意识想要坐在她身边查看她的情况,又一想不对,以我们两现在的身份这样大概不太合适。我只好弯下腰,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只是一直喝不习惯羊奶的味道。”她的声音还有些太自然,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帮她顺了顺背,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挑了一串葡萄放在她的手中。 “你先吃点葡萄酸酸甜甜地,解腻。我去帮你把羊奶处理了,别等帕赛拉尔回来发现才好。” 我说着,便在梅蒂惊诧目光地注视下,起身将那杯羊奶倒进了大殿外的花丛中,还小心地从水池里舀了一勺水将那片掩在茂密花叶下的土地用水浇了浇。 当我拿着银杯回到大殿上时,我看到梅蒂在妲娜拉地服侍下,正姿态优雅地剥着葡萄皮。她冲着我感激地一笑:“朱里你去过卡迭石吗?” 忽然,梅蒂看着我问道:“朱里,你知道卡迭石是个怎样的国家吗?” 她见我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 “卡迭石……”我沉吟了一声,对于这个古埃及的宿命之敌,不可以说不了解。 我知道卡迭石附近的地理风貌,与城中大致的风土人情。我知道卡迭石的由来与民族构成,奥龙特斯河谷的丰饶物资,乃至于它周围国家间的关系往来。 可当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通过尽可能生动的语言讲述给梅蒂后,她却轻轻一笑:“朱里,你可真奇怪。对卡迭石的历史和周围环境了解的如此清楚,却对他们现任的国王一无所知。” 我一噎,西亚的历史并非我的专长,在图特摩斯三世那被雕刻在卡纳克神庙的纪年上,对于卡迭石的国王,也永远以“那个敌人”来代指。 如今被梅蒂戳破,我也只好红着脸承认道:“我确实对卡迭石的国王一无所知,其他的事情有许多也只是道听途说的而已。” “不过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帕赛拉尔说,卡迭石的国王与王储将在下周达到美吉多的王宫。我也许很快就要见到我的未婚夫了……” 我看着梅蒂这张稚嫩地脸庞,她还如此年幼,对于这个年纪生育所带来的风险又知道多少呢?还有那阴云般笼罩在我心头的,在不远的将来正等着我们的美吉多战役。 古人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我如今远虑与近忧俱在,这着实是令我感到焦头烂额。 也许是因为我帮着梅蒂处理了令她感到厌恶的羊奶,共同地秘密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如今的梅蒂,愿意给予我更多的信任,她开始主动向我询问起了王宫外面的模样。 “梅蒂,你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吗?”我看着模样端庄地坐在我身边的小公主,问道。 她点了点头,就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我从出生就一直呆着这座宫殿里,宫殿的大门就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能离开这里,去卡迭石。” 她有些天真地说着,但实际上我明白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去到另一个囚笼中。 “朱里,王宫外的女孩儿都像你一样吗?可以四处游历,去见识不同的风景。你说的话里,有许多奇妙地景象,可是我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梅蒂有些失落地说道。 “王宫外的女孩或许不像你,不得不被禁锢在这座华丽地宫殿里,她们能够自由地外出。可是同样地,她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我向梅蒂解释道。 她对于我的话似乎有些不解,我能理解,就像图特摩斯一样,再没有真正地接触过真正的社会前,他们都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与他们一样过着衣食无忧地富足生活。 “她们有什么难处呢?”梅蒂果然好奇地问道。”王宫里的宫女们都来自民间,可是我看她们过的似乎都不错呀。” 梅蒂地话音才落,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仍专心致志地为梅蒂剥着葡萄皮的妲娜拉,她的身体轻轻地一颤。 我想,在宫中呆的时间比我要久得多,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妲娜拉所说的话会比我要有说服力得多。 “妲娜拉,你在进宫之前,是做什么的?”我状似好奇地看向了少女,她对于话题被忽然拉到了自己身上显出了一丝的惊慌,与先前老练地模样大相径庭。 “我……我家里原先是在城外务农的。后来因为父亲得罪了收税的官吏,被活活打死了。家中无以为继,就将我卖到了宫里。” 在梅蒂的注视下,妲娜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其实宫里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不犯错,安安心心地做一名小宫女就很好。” 有了妲娜拉的加入,话题变得丰富了起来。梅蒂对于宫墙之外的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而这些,妲娜拉都是比我更好的回答者。 我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仍旧过于概括,过于宏观。 我能够通过自己所了解的前后历史来推测即将发生的历史大事,可却无法为梅蒂解答诸如城外的孩子平日里都是如果度过每一天的,城外的姑娘们每天都喜欢唱着什么样的民间小调这样的更加详细地问题。 在妲娜拉的话语里,我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虽然生活并不富足,但却无比自由地女孩地模样。 第117章 美吉多的气候比尼罗河要更加湿润一些,城外肥沃的红土地为周围的人们带来了丰富的粮食。 春天,孩子们要帮着父母在田间劳作,有时也会随着兄弟们去左近的河中捕鱼捉鸟。 夏天的夜晚,他们会躺在院子里的麦剁上乘凉,等到了收获地季节,在田地里收获为此勤劳了一整年地粮食。 在上交了其中的一大部分后,剩下的口粮也勉强能够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活。 等到了冬天农闲时,男人们就回去城里打些零工来补贴家用。而女孩则会在母亲的带领下,在家中饲养照料家禽。 不论身处哪个时代,哪个地区,似乎农民们的生活都大抵如此。 梅蒂似乎对于这样田园牧歌似的生活无比的向往,她听着妲娜拉地话听得入了神,我也悄悄将妲娜拉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这些对于我而言,都是研究古代西亚北非历史的第一手资料。 我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差点便忘记了时间。好在妲娜拉在宫中生活了许多年,要比我警觉地多。 她正说道第一次随着父亲进入麦吉多城中所看到的景象,话到一半她忽然打住了话头,一把将我从梅蒂的身边拉了起来,又恢复那副沉静恭顺地模样。 我见到她的动作,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可我刚刚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便传了过来,紧接着帕赛拉尔的身影冲了进来。 “公主你快收拾收拾,卡迭石的国王和王子马上就要进城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地状况都有些反应不及。可帕赛拉尔没有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她神色焦急的指挥着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一起,将梅蒂拉进了内室。 “怎,怎么回事?不是说下周才到吗?”我愣愣地看着妲娜拉,显然她也错愕万分。 “大概是大家传话传着传着就传错了吧。”她干巴巴地解释着。 可我的心却依旧因为这个变故而变得七上八下,突然而至地卡迭石国王与王储,焦急万分的帕赛拉尔,一定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第68章 被预知的历史 一时间,大殿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帕赛尔拉再也顾不得繁文缛节,几步上前伸手拉着还呆愣在原地的梅蒂,将她拉进了室内。 我与妲娜拉被晾在了原地,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两还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帮忙啊!”帕赛尔拉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我与妲娜拉这时才稍稍回过了神,快步跟了进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梅蒂的卧室,房间里的光线有些阴暗,即便在白天,在没点灯的情况下视线都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帕赛尔拉这时已经从一旁的衣箱中翻出了一套衣裙打算让梅蒂换上,妲娜拉十分习惯地走了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帕赛尔拉捧出的衣服。 我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妲娜拉的样子,也生出了手,而此时,帕赛尔拉将一捧薄纱放在了我的手中。 白色头纱的质地很轻盈,在边沿处有银线绣上了繁丽的刺绣。此时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泛着点点地亮光。 这可真是难得地艺术品,没想到在三千年前的西亚,手工业者们就已经掌握了如此巧妙地刺绣技术。我看着手中的头纱,在心中轻叹。 比起我的木讷迟钝,此时室内的其他宫女们就要显得手脚伶俐地多。梅蒂此时站在人群的中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帕赛尔拉剥去了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 也许是因为羞涩,也许是因为感到了寒意。梅蒂用双手护在胸前,浓密地长发盖住了她的后背,也遮住了身前的一小部分地方。 可宫女们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一般,并没有因为梅蒂表现出来的不适而让手中的动作有丝毫地停留。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就在众人暂时无暇顾及那被迫□□地站在房间中央的小女孩时,我拉了拉妲娜拉的手。 “我们先去帮公主把衣服穿上吧。” 妲娜拉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本不是她和我的本职工作。若是按照分工,此时我们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捧着衣服站在原地,等着负责为梅蒂穿衣服的宫女空出了手来。 但看了看面色有些无助地站在我们面前的梅蒂,她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弯身从妲娜拉地手中接过了衣服,好让她能够有手来帮助梅蒂将这些衣服穿戴整齐。但我们将里衣披在了梅蒂的身上时,我听到她轻轻地说道:“谢谢。” 大概是梅蒂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这样被人一览无余,在妲娜拉不太熟练地为她穿上这华丽的礼服时,梅蒂竟然十分主动地伸出手来,配合着妲娜拉地动作。 在力所能及地情况下,她甚至自己用最快地速度系好了衣服上的饰带。 当帕赛拉尔领着宫女们将一会儿需要用到的珠宝带回室内时,因为离得近,我听到了梅蒂轻轻地抽气声。 似乎,对于这套珠宝头面的出现,她自己也感到惊讶万分。我好奇地转过头去,视线却与帕赛拉尔撞了个正着。 她皱着眉,看着已经将衣服基本穿好的梅蒂。这两日里短暂地接触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强势的女人,对于我们这样自作主张地行为颇为不爽。 但大概是现在的时间紧急,我与妲娜拉虽是自作主张,但也在无意间加快了进度。她犹豫了片刻后,就将视线移开,转而专注地吩咐一旁地宫女要给梅蒂重新梳一个怎样的发髻来搭配这套首饰。 第118章 此时在其他宫女的帮助下,那套富丽繁杂的礼服已经被穿戴完毕。一套华丽的红宝石首饰被放在了梳妆台上,等待着被妆点在梅蒂稚嫩地身体之上。 我看着那套黄金嵌红宝石首饰也不免轻轻吸了口气,我不是矿物学家,也不是珠宝首饰的收藏家,无法辨识出这些被镶嵌在黄金之上的红宝石品相如何。 但自古以来西亚都不是红宝石的原产地,金、银、青金石、黑曜石、甚至是青铜和玻璃都是这一片地区流通最为广泛地贵重物品。 可想而知,这套珍贵且罕见异常地红宝石首饰,恐怕不属于在王宫中并不受宠,只是被当做联姻工具的梅蒂。而国王的这一举动似乎也说明了,他对于这桩联姻地重视程度。 当梳妆完毕,我和妲娜拉被留在大殿之中,目送着梅蒂在众人地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她显得很紧张,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能够走出这个大殿地时候屈指可数,而这一次,甚至很可能关乎了她剩下的全部人生的命运走向。 我看着被人浓妆艳抹,任意装扮的梅蒂。此时她那张稚嫩地脸上,被染上了与年龄不符的艳丽,美则美矣,却让我觉得有些妖异。 可看着她的背影,我才发现我先前对她说的,会尽我的所能保护她,是一句多么苍白又空洞地承诺。 也难怪她会说,她不需要我的保护。 我的心情一时间有些低落,就好像发现自己读了这么的书,虚长了十几年的时光,可却连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也保护不了。只能看着她在她父亲的手中,作为国与国之间交易谈判的筹码,被送到别的国家去。 “朱里,你怎么了?”妲娜拉也许是好奇于我忽然的情绪低落,凑了过来询问道。如今的室内,其余的宫女都已经散尽,只留下了我们两人收拾那些梅蒂换下来地衣物。 “我只是觉得,梅蒂的年纪还那么小,也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婿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一边拾起散落了一地的衣物,一边叹气道。 妲娜拉却有些不解:“梅蒂的年纪不小了,虽然确实这个年纪结婚是早了一些,但我在王宫中做活也有几年了,这样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朱里,难道在印度女孩们都很迟在结婚吗?” 妲娜拉的反问令我语塞,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特殊情况而向她灌输错误的事实。 我只好无奈地冲着她一笑:“没有的事,印度的女孩们也有很多在这个年纪就结婚生子的。只是我个人,我想要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我宁愿忍受清贫,也不愿被困于内室和繁重的家务活之中。对我来说,自食其力没什么难的。” 当然,那是千年之后,我们的前辈们经过不屈的奋斗而争取来的仍不平等地权利。而生活在此时的妲娜拉,并无法理解我的理想与为之奋斗的动力。 “你真是个怪人,朱里。我想不出女人除了结婚生子,还能做什么。”妲娜拉困惑地看着我。 “你如今在宫中做着宫女,也许不是你所希望的。但这不也是自食其力,不依靠旁人自己养活了自己吗?”我笑着反问她。 妲娜拉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一怔,陷入了沉思中。 可过了许久,她还是呢喃道:“可是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嫁一个健壮的男人,生几个孩子。不要再过这样总是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最会触怒了宫中的贵人而死的生活……” 在这个人人都以有资格侍奉贵族为荣的时代里,妲娜拉的思想已经足够透彻了。 我不能去强硬地向她甚至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灌输那些在现代被认为共识的人权观点,这里并没有推行那些观念的经济和政治基础。 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是大部分平民一生所追求的目标了。生存的艰难让他们无暇他顾,无暇去追逐他们或许曾经怀揣地梦想,那之于他们,实在是太过奢侈地东西。 我们两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可梅蒂始终没有回来,我的心不由担忧了起来。然而我初入王宫,对于美吉多宫廷的礼仪并不熟悉。 何况身为一个外邦人,我想那样重要的场合,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应该避着我的。 倒是妲娜拉,见大殿中无事,又借着中午去厨房端饭食地功夫,大厅来了一些小道消息。 “朱里,你知道吗?埃及的女王死了。”她将装着面包地碟子放在了我的面前,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刚刚去大厨房领午餐地时候,听到国王旁边伺候的宫女们闲谈说的。卡迭石的国王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我正伸向面包的手一抖,差点让已经拿起的面包又跌落进盘中。 “死就死了呗,为什么卡迭石的国王会为了这件事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听到妲娜拉不解地小声抱怨着:“可怜的梅蒂公主,不会因为这件事,婚期都要提前吧。我可不想作为陪嫁被一起送到卡迭石的王宫去……” 然而此时我却已经无心去听妲娜拉地抱怨,这个消息之于我实在是有些错不及防。 这样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对于将《图特摩斯三世纪年》深谙于心的我而言,几乎已经可以推测出接下来的一系列历史大事件发生的时间。 “第二十二年,第二季第四个月,第二十五日,陛下第一次胜利远征军到叉洳; 第119章 第二十三年,第三季第一个月,第四日,国王加冕宴之日,他来到他攫取的这个城市加沙; 第二十三年,第三季第一个月,第五日,从此处威猛地出发,强力胜利地征服邪恶的敌人,拓展埃及的边界; 第二十三年,第三季第一个月,第十六日,他到达了亚海姆; 第二十三年,第三季第一个月,第十九日,国王营帐中的安全值守现在到了阿鲁纳城; 第二十三年,第三季第一个月,第二十一日,新月宴会之日,恰逢王冠加冕之日,一大清早,看,命令下达给全体军队,出发;” 从《图特摩斯三世纪年》里记载的图特摩斯第一次远征西亚的时间推算,此时显然在第二十二年,第二季的第四个月之前。 根据古埃及人的历法,他们将一年分为三个季度,每个季度有四个月,每个月有三周,一周是10天的时间。 再想了想前两日进城前,在城外的麦田中看到的景象,按照现代人的习惯来看,现在很可能正处于当年的三月初至三月中旬之间。 距离图特摩斯的大军开拔不剩多少时间了,而等到图特摩斯的大军兵临城下,还有大约一年的时间。 一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和变故实在太多,我沉吟着,既然知道了历史的走向,那么我也该为了即将到来的未来做出一些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注释1:节选自《图特摩斯三世纪年》 第69章 梅蒂的忧虑 历史正如那些被镌刻在卡纳克神庙,被记录在纸莎草纸上的记录一样。 虽然此时的我作为一名美吉多王宫中,无关紧要地一名小角色,可那些显而易见地异状,在如我这样的有心之人脑海中,依旧被串联了起来。 卡迭石的国王带着自己的儿子,以订婚之名滞留在了美吉多的王宫中。可即便是名义上的结两家之好,梅蒂在王宫中的处境已经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善与变化。 她依旧被“关”在这个华丽的金丝鸟笼里,甚至遭到了更加严格地看管。 她的未婚夫,作为梅蒂的贴身宫女,我也终于有幸,有了数面之缘。 平心而论,卡迭石的王储确实是一位长相俊秀的青年,虽然与梅蒂相差了十几岁的年纪,但单论长相,两人站在一处确实仿佛一对璧人。 他的能力并不差,深得卡迭石国王的重视。联合与组织迦南地区数十个城邦王国的国王,趁着埃及帝国的王位更迭时发起的这场叛乱里,他扮演中极其重要的角色。 我从宫女们的交口称赞中,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无比清晰地的卡迭石王子地模样。 这个名叫塞赫姆拉的青年实际上已经架空了自己父亲的权利,在美吉多的王宫中,国王对他几乎言听计从。加之卡迭石与美吉多两国实力上巨大差距,他几乎成为了这座华美宫殿中真正的主宰。 不过这样的塞赫姆拉之于梅蒂而言,竟然算是因祸得福。他醉心于他那重返尼罗河流域重建喜克索斯人王朝的理想里,对于自己的未婚妻没有展露出丝毫的兴趣。 原定的婚事也因为政务而一拖再拖——从底比斯的探子处传来了情报,新法老的军队已开始在边境集结,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勾连迦南地区其余首领的过程也并不顺利。位于南部地区的城邦对于卡迭石与美吉多国王的计划并不买账,他们的联盟首领沙鲁亨甚至对于他们的计划摆出了对抗的姿态。 自然,这些在我阅读过的文献资料中都有迹可循。迦南的南部地区,介于埃及帝国与卡迭石、和美吉多等国组成的叛乱国家之间。 一旦战争开始,他们这些国家将首当其冲,陷入战火之中。而数十年前埃及国王们所带来的余威,并未在哈特谢普苏特统治带来的二十多年和平中褪色。 沙鲁亨并不傻,他没有塞赫姆拉的野心,也与美吉多没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然而沙鲁亨的抗拒姿态,彻底惹火了二十多年来顺风顺水,自视甚高地塞赫姆拉。他出生稍晚,对于图特摩斯一世的铁骑所践踏过的恐惧一无所知。 二十二年的第三季,埃及人的军队也许还正在西奈半岛的沙漠中艰苦跋涉,而美吉多的王宫里一片阴云密布。 迦南地区的城邦之中的内战,似乎要早于埃及人的征服便爆发了。 我身处于深宫之中,此时一点想要离开王宫的想法也没有。作为一名古埃及历史的研究者,没人会愿意放弃这样一次,身临其境地见证历史的机会。 即便要我为此生命的代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一口答应。 梅蒂对于我每日表现出来的兴奋十分不解,随着越来越多的反叛联盟的国王的到来,这座宫廷中,每日都在举办着盛大的宴会。那些欢快地舞乐之声即便身在寂静地深宫之中,我们站在庭院里也隐约可见。 “朱里,你听今天的舞曲,我猜今日主持宴会的,是萨利提斯的国王。”我和梅蒂坐在面朝着宴会大殿的房间里,双手撑着倚在窗前支起耳朵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 “我觉得也是,等晚餐的时候妲娜拉回来了我们问问她!”我点了点头,认同地说道。 此时大殿里除了我们两,甚至连妲娜拉都跑出去看热闹了。而这样的猜测宴会当值国王是谁,则成了我与梅蒂无事时,最喜欢的猜谜游戏。 第120章 日复一日地枯燥日子里,我带着梅蒂学会了依靠听宴会传来的乐声来判断今日的主角是哪国的国王。 于我而言,这是对于古代西亚地区艺术人文的一次身临其境的观摩与考察,充满了乐趣。而对于梅蒂而言,这却是一种无奈之下的自娱自乐。 待到晚间,宴会散尽,玩倦了的妲娜拉会回来,叽叽喳喳地同我们讲述今日的宴会上,又发生了哪些趣闻。 似乎在这样无休止的宴会中,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齐聚于此的目的是什么。 “朱里,这场战争,你觉得我们会赢吗?”梅蒂忽然转头望向我,认真地说道。 梅蒂的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之于梅蒂所在的国家,这是一场毫无赢面,注定会输的彻底的战争。 甚至,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图特摩斯三世的战场会横扫过此时宴会中绝大多数国王的领土。他的威名将令一切敌人闻风丧胆,这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上,再无人敢撄其锋芒。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梅蒂方才脸上那轻松愉快的表情也消失了,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在这个各个国家之间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战败国的王族将要遭遇什么,我猜她比我更清楚。 “梅蒂,你怎么会担心这个?”我却有些诧异,毕竟此时整座王宫之中,在塞赫姆拉地煽动之下,几乎所有人对于胜利属于他们这一点都深信不疑。 迷失在众人意志之后的狂欢无处不在,想要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保持清醒,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言,是十分困难的。 “被困在这座宫殿里,除了这样思考一些事情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了呀。”梅蒂朝着我寂寞一笑:“若不是因为要陪我,你也应该可以像妲娜拉一样,跑去瞧瞧热闹。” “不,不,梅蒂。那些热闹我可以从妲娜拉的口中知道,比起那些无足轻重地事情,我更愿意像现在这样陪着你。”我握住梅蒂地手,认真地说道。 陪伴,是我如今唯一一件能够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做的事情了。 “朱里,我们是朋友吗?”梅蒂忽然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头,肌肤相贴所传递地热量让我感受到了小姑娘对我的依赖。 “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拥有一个比我小上十几岁的朋友,与我而言,是个十分新奇地体验。 “真好,若是哪一天我死了,至少朱里你还会记得我。”依靠着我的小姑娘却在听到我的答复后,忽然说道。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梅蒂你还小,你的人生甚至还没真正的开始。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人,你……”我的语气有些急切与担忧。 实在是梅蒂的语气了,不知为何一点生气也没有,就好像对于未来的人生毫无希望可言,随时能都坦然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朱里,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有个同母所出的姐姐,她叫梅莉,只比我大两岁。以前她就和我一起,住在这个宫殿里。” 梅蒂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一种称得上平静地语气娓娓阐述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就在前年,她被那个男人嫁给了邻国的一个国王。我还记得就在梅莉出嫁不到一年的时候,当我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却是她的死讯……” 两年之前……也就是与梅蒂此时一般的年纪。我终于明白为何梅蒂在见到自己那一表人才的未来夫婿后,也完全没有表现对这场政治联姻的期待了。 我原本以为,也许只是梅蒂的年纪太小,并不知男女之爱是何物。而如今再听,我才知道,原来早在一年多前,她的姐姐就用淋漓地鲜血告诉了她,被作为生育工具以及政治筹码的公主最后的结局。 “朱里,我能不结婚吗!我其实不想死!”也许是王宫之中,终于有了可以倾诉地人,梅蒂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恐惧也渐渐失了控。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腕,似乎想要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地答复。 在经过短暂地错乱后,我的脑子很快冷静了下来。 “梅蒂,梅蒂,你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说……”我试图将梅蒂先从恐惧的泥沼之中拖出来,唯有恢复了冷静我们才能继续正常地交流。 梅蒂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的直觉敏锐,我相信,她不会步姐姐的后尘。 梅蒂深吸了几口气,渐渐恢复了镇定,对于自己的失态,她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梅蒂你别担心,你看至少我相信在战事结束之前,我想塞赫姆拉是没有闲暇来举办与你的婚礼的。” 至于战后,在埃及人的追赶之下,他已经无暇他顾,哪里还有心思来维系这桩对他而言已经毫无用处的婚姻。 但这种已经类似先知预言的话语,我自然无法诉诸于口。我只能告诉梅蒂:“你现在的身体还太过稚嫩,确实不适宜生育。但随着你身体的渐渐成熟,怀孕所伴随的风险也会下降。你只要熬过这几年的时间,我相信,你不会死的。” 我的回答并不能让梅蒂完全满意,似乎因为姐姐的事情令她对于生育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我却只能言尽于此,毕竟塞赫姆拉的结局在我看来早已成了定局,此时高悬在梅蒂头上的利刃并不是他。 而是美吉多之战后,作为美吉多王室的一员,她的结局。 第121章 第70章 大战在即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推移,埃及人的军队在一步一步地向着美吉多的方向推进。源源不断的消息自南部传回,却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王宫中肆意宴饮达旦的次数也开始减少,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座城市。 “今天国王与塞赫姆拉王子爆发争吵,我可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公主和王子的婚事会不会因此告吹……”作为我和梅蒂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妲娜拉在回来后,面带忧色地说道。 “争吵?为了什么事?”我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梅蒂坐在我的身边,也好奇地看向了妲娜拉。 甚至在妲娜拉说出担心自己与卡迭石王子的婚事有可能告吹后,我能感觉到,坐在身边女孩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在心中暗笑,可接下来妲娜拉的话却让我不由支起了耳朵。 “我听说埃及人的军队已经日渐接近,天哪我听赫缇说,那支军队至少有几万人!”妲娜拉一边说,一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然后,她接着说道:“刚刚就在大殿上,国王和塞赫姆拉王子因为要在哪里伏击埃及人的军队产生了分歧,因此大吵了一架。” 她说罢挠了挠头,那些对她来说太过深奥的军事术语以及模糊的地理概念,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之应该就是两人想在两条不同的路上伏击埃及人,因此发生了争执。”妲娜拉努力地组织了一会语言后,下了定论。 我的心中一阵激荡,从妲娜拉的话语中不难判断出埃及军队此时的走向。他们恐怕离美吉多越来越近了,或许已经抵达并征服了卡梅尔,正向着那条在整个古代埃及历史中都赫赫有名地三岔路挺近。 而图特摩斯三世,将在那里,成就他辉煌人生中的第一个传奇。 而此时另一件迫在眉睫地事情却摆在我的眼前,鉴于即将到来的美吉多战役,而战役之后,被围困的70天饥荒也将近在眼前。我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说服梅蒂从现在开始,着手偷偷的储备粮食。 妲娜拉离开后,我神色严肃地看着梅蒂,她此时倒是一副心情尚好地模样。 “朱里你怎么了?”梅蒂有些不解,她歪着头打量着我,模样看起来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刚刚妲娜拉说,我的婚事也需要告吹了,你不高兴吗?”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担心,战事越来越胶着。如今的情势并不容乐观,梅蒂你能察觉到吗?宫里的气氛在渐渐变得沉闷,不复先前的轻松了。” 梅蒂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她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我们被困在这座宫殿里,可是我也能感觉到的。就连帕赛拉尔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儿了。” 帕赛拉尔确实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到过这间寂静的宫殿了,她是美吉多国王身边最得力的宫女。 她的行踪在之前,我与梅蒂谁都没有在意,一来帕赛拉尔可比我们两个几乎等于吃白饭的闲人忙得多了。何况她不在身边,我与梅蒂都乐得快活。 这些日子,在我的引导和陪伴下,梅蒂日渐开朗。也开始喜欢与我玩一些看似游戏,实际上是考古学上用来断代的整理方式。 我们会把梅蒂的首饰统统翻出来,再根据不同的样式、打造工艺、材质进行分门别类。 这也让我更加深入地了解到了在图特摩斯三世时期,西亚地区的工艺水平,以及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情况。 我们还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陶制的娃娃,虽然远不及现代的孩子们玩的芭比娃娃甚至是大人们热衷的bjd等娃娃来的拟人。但以此时的技术而言,已经算得上精致了。 我们这几日寻了些碎布头来,给娃娃做了几身新衣服。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快活,让我有些乐不思蜀。直到今日妲娜拉的话,才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以美吉多国王对于这桩联姻的重视程度,帕赛拉尔不再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有一种隐形的表态。 “是呀,美吉多和卡迭石两国之间实力悬殊,在外人眼中这桩婚事一直是美吉多的王室高攀了。可如今去忽然传出婚变的传言,加上帕赛拉尔对我们这儿忽然便冷淡了起来……恐怕妲娜拉说的是真的,你和塞赫姆拉王子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我说完自己心中的猜测,便听到梅蒂与我,两人同时默契的呼了一口气。我与小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可是梅蒂,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此时传来婚变,也许于你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对于美吉多,恐怕就不是了。”我想去今日谈话的目的,又恢复方才的严肃。 梅蒂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呢,朱里。”她扑闪着大眼睛,充满求知欲似的望着我。在许久之前,我也曾经被另外一双眼睛这样望着过。我看着梅蒂,又想在透过她,回忆着我梦里的图特摩斯。 “战争迫在眉睫,可此时联军内部却出现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埃及人如今势头正劲,联军却如一盘散沙,你想想,到底是谁的胜算大一些?” 我反问道。梅蒂是个十分聪明的小姑娘,不用我将话挑明,只有牵出了头绪,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数十个城邦国家组成的联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十分难以统领。塞赫姆拉王子确实颇有些魄力,将这帮国王聚集在一处共商大事。 第122章 然而,在经过了短暂地蜜月期后,各个城邦之间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利益诉求并不相同的原因,也渐渐从内部生出了嫌隙。 埃及人的军队此时还远在天边,看似遥不可及,而联军内的敌人却已经露出了狰狞地爪牙。 “朱里,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会被埃及人杀死吗?”过了一会,梅蒂大抵已经猜到了我话中的未尽之意。她忽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担忧地说道。 她的脸上蓦然间变得煞白,亡国的公主会遭遇什么,想必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她比我更清楚。 我只得安慰她:“没事的,你别怕。我听说埃及人的国王颇为仁慈,应该不会杀了我们的。顶多是从美吉多王国,被俘虏去了埃及王国而已。” 我安慰道,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在《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中便有着关于他宽恕美吉多王室的记载。 “我们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我们能够活到那时候。” 我终于将话题引导了正题上,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梅蒂认真地信口胡说道。 “我自印度而来,一路上见识过太多的战争。美吉多的城防工事坚固,地理位置也十分险要,易守难攻。我恐怕埃及人一时无法攻下,会采用围城的方式。” “围城?那是什么?”梅蒂出生成长在哈特谢普苏特统治的时期,附近小国之间的所谓战争也大多是小打小闹。对于战争,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就如妲娜拉说的,埃及人兵力充沛。他们强攻不下,也许会选择将整座城池团团包围起来。若是那样,短时间内或许还好,可只要时间一长,粮食无法运进城中,必定会引发饥荒。” 梅蒂听完我的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可我并未停下,而是接着说道:“而埃及人,却可以借由美吉多此时城外伊斯德伦平原上万顷的良田,完全不愁吃喝,到时候想围多久,就围多久。城中的人逃不出去,却只能活活饿死。” 小姑娘终于被我话里的恐怖场景吓住,露出了惊慌地神色。 “虽然这样的事情未必就真的会发生,但是未雨绸缪真是不会错的。梅蒂,我想从今天开始,偷偷在殿中藏匿一些易储存的食物,你觉得怎么样?” 梅蒂此时已经被吓得有些失去了主意,听了我的话也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朱里,我们应该要偷偷的存点粮食。” “但是这件事,我们要保密,不能和任何人说。要是当整座城市都陷入饥饿,我们有食物这件事被人知道了,那最先没命的就会是我们两个。”我又小心地叮嘱道。 这一次,梅蒂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生在王宫之中,她对于人性的了解也许要比我深刻。 我偷偷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至少在那场恐怖的饥荒之中,我和梅蒂的生还几率,要大过其余毫无防备的人了。 毕竟根据《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中的说法,最终美吉多的国王在这场因为围城而引发的饥荒中,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开城献的降,结束了这场也许持续了七十几日地围困。 若是连国王都已无力支撑,想必城中的粮食储备已经见了底。而如我和梅蒂这样的弱质女流,只会更加难以分配到充足的食物。 站在图特摩斯三世敌人的立场看待这场战争,于我而言固然十分有趣,是一个难得的角度。 但我并不想成为这场战争地陪葬品,提前开始准备粮食,这已是我在这场动乱之中,唯一能够想到的,能够尽可能带着梅蒂活下去的方法了。 第71章 战争前夕 几天之前,我终于从妲娜拉的口中听到了塞赫姆拉与美吉多国王争吵的完整版。 原来塞赫姆拉王子曾在幼年造访过底比斯,对于如今即位的图特摩斯三世本人有着比此时迦南地区其他城邦的统治者有着更加清醒地认知。 在所有人都认为埃及人会经由更加平坦的泽夫提或者他纳阿卡前往美吉多时,只有塞赫姆拉坚持认为图特摩斯三世会从穿过卡梅尔山脉从阿鲁纳通道突然出现在美吉多城下。 然而他的观点却遭到了其他人甚至是今日局面的幕后推手,米坦尼和赫梯人的反对。 “塞赫姆拉你疯了?没有一个具备基本军事常识的军队统领会选那条路的。你想想,当你的先头部队已经走出了峡谷,而你的后翼却仍滞留在峡谷的另一头动惮不得。战车和战马都无法通过,若是有人埋伏在山上,你甚至无法做出丝毫的抵抗就要束手就擒!” 所有人都说道,那是疯子或是赌徒才会选的路线,他们并不认为图特摩斯三世会选择。 毕竟在此时人们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嫡母篡夺过王位,毫无能力又怯弱的国王。 无奈之下,塞赫姆拉只得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亲信后,率领着联军分别前往两条大路围堵可能出现的埃及军队。 我还记得伏击的军队离开之前,高昂的士气,除了塞赫姆拉,所有人都坚信这将是这场战争的终结。 作为此时塞赫姆拉目前名义上的未婚妻子,在临出征前,梅蒂被允许前去送行。我站在她的身旁,有幸也见证这场盛大地典礼。 面对这个比她高出不少的青年男人,梅蒂手举着花环,声音略带颤抖着说道:“请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塞赫姆拉王子。” 第123章 女孩娇小地身躯被男子的影子完全笼罩着,塞赫姆拉则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按照此时人的风俗,让自己的未婚妻将那曾经被供奉女神神像前的花环戴着了自己的头上。 “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我听到青年说道。说着他直起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蒂。 梅蒂则退回到我身边,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在害怕,我借由长袖地遮掩,悄悄牵起了梅蒂手捏了捏,她抬起头来朝着我微微一笑。 美吉多的实力有限,规模与我在底比斯见到的那场为了欢送图特摩斯的盛大仪式当然毫无可比性。但这场仪式的场面对于如我这样的历史研究者而言,却有趣极了。 我隐没在人群中,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 希克索斯人、米坦尼人、赫梯人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神情各异,又都心怀着鬼胎。我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感觉一道视线如刀子一般射向了我。 我下意识望去,却见塞赫姆拉王子皱着眉头,正望向我。 我这才惊觉,作为一名异族人,即便我此时的身份乃是美吉多国王王宫中的宫女,行为也太过出格了一些。 当战事向着不利于联军的方向发展后,若是有人怀疑王宫中有人走漏了消息。首先受到怀疑的,就会是如我这般的异族人。 我急忙摆出一副低眉顺目地模样垂下了头,装作一副正专心致志地听着美吉多的大祭司祈福地模样。 “朱里,朱里,你说他们会得胜归来吗?”又是无所事事地一天,我和梅蒂在空地上画了个网格状的棋盘,拿着黑白两色的珠子下五子棋玩。 自从塞赫姆拉领兵离开后,舞乐之声止歇,而取而代之地是士兵们的操戈演练之声。米坦尼打扮的军人开始频繁地出入于这座城市,为战时而准备的军用物资也开始运进了城中。 妲娜拉脸上的神情再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她开始减少了离开宫殿的频率,这座曾经热闹一时的王宫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回答道:“但不管胜利与否,美吉多都不会是赢家。”我看着棋盘说道。 “为什么呢?若是胜利了我们就可以获得从埃及人而夺来的战利品,还可以获得真正的独立,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就像我们现在在下的这盘棋,在国与国的争端之中,实力弱小的国家就是棋盘,实力中等的国家则是旗子,而真正的大国就是掌握旗子的棋手。” 见梅蒂仍有些不解,我只好又解释道:“你看埃及人正在一步步地逼近美吉多,最后的战争会在你们的国土上爆发。 城外就是大片的农田与农舍,不管联军是否能够胜利,但受到战火的波及,这些农田以及农民们饲养的牲畜都会受到损失不是吗? 但是你再看卡迭石甚至是卡迭石背后的米坦尼呢?不论胜利或是失败,他们顶多只会损失一些钱财和人,但真正的战火却发生在远离他们本土的地方。” 我总是下意识地将梅蒂当作曾经的图特摩斯,聊着天便总是忍不住说起这些或许对于梅蒂来说毫无用处的事情。 我发现自己无比地怀念,曾经那些与图特摩斯谈天说地,对当前的情势畅所欲言地日子。 “朱里,你到底是什么人?”梅蒂却忽然停下了下棋的手,静静地注视着我。我的心头一惊,也看向了梅蒂。 “我是印度来的游民,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我有些心虚地说道。 “不是的,我不是问你的来处,而是你的身份。朱里,你刚刚所说的这些,不要说是我,我想哪怕是我的父亲都未必能够知晓,你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梅蒂地面色坦然,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顾虑,顿了顿又说道:“你放心,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你,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我虽然是名义上的一国公主,可实际上我确是个无根之人,是我父亲手中的货物。我只是羡慕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我也想像你一样……” 梅蒂此时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心痛,我伸出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女性地位的低下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所导致的结果。 我只是一个特殊的孤例,我无法告诉你,你一定也可以像我一样,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知识,接触更多的人甚至游历过许许多多的国家,那只是给你一个虚假的希望……” 这个时代有着无数如梅蒂一样的女孩,可在人类漫长的古代史里却只有一个哈特谢普苏特。这是人类生产力低下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单凭我个人的意志是无法改变的。 “不过我相信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不论身处何种逆境,都不要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中。”我担心我的话说的太过沉重,会打击到小姑娘,又找补着说道。 “公主!朱里!不好啦!”正在此时,妲娜拉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冲着我们喊到。 “怎么了,妲娜拉,你别着急,慢慢说。”我转过头,其实不必询问我也能猜到可能发生的事件。而妲娜拉的回答也印证了我的猜测。 “刚刚塞赫姆拉传回消息,在两地都没有发现埃及的踪迹,他们很可能已经穿越了阿鲁纳通道,向着美吉多逼近了。”妲娜拉喘着气,急切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我感觉到怀中地梅蒂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第124章 “就只有这些消息传回来了吗?”我看着妲娜拉:“你一路回来,宫里的情况如何?” “宫……宫里?”妲娜拉被我问的一怔,想了一会才说道:“宫里大家似乎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是国王已经下了备战的命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埃及人就会出现在城墙之外。” 也许是受到了这几日我与梅蒂的影响,妲娜拉对于这场战争心中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在听到埃及人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地消息后,她被吓得脸色煞白,什么都忘了就冲回了殿里。 “别慌,战争还没开始,我们也不要自乱了阵脚。妲娜拉,公主这里只有你方便在外走动,收集消息地事情就拜托你了。“我面色严肃地看着妲娜拉。 妲娜拉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即便平时在如何精于人情世故,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对于即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战争,不论我再如何出言宽慰,她还是无法保持镇定。 哪怕是我,虽然心中无比地清楚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但我的心中此时既有即将见证历史的激动,也有害怕在动乱中被意外波及的担忧,还有一些,也许即将见到图特摩斯而生出的忐忑。 可此时的我,是这座宫殿中年纪最长,阅历也最为丰富的人。梅蒂与妲娜拉都将我视作她们的主心骨,对于我的吩咐近乎言听计从。因此我也将她们视作我的责任,我必须坚强起来,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和冷静。 在这次战争中,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才能竟可能的活到最后。 然而就在仅仅一夜之后,在第二日黎明到来之际。这场被铭刻在卡纳克神庙中,令无数考古工作者心驰神往地著名战役,终于在我的面前,拉开了帷幕。 第72章 美吉多之役·一 “朱里……朱里快醒醒……”凌晨十分,天色将亮未亮,正是人的睡得最沉地时候。 “嗯?……”我勉强微微睁开了眼睛,只感觉朦朦胧胧地微弱月光从房间的窗户外泄了进来。 又过了一会,我终于缓了过来。看到梅蒂正担忧地拉着我的胳膊,这两日因为战争渐渐临近,梅蒂每每到了夜晚都害怕独自一人睡在这空旷地大殿里,于是我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梅蒂?怎么了?”我的意识依旧有些恍惚,从我打地铺的地毯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梅蒂的双眼通红,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一般惹人怜爱。 睡眠不足多带来的大脑的迟钝和眼眶周围的酸涩感令人难受,可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地急促脚步声,人们的惊慌地喧哗,无不在预示着宫中,或是美吉多城里有大事发生了。 为期数周的围城尚未开始,难道是图特摩斯所率领的军队已经抵达了美吉多?! 我的心中很快就有了猜测,来不及披上外套,也没时间与梅蒂分说,我一骨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院子里的方向冲去。 梅蒂所居住的后宫,位于美吉多王国的高处,而美吉多城又建在一片从地面上隆起的平坦台地之上。 我在前几日就有意识地在这片地势高于其他地方的院子里,寻找了视野最佳的地方。而今天,我的准备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拿出了数月之前在沙漠的绿洲中求生时掌握的爬树技巧,灵巧地攀上了梅蒂院中的一株老树。拨开茂密的树枝也树叶,很快,美吉多城外的空地便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此时城外的平地之上,黑压压地似乎挤满了人,风将战场上的喊杀声传了老远,一直传入我的耳中。 这也许是我距离战争最近的一次,即便对于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已了然于胸,可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已经让我一时间紧张地紧紧攥住了手边的树枝,手脚也觉得有些发软了起来。 其实,以我的目力,并不能将城外的境况瞧地清晰。距离实在太远,双方足有数万之众的兵力在我眼中仿佛蝼蚁一般渺小。 此时的军队建制并不完全,也并不像后世那般会为士兵们颁发统一的制服。而现在,双方战在一处,在我眼中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越发地难以分辨战况到底于哪方有利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太阳也渐渐爬上了地平线,我看到一条隐隐约约地“界线”开始朝着美吉多城的方向推进,仿佛预示着,埃及的军队终于在这场鏖战中,占据了上峰。 我的心情随之激荡起来,暂时忘记饿了去考虑当战事结束后,作为埃及人敌对一方的宫人,自己会落得如何一个下场。 当太阳升上半空之中,光线变得明亮,视线也越发地好了。 卡迭石王子所组织的联军终于被击溃,我看到有密密麻麻地黑色人影开始向着美吉多城的方向溃逃。我还没来得及为图特摩斯可惜,因为士兵们贪恋地上那些被敌人们遗落的战利品而错失了一举攻下美吉多城的时机。 忽然之间,我看到一架闪着耀眼光芒地黄金战车,在一众黑影的包围下,一骑当先冲出了重围,向着敌人逃跑地方向杀了过去,他的身后跟随着数量并不算多的士兵。 “啊!”我惊叫一声,我已经猜到了那辆战车上站着的人!图特摩斯,是他!一定是他。 我的眼眶一热,径自地跳下了树奔向了困住了我与梅蒂的围墙。在我的大脑来不及做出思考的情况下,当我意识到图特摩斯与我近在咫尺时,我竟然想要飞奔向图特摩斯。 第125章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在这个与我而言陌生又熟悉的时代,他的身边,才是我的心安之处。 但显然,我是不可能冲出去的,即便我能翻过这堵高耸地围墙,但在它之外,还有一重又一重的城墙正等着我。 “朱里,你怎么了?”这时,梅蒂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头看向她,小姑娘正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说道:“战事太胶着了,我看得入了神,一时没注意……” 果然我的话将梅蒂地注意力再次拉回了战争上,她颤抖着声音问我:“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联军大概是败了,我看到许多人正在向城里逃窜……”我说道,梅蒂才回复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了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公主的仪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了……朱里,我们完了……”她的嘴里小声的嘟囔着。 确实是完了,不用太久的时间,我们就从妲娜拉的口中得知了更加具体的情况。 几十个联军的首领虽然大多逃了回来,但却也爆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几乎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 所有人互相指责,都认为是因为旁人的失误才导致了这场战争的失败。 赫悌和米坦尼王国的使者见势头不妙,早早的便跟随着卡迭石国王的队伍逃出了美吉多。塞赫姆拉王子的离开,也意味着梅蒂婚事的告吹。 这大概是这场灾祸之中,唯一值得我们庆幸地地方了。 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身在局中,我对塞赫姆拉王子分析利弊,把握时机的能力感到佩服。他或许早在战争真正开始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所谓盟友们的不靠谱,也早早就留了后手。 几乎是在联军溃败回城地同时,卡迭石的国王便率领着留守在城中的亲信趁着众人乱作一团尚未回过神来之际,自后门离开了美吉多城。 而当其余的首领回过味,停止争吵想要抽身离开时,已经迟了。不大的美吉多城被数万名埃及人团团围住,不断有轰隆隆地巨响自城外传来,那是埃及人在为围城做最后的准备。 一堵由巨木筑成的围墙随着时光地推移,渐渐有了雏形。 而卡迭石王国,成了这场战役中,唯一可以称得上全身而退地国家。 随着塞赫姆拉王子的离开,梅蒂在美吉多的王宫中的处境却越发地艰难了起来。宫中流传地那些不堪地流言蜚语,让热爱社交的妲娜拉也变得不爱出门了。 我们三个人龟缩在这座少有人造访的宫殿里,开始节衣缩食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朱里,那些埃及人真的如你所言,开始围城。虽然现下城里的食物供给还算充足,但恐怕饥荒也快来了。”此时的梅蒂,因为我先前所言得到了应验,对于我所说的话也越发的信服了。 “我昨天晚上偷偷清点过了,我们如今藏了不少的面包,虽然口味肯定不如现烤地好,但至少不会被饿死了。” 我又想了想,对梅蒂说道:“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将妲娜拉拉入伙了,她和厨房中的宫女们相熟,趁着现在食物短缺还未显露,可以让她想办法多弄些易存储地食物回来。” 何况我们三人同处一室,距离围城结束还有很长地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与妲娜拉也相处出了感情。 “好,你去叫妲娜拉进来吧,我们好好地商议一下接下来地对策。”梅蒂有些六神无主地点头答应道。 妲娜拉并不是个愚钝地姑娘,或许一开始没有想到,但只需要我三言两语地点拨,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朱里的担忧并没有错,或许摆在我们面前地境况要比你们想象地更加严峻。” 妲娜拉听完了我的分析,收起了笑容,忽然严肃地说道:“如今城外的粮食已近可以收获的季节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心中隐约猜到了那个被我忽视地小小细节,而梅蒂则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是所有人家里粮食储备最少的时候。上一年攒下的粮食快吃完了,都等着地里的粮食丰收,再吃上一年呢!” 而现在,种满了粮食的田地都在埃及人的控制之下,或许因粮食短缺而引起的饥荒要比我们所预估地还要更早便会到来。 “没时间犹豫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多弄些干粮回来!”妲娜拉是个急性子,一边说着,一边便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便要向大殿外走去。 “等等,妲娜拉,你不能这样出去,会引起别人的警觉的!你就摆出原来那副出去找人闲话地样子……嗯,你就说是公主忽然嘴馋了想吃点点心。”我拉住妲娜拉,嘱咐道。 妲娜拉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图,拍了拍脸颊,尽量将心中的惊惧掩藏起来,离开了宫殿。 望着妲娜拉离去的背影,我又看了一眼依偎在我身边的梅蒂。 “没事的梅蒂,我们三个人一起,一定可以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坚信,我的内心似乎不经大脑的允许便认定了,如今身在城外的图特摩斯,就是我梦里的图特摩斯,而他还记得我,不会伤害我。 我不知道这没由来的自信是否会害了我,但我的心却已经隐隐期待着,美吉多城破地那一天,我和图特摩斯会以何种方式重逢…… 第126章 第73章 美吉多之役·二 饥荒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快便到来了,当战败地消息传遍了宫中,不必太久的功夫,整座城市便彻底陷入了恐慌中。 而此时,埃及人却在有条不紊地,在城外用树木为美吉多城中所有人的量身打造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牢笼。 并且,以此时埃及帝国的习惯,埃及人为这道围墙取了一个名字——“凯蒙帕拉是亚洲人的包围者”。 然而我如今已经没有闲心去取笑这个实在有些骚包的名字,我们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因为早有准备,此时梅蒂的宫殿里,我们已经悄悄地储存了一定数量的面包。就情势而言,比起同处于王宫之中的其他人,心境要好上不少。 在封城的一周之后,粮食逐渐短缺地恐慌便开始在王宫之外蔓延了开来。 而王宫之中,虽然每日送来的食物分量并未减少,但我和梅蒂以及妲娜拉三人,都会尽可能地从这份口粮之中省下一部分存起来。 如今的王宫中,妲娜拉已经无法再凭借自己的人脉为我们弄回多余的食物了。 而此时,与美吉多城中的人人自危相比,城外驻扎的埃及人却在收割美吉多人的小麦,宰杀美吉多人的牛羊。 有时我陪着梅蒂一起靠在围墙上向城外眺望,甚至能够看到埃及人在狩猎着这片平原上出没的野兽。 那辆黄金战车依旧是如此的显眼,由两匹骏马拉着,毫无阻碍地在这片为他敌人所拥有的土地上自由地驰骋。而它的主人,也第一次以这样的风姿出现在我的面前。 哪怕此时的他,被距离缩小地只是我眼中一个渺小又模糊地黑点,可还是令我看得痴了。 “朱里,朱里……”站在一旁和我一起眺望着城外的梅蒂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梅蒂?”我收回了思绪,看向小姑娘。 “埃及是个怎样的国家,他们的国王是怎样的人?”小姑娘忽然侧头望着我,认真地问道。 “这是个非常笼统地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埃及是个和美吉多完全不同的国家,有着截然不同地风土人情。如果有机会,我也想陪你一起游历遍两土地,去好好看一看。” 我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城墙下,属于生活在美吉多的普通人的世界。 曾经繁华地城市,此时寂静地宛如一座死城。偶尔有一二行人走在街上,也不过是行色匆匆地模样。 当真是应了那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实际上,生活在这座城中的大部分人,他们并不是这场战场的受益人,也并不关心如今统治他们的,埃及人、喜克索斯人亦或是米坦尼人。 可如今,他们却成了这场由野心家所发起的战争中,第一波的牺牲品。 一时间,我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我转身离开了城墙,想要变成一只鸵鸟,假装不知道城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然而,即便只是鸵鸟,我也没能当上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王宫之中,粮食的储备也开始见了底。 按照历史上的描述,当围城的时间行进到一半时,就连美吉多的王宫中,也开始出现了饿死的人。 可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没想到,我有一天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听到一个熟人的名字。 那天,妲娜拉正从厨房领回了分量少的可怜的一点食物。她的面色凝重,在我们面向放下了粮食后,忽然开口道:“朱里,你知道吗?宫里也开始出现了饿死的人。” 我与梅蒂身体都是一颤,我首先想到了那箱被我们藏在箱子中的面包。而此时,妲娜拉的声音仍继续在我们的耳边响起。 “哎……其实也不能算是饿死的。那个女孩运气不好,她在之前怀上了国王的孩子。但最近食物紧缺,国王自己都削减了每餐的分量,何况是一个他后宫里的女人。结果为了果腹,也不知道她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了流产。孩子和她都没了……” 她说时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一副心有余悸地模样。 妲娜拉顿了顿,忽然将头转向我:“那个女孩好像是和你一起进宫的,似乎叫作梅尼赫特。你认识她吗?” 我惊愕地抬头,看向妲娜拉,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耳边出现了幻听。 “梅尼赫特?”我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妲娜拉点了点头:“是的,应该就叫这个名字……看样子你似乎知道她。”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略带稚嫩又明艳地脸庞,为什么偏偏是她?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她并不是自愿进入王宫中的,她曾经悄悄地告诉我她在故乡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可偏偏,我却在此时,听到她的死讯。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难受的想哭,索性我不再忍耐,放声哭了出来。一条朝夕相处了数日的鲜活生命,忽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恨极了美吉多的国王,若不是他的愚蠢自大,他的贪婪好色。梅尼赫特又怎么年纪轻轻就葬送了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是因为怀了自己并不爱的男人的孩子而死的。 “朱里,朱里,别哭了,节哀吧……”我忽然的哭声大概吓坏了一旁的两个女孩,她们都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我。其实这样的话语在生死面前,显得苍白又空洞。 第127章 可女孩们温暖地体温却意外地还是安慰了我,我渐渐稳定了情绪,也止住了哭泣,通红着双眼,看着正无比担忧地同样注视着我的梅蒂和妲娜拉。 “朱里,现在不是为别人伤心的时候,我们想要活下去也并不容易……”妲娜拉想了想说道。她的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啊,我们一定要规划好每天吃的食物。如今每日送来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我们必须更加的精打细算。”我有些不好意思,被比自己年纪小这么多的少女说教。 想要在此时活下去,带着梅蒂和妲娜拉活下去,并不是只有决心就可以的。 我拉着两人重新回到了室内,距离我所知道的美吉多王国投降,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储存的粮食,也因为配给的减少也渐渐见了底。 宫中的形式严峻极了,除了生活在期间的王室成员,每日还能尽量地保持充足地食物外,其余人等的食物分量都被削减了大半。 饿死人的传闻日复一日,不断传入我们的耳中,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我们的食物再如何精打细算,也终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我想,节流不如开源,也许是时候寻找新的出路的时候了。 “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不行了。”这天晚上,我们分食完最后一点食物,我说道。 梅蒂把属于自己的分量分了出来,我借口正好趁机减肥,又将这些食物中的大部分分给了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 但事实上,比起能够瘦到一个放在现代会让一部分人羡慕不已的体重,我宁愿可以饱餐一顿。 “去……去哪里,难道要去厨房偷食物?”妲娜拉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神色有些期待地说道。那感觉,就好像她早有此意了似的。 我摇了摇头:“现在恐怕厨房不仅是最干净的地方,也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了吧。” 妲娜拉想了想,有些不太甘心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去哪里弄吃的?” 我却嘿嘿一笑,朝着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随着我往院中去。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一点后招了,早在数月之前,我就悄悄地在梅蒂宫殿的庭院里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悄悄放在了不少的小罐子。在罐子里,我用妲娜拉从厨房捡回来的,被弃之不用的萝卜头养起水培萝卜。 这个方法并不难,还是小学时候在自然课上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本以为是个有趣又无用的知识,没想到在这时,却还能救上我们一命。 被砍下的萝卜头下面自然不能再长出萝卜,即便可以我也没有那个本事。但经过水培后的萝卜上头生出的新的嫩叶,却能切下来食用。 我看着一排十来个正绿意葱葱地萝卜头,有些得意地看着目瞪口呆地梅蒂和妲娜拉。 “这……这能吃?”梅蒂不可思议地说道。 还不待我回答,妲娜拉已经惊喜地回答了她:“是的公主!这是萝卜叶!宫外的穷人有时也会用这种叶子充饥。” 接着她又转向我:“朱里,你是怎么想到的!你知道吗,如今王国的花园里的树叶和草皮都要被人吃光了!” 我见妲娜拉因为兴奋,声量不免有些大,我急忙示意她放低声音。她意会地点了点头,在这种缺粮地时候,有食物都只能偷偷摸摸地悄悄吃,哪还敢到处声张。 我们在宫殿里悄悄地用石头搭了一个如我在绿洲时一样简易的石头灶台,又拿了个瓦罐做锅,到了晚上就偷偷地拿割下来的萝卜叶子烫着吃。 宫殿之中,日子虽然艰难,但至少三人齐心。可在我们的宫殿之外,却早已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在长时间地食不果腹下,动乱终于自王宫之中爆发了出来。 第74章 美吉多之役·三 “唉……干脆开城门投降算了,这样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吃了几天的巴掌大面包片配烫萝卜叶后,妲娜拉终于忍不住开头抱怨道。 就连她这样美吉多土生土长地人都发出了如此感叹,可想而知,在这座城池里生活的数量众多的异邦人,又该作何感想。 梅蒂依旧低垂着眉眼没有作声,细嚼慢咽到地吃着自己手中的食物。 这是大殿之外传来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嘈杂喧闹之声,我们三个人坐在软垫上,谁也没有起身去查看的意思。长期吃不饱饭,如今谁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窗外的闲事了。 然而,吵闹之声越来越大,我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跑向了殿外。 “你们两就在这呆着,哪也别去,我去好好看看发生了什么!”离开大殿前,我特意叮嘱道。说罢,我便急匆匆地扶着墙,快步走了出去。 这大概还是我在围城之后,第一次踏出梅蒂的宫殿。看到出现在我眼前的场景不由得让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曾经郁郁葱葱地美丽花园,正值万物繁盛地夏季,却光秃秃地,连一片绿叶也见不到。 很快我就联想到了历史上那些,关于饥荒时人们依靠树叶、树皮、草皮、皮革甚至观音土充饥的记载。我即庆幸于自己因为早已知道这段历史而提前做的准备,又在真真切切地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感到难以接受。 而随着我向着热闹地中心一点点地移动,更加触目惊心地一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第128章 一路上,时不时地便有饿的瘦骨嶙峋地宫女或是侍卫躺倒在路边。他们早已饿得瘦脱了相,目光空洞地直视着前方,唯有胸口微弱地起伏,似乎在告诉在路过的人,自己还活着。 更甚者,还有饿毙于路边的尸体,不知是否是尚且还来不及被人抬走,就那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喇喇地躺在路边,苍白地肌肤,干枯又僵硬的躯体,仍由蚊虫停驻在上面。 我只看了一眼,便心惊胆战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吵闹地声音越来越大,我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国王的寝殿前的那处小花园里。这里要比我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要好上一些,树木上、草地上还能看到依稀地一点绿意。 想来是国王积威甚重,在不到万不得已时,宫内也无人敢来到这里觅食。 影影绰绰的人群已经近在眼前,我小跑着上前,终于听见了人们的呐喊。 “我们要食物!我们要活下去!” “投降吧!再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一声高过一声,都是被困在这种城市里,人们垂死地挣扎。 历史学家与考古学家在研究这一段历史时所采用的史料,都以《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上的相关记叙作为依据。 那上面书写的,是胜利者的凯歌,是埃及人在这场战役中所缴获地丰厚战利品以及俘虏地敌军首领人数。 可从没有人知道,在埃及人大获全胜前,作为败者和最大牺牲品地美吉多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中,留给这些失败者地篇幅几乎没有,历史学家们也仅仅只是通过那些只言片语来推测,在美吉多被围困时,城中也许发现了饥荒。 而此时,我正站在这场灾难地中心,目睹着这一切。 如今还站在国王宫殿前大喊呼号地人,有男有女,有十几岁的少年与少女,也有年纪稍长,打扮看起来更加华贵地官员打扮的青年和中年男子,间或夹杂着一些宫中女官打扮地女人。 可一样的是,所有人都显现出一种病态的消瘦,那是长期得不到充足地食物而饿出来的。 聚集在国王寝殿中的人数虽多,声量却并不算太大,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来发出更大的声音了。 “国王,你出来!!”有人在声嘶力竭,极尽所能地吼叫着。 可美吉多的国王却迟迟未曾露面,寝宫的门窗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概是国王的避而不见,越发地激怒了前来抗议地众人。 人们开始拼命地向着阶梯上挤,大有想要冲破宫殿的守卫,直接冲入大殿之中的架势。 我被群情激奋地人们裹挟着,也向大殿之中费力地挤去。此时大殿的门外,站岗地侍卫,虽然看面色比起这些抗议的人们要好上一些,但到底寡不敌众,人群渐渐逼近了大门前的露台。 就在这时,只听门内传来一声威严地呵斥:“是谁在我的宫殿前放肆!” 随着话音地落下,这场闹哄哄地闹剧就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与喊话,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那扇紧闭地大门此时终于在众人面前被缓缓地打开,美吉多地国王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与我上次见到他时,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场席卷了整座城市的饥荒,并没有让这位始作俑者受到丝毫的影响。他的面色从容,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带着些许不容任何人侵犯地威严。 “现在散去,我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但若是你们一意打算造反到底……” 美吉多王国那双锐利地鹰眼扫视了一遍台下黑压压站着的人群,冷笑了两声:“我保证,在饥饿夺去你们的生命之前,我就会先夺走它!” 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一定地效果,人群里的不少人都露出了畏惧地神色,开始悄悄地向后退去。 不该是这样的,我看着周围人的模样。他们畏于美吉多国王长久以来的高压统治,思维地惯性令他们下意识地觉得,若是再不收手,自己就真的会被这个残暴又固执己见地国王夺走生命。 可他们没有看到,在所有人的脸上,甚至在那些替国王挡在前面的侍卫脸上。此时的恐惧之色,也远要大于对这位统治者发自内心地敬服。 就像那堆被我浸湿过树叶,火星始终在平静的表面下慢慢地燃烧着,当表面的叶子被烤干后,终将演变成一场汹汹地烈火。 “不要被他的话威慑住!看看他满面红光地模样!在我们忍饥挨饿的时候,这个人甚至不愿意将他吃剩下的食物分给我们!即便是埃及人来了,也不会有他残暴!我宁愿在这次为自己争取希望时死去,也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国王,在饥饿中屈辱的死去!” 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喊到,他的话就成了烤干整片树叶的那最后一颗火星。 众人随着他的话,又向着国王的方向望去,诚如那人的喊话所言,此时的国王那满面红光地模样成为了彻底点燃众人怒火的火种。 就连那些本该以保护国王人身安全为职责的侍卫,也渐渐开始有人放下了本来挡在抗议者面前的兵器。 此时的院子里依旧安静,可气氛已与先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在所有人沉默却厌恶地目光的注视下,美吉多国王本来严厉地神情也出现了松动。畏惧从这些平平无奇地宫人的眼底消失,却爬上了国王的脸颊。 第129章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造访吗!卫兵!卫兵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国王口中依旧喊着色厉内荏地话,身体一步步向后退去,最终一闪身,飞快地闪进了宫殿里并重重关上了门。 他露了怯,众人似乎终于发现,原来众志成城,所有人的怒火足以令这个长久以来令他们畏惧的人物也感到害怕。 受到如此情绪鼓舞地众人,高喊着,冲上了露台。这一次,侍卫们非但没有阻拦,甚至有不少人丢下了武器,加入了人群,涌进了宫殿中。 我随着众人一起冲了进去,作为一名富庶城邦的统治者,美吉多国王的宫殿虽然在规模上远不及埃及,但就奢华程度而言也足以让我这样的平民叹为观止。 众人正在四下里搜寻,想要找到国王的踪迹。可此时美吉多的国王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众人如何仔细的搜寻也未能在宫殿里寻获他的下落。 但这一次的“宫变”也并非毫无收获,众人在国王自己的私库中发现了数量惊人的食物。 原来早在饥荒尚未在王宫中蔓延开来时,国王已经悄悄命人将王宫中储藏地食物的一多半都转移到了自己的私库里。 人们蜂拥着跑进了国王的私库中,将所有能被自己够着的食物都囫囵吞枣地塞进了嘴里。甚至有人为了争夺食物而大打出手,场面开始失了控,而国王的下落也再无人惦记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事态已经脱离了我的认知。王宫中不堪饥饿的宫人们驱赶了自己的国王,可国王下落不明,那谁来开城献降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当这里食物被吃完,陷入疯狂的宫人们会不会让这个早已死气沉沉地王国陷入彻底地混乱中。 毕竟此时,他们似乎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打算。而失去了权威的制约,这里很可能会真的变成一个弱肉强食地修罗场。 “易子而食,折骸以爨。”我的脑海中闪过这句话,我的心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 国王消失了,而作为他亲眷的梅蒂是否会成为第一批的受害者。我不敢再想下去,接着众人还努力争夺食物的空档,拼尽全力,向着梅蒂宫殿的方向跑去。 第75章 美吉多之役·四 “妲娜拉,梅蒂!快!快把宫殿里所有的门窗都关上!”终于我冲进了大殿中,看到几乎与我离开时保持着一样姿势的女孩们,我大喊道。 “怎么……怎么了?朱里?发生什么事了?”两个女孩仿佛受到了惊吓,紧张地望着我。 “宫变,发生宫变了。如今国王下落不明,我害怕梅蒂会受到波及……”我努力喘匀了气,用微微颤抖着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女孩们没见过宫殿之外那恐怖地景象,可我的话已经足够引起她们地恐慌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手忙脚乱地奔向了各个窗户与门边。大殿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只能听见门与窗户被人关上时,因为碰撞而发出的砰砰声。 我站在一处临近道路的窗户里,朝着外头张望。此时的后宫依旧很安静,想来宫人们此时吃饱了饭,大概暂时还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打算。可我的心里,却没有因为这暂时的平静而感到松懈。 我关上了窗,与妲娜拉和梅蒂三人一起找到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重物,将它们推到了门与窗户之后,以此来抵御有人想破门而入时的冲击。 当一切做完,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我们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就那样软绵绵地靠在一起。 “朱里,你说的宫变……是怎么回事?” 没有掌灯,黑暗之中,我忽然听到梅蒂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她的语气有些迟疑,似乎有些拿不准该不该问。我能感受到她掩藏在问话里的恐惧,她也许已经猜到了大概。 “宫人们聚在一起,要求国王开城献降。不过你不要担心,你父亲虽然下落不明,但应该没事……吧。” 我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用心有余悸地语气接着说道:“当人们冲进国王的寝宫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他已经经由宫里的密道逃走了。” 真是不敢想象,若是被当时正处于愤怒之中的宫人们抓住,会不会对国王处以极刑。 虽然在我看来,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并不值得人同情。然而现在,因为国王的失踪,让我自己也对前路的认知变得迷茫。 在埃及人的视角之外,在这座被围困地城池中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朱里,那你为什么要我们把门窗都堵上?”这时妲娜拉困惑地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此时因为没有月光地渗入,整个宫殿黑漆漆地一片,着实有些吓人。 “当人们打开国王的私库时,发现里面堆满了食物。如今连宫中的侍卫都倒了戈,我害怕,害怕他们吃完了私库里的食物,会将矛头转向其他人……” 我并没有将心中的疑虑说尽,这或许还是好的。 在这样的群情激奋之下,只要随便什么人的煽动,人们就可能会因为受到群体情绪的感染而一起做出很多往日不敢做的事情。何 况在这座王宫之中,美吉多的国王长久以来都采取着高压统治,对于宫廷中为自己提供的宫人与奴隶,并不将他们当作人类来看待。 当人们发现,这个国王并不如自己所认知地那样强大,威严不可侵犯。一直积攒在心中的怒气和怨气是非常容易演变成一场,无差别攻击地暴乱的。 第130章 作为国王的直系亲属,手无缚鸡之力地妇孺,梅蒂很可能会变成众人泄愤的替罪羔羊。 “我好饿啊,不如我们把剩下地食物都吃了吧。”妲娜拉听完了我的叙述,害怕地提议道。 “以其被那些人夺走,我宁愿现在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少女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想来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其实我并不比她们两人好多少,我的心中也不清楚,这样的布置真的可以抵挡那些陷入暴动的人群多久的时间。 “万一,万一大家不会呢……”梅蒂小声地说道。可她的手此时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胳膊,冰凉地手心让她的话显得如此没有说服力。 我拍了拍梅蒂的手,让她松开。又张开双臂,将两个女孩揽进了怀中,尽可能用温柔地声音说道:“梅蒂说的不错,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但是我也赞同妲娜拉的提议,我们今天就要吃个饱,这样若是明天真的生出了变故,我们才有抵抗的力气,不是吗?” 两个女孩依偎在我的怀里,仍有些瑟瑟发抖,我轻轻地拍着她们的后背,安抚着她们。即便我自己心中对于害怕到了极点,可此时的我是她们两人的精神支柱,我不能在她们之前先崩溃。 虽然我尽量地安慰两个女孩,可大殿之中的气氛依旧沉默异常。我在黑暗之中从箱子里将最后的几片面包拿了出来,妲娜拉也已经熟练地升起了火,用大殿里储存的水煮起了萝卜叶。 就着加了一点点盐的凉拌萝卜叶还有菜汤,我们将面包一口气吃了个精光。虽然味道并不好,却是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痛快地一餐。如今腹内餍足地感觉终于让我们三人的心情好了一些,人也变得昏昏沉沉想要睡觉。 “朱里,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对吧?”梅蒂靠在我的身边轻轻地问道。 “一定可以的,说不定你父亲已经逃出了王宫,也许他已经见到了埃及的国王,与他达成了协议,不用太久,埃及人的军队就会控制住整座城市,让它恢复应有的秩序。”我将心中最乐观的期望说了出来。 “是呀!若是埃及人来了,说不定王宫里就不会再混乱下去了!”妲娜拉听了我的话,一骨碌坐了起来,愉快地说道。 一个城邦国家的国民,不得不将回归平稳生活的期望寄托于外族的统治,这实在不可谓不讽刺。但似乎也从侧面说明了,梅蒂的父亲,美吉多的国王的统治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我看了看躺在我身边,沉默不语地梅蒂,我想她此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虽然她对于自己的父亲没有太多了感情,甚至在他打算将自己作为交易的筹码嫁去卡迭石时,心中还存在过恨意。 可当听到他此时落魄地消息,大抵也不会感到快意。 我们三人各怀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睡梦中,我们迎来的并不是我向她们述说的那个,最理想的状况。我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砰砰砰!”几声巨大的撞门声惊醒了我。我睁开眼睛,心中一紧,立刻便清醒了过来。此时梅蒂和妲娜拉也已经醒了过来,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赤着脚便奔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宫殿的大门,一声一声巨大的拍门声正发自这里。 “怎么回事?”我看到妲娜拉无声的张着嘴,看口型应当是在问我发生了什么。然而不待我解答,门外的嘈杂声便为我们解了惑。 “开门!昏君的女儿,她的宫殿里一定也藏着不少的食物!开门!再不开门你的人头就会和帕赛拉尔那个贱妇的尸体一起被挂在城门之外!” 门外有人一边用力拍打着门,一边粗暴的呵斥着。我们三人拼了死力抵靠在用来堵门的柜子前,这才让那柜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地摇摇欲坠。可门外的暴徒的话,还是令我们不寒而栗。 那个国王身边最得力的女官,连梅蒂都不放在眼中的帕赛拉尔,竟然被他们杀了…… 忽然听见一个常常见面的人的死讯,即便我心中对她殊无好感,可还是让我打了个寒颤。 “撑住,千万别放松,否则帕赛尔拉地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我压低了声音与听到这个消息后,面露惊惧之色的女孩们说道。 还好,我们昨天都吃了最后一顿饱餐,此时体力恢复了不少。还好,外面的暴徒也饿了许久,力气并不算太大。就这样,双方隔着一道门,僵持了许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议论声。 “算了,我们先去别的宫殿看看,等最后再来收拾这几个臭娘们!”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哼,那就让她们多活一会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接着,暴徒们又隔着门放了两句狠话后,门外传来了杂乱地脚步声,他们暂时离开了。 几乎是同时,我们三人不约而同都脱了力似的背靠着柜子滑落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坐在了地上。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逃吧,我们逃出王宫去!埃及人不是说了吗’没有人能从这座城池里逃出去,除非他是来投降的‘。”我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这个念头,并脱口而出。 “逃?我们怎么逃得出去?”梅蒂与妲娜拉都被我突如其来的提议说的一怔,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 第131章 “快,快去把所有能用的布都撕成条,打好结做成绳子,我们从院子外墙那里用绳子爬出去!”我一边说,一边已经坐了起来。妲娜拉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图,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也来帮忙!”梅蒂看了看已经向着室内走去的我和妲娜拉,快步跟了上来。“父亲的后宫里妃嫔就有不下百人,这些人想要一个一个劫掠过去,一定要花不少的时间,我们来得及!” 梅蒂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我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们不再心存侥幸,一场攸关我们三人生死的大逃亡,争分夺秒地,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76章 相隔千年的重逢·一 在我们紧张地忙碌中,夜色再次笼罩了这片土地,而我们也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前,将用薄毯、暂时不穿的衣物做成了绳索,做成了一条长长地绳索。 当我们打开靠近宫殿院子里的那扇门,走到室外时,我们这才看到。就在梅蒂宫殿地不远处,在后宫的更深处,火光大作。 我们三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手脚更加利落地跑向了围墙的方向。我将绳索地一段,在围墙边地树上牢牢地打了一个结。 我们又从宫殿里搬来了两张凳子,踩着它我和妲娜拉攀上了城墙,两个人跨坐在墙头,将更为文弱的梅蒂拉了上来。 然而,等我们坐在墙头,看着城墙的另一面距离地面至少十几米的高度,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咽了咽口水。 虽然我在野外考古作业时,在极偶尔地情况下,也需要下到坑洞之类的地方进行考察。但那都是在有专业设备的保护之下,和我个人的运动能力毫无关系。 我看了看简陋地绳索,又看了看妲娜拉和梅蒂。 “还是我先下去吧,梅蒂第二个,妲娜拉,你殿后。”我将心一横,说道。 “要不还是我先下去吧,我小时候也常常在野外玩耍,手脚比你利落些……”妲娜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大家彼此之间都已经十分了解,我不擅长运动的形象大概已经深入了人心。 可我最担心地并不是我的身手,而是这根由布条组成的绳索,它到底够不够坚固,那棵树到底能不能够承受我们的重量。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再次想要冲进来。等会我到了下面,我们两一上一下接应梅蒂。” 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我回绝了妲娜拉的自告奋勇,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双手紧紧抓住了绳索,根据以往地经验,做了一个尽可能标准地攀岩姿势。 美吉多平原上,夜晚地风甚大,发出一阵阵地呜咽之声,夹带着一股股东西燃烧后的焦糊气息,让人胆寒。 我此时的心跳如擂鼓,尽可能小心地抓着绳索,靠着城墙向下走了两步。仰头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漫天的繁星与那一轮弯月。 而是两个小姑娘死死拽住绳索地手,还有担忧地脸庞。那两张愁容满面地笑脸就像忽然为我的身体里注入了某种未知地力量,我朝着她们安抚似的笑了笑,脚步坚定地又要向下走去。 可谁知,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那白日里如同噩梦般的撞击声又自门外响了起来,女孩们惊恐地回头张望,而我则悬在半空之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心一下子失了方寸。但有一点我却很清楚,宫殿的大门并不足以为我们到三个人都爬墙逃走地时间。 “朱里!朱里!快上来,我们躲树上去!”梅蒂在这时忽然开了口,她看着我和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地妲娜拉,竟然显得颇为沉稳。 她一边说,一边手上地动作也没有停,开始用力地反方向拉扯绳索,想将我尽快地拉上来。妲娜拉则六神无主,见了梅蒂地动作,下意识也机械地随着她拉起了绳索。 我很快便领会了梅蒂的意图,梅蒂宫殿的院落里,有几个据说有着百年树龄的大树。树的主干颇为健壮,并不难攀爬。 最重要的是,数上郁郁葱葱地绿叶,若是有人藏身期间,尤其在视线并不清晰的夜晚,不知情的人站在下头是很难发现的。 我配合着两人的动作,又重新爬上了城墙,跳回了院子里。 我和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的妲娜拉首先帮着梅蒂爬上了一棵院子角落里的大树,接着,我们两又分别挑选了一个远离道路的大树爬了上去。 这时,大殿门口的砸门声已经越来越大,我如今独自一人躲藏在树上。随着一下下的砸门声,我的身体都忍不住地颤抖着。 我一边在心中庆幸,原来在绿洲时锻炼出来的爬树技能,竟然能够在此时派上用场,一边又担忧着另外两个女孩的状况。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响起,那扇被我们用重物堵住的大门终于被门外的人群撞开。我闭上眼睛,知道此时只能听天由命,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祈祷。 “希望这群暴徒看到了绳索会以为我们已经逃走了,希望他们只是想进来抢夺财物食物,不会在院子里搜查的这么彻底。” 纷乱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不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进耳中。我知道这一定是那伙人在搜索宫殿里的财物,也许也在搜索着我们的踪迹。 脚步声渐进,最终出现在了院子里,透过茂密树叶间的缝隙,我隐约看见几个身影在院子的地面上四处查看。 第132章 “那几个臭娘们到底跑哪里去了?!”一个声音粗暴地说道。 “快看!绳索!她们一定是顺着这绳索逃跑了!”又过了一会,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紧接着,几声急促地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便传来了气急败坏地咒骂声。 “竟然让她们逃了!” “算了算了,几个女人而已,逃了就逃了吧,我们再不回去等会殿里的财宝就要被别人抢光了!”接着便是几声附和之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院子里。 我舒了一口气,却一动也不敢动,整个院落里静悄悄地,就仿佛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我想梅蒂和妲娜拉一定也吓坏了,也许心中想的也和我一样,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宫殿里会不会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殿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猜是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他们搜刮一空,再无留下的必要了。 我这时渐渐放松下来,却仍不敢离开我躲藏的这棵大树。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因为紧张,我已经紧紧地抓住手边的树干,手都僵了。 我活动了一会手指,解下腰带,将自己与树干绑在一起,以防止深夜时因为疲劳不小心睡着掉下去的可能。 “可恶的图特摩斯,怎么还不进城……”我想着,恐惧之后的疲惫袭上了身体,我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王宫中仍是闹哄哄地一片,院子里却安静的出奇。我担忧两个女孩的情况,却又不敢出声相询,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树上,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今天的动静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男人的,女人的尖叫声模模糊糊地响成了一片,就好像是这座宫殿彻底失去了控制。 那吵闹的声音渐渐近了,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踏进了这座宫殿里,和昨日的杂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我搜!不要漏下一处!”忽然一个声音自大殿中响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熟悉的音调!这一次,传入这座宫殿的,是埃及人!他们终于进城了! 我的心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可接着,又想起刚刚听到的惨叫。我真的应该现在下去自投罗网吗?我忽然不确定了起来。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埃及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汪汪汪!”几声犬吠在我的树下响起,我没想到这些古埃及人竟然已经学会了训练搜寻目标的军犬。 而我的行迹,也因此暴露了。 “树上的人,下来,否则就地射杀!”一声严肃地声音在树下响起,然后是弓弦被人拉开的声音。“我,我这就下来……”已经没了选择,我只好乖顺地出了声,顺着树干溜了下来。 很快就有士兵上前,粗暴地将我双手反剪在身后,拉到了一边。又过了一会,梅蒂和妲娜拉陆续被埃及的士兵们从各自藏身的树上抓了下来,三个人灰头土脸地站成了一排。 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面前的男人,这是一个将军打扮的埃及军人,神色严肃。他是谁?图特摩斯又在哪里? “你们谁是公主梅蒂?”他的目光飞快地从我们三个中一扫而过,又看看了手中拿着的一卷纸莎草纸。 还不待我们回答,他便笃定地指了指梅蒂:“应该就是她,其他两个年纪太大了,把她们都带去大殿上吧。” 我们三人就这样被一队埃及士兵架着,走到了国王曾经用来宴请宾客的大殿上。往日里华丽的大殿,如今所有值点钱的装饰都已经被人洗劫一空,也因此显得破败不堪。 大殿之上,如今已经跪着不少的人,其中大多是女人,她们大多头发散落,衣衫不整,脸上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淤青,有一些的裙摆上,还沾着已经干透成暗红色的血迹。 我们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女人都在悲悲切切地低泣。我忽然发现,比起她们,我们三人的状况似乎是最好的。 “王,美吉多王族所有还活着人都已经找到了。”这时,那个找到我们的将军快步迎出了大门,恭敬地说道。 我被他忽然的话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毫无疑问,时隔一年多的岁月和重重磨难,我终于又要见到图特摩斯了! 激动、担心、不确定,我的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酸涨涨地,既期待着他能认出我,又害怕他会认出我。 此时,阳光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毫无预兆地,我的眼眶一热,眼泪不由我主张地便流了下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图特摩斯! 他已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虽然有着相似的轮廓,却更加成熟和沉稳。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与青涩,变成了如今在我眼前的这副威严自信又英气勃发地君王的模样。 第77章 相隔千年的重逢·二 图特摩斯距离我越来越近,他的轮廓在我的眼中逐渐清晰了起来。我有些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图特摩斯三世,人群之中他耀眼地仿佛太阳之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知是否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这张脸,让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日渐成熟冷峻的面部轮廓,在我眼中竟然还残留着梦中那个寂寞的少年国王的影子。 他的目光在此时垂头丧气,跪作一团的人群里,匆匆地扫视了一圈。也许是近乡情怯,就在此时我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看到我如今这般狼狈地模样。 第133章 我沉默不语地低着头,心情复杂。那一下低头不过是我下意识的举动,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不敢承受,承受图特摩斯一见之下认不出我的结局。 而当我再抬起头时,他已经背过了身,与跟随在一旁的书记官和将军们商讨着什么似的。 我距离他,不过数步之遥,却擦肩而过。此时此刻,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条看不见的天堑。 他对于这些在美吉多宫廷中生活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片刻地功夫,我看到他转头向着身旁的书记官吩咐了几句后,便转身作势要离开这个有些拥挤的大殿。 “王吩咐了,把那些女人关起来,以待日后作为俘虏押送回埃及!”一声粗粝的男声大声命令道。 他的声音惊醒了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我,可还不待我反应,忽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双手,粗暴将紧紧靠在我身边的梅蒂拽离了地面就要想大殿外拖去。 “不!朱里!朱里!救我!”梅蒂因为极度的害怕而发出了凄厉地尖叫,刹那间便响彻了整座大殿。 “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我也慌乱地伸出手了,想要去抓住梅蒂被拖行的越来越远地衣角。 因为害怕和着急我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此时什么图特摩斯已经被我暂时抛诸了脑后,我只知道,不能让这些人带走梅蒂和妲娜拉,否则谁知道迎接她们的将会是何等恐怖的命运。 可那些埃及士兵根本不理会我的哭喊,甚至就连我自己也已经被人反剪了双手,拽向了我所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方向。 我眼睁睁看着梅蒂和妲娜拉被人半拖半拽着离我越来越远,大殿之上男人的怒喝声,女人的哭喊声响作一片。 我想我从未如此绝望过,原来,埃及人的到来并不是一切苦难的结束,而是新一轮磨难的开始。 忽然,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喊到:“等一下!” 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我看到周围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不由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看到图特摩斯三世高大的身影快步朝着我走了过来,此时我仍保持着刚刚那半躺在地上,负隅顽抗着不愿就这样让人拖走的模样。 我的眼睛一眨也没有眨地看着,看着图特摩斯走到了我面前,我的嘴巴微张,彻底愣在了那里。图特摩斯并没有说话,他皱着眉低着头,凝视了我好一会。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我此时的模样一定再狼狈不过了,我看到图特摩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垂在两边的手动了动,却最终也没有伸出来。 国王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不明就里,无数道目光投向了我们。终于,我听到图特摩斯用不同于之前的沙哑嗓音说道:“把她送到我的寝殿里。” 语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宫殿。 他走了,可那些惊诧地目光却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我环顾四周,就连梅蒂与妲娜拉也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正看着我。 抓着我的士兵也许是因为还弄不清我与图特摩斯地关系,他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忽然有些局促地打量着我。 我却急忙顺杆子往上爬地询问道:“那边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能不能和我呆在一起!”我说的语气有些急促,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可那名埃及士兵却推了推我:“你以为王的寝殿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快走!” 我咬了咬嘴唇,明白此时的境况想要在这里救出梅蒂和妲娜拉太难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梅蒂与妲娜拉,用口型对着她们说道:“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们救出来!” 过了不多时,我焦躁地站在图特摩斯在美吉多王宫中暂时居住的宫殿里,在大殿的空地上来回的踱步。 这座宫殿我从未来过,也不知道先前的主人是谁。不过看起来陈设并不多,也许是刚刚打扫过的原因,沿路走来,再也看不到我前几天所见的遍地饿殍。 唯有道路两侧光秃秃的地面和树干在告诉我,那场噩梦真的发生过。 领我来到这里的士兵并不清楚图特摩斯的意图,他只是将我送到了宫殿里,便离开了。也是,这空荡荡的大殿,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不时有士兵抬着箱笼走进来,每个走进宫殿的人都会忍不住的朝我这儿觑上两眼。我被看到不大自在,索性背过了身去,以一种面壁的姿势面对着众人来回地审视。 脑子里却思维从未有过的活跃,我一时担心着梅蒂与妲娜拉的情况,一时又担心着等会和图特摩斯见面,会是怎么样尴尬的场面。 我该先开口和他说话吗?他到底还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图特摩斯?都十六年过去了他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啊!好尴尬啊! 我在心中烦的只想落荒而逃,然而命运并没有给我落跑的机会,就在我抓耳挠腮地想着对策的时候,一个声音自殿外响了起来。 “你们都退下吧。”我一下便听了出来,是图特摩斯的声音。 但是他说你们都退下吧,这个你们包括我吗?我有些拿不准,可转念一想,我此时不能退出去,梅蒂和妲娜拉被关的越久,危险就越大。 一想到两个女孩的安慰,我已经顾不得太多,哪怕图特摩斯实际上并不认得我,一切不过是一个巧合,我也要硬着头皮试不试。 第134章 我焦急地转过身,快步走到了图特摩斯面前,张口就想喊他的名字:“图特摩斯!梅蒂!梅蒂和妲娜拉你能放她们出来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只是两个小女孩……” 我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面前的人用手钳住,逼令着我与他对视。 “十六年不见,朱里,你就只打算和我说这些吗?”图特摩斯皱着眉,忽然说道。 没说完的话被图特摩斯一噎,我忘记了挣脱他的桎梏,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近极了,让我可以好好的注视他。 那双漂亮地,略带固执的眼睛,与我记忆里的图特摩斯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我直到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眼前的图特摩斯,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图特摩斯。 岁月并没有夺去他的风采,反而令此时的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拥有了成熟男人才拥有的魅力和侵略性。 “你长大了,图特摩斯……”我感慨道,有些欣慰又忍不住为此时的他脸红心跳。 “是啊,我长大了,可你却一点都没有变,朱里。”此时图特摩斯松开了钳住我下巴的手,抚摸上了我的脸颊。 这姿势实在有些暧昧,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尴尬,只好装作将散落的头发别回耳后而偏开了脸。 “图特摩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求你了,放了妲娜拉和梅蒂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虽然知道有些煞风景,可我还是坚持着,将我想说的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吗?”图特摩斯听完我的话,摸了摸下巴,忽然露出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坏笑。 我害怕他想歪了,接着说出什么逆天的话来,赶忙说道:“是呀是呀,我在美吉多的王宫做了一年多的宫女,宫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的!” 哪知我的话才说完,原本已经面露放松之色的图特摩斯忽然面色一沉:“你在美吉多呆了一年多?你为什么宁愿呆在这该死的美吉多做宫女,也不愿意回埃及找我?” “你先答应我放了梅蒂和妲娜拉,我就告诉你。”我将手背在身后,仍有些戒备地看着图特摩斯说道。 “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两个女孩,做我的宫女吗?”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答应我的请求,而是反问道。 “做就做,只要你放了梅蒂和妲娜拉,我就给你做宫女!”我梗着脖子,顾不得别的,如今把梅蒂和妲娜拉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然而我也清楚,哪怕此时的图特摩斯早已是一个强大帝国,当仁不让,名副其实的统治者。可在我的心底,好像从未真正的对他心怀过畏惧。 我像相信自己一样地相信着他,笃定着他不会伤害我。 “好吧,其实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作什么,她们会得到妥善的照顾的。”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我瞪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亏了。这小子,心眼和年纪一起见长了! “咕噜噜……”肚子这此时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整夜地连惊带吓让我暂时忘记了饥饿。而如今也许是大脑意识到危险已经渐渐远去,终于发出了抗议。 “你要不要先吃个饭?”图特摩斯看着我,面露不忍之色。我知道自己如今虽然不至于像城中的许多人一样,饿得脱了像,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 而长时间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物,也让我的脸上看起来并不太好,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我却摆了摆手,挠了挠有些乱糟糟地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拘谨地问道:“能不能先让我去洗个澡?” 这一次图特摩斯没有再戏弄我的打算,他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皱着眉头答应了我的要求。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美吉多?你……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我?” 待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年多以来的第一个热水澡,换上了洁净的衣物,与图特摩斯坐在一起,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分享着食物。 我此时可没时间去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我狼吞虎咽着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烤面包与烤肉,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在现代早就吃腻了的东西,如今竟变得如此美味。 我吃的有些快,甚至来不及细嚼就往肚子里咽。一个饿了许久的人,是不会去考虑吃得太快伤不伤胃的。 “咳咳咳……”一块面包噎在了我干涩地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噎得我只想翻白眼。始终坐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我的图特摩斯,这时急忙为我斟满了一杯葡萄酒塞进了我的手中。 “你吃慢点没人和你抢!”他一边用手为我顺着背,一边有些无语地说道。 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将那块可恶的面包咽了下去,又坐在地上缓了缓,却不敢去看图特摩斯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重逢的第一天,时光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地印记,仿佛改变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有改变。 第78章 相隔千年的重逢·三 酒足饭饱,我餍足地将后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食物都要漫过喉咙地饱腹感了。 我有些不太敢去看图特摩斯,害怕在他脸上看到类似幻灭的表情。毕竟在他的少年时期,将我视作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第135章 可如今如此落魄的我,只怕会在他曾经美好的少年时代记忆里,插上狠狠的一刀吧。 “朱里,你打算这样躲着我到什么时候?”图特摩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没有想躲你。”我想也没想便否认了自己实际上已经被图特摩斯看穿了的鸵鸟心态:“我只是,时隔这么多年,我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你……” 我的身体感觉到一股外力,是图特摩斯伸出手,掰过我的肩膀,逼着我与他对视。 我看着他,他的脸上并没有我所害怕的那种失望、失落或是幻灭的神色。他只是静静注视着我,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痛惜。 我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打破眼下的僵局。 我看到图特摩斯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朱里,你不必有任何负担。曾经你是如何与我相处的,现在也如何与我相处吧。在那个位置坐的越久,我就越是怀念,怀念从前有你相伴的日子。” 图特摩斯说的恳切,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就出自他的真心。可看他的神情,我知道他一定还有许多的话没有和我说。 于我而言,我们似乎也不过分别了一年多的时光,可对他来说,我们之间相隔了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哈特谢普苏特的登基与去世,他如愿重掌了上下埃及的权柄,乃至这一次收获颇丰的美吉多战役。 我看着日渐成熟的图特摩斯,想必他也早已娶妻生子,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我挣脱了图特摩斯的怀抱,我在心中告诫自己,我不该,也不能沉溺在图特摩斯的温柔之中。我害怕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爱上他。这关乎我的职业原则,也关乎我自己的坚持。 身为一名历史研究者,既然身处于历史的洪流之中,我便不该去妄图改变历史。 而作为一名现代女性,即便我真的爱上了图特摩斯,我也做不到与她人共事一夫。 “图特摩斯,我想去看看梅蒂和妲娜拉,可以吗?” 我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脸上挂着有些局促地笑容。图特摩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慢他敛去了脸上所有的温柔,变成了我先时见到他的模样。 我想这大概是他成为帝王后,面对朝臣、面对民众、面对敌人时的模样吧。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精明睿智、深谋远虑也锋芒毕露的王者,他炯炯的目光看向你,你便会因为那无形之中感受到的威压而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不怒而自威,确实是一名成功王者所必须具备的特质。 他的沉默让我的心中忐忑,不敢肯定他是否会答应我的请求。大殿之上,先前还有些温馨的气氛再次凝固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且离大殿越来越近。接着又是一阵大呼小叫,然后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冲了进来,图特摩斯发出了惊呼。 我朝着那身影看去,没忍住,骂了一句:“我靠!” 冲进来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将我带入尼罗河,又卷回了三千多年前吃了一年多苦的罪魁祸首——杜宾犬阿努比斯。 它此时显然也嗅到了我的气息,理也不理旁人,径直便朝着我冲了过来。 “阿努比斯!停!停下!”我怒喝到。这死狗,看这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和膘肥体壮的身体就知道,它过的比我好多了。 我弯下身,捧着它的脑袋恶狠狠地揉搓着,想要将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都撒回去。当然,这样力道的揉搓于它而言,和与它玩耍完全没有区别。 臭狗低着头,一个劲地要往我怀里钻,似乎想要将分离的这一年多以来的娇一次性撒个够。 我本来正蹲在地上揉着它的脑袋,被它一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阿努比斯神……”这时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话说到一半,看到大殿里的状况,忽然愣在了那儿,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正费力地应付着热情过了头的阿努比斯,此时它甩着它的大舌头,便要往我的脸上招呼。我一边躲闪一边恐吓着它:“够了够了,阿努比斯,别舔了,再舔我要揍你了啊!” 这句话终于奏了效,看来虽然分隔一年有余,我训狗时留下的余威尚在。阿努比斯终于消停了下来,换了一副乖巧的面孔,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它真的是……阿努比斯神……?”图特摩斯这时走了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阿努比斯。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一种令我难以形容的或许应该称之为狂喜地神色。 我被他问的一噎,忽然意识到,古埃及人见到一只与神话中的死亡使者阿努比斯神如此神似的,做过剪耳及立耳手术的杜宾犬时,会给它们带来怎样的冲击。 “图特摩斯,你听我解释,它……”我张口想要和图特摩斯解释,这不过是一只长相酷似壁画上阿努比斯神的狗。 “你退下吧。”图特摩斯却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屏退了先前闯进来,还兀自有些呆滞的埃及士兵。在确定了大殿中再无别人后,他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阿努比斯的头。 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这就是真正的阿努比斯神:“朱里,你记住,不管它到底是不是阿努比斯神。从今以后,它就是阿努比斯神在现世的肉身。是阿蒙-拉派来守护上下埃及的守护神,是埃及之敌的克星。”他的神色坚定而严肃,以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口吻对我说道。 第136章 “为什么?”剧情走向转变的太快,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但很快心中便有了一点思路。“你要借此来加强民间对于埃及众神的崇拜,并以此来巩固皇室的统治?”我看着图特摩斯问道。 大概是见我这么快就跟上了他的思路,他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对,这一路打战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它。军队里士兵甚至是将领都坚信它就是阿努比斯神,也因此交战时都无比的神勇。他们相信在阿努比斯神的帮助之下,我们的军队是所向披靡的。” 他顿了顿,看着阿努比斯狗里狗气地靠在我边上讨抚摸笑着问道:“它是你养的狗吗?” 我点了点头,却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此时的图特摩斯与彼时的图特摩斯有了天然之别。他再也不是那个将我的出现,毫不迟疑地认为是阿蒙-拉的恩赐的天真少年。 他开始懂得利用那些所谓的异象与神迹来巩固自己的权威,这其实从侧面说明,此时的他已然明白了,治理国家并不只能依赖与神明的眷顾,而要反过来利用民众对于神明的信仰。 “朱里,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它吧。反正除了你,其他人也不怎么能近它的身。”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模样,本以为他还有很多话想询问我,不料他却忽然站起了身,走向了一张桌子前。 那上面已经摆上了厚厚地一叠文书,看起来像是需要他过目处理的文件。 他不再搭理我,坐在桌前,伏案垂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书。我和阿努比斯被晾在了一边,我偷眼看了看图特摩斯,在心中思索着怎么才能见到梅蒂和妲娜拉。 可首先,我得先能出这座大殿才行。图特摩斯此时的模样,看起来不好贸然去打扰,就算问他也未必答应。我又看了一眼正站在一边冲着我吐舌头的阿努比斯,开始考虑假装带阿努比斯出门遛弯的可行性。 我站了起来,领着阿努比斯在大殿里跑了几圈,阿努比斯的随行依旧不太好,像只疯狗似的在大殿里乱窜。 我又看了眼图特摩斯,他仍埋首于案牍之间,对我和阿努比斯闹出来的动静恍如未觉。 我心中一乐,拿起手中的的无花果朝着阿努比斯挥了挥,接着便朝门口的方向丢了过去。阿努比斯不负众望,随着我手中的无花果被我丢了出去,它也仿佛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无花果的方向奔了过去。 我心中大喜,作势要去追它,转身拔腿便要向殿门的方向跑去。 “你要去哪里?”谁知我刚迈出一条腿,那个本该在认真处理公务的男人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 “阿努比斯跑出去,我去追它回来!”我义正辞严地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可就在这时,阿努比斯却叼着那枚被我丢出去的无花果,得意洋洋地跑了回来。 “它回来了,不用费劲去找它了。”图特摩斯仍旧一副面无表情地模样,可我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笑意。 看起来,他此时的心情很不错。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顺杆爬,见状,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桌前,用我能装出的最可怜兮兮地表情哀求道。 “图特摩斯,让我见见梅蒂和妲娜拉吧。不用把她们带过来,我可以自己去见她们!你只需要找个人给我带路就行!” 第79章 阿努比斯 图特摩斯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看了看我,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答应我的请求。 我有些紧张,成败在此一举。我也恳切地望着他,希望用我的诚心打动他。 终于,我们两就这样隔空僵持了好一会后,他败下阵来。他出声唤来了始终站在门口,等待着他随时调遣的士兵。 “提尼斯,带她去吧,去关押美吉多王室的宫殿里。”图特摩斯用一种淡漠的声音说道。 “呃,图特摩斯我可以带点吃的去看她们吗?”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问道。我知道这实在有些得寸进尺,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问他。 “可以。” 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图特摩斯会拒绝我的请求,但他此时重新埋首于案牍之中,头也没抬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提尼斯,去给朱里准备一篮子食物,让她带过去。” “谢谢,谢谢你,图特摩斯!”我一时喜形于色,想要伸手抱住他表达自己的感激,但才伸出手,他的头便抬了起来。我讪讪地收起了胳膊,冲着他一笑:“那我不打扰你啦,我去了!” 我提着名叫提尼斯的士兵为我装好的一篮子面包水果,朝着图特摩斯挥手告了别。 “晚饭之前回来。”图特摩斯目送着我离开了大殿,我的心一时间也有些空落落地。 一路上,提尼斯总是忍不住侧目偷偷地打量着我。大概是不明白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好在一路有阿努比斯相陪,令周围的埃及人都十分的忌惮。 他们吃惊地看着被我牵着,老老实实走在前面的阿努比斯,看向我的目光里都带着探究与恭敬。 “您……您和阿努比斯神……”终于,沉默了半路,提尼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想起图特摩斯的告诫,也知道此时戳破这些虔诚的信仰,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我在脑海里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着他说出了今后也会向其他人诉说的谎言。 第137章 “我是阿蒙-拉派来人间照顾阿努比斯神的使者。”我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而我在美吉多的王宫里静候凯蒙帕拉的到来,也是阿蒙-拉的旨意与意志。” 提尼斯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的神情激动,与我说起了在美吉多之役爆发前,在亚海姆的那场战役。 “当时将军都犹豫不决,唯有陛下坚持要走阿鲁纳走廊。哪怕最后陛下说服了将军们,可军队中依旧有不少的人对于陛下的决断新有微词。直到在那天的深夜,阿努比斯神忽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营地中!”青年似乎想起了当日了情形,面上满是兴奋地神色。 “陛下说,‘看哪!我父,底比斯之主,卡纳克主神阿蒙-拉已经派来了他的使者,阿努比斯,死神的使者,它将为我们带走那些敌人的生命气息。你们要将阿蒙-拉的恩宠弃之不顾吗?你们难道还认为,我所选择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吗?’” 提尼斯复述着图特摩斯曾经说过的话,这些话未能被雕刻在卡纳克神庙的墙壁上。 但此时,我自亲历者的口中听闻,还是觉得荡气回肠,振奋人心。 忽然之间,我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的这一切串联在了一起。被捡回来的杜宾犬,因为长相酷似古埃及神话中的阿努比斯神而被我们起了相同的名字。 又因为这个,在意外地穿越回到三千年前的古埃及后,人们因此对于它的身份深信不疑。 “阿努比斯神在现世的肉身,真是完美的造物,非神之手,又有谁能够创造出如此美丽的事物。” 提尼斯又看了一眼我面前的阿努比斯,它正闲适地走在我的身前。我也不由感叹,阿努比斯的背部线条优美又流畅,身形挺拔,确实一条漂亮的狗。 我叫住了阿努比斯,它停下身转过头来好奇地望着我,我紧走两步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那被前主人断掉的尾巴正欢快地摇着,我只觉得被它带进尼罗河里的怨气,此时都在它那无辜又依赖的目光下,渐渐消弭不见了踪影。 我与阿努比斯的互动,让站在一旁帮我提着竹篮的提尼斯变得肃然起敬,他似乎对于我所说的话再没有半点疑虑,态度也越发地恭敬了起来。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终于走到了王宫深处,守备森严的,关押美吉多王室的宫殿里。 才一看到宫殿的入口,我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提尼斯的手中拿过了竹篮,向着宫殿小跑而去。 “让她进去!是陛下允许她前来探视的!”我听到身后的提尼斯正提高了音量,冲着我面前的侍卫喊到。 他的话奏了效,我面前本来已经亮出了兵器的士兵此时都将刀收回了腰间,目送着我与阿努比斯一人一狗冲进了大殿中,惊起了一片的惊叫声。 “梅蒂,妲娜拉,你们在哪!”我顾不得吓到了旁人,焦急地在三五成群缩成一团的女人们喊到。 “朱里?”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角落响起,我一下便认了出来,是梅蒂!我喜出望外,向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来。 终于,我见到了被人群挤到角落的梅蒂和妲娜拉。 “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我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将竹篮放在了她们面前。“快吃吧,我特地给你们带来的。” 明明只不过分别了几个小时,可我就是止不住地担心。如今见两人果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受了些惊吓,终于彻底放了心。 可此时,梅蒂与妲娜拉看着我,眼神中却有了些戒备。她们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伸手去取面前竹篮里的面包,也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你们怎么了?”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看着两人。阿努比斯此时开心地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歪着头冲着我撒娇。 可梅蒂与妲娜拉在看到阿努比斯的一刹那,脸上却露出了惧怕的神色。梅蒂靠向了妲娜拉,两人同时向后挪了挪。 “朱里,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埃及的国王会带走你?”终于,梅蒂看着我,问道。小姑娘的脸上满是不信任地神色。 “我曾经像陪伴你一样,陪伴过埃及的国王,若是我如此说,你信吗?”我笑着看了看梅蒂,可显然她并不相信。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明明比你还要年长!”梅蒂听了我的话,不信地反驳道。 我看着她,只能露出了苦笑:“我没有骗你,只是世事奇妙,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梅蒂,妲娜拉,你们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们,我会保护你们。” 两个女孩仍没有丝毫的动静,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最终我叹了口气站起了身,知道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过是徒增她们的烦恼。 “既然你们不愿面对我,那我走了,篮子里的食物,你们要是吃不完,就分给别人吧。” 我转身,失落地想着大殿外走去。我本以为,战事的结束,会是我与梅蒂和妲娜拉新的开始。我可以带着她们,在埃及开始新的生活。 可没成想,还没到埃及,我也许就彻底失去了她们。 忽然,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紧接着,我看到已经冲到我面前的阿努比斯忽然掉过了头朝着我的方向又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我心中不解,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手中拿着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簪子向着我冲了过来。 第138章 “你这个叛徒!去死吧!”我听到她怒吼着,将手中的簪子插向了我的心脏处。 “不!”我惊叫一声,伸手便要去挡。忽然胳膊一疼,我知道自己被刺中了。 潺潺地鲜血从我的胳膊流了下来,好在大概是饿了许久,女人的力气并不太大,簪子此时也掉落在了地上。 可惨叫声并未停止,反而越发的惨烈了起来。 我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被吓得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时才堪堪醒转过来,再看向惨叫的方向。却见阿努比斯正将那女人扑倒在地,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胳膊。 急促地脚步声响起,正在大殿外与侍卫们与提尼斯一起冲了进来,却因为大殿里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无法挤进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殿上的其他人受了惊,此时正四散奔跑,想要远离这骚乱的中心。以我为圆心,这座不大的大殿里被空处了一片空地。 “都给我在殿上好好呆着,敢跨出去一步就地处决!”一个埃及军官打扮的人高声厉喝,终于将失控的事态暂时控制了一下来。 “阿努比斯,阿努比斯,松口,别咬了!”我忍着痛,想去拉扯因为护主而情绪激动的阿努比斯。 也许是受了刺激,也许是问到的鲜血的气息,阿努比斯对我的话仿若未闻。女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再这样下去,她的手只怕就彻底废了。 “有人有水吗?什么都可以有水吗?”我焦急地大喊着。此时周围的女眷早就被这一幕吓得缩了老远,谁也没有作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我有!”终于,提尼斯勉强挤了进来,他递给我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拧开了盖子,便将水兜头浇在了阿努比斯的脑袋上。 阿努比斯终于冷静了下来,在我指令下松开了手,被我拎着后脖颈子,远离了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的女人。 “你们带这个女人下去治伤吧,再不快点她可能就没命了。”我喘着粗气,忍着手臂上的剧痛,说道。 我不敢去看女人那不断淌着血的手腕,生怕阿努比斯咬到了她的动脉。 提尼斯唯唯诺诺地应了,喊了两名侍卫将女人抬了出去。 我看着地上尚未凝固的血迹,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梅蒂与妲娜拉的方向,她们两也正看着我,神色似乎有些复杂。 耳边传来阿努比斯的低吼声,它的精神依然有些紧张,不再似乎留在此地。我最后看了一眼大殿里的女孩们,带着阿努比斯,在提尼斯担忧的不断询问下,离开了大殿。 第80章 继续做我的老师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一时间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虽然刚刚强作镇定地将阿努比斯拉了开,可是如今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我既害怕若是阿努比斯没有冲上来扑倒了袭击我的女人,也害怕若是我没能拉开阿努比斯,那个女人会被阿努比斯活活咬死。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美吉多的宫廷里,大概是我苍白地面色加上不断向外渗着血地胳膊有些吓人,每一个路过我身边的人都会回过来来诧异地看我一眼。 阿努比斯被浇了一脑袋的水,它一直是一只十分会看人眼色的狗,如今见我神色不妙地沉默着,终于乖巧地随行在了我的身边,不再由着性子乱跑。 阿努比斯的听话,让提尼斯不由又高看了我一眼,他对我的态度越发的恭敬了,说话时甚至用上了敬语。 “您走错了方向了……呃,陛下的宫殿在这个方向。”他有些紧张地站在一路十字入口,指了指我的反方向。 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被人如此尊敬,竟然是因为一条狗的缘故。这有些荒唐又有些无厘头的认知稍稍冲淡了我心头的恐惧,我感谢冲他微微一笑,向他道了谢。 “提尼斯,等会回去,要是陛下问起来我的伤,你可以不要告诉他真相吗?”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提尼斯想也没想,就将头要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么严重的事怎么可能不告诉陛下。这次是您,可下一次这些人想要行刺陛下怎么办?” 我没有再坚持,提尼斯的担忧不无道理。其实我知道,他不可能答应我的请求,问一问,不过是想以此来换取自己的心安。 那个袭击我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并不十分恨她,虽然心中也有些埋怨之意。可推己及人地想一想,又觉得虽然罪不可赦却情有可原。 也许是因为脑子里想着事情,回去的路总觉得比来时要快得多。 我一走进大殿,图特摩斯便抬起了头,就好似他始终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似的。我沉默着走了进去,他一下就发现了那个我试图掩藏起来的伤口。 “怎么回事?你怎么弄的?!”他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冲向了我,他的速度很快,动作却很轻柔地拉起了我的胳膊,拨开了我捂住伤口的另一只手。 胳膊上的伤口其实并不狰狞,可是让图特摩斯皱了皱眉头,露出了心疼地表情。 我沉默着,不想亲口告诉图特摩斯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来我觉得这实在有些丢脸,二来我其实在逃避,自认为只要不是经由我的口中说出事实,那个女人之后的命运到底将走向何方,便与我没有干系了。 我不想说话,提尼斯自然不会让他的陛下等上太久的时间,他走上前刚要张口向图特摩斯汇报方才的事情却被图特摩斯大手一挥打断了。 第139章 “你先去把军医找来,我要替朱里处理伤口,其他的事情,等会再说吧。”图特摩斯说完,轻轻牵起我的另一只手,带着我走向了内室,将我安置在了一张木凳上。 他没有喊来外头站岗的勤务兵,而是自己动手接了一瓯清水,拿着质地细腻柔软地亚麻布为我清洗着伤口。 “嘶。”当清水触碰到伤口时,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泪花不用控制地便在我的眼眶中泛了滥。 他撩起眼帘看了看我:“你……” 图特摩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我如今的模样,却忽然止住了话头。因为风吹日晒,他的肤色已比少年时深了不少,可我还是看到他深色冷峻的脸上忽然泛起的红晕。 “我下手会再轻点的,你忍一忍,伤口不清洗干净不容易愈合的。”他小声地嘟囔道。 这样子,仿佛让我一下子回到了图特摩斯的少年时期,我们两人相处的样子。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我们重逢以来,始终笼罩在我心头的阴云,似乎终于驱散了一点。 “你笑什么?”图特摩斯瞪了我一眼,脸上可疑的红晕却越发地明显了。 “怎么,当了国王越发的霸道了?连笑也不让人笑了?”我打趣地看着他,脸上却毫无惧色。 图特摩斯从来都没有在与我斗嘴这件事上占据过上峰,这次也并不例外。但似乎见我又有了与他开玩笑的心情,让他也放心了一些,他再次拿起手中的手巾为清洗起了伤口。 就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力道。可毕竟图特摩斯从未服侍过旁人,做起这种事情来,难免便显得笨手笨脚。 再不知是第几次被他不小心按在了我的伤口上时,我终于再也忍不住腾地从凳子上蹿了起来,几步跑到了远离图特摩斯的地方,冲着他怒吼道:“你是不是想痛死我!痛死我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一边别扭地歪着头朝着伤口吹气试图来缓解痛感,一边时不时拿眼瞪他。图特摩斯有些窘迫地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那方沾着我斑斑血迹的手巾。 “我……我已经很小心了!”他有些委屈的为自己辩驳道。 “陛下……陛下,军医到了。”忽然大殿外,传来了提尼斯有些战战兢兢地通报声。图特摩斯赶忙将手巾丢在了一边,变回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那副不怒自威的君王模样。 “进来吧。”他用一种冷淡地语气说道,与方才我见到的图特摩斯简直判若两人。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过后,一个中年男子在提尼斯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有些惊疑不定地在我与图特摩斯的身上偷偷来回打量了几眼。 我几乎敢肯定,我刚刚暴怒之下说的“大逆不道”的话,一定被他们听进了耳朵了。 显然,图特摩斯也是这么想的。他轻咳了两声,假装什么都不曾察觉到的模样,沉着脸让军医为我处理伤口。 我看到一瞬间,那个中年男人的额头便渗处了冷汗。我想,如果有的选择,他一定会拒绝这个命令。可惜他没得选择,只能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 不得不说,专业的事就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做,军医处理伤口的方法十分熟练,又为我敷了一些不知是什么植物捣乱做成的药膏,敷在伤口处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这位……呃……”军医十分为难地看了我一眼,不知该如何称呼我。 “朱里,您叫我朱里就好了。”我笑着回答道。 可军医却不敢随意接口,仍然询问似地看向了他的国王。 “她将在宫中任职,你们就叫她朱里女官吧。”图特摩斯坐在我的身边,神色淡淡地说道。 “朱里女官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每天换一次药,只要不要沾水,很快便能愈合了。”军医十分的从善如流,很快就将我伤口此时的情况做了汇报。 图特摩斯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两人退下。 “宫中任职?你想让我在埃及的王宫做什么?!”提尼斯与军医的身影刚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图特摩斯。 “怎么,你不愿意?不是你说,只要能让你见到那两个女人,你做什么都愿意吗?”图特摩斯净了净手,一边拿着干净的手帕擦着手,一边歪头看向我。 “对啊,所以我才好奇,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显得有些跃跃欲试,说实话,我确实颇为期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可以深入的了解底比斯□□活的机会。 “继续做我的老师吧,朱里。”图特摩斯却忽然说道,他说的郑重其事,让我一时反应不及。 “老师?你如今已经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帝王了,我还能教你什么呢?” 我看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如今的他看起来远比我要成熟,我有些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认为从我身上还能学到别的东西。 “你都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图特摩斯却忽然露出一副受伤地表情,“你明明答应过我,要陪在我的身边时时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些支撑着我立下不世功绩的百姓。” “啊,你说这个……”我尴尬一笑:“我怎么会忘了呢?”这些话,相比起我,对他来说要久远的多。我的记忆早已模糊,可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他看着我,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没有听清地话,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第140章 “朱里,今天在关押着女囚的大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受伤?” 图特摩斯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他体贴地岔开了话题。我们终于又重新坐回了桌子前,图特摩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这让我觉得,我此时正在面对,不再是一个认识了许久的玩伴,而是一个正在处理国事的国王。 压力陡然袭上心头,可我知道即便我不说,图特摩斯也能够以其他的途径得知今天事情的全过程。若是那样,倒不如由我来说,至少在经过斟酌和用词的调整后,图特摩斯能够从我这儿,听到一个更加温和的版本。 我对于那个突然袭击我的女人心中并非没有怨气,但我想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我的伤势其实也不重。我不希望她因为一时的冲动,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略略组织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下午的状况同图特摩斯说了一遍。“图特摩斯,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可以不再对她用刑吗?” 我看着图特摩斯,却见他摇了摇头:“今日她只是刺杀你,若是不做出惩戒,让这帮希克索斯人知道这是要付出比他们的行动重十倍百倍的代价的话。下一次,他们就会来行刺埃及的大臣,埃及的将军,甚至是行刺我。朱里,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图特摩斯站了起来,面色严峻地反问着我,我并未因此退缩,我仰头迎面对上他的目光:“可是如今美吉多城内埃及人和希克索斯人的关系想必很紧张吧?我看你一整天处理这些事情处理的焦头烂额。如今再处死一名美吉多的王室,你不担心会引发新的暴乱吗?” 见他没有出声制止,我知道他听了进去,便又接着说道:“如今这些美吉多人已经几乎一无所有,若是让他们看到,埃及人甚至比曾经统治他们的美吉多王室还要暴虐,那么他们还会这样乖乖的束手就擒吗? 他们有没有可能奋起反抗,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你有把握吗?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米坦尼和赫悌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卷土重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次的反叛背后全是他们的操纵。”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图特摩斯沉下了脸,开始认真思考我所说的问题。站在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对于被占领国家的统治始终都是一个令人颇为头疼的问题。 我看着图特摩斯,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我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如今被你攻占的城池里的百姓,难道就不是你的百姓,不是臣服你的治下吗?把他们都当作你的子民一样爱护吧,不要让这场正义之中最后却陷于不义之中。” 第81章 安抚之策·一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图特摩斯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复述了一遍这句我引用自《司马法》中的名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杀死坏人以此来保障良善之民的利益,那么杀人是可以的。如果攻打一个国家,却爱护它的人民,那个进攻也是可以的。如果用战争来阻止战争,那么这也一样是正义之战。” 我按照自己的理解,用更加通俗的话解释了遍。 “这是阿蒙-拉借由你的口,想要向我们传达的神谕吗?”图特摩斯面色有些凝重地询问道。他的语气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此时真想冲着他点一点头,借由阿蒙-拉的名义来说服他。这样远比我以往来千年的人类历史中汲取的角度向他陈以利弊,要省时省力得多。 但是犹豫了许久,我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我朝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的图特摩斯,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人生往往会遇到许多捷径,可能够真正让人成长的总是正确的路。 我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图特摩斯,不应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若是我借由阿蒙-拉的神谕之名来逼迫他人接受我的思想,这既是欺瞒别人,也是在欺瞒我自己。 听了我的话,图特摩斯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认真地看着我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朱里,告诉我你希望我这样做的理由。” “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前,图特摩斯你能告诉我你占领了这座城池之后的意图吗?”我也同样正襟危坐,收起了先去两人开玩笑时轻松惬意地神色。 “我想你如此大费周章地率领军队奔赴千里,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在继位之初立威,让那些有野心想要脱离掌控的小国不敢再造次吧。” 我的话让图特摩斯微微一笑,他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靠近我了一些。 “确实,朱里你也知道吧。美吉多地处险要,是整个迦南地区贸易的重要枢纽,更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我此次花费如此大的心力与时间来围城,就是为了能够彻底征服这座城市。它将是我控制整个迦南地区,与米坦尼和卡迭石角力的重要支点。” 图特摩斯看向那幅被勤务兵们挂在墙上的迦南地区地图,说的颇为意气风发。 “是呀,那你打算通过什么手段,将美吉多彻底的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中呢?” 我也转头看向了那张在现代已经无缘得见地地图。令人惊喜的是,这张地图上详细地描绘了整个迦南地区的地势,以及大大小小地邦国。 第141章 已然臣服于埃及的,尚未屈服的,保持中立态度的,不同立场的国家的名字被用不同颜色的僧侣体标注了出来。 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够对于整个迦南地图的局势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显然在更加靠近埃及的南部地区,这里的大部分国家都已经向图特摩斯献上了自己的忠诚,而越往北,代表着负隅顽抗的红色就越多。 若是再认真的分析,又会发现在,这些反叛的国家,基本都是以卡迭石王国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放射状的环带。 “自然是在美吉多城内驻兵,重新扶植一个更加亲近埃及的国王来统治这个国家。我会让新国王交出自己的嫡子,将他一同带往埃及接受教育,就像以往我曾经做的那样。他们必须知道,成为埃及帝国敌人的下场,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 我听了图特摩斯的话,并没有立刻做出评价。 我走向了地图,我的手仔细地抚过这张地图上的每一个名字,这一个个名字之下,所蕴含的是一方水土与生活在其中的千千万万的人。 “埃及与卡迭石之间,必有一战。”我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名字,感慨道。 虽然在后世最为人所熟知的,拉美西斯二世与强盛时期的赫悌帝国在卡迭石的著名战役。但实际上,在他之前,图特摩斯三世就已经征服了这个强大的王国。 “是的,卡迭石是迦南地区动乱的根源与策源地。只要卡迭石的王室一日不放弃重返埃及的野心,迦南地区就一日无法彻底归于平静,我就无法安枕无忧。”图特摩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不无担忧地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你更应该将美吉多作为一个归顺臣服与埃及统治的范本。只有在埃及治下的美吉多越繁荣越安稳,追随卡迭石王国的城邦才会越少。 当这些城主知道,依附于埃及帝国的保护,才能够衣食无忧,那么卡迭石王国想要再说服他们出兵发起叛乱,就比现在难多了。” “朱里,你的主张和哈特谢普苏特有什么区别呢?哈特谢普苏特对这些迦南地区表面上依附于我们的城邦小国已经足够仁慈了。可你看,他们回报给我们的又是什么?”图特摩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我的说法。 我一笑,知道他将问题想的极端了一些:“是呀,一味的怀柔会让人以为你软弱可欺,但是一味的强硬也可能滋生恨意加剧矛盾。所以我想,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用兵如此,治国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知道图特摩斯是一名十分有天赋的军事家,只需要将我想告诉他的道理,用治理军队来举例,他就能很快回过味来。 我期待地看着他,果然,图特摩斯低头思索了一阵后,舒展了眉目。 “朱里,我觉得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但是你觉得该如何做呢?”图特摩斯的语气有些欢快,让我觉得他也许已经开始酝酿起了什么坏水。 “你有什么想法吗?”我反问他。 “我觉得打开美吉多国王的私库,将里面的宝物分发给城里的百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笑着说道。“这样既可以削弱美吉多王室的实力,也可以以此来换取当地民众的支持。” 我失笑,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思想境界。再想起在他少年时,就曾赌气说过要开自己的私库在赈济埃及的贫苦百姓。 十几年的时光,似乎改变了很多,又让我总有一种错觉,我与图特摩斯仍能以从前的模式继续相处下去。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再摸摸他的头。可一次,我却没能得逞。图特摩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朝着我抱怨道:“我已经长大了,朱里。” 我这时才恍然反应过来,讪讪收回了手。 谁知,就在我暗自怅然的空档,一时不查,图特摩斯竟然伸出手,一点也不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顶:“现在该换我摸你的头啦!”他咧嘴一笑,一副小人得志地嘴脸。 我怒目而视,伸手便想拍掉他的罪恶之爪。岂料他早有防备,见我伸手,他便敏捷的抽身躲了开去。他手长腿长,我自知追不上他,索性不再做哪些所谓的无用功。 我站在原地仍然看着面前的地图,开口便否定了他的想法:“那样是不行的,若是如此,只怕迦南地区即便是那些已经归顺于埃及的王国王室,都要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美吉多国王。你这可不是在加固自己对美吉多的控制权,而是在为你的竞争对手递刀子呢。”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恢复了严肃认真地神色。 “你说的有道理,只要他们还是埃及的附庸国,我还需要依靠这些王国的王室来统治这些地区,我就不能对他们如此赶尽杀绝……”图特摩斯说着一顿,似乎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办。 “看来只能将我们这两个月从美吉多城外收割来的小麦,派发给那些幸存的居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图特摩斯的想法竟然与我不谋而合,这让我打从心底感到了开心:“美吉多王室的财政收入,有大一部分来源于这些征收上来的农作物。用这些粮食来救灾,既可以博取城中百姓的好感,又可以削弱国王的实力。” 我正开心着,图特摩斯却忽然走到了我身后,伸出双臂环在我的腰间,将头埋在了我的颈肩。 第142章 我的身体一僵,脸颊一红,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的好好的你做什么?” “朱里,果然没有你就不行。”图特摩斯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在我耳畔响起,伴随着温热地气息喷在我在耳后。我只觉得不止是脸颊,我的身体都忍不住要烧了起来。 “朱里,你看若是没有你的提醒,我也许会因为思虑不周做出不少错误的决策。我需要你的帮助,朱里,不要再离开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松开我。”我手忙脚乱的胡乱应承着,只想在自己失去理智之前快点脱离这个会让我忍不住意乱情迷地怀抱。 “真的?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是吗?”图特摩斯得到了我的保证,依言乖乖松开了手。 我快走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却仍不敢转过身去看他。我害怕被他看到我此时面红耳赤的狼狈模样,更害怕被他窥破了我深藏在心底的心思。 我发现自己拒绝不了他,只要这个男人稍稍放低一点姿态,对着我撒撒娇耍耍赖,我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不争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为了我自己着想,我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这一点。 第82章 安抚之策·二 我仍旧背对着图特摩斯,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这样既可以遮掩我那因为图特摩斯而烧得通红的双颊,也可以让它们快点降降温。 “图特摩斯,那你打算怎么赈济这些城中的百姓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还是不敢看他,只是匆匆寻了个话头便想将刚才的话题岔过去。我听到身后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但也没有坚持,而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这个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可以明日在王宫的大门前张贴告示。告诉城中的百姓,我们打算明天下午在王宫的广场内为他们发放粮食。” 随着图特摩斯又重新变成沉稳的话语,那种让我感到不自在的羞怯之感也渐渐散去。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转过了身,正专心地倾听着他的话。 “一进驻美吉多的王宫,我就已经亲自探查过的这里的地势。那片广场占地很大而四周都是林立的高墙。我们只需要在墙上驻守好士兵,那些百姓若只是来领取粮食自然无事,若是想要惹事造反,那么那里就会是他们的墓地。” 图特摩斯说的志得意满,仿佛一切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甚至能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场面,空旷地广场上,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 广场边沿的城墙上,站满了一排排黑压压地士兵,正面容肃穆而戒备的注视着广场上的一举一动。 发放粮食的士兵动作粗暴,也许并不情愿,但为了生计不得不来领取粮食的城市居民。 那个场面,一定紧张地仿佛有暴动正在一触即发。 可是图特摩斯的顾虑也并非无的放矢,此时城中埃及人与美吉多人之间的气氛紧张,从我被袭击一事中,似乎已能窥见一斑。也无怪乎,即便是面向平民发放粮食,图特摩斯也要如此防备。 “我在想……如今城中双方之间的关系紧张,是不是和接触的太少也有关系呢?” 我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就像现在你们觉得美吉多人心怀鬼胎,狡猾诡诈。可是在美吉多人眼中,你们也一样是占据他们家园的入侵者,也许其中的许多人会将自己亲人的死亡归咎于你们的围城。” 实际上,在我看来,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从后世出土的文献来看,这个时期的图特摩斯已经久不掌权,远离权利的中心有一段时间了。 可此时我面前的他,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以及作为王者的本能察觉到了我话里,在此时,这座被武力占据的城市中,风平浪静地表面之下潜藏着的隐患。 这也许就是那些历史文献里,被忽视地一笔带过,实际上却异常曲折的故事。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图特摩斯沉吟了一声。 “我想我有些理解你的意思了,因为双方接触的太少,所以才会对对方保持着如此深重的敌意。你是希望借由赈济平民这件事,让埃及的军队增加对平民的接触,让他们放松对我们的戒备是吗?” 我点了点头,在世界上最动乱的地区周边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 实际上我再清楚不过,当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已经到了连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在意统治他们的人叫什么,来自哪里,有何目的的。 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由谁来统治这片土地,享有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利,他们都会拥护。 就如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里说的,如果一个人连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那么更上层的归属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就是无从谈起的,虚无缥缈地空中阁楼般的存在。 “攻其国而爱其民,实际上所指的就是这个吧?首先我们要先解决被占领国家人民的生存问题,并且让他们感觉到安全感。 感觉到埃及的占领远比先前美吉多王室统治时期,日子要更加好过,那么到时候不论是打算在美吉多扶植傀儡政权,亦或是派驻埃及官员实行监管,都要容易得多。” 我们两坐了下来,认真地讨论着这个话题。这次出征,图特摩斯的身边除了几名记录重大事件,传递国王旨意的书吏之外,诸如维西尔等政务大臣都留在本土维持着上下埃及的管理。 第143章 埃及的将军们也许打战在行,对于这些庶务的管理却一窍不通。 此时的我,也许是图特摩斯唯一可以商量的对象了。这个认知当我对于这件事又不由地上心了不少,我认真地思索着自己脑海中,曾经看过的史实又或者是现实中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案例。 “我觉得不如在你们驻留在美吉多期间,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里,给每一个前来领取粮食的平民每人发放一天量的粮食。这样第二天他们就必须仍然来领取粮食,也唯有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的增加双方接触的机会。”我提议道,但其实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图特摩斯,把这个当做是国家宣传的窗口,用来彰显埃及帝国的强大国力、以及大国应有的担当。以埃及此时的国力,想要征服一个地区容易,想要让这个地区的人民心悦诚服却很难。 不如这次试一试,不止是酷烈地、让人胆寒的手段,像这样温和无害的方法也许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 我说的兴致勃勃,另一个却听得心不在焉。 “朱里,你对人心的了解可真是令人害怕。”我话音落下后,图特摩斯看着我忽然说道,看起来有些心有余悸地模样。 我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与他开起了玩笑:“我看见过人类五千多年历史的演变,如今你所经历的事情,在你之前,在你之后,仍会不断的发生。 只要有心考究就会发现,许多事情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当然,人心实在太复杂,没人敢说自己已经洞悉了人性。” “五千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底比斯的王家档案室里或许还留存着不少来自前朝甚至更加久远的王朝记录 ,可五千年对于此时的人类而言,实在是仿佛永恒般的存在。 图特摩斯看向我的目光忽然变得伤感了起来:“所以我之于你,也只是这五千年里的一小段时光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矢口否认:“你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了解。”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可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变得激动的神情,我惊觉这句话说的好像有些不太对,听起来跟求婚誓词似的。 “你……你别误会啊。我说的了解,是指学术上的了解。不是,不是其他奇怪的意思!”越解释越说不清,我看着图特摩斯咧地越来越开的嘴角,窘迫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这破嘴,没事又乱说什么话。 “奇怪的意思?什么奇怪的意思?”图特摩斯却没有打算放过我,竟然故意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追问我。 甚至他仿佛是嫌我还不够尴尬,竟然将脸凑了过来,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那模样哪里像是一个刚刚统治者强盛帝国的国王,分明就是个没脸没皮地地痞流氓。 我一把推开他,有些心烦意乱。 “别打岔,这个是国事,你能不能认真点!”我瞪了他一眼,却让他笑的越发欢快了起来。 我看到提尼斯和另一个守在门口的士兵在门外探头探脑,惊奇地向着大殿里张望。大概他们也没见过他们敬爱的国王笑得如此开怀过。 想到这,我的心又一软。“你快别笑了,你的士兵都在看呢。”我不由放软了声调,拿手指戳了戳图特摩斯裸露在外的胳膊。 这一次,图特摩斯终于听话地乖乖闭了嘴。大笑过的脸上残留着欢快地痕迹与红晕,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依稀还能看见少年时的模样。 “咳咳,我觉得你之前的提议可以试试。朱里,我会让人好好挑选一些性格温和有耐心的士兵,作为这次派发粮食的人选。也不会让人用陈年发霉粮食来糊弄美吉多的百姓。既然我们要做,就做到最好,不要让人抓住话柄。” 玩笑过后,图特摩斯终于又恢复了正经地模样,我也因此自在了不少。 他叫来了最信任的书吏,一个名叫泰甫的青年。将我们的想法告诉了他,并要他在晚饭之前罗列出一个详细的,有可行性的方案。 我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书吏办事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不过才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他便拿着几卷纸莎草纸走了回来。而此时图特摩斯正在暂居的宫殿里,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正痛哭不止地忏悔着的男人。 我躲在巨大的屏风后,偷偷注视着一切。他果然在此之前就通过王宫中的密道偷偷潜了出去,并逃到了埃及人的营地,为了免于自己被愤怒地宫人们杀死,而向埃及人投了降。 “我尊敬的王,我恳求您,恳求您赐予我生命的气息。我将臣服在你的脚下,亲吻您脚前的尘土。请给我一个机会,我将为您奉上这片土地的赋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男人、女人、粮食与牲口都将永远属于您。” 这样的谦卑而恳切,让我简直无法将他与先前我见到的那个骄奢淫逸地美吉多国王联系在一起。 “好啊,那么我就将生命的气息赐予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腓迪艾斯,阿蒙-拉对于背叛自己誓约之人,从不心慈手软。” 图特摩斯背对着我,可我能从他近乎冷酷的话语里,想象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面对这个失败的背叛者,会露出怎样的鄙夷之色。 第83章 历史的迷思 是夜,王城外的城区里,零零星星地燃起了灯火,在这一场浩劫之后,似乎正昭示着这座城池顽强的生命力。 第144章 可到底是无法恢复往日的繁华与热闹了…… 图特摩斯终于摆脱了繁重的政务,我们两一起用完了晚餐,懒洋洋地歪在大殿院子的石阶上,感受着夏夜里习习地凉风拂过我们俩的脸颊。 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已经有多久,因为生存的忧虑,我无暇去体味这里美丽又独特地自然风光了? “朱里,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你不去埃及找我……” 图特摩斯话到此处,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那时候说我讨厌你那都是骗你的。” 刻意被我忽略的记忆被图特摩斯旧事重提,我的心一紧,生怕他说出什么令我动摇的话来。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 图特摩斯的语气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谁。 我轻轻松了口气,又觉得心情有些低落。我强自作出一副开心地模样,装作不经意地笑道:“我在你印象里就这么小肚鸡肠吗?我是怕你还在生气,才不敢回埃及的!” “和我说说吧,你在美吉多的这段日子,过得如何?”图特摩斯忽然用胳膊支着脑袋看向我,眼中充满了好奇。 “在美吉多啊……其实每天都过得差不多,不过是和妲娜拉一起陪着梅蒂消磨时间而已。图特摩斯,你把梅蒂和妲娜拉放出来吧,她们不在我的眼前,我过得可真不安心。还有,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呢?” “按照惯例,这些被俘虏的女人,包括一些被这些城邦国王用来表示臣服的联姻公主,都要和其他战利品一起,被押送回埃及。” 图特摩斯说到这,顿了顿,又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打算将她们带回底比斯或者孟菲斯的王宫中,我打算在法尤姆附近的旧行宫的基础上,修建一座新的行宫用来安置这些女人。” 我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图特摩斯口中所说的那座自十二王朝便存在于法尤姆地区的行宫,以及他将要开始建造的,应当就是即将坐落于巴赫尔·优素福河畔,在后世被称为古鲁布行宫的宫殿群。 这座行宫在历史上正是始建于图特摩斯三世时期,被他用来安置那些从他所征服的地区源源不断送来的和亲公主以及她们所生的孩子们。 在彼时,埃及人常常将这座王宫称为“湖畔后宫”或是“大运河畔的后宫”。 “为什么?”我看着图特摩斯,有些不解他的决定。“你将这些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的后妃安置在远离你掌控的地方,那里将会是滋生阴谋的温床。” 这个问题实际上不止是此时的我,即便是后世的许多学者也感到困惑不解。 何况未来在这些后妃之中,必定会有人诞下拥有继承权的王子。虽然有学者认为,新王朝的法老们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政治的中心,这样才能够使他们安全的长大。 可根据现存的记录来看,这样的愿望显然是适得其反的,在我们所掌握的文献记录中,就记录了至少两起发生在古埃及后宫之中的大规模宫廷阴谋。 可想而知,我们尚未掌握的,只会更多。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地方来安置这些,我不需要又不得不接受的女人。”图特摩斯没有多加思索,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的呼吸一滞,想起这些并非出自自己的意愿就被迫去国离乡的女孩们。在图特摩斯的设想之下,等待她们的归宿唯有寂寞终老,只此一条。 我在研究这段历史时,曾与我的同事们讨论过无数次,图特摩斯三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 我曾经认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将这些异国公主,与来自埃及本土的后妃们区隔开来。是因为并不信任这些或许包藏祸心的异族人,还有她们可能诞下的子嗣。 可如今,图特摩斯如此直白了当地告诉我,他这样做仅仅只是因为他不需要,他不需要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后宫。 “那现在呢?那座宫殿不可能凭空造出来,总是需要花费时间的。在宫殿落成的这段时间里,你打算将她们怎么办?”我看着他灼灼地目光,不敢再问下去,寻了个问题将话岔了开。 “那就把她们先安置在加仑湖边上,先王们用来渔猎的行宫里就好了。”图特摩斯显然早有打算,对于这个问题丝毫也没有觉得为难便一口回答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我正在心中盘算着,能不能找个别的名头将梅蒂和妲娜拉捞出来。在一座图特摩斯从不打算踏足的宫殿里孤老终生,我绝不是我所乐见的她们的结局。 何况从文献里不难看出,这座后宫中的女性,就如同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女性一样,也需要从事精细的纺织工作。 甚至从出土的资料里,还会发现这座号称是法老的后宫里同时还出产着化妆品、饰品乃至于玻璃制品,并对外出售。 不仅丧失了人身自由,还要被迫从事劳动。这哪里是一个国王的后宫,这分明就是古代一座女子监狱嘛。 “朱里,为什么你这次回来,总是在关心别人。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你为什么不关心关系我?”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耳边传来了图特摩斯有些不太甘心地抱怨。 我错愕地看着他,此时若要按实际年龄算,图特摩斯甚至比我还要年长几岁。我想不到,他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类似于吃醋和撒娇的话。 第145章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国王了,干嘛还把自己和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放在一起做对比。” 可这样的敷衍显然不能让图特摩斯释怀,我看着他沉着脸不愿搭理我的话。 我叹了口气,靠了过去:“图特摩斯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梅蒂时,我就会忍不住想起你。一样不受重视,孤独地在王宫中长大。 可她还不如你,至少你是个男孩儿,你有机会,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离开王宫去四处游历。但是梅蒂是个女孩,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那座宫殿,对她来说,世界就只有她能在院子里能看到的那么大,你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她……” 图特摩斯此时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我,我能感受到凉爽的夏夜里,他有些灼热的体温。 “是啊,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幸运极了,能够在那样困顿的时候遇见你。” 图特摩斯微微低头看向我:“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朱里。你不知道,当我在大殿中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刚登基时美吉多传来叛乱的消息没有让我害怕,在阿鲁纳通道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也没有让我害怕。可偏偏就是我甫一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害怕极了。 我害怕我只是听错了,你并不在期间……”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朱里。” 夜已经很深了,我躺在床上,回忆着临分别前图特摩斯的话和他略带感伤的脸。 我忽然想起了那块被从他的葬室里发现的金板上的经文。那个神秘的,未见于任何一卷纸莎草纸上的经文里的未知的神明。 祂是谁,祂……会不会就是我。 这个猜测一生出来,就开始疯狂地在我的脑海中滋生蔓延了开来。一个又一个被我刻意忽略或没有当真的线索,经由这个念头,如同被一根无名的细绳串联在了一起。 在梦里我无心的话,和在密室中被发现的,在古埃及考古史上史无前例的,数量如此之巨,保存如此之好,品类如此之完备的文献资料。 我不敢相信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我的无心之语,竟然被这个少年,认认真真地记了一辈子,执行了一辈子。 这样的图特摩斯,让我如何不动心。也许就如我在黑暗之中所听见的那般,冥冥之中,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阿蒙-拉,是命运的安排与指引。 命中注定,我们要在此相遇,在此重逢。 终于,我可以坦然地在心中告诉自己,我爱上了他。 可横亘在我与图特摩斯面前问题实在太难以逾越,我忍不住想,若我并不是一个古埃及历史的研究者,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 或许我会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这一段感情,甚至会凭借他的纵容、依赖与爱慕,蛮横地要求图特摩斯从此以往不许再有别的女人。 可世上没有如果,若是在个人的情爱和坚守住自己的职业操守中只能二选一,我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谁也不知道历史被改变会对后世产生怎样的影响,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名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历史的守护者。 突然而至的重担,压得我觉得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不过是爱情而已,不过是被忽然分泌的荷尔蒙蒙蔽了双眼,只要过了这段时间,这种朦胧地好感就会淡去的。 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我的大脑感受到了疲倦,才在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 第84章 赈灾·一 第二天,虽然无人来叫我起床,可一年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依然让我在太阳破晓之际就睁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我有多久没睡过如此松软地大床了。 我留恋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外头传来了号令声,整齐划一地跑步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地议论声。 我忽然想起来,我此时正睡在图特摩斯暂住的宫殿里。图特摩斯呢?他现在在做什么?睡意一瞬间便散了干净。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尽可能地避开和他相处的机会。可我的手脚就好像不听使唤一般,自作主张地起了床,穿戴好了衣服,就向着门外走去。 “汪汪!”两声欢快地犬吠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接着一个矫健地黑色身影便蹿了过来。 “早啊,阿努比斯。”我笑着摸了摸已经蹿到我面前,正热情地与我打招呼的阿努比斯的脑袋。它那条几乎已经不存在的尾巴,随着我的动作,摇地越发热烈了起来。 “朱里,你现在不睡懒觉了吗?”就在我与阿努比斯玩闹地空档,图特摩斯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抬起头,看到他高大挺拔地身影从一个拐角处冒了出来,正一步步地走向了我。 我的心脏随着他的靠近而剧烈地加速跳动了起来,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好在尚且不算明亮地日光成了我最好的伪装,我朝着他笑了笑:“早呀图特摩斯,在别人的王宫里做宫女,可不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久而久之,就习惯啦。” 图特摩斯半信半疑,他站在面前微微低头打量着我,见我好似状态确实不错,也没有什么起床气,竟然啧啧称奇地感叹了好一会。 第146章 “早餐要等会才开始,早知道你已经习惯了早起,我就让他们早点送过来了。”图特摩斯有些懊悔地说道。 “你……你在等我用早餐?”我有些不可思议,刚刚占领了美吉多,需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可图特摩斯却还愿意等我起床一起用早餐。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下次不用等我的,国事要紧,何必在我身上耽误这么多的功夫。” 可图特摩斯闻言却摇了摇头:“反正你现在也习惯早起了,我平时也是这个时候用早餐的,不影响。” 说罢,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甩开长臂就朝着远处掷了出去:“阿努比斯,去!捡回来!” 阿努比斯很给面子,图特摩斯的话还未落地,它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真是条好狗。”图特摩斯忍不住感慨道。“对了朱里,等会我打算去施粮的地方巡视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当然要去!”我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很快我又不由好奇了起来:“这么快,你们就准备好了吗?我还以为至少要到下午才能理出个头绪来呢。” “泰甫是个非常能干的官吏,昨天他一直领着士兵们忙到了深夜。”图特摩斯解释道:“所以这次出征,我才带了他出来。好好加以培养,我相信他会成为一名处理内政的好手。” 我对于那个名叫泰甫的青年没有半分了解,听图特摩斯如此夸赞也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他,快点吃完了早餐,在一堆护卫地簇拥之下,向着为城中居民发放粮食的广场走了去。 然而,此时空荡荡地广场上,并不如我所想象地那般热火朝天。 此时的广场上,只有零零星星地几个前来领取粮食的平民,看打扮,似乎还是因故被迫滞留在城中的埃及商人。这让广场上堆满的粮食与一字排开的士兵们,多少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地尴尬。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城中的饥荒,我虽不曾亲眼目睹。但既然连王城里都已经饿死了人,城区的情况只可能更加严重。 难道是我想错了?美吉多的平民们宁可饿死,也不愿接受来自埃及人的救济粮? 其余人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美吉多人的不识抬举,已经让我身边的这个男人面色十分难看。 我悄悄贴近了他的身边,牵起他的手。我感到图特摩斯的身体一震,微微偏过头看向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朝着他微微一笑:“先别急,我相信一定是事出有因。也许是时间尚早,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消息,还没赶过来呢?” 我有些担心,图特摩斯会因为美吉多人的不配合,而动了杀念。 屠城和杀害俘虏,在这个时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是如此。但好在,图特摩斯随着我安慰的话,面色缓和了不少。 我见状,松开了手,想要走到广场外,去城区里看看。可我的手尚未松开,图特摩斯却忽然用力,攥紧了我的手,修长的指节插入了我的指缝中,竟是一个十指交握地姿势。 我红着脸垂下头,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挣脱开他的手。 那样的动作太大,反而引人注目。 我们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广场上,始终不多的人群。此时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可人流却始终不大,我所说的时候尚早之类的借口,自然也不成立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美吉多的平民们,对于埃及人的占领心中愤懑,要以这样无声的抗议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吗? 那样一个酷烈的国王,真的值得这座不大的王国里的居民,做到如此吗? 我的心中始终觉得有些困惑不解,可我有耐心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图特摩斯却没有那样的耐心。 就连广场上那些等候着城中居民前来领取粮食的士兵们,也开始因为不耐烦而出现了骚动。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牵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我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她们吸引了过去,这是此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唯一的几名美吉多当地打扮的人。 女孩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看起来像是来领取粮食的平民。可她们的脚步却在广场的边缘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着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走上前来。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国家被外族占领本就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而如今,还要这样接受这些埃及人的施舍。 更何况,此时这些埃及士兵的身上所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恐怕才是许多如同这对母女一般的美吉多平民望而却步的原因吧。 “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地挣脱开了图特摩斯地手,跑向了仍然在广场边缘徘徊的女人。 “你们好。”我微微喘着气,站在了女人面前,她听到了我的声音,身体一抖,有些惊慌地看向我。 “你们是来领粮食的吗?”我见女人与她牵着的小女孩都有些戒备地看着我,只好尽可能地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 “我……我听说埃及人在这里发放粮食,是真的吗?” 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我身上穿着的美吉多宫廷特有的服饰,也许是我迥异于埃及人的长相。女人终于稍稍放下了戒心,有些不确定地向我探问道。 第147章 说时,她还害怕地拿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的埃及人。 我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就是在这里领取粮食。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我想,由我带着,也许能给这个仿佛受到了过度惊吓的女人壮壮胆,为她带来一些勇气。 我看了一眼她的孩子,被她牵在手里的女孩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年纪,面黄肌瘦着站在那儿,神情有些麻木。 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则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时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心中一动,从袋子里摸出了两颗果子——这还是早餐后我随手拿的。我本打算在看完广场的情况后,再去看看梅蒂与妲娜拉的。 虽然她们如今疏远了我,可我却不能因此就对她们弃之不顾。 但如今,看到眼前的孩子,我没有多做犹豫,将这些清甜可口的果子都塞到了孩子们的手中。看着孩子们吃的狼吞虎咽,汁水横流,我只觉得比自己吃下去还要满足。 “谢谢您。”女人慌慌张张地道了谢,却始终也不愿再迈上一步,又或者说,她不敢。 她渴望地看着那些触手可及地粮食,却又被那些在她眼中看起来恐怖的士兵所摄,下不定决心去领取那唾手可得地粮食。 我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带着孩子们打算离开。我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说着,转过身,跑向了一个正呆站在装满了粮食的布袋边的士兵:“请帮我装一袋麦子。” 士兵吃惊地看着我,过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手脚麻利地为我装好了一袋面粉。 那袋面粉入手颇沉,我有些吃力地拎着它,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力不从心,一个埃及士兵走了过来,接过了我手中的布袋,陪着我走回了妇人的身边。 “拿去吧,回家给孩子们好好做顿吃的。”我让士兵将布袋放在妇人脚边,笑着说道。 这一次,妇人没有推辞,她将怀里的男孩放了下来,改由他的姐姐牵着他,而妇人手中拎着那袋面粉,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广场。我目送着她们离开后,再次回到了图特摩斯身边。 “图特摩斯,现在你知道了吗?为什么美吉多的饥荒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可却仍旧没什么人来广场领取粮食。” 图特摩斯却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看着广场地门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赈灾·二 “梅蒂,妲娜拉,你们还好吗?”下午的时候,我回到了看管着女孩们的大殿里。 梅蒂和妲娜拉的气色此时已经好了很多,我没有再带上阿努比斯。但同时,我也察觉到,随着我的进入,驻守在四周的埃及卫兵们都不由地提高的警惕。 “朱里,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妲娜拉率先迎了上来,虽然两个女孩的表情还有些别扭,询问时语气里除了关心外,也透着些犹豫,但还是让我的心中一暖。 “我没事,伤口都处理好了。倒是你们,埃及人有没有为难你们?” 我见梅蒂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妲娜拉也放下了戒备,索性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就如曾经我们在梅蒂的宫殿里时是一样。我探着身子凑了过去,仔细地打量着两个女孩。 “埃及人没怎么为难我们,每天也都有给我们准备食物,说不上丰盛,但也饿不着。”梅蒂没有看我,低着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虽然依旧有些不冷不热地,但还是让我偷偷松了口气。愿意说话就好,至少我们还能沟通。我换上一个笑脸,尝试着去拉妲娜拉与梅蒂的手,两个女孩没有拒绝。 “谢谢你们,还愿意理我。我知道,我不该隐瞒我和埃及国王的关系。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可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我还能和他恢复联系。我们已经分别了十六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忘记了。” 我的语气诚恳,向女孩们道了歉,也解释着我先前的隐瞒。 “算了,朱里。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并不是自愿来到这王宫的,为了生存,隐瞒自己和敌对国家的关系,我也能理解。何况,这次的战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梅蒂说着,又看了看妲娜拉。 妲娜拉点了点头,冲着我一笑:“朱里,你放宽心吧。不过你如今受了埃及国王的重用,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妲娜拉说的有些不确定,我急忙握住两人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可以的,我们会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谁来了也别想拆散我们。” 随着战争的结束,我与宫中众人的地位倒置,此时,我已然变成了这座宫殿里所有的女人中,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我知道,从我一进入这座大殿里,无数双眼睛便都紧紧地盯着我。她们未必有加害我之心的,但也不敢轻易放松了警惕。 我想起上午时,与图特摩斯商议好的计策。又看了看面前,终于又对我恢复了一些信赖的女孩。 我郑重地看向她们:“梅蒂,妲娜拉,你们还愿意相信我吗?” 女孩们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一笑:“那明天,有一个工作,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完成。” 我将今天早上,我与图特摩斯在广场为居民们派发粮食时遇到的窘境和盘托出:“唉,这本是处于好心,可城中的百姓们对于埃及的士兵实在是心怀戒备,敢来领取粮食的人太少了。 第148章 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带着你们,还有美吉多王宫中的宫女们来做这件事。一来,到底都是美吉多人,居民们就能够放下更多的顾虑。何况女眷们在他们眼中,也少了许多的威胁。” 妲娜拉倒是没有多做犹豫,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可梅蒂却陷入了沉思中。 梅蒂有所顾虑,在我看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与妲娜拉不同,她是美吉多的王室,此时出面参与由埃及人牵头组织的慈善活动,哪怕她并非是什么受宠的公主,二者的意义也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梅蒂,我昨天,看到你父亲了。他没事,如今正好整以暇地回到了王宫里。” 我看着梅蒂说道。梅蒂闻言,惊愕地抬起头,国王回到了王宫里,却没有露面的打算。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已经对这个国家失去了实际的控制权,而埃及人暂时没有让他在国民面前露面的打算。 埃及的军队如今已经彻底接管了美吉多城内的城防与各个政府机构,图特摩斯软禁了国王。但对于此时的国王而言,以其说是软禁,不如说是保护要贴切地多。 对于幸存下来的造反者而言,国王在围城期间引发的众怒,余威尚未散去。 双方已是不死不休地局面,而图特摩斯正有意维持这样的局面。他自然不会放任这些反对派彻底对国王进行清算,相反他还着意于恢复美吉多王国的一部分威严与力量。 就这样,让双方互相心怀猜忌与芥蒂。待到埃及的军队离开时,留下一下陷入内乱之中的美吉多。不论是哪一方胜出,对于埃及而言,都是其增加影响力的大好时机。 我不忍心告诉梅蒂,她的父亲是如何在图特摩斯的面前摇尾乞怜,也不愿将这些国际政治中的弯弯绕绕让她知晓。 可我又无比的期望,期望梅蒂能够参与到这次的活动中来。改善与埃及人的关系,这对于她之后的人生,有着很大的好处。 我殷切地看着梅蒂,试图说服她:“梅蒂,不为了别的,至少你该为了你自己的将来打算。你会与我们一起返回埃及,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在此之前,尽可能的博得埃及上位者的好感,于你之后在埃及的生活只会大有好处。 当然,你若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论如何,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和妲娜拉的。” “是呀,公主。何况您想想,城中的百姓多可怜,他们比我们挨了更久的饿,如今埃及人愿意赈济他们,我们去搭把手,又有什么不好的。” 妲娜拉的想法要简单得多,她本就来自于社会的底层。对于底层人民的苦难,要远比梅蒂更能感同身受。如今倒同我一起,积极地劝说起了仍在犹豫地梅蒂。 终于,在我和妲娜拉的说服下,梅蒂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真的能做好吗?我从来没有出过宫,也从没有和那些平民打过交道。”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到时候会有埃及士兵在一旁站岗,保证我们的安全的。”我笑得拉起了梅蒂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接着又以同样地动作,拉起了妲娜拉。 “走吧,我带你们去新的住处。”我开心地说道。 “我们不用再被关在这里了吗?”梅蒂与妲娜拉有些吃惊,但见我拉着她们,毫无障碍地走出了这间关押了她们整整一天的,气氛压抑的宫殿,大抵也明白了这恐怕也是埃及国王的授意。 “你们愿意协助我的工作,就算是自己人了。自然不用再作为战俘,被关在那间宫殿里。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埃及的国王。” 我的心情几乎可以称得上雀跃,但这仅仅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想试试,换成如梅蒂这样的美吉多人来工作,是否能够改善此时城中的紧张气氛。 若是能够行得通,那么接下来我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将更多愿意参加到这件事中的美吉多宫女从那件宫殿里放出来。在我看来,若是能够成功,这将是一件一箭三雕的事情。 此时城中的灾情并不容乐观,居民们早一日拿到食物,就能够更多的人免于被活活饿死的悲惨命运。 而居民们改善了对埃及人占领的抵触心理,图特摩斯之后在美吉多城里的布置也会越发的顺利。 至于如梅蒂一样的王宫女眷,至少是参与到了这件事来女人们,我希望借此次的救灾,为她们尽可能博得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否则,作为已经战败国的俘虏,哪怕沦落为奴隶已是其中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在这个仍然使用活人祭祀的年代,那些被作为祭品和牺牲奉献的神明的,往往都是这在来自异邦的奴隶与俘虏。 “图特摩斯!我把她们带来了!”穿过重重走廊,我终于回到了图特摩斯下榻的宫殿里,还未到大殿,我已经忍不住高声地向着大殿里喊到。 然而图特摩斯并没有回应我的呼唤,反而是阿努比斯欢快地从大殿里冲了出来。 看见了昨日伤人的恶犬,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的梅蒂与妲娜拉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我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还是得说服图特摩斯给阿努比斯带上项圈和牵引绳。 我制止了阿努比斯想要扑我的动作,一边安抚着被吓坏地女孩们。 “没事的没事的,我等会找个绳子把它栓起来。阿努比斯……额,一般你们不袭击我,它是不会伤人的。” 第149章 我正想告诉她们阿努比斯是一条护卫犬,可想起图特摩斯的嘱托,又咽了回去。我不愿对旁人撒谎,可也不想违背图特摩斯的愿望,最终只好选择了含糊其辞。 好在女孩们对于别国的神话体系,所知亦不甚详,她们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此时泰甫此时走了出来,我看他看向梅蒂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艳地神色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陛下召见你们。”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女孩加一只狗,不必泰甫引路便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图特摩斯,我将人来带回啦!”刚走进内殿,我便看到了正埋头在书案上认真批示着文件的图特摩斯。 这几日他一直在与几个将军商讨着要向美吉多国王索要多少的战利品,而此时他桌上摆着的,大概就是那些被藏于美吉多王国宝库中的财宝名册了。 听见脚步声,图特摩斯抬起了头,不知是否是因为有外人在场。此时的图特摩斯显得有些严肃过了头,他的眼睛淡淡地扫过了我身后的两个女孩,便又埋首在了浩瀚的文书之中。 “就是她们是吧,我知道了。”图特摩斯冷淡地说道。 我有些失望,我本希望他能表现地更加热络一些。但转念一想,他是国王,在面对外国战俘时表现的太过平易近人似乎也不现实。 “图特摩斯,我想让妲娜拉和梅蒂和我住一起,你没意见吧?”我很快就对图特摩斯冷淡地态度释了怀,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图特摩斯应当不会拒绝。 可谁知,他却像仿若未闻一样仍旧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文书。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时间大殿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梅蒂拉了拉我的手,小声地说道:“要是为难,我们可以回去原来的地方住的。” 我看着图特摩斯,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谁知原本正严肃地批阅文书的图特摩斯却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眼睛里带着笑意,抬起头来看着我:“以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不必知会我。” 我被他看得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应道:“知……知道啦,那你继续处理政务吧,我带她们去熟悉一下环境。” “让泰甫带她们去吧,朱里你留下来。”我转身正欲走,谁知图特摩斯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第86章 赈灾·三 我不明就里地停下了脚步,朝着女孩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随着已经等候在一侧的泰甫离开。接着,我走向了图特摩斯。 “怎么了?”我好奇地走到了图特摩斯的桌前,却看他正微笑着望着我。 “朱里,过来,到我身边来。”图特摩斯温声说道。我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到底买了什么药。但出于对他的信任,我依旧听从地绕过了桌子,在他的身边站定。 此时图特摩斯也已经站了起来,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牵起我的左手。 我吃惊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忽然,被他牵起的手手腕一沉,我低头看去,却看到一只精致地金手镯被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你的皮肤比一般人白,戴这个好看。” 我看到图特摩斯红着脸,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腼腆。我看了看手腕上那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手镯,又看了看图特摩斯,看得他渐渐低下了头,似乎不好意思再看我。 “我之前在查验美吉多王国的国库时看到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收起来吧。但是我既然送了,就还没人能退回来。” 图特摩斯说的有些急促,索性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不再看我。我看着他的脑门顶,在脑中思索着,这小子,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地表达自己的喜欢,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我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一些欢喜。 心有所觉,但亦作不解。这就是我此时对于图特摩斯表现出来的喜爱,所能做的唯一回答。 我假装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馈赠,笑着说道:“谢谢你,它很漂亮,这个样式的手镯可真少见,我正好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它的工艺和制作材料!” 图特摩斯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女人面对好看的珠宝首饰,并不是想着如何佩戴才好看,而是要拿去研究工艺和制作材料。 “先前梅蒂宫殿里的首饰,我也都研究过了。你不要小看这些珠宝的制作工艺和材质,它们其实都能从侧面反应出一个国家对于金属制品的工艺水平,和本地的物产情况。这就是所谓的以小窥大,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说得兴起,就好像是一个毫不解风情的工作狂。 唯有如此,我才能将自己受到礼物的欢喜很好的掩饰下来。也在心中说服自己,我的开心都来自于得到了一件难得的史料,以及其所带来的研究价值,而不是礼物本身。 我听到图特摩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赌气似地说道:“你喜欢就好了。”说罢便又埋头处理起了堆积的政务,不再搭理我。 我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又吐了吐舌头,戴着图特摩斯送的手镯,向着自己的新住处走去。临到门口时,我将手镯摘了下来,揣进了口袋里。 这本是属于美吉多国王的东西,我担心被梅蒂看到,会让她触景生情。 当我走近门时,梅蒂和妲娜拉已经在各自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正眼巴巴地盼着我回来。见我终于出现在了门口,都露出了开心地神情。 第150章 “虽然历经磨难,但我们终于平安地活了下来。”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都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万分地感慨。 “以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看着两人说道。 女孩们也笑着点了点头,脱离了那个压抑地环境,不仅是妲娜拉渐渐恢复了往日地活泼,就连梅蒂也变得爱笑了起来。 “好了,今天好好地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大干一场!” * 第二日,图特摩斯并没有来,他还要在王宫里接见前来投诚的国王们,接受他们的进贡和赎金,分不出功夫来理会这些在他看来可有可无地面子工程。 我和梅蒂妲娜拉三个人站在广场上,等着前来领取救济粮的居民们。 也许是我的推测却是没有错,也可能是昨日不太成功的赈灾工作起到了一定的广告效果。今天早上一大早,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一些美吉多本地面孔的居民前来领取粮食了。 “真的能领到粮食!真的能领到粮食!”我听到不远处一个已经领完了粮食的男人,手舞足蹈地往家跑去。我看得想笑,在一边身边妲娜拉已经笑出了声。 没一会地功夫,善意地笑声在广场上蔓延了开来,也很好地缓和了先前仍有些紧张地局势。 而随着地推移,来广场领取粮食地居民越来越多,竟渐渐地开始排起了队。好在一旁都是全副武装地埃及军队在维持着秩序,场面并没有失控,但人手却开始不足了。 我寻了看空档,甩着酸痛地胳膊,叫来了奉了图特摩斯之命,陪在我身边的提尼斯。 “你快回宫里,把愿意来帮忙的宫女都叫来。如今广场里居民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需要排队的时间太长了我怕会出意外。” 提尼斯有些犹豫,但见我态度坚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广场。 梅蒂从未做过一点重活,年纪也小,此时已经累得支架不住,被士兵们带去了阴凉处休息,她的位置也暂时由一名埃及士兵顶替了。 好在时间久了,见埃及人虽然占领了这座城市,但并无杀人掠货地行径,对待本地人也颇为客气。 渐渐地,居民们也放松了戒备,如今同处于一个广场上,说不上其乐融融,但也已经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地紧张感。 等待领取粮食的对于沉默又缓慢地在我眼前移动着,我强忍着胳膊处酸痛地感觉,尽量保持着微笑,将面前的少年递过来的布袋里装满了新收割上来的小麦。“ “有点沉,记得拿好。”我笑着将布袋交还给了少年。少年接过了布袋,手中的重量让他不敢相信地打开了布袋,将手伸了进去。 就在此时,原本神情麻木地少年脸上忽然满脸恨意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毛,身边的士兵也察觉到了不对,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挡在了我身前。我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起了前两日袭击我的女人,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少年却忽然颓然坐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早点进城。哪怕只是早两天,我的妈妈和妹妹,也不会死了!” 少年的声音很大,带着些许地嘶哑。可即便如此,一只手也死死地攥着布袋,不愿松开。 我不忍地偏过了头,不敢再去看少年濒临崩溃地模样。是呀,当时深陷于失控的王宫中,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 少年的哭声,似乎引发了场上许多居民地共鸣,低低地啜泣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我扭头看向已经退到一边,当始终以保护的姿态站在我身边的埃及士兵。他们的脸上,此时也颇为动容。其实仔细想来,我也十分理解。 新王国初期,后来对于历史影响甚巨的士兵阶层尚未形成。这些底层士兵也一样,都只是普普通通地平民百姓。 即便生长的地区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可这些面对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却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好了好了,别哭啦,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妲娜拉此时跑了过去,劝慰着少年。忽然被人靠近,少年抬起头看去。 在看到妲娜拉地一刹那,他忽然止住了哭泣,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逃也似的抓起布袋便离开了广场。 我和妲娜拉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还有许多人正等待着领取粮食好回家与家人分享。 发放救济粮的活动,再次恢复了秩序。经过少年之事后,我的心中越发地焦躁了起来,只希望自己的动作能快些,再快些。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有更多的人能够免于被活活饿死的命运。 好在过了不久之后,提尼斯领着二十来个宫女打扮的女孩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人手得到了补充,我和妲娜拉终于能够退居二线,而我心中还想着那少年的事。 虽然可以和梅蒂一样,坐在阴凉的凉棚里休息,可我还是选择了留在场上,指挥着众人又加设了几个施粮的窗口。 这一次,士兵们的手脚麻利了许多,甚至还有一些等待施粮的城中居民,自告奋勇地走上前来希望能够帮忙。 我看着面前地这一幕,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算不算是三千年前的国际合作项目呢,这个有些无厘头地想法让我不由莞尔。 但看到埃及人、美吉多人聚在一起,为这同一件事努力着。这样的场景令人动容,我真希望图特摩斯也能看到这一幕。 第151章 “朱里,你做的不错。”我正想着,谁知图特摩斯的声音却如同心灵感应般地,忽然自我身后响起。 我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图特摩斯一身接见外宾时的盛装,正站在我的身后看着这一切。 在我的面前,场上的士兵与平民已经跪倒了一片。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随着众人一起跪下,这样才不会让我看起来过于显眼。 可图特摩斯却拽住了我的手腕:“在我面前,你永远也可以不用行礼,朱里。”图特摩斯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脸一热,不敢去看他,只好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接见完了来投诚的使节,正好无事,所以来看看你。真没想到,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图特摩斯说着,忽然目露怀念之色:“朱里,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出征那个地方,阿尔西诺。当时我们进城时,那些阿尔西诺的族人仇恨的目光,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 我当然不会忘记,可当时的图特摩斯却从未和我说过这些。我低头沉思着,忽觉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一转头是图特摩斯那张被放大的俊美脸蛋:“谢谢你,朱里,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 我明白了图特摩斯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快走吧,你在这里耽误大家施粮的进度了。”我语气轻松,推了推图特摩斯的肩膀,示意他快离开,别在这让大家放不开手脚。 “那我走了,等你回来一起吃午饭。”不知是不是投降之事谈的顺利,今天的图特摩斯格外地好说话。 哪怕我的话语并不客气,他也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好脾气地一口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在这里帮忙施粮的人,事情结束后一人赏赐一格令黄金!”图特摩斯忽然面朝着众人,大声宣布道。接着,他又补充道:“不分埃及人还是美吉多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欢呼之声响彻了整个广场上空。直到此时,他才满意地率领着护卫与侍从,又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第87章 国王的告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吉多城中的状况日渐稳定了一下,又渐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华。虽然行走在城中难免觉得空荡荡地,可笑容与希望重新爬回了人们的脸上。 而美吉多的王宫,却比战争开始前,还要热闹上几分。 迦南地区大大小小地王国,几乎所有的君主都来了,来向这位先前名不经传,如今却一战成名的年轻国王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意。 此时已是傍晚,我和图特摩斯用过了晚餐,图特摩斯屏退了众人,神秘兮兮地对着我一笑:“今天吃的有点多,朱里陪我散散步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可也想不到,他带着我竟走进了暂时用来存放战利品与诸国贡品的库房里。 一车又一车的财货堆积如山,图特摩斯屏退了众人,只与我并肩走在这库房之中,满目的富贵迷人眼。 “朱里,你有喜欢的东西吧,看上什么就拿去好了。”图特摩斯的心情也颇好,在美吉多滞留了数周的时间,雅赫摩斯将军带着部众,在他坐镇美吉多的这段时间里,又取下三城。 如今捷报频传,但也到了启程返回故乡的时候。 我看了看图特摩斯,有些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哪有人饭后散步是逛仓库的。 在这间仓库之中,即便是黄金、白银一类的贵重金属,都仿佛寻常物件一般被随意地丢在一旁。我看着在灯火之下,正闪烁着金光的饰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我心中终有一事不解,若不问清楚,我想我实在无法坦然接受他的馈赠。 “都说无功不受禄,图特摩斯,你为什么想要送我东西呢?”我看着图特摩斯,库房的空间很大,即便此时金光灿烂地闪作一片也仍觉空旷。 我的问话声音有些大,竟然在房间里轻轻荡起了回音。 “这一次在稳定城中居民情绪这件事上,你帮了我很多,这个理由够了吗?”图特摩斯看着我,淡淡地回应道:“而且之前我送你的手镯,你似乎不喜欢,我从来没见你戴过。” 我松了一口气,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不喜欢,只是那枚手镯一看就是美吉多王室的所有物。我若是带着,梅蒂会怎么想呢?别的人看到又会怎么想呢?” 谁知我的话音才落,图特摩斯却一挑眉:“我送你的东西,谁敢说三道四?”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懂的体谅别人的心情呢?”我叹了口气,有些埋怨道:“本就已经国破家亡,还要看胜利者带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自己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换作是你,你回作何感想?” 我又看了一眼图特摩斯,发现他的脸上仍是一副不以为然地神色。我轻笑着摇了摇头,要一个强盛帝国的统治者体谅被征服国家的心情,好像是有一些难度。 “何况钱财于我,乃是身外之物,我对于这些珠宝服饰没有太多的追求。天地之间,能有一隅供我休息,予我自由,做我想做的事情,这就足够啦!” 我说完,不再留恋这库房里的珠光宝气,率先转身,走出了大门。 图特摩斯的神情有些错愕地跟在我的身后,走了一小段路,我们渐渐远离了重兵把守的库房,只听到沉重地铜门在我们身后发出关闭时的闷响。 第152章 我觉得手腕一紧,低头望去,却是图特摩斯。 他的眉头微蹙:“朱里,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我微愣,在这条人迹罕至地长廊里,我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僵持着。见我没有反应,图特摩斯又问了一遍:“朱里,你喜欢什么,就算你喜欢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几乎要让我相信他所说并非戏言。 “摘星未必如愿,但至少不会弄脏你的手。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你都忘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当然记得。我面前的青年,他的手心滚烫,灼烧着我的手腕。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我喜欢什么东西,对你这么重要吗?” “对,这对我很重要。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愿意捧到你的面前。哪怕你要权利,我也愿意与你共治这天下。 朱里,这次回来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再放手了。我爱你,我向阿蒙-拉乞求了十六年,祂才将你重新送回我的身边,我的人生里还能有几个十六年呢?” 图特摩斯没有松手,也许是因为紧张,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越发滚烫了起来。可他所说的话,却比他的手心还要更滚烫,一下又一下,灼烧着我的心脏。 我咬着嘴唇,面对他忽然而来告白,哪怕在此之前,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对图特摩斯动心。 可他这段沉重的告白,还是轻而易举地将我心中那堵又高又厚地城墙砸作了齑粉。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 “图特摩斯……” 我刚开口,图特摩斯却先着急地打断了我:“今年我三十二了,看起来比你年长得多。而且,如今大家都能看到你,十六年前你所担心的两个问题,如今都已经迎刃而解。” 图特摩斯有些急切,说这话,又向前迈了两步。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夜色之下,我几乎被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再也看不见其他。 “是啊,十六年前我所说的问题如今都已不再是问题。”我将心一横,索性趁着今夜将所有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事情都摊开了。 我想今日之后,不是我彻底死了心,就是图特摩斯彻底死了心。长痛不如短痛,以其这样暧昧不清地纠缠一下,一了百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方式。 斩断了这段本不该有的孽缘,我才能收拾好心情,重新集中精力投入到历史的研究中。 一名历史研究者,此时正身处于自己所研究的这段历史之中,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象地机缘,是神的恩赐。 图特摩斯因为我的话,面露出欣喜和期待的神色。我的心中有些不忍,可还是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说道:“可是,那些都只是当时客观存在的问题,我无法和你在一起还有我自己的问题。” 说着我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我与图特摩斯之间的距离。我下定了决心要与图特摩斯做个了结,因此我摆出了一幅坚定的神色,在图特摩斯错愕的凝视中,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图特摩斯,你是一名帝王,注定要有自己的后宫,成群的妻妾。可我无法接受这些,我不能接受我的爱人除了我之外,还拥有别的女人。 我不想做最爱,我只做唯一。我知道你的未来,你的王后叫梅里特拉,你会和她生儿育女,诞下未来的继承人……” “什么梅里特拉?那你呢?朱里,你在哪里?”图特摩斯焦急地看着我,他的脸涨得通红,对于我口中所说的未来,似乎颇不能接受。 我惨淡地一笑:“你的人生里没有一个叫朱里的妃嫔或者王后。” 这下他该死心了吧……我看着图特摩斯颓然垂下了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魂落魄地普通青年。哪里想得到,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帝国统治者。 我没有说话,想就这样转身离开却又迈不开步伐。看着图特摩斯如今的模样,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感到心痛呢?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可不论如何,人生总要有取舍与选择。 也许我们只是在对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 这样一想,我的心中有觉得释然了一些。再转头看了看图特摩斯,却发现他也正转头看着我,那模样就好像一只知道自己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我的心被这样的眼神,狠狠地撞了一下,负疚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你……你要是没事,那,那我……我先走了,回见!”我不敢再看图特摩斯,磕磕巴巴地同他告了别,转过身就想要落荒而逃,却并没有成功。 “站住,朱里。”图特摩斯再次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常年的习武让他的手腕分外的有力。 我只觉得双肩被人抓着,一用力,身体已经由不得我自己的意愿,再次转过了身,与图特摩斯面对着面。 再看向图特摩斯,此时的他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坚毅地神情重新回到了脸上,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他强留下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朱里,没有什么梅里特拉,如今我的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我爱你,你就是那个唯一。” 图特摩斯说的深情,让我的呼吸也为之一滞。刚刚还坚定的决心,此刻便不由自主地又动摇了起来。 第153章 “可……可是我们不能轻易的改变未来,尤其是我,我更不能。”我想此时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挣扎万分,让图特摩斯从中瞧出了端倪。 渐渐地,我觉得我所说的话,连自己都要说服不了了。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的目光灼灼看着我,让我不堪这样的注视,撇开了脸,只有耳边响起图特摩斯的声音:“好啊,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梅里特拉!陪伴在我的身侧,和我生儿育女。然后让流淌着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从我的手中接过太阳神的权杖,继续统治那片神所庇佑的土地!” 他说的郑重其事,却让我的脸烧了起来。告白都还没成功,就在这想着什么生孩子的事情。我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用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可图特摩斯的力气实在太大,似乎只要他不愿意,我就无法擅自逃离他的桎梏。 我叹了口气:“图特摩斯,你放开我,让我一个人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可以吗?” 这一次,图特摩斯依言松开了我。我没有片刻迟疑,转身逃离了这个让我心乱如麻的地方。 “你已经让我等了十六年了,别再让我等太久,朱里。”而我的身后,是图特摩斯的情真意切地叮嘱。 我的心一跳,胡乱点了点头,将他和那声音一起留在了朦胧的夜色之中。 第88章 情定美吉多 我心烦意乱,神情恍惚地回到了休息的寝宫之内。 夜还未深,梅蒂和妲娜拉都在殿上等着我。见我回来,她们迎了上来,可我此时心中藏着心事,急需回到房间里,在独处中,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让女孩们不必为我担心。然后,就在女孩们越发担心的注视下,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当房门彻底合拢地一刹那,我终于不必再掩饰我此时心中因为图特摩斯忽然的告白而掀起地惊涛骇浪。我索性靠着床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铺设地羊毛地毯上。 我此时心乱如麻,面对一个男人如此深情款款地告白,我的心开始摇摆不定。 何况我的心中,早早就察觉了自己对他的好感,我曾经以为,只要谁都不戳破这层窗户纸,我就能继续自欺欺人地呆在他身边。 做他的好友,做他的老师,直到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和消散。 可是,图特摩斯的一记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我想到这,不由又有些失笑,即便面对感情,图特摩斯也始终这样的坦荡,这样的勇往无前又一往情深。 但这似乎正是他的魅力所在,也因此将我深深吸引。 在他的面前,我的那些顾虑似乎都不是顾虑,所有的烦恼似乎都不成烦恼。 “我爱你,你就是那个唯一。”我想起图特摩斯以那般郑重地神情,说出的这一番话。 不由又觉得脸颊滚烫,本来情意绵绵地情话,似乎也因为他的义正辞严而有了动人心魄地力量。 我捂着嘴,试图忍住自己嘴角边那不断溢出的笑意。 真是个认真过头了的傻瓜。 可是我真的可以答应他吗?我的理智在此时不断地提醒着我,历史是如此严肃地事情。 若是我真的成为了梅里特拉,那么,我到底算是顺应了历史,还是创造了历史呢? 忽然生出的念头让我陷入了迷茫之中,又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已经突破了历史学的范畴变成了一个哲学的问题。 就如古希腊的哲学家克拉底鲁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能够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中。”我此时身处的这段历史,真的还是我所熟知的那段历史吗? 我的出现,和那个突然被发现的图特摩斯三世陵墓中的密室一样,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妙的因果关系。 密室的发现让我跟随费恩教授来到了埃及,而似乎我的穿越又促成了这间密室的诞生。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到底是我促成了这段历史,还是说,我本就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呢? 想到这,我忽然觉得脑中一轻,若说我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那么是不是,我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可以给图特摩斯一个机会? 试一试,让我们不知何时萌生的这段感情走的更远一些?哪怕我们的祖先早早地就曾经做出过断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也许是作为一名乐观主义者的天性使然,我总是下意识地将一件事往好的一方面去设想。 可此时,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再也抑制不住,在我的心头生了根。我的心似乎恨不能随着我的思绪飞去不远处,图特摩斯所在的宫殿中。 原来在不知何时,我也已经喜欢了他很久很久。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想着,推开了窗,望向图特摩斯宫殿所在的方向,却见那里灯火通明,大概他还在挑灯夜战,处理着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 我要现在去告诉他我的决定吗?我又想到,可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下定了决心是一回事,一想到要我先开口同图特摩斯说出自己的心情又觉得分外地不好意思。 我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飞扬地心情快点平静下来。 可两情相悦地快乐此时彻底占领了我的大脑,我索性回到床边仰躺着倒在了床上,又忍不住在柔软又宽敞地床上打起了滚。 第154章 我明天要怎么面对图特摩斯呢?如果他不问我做好了决定没有,我该怎么办?数不尽地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又消失,直到我被它们折腾地疲累不堪,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可想而知,这一晚我睡的并不好,我觉得我好像做了无数个梦,美满的,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却都与图特摩斯有关。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因为心中藏着心事所以睡不着。我起身,在我那并不宽裕地衣橱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件更加得体的衣服换上。 可试了一件又一件,看着这些被我穿在身上要么华丽,要么暴露的衣服,最终我叹了口,还是认命地换回了早已经穿惯了的,美吉多王宫宫女们统一的制服。 虽然朴素又保守,但至少让我的心里踏实。 待到日上三竿,我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走出了房间。梅蒂和妲娜拉已经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已经习惯了每日到广场上为居民们发放粮食的工作,并乐在其中。 想起梅蒂日益活泼的笑脸,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看向图特摩斯的宫殿,这个时候,他应当不在宫殿里。 也许在接见外国的使臣,也许在视察军队,也可能在为着不日后返回埃及做着准备。 我去看看阿努比斯吧,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陪它玩,一定不开心了。我在心中寻了个借口说服了自己,反正图特摩斯一定不在宫殿里,我现在去也不会被他撞见。 深吸了一口气,我向着图特摩斯的宫殿走去。 正如我所设想的那样,因为图特摩斯所表现出来的信赖,在这座宫殿中,我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挡便走了进来。空荡荡地宫殿里除了驻守的士兵外,再没有旁人。 而阿努比斯,正在宫殿的庭院中,无所事事地扑着蝴蝶玩。 “阿努比斯。”我唤了一声,阿努比斯停下了动作,开心的向我扑了过来,又被我用手势制止。 我让一旁的士兵取来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图特摩斯命人制作的项圈和狗绳,又亲手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因为拥有了可以自由奔跑的庭院,阿努比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院子里消耗它那过剩地精力,被我牵住时终于可以很好的配合我的脚步随行。 我看了看专注地走在我身边,脖子上套着一条大金链子的阿努比斯,一时间心情大好。 如今,我看着也像是大哥的主人了。 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我漫无目的地带着阿努比斯行走在王宫中。这座曾经让我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地宫殿,如今我可以牵着狗通行无阻地行走在期间。 此时美吉多的王宫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热闹,幸存下来的宫女与侍者也大多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而此时我走在期间,那些平日里对我趾高气昂地女官们,却都在看到我时,恭敬的垂首避让到的路边。 这座王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与埃及的国王关系匪浅,再也不是那个不受宠的公主身边一名籍籍无名的宫女。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我从心虚到渐渐习惯。虽然此时一旁的宫女垂着头只能看见脚前的方寸之地,可我牵着阿努比斯走过她们身边时,还是朝着她们微笑示意。 “朱里?你在这里做什么?”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我抬头望去,看了好一会才发现,是图特摩斯带着一列士兵正往这里走来。 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图特摩斯忽然朝着我的方向,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我有些惊奇,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竟然也能一眼认出我来。 而我才平复地心情因为图特摩斯地忽然出现,又陡然紧张了起来。 “朱里你早餐吃了吗?”我看着他一如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关心着我的饮食起居。就好像昨天的表白只是我自己的幻觉,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那我昨天的心动、犹豫、进退两难到底又算什么呢?我幽怨地看向图特摩斯,他似乎察觉了我情绪上的变化。 我看着图特摩斯收起了笑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们都退下吧。”他忽然对着正侍立在身后的士兵与宫女说道。 我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来了,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牵引绳,和图特摩斯一起沉默着相对而立,眼看着人们散尽,诺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一狗。 “朱里,你是不是已经考虑好了。”图特摩斯看着我,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即将被行刑的囚犯正准备慨然赴死。 “你说吧,不论你考虑的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也能坦然接受。”图特摩斯的嘴上说着豁达的话,可脸上紧张在乎的神色却满不是这么回事。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因为我而如此失态的他,从未如此深信过,我的选择并没有错。 “是的,我考虑好了。”我点了点头,看着图特摩斯。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图特摩斯仿佛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的喉咙干涩,被他看得只觉得脸又渐渐烧了起来:“我承认,我也喜欢你。我觉得,我们也许可以试……你干嘛!” 我话刚说道一般,只觉得身体被人抱住腾空而起,我惊叫着瞪视着忽然将我整个人抱起来的男人。 第155章 我低头看向图特摩斯,他也正仰头看着我,他的眉目舒展,似乎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笑着。 “我是在做梦吗?朱里?你也喜欢着我?”在我看来,图特摩斯此时的表情和话语都有些傻,却傻的很可爱。 如果说我曾经不知道幸福是何物,那么此时,在图特摩斯的脸上,我看到了幸福的具象表现。 这样的图特摩斯让我忍不住心生爱怜,我的手不再因为害怕而抵在图特摩斯的肩膀上,而是改为环住了他修长的脖子。 我微微弯下身,用额头轻轻地抵着他的额头,认真地说道:“你没有在做梦,我喜欢你,图特摩斯。” 第89章 王的盛宴·一 一连串的笑声,从我面前的男人口中溢了出来,好像止也止不住。 人的情绪在心意相通时,尤其容易被传染。我看着图特摩斯此时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同他一起轻轻笑了起来。 “傻瓜,笨蛋,你说你好好地喜欢我作什么?”认识了这么久,可忽然之间身份的转换还是让我有些不太适应,只好用嗔怪来掩饰我此时的慌张和羞怯。 图特摩斯此时大概已经慢慢平复了心情,虽然刚刚开怀地大笑过让他的脸上依旧布满了红云,但表情却已经趋于平淡。 “朱里。”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忽然看着我认真地说道:“哪有人喜欢无措又无望的爱,只是在我最困顿最无助的时候,偏偏是你,向我伸出了手。” 图特摩斯的话似乎是在向我解释,为何在芸芸众生之中,他会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他的话也确实奏了效,让我仍有些不太确定的心,渐渐有了依靠。我看着他日益坚毅地俊美脸庞,伸出手,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为他别回了耳后。 悠闲的清晨,在这劫后余生空荡荡地庭院里,有一种看不见的脉脉情谊似乎在我与图特摩斯之间流淌。 我们谁也不想说话,也舍不得挪动半步,不想打破这样静谧又美好的时光。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却看到泰甫领着一列士兵正脚步匆匆地向着我们的方向赶来。 我退后两步,与图特摩斯拉来了距离。 “王!”泰甫的声音让图特摩斯有些不太情愿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事?” 泰甫却看了看我,最后附在图特摩斯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看他的神情,恐怕是什么颇为重要的大事。 图特摩斯听完,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可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注视着我。 “朱里,你先回去吧。晚上有一场宴会,你想去吗?”图特摩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走向我,俯身在我耳边小声地询问道。 “什么宴会?”我听见他的问话,眼前一亮,好奇地问道。 “在临走之前,宽慰宽慰这些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的国王们。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打了两巴掌,总要给颗甜枣吧?”图特摩斯语带笑意,轻快地说道。 原来是款待迦南地区前来投诚的国王们的宴会,可想而知,这场宴会势必十分盛大。我忙不迭地点头,能够亲临这样一场高规格地宴会,见到许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国王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凑热闹,快点回去好好打扮打扮,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去接你。”图特摩斯的声音很轻,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的作用,此时听在耳中,竟然觉得十分的温柔。 我不由地脸又红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图特摩斯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呜呜。”忽然一个冰凉凉湿乎乎地东西碰了碰我垂在身侧的手掌。我这才想起了因为图特摩斯的出现而被我忘到脑后的阿努比斯。 它那条皮质的牵引绳已经不记得是何时被我丢开的,此时正拖在阿努比斯的身侧。 它的目光看着我有些幽怨,似乎在责怪我的“重色轻友”。我笑着弯身捡起了地上的皮绳,摸了摸阿努比斯的脑袋,牵着它脚步轻快地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不论是广场上的施粮还是城中的防卫与秩序都已经无需我们操心。 梅蒂和妲娜拉还没有回来,我独自坐在宫殿里,摊开了房间里堆着的空白纸莎草纸。 如果可以,我自然更愿意将王宫的模样描摹下来,就像我的先辈们为那些古迹所作的插画一样。 可是这样的敏感时刻,我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进而给图特摩斯造成困扰。我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看来这些西亚诸国的古代建筑的复原工作,我是无能为力了。 虽然有些惋惜,但此时的我也只能收拾好思路,集中精力将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朱里女官,我们奉凯蒙帕拉国王的命令,来服侍您梳妆打扮。” 忽然一列美吉多宫女打扮的女人鱼贯而入,她们的手中捧着不少我昨日在库房中见过的华美首饰与衣裙。 这模样让我想到了曾经的梅蒂,为了去参加款待塞赫姆拉王子的宫宴,而被迫被妆点的花枝招展时的境况。 而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时过境迁,一切却都不一样。宫女们的态度恭敬,并不似先前面对梅蒂时的倨傲与漠然。 第156章 我惊愕地看着侍立在我两侧,因为没有我的首肯而不敢轻易动作的宫女,奇道:”这么早就要开始装扮了吗?这才上午呢,宴会不是晚上吗?” “您别担心,宫里的王妃们要出席重要的宴会时,大多是从早晨就开始挑选今日要穿戴地衣裳首饰的,真正的梳妆要等下午才开始呢。” 为首的女官打扮的宫女笑意盈盈地回答了我的疑问,她的模样有些陌生,我在美吉多的王宫里不曾见过。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困惑,她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一礼温和地说道:“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赫卡勒,曾经是王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我了然,原来如此。之前的我和梅蒂可没有资格面见王后,那个美吉多王宫中第二尊贵的人。 不过传闻美吉多的王后是一位美艳又傲慢的女人,并不将这些非自己所出的公主和王子们放在眼中。 我又看了看那些被盛在银盘上任我挑选的华美饰物,这些不会都曾经是王后的所有物吧……想到这,我忽然心虚了起来。 “这些……不会都曾是美吉多王室的所有物吧?”这样的问题藏在心中实在太过别扭,我索性问了出来。 赫卡勒被我直白的问题问的一怔,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我脸上的不自在太过明显让她瞧出了端倪,赫卡勒向我解释道:“请您放心,国王特地吩咐过,这些都是从别国的贡品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并不是美吉多王室的所有物。”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否则在别人的土地上,穿着曾经属于别人的所有物招摇过市,怎么想都有点欠揍。 “那劳烦您帮我挑选一套不要太暴露也不要太轻薄,尽可能低调一些的装扮出来可以吗?”我看着眼前干练地女人,说出了我的诉求。 我确实想去参加今晚的宴会,但这仅仅只是出于学术的考量,我并无意去做这场宴会的主角。 能够让我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默默观察场上所有人的行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我的要求却让赫卡勒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西亚与北非的气候干燥炎热,这样的客观因素也让他们的衣服大多都较为清凉。 而上层阶级为了凸显自己的财力和身份,更是格外的热爱使用各式各样轻薄又柔软的衣料来制作衣服。 我颇为理解,也无意为难她们。无奈地放下了刚拿起来写了没两个字的笔,走了过去。衣服给归置在一个颇大的木制箱笼中,是由两名健壮的侍从抬进来的。 我和赫卡勒一起打开了箱盖,我拿起一件被放置在最上面的白色亚麻质地长裙。 它的纤维极细,我将它拿起来对着太阳照去,在阳光的照射下,裙子呈现出半透明地质地,让我眼前地事物变得朦朦胧胧。 这是多少考古工作者梦寐以求地实物遗存,我不必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们,不必担心一个不经意地举动就让它们支离破碎。 我将长裙放了回去,又将箱笼中其他的衣服都一一展开来细细的观摩,材质与制作工艺不外乎亚麻、羊毛,显示出本地化的特色,但在缝制与装饰工艺上,则给了这些手工艺人们更多的发挥空间。 我看的兴起,渐渐忘记了本来的目的,直到赫卡勒出言提醒,我才恍然想起。 “就它吧。”我拿起被我首先拿起来的那间纯白色长裙,它的质地虽然仍有些透明,可好在并不暴露,放量也大。 到时候,我在外面再披上一件外套,足够遮挡住我不愿被旁人看到的隐私部位了。 赫卡勒没有反对,她根据我的选择,又为我挑选了一些用来搭配的饰品。 本以为做完这一切,上午的准备工作就能够告一段落,让我有时间继续我的整理工作。 可装扮的流程远比我想象地要复杂的多,除了进餐的时间外,我竟然再没有了空闲,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看着宫女们将我围在当中。 我那头已经许久没剪疏于打理的长发,被她们抹上了香膏,暂时性地呈现出一种油光水滑的健康亮泽,又被一绺一绺的编好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地模样。 脸上也被施了脂粉,抹上了用纯天然的材料制成的化妆品。 “朱里女官,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当太阳渐渐西斜,赫卡勒将一顶沉重的金冠小心的固定在我的盘发中,终于停下了忙碌的手,小心地询问道。 我看向面前的铜镜,虽然打磨的光滑,可也只能倒映出一个模糊地轮廓。我眯起眼睛努力看了看,却还是觉得瞧不真切。 算了,就这样吧,我被折腾地累了,实在不想再多生事端。我点了点头,示意赫卡勒已经可以了。 赫卡勒仿佛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便显得真诚了许多。 “朱里,朱里,你好了吗?”这时,图特摩斯的声音从殿外响了起来,一个身形紧接着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好了好了。”我扶着金冠转过身想去招呼图特摩斯,却看到同样盛装打扮的他忽然在门口定住,呆愣愣地望着我,忽然之间,一张脸涨的通红。 第90章 王的盛宴·二 “图特摩斯,你怎么了?”我看着图特摩斯在宫女面前有些失态地模样,有些忐忑地问道。 第157章 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盛装的打扮,曾经在美国学习时,舞会上的装扮就仿佛小打小闹一般。 我的心里也吃不准,以我的中人之姿,真的可以驾驭地了这身如此富丽堂皇地行头吗? 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是不是我的装扮有些不合时宜,只好这样旁敲侧击的试探。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走到了面前,我看着他一身埃及法老的打扮,就如那些壁画上的形象如出一辙。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呼吸都要停止了。 新王国时期特有的蓝色王冠,金质的荷鲁斯护符,被打造成环状眼镜蛇模样地臂钏……每一件都是艺术的杰作。 图特摩斯的英姿勃发,让这些事物显得越发的迷人与价值昂贵。而这些价值连城的装饰也让图特摩斯看起来,雍容华贵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绚丽神圣地叫人几近不敢逼视。 美丽的人与美丽的艺术品,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也让凡人越发地自惭形秽。 “朱里,我来接你了。”图特摩斯冲着我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递到了我的面前,似邀请也似蛊惑。 我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图特摩斯伸出来的手中,看着我们的手,一大一小,一个白皙一个则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此时古铜色的大手彻底覆了上来,我只感觉一种干燥又温暖地触感自手心传来,让人安心不已。 我被图特摩斯轻轻一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下有些突然,加之今天的宽袍大袖实在有些累赘,我一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长裙裙摆上,一个趔趄便向前栽去。 好在图特摩斯眼疾手快,脚下快速挪动了两步,我就仿佛投怀送抱一样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按照古埃及人的穿衣习惯,图特摩斯的上半身除了少少的几件事物外,近乎□□。我的脸贴在他精壮地胸膛上,耳边还传来了男人低低地轻笑。 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急着想要挣脱,可手却仍被图特摩斯攥着挣脱不得。我羞红了脸,假意让宫女们帮我重新整理整理头上的发冠,不再搭理他。 此时我的姿势别扭极了,因为被图特摩斯拉着,我无法将身子完全转向迎上来的赫卡勒。只能尽可能地将上半身转向她,却受到手臂的牵引,幅度并不大。 这个角度有些刁钻,我抻着脖子,因为我的身高要比赫卡勒高出一些,为了方便她,我的身子也不得不微微前倾。 而帮我整理发冠的赫卡勒也好不到哪去,她不敢离我太近,担心会不小心冒犯到正站在我身后的图特摩斯。 真金白银地装饰本就分量十足,如今压在我的身上,加上无处不在地束缚感让我的心中烦躁不已。 赫卡勒终于收拾好了我的脑袋,我直起了身,怒视着好整以暇,牵着我的手死活也不愿意松开的罪魁祸首。 “走吧。”我没好气地说道,说罢不等他,便自顾自地迈开腿向着大殿外走去。 图特摩斯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丝毫也没有在意我当众落了他的面子,就那样牵着我的手,配合着我的速度,穿过了大殿之外端端正正站了四排的侍从与宫女。 那是图特摩斯的仪仗,见到我们出来,众人侧过身,为我们让出了足够我们肩并着肩从容走过的宽敞路径。 我努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想要表现地不那么小家子气。我的心怦怦直跳,即觉得紧张又感到有趣。 我察觉到我们身后的不远处,始终传来了一阵一阵有条不紊又整齐划一地响动,不必回头张望,我也能猜到,那是代表着埃及皇家威势地仪仗队。 我忍不住微微偏过头,看向走在我身旁地男人。 此时迎着夕阳,温柔的暖黄色阳光点亮了他的脸庞,我看到他目光坚毅地直视着前方。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图特摩斯也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我。 此时因为我的行动不便,阿努比斯被图特摩斯牵在了手中。 不得不说,一条猛犬由图特摩斯来牵,远比我要看着赏心悦目得多。阿努比斯此时乖顺地走在图特摩斯的身前,气势非凡,仿佛真是一条天降地神犬。 “朱里,我刚刚没来得及说。盛装打扮的你,很好看。”忽然,图特摩斯低下头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声音仿佛想要将我溺毙在他的温柔之中,我只觉得心中稍定。直到此时才发觉,原来我们的手十指交握着,已经走了这么远。 “噢,谢谢。”我还不习惯被人夸赞外表与打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图特摩斯的赞美。只能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这样的笨嘴拙舌,实在不像是我。 我想了想又觉得应该补救补救,我决定正视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不因为羞耻感而去回避它。我含笑看着图特摩斯,说道:“能被你夸奖,我很开心。” 我们就像两个傻瓜,相视一笑,忽然觉得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然而我们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的时间,当我与图特摩斯走到了宴会厅,这里仍是我印象里模样。 华灯初上,我与图特摩斯还未走进便已能听见大殿里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接着,是几声沉闷地仪仗砸地之声,礼官威严有高亢地声音响起,向人们预示着今日最大的主角即将驾临。 我随着图特摩斯走了进去,可随着距离宴会厅地一步步接近,我却越来越紧张。 第158章 “图特摩斯,我可不可以不和你坐在一起。”我轻轻地拽了拽他胳膊,小声地说道。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么多人。你就在你位子边上不起眼的地方,给我放一个软垫,让我可以看到宴会上的场景,又不会被人注意到就好了。” 我求助般的说道。我一直都不太习惯在这样的社交场合里引人注目,对于所有的宴会、聚会我向来是能躲则躲,若是实在躲不过去也只是尽可能找个无人注意地角落,捱到能离开的时候。 若是我一会儿随着图特摩斯走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身侧,可想而知,今天万众瞩目的焦点除了图特摩斯之外,就是我了。 我对于聚光灯,有着也许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恐惧。我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一步。 也许是我眼中的恐惧和不情愿太过明显,终于,在对峙了一会后,图特摩斯无奈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泰甫,在我的椅子边上放一张软垫给朱里吧。” 看着泰甫领命而去,我终于松了口气,有一种逃过一劫地感觉。 “朱里,这种事你是逃不掉的,我想要和你一起站在权利的巅峰。这一次,你可以避开,那下一次呢?我们的结婚大典,你也想逃掉吗?” 图特摩斯不太认同地看着我,他向来是有困难也要迎难而上地性格,这一点似乎与我有着很大的区别。 何况是人就有弱点,而我的弱点就是暂时还难以克服地,对于社交的恐惧。 “什……什么结婚大典?你想的也太远了吧!”一半是出于对他话中内容的惊诧,一半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惊愕地看着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此时泰甫已经小跑着回来向他禀报,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图特摩斯被打断了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牵着我,走进了宴会厅中。 宴会厅此时很安静,我看到高台之下,大殿的两侧做了数十位盛装打扮的男人和一些舞者及宫人打扮的女人。所有人都站着,静静地等待着图特摩斯走上高台。 阿努比斯此时已经被我牵在了手中,我看着图特摩斯庄严而肃穆,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低头环视着大殿下站着的众人,便有了一种俾睨天下的豪迈气势。 “大家都坐吧,今天这场宴会,我们不醉不归!” 图特摩斯的语调有些陌生又有一些熟悉,是我参加一些国际会议时,常常能听到的那种上位者们看似亲切随和,实际上却分明能从中感受到威严的语气。 而随着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里终于又恢复了先前我们在殿外时听到的热闹动静。 我在图特摩斯身边的软垫上落了座,而阿努比斯正趴在我的脚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场上的所有人。 我的存在甚至还不如阿努比斯这只狗,令人侧目。 就如许许多多的埃及人一样,阿努比斯的出现和存在被这些对于埃及的神明有所了解的异国国王们看做了神迹一般的存在。 他们看向图特摩斯的神情越发的慎重与敬服,我想这也正是图特摩斯今天会带阿努比斯出席这场宴会的原因。 这样的状态让我的心安定了不少,摆了个闲适地姿势靠在软垫上,看着宴会厅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大厅的正中央,舞娘们的身姿柔软,正在快速的乐曲中扭动着腰肢。 我拿了一串正摆在图特摩斯桌前的烤肉,与阿努比斯分食。 美食美酒,美人美景,果然是大好的时光。 而此时随着曲声暂歇,我看到美吉多国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举起盛满了葡萄酒的酒杯向着上首遥遥一敬。 “祝您,健康、长寿!我的王。” 第91章 我属于你 气氛热烈的宴会因为美吉多国王的忽然出声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视线都投向了他。 今天的美吉多国王穿戴的尤其隆重,正一脸恭敬顺从的模样,向图特摩斯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谢谢你腓迪艾斯,愿一切如你所愿。” 图特摩斯对于对方的上道似乎颇为悦意,毕竟占领国的王室当着前来投诚的其他人的面,表现的如此心悦诚服。这会让埃及帝国在迦南地区的统治地位更加牢不可破。 “我的王,凯蒙帕拉,我愿意为您献上我心爱的珍宝,愿她能取悦于您,得到您的欢心。”腓迪艾斯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我也好奇地直起身子,向前探去。 我的面前是一重薄薄的纱帘,将我的身影与殿上的众人隔绝,先前让我觉得自在,可此时我却恼恨它遮住了我的视线。美吉多国王会献上什么稀世珍宝? 宴会厅中,出了图特摩斯,似乎所有人都期待不已。 “哦?是吗?我倒好奇,美吉多还有什么珍宝是埃及所不曾拥有的。” 图特摩斯仍以那个闲适的姿势靠作在软塌上,他脸上的表情与语气都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对于美吉多国王即将献上的珍宝并不以为意。 我伸手撩开了挡着我视线的纱帘,看到腓迪艾斯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但又很快恢复了先时的殷勤。 只见他拍了拍手中,在一个身影缓缓自大殿外走了进来。 “我愿向您献上我的女儿梅蒂,让她像仆人、妻子一样的服侍您。我的王,这是美吉多臣服于埃及统治的最大诚意。”腓迪艾斯看着少女站在了自己身后,朗声说道。 第159章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殿上的梅蒂。 此时的她就如同上一次被介绍给卡迭石的王子时一样,一样的盛装打扮,一样的无所适从。可这一次,我的心情与那一次却有着天壤之别。 此时的我也许和正站在大殿之下的梅蒂一样不知所措,我的手指不由抓紧了面前的帘幔,愣愣地看着台下发着呆。 单纯站在埃及人的角度思考,当着殿上如此多国家使者的面,公然回绝了腓迪艾斯的好意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也不符合埃及的利益。 可我的心依旧别扭极了,我不敢回头去看图特摩斯脸上的表情,又忍不住去猜测,他会如何做呢? 我还记得他向我许下的诺言,就在昨夜,在孔苏神的注视下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将会是他的唯一。 可谁承想,考验来的如此之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习惯性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也仅此而已。 梅蒂此时也看到了正在高台上的我,她并没有看向图特摩斯,而是定定地望着我,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当做礼物,在无数男人之间送来送去绝不是梅蒂所期盼的。 即便最后图特摩斯因为埃及的利益接受了她,我也无权责怪到梅蒂的头上。 看着站在大殿之上,因为图特摩斯的迟迟不做反应而渐渐开始有些不太自在与惶然的梅蒂。我有些心疼,只好安抚般的朝她笑了笑,我想此时我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吧。 忽然,我感到腰被人环住,使劲一拽,紧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地怀抱中。不用猜也知道,是图特摩斯。 “你做什么?”我惊愕地看着他,图特摩斯却没有回答我。 我抬眼看到他目不斜视,正注视着殿上的腓迪艾斯。而此时殿上的其他人的注意力却从这对美吉多的父女转移到了我和图特摩斯的身上。 此时我整个人都被图特摩斯圈在了怀中,我们的姿势如此亲昵,如何不引人遐想。大殿上开始不可抑制的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让我如坐针毡。 图特摩斯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阵爽朗地笑声:“多谢你的礼物,腓迪艾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场上也随之重新安静了下来。我的心中一痛,该来的还是来的。 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设想着自己随着埃及人的军队离开美吉多回到埃及,我与图特摩斯挥手告别,带着阿努比斯在上下埃及四处游历,著书立作,尽可能多的为后世的考古工作者们留下更多的史料与记载。 偏在此时,一切又峰回路转,图特摩斯低沉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如炸雷般响起:“可惜腓迪艾斯,我的妻子另有其人。梅蒂公主娇小可爱确实惹人爱怜,不如我収为养女,让她随我一起回埃及由我和我的妻子将她一起抚养成人吧。” 事态转变的有点突然,我错愕地看着一只手臂仍死死搂着我的男人,他似乎仍嫌给我的刺激不够大。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俯身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询问道:“梅里特拉,你不介意,忽然之间多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不过是想凑个热闹参加个宴会,怎么就演变成了一场图特摩斯的当众求婚呢? 可是梅里特拉这个名字仿佛一个魔咒,让我无法拒绝。我的脸色变了又变,可看着此时大殿之上有些紧张的气氛,我眼一闭心一横,点了点头。 先将眼前的情形应付过去,别让梅蒂再这样尴尬地站着接受所有人审视的目光。等宴会结束,我再将事情和图特摩斯说清楚吧。 不论我再爱图特摩斯,我也没打算就这样将自己嫁出去。 随着我的点头,殿上的气氛又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腓迪艾斯十分的上道,随即又说了许多恭贺的祝福话语脸色转变之快,令我叹为观止。 此时我与图特摩斯同坐在那奢华的王座上,台下众人的神色一览无余,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者都喜欢将自己至于这样一个居高临下地位置上。 安坐其上,眼看着台下众人的心思与神色各异,自己仿佛置身事外,凌驾于众人之上,确实会让人飘飘然地产生自己与神为伍的错觉。 我在图特摩斯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请求他先替梅蒂解围。图特摩斯此时的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模样,我怀疑我此时不管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 “腓迪艾斯,我的妻子想要看看我们未来的养女,你让她上来吧。” 图特摩斯笑着说道,他话音落下,已有宫女领命,走下了自己侍立的位置,走向了仍站在场中的那对父女,将不知所措的梅蒂引至我的身边。 我看着身边面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小女孩,朝着她笑了笑。 “朱里,我不是,我不想的,是父亲逼我……”她看到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梅蒂,别怕,都过去了。以后你会是图特摩斯的养女,随我们一起回埃及。没人会再逼迫你嫁人。” 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我先前的软垫上。梅蒂害怕地看了一眼阿努比斯,阿努比斯也看了看她。 第160章 看出了梅蒂对我并没有威胁,阿努比斯站了起来,又自顾自地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哦!天哪这只狗,和埃及的阿努比斯神长得竟然一模一样!”台下有人在这时惊呼道。 先前就曾有人注意到了阿努比斯的存在,大概隔着帘幔看不真切,只以为是图特摩斯的爱犬。可此时有人起了头,帘幔被撩到了一边,阿努比斯与那和它同名的神明神似的面容让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看着几乎是以臣服的姿态趴卧在我脚边的阿努比斯,我感到一束束戴着考究的目光打在了我的身上。 “哈哈,这便是阿努比斯神在人间的肉身。我的军队之所以战无不胜,正是因为祂的出现。”图特摩斯带着一丝自豪,向着这些来自异邦的人们宣称着。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阿努比斯向图特摩斯看去。场上的声音有些嘈杂,它站了起来,警戒地注视着台下的众人。 “阿努比斯,阿努比斯,冷静,坐下来。” 我拍了拍阿努比斯的背部安抚着它,生怕它又冲出去扑咬那些对着它露出了觊觎之色的男人们。 若是真的发生,那可真是一场可怕的外交事故了。 然而我的话听在此时人们的耳中,就如同那些埃及人一样,不由得在心中坐实了阿努比斯的身份。 “王,不知您的妻子,又是什么身份呢?”台下有人问道,即不像埃及人,也不想这些西亚人,我的模样与此时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大相径庭。 “她是阿蒙-拉的使者,是阿努比斯神现世肉身的主人,更是我的老师,她属于神界,只因为阿蒙-拉的垂怜才令她留在人间,成为我的妻子,上下埃及的王后。” 图特摩斯一连串的话,不知为何,听得我脸红心跳,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可图特摩斯却在此时,忽然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女神,我是属于你的,朱里。” 宴会结束,曲终人散,我始终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图特摩斯突如其来的表白,在我心中掀起的浪涛要远比我脸上所变现出来的要激烈得多。 我爱着他,我的心中从未如此强烈地感知着这一点。回到了宫殿中,我留住了图特摩斯,屏退了众人,打算将我刚刚下定的一个小小决心,付诸实践。 月色朦胧的深夜,只有我们两人的寂静庭院里,我与图特摩斯肩并着肩,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就如此前的许许多多个夜晚一样。 我将头靠在图特摩斯的肩膀上,这个肩膀也在十六年的岁月里渐渐成长地成为了让我可以安心依靠地模样。 “图特摩斯,你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是否还有别的名字。” “我当然记得,怎么了?”图特摩斯没有丝毫的迟疑,便回答道。 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我们曾经相处的时光,都在分别的这十六年里,被他一遍遍地回忆,以至于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中。 “那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我真正的名字,这是一个真正蕴含魔法地名字。”我说道。 “你说吧。”图特摩斯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此时我已经直起了身,我们面对着面,唯有各自的一只左手和右手,仍交握在一处。 “静怡,章静怡。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当你能够正确地叫出这个名字时,你就会得到我的心。”我认真地说道。 不是朱里,也不是梅里特拉。这是我自幼被亲朋故友喊到大的名字,唯有这个名字,在冥冥之中也许真的蕴含着某种力量,会让我与叫出它的人生出某种羁绊。 第92章 想要变成小狗 听了我的话,图特摩斯张了张嘴,试图以我告诉他的名字来呼唤我。可二者的发音规则有着很大的不同,图特摩斯只是徒然地发出了一些颇为奇怪的音符。 他讪讪然住了口,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对我说道:“今天你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明天我一定可以学会怎么叫你的名字的。” 我没有推辞,与图特摩斯告了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 第二天,随着宴会的结束,图特摩斯在美吉多的一切事宜也都逐渐告一段落。一切尘埃落定,这场战争的战利品、俘虏、以及之后美吉多王国的统治权归属都有了定论。 王宫中再次忙碌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为埃及国王与军队的离开做着准备。 王宫中、城市里渐渐恢复了战前的秩序与繁荣,所有人的脸上也终于再次挂上了笑影。 那片在美吉多的上空笼罩了数月的战争阴云即将彻底散去,这座城市里的幸存者们,终于守得云开见到了明月。 而此时最令我欣喜地是,成为了图特摩斯名义上养女的梅蒂和她的侍女妲娜拉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图特摩斯对于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女儿”一点兴趣也没有,千头万绪地政事绊住了他,这几天来连我也只有在很少的时间里才能见到他。 清晨,梅蒂早早便来到了我的宫殿中。可身份与地位的置换,让我们之间的相处变得越发尴尬了起来。 梅蒂沉默了半晌,终于犹犹豫豫地唤了我一声:“母……母后?” “梅蒂,你还是叫我朱里吧。”我连连摆手,示意她别这样叫我这一声母后实在让我受用不起,母胎solo了二十几年,谁能想到才刚刚谈恋爱,就凭空多出了一个十来岁大的闺女呢? 第161章 “可是您不是将要和凯蒙帕拉国王成婚,成为埃及的王后吗?”梅蒂在我的身边正襟危坐,就好像是在进行什么正式地会谈一般。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管我和图特摩斯会不会结婚,我是不是埃及的王后,我始终都是朱里。” 梅蒂似乎并不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她仍然疑惑地看着我。那模样让我想到了读书的时候,那些明明对于一个问题并不理解,却又囿于身份之别而不敢向老师提出来的学生们。 “嗯……”我沉吟了一声,思考着要如何与梅蒂解释和阐述我心中的想法。 “这样吧,梅蒂,以后在有外人的时候,我是梅里特拉,你是埃及国王的养女。但在只有我们和妲娜拉的时候,你只是梅蒂,而我也只是朱里,这样可以吗?” 为了让小姑娘的心中没有太多的思想负担,我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不然老是装得一副温柔娴淑,优雅端庄地模样,那可太累人了。”说着我便十分没有形象地靠在了沙发上。 大概是我搞怪地模样终于逗笑了梅蒂,她捂着轻轻地笑了起来。接着,我看到梅蒂靠在了我的身边,态度自然而亲昵。 “朱里,能和你呆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听到梅蒂小声说道。 我伸出一只手将梅蒂揽在怀中:“是呀,我要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爱谁就爱谁,要是没人能入你的眼,就谁也不嫁。随心所欲,过最肆意地人生。” 想想又觉得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太对:“唉,我的梅蒂这么漂亮,到时候我可得帮你好好把把关,不能随随便就让你被哪个臭小子给拐走了。” 梅蒂仍略带稚嫩地脸上因为我的打趣而浮现出了红晕,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些羞怯的怒目而视,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我要一直陪着朱里身边,我……我不想嫁人。”梅蒂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不愿让我看到她那羞红的脸颊。 我被梅蒂难得的活泼逗得哈哈大笑,不由搂紧了她:“好啊,那你就哪儿也不去,让图特摩斯养我们俩一辈子!” 看着紧紧依靠在我身边的女孩儿,我从未觉得日子如此美满过。 我心爱的人,我关心的人都在我的身边,离我真心热爱的事业也如此之近。 虽然无法再承欢于父母膝下成了我心中唯一的缺憾,可也许世间总是父母爱子女要远胜过子女对父母的爱,即便心中始终牵挂着父母,可此时的我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到现代去。 晚餐时,图特摩斯再次屏退了众人,将偌大的宫殿留给了我们两人独处。图特摩斯并不讲究,自己动手便搬着椅子在我的身边落了座。 “朱里……不,静怡,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是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埃及了吗?”图特摩斯为我拿过了一串烤肉放在了盘中,见我一脸地笑意,问道。 我猜图特摩斯一定一个人偷偷苦练了许久,至少这一次,我能够听出他是在叫我的名字了。 可古埃及语的发音和现代汉语之间巨大的差异,还是让我的中文名字被图特摩斯喊出口时,怪腔怪调地有些滑稽,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静怡你的名字真的太难念了,我昨天晚上自己一个人练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很好的还原你说的发音。”图特摩斯有些窘迫,又有些急切。 “好了好了,你先别念了,再念我都要笑得吃不下饭啦。”我笑得几乎肚子疼,好不容易稍稍缓解了一些,急忙制止了图特摩斯。 “神的名字实在太难念了……”图特摩斯见我笑得如此开心,不由委屈地为自己辩白。 “神的语言当然不是这么好学的。”面对图特摩斯,我已经习惯了在面对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时,以神的名义来糊弄他。 图特摩斯对此却深信不疑,他受教似的点了点头,又小声默念了几遍我的名字,这才拿起来面前的晚餐吃了起来。 “图特摩斯,你为什么这样急切地想要学会念我的名字呢?” 晚餐后,按照两人相处时的惯例,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庭院里。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晴空万里,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群星闪耀的天空。 庭院中的池塘里,有蜻蜓沉睡在睡莲之上,蝉鸣与蛙声此起彼伏,勃勃的生机又回到了王宫里。 我们停驻在池塘边,看着新放进池塘里的游鱼与彼此的倒影。 “因为我想快点得到你的心……静怡。”图特摩斯犹豫了片刻,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口音仍不标准,可这一次我却没有笑出来。我身边的男人,他的语气如此认真。实际上,此时图特摩斯的态度已经打动了我,我想他早就得到了我的心。 我朝着他微微一笑,牵起了他的手,身体也不由靠近了他。 “好啊,我来教你念吧,我的名字。” 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图特摩斯学习起来并不困难,有了我的指导,他很快就掌握了“静怡”两个字的正确发音。 “静怡,这次我的发音对了吗?”因为学会了我的名字,让图特摩斯颇有些成就感,此时他兴致勃勃又期待地看着我。 这一声静怡虽然说不上字正腔圆,但也比先前的发音矫正了不少。 他的语气与神情都十分认真,以至于让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似乎也带上了某种脉脉地情谊和承诺。 第162章 我的心中即觉得感动,又十分地开心。可长久以来我接受的教育都让我羞于去表达,我心中实际上已经沸腾不已地情绪。 我迎上图特摩斯期待的目光,朝着他点了点头。 图特摩斯得到了我的肯定,他的神色变得激动了起来:“静怡,静怡,静怡!”他开心的一叠声好了好几遍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如此明快,里面是不容错辨的喜欢与爱意。 “静怡,现在我得到你的心了吗?” 我又朝着他点了点头,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脸上已经烫的烧了起来,残存的理智只想要自己快点逃离这个让我失去理智的男人,可我的心却又舍不得。 也许是我表现的过于淡然,让图特摩斯的激动有了些迟疑,他收起了笑容,迟疑地看着我:“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图特摩斯的话让我眉头一皱,对于感情,我确实是个羞于表露的人,这一点我似乎远不如母亲的爱憎分明。 先前的那句“我也喜欢你”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可看着此时图特摩斯脸上的不确定,我又觉得我应该鼓起勇气来。 就像因为这些天图特摩斯的态度,让我对于两人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一样。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给图特摩斯,在这段感情中一起走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我该怎么告诉他呢?我在脑子里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可我的沉默却让图特摩斯脸上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我的内心焦急,渐渐也表露在了脸上。 “有时候想想,要是能和小狗一样,长出条尾巴来就好了!”我有些恼恨,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图特摩斯错愕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在沉默之后,等来的却是我这样毫无头绪地一句抱怨。 可我却不同,当这句话一出口,我只觉得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我伸出双手,捧住了图特摩斯的脸,将它拉向了我。 “这样,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不用说话,尾巴就先开心地摇起来了。那是我不善言辞也假装平静的表面之下,对你很多很多的喜欢。” 我看到图特摩斯脸上的神色在我的短短的一句话中变幻了许多次,疑惑,豁然开朗直至狂喜。 月光之中,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里面正倒映着两个我。此时我们两的距离近极了,他顺势张开双臂环住了我的腰,双唇也覆了上来。 在这个晴朗地夏夜,我被我的爱人夺去了初吻。 第93章 离开 也许是因为彻底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渐渐地,图特摩斯也不再的患得患失。而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渐多,无形之中我们之间的羁绊仿佛也在不断地加深着。 我们总是喜欢在闲暇时一起讨论近来的政事,也许是受到了少年时期的影响,哈特谢普苏特让图特摩斯知道,政治绝不仅仅只是男人的游戏。 我的意见,我的想法,只要觉得合理,图特摩斯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静怡,等回到底比斯,我们一起努力。你理想中的埃及,那片乐土,我们可以一起携手缔造出来。”图特摩斯靠在软垫上,忽然认真地说道。 我侧过身子看向图特摩斯,发现他也正看着我。也许是因为次数多了渐渐脱了敏,我已不再为这样过于亲密的距离感到尴尬,而是与他相视一笑。 “好啊,我要亲眼看着埃及在你的手上变得越来越强盛,越来越富庶。四方靖宁,万国来朝。” 看着石碑上短短地几行字,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变成现实,将我的生命也融入这一片已知的历史长河中,想想都让我觉得振奋不已。 我们就这样躺在软垫上,畅想着彼此与埃及的未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而就在这样愉悦地气氛中,启程回到埃及的日子也终于到来。 为了展示国王的威严,图特摩斯将我留在了王帐中,自己驾驶着那辆独属于他的黄金战车,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梅蒂与妲娜拉伴在我的身侧,第一次离开美吉多前往异国,让两个女孩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王帐之中,我们好奇地撩开了布帘向外张望。 与我所设想地有些许不同,街道外站满了围观地人群,虽然并不见喜悦和不舍,但大多面色平和,与周围的人们微笑着交头接耳。 既不是终于送走了侵略者的喜悦和欢呼,也不是与友军离别时的依依不舍。 就好像,这只是一场盛大而规模宏大的表演,而他们只是一些兴致盎然地围观者。 “最近因为陛下施舍的粮食,还下令让麾下的士兵帮忙回复城里的秩序,百姓们对埃及人的评价都很不错呢。”梅蒂在我身边,看着窗外地景象说道。 “是呀,我一开始也很害怕,害怕那些埃及人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毕竟平时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妲娜拉说着想起了自己如今的立场,她即将随着梅蒂和我一起回到埃及,并且有很大的概率会在那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可是后来,我走在美吉多的王宫里,迎面走来一个埃及人要比走来的是个美吉多人让我安心的多。”妲娜拉拍了拍胸脯,看神色颇为感慨。 我听完竟觉得比自己受了夸奖还要开心得多,一种自豪地情绪油然而生。 若说在此之前,我还对因为自己的认知而影响了图特摩斯的具体决策而感到心中不安。那么此时,看到城中百姓们脸上的笑影与双方不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让我感到了无比的心安。 第163章 还好,我的判断没有错。还好,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此时街道边的人们正看着我们,而我们也正兴致盎然地注视着他们。 我看到街上有一个少年,正望着我们的方向发着呆,他的视线如此专注让我想忽视都很难。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也正专注地看着窗外街景的梅蒂。 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卞之琳先生那首著名的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朱里,你在说什么?”梅蒂有些不解。 我看着她,稚气渐渐褪去,梅蒂出落得越发美丽了。看着她那双纯真地眼眸,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只是看到和想到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 梅蒂不明就里,也许是被我一脸慈祥地笑容看得心中发毛,她再次转过了头去。 这一路,梅蒂的兴致都很高,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了自己居住的那一方小院子,看到了外面的风景。 错综复杂的街道,高高低低的房屋,长相各异的异族人。还有那些在王宫中,无缘得见的器具与动物。 忽然之间涌到她面前的无数新鲜事物让她目不暇接,彻底忘记了去国离乡的最后一点点不舍与愁绪。 渐渐地,埃及的军队离开了美吉多城,走下了高台。而这一次,图特摩斯再不必冒奇险去走那条崎岖难行的阿鲁纳通道。 来时匆匆又心事重重,去时因为大胜而归,所有的人都因为得到了不少的战利品而兴致高涨。 走了几天,见了一两个战战兢兢着迎接我们的国王后,回程的队伍越发壮大了起来。我将这些早已湮没历史尘埃中的小城里的所见所闻,都仔细地记录在了纸莎草纸中。 若说那些金银财宝、俘虏以及用战争积累下来的赫赫威名是图特摩斯的战利品。那么如今我面前摆着的这一卷卷写满了文字的纸莎草纸,就是我的战利品。 时间仓促,为了能够尽可能多的记录下更多的东西,我选择了使用最习惯的中文来记录。待到了底比斯,待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将这些中文翻译成僧侣体之后将原件烧毁。 今天将是这趟旅程中我们第一次夜宿在野外,想到这,我走出了王帐,打算好好地看一看这一片位于古代叶赫木城附近的山地。 我原想邀请梅蒂与我一同出来散散步,她如今与妲娜拉住在王帐稍后的一顶帐篷中,作为图特摩斯的养女,她受到了远超于普通战俘的优待,一切都比照着埃及公主的条件。 可她仍不习惯在这样到处都是男人的地方里自由活动,如今有些害羞地躲在帐篷里,只敢通过帐篷两边的窗户好奇地向外张望。 而此时图特摩斯正在宿营地的篝火边,与几位将军们喝着酒,聊着天。我无意打扰他,那是他与臣下交流感情的方式。 听着传入耳边的爽朗笑声,我也轻轻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图特摩斯不会察觉,可谁知,他就仿佛脑袋后面也长了只眼睛一般,我不过刚刚离开王帐走了几步路的距离,忽然就见不远处的他转过了身。 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正望向我的方向。我看到与他一同饮酒的将军也好奇地看向了我。 对于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图特摩斯曾经的老师,埃及未来的王后,将军们的态度都有些暧昧不明,颇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 但图特摩斯是一位强势的国王,当一件事他下定了决心之后,是无人可以动摇的。 在美吉多战役的决策时如此,在此时面对我的态度上亦然。 好在加上这个时代对于神明的普遍信仰,以及阿努比斯的存在始终提醒着他们,我的身份确实异于普通人。到底,他们对我于我的存在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普通士兵们则少了那些政治上的考量,面对阿努比斯时的崇拜也让我受到了他们的欢迎。 图特摩斯不知同将军们说了什么,接着我看到他起身,向着我走了过来。 “静怡,走,我带你兜风去。”傍晚时分,伴随着暗红的天光与晚霞,图特摩斯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犹豫,与图特摩斯一起站在他的黄金战车上。眼前熟悉的风景依稀是我被抓来美吉多时走过的路,可心境早已截然不同。 直到此时我才有心情去领略着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壮丽又苍凉的河山。 “图特摩斯,你真的准备好,让我做你的王后了吗?我在埃及没有任何的根基可言,也许,你的这个决定会遭到大臣还有祭司集团的反对。” 我想起将军们刚刚的眼神,心中不无担忧。我对于是否拥有王后的头衔与权利并无特别的执念,可我在乎,能否与此时站在我身边的男人长相厮守。 图特摩斯渐渐拉进了缰绳,让我们面前的骏马放缓了脚步。 “只有无能的君主才无权决定自己的妻子人选,静怡,我不会让你落得如此境地。这一战打出来的威望,足够我与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们周旋谈条件了。何况, 你是阿努比斯当仁不让的主人,只此一点,就足够你在民间享有远高于普通祭司的人望。别担心,静怡,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第164章 图特摩斯说的郑重,以其说是陈述,不如说更像他的承诺。 “要是有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扛。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我将手覆在他此时正抓着车前把手的手上,认真说道。若要说先前,我对于这桩婚事仍然心存疑虑。那么此时,我想我可以相信正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说到这,我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图特摩斯,涅弗鲁利呢?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涅弗鲁利?”图特摩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乎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已经颇有些遥远:“她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先于她的母亲。” 涅弗鲁利的存在之于我就仿佛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脑海中还依稀记得她的模样。可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对方却已被制成了木乃伊,深深地被掩藏在了底比斯西岸的群山之中。 就与我们在研究保存至今的古埃及文献里反应出来的一样,当某一个人忽然从一段历史里销声匿迹,那么这往往意味着此人的故去。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说起离世的故人总是让气氛变得压抑。我不知图特摩斯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我们沉默着,回到了营地之中。 第94章 太阳神之城 渐渐地这个庞大的队伍离开了迦南地区,进入了西奈半岛。然而如此畅通无阻地在被称为“荷鲁斯之路”的西奈大道上,我们的行进速度已然称不上快。 即便将大量的辎重留在了西奈半岛的军事基地中,那些暂时无法丢弃的数量众多的俘虏和战利品,还是拖累了整支队伍的行军速度。 经过了数日,似乎这支队伍中的所有人除了我,甚至连梅蒂和妲娜拉也开始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平日里她们与我一起呆在王帐中,也终于不再探出头去四处打量。 索性,我开始在整理资料之余,教她们书写和认识这些古老的象形文字,以及它们的语法。这样,等她们到了埃及之后也能少了许多的语言障碍。 “朱里,你可真厉害,就好像,什么都懂一样。”梅蒂靠在我身边,看我为她演示着一个字符圣书体与僧侣体的不同写法,忽然崇拜地说道。 我失笑:“那我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你就能和我一样厉害啦。” “可是学那么多的知识有什么用呢?总觉得好像,就算是学会了在寻常的生活里也用不到。”梅蒂有些困惑也有些犹豫:“不过朱里要是想教我,我就学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每个时代都有着每个时代的局限性。梅蒂的反应让我一时也拿不准,是不是该教给她那些属于她认知之外的知识。 有时候,让一个人获取到与她所处的环境并不对等的知识和信息,并不会令她有所提升,反而会加深她的痛苦。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回到埃及,再做打算。 于是我又拿起了笔,接着为两个女孩讲解起了这个古老的语言。 而就在我们这样的充实与无所事事之中,我们终于抵达了进入埃及之后的第一座大规模城市,也是古埃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太阳之城——赫利奥波利斯。 当然,这是之后的希腊人为它取名字。按照埃及考古学的先驱商博良先生的说法,自恋的希腊人认为埃及的诸神都源自于希腊神话,也因此为埃及的许多城市都以希腊诸神重新命了名。 也因此才在埃及的土地上留下了诸如赫利奥波利斯、赫拉克勒奥波利斯、阿波利诺波利斯一类以希腊的神明命名的地理名称。 在此时,它仍是埃及人口中的翁城,而在后世,我们常常称它为开罗。 整座城市都建在由人工堆砌而成的高台之上,正值泛滥季,城下的数个湖泊与运河都暂时性地被泛滥地洪水所淹没。 我们进入了城市中,看着城下如同泛滥地汪洋,阳光之下掩映着波光粼粼地湖水。许多的芦苇舟与太阳船正泛舟水上,运送着货物,或是捕鱼。 “啊!是苍鹭!”我站在高处,惊喜地看着几只鸟忽地落在了其中一艘船上,优雅地俯视着水面之下,似乎是在寻找着游鱼的踪迹。 这是埃及神话中,不死鸟的原型。而在之后,又被希腊人以讹传讹,渐渐演变成了西方许多地区传说中的凤凰。 在拉神的崇拜中心,这种外形优美的大型禽类似乎尤其的多。它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水岸边,芦苇舟上,与这座城市融为了一体。 见我驻足观看,图特摩斯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静怡,别看了我们先去拉神的神庙里,见见祂的大祭司。你若是喜欢,等回头,我让人捉几只带回底比斯去。” 可我哪里是独独喜爱这种造型优雅的水禽呢?我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走吧,既然是要事,就不要多做耽搁了。何况我爱的是此时看到的景色,尼罗河泛滥地水面,以及在它的身体之内所包容地万物,并不仅仅只是区区几只苍鹭而已。” 我们两不再说话,被身后的侍从们簇拥着,走在那条宏伟地斯芬克斯大道上,见到了神庙之外黑压压地人群。 那是在翁城的太阳神神庙之中供奉着拉神的祭司团,我们直到走进了我才看到,为首地是一名身材有些枯瘦但精神矍铄地老者。 从脸上的褶皱看,年纪大概已经很大了,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高寿。从他的衣饰上推测,我想他大概就是这座规模庞大的神庙的大祭司。 第165章 “王,感谢拉神的庇佑,让您平安归来。”老者上前一步,神情十分的激动。 紧接着他又看向我了:“您终于带回了拉神的使者……啊,这,这是阿努比斯神?”老人的话语从欣喜再到惊诧,也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我与我身旁蹲着的阿努比斯。 若说一开始,拉神的祭司团对于国王的到来,在恭敬、热络之中仍保留着一点矜持。那么此时,毫不掩饰地狂热便席卷了人群。 我对于这样的打量有些措手不及,不由拉进了忽然之间显得有些躁动的阿努比斯的缰绳。 可图特摩斯对此,却似乎并不以为意,或者说他早有预料。他的神色如常,扶住了正欲下跪的大祭司,和颜悦色地说道:“是的赛提斯,这就是拉神的使者,梅里特拉。” 我有些意外,两人对话的言外之意里,似乎这位大祭司一直以来都知道着我的存在。我张口便想问图特摩斯,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我们等进了神殿再说。”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我牵着阿努比斯,在赛提斯大祭司的陪同之下,走进了光线昏暗的神殿之中。 而自我们走过的地方,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人群渐渐分散开来,让出了一条道路。 随着我们的不断深入,人群与嘈杂的声音被摒弃在了神殿之外。如今我们三个人一只狗,走在寂静的神殿之中,四周燃烧着烛火,火光在黑暗之中摇摇曳曳。 可对于这座规模宏伟的神殿而言,烛火之光实在太过渺小,我不由牵紧了图特摩斯的手。 他走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正与身旁的赛提斯大祭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他的步伐坚定又熟悉,就仿佛这条昏暗的甬道他已经走过了无数次。 “神使,您得到拉神的喻示重归埃及,可为我们带来了祂的旨意?”赛提斯忽然看向了我,恭谨地询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毫无准备,看着身旁的老者,还好昏暗地光线掩去了我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图特摩斯在此时出言为我解了围:“梅里特拉是奉拉神之命,来人间照顾阿努比斯的现世肉身的。也多亏了祂,才让我们面对那些邪恶的贝都因人时,能如此所向披靡。” 赛提斯欣慰地笑了两声,此时我的眼前蓦地一亮,原来是一束天光自大殿顶上的天窗处投射了下来。 天窗的位置设置的巧妙极了,在日上中天时,投射下来的阳光会正好照射在神殿最深处那座巨大的拉神巨像之上。 我看着眼前的巨像,不由张大了嘴巴。这座在百年之后就将毁于战火之中的神像,竟然与我曾经在梦中见过的那座神像一模一样。 “我昨日祈祷时,就在隐约之间得到了神谕。我被告知他的使者将自北方归来,将为两土地带来前所未有的额繁荣与昌盛。只要您与神使两人同心,拉神的荣光就将洒满那些尚被黑暗笼罩的土地。” 赛提斯祭司拜倒在了神像面前,模样庄严而肃穆地诉说着自己所获得的神谕。而这些话,在不久之后,将会在我们再次面对众人时公之于众。 可我的心中,仍有疑惑尚未被解答。那就是这名从未见过我的大祭司,为何会对我的存在如此熟悉呢? “在王还是少年时,曾经作为阿蒙-拉的祭司来到这座神庙之中修行。那时他便向我诉说过您的存在,也询问过我,如何再次见到您的方法。” 当我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时,赛提斯大祭司和颜悦色地说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哈特谢普苏特掌权的那十六年时间里,图特摩斯也曾四处游历过。 这段时间,因为这场美吉多战役,许许多多的事情千头万绪地一齐涌了过来。又因为我们的重逢与两人感情的升温,而将我的思绪困在了当下,忘记了去探寻,图特摩斯的过往。 又或许,那只是我们刻意避免去提及的过往。那段岁月里,承载着图特摩斯带着痛苦地成长,或许也是一到血淋漓地伤口,让我害怕去触及。 当我们回到了翁城中的行宫,天色已晚,一路的舟车劳顿,梅蒂与妲娜拉都已经歇下。我和图特摩斯坐在庭院中,就着月色和晚风小酌。 “图特摩斯,你还没有和我说……我不在的那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就这微微的酒意,我终于将这个在我心中盘桓了半日的疑问问出了口。 可图特摩斯的回答却让我意外,他说起往事,脸上并不见丝毫地愤懑:“静怡,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了解了这片土地,才能更好的治理它。 在女王统治的这段时日里,我常常在两土地游历,也因此对于这片我出生的地方和生活在其上的人们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图特摩斯说起往事,他的语气如此平和,让我不由好奇:“所以,你和哈特谢普苏特之间的政权交接,是平稳地过渡的吗?”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是我提出来的,在见识过了更加广阔的世界后,我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比起女王不论是政治手腕还是治理国家的经验都十分匮乏。 既然如此,何不让她来治理这个国家,我正好能在一旁看着,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我也能达到她的高度甚至超取得超过她的成就。何况,现在你不是回到了我身边吗?” 第166章 他看着我,夜色之中他的目光是如此温柔。曾经的少年在经历了世事后,变得更加沉稳与成熟,处变不惊、胸襟宽广。 这些特质不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难得的优秀品格。而如今这样一个男人,正全心全意地爱着我。我渐渐迷失在图特摩斯温柔又依恋地目光中,再也生不出多余的迟疑。 第95章 孟菲斯 大军又在翁城盘桓了两日,自这里开始,我们一行将改乘坐巨大的太阳船,沿着尼罗河逆流而上,返回底比斯。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造访下埃及另一个重要的城市,下埃及的首府——孟菲斯。 孟菲斯距离翁城并不远,不过五六古里的距离。早有通讯兵一路疾驰向驻守在孟菲斯的长官通报了大军的行军路线,想必当我们抵达时,孟菲斯的长官已经率众迎到了城外的码头上。 图特摩斯已经换上了隆重地正装,头戴着代表上下埃及合二为一的红白王冠。而我也被打扮成了埃及贵族女性地模样,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裙,经过精心编织的头发上带着一顶精致地由纯金打造的莲花王冠。 待我们装扮完毕,图特摩斯携着我的手,走出了太阳船的船舱。 阿努比斯一身神的装扮随行在我身侧,此时我的手因为紧张而紧紧地攥着图特摩斯。哪怕是面对古人,在这样正式的场合想要以当权者的姿态独当一面,还是让我觉得颇有些压力。 图特摩斯告诉过我,想要装得高深莫测很简单,只需要面无表情就好了。 “静怡,你要学会用鼻孔看别人。”脑海里闪过图特摩斯昨晚教我的窍门,再看了看此时的场合,我急忙悄悄咬住了嘴唇害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好在此时男人神情激动地几步上前,纳头便拜倒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的王!祝贺您平安归来!”男人匍匐在图特摩斯的面前,我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与微微弓起的背。 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激动到几近哽咽的语气中猜测,对于图特摩斯的这次大胜,他或许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 “起来吧阿赫摩斯。”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不错,图特摩斯的语气在我听来颇为轻快,对于男人出城相迎这件事,他大抵也颇为受用。 我正思忖着,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我有些紧张地望去,却在同一时间,图特摩斯微微侧身,挡在了我的身前为我挡住了那道探究的目光。 因为图特摩斯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我刚刚提起的心又微微落了下来。 “这是孟菲斯塔普神神庙的大祭司。”我听到图特摩斯语速极快的轻声像我解释道。紧接着我的视线重新亮了起来,图特摩斯已经越过了我,走向了泽尔。 我的目光随之望向图特摩斯的去处,让我有些惊讶,名叫泽尔的祭司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颇为斯文俊秀,倒与塔普神在世人心目中的气质相似。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我有种偷看被人抓包地尴尬,又偏过了头去。 “凯蒙帕拉,好久不见。”泽尔的声音很和缓,与图特摩斯截然不同。他并没有俯身,而是朝着图特摩斯弯腰施了一礼。 “泽尔,好久不见。”图特摩斯也不以为意,他拍了拍泽尔的肩膀。就在我我讶异两人似乎关系颇为亲近时,泽尔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这位就是阿蒙神的使者,阿努比斯神在现世的主人吗?我昨夜祈祷时得到了塔普神的神谕,得知今日将有得诸神庇佑的使者,将与拉神之子一同驾临孟菲斯。”说着,他也朝着我微施一礼。 陡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让我有些反应不及,错愕地看着忽然出声的青年。他此时态度虔诚,甚至较之面对图特摩斯时的亲近更添了一点恭敬。 我不由地想起了在赫利奥波利斯所遇到的拉伸大祭司赛提斯,他也曾提到过自己通过神谕得知了我到来的消息。 被这些完全称得上陌生的人如此对待,让我也不由怀疑,这到底是图特摩斯的授意,还是这个世间当真有神谕这般奇妙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我既然能够穿越回到古埃及,那么世上当真有神明似乎也就不算是一件特别玄幻的事情了。 此时我心中虽则仍有疑虑,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表露出来。我尽量让脸上保持着微笑,朝着泽尔点了点头。 阿努比斯此时蹲坐在我的身边,与那些墓室中壁画上,守护逝者的阿努比斯神的形象如出一辙。 “是的,她是梅里特拉,就是她将阿努比斯神带到了我们的军队中,让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图特摩斯此时微微扬起头,沉声想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道:“我得到阿蒙-拉的授意,将在底比斯迎娶祂的使者。阿蒙-拉告诉我,上下埃及将因为我与梅里特拉的结合而变得更加繁荣昌盛!神佑我埃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刚刚起身的众人又再次匍匐在了地上。我看着如今这片孟菲斯城外的空地上,除了我与图特摩斯,黑压压地拜倒了一片。 “神佑我埃及!”的呼声响彻天际,却也让人动容。 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图特摩斯此举,恐怕就是在为将来能够顺利迎娶我而制造着舆论攻势。 将我与阿努比斯与这一次美吉多战役的大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当民间深信我就是阿蒙-拉派往人间的使者后,即便朝中仍有人反对,可以操作的空间也便大了许多。 第167章 在此时,世界观依旧质朴的人们如此的深信不疑,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确有神明庇佑着他们,一代一代在此繁衍生息。 当一个人或者事物与神明挂上了勾,他便天然地获得了超然于众生的地位。 我知道,倘若图特摩斯不如此,凭借一个凭空出现的我,哪怕他此时已经大权在握,有了片语成旨,说一不二的权威。 可想要将我立为一个如此规模的帝国王后,恐怕仍会招致无数的流言蜚语。 何况,想必在图特摩斯的心中,只怕也一直相信着那个少年时期的梦里,我随口所说的谎言。 我在心中为自己鼓了鼓劲,既然决定了要与图特摩斯并肩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那么无谓地软弱与犹豫便是多余的。 我必须变得坚强起来,变得更加冷静与理智。唯有如此,我想我才能够肩负起王后这个称谓之下,所蕴含的责任与权利,就像我曾经教导图特摩斯的一样。 众人又在空地上寒暄了一会,紧接着便在阿赫摩斯与泽尔的带领之下,队伍再次启程。当我们踏进孟菲斯高大宏伟的城门时,我才发现,迎接我们的,是一场如何盛大的迎接仪式。 通往孟菲斯王城的主干道上,早已挤满了无数前来观礼的居民。我与图特摩斯一起,站在他的黄金战车上,迎着数以万计的百姓的呼声,缓缓地在平坦地道路上前行着。 沿路不断有新采下来的鲜花被抛洒到我们的身上,我随手拾起一朵正落在我臂弯里的睡莲。 想来才被人采下没有太久的时间,花瓣上仍带着露水,附着着莲花独有的香气,就像这个古老的国度一样神秘又迷人。我不由得抬起头,正撞上图特摩斯含笑的眼睛。 我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扬起手向着四周的人们挥手示意。 “凯蒙帕拉!凯蒙帕拉!” “神佑我埃及!” “梅里特拉!梅里特拉!” 各式各样的呼声此起彼伏,沸腾地仿佛要将这座城市都掀翻了去。我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也渐渐忘却了胆怯变得飘飘然起来。 不同于图特摩斯依旧矜持放不下身段地模样,我手中握着人们抛来的鲜花,笑着不断向两边的居民们挥手致意。 大概是这样的互动让百姓们觉得无比新鲜,人们的回应越发热烈了起来。 那快乐的笑声与喧闹声直到我们走进了孟菲斯庄严肃穆地王宫里,仿佛也隐约能够听见。我尚且沉浸在方才的狂欢里,情绪激动,久久也无法平复。 我的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刚刚在城市中由乐队演奏地不知名乐曲,脚步轻快地几乎要跳起来。 “静怡,刚刚的游行让你这么开心吗?”大概是从未见过我如此活泼的一面,图特摩斯的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地笑意问道。 我点了点头:“孟菲斯的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的可爱!” 就好像是在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何会有人如此的醉心于做一名统治者。 也许有时候并不是因为那些无上的权利和财富,仅仅只是看到数以万计的人,发自内心地崇拜着你,就足够令人迷失。 “图特摩斯,我忽然觉得,作为一名国王,最大的职责,不是开疆扩土,也不是建造奇观供奉给神明,而是守护这些臣民们脸上幸福的笑容。”我看向图特摩斯,认真地说道。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在我少年时,你就告诉过我啦!” 回到了自己的王宫,即便是这座位于上埃及鲜少造访的行宫,图特摩斯也表现地要比在美吉多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放松。 可没等我们说上太久的话,就迎来了候在大殿之外等候图特摩斯接见的下埃及贵族与官员们。 图特摩斯忽然收起了轻松惬意地笑容,他看了看我:“静怡,接下来真正的硬战就要来了。孟菲斯可不仅仅只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只有崇拜与欢迎。” 图特摩斯的话让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我担忧地看着他,本以为孟菲斯只是我们归途中稍事休整的中转站。可似乎,事情远没有我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不过别担心,一切有我。”正在我不知所措时,图特摩斯牵起我的手,认真地说道。 第96章 “鸿门宴” 我心中的疑虑自然不会因为图特摩斯的这几句话而被轻易的打消,可也因为他,让我心中不再萌生出退意。 “图特摩斯,你还是先告诉我吧,等一会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总比等一会,我被忽然打了个措手不及要来得好。” 我拉住了正欲离开大殿图特摩斯,此时他一副仿佛随时准备走上战场与敌人战斗的模样。 能这样让他如临大敌,恐怕这些生活在下埃及的贵族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而图特摩斯对于他们的掌控力度也远不如底比斯。 图特摩斯犹豫了一会,忽然转头屏退了大殿之中垂耳而立的宫人们:“去告诉他们,我一路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修整一番,等晚上再设宴款待图姆等人。你们也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有宫人领命而去,在确认了大殿中只剩下我们俩后,图特摩斯拉着我坐了下来。他的面色严肃,似乎如今我们正要面对的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静怡,你应该知道吧,在我们家族之前,上埃及曾经被喜克索斯人占领过。”图特摩斯忽然说道。 第168章 我点了点头,第二中间期的这段历史我当然知道。出生底比斯王族的卡摩斯王以及他的弟弟,第十八王朝的创立者雅赫摩斯经过经年的努力终于将异族彻底驱逐出了尼罗河流域。 “这些下埃及的贵族家庭,有许多都是自喜克索斯人的统治下遗留至今的贵族权贵。也许在底比斯的朝堂上他们未必说得上话,可是在孟菲斯,他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奴隶,毫不客气的说,他们对孟菲斯的掌控能力恐怕要远高于我任命的诺姆长官。”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老虎不在家,自然就轮到了猴子称大王。不仅仅是在此时,也不仅仅是在古代埃及。 放眼历史上任何一个幅员辽阔的强大帝国,地方豪族与中央之间的关系都会随着这些豪族势力的不断壮大而渐渐变得失控和难以调和。 “那你觉得这次,他们前来拜会,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呢?”我看向图特摩斯,他也正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着。 “哼,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又想塞人进我的后宫罢了。自从萨蒂亚胡去世之后,他们就没放弃过这个念头。”图特摩斯说着忽然一怔,止住了话头,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猛然间听见这个名字,我的心中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酸酸涩涩地感觉。这是我们之间一直避免提及的,图特摩斯的长子与他的生母。可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倒不如索性说开了好。 阿蒙涅姆赫特的存在也让我忽然意识到,图特摩斯如今的境况,按照现代人的戏言来说,就是三十丧偶带一娃。 忽然生出的念头,让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要笑出声。我又偷偷瞄了一眼图特摩斯,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我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 “阿蒙涅姆赫特如今几岁了,他还生活在底比斯吗?”我问道,说不上心中的想法,是别扭更多一些,还是好奇更多一些。对于这个历史上先于图特摩斯去世的长子,文献中的资料记载少之又少。 “他……9岁了吧?”图特摩斯回答的有些不太确定,也让我咋舌。 “你怎么当爹的,连儿子几岁都不知道?” 我看着被我问的哑口无言地图特摩斯,他面露尴尬之色地向我解释道:“我是为了生下王朝的继承人,才答应了哈特谢普苏娶了萨蒂亚胡。 阿蒙涅姆赫特的降生于我而言,就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自他出生以后,我就专注于在卡纳克神庙里侍奉阿蒙-拉,对于他们母子的事情确实不曾如何关注过。” “可他是你的长子呀,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继承你的王位,你都不关心他的培养吗?”我感到不可思议,这个人对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在我看来简直疏忽地令人发指。 “可是你不是说,继承我王位的是梅里特拉的孩子吗?你说是吧,梅里特拉!”图特摩斯忽然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略带调侃地笑容。 我被他的话臊得满脸通红,在心中暗恨当初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如今竟成了他用来打趣我的素材。 我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别说这个了,话题跑偏了,我们不是再说下埃及贵族的问题吗。” 还好图特摩斯并没有再接着打趣我的意思,他顺着我的话,将话题又拉回了正轨:“他们做梦呢,即便你没有回来我也绝不会允许一个代表着下埃及贵族利益的女人出现在我的后宫,甚至为我生下继承人的。更何况,现在你回来了。” 知道了这些来者不善的访客们的诉求,也明白了图特摩斯的意思,实际上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我和图特摩斯今日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绝任何想往图特摩斯的后宫里塞人的企图。 我和图特摩斯又在宫殿中好好地休息了一番,直到傍晚才唤来了宫女,为我们重新梳洗了一番,也换上了更加华贵精致的礼服。 在接下来的场合,身上穿着的衣服,戴着的首饰本身,就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是夜,这场不知是为了谁而举办的“鸿门宴”如期拉开了帷幕。这也是图特摩斯班师回朝后的第一次,正式晚宴。 除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下埃及贵族之外,今日白天在城外见到的泽尔、阿赫摩斯,以及雅赫摩斯等将军都在受邀之列。 当我与图特摩斯联袂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时,宴席上的众人都已是一副酒酣耳热的模样。 若非图特摩斯提前告知了我,底比斯朝堂与下埃及贵族之间看似和谐,实则已经剑拔弩张的情势。恐怕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庆功宴。 这一次,我不再躲在帘幕后面,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图特摩斯的身边。图特摩斯伸出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我们两就这样亲密地依靠在一起,仿佛是在互相宣示着对对方所拥有的主权。 然而此时的宴会,并不如我先前所设想的那般。宴会之上,众人觥筹交错,却无人问起我的来历。那些贵族们的面色如常,是我如无物,一一起身为图特摩斯献上了自己的恭维与奉承。 形形色色的礼物被也被人陆陆续续地抬上了大殿之中,一时之间,将整座宫殿都映照在一片珠光宝气之中。 我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图特摩斯他,他还是一副意兴阑珊地模样靠坐在我身边,对这些已经堆积如山的礼物,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第169章 “这些礼物仅仅只是我们对您的小小敬意,您富有四海,这些东西自然难以如您的法眼。因此我们特地为您精心准备了一件更加别致的礼物,期望您能喜欢。”为首的贵族站在大殿之中,恭敬地说道。 “哦?是吗?那就抬上来看看吧。”图特摩斯坐直了身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好奇地模样。 我坐在他的身侧,感觉他身体的肌肉此时正紧绷着,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我知道,重头戏到此时终于要来了。 果然,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一阵轻柔地乐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轻盈的身影随着乐声走了进来。 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也瞧得出她的身姿曼妙,轻易地便让人对她的脸产生了期待。 古代埃及的音乐与舞蹈,这对于我而言本是一个难得的观摩机会。可此时我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在看到了这样身段姣好的舞者之后,也察觉出她便是刚才男人的口中,那个将被送给图特摩斯的礼物。 我的心中,难以避免的生出了焦虑。 “梅里特拉,来尝尝看,这是孟菲斯独有的风味,等回了底比斯再想吃到可就难了。我特地吩咐厨房为你做的。” 图特摩斯忽然亲手为我从桌上取来了一盘食物,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盘被包裹在莲叶之中,不知混杂了什么香料煮熟的肉。 他的状态,与此时场上许许多多观赏这段赏心悦目的歌舞的男人实在是格格不入,也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看着他,图特摩斯的表情很认真,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就好像,此时他手上拿着的这盘肉能够得到我的夸赞,就是他眼中最紧要的事情了。 我有些机械地拿起一块肉尝了尝,大概是因为心中仍藏着心事,即便明知肉里的香料气息盈满口腔我却只觉得味同嚼蜡。 “怎么样,好吃吗?”图特摩斯专注地注视着我,关切地问道。 我冲他勉强一笑,点了点头,颇有些敷衍地说着好吃。 可他就仿佛听不出我话中的言不由衷,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欢快地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等明日启程,我就让做这道菜的厨子和我们一起回底比斯,这样你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上了。” 图特摩斯的神情如此的专注,就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过仍在大殿之上卖力跳着柔美舞蹈的舞者。 我忽然之间也领略了图特摩斯的意图,就如同那些坐在台下的下埃及贵族们刻意的忽略我的存在一般,图特摩斯也是如此。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场看似热闹又和谐的宴会之下,不断地涌动着暗流。 第97章 以阿蒙-拉之名 此时宴会上的氛围,一改先前的热络,变得诡异到了极点。仿佛是隶属于两股势力的人在自说自话,谁也不愿去接对方的茬。我 有些诧异于在图特摩斯亲政之初,这些下埃及的贵族竟如此的桀骜不驯。 那么他们所依凭的,又是什么呢?我不由联想起在图特摩斯统治的后期,那些销毁哈特谢普苏特存在痕迹的行为。 在学界,始终有一种猜测,认为是到了图特摩斯统治的后期,在确立继承人时,那些曾经支持哈特谢普苏特的力量再次露了头,成为了阻挠阿蒙霍特普二世登基的障碍。 而图特摩斯后期的种种行为都并非是出自自身对于哈特谢普苏特“篡位”的报复,而是为了他所选定的继承人清扫障碍。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场下,这些贵族是否都是十七王朝的势力残余?被赶出了底比斯后,龟缩在孟菲斯,依然妄图以血缘来操纵这皇室的王位更替,以此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权利和利益。 心中想着事情,眼前的歌舞也变得索然无味。 但当我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再看做是当下的权力斗争,而仅仅只是历史的一部分。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又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将自己当做是一名看客,就这样与图特摩斯一起安然地坐在王位之上,静观其变。 终于,歌舞声暂歇,美丽的舞者站在场中央想着高台之上动作优雅地行了一礼。方才的男人此时再次出了声,他殷切地看着图特摩斯询问道:“王,这是我的女儿伊西丝,不知您可还满意?” 此时我与图特摩斯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中的舞者,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 她有些骄傲地仰起头,看了看图特摩斯忽然,我与她的视线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我看到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的眉头一皱,烦躁的感觉在心中升了起来。不可否认,大殿上的女孩长得非常漂亮,自信,骄傲,优雅,即便是我也不免被她的气质与姣好的容貌所吸引。 不同于梅蒂的纯真,这个名叫伊西丝的女孩心中无比的清楚自己很美,也很清楚要如何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她就像是那些被豢养在黄金鸟笼里的金丝雀,享受着饲养者的注视与赞美,为了获得的宠爱而竭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的歌喉和绚丽的羽翼。 “哈哈,你真是有心了,蒙图菲斯。不过很可惜,底比斯的王宫里不再需要多余的舞姬了。” 图特摩斯的模样很真诚,说话时的语气听来也颇为惋惜。就好像是在真情实感地可惜,底比斯的宫廷错失了一个如此优秀的舞者一般。 第170章 我听得想笑,这人可真是不安好心。人家分明是想要将女儿送入他的后宫,可他偏偏装聋作哑,一副不解风情地模样。 我又看向伊西丝,女孩那张年轻地,朝气蓬勃的脸上因为感到羞辱而长得通红。她的眉毛微蹙,嘴唇也紧紧地抿着,情绪明显的让人一眼便瞧得一清二楚。 而她的父亲却不同,蒙图菲斯虽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勉强,可到底还是没让自己因此失了态。 “我的王,您误会了。我希望将我的女儿献给您,请您允许,让伊西丝进入您的后宫服侍您,为您生儿育女,就像您的父亲与母亲一样。”他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将一切都摊在了台面上。 此时台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与图特摩斯,我此时正坐在他的身边,我的身份昭然若揭。 若说先去我仍能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注视着场上发生的一切,此时这个名叫蒙图菲斯的男人所说的话,就让我仿佛有一股气无处可撒,在心中堵得慌。 我的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想要找出一些能够反驳他的话。图特摩斯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感到自己脑子一热,便拍案而起。 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惊到了图特摩斯,我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他诧异的抬头看向了我。 可我此时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怒视着台下的蒙图菲斯。 “告诉我蒙图菲斯,可是你对阿蒙-拉的决定有所不满?还是你认为祂决定的人选不配安坐在两土地王后的位置之上?又或许,是你受到了阿波斐斯的指使,要你的女儿接近祂的孩子,好完成它从来不曾完成的恶毒目的?”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还是我第一次同人吵架,对方尚未开口,我自己便先红了眼眶。 好在这里离这台下颇有些距离,我只能祈祷,台下的人看不清我此时的失态。 忽然一股温暖地感觉贴近了我:“别担心,静怡,剩下的交给我吧,他们不会得逞的。”图特摩斯环住了我,将我圈在了他的保护范围之内,在我的耳边无比温柔的轻声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的身体渐渐止住了颤抖,看向图特摩斯。此时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唯有一只手与我的手指紧紧交缠着。 “蒙图菲斯,来见见把你们未来的王后,梅里特拉。她是阿蒙-拉的使者与尼罗河的恩赐,泽尔,现在正是时候,宣布吧,昨夜你所得到的神谕。” 始终端坐在一旁的塔普神大祭司泽尔此时忽然站了起来,无比庄重地将昨日自己所得到的神谕同众人复述了一遍。 我的心情此时渐渐平复了下来,尽量装出一副与图特摩斯一样高深莫测地神情,斜睨着台下。 “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我在此郑重地宣布。梅里特拉将成为我埃及唯一的王后……” 他说着,扫视了一遍高台之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看得出来蒙图菲斯仍有些不太甘心:“怎么?蒙图菲斯,难道说你自认为你家族的血脉,要比神的血统更加高贵,更加有资格成为我的王后吗?” 图特摩斯加重了语气,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经带上了诘难的意味。 蒙图菲斯终于低下了头,惊恐地跪在了地上:“臣不敢!” “所有质疑阿蒙-拉的人,在他死后都将失去阿努比斯的庇佑,也将失去奥西里斯的青睐。”我适时补充到,当然这不过是我在吓唬他们。 但此时我早已看得清楚,若是想与图特摩斯一起站在那个制高点,我就不能让自己看起来软弱可欺。 尤其是在能够一夫多妻的古代社会里,我若是想要实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我就必须强硬起来。 图特摩斯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的身份,他所处的位置,他手中掌握的权利与财富都吸引着无数的人想要来分一杯羹。 我必须表现的强硬,也必须表现出对应的能力。 我不是天真不谙世事只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的小女孩,我并不认为仅仅凭借图特摩斯的爱,我就能稳坐在那个位置之上。 即便图特摩斯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可一段关系里,若只有一个人在勉力维持着,那一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不愿也不舍因为我的软弱而让图特摩斯过的如此辛苦,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助力而非拖累。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我的心中总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心虚感。 也许也是因为心虚,我说话是的声音有些大,若是仔细听,或许还能听见我语气里仍然无法克制的轻轻颤抖。 我的警告对于将死亡看的比活着时还要重要的古埃及人而言,无异于是一个令他们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的诅咒。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那么名叫伊西丝的少女脸上也彻底失去了血色,刚刚还写满了骄傲的脸上此时只剩下了恐惧。 也许是我的声音实在有些大,以至于被留在宴会厅外独自玩耍的阿努比斯也听见了。 空旷又寂静的殿堂外传来一阵密集且急促地肉垫跑过地板所发出的特有声音后,阿努比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还是这些下埃及的贵族们第一次见到它,也许在见到阿努比斯前,他们只将那则坊间传言当做是国王为了拥立新王后而造的势。 可此时,当阿努比斯端坐在我的脚边,那双黑黝黝地眼睛颇有些威严地注视着台下的人们时。 第171章 我看到那些曾经神色倨傲的贵族们,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神如此相似的物种忽然之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显然动摇了他们的认知。 “愿我王与阿蒙-拉的使者永远统治两土地。”泽尔此时忽然跪了下来,虔诚地喊到。 紧接着,阿赫摩斯、雅赫摩斯,先是完全拥立图特摩斯的官员与贵族,接着是那些始终摇摆的骑墙派。最终,见场上为余几人见状也不情不愿拜倒在了我们的面前。 不大的殿堂上,不同人从属于哪一方的势力,在此之下一目了然。 “你今天做的真不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图特摩斯此时忽然微微欠身,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语气来带着雀跃与轻松,似乎此时我能这样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令他感到开心。 “我埃及未来的女主人就该像这样,这世间山川河流尽在你我手中。你是我凯蒙帕拉的王后,也是我唯一的爱人,这世间不该再有你所惧怕的人与事。 梅里特拉,若之后谁再对你无礼,我以阿蒙-拉之名起誓,我将在阿努比斯神之前取走他的性命。” 图特摩斯看着台下的众人,庄严地宣誓道。 第98章 酒醉之后 自图特摩斯庄严地宣誓后,宴会上孟菲斯的旧贵族们消停了许多。 但今日能出席这场宴会的,除了那些由图特摩斯带来的底比斯一系将领之外,便都是些在下埃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些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场面,如今就算已经灰溜溜回到自己位子上的蒙图菲斯父女立场颇为尴尬,其他的人也没有令宴会的的气氛就此冷淡下来。 “图特摩斯,你就这样得罪了下埃及的大贵族,真的没有关系吗?毕竟你常在底比斯,对于孟菲斯的事情有时也是鞭长莫及。” 放完狠话我就后悔了起来,对于自己未经大脑的冲动之举颇为不安。 最重要的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毫无经验可言。面对这样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说了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此时我的脑子里全然没有任何的过往经验可以参考。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身处于这个位置,我和图特摩斯的一言一行对于这个国家而言都有可能产生无比深远的影响。 而这,也让我越发的如履薄冰。我想我现在急需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想要成为一国的王后必须要学会和知道的事情。 谁知我正焦虑着,图特摩斯却似乎并不以为意。他笑着看了看我,云淡风轻般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的话里带着笑意,让我一时不明白他再想些什么,只好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为我答疑解惑。 “孟菲斯,或者说下埃及也不是蒙图菲斯一家说了算。他想把女儿送进宫里巩固自己的势力,可下埃及的其他家族可未必乐见于此。如今我们在宴会中如此不给他面子,你看着吧,如今在下面与蒙图菲斯把酒言欢的这些人,非但不会再看轻你,反而会越发的巴结你。” 图特摩斯说得信誓旦旦,我的心里却仍有些七上八下。 一个习惯了平凡的人骤然之间被拔高到这个高度,至少对于我而言,绝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甚至开始后悔,不该如此草率就接受了将成为图特摩斯的王后这个身份。我对于这个身份毫无准备,也缺少必要的认知。 那些出土的纸莎草纸里对于十八王朝的王后们所需要承担的职责,只有着寥寥地只言片语,让我这个从未接受过王室教育的政治素人难以窥其究竟。 “图特摩斯,等回到底比斯,你能给我找个老师吗?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我不再纠结于今日的事情,而是靠近了图特摩斯小声地询问道。 “老师?你想要学习什么东西?”图特摩斯偏过头来,贴近了我的脸,询问地看着我。 台下时不时地有人状似无意地抬眼看向我们,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耳鬓厮磨令我有些不太好意思,面红耳赤地将身体向远离图特摩斯的地方靠了靠。 “学习怎么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你的王后。”我小声地说道。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在我的宫廷没有人敢要求你或者指责你。”图特摩斯说的果断。可这看似宠溺地话却并不能让我开怀,也没有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包袱和拖累,也不希望因为我的无知而在无意间闯了祸,让你不得不空出精力来为我处理麻烦。”我看着图特摩斯认真地说道。 可图特摩斯还没有回答我,新一轮的敬酒又开始了。这一次,不仅仅是图特摩斯,台下的下埃及贵族们在祝酒时也将我算了进去。 “祝阿蒙-拉永远保佑我王与未来的王后!”我听见台下的人们齐声高呼道。 看着台下众人各异的表情,我忽然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幕,也许既是蒙图菲斯对我的挑衅,也是其他人的试探。试探我这个国王的新宠,到底在国王的心中是何分量。 该巴结、该重视还是无视就好…… 而显然图特摩斯对于蒙图菲斯如此不留余地的态度,既是为了分化下埃及各个家族之间关系,也是为了威慑那些对于我心怀不轨的人。 在这之后,宴会在热闹之中被推上了高潮,我与图特摩斯再也无暇继续刚才的话题。待到曲终人散,已是入夜时分,图特摩斯喝的醉意朦胧,双颊是不自然地驼红,可双眼却亮地异常。 第172章 我带着侍从们将图特摩斯送回了寝殿,他却拉着我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我有些无奈地屏退了众人,重重叹了口气,在图特摩斯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图特摩斯?”我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不意他的双手此时却环上了我的肩膀,头也靠了过来。 带着酒气地呼吸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我有些嫌弃地推了推他:“图特摩斯,你要睡就乖乖躺着去,别在这撒酒疯!” “朱里,朱里,再让我抱抱。”图特摩斯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打算,反而将我搂得越发紧了。 大概是此时的意识朦胧,他不再叫我的真名,而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他最为熟悉地那个名字,语带撒娇地不停轻呼着。 在他的一声声呼唤中,我的心又渐渐软了下来,索性将他当成了小孩子般哄着:“好了好了,你也抱了这么久了,该睡啦。明天一早我们不是还要启程回底比斯吗?” 我尽量放软了声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任由他抱着。 我没有哄醉汉的经验,以为只要这样就能让他乖乖就范。谁知醉了酒的人力气如此之大,我非但没有挣脱他的双手,反而被他一带,两个人齐齐倒在了松软的床榻之上。 我一惊,不敢再动弹,就这样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瞪着面前的男人。可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只是收拢了手臂,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还好,至少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我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身体被禁锢在图特摩斯的臂弯之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这个人,即便在睡梦之中,也不肯放松一点力量。 我索性不再做那无谓地挣扎,渐渐放软了身体,注视着图特摩斯近在咫尺的脸庞。如此的近距离之下,他的五官更显精致,也有了一种宁静祥和地美。 我艰难地从他的桎梏之中抽出了一只手,细细地描摹着眼前的五官。 他深邃而美丽的眼睛此时正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在呼吸之下轻微的颤抖。我的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这样的鼻峰,我愿称之为完美。 脑海里又忍不住回忆,这个男人少年时期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心思并不在此,如今回想,少年图特摩斯的模样似乎只留下了令人惊艳的惊鸿一瞥。那个形象朦朦胧胧,有的只是一个完整的轮廓,可当我想要深究时,却发现总是缺乏细节。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对于图特摩斯这长达十数年的念念不忘,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名为愧疚的心情。我怜惜地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 这样地爱抚着一个人,对我而言仍有些陌生,可也让我欲罢不能。 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触感,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也许有些晚了,那就让我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爱他、保护他、信任他,彼此相互扶持相互爱惜吧。 我正沉浸在自己泛滥地爱意里,忽然,面前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烛光昏暗地夜色里,他那如同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仿佛正发着光。 “静怡……”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却在无形之间更添了几分性感。 “你……你没睡?!”我却像是做坏事时被人窥破了行迹,一瞬间只觉得大脑充血忘记了思考。 “你就在我怀里躺着,我怎么睡得着?”图特摩斯回答的颇有些理直气壮,我也借此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腾地一下,我坐了起来,怒视着仍然躺着的男人。他似乎是真的有些醉了,懒洋洋地依旧躺在那儿,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那你就接着躺着吧!我也去休息了!”我翻身想要逃离这个让我总是能让我自乱阵脚的男人,可还是慢了一步,我的手腕正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只轻轻一带,我又跌回了他身边。 “不许走。”他的双臂从我的背后再次缠了上来,从我的背后将我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我用力地拍了他两下,却换来他的几声轻笑。 “快睡吧静怡,明天我们还要启程去阿拜多斯呢。再过几天就是奥西里斯神的庆典里,你不想去看看吗?”带着一些睡意和困意,图特摩斯的话说的含糊,可却让我来了精神。 阿拜多斯的奥西里斯神庆典!这个在法老统治时期的重要节日,不仅仅只在阿拜多斯地区盛行。 来自上下埃及各个诺姆的信众们都将在这段时日里聚集在阿拜多斯,这个奥西里斯神的崇拜中心,举行为期数日的盛大游行。 没想到我竟能有幸参与其中!我当即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甚至催促着图特摩斯:“快睡吧快睡吧,明天要早起,越早启程越好!” 背后传来了两声轻笑,接着寝殿之中便陷入了一片沉寂里。 第99章 一点改变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可想而知,我一夜也没能好好地休息好。 半是兴奋半是身处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之中的羞怯,直到后半夜群星渐渐隐去了行迹,我才在身后之人平稳的呼吸之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清晨,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我自图特摩斯的怀中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忽然低沉的男声在我的耳后响起,带着一点刚从美梦中醒来时的慵懒。 我的身体一颤,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还有一些迷糊的脑袋,一瞬间清明了过来。我慌张地起身,逃离了图特摩斯的臂弯。 第173章 “早……早上好。”我有些局促地看着图特摩斯,只感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可图特摩斯却没有动,仍旧躺在床上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得一脸满足。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背过了身去,却看到在一片朝霞之中,在清晨凉爽地微风中上下浮动的帘幔之外,那一片绿意葱茏地美丽庭院。 我向前走了两步,撩开了遮挡住我视线的纱帘。 独属于清晨的,略带湿意的清新空气便朝着我扑面而来。耳畔传来了不知是什么鸟儿的啼鸣,清脆而婉转,仿佛一首欢快的歌。 “静怡,你要去哪?”身后传来图特摩斯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急切。我正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忽听图特摩斯发出了一声略带痛苦地□□。 “你怎么了!”我急忙转过身,几步奔回了床边。便看到他有些难受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双眉紧皱,有些无力地靠坐在床上。 “我头疼,这只胳膊也麻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我总觉得此情此景,图特摩斯的话里似乎总是透着些撒娇地意味。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坐回了床边,帮他揉搓起他那条被我当作枕头枕了一夜的胳膊。 “你胳膊麻了你就抽出来嘛,这样被人当枕头枕了一晚上,你当你的胳膊是铜做的没知觉吗?”我一边帮他毫无章法地按摩着胳膊,一边抱怨道。 “可是你在我怀里,我舍不得抽回来。”如此肉麻的情话,图特摩斯却说的理所当然,脸不红心不跳。 能把这些话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于我而言也算是图特摩斯的一种特殊才能,大概是天生便来克我的。 “来日方长,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图特摩斯,你不必如此地紧绷着神经,就好像下一秒我就会离开一样。” 我一边继续为他按摩着手臂一边说道,图特摩斯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受用地神情,看来肌肉酸痛带来的痛苦已经渐渐得到了缓解。 “可是我总是怕,就和上次一样,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图特摩斯没有看我,他闭着眼睛,可牵着我的手却没有松开。 图特摩斯说是的语气很平常,可其中却似乎掩藏着很深很深的恐惧,而一切的异常仿佛都因为他的这句话有了解释。 大概上一次我的消失给了图特摩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形成了类似与分离焦虑症的情绪。 “那一次的离开虽非我所愿,可到底还是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图特摩斯。”我有些心痛地抚摸着图特摩斯地头顶,他仍需少年时一样,依恋地在我的抚摸之下露出了惬意地神色。 “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对你口出恶言,才让阿蒙-拉将对我的眷顾暂时收了回去。但是好在,如今他已经原谅了我,将我心爱的人送回了我的身边。” 大概是本性使然,一个在外人看来威严地、成熟地王者却愿意在我的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几乎致命的吸引。 我觉得,这是图特摩斯对我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无言的信任。当我确定这种示弱是真诚的时,我就会毫无底线地心软下去,恨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满足对方的所有心愿。 就如同现在,我忘记了自己想要走去庭院里好好地享受这个美好又悠闲的清晨,迷失在图特摩斯的甜言蜜语里,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选择了陪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一会,来服侍国王起床的宫女们捧着各式各样地器具与衣饰走了进来。见到我们两的模样,谁也没有露出任何惊异的神色,依旧是那样低眉顺目仿佛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王……”为首的女官轻轻唤了一声,又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毕竟我现在并未被正式加冕,即便国王再如何爱重,按照规矩我也不能被成为王后。可我在宫中也无职务,来历更是不明。 若说先前图特摩斯还有让我在宫中担任女官职务的打算,如今更是无从谈起。我的身份,在正式加冕之前,似乎成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存在。 “叫我梅里特拉就好了。”不等图特摩斯发话,我便急急地表示道。 虽然这个名字之于我仍有些别扭,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我与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的因果关系到底该如何判定。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也不该再逃避。 我开始让自己渐渐地习惯这个名字,扮演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所要担任的角色和肩负的责任。 宫女得到了我的答复,见仍然躺在床上的国王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异议,她很快便从善如流地将我称呼为梅里特拉了。 “请二位洗漱更衣。”女官恭谨地说道。 我和图特摩斯因此被分开,宫女们也分作了两拨。我到此时才发觉,宫女们早早就察觉了我留宿在图特摩斯的寝殿之中,因此这次来时也带上了为我准备的衣物。 果然在这个偌大的王宫之中,全无半点隐私和秘密可言。 我不是一个习惯被人服侍的人,在美吉多时如此回到了埃及亦然。不必宫女们太多的帮助,我就完成了个人的清洁。 可在穿衣服上,我确实无能为力。古埃及宫廷里这些华美的衣饰,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凭我一己之力,至少目前我是无法将它们都以正确的形式穿戴在身上的。 第174章 我乖乖地站在那儿,仿佛一个人台,任由几名宫女围着我将这些设计独特,工艺也颇为复杂的衣服穿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头发也被打散后重新编织,在每一股头发的底部都坠上了黄金做成的发饰。 在最后,戴上了一定莲花造型的小巧精致的黄金王冠与一串埃及风格浓郁的项链。由青金石、红玉髓与珊瑚等这个时代贵重的宝石组成。 这些珠子的造型不同于中王国时期的典雅优美,有着新王国时期因为国力强盛而特有的华丽与张扬。 就与我在英国的皮特里博物馆以及中国埃及考古学先驱夏鼐先生的博士毕业论文《埃及古珠考》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那种历史与现实重合的奇妙感受再次袭上心头,让我对于这个就我自身而言有些痛苦的换装过程又添了几分意趣。 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天光已经大亮,我与图特摩斯乘坐着各自的软轿抵达了孟菲斯的码头。 与来时的情况不同,今日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人。除了我们所熟悉的卡普神神庙大祭司泽尔与阿赫摩斯之外,仍盘桓在孟菲斯的下埃及贵族们能来的都来了。 我由是感受到了他们迥异于昨日的热情和尊敬,诚如我们的祖先所言,前倨而后恭必是有所求。所求未必是在当下,或许只是想在当权者的眼中留下些许自己的痕迹。 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图特摩斯,就连我也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当着众人的面,我不知该不该收下,在我自己的意识中,从来都记得母亲告诫过我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也在潜意识里害怕亏欠旁人分毫。 可理智又告诉在,在不同的场面和阶层对于送礼一事,并不能如此武断地按照自己过往的经验来做出决定。 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图特摩斯假借着为我将碎发撩到耳后的动作,附在我的耳边轻声提醒道:“收下吧,你不收下这些礼物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得到了图特摩斯的示意,我终于不再犹豫,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式微笑,朝着正殷勤地看着我的贵族们点了点头,收下了他们的礼物与示好。 “啊……真是太累了,比我以前……比我以前在美吉多的王宫做一天的活还累!” 当载着我与图特摩斯的太阳船终于驶离了码头,我们回到了室内,见船舱之中只剩下了我与图特摩斯,我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话说的太急,我差点便要脱口而出说自己在沙漠里挖一天的沙。好在图特摩斯并没有注意我的停顿,他哈哈一笑温言安抚着我有些暴躁地情绪。 “身在此位,这样的虚与委蛇和阿谀奉承都是少不了的,习惯就好了。何况如今我们拥有彼此,不开心的时候就有了分享的人,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是呀,高处不胜寒,但至少我们可以依偎在一起出现取暖。”听了图特摩斯的宽慰,我微微一笑执起他的手,轻声回应道。 第100章 阿拜多斯之行 这一次,图特摩斯决定在阿拜多斯盘桓多日。一来进入了阿拜多斯便意味着此时我们已经离开了下埃及的范畴,进入了中埃及地区。 在这里,底比斯的影响力要远比在上埃及时稳固地多。 何况奥西里斯神的庆典举办在即,如今阿努比斯正与我们在一起。 若是它能够在图特摩斯登基第一年的奥西里斯神庆典上,在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信众中间现身,所造成的轰动,不必太过严谨的推测也能预设到。 虽然庆典尚未举行,但此时的阿拜多斯城里,节日的气氛已经很浓了。 在法老统治时期的埃及,这项节日拥有着无比悠久的历史。而作为一名考古工作者,我对这个节日最直接的了解,都来自于已出土的第十二王朝时期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在位时期,一名叫做艾克诺夫利特的官员的日记。 他自豪于自己所组织的这场节日庆典令法老无比满意,因此将这场庆典中的所有亮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也因此让我们这些千年之后的研究者,对于奥西里斯神庆典有了一个较为细致的了解。 而此时,我与图特摩斯已经抵达了阿拜多斯城外的一处由阿拜多斯的主官派人打扫出来的小型庄园里。 为了国王的下榻,看得出来阿拜多斯的人们努力的做了一些布置。虽然不及孟菲斯的行宫那般华丽,但也颇为舒适。 我与图特摩斯行走在期间,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处庄园。就和我们考古发掘时看到的大部分有一定规模的庄园布局相仿。这个时代的庄园,规模大多不算太大,主屋也基本都以两层高的土木结构小楼为主。 至于庄园的两边,则是为仆人和奴隶们准备的一排排平房。 “这地方看着真是不错……”我赞许道。我喜欢这样平凡的烟火气息,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我身边的男人,不仅仅只是我的爱人,还是一国之君。 “可惜我却要住到神庙去了。”一想到这我的心中就即期待又紧张。 在阿拜多斯的这几日里,阿努比斯都将作为神的真身被供奉在自己的神庙中,至于我自然也只好一同住了进去。 毕竟图特摩斯对外始终宣称,我是阿蒙-拉的使者,与阿努比斯一齐前往现世展示神的意志。 在名义上,我是不能与阿努比斯分离太久的。何况作为一条护卫犬,被强制与主人分离之后阿努比斯会有什么应激反应,也是我难以预料的。 第175章 “不然,我也住到神庙里去吧?”图特摩斯有些迟疑,看起来很是犹豫。 我急忙摆了摆手:“你忙你自己的就好了,我正好在神庙里好好参观参观,不必太顾虑我。” 我知道图特摩斯如今虽然回到了埃及,战利品与俘虏也已经先行经由水路运往了底比斯。可手头的政务依旧千头万绪,等待着这个帝国的主人来做出决断。 “但是梅蒂和妲娜拉,就要拜托你多看顾一些了。” 我想了想,又觉得这几日忙于应付各式各样的人,与梅蒂和妲娜拉相处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如今我要与阿努比斯一起进入神庙,恐怕直到庆典正式开始之前都无法再与她们见面。 “算了,我还是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去看看她们吧。”我想了想,虽然对于图特摩斯也有不舍,可还是与他告了别。 图特摩斯是一国之主,即便住在神庙中并不适合,白日无事时却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神庙里与我相见。 梅蒂和妲娜拉却不然,梅蒂虽然名义上是国王的养女,可实际上在确认她已经彻底被同化之前,我相信埃及人是不会对她放松警惕的。 图特摩斯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好一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去吧,等会我亲自送你去神庙。” 我感激地抱了抱他,心中也有些歉疚。似乎在两人的相处中,总是图特摩斯在不断地迁就着我。不论是在什么事面前,他总是将我的感受置于自己的喜恶之前。 念及此,我不由有些动容,在图特摩斯的脸颊上亲了亲:“明天,我在神庙里等你来见我。” 明明一会还要见面,明明不过只是分离三天,在我们眼中仿佛要分开三年般的依依不舍。 我走在去往梅蒂居住的小屋的路上,想起刚才我们两的情状,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 “朱里,你怎么来了?”梅蒂和妲娜拉此时已经换上了埃及风格的长裙与装扮,正坐在屋前的池塘边,似乎在往里张望着什么。看到我来,两人都露出了一些惊奇地神色。 “我要陪阿努比斯去神庙里住上几天,有些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来叮嘱两句。” 我笑着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学着她们地模样撩起了裙摆,赤着脚将脚伸近了池塘里。 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带来了凉意:“哇,真是舒服。”我忍不住舒坦地轻叹道。 “是吧,我和妲娜拉也喜欢这样!”梅蒂一笑,话语里全是欢快地模样。说罢还调皮地抬脚,撩起了不小地水花。 “看来你适应地很不错,唉,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没有太多的时间顾着你们。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担心那些不长眼地侍从和宫女慢待了你们。” 女孩们快乐地模样让我心里偷偷松了口气,看起来她们在埃及过的很不错。 果不其然,见我如此说,梅蒂和妲娜拉都摇了摇头:“别担心朱里,她们对我们都很好。而且你不是还特地让国王找了一个翻译来教我们埃及语吗?如今我们也已经可以和周围的宫女们进行一些最基础的对话啦,她们都很喜欢陪我们聊天。” 梅蒂说着,身体便靠了过来,脑袋枕在我的肩上,小腿则仍然调皮地在池塘中踢起一朵朵水花:“能认识朱里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你,我和妲娜拉此时……此时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呢。你放心地忙你的去吧,能有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 当一个孩子过分懂事时,反而容易惹得大人心疼。我也未能免俗,梅蒂懂事体贴的话让我的心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几天之后奥西里斯神的庆典你们想不想参加,听说很有意思的。” “我们可以去吗?”果然,梅蒂直起了身子,心动地看着我。 “当然可以,那天谁想去都能去。若是你们想去,我就让图特摩斯派几个士兵保护在你们身边,免得你们被人群挤到就好啦。” 女孩们欢呼了起来,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出门时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好。那模样就活似小学的时候,被老师通知过两天要进行春游的自己。 不过见到梅蒂和妲娜拉对于在埃及的生活适应的如此好,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安排好了她们的事情,终于,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带着阿努比斯住进属于它的神庙之中了。 这只狗始终让我怀疑,它到底还是不是那只原装的阿努比斯。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它都表现的狗里狗气的,可是如今我与它走在神庙里,看着它不必人的指引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时,还是让我忍不住在心中猜疑了起来。 这座神庙作为阿努比斯神在人间的主要住所,如今从名义上也属于正走在我身前的阿努比斯。当着阿努比斯神众多的祭司与信众的面,用牵引绳拴着它是一件颇为失礼的事情。 “请您与阿努比斯神往这儿走,我们为两位准备了最舒适的住所。这几日两位就在这里斋戒,我会派一名祭司来为您讲解本次庆典的活动流程。” 将我与阿努比斯送到了我们在神庙中的临时住处,为首的大祭司毕恭毕敬地像我报告道。 “谢谢您,那就有劳了。”我客气地回应道。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这一次我只打算与神庙里的诸人保持最基本的交流。 可当我进入到神庙的祭司们为我与阿努比斯准备的房间时,还是不由的暗暗咋舌。房间看起来舒适又奢华,与孟菲斯的王宫相比也不遑多让。 第176章 这么一想,也许这一次,我住的房间要比图特摩斯的还要豪华地多。 我不由得为阿努比斯神神庙展现出来的财富所叹服,而这还仅仅只是埃及神庙财产的冰山一角。 在底比斯,阿蒙-拉的崇拜中心,长期受到王室的供奉而拥有了巨量财富与权势的阿蒙-拉神庙与祭司团,在整个新王国时期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力。 以至于导致了阿肯那吞的宗教改革,以及十九王朝法老们的迁都。 该不该提醒图特摩斯呢,要注意祭司们的影响力的扩张开始渐渐侵蚀了国王的世俗王权。可是,若是我如此做了,对于之后的历史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我有些苦恼地在房间中枯坐着,阿努比斯在我的身边趴了下来,蹭了蹭我的腿,又模样优雅的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阿努比斯,你知道该怎么办吗?”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自言自语地问道。 可它当然不会回答我的疑问,我看着趴在我身边的狗,没心没肺地露出了肚皮正用眼神示意我给它挠挠痒。 “哎,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可二者还真是不可得兼呀……” 第101章 奥西里斯庆典·启程 在神庙斋戒的这几日里,奥西里斯神庙的祭司们为我讲解了今年因为我与阿努比斯的出现而略有变动的游行流程。 首先自然是因为今年大胜而归暂时驻留在阿拜多斯的埃及军队,他们将作为奥西里斯神的护卫,加入到每年的那场针对奥西里斯神龛的仪式性攻击中来。 作为国王的图特摩斯将作为其中的领袖,指挥着士兵们做一次表演性质的演练。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展示埃及军队军容及君威的好时机。我不由感叹图特摩斯对于这些宣传自己的时机,总是把握的如此巧妙,或许这就是一个王者的直觉与本能吧。 可想而知,有了国王的加入,今年的奥西里斯庆典将会迎来远超过往年的繁华与热闹。 当然奥西里神的庆典,主角并非是我,也绝非是图特摩斯。除了奥西里神的神龛游行之外,阿努比斯也将端坐在软轿之上,跟随着巨大的神龛之后,接受人们的瞻仰与崇拜。 而我的任务则是陪同阿努比斯完成这次的游行,尽可能的让它能够安安分分地直到游行结束为止。 “若是您能担起这项职责,那可真是太好了。先前传出阿努比斯神的真身在现世出现时,许多人就对今年的奥西里斯庆典充满了期待。 如今我听闻,整个阿拜多斯城中早已被从各地赶来的信众挤得人满为患,若不是有国王的军队在,恐怕城里的秩序就要失控了。”为我讲解流程的大祭司在一旁欣喜地说道。 我也因此露出了笑容,能够以那样的视角去观察一场规模空前的奥西里斯庆典,于我而言也算是十足的幸运。 “我相信,这一定是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盛大庆典。有幸参与其中的你我都将因这次庆典为世人所铭记,阿努比斯与奥西里斯神也将感谢你们的虔诚侍奉。” 这些日子跟着图特摩斯,我已经学会了这套听起来唬人,实际上不过都是些空头支票似的话术。 如此的语气和话术,放在当前所有人对于神明的普遍信仰里,能够轻易地让人感受到你的权威从而对你的话信服且不敢多加质疑。 我曾经问过图特摩斯,这样到底算不算是语言被滥用了呢? 可图特摩斯却毫不在意地一笑:“使用话术来欺蒙蔽、糊弄、伤害自己的敌人确实算是一种滥用。但我认为,对于有义务统治别人的人却是例外。用舌头来伤害对方是一种语言的滥用,在有义务加以统治时则不是伤害,而是纠正和改造。” 图特摩斯的话未必让我的心中彻底信服,但不可否认这或许是一位身居高位者通过经年累月的观察后得出的方法论。 不一定是正确的,但也确实十分管用。 我看到大祭司因为我的话,他脸上露出了诚惶诚恐又与有荣焉地神色,在此时晦暗不明地光线之下显得尤为复杂。 我看着我面前的长者,我能看清他的表情,却不知此时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论及对于人心的洞察,实际上我远不及图特摩斯的敏锐。我的谏言都来自于我对于过往这段历史的熟知,以及出于史料研究而得出了史论。 图特摩斯却不同,他只生活在当下,着眼于当下,却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许多事情的本质瞧地一清二楚。 被这样一个男人当作女神与老师而崇拜着,我的心中总是隐隐透着一点德不配位的心虚感。 “请您与阿努比斯神这两日好好休息,好迎接民众们最热烈的崇拜。”大祭司见我对于之后的流程已然了然于胸,朝着我深深行了一礼,便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之后的两日随着筹备阶段进入了尾声,而城中的气氛也随着庆典的临近而累积到了一个十分热烈地程度。我看着神殿之中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人们,喧阗之声日盛,到最后即便在神庙里,也能听见的鼎沸人声。 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置身其中,与那些在街道上游走的民众们一起狂欢。 当然,这个念头并不现实,至少在这一次的庆典中并不可能实现。 在庆典举行的当日,黑夜里我于熟睡之中,便被神殿里的侍女们叫了起来。我揉着眼睛,看着窗外夜色正浓,依稀不过凌晨三四点的光景。 第177章 可我却不得不起床到侍女们为我准备好的浴池中沐浴,接着换上一套隆重而盛大的礼服。 “这是从底比斯赶制好,又加急运来的专为‘神之妾’所准备的礼服。” 身边的侍女一边动作麻利地为我穿戴着步骤繁琐地卡拉斯百褶长裙,甚至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体贴地增加了放量,让我有富余的空间在裙子里再套上一件衬裙。 这一看就是图特摩斯的手笔,我的心中感动,一想到今日又能见到“阔别”了两日的图特摩斯,心情也不由飞扬了起来。就连被加诸在我头上的黄金王冠与脖颈间的沉重项圈,也都不再让我感到难以适应。 一切准备就绪,我牵着彻底被打扮成阿努比斯神模样的阿努比斯款款走出了神殿。直到此时我才发现,神殿之外天光大亮,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图特摩斯此时在神殿外的高台之上等候了多时,也许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响动,他转过身,看到了我。 “梅里特拉,你来了。”他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极为漂亮地笑容,将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今日的图特摩斯以一身武士的打扮被人群所簇拥着,这副模样让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美吉多见到他的时候。 若说刚一站在众人面前时,我依旧有些不太适应地紧张,那么此时站在图特摩斯的身边,急促的心跳又渐渐恢复了它本应有的秩序。 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将我送上了早已停在了一边的软轿上。 紧接着,阿努比斯也身姿敏捷地跃了上来。 “别担心,今天的游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图特摩斯弯腰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微微仰头与他对视,朝着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这次庆典搞砸的。”我坚定地说道。 “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只能说上这么几句话,不过没关系,等庆典结束我们想说上多久都可以。” 图特摩斯语速极快地小声抱怨了一句后,我看着他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地神色,直起身,比了个手势。 我感到身下的软轿轻轻晃了晃,接着便感到软轿缓缓被人抬了起来。我压低了声音小心地惊呼了一下,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转而去安抚因为忽然地异动而变得不太安抚的阿努比斯。 我忽然发现这项工作,或许远没有想的那样简单。 软轿被抬升到一定的高度后,便停止了动作,阿努比斯则在吃了一整条的肉干后,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又有了闲心观察起了游行的队伍。 在我的软轿之前,是一尊巨大的奥西里斯神神龛。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它都被供奉在神庙的最深处,每日由神殿里的大祭司进行擦洗与膜拜。 即便是生活在阿拜多斯的居民们,每年也仅有奥西里斯庆典这一天,能够有幸瞻仰到神在人间的居所。 闪长岩雕刻而成的神龛分量相当,不得不被放置在一辆巨大又牢固的,被装饰地成太阳船形状的拖车上,在满载的鲜花中,被人驱动着马匹拖行着。 再前面,根据史料的记载,应该就是装扮成乌普奥特神的祭司,以及由图特摩斯所率领的奥西里斯神武卫。 游行的队伍终于走出了奥西里斯神的圣域那高大宏伟的塔门,忽然之间我听到了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声朝着我迎面扑来。 黑压压地人群站满了街道的两边、房屋的楼顶。沿街的房屋窗户也几乎要被探出身子想要近距离观看游行的人挤满。 若不是有手持长兵的士兵们在街道两边维持着秩序,只恐怕游行的队伍到了天黑也休想挪动半步。 这场游行,远比我所能想象到的情况还要更加地狂热。 “看啊!是阿努比斯神!‘神之妾’的身边,是阿努比斯神!”我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地惊呼道。 紧接着,无数地鲜花被人抛洒到高空之中,又兜头砸落在了我与阿努比斯的身上。鲜花的数量实在太多,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些海量的鲜花彻底埋起来。 可偏在我正狼狈地时候,身边传来了阿努比斯躁动不安地低吼,过于嘈杂地环境似乎让它产生了些许的应激反应。 “不,不,阿努比斯,别激动。我在你身边,来,我们吃块肉干冷静一下。”我轻轻抚摸着阿努比斯的头顶,一边安抚着它,一边从身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块肉干引开了它的注意力。 阿努比斯颇为上道,用嘴从我的手中叼过了肉干,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我们地互动却在民众之间,掀起了更加狂热地浪潮。呼喊着阿努比斯神的声音几乎要改过了对奥西里斯神的赞美。 而在我的不知所措与阿努比斯的警惕中,这场华丽而盛大的游行,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102章 奥西里斯庆典·游行 随着游行的进行,队伍渐渐走出了阿拜多斯的城区,向着中央峡谷的方向行去。 但欢呼声并未因此便与我们远去,狂欢的人群此时正缀在队伍的正后方,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整场游行中最热闹的环节的到来。 在进入中央峡谷之前,将会有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在现代时,我曾经跟随着费恩教授以及德国考古队的脚步在此地走过了无数遍。 我知道在这片沙地之上,矗立过如何宏伟的奇观。即便不提十九王朝时塞提一世与拉美西斯二世父子二人所修建的那以独特的装饰浮雕以及亮丽鲜艳的色彩而闻名的两座神庙。 第178章 单单只是此时峡谷的尽头,沙漠的中心,古王国时期所遗留下来的皇家陵墓宏伟地模样,也足以让人为这个伟大而古老的文明惊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叹为观止。 在这条通往被称为“尊神的露台”的神道两边,除了拥挤而躁动的人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特殊观礼者。 新王国的初期,道路两侧的石碑还没有达到后世发掘的密密麻麻地五六排的规模,但也已经让那些想要更近距离观看游行的民众们感到困扰。 这些石碑,都是在非庆典期间,一些游人为他们那些无法前来阿拜多斯亲自观礼的亲朋好友们树立的。随着奥西里斯崇拜在埃及的不断传播,许许多多的埃及人都将来参加一次奥西里斯神的庆典视作自己毕生的目标。 然而囿于此时的交通尚不够发达,能够有幸亲身经历此等盛世的,仍只是少数的幸运儿。 而在道路的两边树立一块雕刻有自己名姓的石碑,作为自己的替身,这变成了这些信众们聊以慰藉的权宜之计。 我看着人群之中夹杂着的大大小小的石碑,虽然自小便受到了无神论的影响,可此时的埃及民众们并不让我觉得愚昧和无知。 相反,在信仰日渐功利化的现代社会,如此纯粹又纯真的信仰,反而让我觉得淳朴可爱,也难能可贵。 我感到自己受到了庆典氛围地影响,也渐渐彻底投入到了这场为奥西里斯神所奉上的盛事之中。 我引导着阿努比斯在软轿之上坐了起来,好让周围翘首以盼地民众们能够将它瞧地清楚。此时的阿努比斯也渐渐适应了周遭的喧闹,再次镇定了下来。 日头正盛,热烈地阳光铺洒在阿努比斯泛着油光的黑色与红棕色被毛上,与被穿戴在它身上的黄金饰物一起,反射着熠熠光辉。我侧头看向阿努比斯,它正沉着脸,专注地四下里巡视着,这是它保持警惕时地模样。 不知是受到了周围环境地感染,还是完全处于自我的想象,阿努比斯在我眼中,似乎真的有了神性。 忽然,一阵整齐有序地震天吼声自峡谷的西北方传来,我们身下地软轿停了下来,被平稳地放置在了地上。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不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扮演着“入侵者”的埃及士兵们列着方阵出现在了沙地之上。 “神的护卫们!列队!为了奥西里斯的荣耀而战!”前方传来了一声沉着的号令,那熟悉地富有磁性地威严声音,即便被面前巨大的神龛遮挡了视线我也知道,是图特摩斯在发号施令。 一阵近乎整齐划一的出鞘之声,昭示着埃及军队的训练有素,也让周围围观的民众们振奋不已。 没有什么比让一国的普通人看到自己国家无比强大的模样,而更能令他感到自豪和有归属感的了。 我听到周身传来了压抑着的窃窃私语,兴奋与自豪充斥着这片广袤的金色沙漠。 此时,图特摩斯所率领的“神的护卫”已经有条不紊地迎上了黑压压直冲而来的攻击者们。 这不过是一场表演性质的战斗,大家手持地也不过都是些木枪木剑以及木盾一类不容易致伤的轻巧钝器。 可即便如此,图特摩斯仍旧凭借他那不凡的身手与矫健地身姿,即便身处于茫茫人海里,也能轻易地便让人一眼看见他。 我坐在软轿之上,与已经半个身姿趴在我身上的阿努比斯一起,看的全神贯注。钝器击打的声音、周围人群的叫好不断涌入我的耳中。 要不是还勉强记得图特摩斯的叮嘱,要时刻在人前保持自己神秘的形象,恐怕我已经随着众人一起为了“神的护卫”们奋力搏斗地英姿而大声欢呼出来了。 就如我曾经在美吉多高高的城墙上所看到的那样,由图特摩斯所率领的方阵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线也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一点一点地远离着奥西里斯神的神龛。 最终,按照事先的庆典流程,“攻击者”们开始狼狈地溃逃而去,而图特摩斯如同英雄一般被几名士兵高高地架在了肩头。 他高举起手中的木剑,向着那些神色亢奋的民众们示意。激烈运动后的汗水被随意抛洒,落在干燥地沙地上,也在无意中,在阳光之下勾勒出了他精壮地身体血脉偾张地模样。 我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即便已经习惯了因为恶劣的工作环境而常常在阴暗闷热或干燥炎热的环境里,一边汗流浃背一边进行着考古发掘工作。 但那种流汗的感觉始终为我所不喜,只要一结束工作,不管多晚多累多饿,我都必须先将自己洗干净才能接着享受余下的休息时光。 可偏偏此时,大汗淋漓地图特摩斯竟然丝毫也没有让我感到不适与厌恶。相反,此时的他,在我眼中似乎正散发着某种别样的魅力。 “攻击者”们渐渐不见了踪迹,图特摩斯也被士兵们放了下来,重新登上了他的黄金战车。 在他的指挥之下,军队再次快速的恢复了秩序以及游行时的队列。若非我深知,此次游行图特摩斯与军队的准备都十分仓促,我定然会以为这是一次预演了许久的表演。 可似乎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图特摩斯对于自己麾下军队的掌控能力。 当军人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队伍在次缓慢地行动了起来。场边观众们的情绪高涨,我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第179章 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图特摩斯指挥与作战风格,身先士卒,所向摧破。也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原来新王国初期的埃及就已经拥有了如此军容整肃地军队。 这似乎都昭示着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埃及人在北非与西亚广袤的土地之上的所向披靡绝非无的放矢。 在此数十年间,不论是埃及之外的任何一个方位里,再有没有一个能与图特摩斯相提并论,甚至更加富有魄力与野心地君王了。 时人沉醉于当下的惊心动魄,可我的眼光却必须放的更长。 我看到了那个延续着新王国荣光的新阶级,正在慢慢的形成与崛起,最终将于神庙的祭司集团相抗衡。 他们即缔造与成就了十八王朝埃及帝国的荣光,也最终覆灭了它。 我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仍然姿态优雅地端坐着的阿努比斯,游行地队伍开始走进了狭长的中央峡谷神道中。 此时唯有很少的民众在峡谷里找到了立足之地,大部分的人都被迫滞留在了峡谷外的平地上。 游行地队伍缓慢地行走在神道里,气氛渐渐变得安静而肃穆。 这条我已走过无数次的神道,我知道它的尽头,是被埃及人视作奥西里本人陵寝的古墓。然而根据实际的考古研究后发现,这其实是第一王朝的第三位国王,哲尔的陵寝。 当然对于当下的埃及民众而言,一千多年前古王国也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久远的古老年代了。 在经过了漫长的行走后,在神道的尽头乌姆·卡伯,“奥西里斯”的陵寝终于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这里早就被一代又一代的奥西里斯祭司们修葺地华丽而庄严。 我看到了那具盛殓着“奥西里斯”木乃伊的石棺,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不过是以一种更加完美的姿态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梅里特拉,我们到了,下来吧。”在我专注地打量着那些被无数信徒们供奉在陵寝前的贡品时,图特摩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所乘坐的软轿前,向着我伸出了手。 看到图特摩斯,阿努比斯跳了下来,亲热地围着图特摩斯打转。我则因为衣着下摆过于合身,上来是尚不觉得,如今却因为裙摆限制了步幅而显得有些举步维艰。 我提着裙摆站在软轿旁的木阶之上,正犹豫着该如何踏出我的第一步。 图特摩斯也许是在此时看出了我的窘迫,忽然我感到自己被人自腰部腾空抱起,我惊呼一身,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平地之上。 原来是图特摩斯将我抱下了软轿。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让我有些不太适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责备地话到了嘴边,却在他温柔地注视中偃旗息鼓:“你……你下次要抱我的时候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忽然这样,吓我一跳!” 在周遭善意的笑声中,我对着身边的男人小声抱怨道。 “好啊。”图特摩斯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说罢他牵起我的手,身旁跟着阿努比斯。我们走进了“奥西里斯”陵寝的光线昏暗的内部。 第103章 奥西里斯庆典·重生 我与图特摩斯牵着手,阿努比斯乖巧地随行在我的身侧,我们缓缓走进了那座幽深又昏暗的墓道之中。 为了能够让高大的神龛能够畅通无阻地被抬进墓室里,国王哲尔的墓室在重新修葺时被人为地加高了墓道的高度。 此时奥西里斯神庙的祭司们正跟随着我们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座沉重的神龛抬进墓室之中。 “努特的儿子,我来到你面前。 奥西里斯,你是永恒之主。 我跟随图特而来,我因他所做而欢欣不已。 他让你的鼻子呼吸到催生的气息,他为你呈献了生命和幸福。 奥西里斯,你是隐蔽而神圣国度的主宰, 图特让你的鼻子呼吸来自阿蒙、充满生机的北风; 他让阳光落在你的心胸, 他为你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路途……”1 自我们走进墓道开始,早已等候在侧的祭司们便为了这位冥界的主宰缓缓地唱起了颂歌。 为神所献上的赞曲,鼓点沉缓而庄严,期间穿插的女声空灵地和声。我与图特摩斯在这样的曲乐声中,置身于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竟然真的隐约有了一种我们正行走于黄泉之路上的错觉。 我也不得不再次承认,古人这些发自内心地淳朴信仰,非但不令人感到愚昧。反而因为虔诚而让这些信仰开始真的变得神圣了起来。 终于,在这样隆重的氛围之中,我们抵达了位于整座陵寝中心的墓室。 墓室里的大概是为了迎合埃及人对于冥界的想象而被刻意地装饰过,本就昏暗的光线之下,描述着奥西里神生平事迹的壁画被完整的描绘在了四周的围墙之上。 当神龛被彻底安置在了墓室的正中央,大祭司垂首恭谨地双手奉上了被装在金制托盘中的香料、鲜花和作为祭祀的牺牲,将它们交到了我与图特摩斯的手中。 “王,拉神的使者,请两位为奥西里斯神奉上贡品。” 我看着图特摩斯手中的托盘上,那一个鲜血淋漓的羊头,不由暗自庆幸。这一次他们被没有使用活人来献祭,否则我估计这会已经甩开贡品,蹲在一边呕吐了。 大祭司交到我手中的托盘里,盛满了各式各样地香料与鲜花,让我只觉得一阵异香扑鼻,煞是好闻。我不由抽了抽鼻子,想要分辨出这里头都有哪些香料。 第180章 松香、没药的香味掺杂在期间,那是我所熟悉的,许多刚刚出土的木乃伊身上都会散发出的气味。 我只好在心中偷偷的猜测,大概这些用来制作木乃伊的香料就是今日为了庆祝奥西里斯神的重生而献上的祭品吧。 我按照大祭司前两日的指导,跟在图特摩斯的身侧缓缓跪了下来。庄严的赞曲仍在不断地被围坐在墓室四周的祭司们吟唱着,令人的心中生不出一丝的亵渎之心。 我与图特摩斯面色虔诚地将手中的贡品小心的放置在了神龛之前。忽然就在此时,我身边的阿努比斯仰头,发出了近乎狼嚎地声音。 我和图特摩斯都吃了一惊,就连周围的祭司们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赞歌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阿努比斯。 它似乎毫无所觉,仍然就那样站立在神龛之前,自顾自地对着奥西里斯神的神像嚎叫着。 墓室之内已经跪倒了一片,不断有人从墓道内涌进来想要查看发生了什么。在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后也随着一起跪了下来。 “阿努比斯神显灵了!”所有人都如此说着。 唯有我和图特摩斯的脸上仍保持着错愕的神色,看着这只忽然发神经的狗。 “阿努比斯,阿努比斯,别叫了,来吃肉干!”我四下里偷看了两眼,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无人敢直视此时的阿努比斯。 我一边小声地呵斥着阿努比斯,一边急忙拿出了一条被我放在口袋里的肉干,一把塞进了它的嘴里。 狼嚎声戛然而止,阿努比斯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吃起了它的小肉干。 “继续吧。”图特摩斯大概领悟了我的尴尬,他恢复了镇定,冷静地吩咐道。但同时,他也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努比斯,似乎是在探究,方才的它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我和图特摩斯拉着阿努比斯沉默着退到了一边,接下来,会有舞者在陵墓之外,扮演着伊西丝女神,表演伊西丝女神复活自己的丈夫的伟大事迹。 “啊,努特的儿子,快复活过来吧, 像万物之主一样不断焕发青春,让生命之火永不熄灭。 你的父亲拉让你的肢体永不腐烂,九神会为你高唱赞歌; 伊西丝站在你的身边,她与你永不分离,她会制服所有你的敌人; 埃及和埃及以外的人都期盼着再次看到你慈祥的面容, 就像他们期待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旭日一样。” 我和图特摩斯在祭司们的指引之下,走出了墓室,来到了墓室前的“尊神的露台”。这里已经提前安置好了两张座椅,以供我与图特摩斯在此观看舞者的表演,以及稍事休息。 也正是此时,赞歌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高潮。 鼓点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不知是何乐器发出的低音嗡鸣让这段间奏更加富于变化,也增添了几分神秘。 我不由看向了露台一侧正端坐着的乐团,在那里,我们目前所知的所有法老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乐器都能够见到它们的身影。 而我刚刚听到的类似与钵所发出的清脆颤音,就是由一种名叫西斯特鲁姆的叉铃所发出的。除此之外,被视作神圣乐器的贝尼琴在这个庄严的场合自然更不会缺席。 一支法老时期的大规模乐队此时正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向我展示着这些古埃及人是如何在乐队指挥的指挥之下,在没有乐谱的情况之下,默契而完美地演奏出这样一支大型的“交响乐”的。 我正看的陶醉,扮演伊西丝的舞者也在此时入了场。舞者的体态丰腴,有一种古典而健康的美。 “这舞者真厉害,和我先前看到的那些,宴会上的舞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我看着伊西丝女神打扮的舞者在场地的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用自己的躯干与四肢演绎着这段流传了千年的神话。 “这是奥西里斯神殿里的女祭司,也唯有圣洁的女祭司才有资格演绎这段舞蹈。”图特摩斯侧过头来,轻声向我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眼睛却舍不得从舞者的身上移开。 也许因为是献给神的舞蹈,这支舞保留了女性特有的优雅和柔美,但同时也摈弃为了娱乐男人而夹杂的妩媚与诱惑,无处不透露着对神的崇拜和赞美。 这是一支不会让人产生亵渎之意的圣洁之舞,不仅仅是我,我想此时场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了这段完美的舞蹈中,感受着这段音乐和舞蹈之中,那仿佛能够直击人心灵的女神之力。 “你复活了,你重新坐在了属于你的高高台座上, 远近的人都得以再次看到你慈祥的面容。 你的父亲盖伯把他的王位让给了你, 是他让你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你的母亲努特让你得以重生, 她生养了五个神明, 但是她让你成为五神之首, 她让你拥有了白色王冠, 她使得你在尚未降生之前就手握权杖和连枷。 你复活了,你的头上带着属于拉神的阿特夫王冠; 诸神纷纷赶来为你致意,当他们看到你与拉神平起平坐的时候,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你的敬畏感。 生命属于你,食物由你支配。 我为你奉献玛阿特, 愿你接纳我为你的随从之一, 第181章 正如我在世时服侍你一样; 愿我的巴听到你的呼唤, 愿我的巴时刻都在你的身边。” 赞歌行进到了奥西里斯神的复活之处,渐渐进入了尾声。而此时神龛也被祭司们重新抬出了甬道,再次沐浴在了阳关之下。 这也意味着在世人的眼中,奥西里斯神的复活。 在这之后,神龛将被送回神庙之中,在经过祭司们的仔细清扫后被妥善归置,直到第二年的此时,它将再见天日。 入夜时分,结束了这一日的狂欢,我筋疲力尽,毫无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松软的床上。 脑子里不断地重现这就今日看到的一切,直到此时那种亢奋仍然统治着我的大脑。我的身体感到疲惫,可思维却不肯就此轻易睡去。 “静怡……”图特摩斯在此时推门而入,看到我的模样不由露了出来一个笑容。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我没有起身,就那样躺着迎接着不请自来的国王。 “我睡不着,你呢?”图特摩斯当然不会因为我的怠慢而生气,相反他早已习以为常。我看着图特摩斯自顾自地来到我的床边熟稔地在床沿处坐了下来,接着又懒洋洋地侧躺在了我的身边。 “我也睡不着,这庆典太有意思了!图特摩斯我明年还想参加!”我想此时我的神色一定很激动。 “好啊,我今天也很开心。在庆典之上,陪在我身边的是你。静怡,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参加更多的节日。 河谷节、敏神节、奥佩特节还有最重要的新年节和赛德节,我都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图特摩斯说的一脸想往,让我也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好啊,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们都要充分地参与到彼此的人生中,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已经全部后面的经文部分都来自于《亡灵书》的节选 第104章 尼罗河泛舟 庆典结束的第二天,笙箫散尽,繁华落幕。 阿拜多斯仿佛在一夜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秩序,一点也不见狂欢之后的余韵。 而这只规模庞大的队伍也将随着国王一起,同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奥西里斯信众们一起,离开这座热闹一时的城市。 “朱里,我们明年还能来参加吗?这个游行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懒洋洋地躺在属于自己的船舱中,梅蒂和妲娜拉靠在我的身边,三个人一边吃着侍女们放在一旁的水果一边浏览着沿岸的风景。 我有些忍俊不禁,看着女孩们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地兴奋神色,看得出来,昨天,她们玩的十分尽兴。 “你们昨天都玩了什么?”我不由好奇地询问道。 “我们参加了花车的游行!我们还在游行的队伍里看到你了朱里!你昨天打扮的真是太好看了,就好像真的女神一样!” 梅蒂语气轻快地说道,似乎又想起了昨日的场景,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 “是的是的,昨天泰甫一直都陪在我们身边,我们也没有被周围的人群挤到。泰甫好像就是阿拜多斯人,游行结束后,他还带我们去吃了当地一些很有特色的小吃,味道都不错!” 妲娜拉也适时加入了我们对话,我看着她,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仍在回味着昨日吃到的美食。 “哦?你们昨天和泰甫相处的怎么样?”我想起那个沉稳干练的青年,一开始其实我属意地女孩们的导游与护卫其实是提尼斯。 他的性格活泼也随和,身手却很不错,怎么看也比泰甫要更加适合作为女孩们第一次外出时的玩伴与保护者。 可提尼斯作为图特摩斯的近卫,必须陪同他参加那场重要的战斗演练。 在此时,反而是文官出身的泰甫显得无所事事了起来。最终虽然仍有些不情不愿,但泰甫还是成为了梅蒂和妲娜拉的临时监护人。 “泰甫?他挺好的,一直都尽责地为我们介绍着阿拜多斯的风土人情。甚至还会以此为由头,又为我们描述底比斯与阿拜多斯的不同之处……” 说起泰甫,妲娜拉的语气里透着些连我都能听出来的崇拜。 我不由多看了眼前的少女两眼,妲娜拉地脸上正带着淡淡地红晕,眼睛也亮晶晶地。那神色让我觉得熟悉,就像是曾经在梦里时,我偶尔会留意到的图特摩斯偷偷看我时地模样。 我不由恍然,平心而论,泰甫的长相并不差,谈吐也算不凡。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深受国王的信任,未来的前途只怕无可限量。 也难怪在昨日地相处后,妲娜拉看起来似乎对他生出了些许地好感。 可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泰甫与妲娜拉的身份如此悬殊。我看着妲娜拉地模样,又不由为她担心了起来。 “朱里,泰甫说底比斯的卡纳克神庙比阿拜多斯的奥西里斯神庙规模还要更加宏伟,是真的吗?”梅蒂似乎没有察觉出妲娜拉的异常,她还在想着昨天看到的场景给她所带来的震撼。 “泰甫说的没错,卡纳克神庙确实宏伟壮丽。“我点了点头。 梅蒂的眼睛一亮,可也只是转瞬之间,那抹亮光旋即又黯淡了下去:“这一路走来,我见到了翁城、孟菲斯、阿拜多斯,任何一座城市拿来出都比美吉多城规模要大得多。昨天我走在阿拜多斯城里能感觉得到,这里的居民生活也比美吉多的百姓富足的多。” 第182章 梅蒂说道这儿顿了顿,忽然用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女孩的沧桑语气说道:“面对这样的埃及,美吉多……甚至所有那些来到父亲的王宫参与了结盟的国家,怎么可能赢呢?” “朱里,为什么卡迭石的王子要去蛊惑拉拢别人来打这场根本就不可能赢的战争?”梅蒂拉着我的手,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成为阶下囚。我们做错了什么呢?明明做出决策的不是我们,可最后要为这场失败的战场付出代价的却是我们。” 梅蒂紧紧抓着我的手,对于她忽然的情绪失控我没有一丝的防备,也在心中感到歉疚。 似乎自从进入埃及后,紧促而繁重的日程让我忘记了去关注梅蒂和妲娜拉情绪地变化。想当然地以为她们在埃及的军队中受到了足够的礼遇,心中就不会再多的烦恼。 我又担忧地看向妲娜拉,妲娜拉此时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样的无措。她凑到了梅蒂地身边,和我一起温言安抚着小声啜泣地梅蒂。 还好,至少妲娜拉似乎对于新的生活与环境,都适应良好。 我看着朝夕相处可如今状态却截然相反的两个女孩,不由思考了起来。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使然吗? 也许在妲娜拉的心中,对于故国并没有太多的念想,也许埃及于她而言反而是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梅蒂却不同,即便在王宫中并不得宠,可她仍然属于美吉多王室,是那座城市名义上的主人。 即便如今她仍是以图特摩斯的养女身份来到了埃及,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还是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妲娜拉,你老实和我说,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人对你们说了不好的风凉话,或是欺负了你们?”念及此,我很快就想到这另一个可能性,着急地询问起了妲娜拉。 妲娜拉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我和公主朝夕相处,身边的宫女和侍卫待我们都很客气,没有人对我们不好。” “梅蒂,那你是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你能和我们说说吗?”我担忧地看着伏在我身边梅蒂,越发担忧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梅蒂似乎收拾好了心情,她重新做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那些作为俘虏被押回了底比斯的人。她们中有我的亲人故旧,却没有我和妲娜拉的幸运。 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朱里现在可能我们也和她们一样,沦为了阶下囚。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害怕……” “看到埃及的繁华,我为他们感到不值。” 我恍然大悟,不由又是怜惜又有些好笑:“可是这世界上哪来的如果,既然我们能够相遇说明这就是神的意志,是无人可以违抗的。别想那些啦,梅蒂,学学妲娜拉。好好享受当下,人生苦短,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止境地担心里。” 我摸了摸梅蒂的脑袋,劝道。 “我也觉得,能够与朱里相遇,一定是神的旨意。朱里,等到了底比斯,我也要成为阿蒙-拉最虔诚地信徒。”梅蒂听了我话,释怀般的点了点头。 我将梅蒂的话听在耳中,却不知该作何感想。但至少,我的心中明白,梅蒂愿意信奉阿蒙-拉,这对于之后她在埃及的生活会有着极大的帮助。 “梅里特拉,梅里特拉,你在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图特摩斯的声音,语气了透着些许地兴奋,想来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我好奇地出言询问道。 而我的话语才落,图特摩斯的身影便闯了进来,他并没有顾及还在我身侧来不及避开的梅蒂。 “是阿赫莫塞!他来信了,说底比斯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王后与阿努比斯神的准备。待我们回到底比斯时,他与哈普塞内布会带着阿蒙涅姆赫特一起,到卡纳克神庙的码头迎接我们!” 一连串地名字砸向了我,将我听得晕头转向,过了一会才将几个名字与记忆中的属于他们的职称一一对应上。 “如今的维西尔还是阿赫莫塞吗?”我问道,又觉得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是呀,阿赫莫塞是一个忠实又能干的维西尔。多亏了他留在底比斯处理了大部分的政务,同时也保证了大军的补给。否则这一次远征恐怕也无法如此顺利。” 图特摩斯说着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又熟稔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 此时梅蒂与妲娜拉早已避到了一旁,我偷眼看去,见两个女孩都有些面红耳赤。就这样当着两个未成年少女的面,与图特摩斯表现地如此亲密,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挪了挪屁股想要拉开与图特摩斯地距离,可他很快就识破了我的意图,我感到图特摩斯环住我腰的力道渐渐变大,好像不太愿意我就此离开他的怀中。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图特摩斯却装作没有看到,低头又看了看被他捏在手中的纸莎草纸卷。 “梅里特拉,你很快就会见到了,我的长子,阿蒙涅姆赫特。”图特摩斯忽然说道,他的话让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后妈见继子的忐忑和心虚。 “那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惴惴不安地问道:“我要不要给他准备点见面礼?” “他喜欢什么?”图特摩斯却被我问的一怔,旋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自出生我就没怎么与他相处过。” 第183章 “你这个父亲当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合格!”我无奈地埋怨道。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梅蒂。”图特摩斯忽然看着与妲娜拉缩在一个角落的梅蒂,叫了她的名字。在我的印象里,这仿佛还是图特摩斯第一次喊她。 梅蒂因为图特摩斯的呼唤而抬起了头,仿佛一只受惊地小鹿一般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见她揽进怀中细细地安抚。 “您……您叫我有什么事?”因为紧张,梅蒂的话有些磕磕巴巴,而这似乎又加剧了她的惶恐。 “嗯,这是你第一次以我养女的身份出现在民众面前,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表现地太失礼。”图特摩斯皱着眉头看着梅蒂的样子,我坐在他的身边,看到他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是觉得梅蒂如今的样子,实在没有一个强盛帝国的公主应有的大气与自信吧。 “这几日我会派女官来好好教导你,你恐怕没时间整天呆在梅里特拉的房间里了。”图特摩斯又带着考究地目光又打量了梅蒂两眼,说道。 一个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自心中升起,让我我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图特摩斯。 可他却似乎因为这个决定而心情大好:”梅里特拉,这几天你要是无事不如来我的船舱,因为奥西里斯庆典积攒的政务,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处理。“ 看着图特摩斯的笑脸,那个疑问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 这家伙,不会是在吃梅蒂的醋吧? 第105章 第一夜 图特摩斯是一个言出必行的国王,之后的几天里,果然梅蒂被他派去学习底比斯宫廷礼仪的女官关在房里,一步也没有再出来过。 “你这可真是双标,为什么梅蒂要学,我就不要学?我才是更应该学的那个人吧?” 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百无聊赖。归途之中,需要他处理的重大政务实际并不多,倒是每日都有途径的城市官员早早等在码头上迎接王驾。 我有意避开,可图特摩斯却无此意,这几日来我都不得不日日盛装打扮着,陪在图特摩斯的身边。同他一起接见那些大大小小的诺姆长官,接受他们的恭维与敬意。 “你做的很好不是吗?不必我提醒你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严肃。你简直天生就该是我的王后,我不愿再用更多的条条框框来束缚你。” 图特摩斯坐在我的身边,半个身子都懒洋洋地倚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他伸出手,将我的一绺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你不愿意用规矩束缚我是你的情谊,我却不能因此就持宠而娇,贪图享乐,枉顾身为王后应当承担的责任。”我摇了摇头,不太认同图特摩斯的话。 我从不否认我对自己一直有着完美主义的倾向,我从不苛责旁人,但却总是苛求自己。 若是先前,我从未想过要站在这个位置上。那么现在既然要做,我就希望可以尽可能的做到最好。这不仅仅是对供养埃及王室的民众负责,对给予我如此信任的图特摩斯负责。 更重要的是,这是对我自己负责。 可谁知我的话却惹来了图特摩斯的忍俊不禁。他面带笑意地看着我,忽然放过了我的头发,转而摸了摸我的头。我被他手的力道一带,跌进了他的怀中。 “静怡,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先人们制定宫廷礼仪的目的是为了将王族与王国里的其他阶层区分开来,而不是为了来束缚王族的行为的。 当你的手中握住了足够多的权利,你的一言一行,即便一时看起来不符合规范,但人们也会自己在心中为你找好理由。” 图特摩斯的话听得我似懂非懂,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又并不尽然。我皱着眉,垂下头细细地思索着图特摩斯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可图特摩斯是个急性子,不待我自己想明白,他便又开了口:“等回到底比斯,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宫女们不会认为你不守礼数,反而还会纷纷效法你的打扮。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图特摩斯的这个比喻,让我的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了,底比斯的宫女们穿着肥t恤大短裤在宫廷里来来往往地模样。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过荒诞,让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凡事总要有个度,太过肆意妄那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笑过之后,我还是补充道。 “你看你自己对于责任的重要性都已经了然于胸,我还有什么必要去天天提醒你呢?”图特摩斯说着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就那样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 我被看得他心里发毛,却不知他想干什么。 “你都不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风韵,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再别的女人见到过。你因为拥有智慧而自信,但你从不因为掌握了知识而自负。既可以站在巅峰高瞻远瞩,也能够俯下身去体谅众生的难处。” 就在我被他看的不知所措之际,图特摩斯忽然开口,语气认真地说道。 “这是你身上最迷人的地方,我相信这是阿蒙-拉最无私的馈赠,这天下无人有权剥夺它。所以静怡,做你自己就好了,做你自己,你就会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王后。” 图特摩斯说着,那双因为常年习武而满布老茧的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的眼眶一热,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第184章 即便在遥远的21世纪,我在学习与工作时,也难免遇到仅仅因为我是女人就被质疑工作能力的时候。 可没想到,在公元前1457年,有一个男人能够如此地肯定我身为一个人而拥有的美好品质与能力。 在我听来,这比一万句的情话,还要更加动人。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想我语气里那种被人肯定的喜悦一定藏也藏不住。 图特摩斯双数捧住我的脸颊,轻轻地为我拭去了泪水:“你比我说的还要好一百倍,静怡不要在为了王后的头衔而惶惶不可终日了。即便仅仅只是作为一名国王而不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能做的很好。” 直到此时,我似乎才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靠在图特摩斯的怀中,享受着他独一无二的爱意。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以前都是我鼓励你,如今倒换成你来鼓励我了。”想起前事,看着眼前日益成熟的图特摩斯,我也不免感慨万分。 “可能这就是你以前告诉我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图特摩斯温柔地回应道。 对于他时不时地蹦出两句我在他少年时无意说过的中国俗语,我已经见怪不怪。但又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还记住了多少我说过的话。 “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我说过的话?”我如此想着,也便如此问了出来。 图特摩斯听见我的问题,并没有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内圣外王。” “以铜为鉴, 可以正衣冠; 以古为鉴, 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鉴, 可以明得失。” ……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我听着图特摩斯一句一句,从那些我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的句子,一直背到了我在美吉多时劝谏他的话。 “你真的全记得啊……”想起我们分别的这些时日与图特摩斯的等待,我的心又虚了几分。 “不仅仅是这些句子,还有你教给我的整理文件的方法,处理事情的逻辑,这些东西都让我受益匪浅。” 图特摩斯说的认真:“每次我在心里默念这些你说的话,我就觉得你没有离开,一直就陪在我的身边。那段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寂寞了。” 图特摩斯说着头便靠了过来,形状漂亮的薄唇覆上了我的脸颊,那轻柔又略带冰凉地触感在我的心头一烫,心跳便快了起来。 【此处本来还有932个字,过不了审改烦了直接删了,有缘还能再见到】 第106章 事后清晨 这一日的早餐,我们两吃的格外别扭。 我埋头啃着面包,不太敢去看向坐在我旁边的图特摩斯。可即便如此,我仍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胶着在我的身上。 “静怡,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图特摩斯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担忧,可他不问还好,被他一问,我便又忍不住想起了前夜里让人脸红心跳地场面。 “我……”我正想告诉他我好着呢,只是仍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 可一双大手却在此时覆上了我的额头,接着我感到自己落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中:“还好,没有发热。” 我听到图特摩斯似乎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了,静怡?还是昨天晚上,你并不乐意或者说,我没有让你满意?” …… 我真想拿起手里的面包,堵上图特摩斯那张永远只会打直球的嘴。 我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地模样,害怕他又说出什么让我更加不好意思的话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摆了摆手,不用摸也知道我现在的脸颊一定滚烫烫的。 哪怕在国外学习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于这些在许多人看来顺其自然的事情上,依然觉得有些羞于启齿。这或许是我小时候所接受的教育使然,也可能仅仅我的性格便是如此。 “哈哈,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静怡我没想到你这么可爱。”图特摩斯却感到惊奇,语气有些夸张地说道:“我们互相爱慕,我想要与你生儿育女,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他说的那样坦然,就好像一切的发生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而天地间,也没有比与喜欢的人一起繁衍子嗣更加伟大的事情了。 忽然间,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家子气了些。我是否应该正视这些身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女人再正常不过的欲望呢?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哪怕是中国的先哲们也早早便点出了这个道理,而“克己复礼”不过是后来者强加于世人身上的礼教枷锁。 这里并不是我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此时的人们因为环境的恶劣而对生育繁殖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 虽然这样的行为并非一定出于爱,可至少面对欲望,他们的态度是坦率的。 可我正反思着自己以往的言行,希望可以更加坦然的面对身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图特摩斯却忽然又感慨道:“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与爱的人做这件事是如此舒服。” 第185章 我刚刚才重新搭好的心理建设,又再次被图特摩斯的一记直球打击的土崩瓦解。 “啊……求你了,图特摩斯别说了别说了!” 果然饭要一口一口吃,坦率的表达自己也需要一步一步地来。我认清了现实,至少在现阶段,我还做不到如图特摩斯那般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好在不用太久,侍者便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从底比斯飞鸟传来的要务,需要图特摩斯亲自作出决断。 “静怡,你要和我一起看看底比斯传来的公文吗?”图特摩斯接过了皮筒,熟练地取出了被封存在其中的纸莎草纸卷看了看我。 在处理这些国中的军机大事时,图特摩斯从不避讳我的在场。相反,他十分乐于与我讨论这些政务,他总是说我能够给他提供一些看待事务的崭新视角,而这是其他人所无法替代的。 若是往常,图特摩斯如此询问后我自然欣然应允。这些由维西尔传递来的消息,都是难得的,研究古埃及国家结构的材料。 可今天,我实在是需要自己独处一会,好消化这件完全在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 在昨夜之前,我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在完成婚礼之前与任何一个男人发生关系。 这并不是因为我认为该为自己未来的丈夫守贞,而是因为从小我的母亲就告诉我女孩应该学会保护自己。 而未婚先孕,会让身为女孩的我陷入被动之中。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总是身心俱损。 这样的决定,便成了完全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 如今想来,昨夜的行为也并非出自深思熟虑,不过是气氛到了情难自已。也许,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我信任着这个男人。相信他会与我相爱相守,共度余生。 因此才踏出了自己的舒适圈,选择和他一起迈向人生的新阶段,那个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婚姻阶段。 想起图特摩斯,我的嘴角边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起,将头埋在双臂里,不想叫旁人看见。我忍不住幻想起在底比斯的王宫中,我会与他展开怎样美好的生活呢? 可想着想着,我便想起了此时的底比斯王宫里,一个名叫阿蒙涅姆赫特的小男孩,正在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归来。 “我是不是应该为他准备一些见面礼呢?”我开始犯了难,此时的我称得上两袖清风,身边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是可以用来送给他的。 距离抵达底比斯,尚有几天的时间,不然我自己动手做点什么东西送给他?我依稀记得亲戚家里的小男孩,对于各式各样地模型似乎都很感兴趣。 但很快我就悲伤的发现,之于手工我称得上手残,让我修复文物可以,让我做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那可真是强人所难。 “唉……”我发愁地坐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蒙涅姆赫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和图特摩斯像不像,调皮吗?性格如何,难不难相处。 此时我对于这个,只留下了只言片语的图特摩斯的长子的好奇,早已不再局限于学术的考量。我们将成为同一个家庭的成员,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地相处。 不过好在,很快我便发现我的担忧实在是多余的。 几天之后,我在卡纳克神庙的码头,终于见到了这个困扰了我几日的小男孩。 彼时底比斯的王公贵族与神庙中的祭司们都早早地等候在了码头前,将卡纳克神庙规模颇大的广场也挤得水泄不通。 我与图特摩斯站在甲板的最前头,接受着底比斯的两岸民众们热烈地迎接。 太阳船渐渐停靠在了码头边,我看到维西尔阿赫摩斯,阿蒙神大祭司哈普塞内布以及一个我没有见过的小男孩被人群簇拥在码头的最前方。 “走吧,梅里特拉。” 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我走下了台阶,时隔数日,我终于又有了脚踏实地地感觉。 梅蒂与妲娜拉都已经改做了埃及人的打扮,此时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的身后。 至于阿努比斯,也许是感知到终于能够回到地面上,它的情绪太过激动,无法做到很好的随行。 最终,我与图特摩斯还是觉得暂时先不像底比斯的民众和官员们展示它,让它好好地由泰甫先行装在笼子里带回王宫中安顿。 “王!欢迎您归来。”阿赫莫塞率先神色激动地走上前,向图特摩斯恭敬地行了一礼。 接着他又看向了我,我没有畏惧阿赫莫塞探究地目光,而是对他微微一笑。 “阿赫莫塞,你比之前苍老了不少。”我有些感慨,此时的阿赫摩斯约莫五十多岁,身体看着倒还健朗,可须发皆白,看起来与七十多岁的费恩教授差不多的年纪。 “您之前见过我?”阿赫摩斯惊奇道。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那场发生在维西尔殿堂里的民事纠纷:“提亚斯和沙巴孔的案件,最终是如何判决的?” 对于这场民事纠结的关注,最终因为忽然而至的战争而被冲淡,而今想来心中忽然又升起了好奇。 “抱歉,您一定也没有印象了吧。”我自知因为一时的好奇失了言,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问出这些问题。我有些无措地看向图特摩斯,他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游刃有余地模样。 我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让他快点说点什么,好不让场面如此地尴尬。 第186章 “不,我有印象,我只是没想到您……您竟然也知道这件事!那件事已经被妥善的处置了,名叫亚提拉的工人必须无偿地为工头沙巴孔做工直到偿还了他所造成的损失。 至于因为他而被耽搁的进度,我的弟弟哈普塞内布也与当事的祭司作了协调,宽限了一些交房的时日。” 阿赫莫塞就仿佛在与国王汇报工作时一样的神色肃穆,态度认真地向我说道。 他并没有说太多多余的话,可他此时待我与图特摩斯如出一辙地恭谨态度似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此时阿蒙神大祭司哈普塞内布适时走了上来,向我们献上了据说被供奉在阿蒙-拉的神龛前,得到过阿蒙-拉亲自祝福的莲花。 “前几日我便在夜晚观测到了神圣天狼星出现在了极为特殊的位置上,那是伟大的女神索普德特在向我们预示着,福佑我埃及的神之使者即将回归正位。梅里特拉,将遵从阿蒙-拉的意志,成为我埃及的王后!” 而之后,我迎来了独属于我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第107章 重返宫廷 在经历了码头的寒暄与底比斯城里的欢迎游行后,我与图特摩斯一行人终于得以返回了底比斯的王宫中。 当我与图特摩斯共乘着一顶软轿,缓缓走进这座记忆中亲切不已地王城时。 看着岁月在城墙之上留下的痕迹,看着被重新镌刻在城门之上的,图特摩斯的王名圈,我的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岁月带走了一代人,又将更加年富力强的人推上了王座。而这样的生活从不会以此为止,而是不断地周而复始。 果然就如老子所言,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我又看向端坐在我身旁的图特摩斯,连日的劳累并没有让他的脸上显出丝毫的疲态。相反,在进入了底比斯后,他脸上越发的神采奕奕,仿佛有着无穷无尽地精力一般。 我想,这大概就是以为君王必须向他的臣民们展示的一面。 就如在古埃及的某些特地节日中,国王会带头绕着底比斯城奔跑一圈,以此向城中的民众们展现自己强健的体魄一般。 倘若图特摩斯展现出一点点的软弱,那么很可能,就会有人的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静怡,你怎么了。”图特摩斯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似乎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对我的关注就越来越多。 我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跨过了最后那道坎而逐渐变得冷淡,相反,图特摩斯开始越来越喜欢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表现他对于我的偏爱。 我朝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又看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城墙与宫室,让我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 图特摩斯见我无事,脸上也松懈了下来。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他牵起,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静怡,我曾经厌恶这座冰冷又空荡荡地王宫。但因为你,才让它有了家的感觉。” “嗯,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了图特摩斯的肩头。 此时队伍已经彻底进入了王宫中,没有了民众的围观,我也偷偷松懈了下来。 依偎在图特摩斯地身边,听他说着宫中这些年发生的变化,又修缮了哪些破败的宫室,新增了几座华丽的大殿和园林。 我趁着间隙,回头向着队伍后面看去。图特摩斯的的长子阿蒙涅姆赫特正端坐在我们之后的那乘软轿上,正襟危坐,对于我们的亲密举止仿若未闻。 明明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表现的比一些成年人还更加的沉稳。 我不由又歪头看向图特摩斯,父子二人在长相上确实又颇多的相似之处。阿蒙涅姆赫特却并不会让我联想到少年时的图特摩斯,他更像如今的图特摩斯的缩小版。 在阿蒙涅姆赫特的后面,才是梅蒂乘坐的轿子。作为尚未出阁的公主,即便只是图特摩斯的养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见到她的姿容的。 梅蒂乘坐的轿子四周,都围着半透明地白色帘幔,我并不能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但想到妲娜拉此时正陪在她的身边,又让我感到了稍许地放心。 终于,在一路的颠簸后,我们到达了王宫的内廷。图特摩斯似乎着急着与我说话,打发走了小尾巴一样跟在我们身后的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就拉着我着急地向着他宫殿走了去。 图特摩斯仍然住在少年时的那座宫殿里,我挽着图特摩斯的胳膊走了进去。 不同于宫殿之外,王城被岁月雕刻而留下了应有的痕迹。这座宫殿却仿佛被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好像一点都不曾被改变过。 “以后你就与我一起住在这里,梅里特拉,我想每天一回到王宫,就能见到你!”图特摩斯的语气难掩激动,看得出,他非常的开心。 我也不免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笑了起来,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好呀,我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在我的观念里,夫妻之间共处一室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按照规定,梅里特拉殿下有自己居住的宫殿。”跟在我们身后的女官却面露难色地提醒道。 “那是之前,自我开始,梅里特拉就与我一起居住在这里。倘若谁有意见,直接赶出王宫去。”图特摩斯用丝毫不容人反驳地口吻命令道。 第187章 他的态度颇为强硬,让方才出口劝谏地女官也面露惧色地跪在了地上:“王,梅里特拉殿下,请宽恕我的无礼。” 我看着面前的情景,依照本心,我自然希望能与图特摩斯朝夕相处。好在古埃及留下的文献中,对于王室生活的描述并不详备,可操作的空间仍有很多。 但女官也不过是尽忠职守,我轻轻地拉了拉图特摩斯的胳膊,朝着他摇了摇头。 又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地笑容将女官扶了起来,又温声对着她说道:“这本不是你的错,你能直言进谏你认为国王不妥当的地方这恰恰说明了你对王室的忠诚。非但不该罚,应该赏才对。” 女官一时反应不及,就那样呆愣地望着我,眼中还闪烁着来不及拭去地泪光。 “但是,我想国王有权利决定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王宫。作为王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这些不涉及国家治理的个人生活,我相信即便是阿蒙-拉也会体谅的。” 我说完,环顾四周,只见宫殿里里外外站着的宫人们无一不低垂着头,并没有人敢直视我与图特摩斯。 我不知道她们此时内心的想法,但既然无人再出声反对,我便当作是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下来。 “去吧,去吧梅里特拉的行李都归置在我的宫殿里,从今日起,她不仅仅是国家的女主人,是这座王宫的女主人,也是我宫殿的女主人。”图特摩斯见宫人们不再有异议,便趁势下达了命令。 不待众人领命而去,图特摩斯忽然又开口道:“传我的口谕,赏赐刚才直言进谏的宫女10格令黄金。这是对她忠心的嘉奖,我的宫廷永远欢迎勇于指出皇室失格之处的人。” 我不由看向图特摩斯,不知他所说是出自真心,还是仅仅只为顾及我的颜面。但不论是出于哪一种考量,这个决定我相信对于图特摩斯的统治都是利大于弊的。 在这之后,众宫女们便又因为图特摩斯的命令而忙碌了起来。 我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多,此时一只只的箱笼之中放着的绝大部分,都是图特摩斯平日里惯用的物品与行头。宫女们对于这些东西需要归置在何处,远比我熟悉得多。 我半是好奇半是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围观着,图特摩斯则仿佛没事人一般已经坐在了书案前埋头处理起这两日积压的政务来。 “梅里特拉,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平时也不用你关心。你有这闲心,不如来陪我一起看看这些卷宗。” 图特摩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闻言看去,才发现他头也没抬,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行动的。 “你的那些政务,我这些日子天天陪着你看,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那么几件事,赋税、各个工程的进展进度、与邦国的外交,附庸国的朝贡……” 我数着这些日子以来接触过的政务类型,直到我再也想不出来这才百无聊赖地说道:“看得多了,还不如看看内廷是如何运作的。这些事情以后你不用管,出了问题却需要我来处理。“ 图特摩斯终于停下了正奋笔疾书的手,抬起来头看向我:“你若是想要了解宫廷是如何运作的,不如我让人叫塞内米哈来,他是我任命的宫廷大总管。如今宫廷中的财政、人事管理都由他负责。” 图特摩斯招了招手示意我走到他的身边,我想也许有些事情并不方便让旁人听见,便依言走向了他。谁知他却伸手一拽,我反应不及一屁股便坐在了他的怀里。 图特摩斯将我圈在他的怀中,在我的耳边说道:“当然,那是宫中后位虚悬的时候。如今虽然还没有实际的册封,但你已经是我事实上的妻子,底比斯王宫的女主人,这些事情由你来接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一想到那句事实上的妻子便觉得面色一红,可图特摩斯并没有给我害羞的时间便接着说道:“塞内米哈是个精明且经验老到的官员,我会让他成为你的副手,协助你打理宫中的所有事务。当然,如果之后你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无趣,将事情都丢给他,也没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说起这些正事,我也没有了害羞的心思,将图特摩斯的话认真记在了心中。 不过此时,另有一件最迫在眉睫的事情仍没有解决。 “图特摩斯,今天晚上不如就在宫殿里举办一场家宴吧。把我和梅蒂介绍给阿蒙涅姆赫特,总归要成为一家人,没有道理始终避而不见。” 图特摩斯却不知为何,似乎对于这个由自己的第一任妻子所生的长子颇为抗拒。 从刚刚在码头的见面时,我就察觉了出来。他对阿赫莫塞,对哈普塞内布的热络与对阿蒙涅姆赫特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虽不解个中缘由,但我想亲生父亲的漠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我并不希望这样不和谐的关系出现在自己未来的家庭中,虽然对于这个孩子我仍不了解,但我所成长的年代教会了如何平等地对待孩子,去倾听他们内心的诉求。 将他们当作一个有独立的思想的人,而非家长的附属品。我想了解阿蒙涅姆赫特,想帮助这对父子走出各自的困境。 又或者,用更加自私一些的角度去解释。我希望我与图特摩斯组建的家庭,是一个幸福的、和睦的家庭。 “既然你这么想见见他,那晚上就在这里,举办一场家宴吧。”图特摩斯没有违拗我的意愿,只是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将这当做是一场例行的公事。 第188章 我皱了皱眉头,直到此时才发现图特摩斯或许是一个完美的君王和丈夫,但他绝对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父亲。 第108章 家宴·一 关于今晚的家宴,图特摩斯作为实际上这个家庭之中最重要的成员,在筹备时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客观,若要说他在整个筹备的过程中又起到一点些微的作用,大概就是我可以打着他的旗号,使唤这座宫廷中的所有人。 “薇薇尼尔,你能把阿蒙涅姆赫特平日里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用的东西甚至喜欢的颜色都告诉我吗?” 我端坐在上首,图特摩斯正坐在我的身边埋头看着简报。薇薇尼尔是阿蒙涅姆赫特的乳母,看年纪与我相仿,此时正有些紧张的看着我。 “王子……王子平时喜欢吃水果和蔬菜胜于肉食,面包则偏好多摸抹些蜂蜜。平常除了去学校上课外,最喜欢呆在宫殿里看书。至于颜色,好像并没有特殊的偏好。”薇薇尼尔略一沉思,便语气恭敬地答复了我的问题。 她的思维条例都很清晰,说话是看起来也落落大方。 我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阿蒙涅姆赫特的乳母应当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你儿子的喜好,和你可真是称得上南辕北辙了。”我忍不住调侃起身边的男人。 “我的儿子,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难道以后想去做一个书吏吗?”图特摩斯皱着眉,一副不甚悦意地模样。原来他装着若无其事,实际上一直支着耳朵在偷听呢。 我又用眼角地余光偷偷打量着下首站着的薇薇尼尔,她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脸上露出了一副担忧不已的神色。 我想,她是真心疼爱阿蒙涅姆赫特的吧。真心为他着想,为他担忧。站在埃及人的角度,我是振奋人心,聚拢民心的存在。 可对于阿蒙涅姆赫特,以及他身边亲近的人而言,我的存在却又的的确确地威胁到了这个孩子的将来。 若是按照历史的记载,梅里特拉诞下图特摩斯的儿子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那么,当国王宠爱的王后诞下了王子后,作为不得宠的长子,阿蒙涅姆赫特在宫廷之中,又当如何自处呢? 我没有戳破图特摩斯的那点小心思,而是微笑着反驳他:“每个人的喜好都有不同,你喜欢征伐、喜欢武力,确实能为这个国家带来更加广袤的领土。 可一个国家穷兵黩武,是难以长久的。一个庞大帝国的运作与维系,即需要开疆扩土的国王,也需要有能力守成的国王。” 听了我的话,图特摩斯面如常色,他早就习惯了我们两之间这样的相处方式。非但不恼,甚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可再反观薇薇尼尔,她震惊地看着我。 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国王是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一个王后再受国王的喜爱,也不敢这样的当着旁人的面不给国王面子的直接反驳。 而最重要的是,国王丝毫也不以为忤。 也许是忽然意识到了我对于图特摩斯的影响力,要远甚于她此前最悲观的估计。我看着薇薇尼尔的脸上,担忧之色渐浓。 可我此番,是为拉进与阿蒙涅姆赫特的关系而叫的她来的。若是因为几句话语加深了她的疑虑,岂不是适得其反。 我急忙又借着话头,接着说道:“我倒觉得阿蒙涅姆赫特这样的爱好也很好,读书可以涨知识,也可以明事理。那些能够保存至今的书籍里,无一不记录着先人们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智慧和思考。何况你以为,我从前告诫你的那些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吗?“ “别说是阿蒙涅姆赫特,就是你,我也觉得平日里少去狩猎,多看些书才好呢!”我为这次的谈话下了定论。 图特摩斯有些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未置可否,却也没有反驳。此时再看,薇薇尼尔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让我彻底失去了观察她脸部表情的可能。 我忽然讨厌起这样的布置,身居高处,旁人看不到我的神色。可一样的,我也无法了解那些听了我话的人,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呢? 说的话就像是石头沉入了大海,一点反馈也没有。 “还是谢谢你,薇薇尼尔,请你回去转告阿蒙涅姆赫特,晚上六点,务必来这里,与我和他的父亲,与他的新姊妹共进晚餐。当然他若是愿意早些来,我也十分欢迎。” 这一次,薇薇尼尔一口便应承了下来,语气里透着诚惶诚恐:“请您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看着薇薇尼尔退出去的身影,我有些无力。事情的发展远不如我所设想的那样,我本无任何恶意,可似乎仅仅只是身处这个位置,就足以令旁人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提防。 “静怡,你怎么了?打听到了阿蒙涅姆赫特的喜好反而不开心了呢?”图特摩斯此时关切地询问,让我的心中稍稍一暖。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让人喊梅蒂过来陪你?” 我点了点头,图特摩斯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不可能时时伴在我的左右。可梅蒂作为他的养女,日日与我同在一处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从未如此庆幸过,梅蒂和妲娜拉与我一起来了埃及。 在这个陌生的,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宫廷里,除了图特摩斯之外,至少还有一二我能够全然放心信任的友人。 第189章 图特摩斯见我并不反对,很快就宣召了名义上的养女梅蒂与她的女官妲娜拉。我看着联袂而来的姑娘们,看着两人脸上洋溢着的喜气,便知道王宫中的埃及人对她们想必都很不错。 只不过进了宫殿,见到了图特摩斯,女孩们很快便收起了笑容态度有些拘谨地向我们行了礼。 “知道你身上还积了不少的要务没有处理,你去忙吧,如今梅蒂来了,我可不用你陪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推了推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却顺势捉了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梅里特拉,你可真是卸磨杀驴。” 他一边说,一边弯身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耳语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我不由地一阵面红耳赤,急忙将他推了开去。图特摩斯也不恼,大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又看向了大殿里的其他人:“好好在这里陪梅里特拉解闷吧。” 说罢,图特摩斯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而随着图特摩斯的离开,似乎大殿之内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我屏退了大殿中等待召唤的侍女们,四下里没有了旁人我也便不再拘着,快步向着梅蒂走去。 “梅蒂,妲娜拉,快来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比斯还适应吗?”我拉着女孩们的手,四处打量。 “我们都很好,周围服侍的女官们都是很好的人。埃及的国力果然比美吉多要强盛的多,如今我们住的宫殿也很好,雅致舒适,也许是为了照顾我们甚至还多了许多美吉多风情的装饰。”梅蒂笑着回答道。 看着女孩们日益明朗地笑容,我十分地有成就感。 “那就好,你们能在这里住的习惯我就放心了。” “倒是你,朱里。你怎么样?国王……国王待你如何?”梅蒂有些担忧又有些羞涩地询问道。 “图特摩斯待我好极了,你们不必担心。只是王后这个位置……我想我还要好好地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王后才行。” 说起这个话题,不免又沉闷了些。即便图特摩斯一再表示,我已经做的足够好。 可来到了底比斯,真正进入王宫后,我的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而如今最让我担心的,便是与阿蒙涅姆赫特略显复杂的关系。 “我相信你可以的,朱里。“梅蒂握住我的手,无比肯定地说道。妲娜拉也在一旁点着头,一副十分笃定地样子。我被她们的模样逗得一乐,又想起正事。 “对了今天晚上,我和图特摩斯会在这个宫殿里设宴,除了你之外,我还邀请了图特摩斯的长子,阿蒙涅姆赫特。” 听了我的话,梅蒂又紧张了起来。 “别紧张,你就当这是一场寻常的家宴。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嘛。何况轮起来,阿蒙涅姆赫特也算是你的弟弟了。我听身旁的人说,是个性子文静的孩子呢。” 大概也就是因为性子太过文静,才会如此不得图特摩斯的喜欢吧。 白日里的匆匆一瞥,并不能瞧出个所以然。我对于图特摩斯的这个长子,除了忐忑外,也充满了好奇。 “我……我会努力和他好好相处的!”梅蒂忽然握紧了拳头,壮士断腕般的同我说道。 梅蒂此时的模样我看在眼中只觉得十分可爱,让我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中好一阵搓弄。 “梅蒂你只要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我搂着梅蒂,爱不释手地说道。 话音才落,我又一愣。我此时说出口的话,与图特摩斯对我说的话,几乎如出一辙。那么,图特摩斯在说出这些话时的心境是不是也与此时的我相同呢? 我看着正靠在我身边,与妲娜拉嬉闹的梅蒂,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女孩的头:“好了,等会说不定阿蒙涅姆赫特就来了。走吧,我们去换身衣服,晚上好好地接待他。” 第109章 家宴·二 阿蒙涅姆赫特的到来,比我所预想的要早一些。 彼时,我和梅蒂刚刚换好了衣服,因为只是一场家宴,我不想打扮的太过华丽。因此着意让宫女们为我卸去了大部分的首饰,就连衣服,也选择了装饰更少,款式寻常的居家衣裙。 “梅里特拉殿下,阿蒙涅姆赫特王子来了。”有女官从殿外走了进来,通报道。 因为尚未正式加冕,在此时的宫廷之中,作为一名有实而无名的王后,宫人们也只能以名字来称呼我。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好好招待王子。”我点了点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摆,朝着一旁已经换好了衣服的梅蒂招了招手。 梅蒂走了过来,我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出了内殿。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我才走到门口,便已经看到一个男孩有些拘谨地坐在了软塌上,他的周围围着几名宫女似乎正在给他递过一些装在盘中的水果。 我只能看见阿蒙涅姆赫特的一个侧脸,以及他的身边宫女们叽叽喳喳语气讨好的话。 我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紧张,梅蒂也朝我身后的位置躲了躲。我看到女孩略带求助般的看向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臂,朝着她安抚一笑。 终于,我想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友善地笑容,带着梅蒂往大殿里走去。 第190章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没料到你来的这样早。”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又平和,我希望能在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给男孩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您……您好,梅里特拉。我也才刚刚到。”男孩听到了声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看到他快速地转向了我的位置,看着我,一张与图特摩斯只有三分像的小脸涨地通红。 阿蒙涅姆赫特虽然努力地让自己表现的沉稳,可在身为成年人的我看来,依旧稍显青涩,我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 “请不要这么拘束,我今天请你来,也只是为了与你相互熟悉的。”我笑着走上前,梅蒂跟在我的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她叫梅蒂,你们白天应该见过吧?她是你父亲的养女,比你稍长几岁,你以后可以喊她姐姐。” “你好。”梅蒂看着阿蒙涅姆赫特,红着脸怯生生地向男孩打了招呼。 要说起来,梅蒂在美吉多时、在前往底比斯的船上都接受了宫廷礼仪的训练。以一国公主的身份而言,这样的仪态是颇为失礼的。 可我想着将来大家是以一家人的身份来相处,那样过于流于形式的见面,或许会不利于我们与阿蒙涅姆赫特拉进距离。 因此在我的纵容之下,梅蒂并没有强迫自己去以一国公主的身份,来与阿蒙涅姆赫特相处。 “你好。”阿蒙涅姆赫特看着梅蒂,两个孩子都有些羞涩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见此情形,我的心中微松,会对对方感到好奇,接下来就一定会想与对方接触。 只要有接触,有交流,我想我们对于阿蒙涅姆赫特从无恶意的想法就一定可以传达给他。 “离开饭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坐在一起聊聊天?你们的父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们的肚子饿不饿,我让人给你们拿些水果来好不好?” 我尽量表现地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而非他们的长辈,摆出了一副想与他们一同玩耍的模样来。 可才刚刚放松下来的阿蒙涅姆赫特一听见“父王”两个字,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有心想要改善父子两的相处状态,可却还为时尚早。 即便是与孩子们交往,交浅而言深也并不妥当。 何况,此时的我们还身处于王宫、皇室,未来的继母与继子这样复杂的环境和关系里。我想,操之过急,只会事倍功半。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阿蒙涅姆赫特一瞬间的失态,转而岔开了话题。 梅蒂只要在我的身边时,就会显得放松和些许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骄纵。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与梅蒂玩闹,一边悄悄注意着阿蒙涅姆赫特的神色。 果然,因为被我岔开了话题,男孩的状态看起来松懈了不少。又因为我与梅蒂相处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亲密,让他露出了羡慕地神色。 “阿蒙涅姆赫特,我听照顾你的薇薇尼尔说,你喜欢读书,你对哪方面的知识感兴趣呢?”我搂着梅蒂,看着坐在梅蒂身旁的阿蒙涅姆赫特,好奇地问道。 “建筑。”阿蒙涅姆赫特仍没有彻底的放开,面对我的提问,回答的言简意赅。 “哦!你是喜欢卡纳克神庙这样宏伟的建筑吗?”我露出了兴趣盎然地表情,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毕竟对于古埃及从古王国乃至更加遥远的涅伽达文化时期,我都有着相当程度的研究。 阿蒙涅姆赫特点了点头,又有些惋惜似地说道:“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也只看过底比斯周边的一些建筑。”他说着又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我这一路,从翁城到孟菲斯再到阿拜多斯,路过了许许多多地城市,见到了那些献给各位神明的神庙。每一座都有着及其浓郁的当地特色,非常有意思!” “您能给我详细说一说吗?!”阿蒙涅姆赫特的身体不自觉地朝我凑近了一些,目露期待之色。 “我记得您还有一本用纸莎草装订的册子,您不是还沿路绘制了不少建筑地图案吗?”梅蒂此时忽然插嘴说道。 经由梅蒂的提醒,我也想了起来,那本被我放在寝殿之内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绘本的东西。我感激地朝梅蒂笑了笑,又招来了宫女去取。 “那是什么?您还会绘画吗?”阿蒙涅姆赫特此时对于梅蒂口中的那本册子,充满了好奇。可因为关系尚不亲密,又好不意思催我快些拿来,只能那样期待地看着我。 但至少,此时我与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终于渐渐有了热络地迹象。我一边和梅蒂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阿蒙涅姆赫特描述着沿路所见的景色,一边翘首以盼着宫女归来。 终于,宫女双手捧着那本“绘本”走了回来。我才将绘本交到了阿蒙涅姆赫特的手中,就看到他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封面,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哪里?梅里特拉,你的画,和我常常看见的壁画一点都不一样。就好像这些建筑就在我眼前一样,真厉害!”我听到阿蒙涅姆赫特认真地感叹到。 此时他给我的感觉,与我在美吉多时第一次见到梅蒂何其相似。 当然,就在宫中的待遇而言,两人绝不可同日而语。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们都是被囚禁在一座座华美宫殿里的金丝雀,缺少了作为一个人所该有的生气。 第191章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呀?”我带着些诱哄般的询问道。 阿蒙涅姆赫特的脸上果然因为我的话,露出了意动的神色。可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依旧认真地翻看着画册,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摸纸莎草纸略显粗糙的纸面。 “梅里特拉,这是哪儿?”阿蒙涅姆赫特翻到了最后几页,忽然好奇地问道。我扭头看去,却原来是我在美吉多的王宫中绘制的草图。 “这是美吉多的王城……”我回答道,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梅蒂。好在,梅蒂的面色如常,也正抻着脖子与阿蒙涅姆赫特一起认真的观看着绘本。 “啊!这里是涅姆达宫!”梅蒂惊喜地小声喊道。 “那是哪?”阿蒙涅姆赫特好奇地看向梅蒂手指的位置。 “那是里美吉多王宫的中心,也是地势最高的地方。我也只偶尔去过一两次,梅里特拉你画的真好,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阿蒙涅姆赫特因为梅蒂的话,又认真地观摩起了那一页纸莎草纸。不知不觉,梅蒂已经离开了我的身边,为了更好地与阿蒙涅姆赫特一起阅读同一本绘本而靠在了一处。 我看着认真观看绘本,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的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竟觉得似乎找不到插话的地方。 可这样地感觉并不让我觉得难堪,我注视着身边地这一双小儿女,时不时地听着他们说道兴处而发出了欢快笑声,竟然也觉得颇为满足。 “梅里特拉,阿蒙涅姆赫特来了吗?”忽然殿外传来图特摩斯洪亮地声音,接着我就看到我身边地男孩丢开了绘本,正襟危坐地仿佛木雕一般,坐在了那儿。 本来渐渐轻松下来的气氛,因为图特摩斯的到来,一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我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已经大步流星走进殿内的图特摩斯,起身迎了上来:“阿蒙涅姆赫特早就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你也不早点回来,孩子们说不定都饿坏了!” 我刻意地在阿蒙涅姆赫特面前,半开玩笑半嗔怪地责备着图特摩斯。希望他能明白,他的父亲并不如他印象中的那般威严不可侵犯。 “父……父王……”此时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一起站了起来,都有些局促地与图特摩斯行了礼。 图特摩斯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略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皱着眉拿手指在他的背后轻轻戳了两下。 图特摩斯领会了我的意图,有些不情不愿地轻咳了两声:“时间不早了,让宫女们摆膳吧。” 唉,这别扭的一家人……我对于这次家宴,实在是难以保持乐观的态度了。 第110章 家宴·三 我们四人分别落了座,因为只是一场寻常家宴,我没有事先规定谁该坐在哪儿,大家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 可实际上,看众人所选择的位置,却分明又十分有趣。 我随意挑选了一个位置,图特摩斯则丝毫没有迟疑地选择了我右手边的椅子,率先坐了下去。梅蒂看了看我的左手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坐在了我的对面。 而阿蒙涅姆赫特,见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已落了座。他看了看梅蒂,最终坐在了她的身边,图特摩斯的对面。 我小心观察着图特摩斯和阿蒙涅姆赫特父子两人的模样,我看到图特摩斯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要呵斥。 也许是因为阿蒙涅姆赫特在选择座位时,表现出来的游移不定吧? 我忍不住猜测,性格不够强势,优柔寡断,对于一个出生的皇室的孩子来说,确实并不是令人满意的特质。 我能理解图特摩斯此时心中的不快,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我和梅蒂这两个对阿蒙涅姆赫特而言依然十分陌生的人。 我希望图特摩斯可以给男孩留一些面子。 我如此想着,便伸出脚轻轻地踢了踢图特摩斯。可不知为何,图特摩斯忽然转头看向我,他的脸上带这些暧昧地微笑,目光闪烁不定。 我一怔,忽然反应了过来。 也许是我刚刚踢他的力道太轻,在图特摩斯看来,就仿佛是我地脚轻轻地蹭着他的小腿。我曾听我的意大利同事鲁索在休息闲谈时提起过,在意大利,这样的行为常被人视为调情。 可是,图特摩斯这样一个生活在千年之前的古埃及,也能领会到这些被后来人附加上的意味吗? 但疑惑归疑惑,我还是红着脸,收回了自己的脚。 不过被我这一下搅和,图特摩斯好像也没有了教训阿蒙涅姆赫特的心思,我在心在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宫女们捧着一盘盘丰盛地菜肴,鱼贯走进了大殿里。 食物地香气冲淡了大殿上弥漫着的尴尬气氛,我看着桌上满满当当地十几盘菜肴,虽然稍显铺张浪费,但都是我在下午订制菜单是,精心挑选过的。 四个人平日里喜欢的菜都出现在了食单上,宫女们也颇有眼色,将我们喜欢的菜肴都摆在了距离各自最近的地方。 这样不用起身,我们就能轻易地够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我看着餐桌上坐着的其他三人,不论是图特摩斯,还是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都正以极优雅的姿态,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色。 实际上,在此时的埃及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陈规教条。 第192章 若是以往,不论是在与我共进晚餐,又或者是在宴请自己的大臣们时,图特摩斯都表现的神态自若且健谈。 可偏偏,轮到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图特摩斯却让我感觉到了紧绷。他板着脸,却因为实际上并不习惯这样的脸部表情而显得僵硬。 在众人都有些拘谨地时候,总是需要一个破冰的人。可此时图特摩斯并无此意,小辈们也不适合,有意愿也方便行事的似乎只有我了 “哎呀,我今天准备的晚宴你们不喜欢吗?怎么一个个地脸都板着呢?”我笑着问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梅蒂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大概是图特摩斯在场让她不敢随意发表自己地看法。 阿蒙涅姆赫特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呢!今天的晚餐很丰盛啊!”图特摩斯倒是十分地捧场,对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赞不绝口。 “是的是的,母后,您甚至还特意为我准备了美吉多风味的菜肴,真的太为我着想了。”梅蒂紧接着图特摩斯之口,忙不迭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一顿晚餐的喜爱。 阿蒙涅姆赫特听见了父亲与梅蒂的赞美,此时也抬起了头,有些惧怕地偷偷觑了一眼图特摩斯。 “那个……那盘葡萄我也很喜欢,谢谢……母后。”阿蒙涅姆赫特的一声母后喊得别扭极了,我听着也不太适应。 “你就是因为只喜欢吃蔬菜和水果才长得这样瘦弱。”图特摩斯此时忽然说道,说着便指着靠近阿蒙涅姆赫特的一盘烤肉说道:“这盘烤肉,你拿去吃了它。” 与同我说话时的轻松随意,甚至是小意温柔不同。图特摩斯在面对自己的儿子时,说话仿佛往日里对着朝堂上想要违逆自己意志的臣子,语气了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刚刚稍微轻松了一些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了下来,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孩子同时瑟缩了一下。阿蒙涅姆赫特有些畏缩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谢谢父王。” 可他这样拘谨地态度,又越发地激怒了图特摩斯。 我看着图特摩斯又想要发怒,急忙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抢在他之前,和颜悦色地对着阿蒙涅姆赫特说道:“你父亲只是担心你因为挑食而,呃……”我顺口便想说营养不良。 可此时的人还无法理解营养是和意思,我只能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更加合适的词语。 同列一席的其余三人都殷殷地看着我,似乎好奇我接下来的话。这让我越发地紧张了起来,我假装口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你正处于长个子的时候,每天都需要补充足够的肉食、蛋类和牛奶。这样才能长得高挑壮实,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我说着看了一眼图特摩斯,果然,当男人因为身材强壮与高挑而受到夸赞时,都会不自觉地露出骄傲地神色,图特摩斯也未能免俗。 我心中暗自好笑,可还是接着与阿蒙涅姆赫特解释道:“你父亲并不是不让你吃水果和蔬菜,水果和蔬菜同样也会为人的成长提供不可或缺的养分。 但是我们也希望你也能吃一些别的东西,毕竟你肩负着你埃及的未来,臣民的希望。我想,没人愿意看到一个过分瘦弱地王位继承人,你说是不是,图特摩斯?” 见我将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图特摩斯神色仍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父王,我以后会每天坚持吃肉吃蛋喝牛奶的!”阿蒙涅姆赫特因为图特摩斯的态度,忽然欢快了起来。他语气有些激动地向着图特摩斯保证道。 我看着男孩的模样,心中却有些心酸。也许这是第一次,图特摩斯在他面向,表露出自己的关心。 可即便是这样的关系,似乎也是我逼出来的。图特摩斯还没有学会,如何与自己的孩子相处。 晚餐结束后,送走了两个孩子。我吃的多了些,撑得慌,便拉着图特摩斯在月色笼罩的庭院里消食。 图特摩斯一只手环在我的腰上,我们两就以这样亲密无间地姿势,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而我们之间的话题,无可避免地,绕到了阿蒙涅姆赫特的身上。 “图特摩斯,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温柔,可是对阿蒙涅姆赫特却那么……那么生疏,就好像在对待自己的下属一样呢?”我微微抬头,看向正搂着我的男人,有些不满地说道。 “他太软弱了,要他拿主意时就游移不定,要他发表意见也支支吾吾,一点也不像我的儿子。”图特摩斯皱着眉头,语气里透着些许的不快。 “也许这是因为他害怕和你相处呢?你常常不在他的身边,可你一出现,就总是伴随着对他的否定。站在阿蒙涅姆赫特的角度想,如果你这样对我,我也不愿意和你呆在一起。”我试图让图特摩斯明白,什么是推己及人。 “我怎么可能会否定你?!” 图特摩斯想也没想就否定了我的说法,可旋即又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可是我只要一看他,我就感到异常地烦躁。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和我的孩子相处。” 褪去了身为君王的伪装,此时的图特摩斯就像一个为了琐事烦恼地普通男人,让我心生爱怜。 “别烦恼,还有我呢。而且,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不知所措也在所难免……”我和图特摩斯在一湾水池边坐了下来,我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温声说道。 第193章 “静怡,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就是那么孤独的在王宫中度过的。我对于一个正常的家庭,父母与子女该如何相处一点……一点能够参考的例子也没有。” 图特摩斯说地坦然,却让听者为之心痛。 我如何不知呢?那个初见时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孤独地凝视着池中游鱼的少年,他始终都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想,也许我真的不该苛求他,忽然就生出了一副慈父的心肠。 我直起身子,反手将图特摩斯揽进怀中。图特摩斯并没有反抗,反而依恋地将头在我的怀中蹭了蹭。 “图特摩斯,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也为你诞下了孩子。不论是公主还是王子,你会如何对待他呢?”我摩挲着图特摩斯的手臂,问道。 图特摩斯此时懒洋洋的将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听见我的问话,不过稍加思忖,我便看到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温柔地笑容来。 “若是你我的孩子,我一定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面前。若是男孩,我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杰出的战士,一个英明的君王。若是女孩,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当然,不论如何,我最爱的还是你,静怡。” 倘若此时,说我完全不感动那一定是骗人的假话。我俯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图特摩斯的唇。 我感到图特摩斯的手按在了我的后脑上,轻轻一用力,便加深了这个本来仿佛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直到我觉得自己快不要喘不过气来时,图特摩斯才松开了手。 我因为憋气而一张脸涨的通红,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图特摩斯却在此时直起身站了起来,忽地将我一把打横抱起,便朝着宫殿地方向走去。 “你……你做什么!”双脚离地的悬空感让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我紧张地双臂搂住了他的肩膀,惊恐地问道。 “当然是回去生孩子去,静怡,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流淌着我们血脉的孩子降生了!”图特摩斯兴致勃勃又坦然地说道。 我已不再是一个对人事一无所知的女孩了,图特摩斯的话让我的脸立时便烧了起来,头也埋在了他的颈窝。支支吾吾,羞羞怯怯。 可实际上,两个相爱的人肌肤相亲,水乳交融,是一种食髓知味般的极致享受,我也未能免俗地沉浸在其中。 将脸紧紧地贴在图特摩斯的颈肩,感受着他因为动作的牵引而贲起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 他的臂弯令人心安,我渐渐放松了下来,就这样任由他一路抱着我,不顾宫廷中来来往往地宫人们诧异地目光,一路走回了寝殿中。 “你,你先把纱帐放下来!”夜色中,在暧昧吞下了我所有的意识前,只剩下这句话在宫殿中飘荡着。 第111章 新的生活 大抵是□□上的欢愉总是消磨人的意志与体力,这一夜我睡的香甜。 第二天的清早,也许是六点,也许是七点,阳光照射进来的角度正好,我自那熟悉的臂弯中醒来。 如今我已经可以如此的坦然自若,即便在清醒时也安睡在图特摩斯的怀抱中。图特摩斯安详地睡颜近在咫尺,看起来还透着些许我所熟悉的天真,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忽然,他那纤长浓密地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的颤动,接着我看到图特摩斯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刚睡醒的他,睡眼惺忪中带着些许懵懂,视线也没有了聚焦。 我看到图特摩斯细细的注视了我片刻,接着,他露出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甜蜜笑容。 “早安,图特摩斯。”我忍不住捧过他的脸,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我感到图特摩斯环在我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让我想要退开已经不能。 “早安,静怡。”因为距离太近,图特摩斯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喷在了我的耳后,令我战栗。嗓音里带着刚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可听在我的耳中,却觉得别样地性感。 我的脸不可救药的红了起来,图特摩斯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他松开了箍在我腰间的手臂,却用手抚上了我的小腹。 温热而干燥地手掌,不带丝毫地欲念,只是轻柔的抚弄着那一片□□地肌肤。 “静怡,你说这里,是否已经孕育了我们的骨肉?” “这……这我哪知道?!”我被图特摩斯的问题问的一噎,可与图特摩斯的满心期盼不同。我对于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心中没有如何的期待。 在我的潜意识之中,孩子的降生将意味着我必须消耗许多的精力在孩子的身上。图特摩斯并不是安分守己的国王,历史上记载着的17次远征,则意味着我们注定聚少离多。 那么抚养和教育孩子的重担,势必要更多的落在我的肩上。而我,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我并不希望,因为孩子的到来而耽误对自身价值的探索与追求。 我害怕,有了孩子后我会像我见过的无数母亲一样,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在家庭与自我之间,找寻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我转过身,背对着图特摩斯。我的心乱了,拿不定主意,这样的我们真的应该结合在一起吗?可对于图特摩斯的爱不知不觉,已经深入骨髓,又令我舍不得放开他的手。 也许是难得的松懈让图特摩斯失去了往日的灵敏,他并没有察觉我此时的情绪波动。只是拥着我,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愿意起身。 第194章 直到时间渐晚,为了不耽搁之后的行程,宫女们手捧着衣物走了进来,这是在无声地催促着我们起床。 “静怡,你若是还觉得疲惫就多睡一会。我与大臣们商议完政务就回来陪你。”图特摩斯恋恋不舍地坐了起来,俯身在我的嘴角亲了亲,这才彻底离开了我的身边。 图特摩斯走后并没有,我也起了身。 虽然尚未正式册封,但在这座宫殿之中,因为图特摩斯的爱重,显然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宫女们依照我的吩咐,准备好了洗澡需要的温水。 我淌进浴池中,周身被包裹在温度适中的水里。我感觉疲惫被因为倒入了不知名香料而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池水所卸去,意识也越发的清明了起来。 我靠在池边,舒了一口气,又开始细细地思量起我与特摩斯的未来。 此时图特摩斯已经昭告了天下,我是梅里特拉,阿蒙-拉钦定的两土地王后。实际上,我想反悔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扪心自问,我似乎也并不想反悔。也许是乐观主义让我心存一丝侥幸,觉得自己能够在家庭与事业上找寻的平衡。 在这个时空中,图特摩斯将我捧上了一个足够高的地位。我能够在这个时空中,做许许多多我想做的研究,想见识的人。这样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让我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即便是学着像一名真正的王后一样,在国王不在时,协助他治理这个国家。 这样的可能也令我感到无比的新奇与期待,毕竟只有深入的参与到此时的政治活动中,我才能更加全面的了解这个社会的构成与权利架构。 同时,我也期待着,因为我的到来,是否能够在力所能及的、不改变历史的范围内,让这个时间变得更加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无数的念头与关于未来的可能涌入我的脑海中,孩子似乎也成了这些更加宏观的叙事之下,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不再令我为此而困扰。 我收敛了思绪,这时才发觉池中的水渐渐冷却,不再适合泡在其中。我不再迟疑,站起了身,不招呼宫女便自己穿戴整齐走出了浴室。 “萨玛拉,公主与王子醒了吗?” 萨玛拉是图特摩斯派来服侍我的女官,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因为出身高贵的缘故,谈吐显得很文雅。也许是因为在工作做惯了女官,处理起事情来也颇有条理。 但昨日过的匆忙,我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今天,我想好好地与她接触接触,毕竟不出意外,她将在日后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阿蒙涅姆赫特王子此时应该已经前往皇室学校由国王指定的老师进行授课了,梅蒂公主也已经起身,如今先由一位通晓亚洲人语言的书吏在教授她学习埃及语。” 萨玛拉并没有因我的忽然发问而困扰,就好似早有准备一般,流利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我。 我点了点头,看来梅蒂在底比斯的生活也已经步入了正轨,那么我也该好好努力了。 “现在的宫廷总管是谁?” “现在的大总管仍是由女王任命的塞内米哈,国王并没有替换掉他。若是您想见他,我现在就派人去宣召。” 听见萨玛拉的回答,我却摆了摆手:“先不急,萨玛拉,我要你告诉我,在你的心中塞内米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试探着问道。 “呃……”萨玛拉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询问她,波澜不惊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性化的表情。 我注视着,看着她的露出了一丝思考的表情,似乎是拿不定主意,我问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你不必如此举棋不定,我只是想对塞内米哈的性格,做事风格还有出身与喜好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样等会我见到他时,至少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来。你只需要以尽可能客观的角度,来向我阐述你对他的了解就足够了。” 萨玛拉点了点头,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向我介绍了宫廷大总管塞内米哈的一些个人基本信息。 塞内米哈的出身并不十分显赫,实际上,在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统治时期涌现了不少出身低微,但能力卓著的官吏。森穆特、塞内米哈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深受女王的信赖。 塞内米哈是个聪明且精明的人,一步一步从一名普通书吏爬到了女王的宫廷大总管的位置。 甚至在女王逝去后,依然能够在新王的统治下稳坐这个位置,想必除了女王外,他也深受图特摩斯的信赖吧。 我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消化着萨玛拉向我提供的有关于塞内米哈的消息。此时我对于图特摩斯的官员班底仍一无所知,但往往来说,王位的更替也意味着朝堂之上的大洗牌。 图特摩斯距离重新独立执政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即便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平定美吉多发生的叛乱上,可我想人事上的变动总归还是无可避免的。 在孟菲斯时,看着图特摩斯与那些旧王朝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似乎也在预示着一场大的政治变动正在风平浪静地表面之下悄悄地酝酿着。 “静怡,你在做什么?早餐吃了吗?”图特摩斯在此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活蹦乱跳地阿努比斯。 昨天刚刚抵达底比斯,阿努比斯便被带去了专属于它自己的神殿里,接受祭司们的供奉。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又忽然与图特摩斯一同出现在了王宫中。 第195章 “阿努比斯,你怎么来了?”不待我招手,阿努比斯已经跑了过来,趴在我身边,似乎十分委屈地哼哼唧唧着。 我询问地看向图特摩斯,图特摩斯则冲我无奈一笑。 “今天一早,哈普塞内布就来禀报,说阿努比斯去了神殿一口东西也不肯吃,也不许人近身。祭司们实在无法,只得将它送进了王宫中。” “阿努比斯,坏狗狗,怎么能这样让人为难呢?”我嘴上说着责备地话,手却没停下,从桌上拿起几枚水果,便喂进了阿努比斯的口中。 “你们去厨房拿一些切好的生牛肉来。”图特摩斯也转身向宫女们吩咐道。 “生牛肉,会不会吃了之后太有攻击性呀。”我担忧地问道:“万一以后攻击人怎么办?” “那有什么?会被神攻击,岂不是说明这个人本身就身怀罪恶,为神所不容。”图特摩斯不以为意,说的轻描淡写。 “那也不能这么说,狗吃了生骨肉就容易因为血腥味而产生攻击性,何况这些生肉里也容易滋生寄生虫,吃多了不好。” “萨玛拉,你去和厨房说,把牛肉用水煮熟了再端上来。”我没有理会图特摩斯的命令,对着萨玛拉说道。 萨玛拉却为难地看着图特摩斯,似乎吃不准该以谁的话为准。 “听梅里特拉的吧,她总是有道理说服我。”图特摩斯笑了笑,并不因为我驳回了他的命令而感到生气,转而支持了我的决定。 萨玛拉领命而去,我的心底也随之一松。经过了阿努比斯的这一点小插曲,接下来,我想我该和图特摩斯聊一聊正事了。 第112章 塞内米哈 “图特摩斯,我能知道你对塞内米哈的评价吗?”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一副想要认真与他讨论事情的模样。 图特摩斯见我并非寻常的闲谈,也正色起来。他并没有询问我此举地用意,而是认真地开始思索了起来。 “塞内米哈,是一个可以一用的人。聪明、尽职、沉稳,我甚至考虑过,等阿赫摩斯退下去后,是否要将他提升为新的维西尔。”图特摩斯想了想后,认真地说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及这些朝中人事任免地事宜,在此之前,我们讨论地更多的,都是些宏观地,理念化的事务。 这个认知让我越发地兴致勃勃了起来,这是一个了解图特摩斯朝堂权利构成的很好契机。 “可是塞内米哈就没有缺点吗?”我问道。 “当然有,可是在我眼中,塞内米哈的缺点也是他的弱点,是我掌控他的切入点。”图特摩斯说道,他的话让我越发好奇了起来。 也许是我充满求知欲地目光很好地满足了他身为男性的虚荣心,我看到图特摩斯得意一笑,也不卖关子,一股脑地说了起来。 “塞内米哈贪财,他有能力但是又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是想要福泽自己的子孙,荣耀自己的家族。而这些,我能够满足他。” 图特摩斯修长地指节轻轻地扣在桌子上,发出一下一下清脆地响声。 我有些明白了过来:“所以你觉得,塞内米哈是一个好掌控地人。他听命和臣服于王权,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就会尽心尽力地为你,为王室卖命,对吗?”我试探地问道。 这样的人在历史里,并不少见,他们常常被称为能吏。但当他们效忠国王并非有为的明君时,往往也会被史官们骂作佞臣。 他们是君王手中那柄杀人的剑,完全遵从国王的意志,去做那些国王不适合亲自动手的事情。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他和已经去世的森穆特一样,都起于微末。他们比谁都清楚,没有国王的赏识,哪怕他们能力超群,什么理想抱负他们也实现不了。所以他们只能牢牢的抱紧国王,为我们所用,死心塌地地做我们的犬马。” 图特摩斯说到这,顿了顿忽而看着我又说道:“所以等你正式完成了册封仪式,需要开始掌管这个后宫的所有事宜时,我想塞内米哈绝不会违逆你的意志。 对了静怡,哈普塞内布已经得到了神谕,我们将在半年后完成最后的结婚仪式。到时候,你就将正式加冕,成为两土地的王后,成为我的妻子了!” “是吗?”甫一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似乎要远远多过了惊喜,即便是惊喜中,也夹带着忐忑,并不纯粹。 “我渴望成为你的妻子,却不知道自己能否很好地胜任王后的职责。”我担心图特摩斯又想歪了,急忙补充道。 “我要怎么表述才能让你相信呢?你在我心目中具备一个优秀的王后所需要的所有特质。仁慈、宽容、睿智,拥有令人惊叹的智慧……” 图特摩斯面露苦恼之色,细数着在他眼中,我所拥有的优点。 我捧住了他的脸,打断了他的话:“不是的图特摩斯,你还没有明白。旁人的认可或许是一种参考,可是此时我对于要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王后,可以说毫无概念。 我的不安正源自于此,我想有人能告诉我,成为了王后,我每天需要面对哪些人、哪些事,哪些事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而哪些事又不是我该管的。” 我一股脑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都向图特摩斯吐露了出来,这些事情在这段日子里始终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忍不住不断地琢磨。 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倒让我有了一吐为快地舒畅感觉。 第196章 “原来你是在为这些事情苦恼吗?” 图特摩斯恍然大悟,但他并没有露出我所担心地那种失望、幻灭地表情,而是关心地说道:“都是我疏忽了,我总以为你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没想到原来也有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图特摩斯说时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轻快,让我有些不解:“那你不会觉得失望吗?” “怎么会呢?这样的你让我觉得真实地多,也可亲地多了。原来你也有不了解、不擅长地事情,原来我们都一样。” 图特摩斯说着,一脸满足地靠了过来,模样十分的孩子气,也让我哭笑不得。 “哪有人生来就无所不能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即便是阿蒙-拉也有力所不及之处。你快点帮我找个能让我尽快熟悉宫中礼仪和运行规则的人来,我可不想到时候出丑。” 我戳了戳图特摩斯的胳膊,又觉得这样还不够,接着威胁道:“你要是不找人教我也行,反正到时候我出了岔子,丢的也是你的脸。” 图特摩斯这时终于抓住了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又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去办呢?” 图特摩斯也确实说到做到,下午不过两三点的光景,我正带着阿努比斯在殿中休息。萨玛拉却匆匆进来禀报,说塞内米哈求见。 我猛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萨玛拉走上前帮我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与头饰,在我身边小声地说道:“似乎是陛下命令他来拜见您的。” 自从图特摩斯在她面前展示了对我的百依百顺后,萨玛拉的态度便不着痕迹地改变了许多。至少像现在这样,在通报来访者时,提点我几句的动作,在先前是从未有过的行为。 我感谢地朝她一笑,在她与阿努比斯的陪伴下,走到了会客的大厅。 塞内米哈与我所想象的有些不同,是个笑起来很和善的中年人。身材有些肥胖,穿着繁复地长裙,带着繁琐却彰显身份的金饰,十分标准的古埃及得势官吏的形象。 “能够在这里得到您的接见真是我的荣幸,梅里特拉殿下。我从没有怀疑过您是我埃及王后的不二人选,但此时见到您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 还不待我说话,塞内米哈已经躬身迎了上来,语气夸张地向我表达了自己的问候与拥戴。 这不过是一些场面上的恭维话,却胜在语气诚恳表情也十分真诚,让人听在耳中也觉得似乎有三分的可信度。 “你真是太客气了,塞内米哈。不知你忽然造访,有何贵干呢?”我看着此时被塞内米哈抱在怀中的一卷卷卷轴,心中有了猜测。 “回禀您,是陛下让我来为您讲解王宫中的规矩以及各部门之间的运行机制的。感谢陛下,我早就想来拜访您了,可又担心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塞内米哈的语气十分殷勤,也佐证了我的猜测。 可同时,他也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善于钻营地形象,我不由对他有些失望,也生出了一点抵触,他是我十分不善于打交道地那种类型。 我打起精神,与他又客套了几句。好在,他似乎察觉了我的不自在,止住了想要接着奉承我的话。 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我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塞内米哈将带来的纸莎草纸卷一张一张,在书桌上摊了开来,一一展示在我眼前。里面都是一些被记录在册的,埃及王室的行事准则。 “身为两土地的女主人,您将享有仅次于王的人望与权利。而作为王后的第一要务,自然便是尽快地为国王诞下王子。” 不知是不是仍顾及这阿蒙涅姆赫特的存在,塞内米哈巧妙地并没有提及王位继承人,而是用了王子作为替代。 “接下来呢还有那些职责呢?”我对于身为王后的这项职责并不十分热衷,而是急切的想要知道,身为王后的其他职责。 “呃,其他自然是管理后宫中的其他妃嫔,还有协助王参加各种宗教仪式以及接见那些前来朝贡的外国使臣。” 我点了点头,将这些一一记在了心中。塞内米哈口中的话,与我们后世研究那些十八王朝的王后们遗留下来的陵墓壁画或者书信所得出的结论并无二致。 甚至,在经历了之后的几任国王后,十八王朝的王后们还渐渐掌握了更多的权柄。 “如今国王的后宫中,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妃嫔吗?”我装作毫不在意地询问道,只有我知道,在问出这个问题时,我有多紧张。 桌子之下,不知不觉,我攥紧了拳头,脸上却仍带着微笑。 “啊,如今国王的后宫空虚,除了您之外,连侍妾也被遣散了。”塞内米哈说道:“王对于女色并不热衷,即便在您来之前,也甚少进入后宫,常常处理国事到深夜才安寝。” 我能感觉道,塞内米哈在说这些话时,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我的神情。我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样么,那身为王后,我的职责岂不是少了一桩?” “自然是这样,可见国王对您十分的爱重呢,您一定可以早日诞下王子的。”塞内米哈陪着笑,顺着我的话说道。 似乎并不觉得身为一名正值壮年的国王,图特摩斯的后宫空虚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是个善于揣摩和逢迎上位者心思的人,我在心中给塞内米哈下了定论。可是这样的人,我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第197章 我不由担心了起来,图特摩斯说他贪财好掌控,可他这样的油滑世故,恰恰是我最害怕打交道的人。 我不由头疼了起来,只觉得这段磨合期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便度过去。 第113章 王室生活 送走了塞内米哈,我坐在扶手椅上将他留下的那些资料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誊抄在了新的纸莎草纸上。 我需要重新组织语言,将这些僧侣体在脑海中转译成我所熟悉的英文,然后再次转译回来。 这是一件颇费时间的事情,为了方便记忆,我也会在草稿上胡乱地做些记录。 可还没写上几行,萨玛拉便进来通报。 “阿蒙涅姆赫特王子与梅蒂公主前来拜访您。” 我不及细想,便将笔丢在了桌上,急忙让她快将两个孩子领进来。又忙招呼宫女们,去厨房里准备一些公主王子平日里喜欢吃的零食。 “朱里!”宫女们刚刚退下,梅蒂便脚步轻快地“闯”了进来,身后还缀着一个仿佛小尾巴一样的阿蒙涅姆赫特。 萨玛拉跟在两个孩子的身后,一边想要保持宫廷女官的风度,一边又想要追上孩子们的脚步,因此急得满面通红。 我看着这一幕,一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边伸手接住了向我扑来的梅蒂。 “梅蒂,怎么样,第一天去上学,还习惯吗?”我摸了摸小姑娘地头,问道。其实但看梅蒂此时雀跃地模样,就知道,今天她一定过得很快乐。 “嗯!我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跟着老师学习。虽然我们学习的内容不一样,阿蒙涅姆赫特学习的东西要艰深地多,可是我很喜欢!”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梅蒂开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目光不由看向了阿蒙涅姆赫特,小男孩站在我们的身边,笑的腼腆,可看向窝在我怀中的梅蒂时,脸上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羡慕地神色。 这样的他,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在美吉多时的梅蒂。可是即便是面对孩子,想要拉进彼此的距离,我想,也不能操之过急,而应该以一种让对方感到舒适地方式来慢慢接近。 我于是一边抱着梅蒂,一边笑着看向男孩:“阿蒙涅姆赫特,你呢?你今天过得如何?老师教了你什么?” 阿蒙涅姆赫特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他一怔,脸颊迅速被染上了红色。 “我跟着老师正在学习国内的律法。”小家伙回答得十分言简意赅,实在与他父亲的少年时期那直来直往咋咋乎乎地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老师一整天都只教你国中的法律条文吗?”我问道,埃及的王室对于公主王子们是如何教育地,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阿蒙涅姆赫特摇了摇头,居然一脸认真地同我说到:“不是的,上午的时候哈努姆霍太普会同我讲解如今王国中施行的法律条文,下午有时候由帕赛尔像我讲授一些建筑所需要的数学知识,有时候则需要父王选中的将军们带着我练习武艺。” 我恍然大悟:“所以早上的时间是用来学习要成为国王必须知道的治国之道,下午的时间则是学习你感兴趣的知识以及锻炼体魄的时间对吗?” 我对阿蒙涅姆赫特的话做了总结,男孩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尼罗河的沿岸,那些伟大的建筑物确实让人心驰神往。阿蒙涅姆赫特,你一定也可以为后世留下了不起地建筑的。” 我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样的梦想很宏大,身为家长应该鼓励。 阿蒙涅姆赫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您不会觉得我是不务正业吗?”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梦想。比起人类寿数地短暂,这些巨石做成的建筑几乎可以称作永恒。 它们是人类艺术与智慧的结晶,即便在千年之后,也会让后来者心驰神往。这样伟大的梦想怎么会是不务正业呢?” 但想到建造巨大奇观的劳民伤财,我又补充道:“但是你要记住,身在王室注定了你手握特权的同时,也肩负着旁人不必肩负的责任。 建造神庙、方尖碑当然可以,但它们的前提是不会扰乱百姓们的正常生活,不会过度地损耗国家与人民的财富和实力。” 阿蒙涅姆赫特受教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梅里特拉,老师们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一定会牢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宫女们端着几盘水果与几杯牛奶走了进来。 “怎么不是葡萄酒?”我听到阿蒙涅姆赫特奇怪地说道。 梅蒂与我呆的时间久,自然明白我的用意。只有我们在场,她也变得随意地多。不待我说话,她已经替我回答了阿蒙涅姆赫特地疑问。 “朱里说过,这些牛奶里富含了孩子生长发育时需要的营养,我们正是长个的时候,要多喝牛奶,才能长得更高,更健康,更强壮。”说罢邀功似地看向我,似乎是等待着我的表扬。 我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我已经告诉了你们父王,之后直到你们不再长高,每天的早晚都必须喝一杯煮熟的牛奶。至于其他时候,你们要是想喝也随时可以喝。” 说到这,我忽然灵光一闪,站了起来。我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走向了一根洁白的石柱上。 “梅蒂帮我把桌上的笔拿上!”我开心地说道。 第198章 孩子们不明就里,只是乖乖地跟着我走到了石柱前。 我先拉着梅蒂,让她贴着石柱站好。我拿着笔,比划着,贴着梅蒂的头顶在柱子上划上了一条横线。 “梅蒂你看,你现在这么高呢!”我一边在横线边用僧侣体写上了梅蒂的名字,一边开心地说道。 两个孩子都凑了过来,看着那条线。我偷偷打量着阿蒙涅姆赫特,看着他的目光从困惑、好奇,渐渐变成了期待,却始终没有出声。 “好了,阿蒙涅姆赫特,轮到你啦!”我拿着笔,叉着腰,催促着小男孩。 “我……我也要吗?”阿蒙涅姆赫特的话语里有点羞涩,但其中也有着不容错辩地开心。 “当然!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梅蒂要做的事情,你也逃不了!”我笑着说道。 阿蒙涅姆赫特听话地寻了个地方站好,他贴心的站在了一个离梅蒂的横线有一小段距离地地方,这样就可以避免让两条线混淆在一起。 我看着男孩小小地身躯,昂首挺胸着,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高一些。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阿蒙涅姆赫特,平视,别把头仰起来,那样我就画不准啦!” “哦。”阿蒙涅姆赫特看着我与梅蒂都笑望着他,讪讪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调整好了位置。 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人的身高就都被刻画在了那根石柱上。梅蒂的线要比阿蒙涅姆赫特高一些,小男孩似乎有些失落。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十岁的孩子的苦恼,虽然饱含了困惑却依旧让人莞尔。 我笑着回答他:“当你不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困惑的时候,你就真的长大啦。” “可是不是当我们长大一定的岁数时,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成人了吗?”阿蒙涅姆赫特对于我的话依旧不解,好奇地问道。 “那只是标志着你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心智地成熟才是他真正长大成人的标志。” 我说着,看向若有所思地两个孩子:“你们觉得,一个身强马壮但是头脑依旧幼稚缺乏担当的20岁男人,和一个已经明白何为责任明白自己未来想要从事的职业和努力方向的十几岁少年,谁更有资格被称为大人呢?” “当然是后者!”梅蒂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阿蒙涅姆赫特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看着柱子上属于自己的那一条横线发着呆。 “你们都站在那做什么?这根柱子还能开出花来不成?”带着笑意地男声忽然从庭院中传来,我循声望去,果然是图特摩斯风尘仆仆地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他熟稔地环住了我的腰,侧过头在我的脸上轻轻印下一吻,神态是如此地自然。 “我在给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记录他们的身高呢。”我笑着回答道。 图特摩斯随意扫过那根柱子:“阿蒙涅姆赫特你怎么还没一个女孩长得高,看来就是平时肉吃的太少了。” 我气结,这个人怎么回事,简直像是天生地和自己的长子八字相冲,气场不和。 “男孩子发育本来就比女孩子要晚一些,你小时候说不定也没有涅弗鲁利高呢!”我不由得为阿蒙涅姆赫特抱不平。 图特摩斯被我戳到了痛处,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与涅弗鲁利站在一起时的模样,支支吾吾地不再接话。 我趁机转头询问两个孩子:“今天要不就留在这里一起吃晚饭吧,都是一家人,天天围在一起吃饭才是应当的嘛。” 塞内米哈给我的宫规并没有涉及国王的家庭是否应该每日聚在一起用餐的相关规定,我想至少我希望即便身处皇家,这里也能有一个家的样子。 何况,一起用餐说一说今天的见闻,也是一种加强家族成员感情联结的方式。 梅蒂高兴地答应了下来,而阿蒙涅姆赫特见图特摩斯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开心地梅蒂,终于也点了点头。 一个和谐的大家庭似乎终于有了一个雏形,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赖。 第114章 头脑风暴 在底比斯的宫廷中,能够悠闲度过的日子实际上并不多,婚期距离越来越近,各式各样地筹备工作已经渐渐提上了日程。 当然其中的绝大部分事宜,早便已经有了章程,无需我与图特摩斯太多的关注。只需要我每日坐在大殿上,听塞内米哈一桩桩,一件件地汇报进度就好。 我特地命人用十数张拼接成了一张巨幅纸莎草纸,上面是我制定的规划。 每一个时间节点需要完成哪一些事情,都一一陈列其上。繁杂又琐碎的事情经过了梳理,目标渐渐变得明晰了起来。 这与我在现代时的工作习惯有着莫大的关系,同样是千头万绪地繁复工作,没有一个细致的安排,那么一旦出现了难于预测地突发事件,所有人的阵脚都可能被打乱。 若是放在宫廷之中,在我的理解之中,掌权者们本不该抓着那些细枝末节不放,而是应该着眼于更加宏大的事物中,纵观全局,把握整个事件的整体脉络即可。 可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负责这样的大型事宜。 何况,这场婚礼,即是我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也是十八王朝、图特摩斯彰显帝国实力的重要外交场合。 第199章 我绝不乐见这个重要的仪式出现丝毫的纰漏,更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好在有图特摩斯与萨玛拉的协助,又有塞内米哈的从旁辅佐,时至今日,总算都是顺利的。 “梅里特拉殿下,不知邀请观礼的嘉宾名单,您是否已经与陛下确定下来了呢?”塞内米哈坐在我的下首,毕恭毕敬地问道。 “还没有呢,这件事兹事体大,实在应该好好斟酌。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会尽快把需要邀请的外国宾客的名单先列给你的。”我说道。 外国的宾客路途遥远,信使一来一去,消耗在路上的时间便要比国内的宾客们多得多。率先确定下这些人的名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的塞内米哈早就已经收起了在与我合作之前,想要糊弄了事的小心思,认真地点了点头。有抱着手中的一大摞文件,匆匆告了退。 我看着塞内米哈的的背影,重重舒了一口气。想要让这样一个在宦海中沉浮了数十载的人精信任自己的能力,这实在是一件艰巨地任务。 即便此时我的身上有着阿蒙-拉神使的身份加成,但在没有确认过我确实拥有着有别于常人的本事之前,我是很难让他们心悦诚服地。 在正式地与塞内米哈共事之前,我认真的思考过要如何取信于他这个问题。 诚然,图特摩斯的加入确实可以保证他不敢敷衍我。可终归,在完婚后,打理好这个偌大的宫廷是属于王后的职责,我不能始终依靠着图特摩斯。 在研究了这么久的历史后,我从不敢小觑任何一个古人。或许他们缺少现代人的眼界,但那只是时代与科技水平造成的局限性。但没有人可以说古人的愚蠢的、愚昧的。 我想要打动塞内米哈甚至是其他人,让他们明白我也有着自己所擅长地东西,就必须去补充他们所缺少的那一部分。 譬如——由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摸索后累积而成的方法论,以及高效率地工作方式。 那张巨幅的工作计划表,显然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我没有忘记,在我将塞内米哈与图特摩斯甚至是大祭司哈普塞内布和维西尔阿赫莫塞都叫到了大殿之中,要求几个人一起进行一场头脑风暴时众人困惑地神情。 显然此时的人们都没有这样的习惯,他们早就习惯了由上峰拿主意,而自己执行的模式。 在一件事情落实之前,先群力群策,做好规划,这对于图特摩斯和这些朝廷重臣而言,都是一件陌生的事情。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会议,在现代时作为费恩教授的助手,这样的头脑风暴已经由我牵头组织过无数次。 我熟门熟路地为会议做好的充足地准备,会议的主题,自然是关于这一次国王婚礼的筹备工作。 新的王朝,新的气象,而结婚的对象也有别于古埃及王室的传统。 “我和图特摩斯希望,这场婚礼能够有一些区别于先帝的地方。这就是今天我邀请诸位来到这里的原因,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的肱股之臣。 比起我,也对此时的国情与国际形势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我说道。 进入了工作的状态,我暂时忘记了自己在社交上的焦虑,渐渐变得从容了起来。 “我希望,这场婚礼能够让人眼前一亮,展现出我埃及的强大、繁盛。也希望这能是一场与民同乐的婚礼,让民众们也能分享我们的喜悦。” 我说出了这场会议中,我与图特摩斯的诉求。显然前者是图特摩斯的,而后者才是我所希望的。 耳边传来大臣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图特摩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看着我,朝我露出了一个鼓励般的微笑。这是他的好意,我心领实际上却并不需要。 我环顾大殿之上,没有一个大臣想要首先发表自己的看法,反而都看着我,似乎想听听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塞内米哈,这一次婚礼筹备的预算是多少?”我转头看向塞内米哈,有多少预算就做多少的事情。 虽然太过朴素会失了大国威严,但太过于铺张浪费在我眼中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呃,陛下的意思是,没有预算。”塞内米哈见我被点了名,恭谨地起身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有预算?”我皱着眉头看向图特摩斯。 “是的梅里特拉,你想让这场婚礼有多盛大,它就能有多盛大!”图特摩斯开心地说道。 我一手扶额,这就是完全没有规划的意思了。我重重叹了口气,再次询问塞内米哈。 “塞内米哈,如今王室拥有的资产有多少?” 塞内米哈旋即便给我报了一个令我感到震惊的数字,在十八王朝的初期,原来埃及的王室就已经累积了如此惊人的财富。 “那么我要你给我估算一个合适的预算,不必十分准确,可以参考往年相同规格地王室婚礼,但我的要求是不能超过如今王室拥有资产的1%。” 有了具体的任务与指标,塞内米哈似乎自在了不少,他很快就埋头在了自己的一堆文件中。 他的经验老道,不必太久的时间,他便给了我一个大概的数字。即便如此,粗略的算过后我也仍觉得这是一个举办婚礼绰绰有余地数额。 图特摩斯却有些不太高兴似的板起了脸,但此时他的情绪暂时不在我的综合考量的范围之内。 第200章 有了预算,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范围。接下来可以讨论的事情便拥有了更多的发散性,渐渐地不必我刻意的引导,众人也开始各抒己见地为这场婚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哈普塞内布希望能够在举行时更多的展现阿蒙-拉的荣光,最好能够举行一场阿蒙-拉与他的妻子穆特女神联袂而出的游行。 而阿赫莫塞则更多的将心思放在了展现王国的实力,提高埃及的国际影响力之上。 这样就必须更多地邀请那种来自与埃及周边国家的实权人物,在他的构想中,非洲的南部、亚洲的西部都会因为这桩婚事而彻底热闹与活跃起来。 图特摩斯的心思却似乎不在此处,他对于下埃及的那些旧王朝势力依旧耿耿于怀,不愿他们出现在自己的结婚典礼上。 但不论怎么说,我都可以预见,这场鱼龙混杂地结婚典礼,要维持它的秩序与顺利举行,安保便成了连结一环又一环流程的重中之重。 塞内米哈与我的想法一致,基于对现状的了解程度,他思考地要比我更加细致。 他开始与哈普塞内特和阿赫莫塞争论,要求他们考虑自己的想法所需要的花费是否能够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我在图特摩斯的身边坐了下来,时不时对大臣们的想法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泰甫与萨玛拉坐在大殿地角落里正奋笔疾书,将那些在会议上被敲定的事宜一一记录了下来。 而此时他们记录下的这一条条结论,都将成为我指定计划表的重要依据。 我们几人就这样从日上中天一直讨论到了夕阳西下,仍是一副意犹未尽地模样。 直到图特摩斯吩咐宫女们在大殿里备餐要好好犒劳几位大臣,他们才再次想起了君臣之别,我看着三个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是的男人此时冷汗涔涔,心虚不已地模样,在心中暗自觉得有趣。 “几位大人今天都辛苦了,确实应该好好犒劳一下。” 我笑着嘱咐宫女们让厨房多准备一些几位大臣喜欢吃的菜。如今宫女们都已经习惯了听命于我的指挥,并没有因为图特摩斯的存在而多做犹豫便领命而去。 如今的底比斯王宫里,似乎人人都已经知道,梅里特拉是一个能够代替国王做主的人。 也因为图特摩斯的纵容以及表态,才让我能够这么快的在这个被我视作职场的王宫中站稳脚跟的决定性因素。 “既然大家都已经就这场婚礼达成了共识,那么现在还有一个任务。”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图特摩斯:“哈普塞内布,我要你在这周之内,拿出阿蒙-拉与穆特女神游行的方案。同样的,阿赫莫塞,你的任务就是拟定一个大致的外国来宾名单来交由我与梅里特拉审核。” 他说着又看向了塞内米哈:“至于你,塞内米哈,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协助梅里特拉好好的筹划这场婚礼吧,具体事宜的落实,就交给你了。” 几名大臣各自领了命,又露出了沉思地神色,似乎已经在心中开始思索起各自的方案与章程。 第115章 请柬 “梅里特拉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副愁眉苦脸地样子?”傍晚时分图特摩斯走了进来,我听到他奇怪地问道。 彼时我正对着阿赫摩斯递上来的宾客名单沉思,不必抬头,只听他的称呼我就知道,他的身边想必还有外人。 “母后,晚上好。”忽然我听见两声齐齐整整地童声,正规规矩矩地向我打招呼。 我这时太抬起了头,看到了老老实实跟在图特摩斯身后的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奇道,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图特摩斯处理完公务,去接阿蒙涅姆赫特的模样。我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画面驱逐出了我的脑海。 这也太奇怪了,除非图特摩斯忽然转了性,不然我也不相信他现在能干出这件事。 果不其然,图特摩斯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正好在门口遇上了他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径自走到了我的身边,拿起了桌上的那几张纸莎草纸。 “你是在为宾客的名单苦恼吗?”图特摩斯很快就明白了我为之苦恼的原因。 我一边招呼着两个孩子先在大殿中自己玩一会,一边回答着图特摩斯的疑问:“是的,阿赫摩斯列出的名单太过详尽了。” “这不好吗?我也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够要多盛大就有多盛大,我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成了我的妻子。”图特摩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一点也不顾及还未走远地孩子们,便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对于他这种全然不顾场合秀恩爱的行为虽然已经基本脱了敏,但是面对着小孩子,还是觉得应该收敛一点才好。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孩子们,正好撞见梅蒂的目光好奇地投向了我们的方向。 我与梅蒂地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梅蒂的脸一红,飞快转过头,与阿蒙涅姆赫特说起了话。 我心中有些羞恼,轻轻拧了一下图特摩斯的胳膊抱怨道:“说正经事呢!又扯那些有的没的。” 图特摩斯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静怡?”他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地问道:“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都能满足你。” 我的耳朵因为他喷出的气息,不自觉地动了动,一股麻麻痒痒地感觉霎时间便蹿便了全身。 第201章 这个距离实在太过暧昧,我飞快地往边上挪了挪,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我……我觉得这样毫无分别的遍请周围大大小小国家还有部落的国王和首领,实在是……实在是太铺张浪费了。” 我支支吾吾,本来已经在脑海中成了型的想法,因为在图特摩斯暧昧眼神地注视下,也说地磕磕巴巴。 我的脑子仿佛一团浆糊,因为他的存在而总是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不眠的夜晚里发生的事情。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葡萄酒喝了一口,勉强将思绪拉回了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里。 “况且,我们若是什么人都请,就好像这场婚礼,谁都有资格出席一样,又怎么能体现出埃及王室的尊贵呢?既然大肆宴请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埃及的影响力,那可不能想着想着,目标就歪了呀。” 图特摩斯终于收起了逗弄我的心思,因为我的话他的表情渐渐认真了起来。 “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一个是将所有人都请一遍,一个是有选择的请。虽然目标都一样,但是可能最后达成的效果却南辕北辙,实在有些难以取舍。“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和说有人都好,就是和所有人都不好。”我随口说着,见图特摩斯也思考地入了神,却忽然想起还在大殿中等着我们开饭的孩子们。 “这件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不如先吃饭吧。总不好让孩子们等太久。”我没有太纠结于一下子就要将此时这些千丝万缕地关系屡个干净,而是起身暂时停止了我们讨论。 我看了看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两个孩子此时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模样看起来颇为亲密。 我不由露出了微笑,梅蒂在美吉多的王宫里便几乎没有同龄的玩伴,这段时间我观察下来,阿蒙涅姆赫特的情况也几乎没有差别。 何况梅蒂的身份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大概也是因此,两个人才能这么快的玩到了一块儿。 “好吧……”图特摩斯却有些不太情愿,他是个急性子,想到的事情就恨不能立刻解决干净。我却觉得,只要是在计划的时间里完成,倒也不必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 我留下图特摩斯思索着两个方案的优劣,起身吩咐宫女准备晚餐。同为一个家庭的成员,经过一段时间地磨合,大家也渐渐养成了在晚餐的时间里分享自己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当然,主要是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大人们白日里忙于政务,日常乏善可陈,可孩子们的生活就精彩得多了。 在我的熏陶下,阿蒙涅姆赫特对于自己的父亲也终于亲近了一些。敢于在图特摩斯的面前,说起今日在学校中学习的知识,又在城中见识到了怎样的建筑。 梅蒂的日子则简单地多,阿蒙涅姆赫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看着两人一副两小无猜地模样,心中不由有了些许的遐想。 或许,阿蒙涅姆赫特会是梅蒂未来的良配呢?虽然两人年纪尚幼,大抵还不知男女情爱如何物。可这样青梅竹马的情分,总是很难得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又细细地打量起了阿蒙涅姆赫特。 梅蒂正在说着话,阿蒙涅姆赫特坐在她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专心地注视着她。 他的脸上挂着与梅蒂一样地笑容,他还不太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让人一眼便能看到底。 我能肯定,他一定发自内心地喜欢着正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梅蒂的眼睛也亮晶晶地说着话,我的注意力此时都在阿蒙涅姆赫特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去听她话里的内容。 不过我想,一定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因此逗得图特摩斯父子二人都不由地笑出了声。 一个和睦的家庭的模样,在我的眼前渐渐有了雏形。我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这样愉悦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饭后,孩子们牵着手,一起同我们道了别。 大殿里又再次安静了下来,图特摩斯走过来,环住了我的腰,往他的怀中轻轻一带。 “静怡,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讨论刚刚没有说完的话题了。”图特摩斯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不如,我们拿一张纸出来,把两个方案的优缺点都列出来呢?哪个方案的优点更多,缺点更少我们就选哪一个。”我提议道,将需要权衡的利弊具象化,会容易取舍得多。 图特摩斯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没有多想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我从案头取过一张空白的纸莎草纸,正要拿笔,却发现摸了个空。我疑惑看去,才发现那杆笔已经被图特摩斯握在了手中。 “好了,我们开始吧。” 图特摩斯素来知道对于僧侣体,甚至圣书体我虽然也能书写,但却因为这些文字书写起来笔画太过于繁琐而不是特别热衷于此。 他无比自然地便接过了这个被我能躲则躲的“苦差事”。 “嗯……那我们先来想想,阿赫摩斯的提议有什么优劣之处吧。”图特摩斯依言在纸上率先写下了一行标题。 “首先就是太过铺张浪费,何况到时候如此多的国家首脑齐聚底比斯,他们又必定还会带着自己的随扈,底比斯的安保还有宾客们的住宿可就都成了问题。”这些显而易见地问题,我想也不必想便说道。 “但是能够让这么多国家的领袖感受到埃及的强盛,我埃及的威名必将远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图特摩斯说道。 第202章 “那你把这点记上吧。”我没有反驳他,而是敦促他快点将这些观点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随着我们讨论的深入,待我反应过来时,我与图特摩斯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他仍沉浸在我们因为交流而不断触发的灵感中,对此毫无所觉。我索性也便装作不知,继续靠在了图特摩斯的身边。 “所以我们婚礼的请柬的稀缺性,反而会成为列国之间的话题。是否有资格出席我们的婚礼会在这段时间里,成为国家与国家之间衡量实力的一个参考……这个角度确实是我没有想到过的。” 图特摩斯看着两张因为我们的讨论而被密密麻麻的记录填满的纸莎草纸,感叹道。 “而且,这样做的好处还不仅仅于此。若我们在来宾的质量与数量中,选择了前者。那么我们的预算就可以更加集中的用在这些更加重要的来宾中。 这样也能提升他们对于这次旅程的体验,这不又是一个绝佳地,宣传埃及国力的方法吗?”我补充道。 “1万格令的黄金,平均地用在1000个人身上和用在100个人身上,给人的感受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图特摩斯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他不再犹豫,拿出了那张阿赫摩斯列出的外宾名单,大笔一挥,将那些不那么重要的王国首领的名字,一一从名单上划了去。 “明天把这个交给塞内米哈吧,让他就按这个名单去准备。” 第116章 莲花 自那晚我与图特摩斯定下了外宾了名单后,整个王宫就彻底忙碌了起来。 可我却发现,关于古埃及法老时代的政府机构之间,一直到了发展程度较为完备的十八王朝初期,也依旧存在着职权不明的情况。 虽然从维西尔需要应对庞杂的各式政务中,就能瞧出一二端倪。 但也是在十八王朝,终于区分出了上埃及与下埃及两位维西尔,这似乎在说明,十八王朝的统治者们已经意识到了因为责权不够明晰而导致的效率低下。 可想要改善官制,即便我从未从过政,看着这么多的史书我的心中也很清楚,这是一件将会动摇很多人利益的事情。 太过激进的改革很容易招致反动势力的反弹,甚至会因此动摇图特摩斯统治的根基。 这样一件事,需要一个有魄力,有实力的君王来施行,但显然,我不是那块料。 “塞内米哈,请告诉我为什么?运载神像的船我们明明定下了时间,应当在昨日就抵达底比斯的西岸,可今天你还在告诉我,工人们还没有将神像妥善地安置在圣船中?” 日复一日的低效率与低进展渐渐地将我们的规划工期不断向后拖延,也将我的耐心磨了个精光。 塞内米哈想必察觉到了我心中那股压抑地怒火,他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可是神像在出发前必须经由祭司们的擦拭,如今祭司们也正在忙着筹备婚礼中的事宜,一时分不出人手来……”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混乱地管理已经渗透了埃及的各个权力机构。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那为什么不把后面的日程先提上来做呢?我们本来计划的,不就是从今天开始搭设西岸的祭台吗?难道神像不到就开不了工吗?你们先搭好祭台,最后再把神像安置在它的位置上,不是也可以吗?” 在一连串的质问中,我的情绪还是渐渐失了控。突然起来的怒火让向来从容的塞内米哈的脸上,也露出了局促地神情。 “啊……这,这……监工们似乎觉得只差几日,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直到婚礼正式开始前,也仍算宽松。” “其实这些天,监工们也常来抱怨,说时间逼得太紧了,让人无所适从,也不明白这样紧赶慢赶地意义在哪儿。”塞内米哈在此时又适时地说道。 “所以你也觉得,既然时间宽松拖延上几日,也无大碍是吗?”我靠坐在扶手椅上,以手扶额。 似乎想让这些已经习惯了悠然度日的埃及人明白何为效率,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塞内米哈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可我却觉得此时多说无益。没有一个可以执行的改良方案,说得再多也是毫无意义地扯皮而已。还不如,让塞内米哈回去,继续多做些事情。 “算了,你先退下吧。“ 我只好将那些不必要的怒火暂时抛在脑后,有些头疼地思考着怎么先把这次婚礼筹备的效率拉起来再说。 “朱里!” 我正自己一个人枯坐在案前发着呆,不意少女轻快地声音自殿外传来。我抬眼看去,原来是梅蒂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梅蒂,你今天怎么没等阿蒙涅姆赫特自己就来了?”我不由好奇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孩子的感情真可谓日进千里。每日里一同上学一同下学,一同来我与图特摩斯的宫殿里吃晚饭,又牵着手一起回去。 他们两的宫殿毗邻,妲娜拉告诉我,即便是无事时,阿蒙涅姆赫特也常去梅蒂的宫殿找她玩耍。 “嗯!他今天和陛下去西岸视察工程的进展进度了,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无聊,就带着妲娜拉来找你啦!” 梅蒂坐在我的身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担忧地说道:“我没有打扰你吧?”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正无聊呢,正好你就来了。”说着又看向妲娜拉,随着年岁渐长,以及在梅蒂的宫中得到了重用,她的脸上露出了有别于美吉多时的自信神色。 第203章 我看在眼中不由得会心一笑,能把她们都带出来,真是太好了。 妲娜拉跟着梅蒂也走了过来,我让一旁随侍的宫女为她在我的软塌边,又加了一把椅子。主仆二人都落了座,我们三人就着午后地阳光,闲谈了起来。 “朱里,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见你一副愁眉不展地样子,是婚礼的筹备不顺利吗?”梅蒂像是想起了什么,颇为担忧地说道。 我没想到她竟然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我自觉,在两个女孩走进来时,就已经飞快地换上了一副笑脸才是。 我也不想粉饰太平,遇到烦恼时与亲近之人倾诉,也不失为一直排解心中郁闷的好方法。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呀,各个部门之间沟通的效率太低,又因为责权不明,有了事情便相互推诿。就这样,又哪能顺利呢?” 梅蒂听了我的话,不由地面色一紧,一双手攀上了我的膝盖又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怎么,是宫里的生活太无聊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吗?”我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问道。 不料梅蒂与妲娜拉却看着我,点了点头:“是的朱里,我不想看你天天那么累,我也想像你一样,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哪怕让我去帮忙看着事情进展的进度也可以!” 少女的双颊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扑扑地,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让人垂涎欲滴。 我看着梅蒂目露崇拜之色就那样望着我,让我也忍不住飘飘然了起来。 妲娜拉也在这时开了口:“朱里,你的婚礼,我也想帮忙。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的地方,你,你尽管指使我!” 说罢又觉得自己语失,她本是梅蒂的侍女,本职工作也是照顾好梅蒂的饮食起居。 她又怎么可能抛下梅蒂,跑来帮我的忙呢?妲娜拉有些讪讪地看着我与梅蒂,又低下了头。 梅蒂也许是因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又或许是依然还太过天真没有将妲娜拉的话往深处想去。 她并没有因为妲娜拉的失言而生气,反而附和道:“是呀是呀,朱里,我们都想能帮上你的忙!” 我本就无意戳破妲娜拉的小失误,见梅蒂没有反应,我便借着她的话,岔开了话题。 可谁知,我们又笑闹了一阵,气氛正渐入佳境时,梅蒂忽然收了笑容正色道:“朱里,我是真的想参与到这次婚礼的筹备里去。就让我帮帮你吧,我看着你每天在宫里接见那些大臣、处理事情那样的得心应手,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我终于知道,原来梅蒂一直都没有被我说服,她仍然不愿每日只是单纯地在学校里学习知识。她想要参与到这次事务中的决心,似乎很坚定。 我不知道让梅蒂能下定如此决心,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多一些,还是出于想要效法我在宫中的作为多一些。 但这似乎是她能够渐渐成为一名思想独立的女性的好机会,我的心不由动摇了起来。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和大臣们交流,可以处理他们朝我抛来的问题吗?”我看向两个女孩,却见她们都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我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我的脑袋:“是因为这里,我的脑袋里装着知识。这些知识能够让我平等地与男人们交流,这些知识能够说服他们采用我的观点,这些知识也能够让我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说着,看向渐渐面露认真之色的女孩们:“所以啊,在有机会学习的时候,好好的学习。用知识武装你们的大脑,这才是你们真正可以与旁人平等交流的根本。” 梅蒂若有所悟似地点了点头,妲娜拉脸上的神色却低落了下来:“难怪泰甫总是和我说不到两句话就沉默了下来。”因为坐的近,我与梅蒂都听到了妲娜拉地喃喃自语。 “妲娜拉,你……?”梅蒂有些惊奇地看向了自己的侍女:“你喜欢泰甫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被人窥破了心事,向来大方的妲娜拉羞红了脸颊,窘迫地看着我们,但到底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梅蒂见状,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泰甫是个好人,你们要是能成,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衷心地为自己的侍女有了心仪之人感到开心。 我也有些惊奇,没想到十三四岁地梅蒂也已经渐渐知道了喜欢的意义。但话题终于被引开,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的事情千头万绪,我自己尚且难以招架,可别再来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家伙添乱了。 因此我有意,顺着两人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你呢?梅蒂?你有喜欢的人吗?”看着梅蒂一副少年老成,要替妲娜拉做主的模样,我忍不住便想要打趣她。 “我……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就想一辈子呆在这里,陪着朱里!”梅蒂因为我的问题也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搂住了我的胳膊,将脑袋也埋进了我的怀中。 “那阿蒙涅姆赫特怎么样,你嫁给他,正好呆在宫里,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梅蒂羞恼地哎呀了一声,便耍起赖来:“我不管,朱里,我不嫁人我就赖着你!” “你现在这么说,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你啦!”我搂着梅蒂,感慨道。 第204章 想到日后梅蒂长大成人,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的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不舍。 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看待一个渐渐长成的女儿时的心情吧,我忽然在心中感慨。 明明才刚刚有了爱人,甚至还没有正式完成婚礼,我竟然就先体会了一把当母亲的心情。 “梅里特拉,我回来了!”我正抚摸着梅蒂的脑袋,在心中兀自感慨万千,忽听殿外传来了图特摩斯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风风火火地身影,阿蒙涅姆赫特还慢吞吞地缀在他的身后。 “今天过得如何,真是抱歉,今天因为要去视察所以外出了一整天,午饭也没有和你一起好好享用。” 图特摩斯若无旁人地走向了我,我看见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笨拙地想要将什么东西藏起来。 可那束花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宽厚的背影也不能将它完全遮住。我假装没有看见,只是起身相迎。 “你也辛苦啦,图特摩斯,怎么样工程还顺利吗?”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地为他拭去额头上渗处的汗珠。 图特摩斯朝着我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忽然将手从背后收了回来,那一捧尤带着水珠的莲花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今天回来时正好路过圣池,看到那里的莲花开的漂亮,就命祭司们为你摘了一捧。”图特摩斯献宝似的对我说道。 我没想到他外出视察,工作如此繁琐时,看到那一池莲花竟然还能想到我。我心中颇受感动,伸手便要去接。 “等等!”图特摩斯却忽然说道:“这茎上有些小刺,仔细扎疼你。” 说着他从我的手中抽过那方手帕,将它小心的包在了莲花的花茎上后,这才将那一大捧莲花递到了我的怀中。 我将头埋进花丛里轻轻一嗅,是莲花特有的清新香气,可图特摩斯的情谊比眼前这花,这香气要更加的令人迷醉。 “谢谢你,图特摩斯,我很喜欢。”我眼睛微红,向图特摩斯道着谢。 却不料一转头,我竟看到了一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画面来。 【??作者有话说】 这周作者工作繁忙,所以只有一三五七更新哦~ 第117章 插花闲趣·一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胳膊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图特摩斯,朝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往我方才坐着的地方看去。 阿蒙涅姆赫特正手持着一支白色的莲花,将它递到了梅蒂的面前。那朵莲花含苞待放,犹带着晶莹剔透地水珠,洁白的花瓣一瓣一瓣开成了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我看着梅蒂双手接过了莲花,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 今天的梅蒂正穿着一条洁白的长裙,披散着一头蓬松的亚麻色头发,如今手持着莲花,漂亮地仿佛一副文艺复兴时期,古典主义画家所画的油画。 我和阿蒙涅姆赫特都看得痴了,不意图特摩斯煞风景地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阿蒙涅姆赫特原来执意要亲自下湖采这朵花,是为了送给她吗?我还以为他是想献给你的。” 图特摩斯的语气里有些不满,也委实有些不解风情,却也让我忍俊不禁。 我小声地询问道:“你觉得阿蒙涅姆赫特和梅蒂,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图特摩斯看着我,似乎没有跟上我略显跳脱的思路。我皱眉,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的感情这么好,你不觉得如果以后他们两能结婚,也不错吗?”我小声地提醒到。 这样梅蒂不必远嫁,阿蒙涅姆赫特自我这些天的观察也是个脾气温和的好孩子。而且他看起来,那样喜欢梅蒂。 何况,埃及王室的近亲婚姻,也始终令我耿耿于怀。然而,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虽然名义上是兄妹,实际上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是两人能够成婚,在我看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两互相爱慕着对方。 “嗯……也许吧?”图特摩斯敷衍般地回应道,说着似乎又碍于我表现出来的热情,再次认真地打量起了还在那儿说着悄悄话的一双小儿女。 “你哪里看出来阿蒙涅姆赫特喜欢梅蒂的?不就随手送了一朵莲花吗?我还送了你一捧呢!” 图特摩斯说着凑了过来,调笑似的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对你的喜欢要多得多得多。” “哼,人家那朵可是亲手摘的,可没假他人之手。要这么说,岂不是阿蒙涅姆赫特的喜欢更真诚得多!” 知道不过是一个玩笑,可我还是为图特摩斯已经鲜少流露出来这少年顽劣的一面逗得一乐,跟着他顶嘴取乐。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忽然一怔,露出了一副吃了瘪,不知该如何回嘴的模样。 见他这副模样好像被我欺负了似的,我心下又觉不忍。毕竟图特摩斯今日送花的举动,其实已经十分令我感动,是否是他亲手摘的,实际上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时时念着我的心意。 “我要去把这些花都好好地插进瓶里,好日日赏玩。图特摩斯你要不要陪我一起?“我放软了声音,询问道。 图特摩斯却摇了摇头:“我才不去,插花这种事都是女人做的。” 我心中有些失望,可又觉得与古人争论这种话题实在没什么意思。索性我也不再搭理他,伸手朝着梅蒂招了招手。 第205章 “梅蒂,走,陪我去把这些花都插到瓶里去。” 梅蒂似乎并没察出我与图特摩斯之间小小地不愉快,欢快地应了一声,拿着自己的那一朵,便挽着我的手,向内殿走去。 “我也想去,可以吗?”阿蒙涅姆赫特跟着梅蒂的身后。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我提出要求,何况只是这样无伤大雅地请求,我自然不会拒绝。就这样,我带着两个孩子,独独撇下了图特摩斯,走进了内室里。 能够在图特摩斯的宫殿中服侍国王,可以想见这里的宫女们都十分乖觉。不必我特意嘱咐,在我招呼两个孩子时,就已经有宫女为我们寻来了一只陶制的的长颈广口花瓶。 花瓶的瓶身上,绘着在水面上戏水的野鸭以及高举着长矛正在慢慢靠近地猎人——一副意趣十足的古埃及风格绘画作品。 我看得爱不释手,将莲花放在一边,端起了瓶子仔细的观摩了好一阵。 这样的一尊花瓶,体现了十八王朝初期,古代的埃及人就已经掌握了高超地陶器烧制技巧。同时,它也展现了此时人们的日常生活。 不论是从艺术还是历史研究的角度,都是一件不可多得,价值连城的珍品。 “朱里,再不把花插进去,等会蔫了怎么办?”梅蒂在一旁提醒道。 我有些讪讪地将花瓶放回了桌上,侍女们已经端来了一盆清水放在了花瓶边。 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插花,生活在现代时忙于学业和工作,满脑子的数据和史学理论。也只有来到了这里,当生活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我也才生出了这样的闲情逸致。 原来这样的生活,也是一种享受。 在侍女们的指导下,我们将莲花粗大又空荡荡地花茎用锋利的小刀在底部斜斜的切成接近45°角,接着再将它们至于水盆中,直到花茎里被灌满了清水。 “好了,这样您就可以将花插进花瓶里了。”萨玛拉恭敬地提醒道。 我和梅蒂闻言,都饶有兴致地挽起袖子,正式动起了手。 可毕竟是第一次进行这样文雅的活动,梅蒂尚好,在美吉多的王宫时就常常看着宫女们在自己面前插花,耳濡目染着也有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我却仿佛像是特意来帮倒忙似的,不是将花茎切的太短,就是不小心将花茎中的水洒了出来。 阿蒙涅姆赫特初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与梅蒂有些手忙脚乱地往瓶子里塞着花。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大概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制止了我们两打算继续往那已经塞的满满当当的花瓶里继续塞花的举动。 “呃……我觉得可能一个花瓶里不必塞这么多花,或许会好看一些?”阿蒙涅姆赫特似乎还不太习惯在人前发表自己的见解,他的语气和神态都不太确定,却又期待地看着我们。 我听了他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端详起了面前的桌子上,这瓶确实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插花。 杂乱无章的插花手法,真是即糟蹋了这些美丽的花,也糟蹋这个精致的花瓶。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阿蒙涅姆赫特,它确实不太好看。” “是的,好像是太拥挤了一些。”梅蒂也附和道。 我们的肯定似乎让面前的少年更加大胆了一些,他又接着道:“这么多的花,我觉得不如再多取几个瓶子来,这样不仅好看,还能多摆几个地方呢。” 我一拍手,觉得这个主意很妙:“对呀!这么多的花,足够插上三四瓶了。等插好了,你们也一人抱一瓶回去!快快快,再去取几个瓶子来!” 我来了兴致,催促着宫女们再去取花瓶。又与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将已经插好的莲花又放回醒花用的水盆里。 我们正忙碌着,宫女们已经又捧来了几只造型各异的花瓶放在了桌上。 “梅蒂,阿蒙涅姆赫特,你们看看,自己挑一只去。”我指了指被一字排开的花瓶,说道。 “让我们自己挑吗?”阿蒙涅姆赫特有些无所适从地问道。 我从阿蒙涅姆赫特的乳母薇薇尼尔那儿听到过,这个孩子从小就很听话,大人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很少有阐明自己想法的时候。 可在我看来,太过顺从,实际上就是没有主见,这可不是个好品质。但这似乎又与图特摩斯对待孩子的粗放式教育,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并不打算放任阿蒙涅姆赫特就这样成长下去,我想要潜移默化地告诉他,不要逆来顺受地接受家长给予的所有东西。 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是一件快乐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鼓励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笑着道:“当然,这是要放在你们宫里的花瓶,自然要你们喜欢才行呀。” 阿蒙涅姆赫特的眼睛,亮了起来,甚至他还体贴地让梅蒂优先挑走了她中意的花瓶。随后,他才在剩下的花瓶里,挑了一只自己喜欢的花瓶,插起了花。 我看着阿蒙涅姆赫特,初时,他只是指挥着宫女们在他的指挥下,将他挑选好的莲花插进瓶中。 可过了一会,也许是觉得宫女们的手法实在不尽如人意,他索性也再不顾什么“插花是女人才做的事情”,自己动起了手。 男孩的手法也未必有多娴熟,可是在我看来他有着惊人的艺术天赋。几只形态高矮各异的莲花,在他的手中,不多时就在瓶中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第206章 可这样一件在我眼中称得上美丽的作品,似乎却并不能让他满意。我看着阿蒙涅姆赫特皱着眉,对着自己面前的花瓶沉思,我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阿蒙涅姆赫特?这不是很好看吗?你等会不如也帮我插一瓶吧,我实在是做不来这个!” 听了我的夸奖,男孩羞赫地朝着我一笑,认真地说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总觉得我这瓶花似乎总少了些什么。”阿蒙涅姆赫特说着,露出了些许苦恼地神色。 “或者我们可以摘些叶子来做配叶?”我提议到,虽然对插花所知甚少,但也作为礼物我也曾经收到过几束鲜花。对于那些红红绿绿地搭配,仍有一些印象。 阿蒙涅姆赫特的眼前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对!我们应该给它们找一些叶子来做搭配,不然只有花,太单调了!” 宫女们因为我们的这个临时起意,再次忙乱了起来。 第118章 插花闲趣·二 好在正是花期,图特摩斯宫殿的中庭里便栽了一池的莲花,此时也是一副莲叶田田地模样。 我见到宫女们挽起了裙摆,踏进水池中,清凉又清澈地池水潺潺经由水渠淌过她们的小腿。 我也来了兴致,看向两个孩子提议道:“在这里枯坐着也是无趣,以其让旁人替我们折来,不如我们自己去挑选些合意的花叶,岂不更好?” 好在此时的古埃及,礼教尚不如后世严谨,这样的提议并不算放肆。梅蒂看了看那一池的莲花,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叫停了宫女们,领着两个孩子自己走进了水池中。那池水果然如我想象般的清凉,莲花开的正胜,白的紫的,仿佛被人为安排好一般错落有致。 几只金斑蝶并不畏人,从容地在花丛间穿梭。 这是即便放在现代,也依然并不少见的美景,可却总是被我错过。我看着其中一只金斑蝶,蹁跹地飞过我的眼前,婷婷袅袅,落在了一朵怒放着的白色睡莲花心里。 我暂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注视着那只金斑蝶。它让我想起在开罗工作时,也常有金斑蝶在我们窗外的花坛上空悠闲地飞舞。 这美丽的生灵让我恍惚间产生了错觉,它是否也与我一样,穿越了三千多年的时光,来到这里。如果是,它又会是为谁而来呢? 忽然我的手臂一凉,惊得我抬头四顾,却见站在我的不远处,正捂着嘴偷笑。阿蒙涅姆赫特在她身边,手中那只几支莲叶,一副即紧张又担忧地复杂神色。 就好像,生怕我生气会惩罚他们似的。 我一下便反应了过来,一定是梅蒂,这个小姑娘自从离开了美吉多就日渐开朗。如今倒被我惯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弯下腰,朝着梅蒂坏笑了一下,趁她没有反应过来,我猛地从池中掬起一捧清水,便朝着梅蒂的方向泼了过去。小姑娘一声惊叫,被我泼了个正着。 我正要直起身对着梅蒂嘲笑一番,却发现阿蒙涅姆赫特因为与梅蒂站的太近,成了被我殃及的池鱼。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水从他的脸上滴滴答答淌了下来,我的心也提了起来。 虽说与阿蒙涅姆赫特日渐熟悉了起来,可这个太过于内向还有些早熟的男孩,让我吃不准,他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看起来似乎有些过分的玩笑。 毕竟不论他如何的好脾气,他仍是这个庞大帝国统治者的长子,是他此时唯一的继承人。我想在此之前,他一定没有这样狼狈过。 “哈哈,朱里,你休想泼了我就算完!”忽然梅蒂欢快地声音响了起来:“涅姆赫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向朱里报仇呀!” 梅蒂一边招呼着她身边的男孩,一边弯下身用手掌接了水,便朝我泼来。我只顾着注意阿蒙涅姆赫特,没有防备,被这捧水兜头浇下,立时便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的模样一定狼狈极了,惹得梅蒂哈哈大笑,就连阿蒙涅姆赫特也弯起了眉眼,一副强忍着笑意地模样。 我看着两人此时的神情,便知道他并没有生气,心下又有了计较。这何尝不是一个,能让我与阿蒙涅姆赫特拉进距离的好机会呢? 我想着,手下也不再犹豫,放下了身段与所谓大人的理智,重新拾起了童心,与两个孩子们打起了水战。 霎时间,我们的笑声与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在这座居住着国王的威严宫殿上空响了起来。整个中庭都被我们泼洒出去的水花而弄的一片狼藉。 “你们在做什么?!” 正玩到兴处,一个威严的声音忽地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孩子们手中的动作立时便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局促地看着来人。 我也转过身,看着站在中庭的游廊里,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的图特摩斯。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起来,我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们在打水仗呢!” 其实不比我解释,我想图特摩斯也已经瞧了出来。我们三个人都是一副落汤鸡地狼狈模样,头发和衣服都早已湿透,正紧紧地贴在肌肤上,湿漉漉地让人难受。 方才战得正酣方不觉得,如今停了下来,又被埃及干燥炎热的阳光一晒,难受地我恨不能立刻冲进浴池里好好擦拭一番再换上一身干燥地衣裳。 “这样湿淋淋的你是想生病吗,还不快去换身衣服!”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图特摩斯先于我自己的行动,快步走了过来,将我一把拦腰抱起,便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第207章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我下意识地挣扎,不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给他们树立一个这样的坏榜样。何况这样肆无忌惮,我在家中地威严又何在?! 可我的挣扎对于图特摩斯而言,简直就像是挠痒痒一般。图特摩斯非但不觉得困扰,反而还有闲心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威胁道:“你再乱动,等会进了浴室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些什么来。” 我瞬间便止住了所有的动作,又觉得自己这样十分的没有面子。 便想要假装并不是因为害怕他的威胁这才收了手,我从图特摩斯的肩膀上露出了头,看着依然站在水池中的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你们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等会回来咱们一块儿吃晚饭!” 待图特摩斯将我抱进了浴池中,宫女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图特摩斯将我小心地放进了热水里,我正自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想要等图特摩斯离开后再退去包裹在身上的衣服。 却忽听一阵水被搅动而发生的声响,我奇怪地一转头,竟看到图特摩斯褪去了衣物,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的脸登时便烧了起来。 “刚刚一路将你抱过来,我自己也被你身上淌下来的水弄湿了,正好一起泡泡澡啊。”图特摩斯说的何其无辜,我却分明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中察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可想而知,一个澡洗的远没有我想的那般轻松惬意。 当我们两换好了衣服走出浴室时,两个孩子都已经等在了大殿上。 那堆因为水仗而被暂时闲置的莲花也终于好好地被插进了一尊尊花瓶里,我暂时忘记了尴尬,对着造型各异的几瓶插花惊叹道:“这些都是你们插的吗,真是太好看了!” 图特摩斯此时的心情大好,也凑了过来,状似随意地看了两眼后夸到:“的确不错。” “这里都是阿蒙涅姆赫特的想法,我不过是帮忙打打下手!”梅蒂向我们解释道。她本是好心,见这些插花得了我与图特摩斯的夸赞,便想替阿蒙涅姆赫特多挣些脸面。 可我却甚至,图特摩斯最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沉迷于这些在他看来微末地、不务正业的兴趣爱好里。 果然,我看到图特摩斯的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呵斥,可赞赏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也来不及收回了。 “好了好了,今天折腾地有些晚,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可已经饿坏了,我们快开放吧。”我拉着图特摩斯,便向着餐厅走去。 阿蒙涅姆赫特刚刚因为父亲的夸赞而露出地振奋神色,我可不希望因为这个人之后想要脱口而出的暴论而破坏了。 图特摩斯似乎因为我的话,在心中想歪了,思绪又回到了刚刚在浴室里他那毫无诚信可言的恶劣行径。 他朝着我暧昧一笑,脚步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梅里特拉你饿了吗,那快让宫女们摆膳吧。” 四个人的晚餐因为关系又陌生熟悉而变得日渐融洽,今日兴许是因为得了图特摩斯的夸奖,阿蒙涅姆赫特在餐桌上的话要格外多一些。与梅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今天插花时的思路与想法。 我看着阿蒙涅姆赫特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心中即有欣喜,又有今日让孩子们久等的心虚。他们每提及一次插花,就会忍不住令我联想到刚刚在浴池中发生的事情。 我偷瞄向图特摩斯,却见他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面前的菜肴,似乎丝毫也没有受到这个话题的影响。 我有些郁闷,为什么受影响地总是只有我一个人。 在这种郁闷、心虚又害羞交织的心情中,我终于熬到了晚餐地结束,送了走孩子们。我也终于不必再受那些杂念地影响,可以好好地思考那些,我在白日里被打断的思绪。 我走回了殿中,图特摩斯正坐在案前,似乎正看着什么。 “图特摩斯!我觉得我得好好和你商量一下!”我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图特摩斯的脸上本带着放松地微笑,可见我一副像是要谈正事的架势,也不由地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向我:“怎么了,静怡?” “图特摩斯,你不觉得朝中官员办事的效率,实在太低了吗?”我问道。 可图特摩斯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会吗?似乎在我的记忆力,大家的办事效率一直都是这样的,也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我想了一肚子的话,此时被迫憋了回去,开始忍不住思考。难道真的是我过惯了快节奏的生活,才觉得这里的办事效率太慢了吗? 第119章 月夜谈心 我有心想要就此打住话头,可也许是因为日程表上越来越多的延期事项让我的内心焦虑不已,也表现在了脸上让图特摩斯瞧出了端倪。 “你觉得官员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吗?”图特摩斯看着我的脸,揣测地问道。同时,他站了起来走到身边,伸出手揽过我的肩膀让我得以靠在他的身上。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是认为此时朝中官员的工作态度太过懒散,远远达不到我的预期。 “难道不是吗,明明一天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拖到两天呢?”我有些烦躁,也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考古研究是一个环环相扣,需要整个项目组通力合作来完成的工作,因此若是成员的态度散漫效率低下,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会严重拖慢整个项目组的研究进度。 第208章 因此我对于合作伙伴的效率的要求,一向与他的科研能力一样看重。 我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的脸上果然也满是关切地神色。我朝着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许是习惯了1个小时恨不能掰成2个小时来用的忙碌,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太过悠闲的做事效率。” 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牵起我的手,牵引着我向露台的方向走去。 这个露台我曾经在梦中时来过,这里的视野开阔,能够看到奔流而过的尼罗河以及两岸受到它滋养的土地与人民。 而这一次,图特摩斯与我并肩而站,一同注视着眼前这一副繁荣地景象。 “静怡,你看这里的风景美吗?”图特摩斯忽然问道。这个问题毫无由头,让我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不可否认,眼前的这片景象,即便看上一辈子也同样让我觉得无比的赏心悦目。 我点了点头:“当然,它们美极了。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发出如此的惊叹。” “对呀,我们降生于此,成长于此,本就是神明的恩赐。再没有比好好的欣赏与感受这些神铸的奇迹更紧要的事情了。” 图特摩斯说到这,忽然顿了顿,他怜惜地看向我:“我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十六年里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我想也许呆在阿蒙-拉的身边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图特摩斯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了我的脸,我们两就这样在夜色之中注视着彼此。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图特摩斯这张被岁月赋予了成熟魅力的脸庞,听着他说着那些比情话更加动人的剖白。 “但是现在,静怡,你在底比斯,你在我的身边。虽然我真的非常需要你脑袋里那些仿佛永远也不会穷尽的奇思妙想,但是身为一个爱你的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将你的身心好好地放松下来。” 图特摩斯的话让我不由地重新思考了起来,原来我在图特摩斯的眼中,精神始终是紧绷的吗? 可他会如此感觉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我自来到了这儿,就始终有一种紧迫感。 我总是担心时间不够,不够我将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录在纸莎草纸上,最后在我死后找到一个妥善的地方流传至后世。 即便我已经尽可能地做了取舍,但似乎仍然有着数不尽的东西在等待着我的记叙。 “也许你是对的,我的脑袋里总是绷着一根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敦促着我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我叹了口气:“可是这也许……也许是没办法改变了。或许这就是阿蒙-拉要令我来到此地的目的呢?为这个时代留下可供后人考据地只言片语。是呀,眼前的风景固然美丽,但这不是我该为此停留的理由。” 我看着前方,虽然感谢图特摩斯的宽慰,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肩负地职责。就像图特摩斯的职责是让这个古老的国度更加伟大一样,我的责任就是让后人知道这个国度因何而伟大。 偶尔躲在爱人的怀里撒一撒娇无伤大雅,但却绝不该沉溺在爱人的宠溺中忘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静怡,你的意思是说……阿蒙-拉要你来到我的身边,是为了见证和记叙历史的吗?”图特摩斯问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神情。 “难怪你每天总是在不断地写写画画,还常常找不同的宫人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图特摩斯说道。 我的脸一红,为自己辩解道:“那些可不是奇怪的问题,这是我了解底比斯宫廷是如何运作的必要手段。” 图特摩斯哈哈一笑,但很快又恢复了谈论正事的神色:“静怡,你有没有考虑过为自己招揽一些帮手呢?我大概理解了你想要完成的事业,可是在我看来这件事情的工作量太过于繁浩了,远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图特摩斯的话忽然让我的眼前一亮,仿佛是他伸出了双手,为我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我自始至终,都在以珍惜难得的研究环境为己任,又自恃自己来自于遥远的未来。在有意无意时,似乎我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与这些土生土长地十八王朝埃及人区隔了开来。 我却是不曾想过,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带领着身处于这个时代,对于这个国家的社会人文抱有兴趣的人,一起来完成这项伟业。 我的心霎时间便活泛了起来,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图特摩斯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你说的对!图特摩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的语调复又欢快了起来。 我开始浮想联翩,说不定我甚至可以在古埃及培养出第一批,具备一定史学研究基本方法论的学者。 若是记录每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习惯,说不定待到后世,研究古埃及历史的学者们,便不必再面对信史难寻的窘境了。 我开始盘算起身边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不期然图特摩斯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中:“静怡,你觉得阿蒙涅姆赫特怎么样?” 我一愣,不知图特摩斯何以有此一问,好奇地看向了他:“阿蒙涅姆赫特怎么了?” “我是说,让他跟着你一起,打打下手,你觉得他能行吗?”图特摩斯见我仍是一副不解地神色,便又耐心地将自己心中对这个长子的看法说了出来。 “阿蒙涅姆赫特是个好孩子,可他不适合成为我的接班人。这与你的预言没有任何关系,静怡,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我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有自己的判断,并不是区区一个预言就能够动摇的。” 第209章 图特摩斯说道,我们闲闲地倚在露台的栏杆上,一边晒着月亮一边笑声地交谈着。 “你应该也能瞧得出来,阿蒙涅姆赫特,他的心思从不在政事上,他喜欢的是建筑是艺术。这些日子我观察下来,我相信他可以成为一名杰出的祭司和学者,但是若是成为埃及的国王,那会是一个灾难。” 这大概是第一次,图特摩斯就阿蒙涅姆赫特像我如此彻底地坦露了内心的评价和想法。如此的客观而冷静,冷酷地好像这并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想,这也许就是身为国王的图特摩斯,对于那些可能会成为他的继承人而做出的评价,与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没有干系。 不知是不是深夜的河风太过凉爽,吹在我的身上,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所以静怡,不如让他跟着你,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或许站在这个位置,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所拥有的才智。” 不可否认,图特摩斯的提议让我有些意动。这几日的相处,阿蒙涅姆赫特对于各类理论知识异于常人的敏锐和兴趣,无不在显示着他具备成为一名学者的基本素养。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是你的长子,你真的不会有一点遗憾吗?”我好奇地问道,在我的印象里,似乎男人们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可避免的长子情节。 图特摩斯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或许有过吧?”他说的不甚确定:“但因为本身就不是特别期待,所以要说有多遗憾好像也谈不上。何况埃及此时正处于对外扩张,与周围的几个大国争夺势力范围的阶段。 我需要的是一个有魄力,有胆识,励精图治的继任者。而不是性格太过温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学者一样的继承人。” 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即便没有我的出现,阿蒙涅姆赫特也不是图特摩斯心中的理想继承人。 “好了,别再苦着脸了静怡。去放手做的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总是理解你支持你的,就像小时候你对我所作的一样。”图特摩斯温暖的手中在我的头顶揉了揉。 两个人的话题再次从阿蒙涅姆赫特回到了我的身上,因为方才的谈话,我觉得情绪松快了起来,决定给那个过于紧凑的日程表松松绑。 既然两天完成也没有关系,又何必非要强求手下的人非得在一天半里做完呢? 明天是不是也该给塞内米哈好好地道个歉呢?这些天因为效率的问题,我都没怎么给他好脸色呢。 这么一想我可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上司。 第120章 冰释前嫌 虽然在心中已经想通,可一想到明天要继续面对塞内米哈,我还是感到尴尬。 这样的尴尬主要源自于我自己,第一次担此重任,似乎事情就在我的手中,差点被搞砸了。 塞内米哈和他的部下们,宫中的侍卫宫女们,还有朝中那些虽然尚且没有机会直接接触,但想必一直关注着我与图特摩斯的朝臣们。 这些人,他们都会怎么看待我的失态呢? 大概是睡前思虑过重,夜里也难以睡得安稳。一整夜,我的梦里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冰冷冷地视线。 那些视线里夹带着什么呢?责备、失望、担忧、幸灾乐祸……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之中,那些黑色的泥泞就要没过我的头顶,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静怡,静怡……快醒醒!”迷迷糊糊间,忽然一双温暖地手抱住了我,将我拉了出来。明亮刺眼的阳光划破了黑暗,重新占据了我的视线。 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被图特摩斯抱在怀中,他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静怡,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说着,探出半个身子,自床头柜上拿起一只水杯递到我的面前。“喝点水,喝点水缓一缓。” 图特摩斯的手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后背,这样地抚弄,因为不带一丝暧昧之色,而让我觉得无比地心安。 两口冰凉地清水咽下了肚,我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向外望去,天依旧还暗着。从窗口向外望,尚且还有几颗缀在空中的晨星依稀可现,摇摇欲坠地贴在靠近的地方,似乎舍不得落下。 “天还这么早呀……”我靠在图特摩斯地怀中随口应道。 “嗯,要不要再睡会?”图特摩斯并没有询问我梦中的内容,这让我松了口气。不必再劳烦图特摩斯,我自己探身将水杯放回了床头柜上,接着便又躺回了床上。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那一双手臂轻轻地扣在我的腰间,将我带入了那个熟悉的怀中。伴随着好闻地香气,我没有睁开眼,仍由甚至是贪恋着图特摩斯此时的温柔。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忽然头顶传来了图特摩斯低醇如美酒的声音:“别担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困难,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静怡。” 大概是因为我睡了,图特摩斯的声音很轻,以其说是在向我剖白心迹,似乎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接着,我感到脸上一热,一个轻轻地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的心彻底平和了下来,面对未来的惶然,面对自己能力的怀疑,都渐渐离我远去。 我的心中重新充满了勇气,去直面自己的不足,也去直面我未来的下属和所有可能遇见的困难。 第210章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始终与我同在。 大约是因为睡的回笼觉地缘故,这一觉比起上半夜,要香甜得多。 我是被蹦上床的阿努比斯踩醒的,我相信要是我再不醒来,它一点也不介意在我的身上蹦蹦迪消耗它过剩地精力。 我将阿努比斯推开,发觉身边空荡荡地,图特摩斯已经离开,想来是去处理政务了。宫女们听见了响动,走了进来。 “现在几点了?”我问道。 “再过两个小时,就到平日里摆午膳的时候了。”萨玛拉恭敬地答复道。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急急忙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阿努比斯,你先到外边玩去,别在这碍手碍脚地,我要换衣服。”我捡起阿努比斯叼进来的球,随手抛了出去,果然黑色的大狗不再贪恋床上主人的气息,一蹿便又蹿了出去。 我一边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一边询问着萨玛拉:“今天塞内米哈可来过了?” “塞内米哈大人先前来过一次,因为您还未醒,所以便先行离开了。” “你派人去看看,告诉塞内米哈挑个不忙的时候来见我吧。若是手头正忙,那便还是以手头之事为要。” 萨玛拉听了我的话,将手头的事交给了身旁的宫女,旋即便领命而去。 可不曾想,我才刚收拾停当,塞内米哈便已经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看起来像是急忙忙丢开了手头的活,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 “塞内米哈,你这是从哪儿赶来的,珊德拉,快为塞内米哈大人上杯葡萄酒来。” 塞内米哈向我道了谢,又被我让在了椅子上,他不曾说话,只是在等待着我的示下。 我看着面前这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我此时的内心似乎就像是一个年轻的空降领导,在面对一个在此地已经耕耘多年的下属一样复杂。 “塞内米哈,今天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你对于如今的进度到底都多少把握,能够在婚礼到来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的?” 我面色严肃地看着坐在下首的男人:“你要知道,这场婚礼,我和陛下都十分看重,事关我埃及在周围地区的影响力,务必一点纰漏也不能出。” 我说的郑重,塞内米哈身为一名老臣,对于这件事的影响了解只会比我深。 他收起了那副时时挂在脸上的和蔼笑容,认真地说道:“您放心,我知道按照您的计划来看确实是已经延后了些许日子。但是按照当前的进度,在仪式正式开始前准备完毕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概是因为昨天我发的一通火,让塞内米哈仍然心有余悸,在汇报时,他也小心翼翼地时刻注意着我的表情变化。似乎是在时刻准备着,应对我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我便将婚礼准备工作的筹备规划事宜全权交给你了。从此以后,那些具体的事务我都不会再过问,但是每个阶段的时限你还是需要告诉我,我必须知道现,如今筹备工作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可有遇到什么困难,又取得了哪些进展。” “阶……阶段?”塞内米哈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对,从今天起,我只抓大方向,不会再过问具体实施地细则。”我点了点头,又将心中按照在现代参与过的大型活动流程梳理的阶段一一告诉了塞内米哈。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地神色,神情也渐渐变得放松了起来:“您放心,以后我每天向您汇报工作时,一定按照这个标准来做。” 我的脸一红,想到先前因为第一次负责这样的事务神经紧绷,对于塞内米哈这个直属的负责人也便抓的十分严格。 现在看来,我们这样一日日的对着工作进展,实际上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一切似乎都是无效的工作。 “我想,之后不如,我们以一周为一个周期,你每周一来像我汇报一次这个周期内的工作进展。不然每日都来,反而耽搁了你不少的工作吧。” 我坦然地看着塞内米哈,他似乎有些吃惊,我会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管理方式出了问题。 在此时的埃及人眼中,国王与王后都是神圣的神的后裔,是轻易不会出错的。 “这件事并不仅仅只是我与国王的婚礼,它还关乎着埃及的国威。你比我更加了解国情,更加了解在底比斯的王宫中大家约定俗成的做事方式。如果我有什么思虑不周,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也希望你能够及时的指出来。” 我看着塞内米哈,他的脸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不知他此时的心中听了这段话到底作何感想,但是至少我能肯定,我的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 “所以我也要为我昨天对您的有失偏颇地责备道歉,确实是我太心急了,没有考虑到实际的情况,刻板地按照事前的规划来推进进度。昨天事后我有好好地反省自己,今后我会注意的。” 我话音未落,塞内米哈已经不敢承受般的站了起来,连连摆手。待我的话说完,他急忙说道:“请您别这样说,我实在是不敢当……” 他的态度有些扭捏和犹豫似乎是在考虑,一些藏在脑袋里的念头该不该说出来。 “塞内米哈,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你就说过来吧,我是不会介意的。同样都是在<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和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比起一味地逢迎上司,一个能够既是指出问题的员工的价值所在。”我微笑着看着这个精干地老臣。 第211章 我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位历经了两朝,从一介普通书吏摸爬滚打一直攀升到如此高位的能吏,是否真的愿意向我倾吐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既然您如此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时,塞内米哈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豁出去的神色。我的心中一喜,笑得越发真诚了起来。 “您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梅里特拉殿下,实际上您的规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做事方式虽然新颖,不过对于整件事务的推进都是大有益处的。 但是,也许是您对于民情并不十分了解,所以整个计划制定的太过理想了。唯有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这个规划才有可能按时完成,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那么后面的环节就都有可能出现延期。” 我听了不住地点着头:“您说得对,我昨天晚上也对着那张计划表重新审视了一番。其中许多的环节设置确实太过死板了。” 我又借机向塞内米哈请教了一些古代埃及的政府做事时的惯例,将其一一记录在了纸莎草纸上。 这些不仅仅是我日后处理事务是可供参考的先例,也许还会成为后世研究新王国时期政府运作的第一手资料。 第121章 军港之行·一 这或许是第一次?我能够这样与塞内米哈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也许是得益于他复杂的成长与人生经历,他对于这个社会的运转有着区别于旁人,更加精辟而独特的理解。 这或许是因为他和森穆特一样,起于微末,见多了世间百态。 但又因为不似森穆特那般自青年时便被哈特内普苏特女王瞧中,青云直上,早早便跻身与权利阶层。 过于顺遂的人生让森穆特在晚年时有些得意完形,以至于没有得到善终。 而塞内米哈则不然,他的仕途远比森穆特要坎坷地多。是真实地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努力,才爬上了如今的位置。 他曾经为我所不喜的气质,精明、圆滑、世故甚至有些对上位者的奉承,实际上都是这些年来的摸爬滚打,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印记。 而实际上,在我摘掉了有色眼镜,再次好好地打量他时,我才发现。在这些浮于表面的特质下,在塞内米哈的身上我还看到了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淡然。 他并不淡泊名利,他仍有着自己的追求。但塞内米哈并不是一个浮躁的人,精明也罢,市侩也罢,这些似乎都是他达到自身目的的手段。 就如他在刚刚的交谈中察觉到了我无意间坦露的不喜欢过于世故的相处方式后,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谈吐。 虽然或许那种淡然也不过是他为了更好的与我交流了可以展露的手段,但这也足够我这样的社交小白惊叹不已了。 而当塞内米哈得知我对于底比斯的民情十分感兴趣后,他便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与我说起了他所了解的此时底比斯民众生存的现状。 “其实此时底比斯人民的较之前而言,已经富足安定了许多。或许在您的眼中在,这样的生活仍不值得称道,但那是因为您之前生活在神界之中。 您没有经历过天灾与人祸齐至时那仿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我身边的人都在怀疑,是否是阿蒙-拉已经抛弃了我们,不再眷顾这片土地了。” 塞内米哈说时的神情很平静,就像是在描述一件不过从书上看来的历史事件,而不是一个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怖经历。 听了他的话我亦是唏嘘不已,正此时午饭的时间到了,萨玛拉走了进来请示是否可以摆膳。我才惊觉,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久。 我有些不好意思,请塞内米哈留下与我一起用餐。塞内米哈却说手头事繁,还要急着回去处理上午积攒地事务。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让我不好坚持,只得让宫女们打包了食物,让塞内米哈带回办公的地方食用。 送走了塞内米哈,我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在说出口之前很难,但一旦付诸了实践,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今天图特摩斯似乎很忙,甚至中午也没有回来与我一起享用午餐。这似乎是回到底比斯后,我少有的,能够享受独处时光的时候。 身边空荡荡地座位让我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我用手撕着面包,脑子里则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 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会是何模样,我忍不住幻想了起来,也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我并不担心婚后与图特摩斯的相处,至于王后的职责,正式册封前的这段时间在我看来,也算是一次不错的实习机会。 从目前的情况而言,我觉得自己适应的还算不错。虽然出了些小纰漏和不愉快,但似乎也还能应付。 我所担心的是在婚礼的仪式时,大庭广众之下,面对数以万计的外宾和人民,我会不会因为紧张而出岔子。 这真是个不能想,一想就会焦虑的问题。 ”梅里特拉殿下,刚才陛下派了人来通知,说是下午他要去城外的军营中检阅士兵,问您是否有意与他同去呢?”萨玛拉此时走了过来,像我禀报道。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了出来,看向她问道:“去城外检阅军队?” 萨玛拉点了点头:“是的,陛下派来的信使是这样说的。” 第212章 “什么时候出发?”我兴奋地问道,这样的好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在图特摩斯三世在位期间,因为对外征伐的需要,对于军队制度以及兵种的设置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 可惜因为皇室档案的遗失,新王朝时期军队的发展,始终也不没有一个清晰的脉络。 “信使并没有说,只是说您要是想去,陛下会等您。” “当然去,我们现在就走!”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拍了拍手抹了把嘴巴便站起了身。 “啊?您不更衣吗,这套衣服………”我知道萨玛拉的未尽之语,我如今身穿的这套衣服比起我的身份来说,太过朴素了。 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套衣服才好,行动方便。何况我现在还不是正式的王后,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了。”我说着,不待她答应,已经疾步走了出大殿。 图特摩斯派来的信使我也认识,正是他的贴身侍卫,提尼斯。 我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提尼斯却被我此时风风火火地身影吓了一跳,旋即又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朝我行礼。 “不必讲究这些虚礼,提尼斯,走吧,带我去陛下身边。”我拉起了他,催促道。 “您的轿撵呢?”提尼斯错愕的看着我。 “陛下在哪儿?离这里远吗?”我反问道。 “远倒是不太远,可是您……”提尼斯想了想,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既然不远,那就走过去吧。有那个时间等他们将轿撵备好,我们都走到了。” 提尼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见我心意已决,只得依言走在前方为我们引路。 因为心中想着快些去看看底比斯的军营,我走的极快,丝毫也没有顾及这些日子以来,由那些年长的女官们教授的宫廷礼仪。 提尼斯倒好,他本是军人习惯了这样脚下带风似的利落步伐。 可却苦了萨玛拉,她既是图特摩斯指派给我的贴身女官,自然要时时跟在我的身边。 可她早就习惯了那些生活在宫廷中的贵女们信步闲庭地优雅步伐,今日缀在我的身后,渐渐吃力了起来。 待我察觉时,她已经渐渐有些跟不上了。我至少放慢了步伐,等着她赶了上来。 “殿下,真是抱歉……”萨玛拉察觉了我的意图,十分的不好意思,那张干练的脸上露出了歉疚地表情。 “没事,没事。你习惯了”我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也不愿为了这个小插曲耽搁太多的时间。 终于,我们紧赶慢赶着,来到了一座比起图特摩斯住的寝宫规模更加宏伟的大殿之中。这间宫殿我从未来过,不由放慢了脚步打量了起来。 看着宫殿的两边林立的宫廷侍卫,却不见宫女,我猜测我已经来到了底比斯王宫的外廷。 “梅里特拉,你来了?”图特摩斯的身影迎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我所熟悉的阿赫摩斯将军等人。 见了我,他似乎并不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大概是早就料定了我一定会来一般。 “图特摩斯,你今天怎么好好的要去军队视察呢?”有些好奇地问道。 可图特摩斯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会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他的神色十分振奋,似乎对于即将看到的事物十分地期待。 “好了好了,你快上轿撵吧,我们一会就要出发了。” 我对于他这样故作神秘地行为表示不耻,但不论接下来看到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历史见证。为了能够早点成行,我耐下了性子,打算暂时不与他分辨。 我与图特摩斯走到殿外,见大殿外的空地上,正停着一辆轿撵。正如我所料一般,他果然料定了我一定会来,连交通工具都已经早早备了下来。 可是轿撵需要人力来抬,在速度上显然要慢于图特摩斯等人所骑的马。 “图特摩斯,还有马吗?我会骑马,不必乘撵,这实在太慢了。”我皱着眉头看向图特摩斯。 我的话音才落,不止是图特摩斯,就连阿赫摩斯将军等人也朝我投来了错愕又惊奇地目光。 在这个时代,女人骑马,确实是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你要骑马?”图特摩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与我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他提起自己会骑马这件事。 当然,学会骑马并不是出于兴趣爱好,而是一件无奈之举。 想要在埃及广袤的沙漠中搜寻古迹,有时候马匹和骆驼要远比现代化的汽车可靠地多。 “只要是性情温驯些的马匹,跑的不是太快,我应该可以驾驭的了。”我点了点头。 图特摩斯犹豫了片刻,还是招来了侍从为我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殿下这是一匹母马,是皇家的马厩里性情最温驯的马了。”牵马的侍从向我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又向侍从要了一把糖熟练地喂给了小马算是与它套套近乎。 见它果然并不抵触与我的接触,甚至因为喂食的行为开心地蹭了蹭我的手心,我放下心来,踩着侍从们架好的凳子,翻身上了马。 第122章 军港之行·二 然而一上马,我就发觉自己还是太过自信了。 在这个马鞍与马镫尚未被发明出来的时代,我的骑术远远谈不上娴熟,骑在如此温驯的马背上,走动起来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第213章 就在刚才,我的脑海中还脑补着自己策马奔腾在底比斯城外的大道上帅气的背影,此时这样的念头自然早就已经偃旗息鼓。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得自己的脸要烧了起来。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丢脸,我还在夹紧了马腹,努力让自己不必太过掉队。 “静怡……”图特摩斯到底还是察觉了我的狼狈,他勒紧缰绳控制着身下的坐骑放慢了脚步靠近了我的身边与我并肩骑行着:“你是不是不太习惯这样行动?”他附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询问。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这马和我往常骑的有些不太一样,所以感觉坐的有些不太稳,就更不敢加速了。” 图特摩斯并没有因此笑话我,而是担忧地继续与我咬着耳朵:“不然你要不还是改坐轿撵吧?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听了他的话,不由回身看去,在队伍的最后,轿撵仍不远不近地缀在那儿,不会骑马的萨玛拉正与抬轿的轿夫们走在一起。 而身为王国中最尊贵的两个人,我们此时正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也因此决定了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显然因为我的不甚熟练,虽然比起乘坐依靠人力抬着走动的轿撵要快上一些,但到底是拖慢了队伍行进了路程。 “我可以的!走吧!”我一咬牙,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等会去一定要好好的重新学习骑术。 “你真的要骑马和我们一起去吗?”图特摩斯还是不放心的询问了我一遍,见我依然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略做了片刻的思索。 “静怡,松开你的缰绳。”图特摩斯忽然开口对着我说道。 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出于对他的信任,我还是没有犹豫地便照着他的话,松开了一直被我紧握在手中的缰绳。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我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似乎腾空而起。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而下一秒,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图特摩斯的怀中。 我此时正侧坐在他的马背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让他的坐骑不安在原地挪了几步。 好在图特摩斯很快就安抚住了他身下的骏马,他抓紧了缰绳,为了控制马匹他的上身前驱,我就仿佛被他牢牢地禁锢在了怀中一般。 “这样就好了,你即不必担心耽搁队伍的行进速度,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图特摩斯愉快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梅里特拉你准备好了吗?抱紧我别掉下去了!”图特摩斯忽然略略提高了声音,昂头挺胸地调整手握缰绳地位置,而他的坐骑也仿佛是听懂了主人的号令一般,仰起头嘶鸣了起来。 我垂下头,伸出双手环住了图特摩斯的劲腰。紧接着便听到一记催动马匹前进的响鞭,因为马匹快速运动而产生的颠簸感开始自身下传来。 我抬起头四处张望,只感觉场景飞逝而过,那匹温驯的母马仿佛有灵性一般,虽然无人驱动,却始终紧紧地跟在我们的身侧。 而我的身后是数十匹骏马一齐跑动时,当马蹄踏在地面上造成的大地颤动与闷响,以及扬起的尘烟。 这一切,无不有着一种动人心魄地美感。 我忘记了尴尬,享受着那些被带入图特摩斯怀中的,带着沙漠干燥气息的凉风。因为贴得近,我能听见图特摩斯胸膛处若隐若现地心跳声,因为剧烈地运动而变得急促。 好在不必太久,队伍的速度渐渐放慢了下来,一个规模颇大的堡垒正位于尼罗河东岸的一处由人工挖出的河湾中。 因为整座堡垒建于河湾中,即拥有了很好的水文条件,又能够阻隔外界那些探究的视线。 我的心中一下子便跃出了图特摩斯早在少年时期便酝酿着的计划:“啊!海军!你真的在筹建海军对吗?”我惊喜地低呼道。 “是的静怡!那个我们梦想中的海军,如今终于有了雏形!”图特摩斯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 渐渐靠近了守备森严地军事基地入口,驻守在门口警戒的哨兵们看到了王旗早早便已经大开了大门。 图特摩斯放慢了速度,也让我看见了士兵们脸上,因为发现队伍中竟然还有女人而露出地诧异之色。 一行人才刚刚进入基地,一名打扮看似军中高级将领的男人便迎了上来。图特摩斯终于勒住了缰绳,抱着我在马上接受了众人的行礼。 “梅里特拉,下来吧。”因为图特摩斯的急切而在草草中结束的见礼让我尚未回过神,图特摩斯已经姿势利落的下了马,此时伸出了双臂,将我抱下了马背。 我终于再次站在了地面上,环顾着四周,周围这即新鲜又熟悉地一切都让我看得几乎忘乎所以。 “阿蒙荷太普,快,快带我们去码头边!”图特摩斯兴奋地声音响了起来,催促着将军带路,似乎有什么让他无比期待的事物正在那儿等着他。 会是什么呢?我想,会是在图特摩斯少年时期的规划中,那种运载能力更强,航行速度更快的军用帆船吗?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也升起了期待。图特摩斯一起牵起了我的手,朝着军港的方向快步走去。而一路上,我看到了一支十八王朝初期精锐军队的训练图景。 练兵场上,士兵们依照编制正在按照不同的阵营演练着进攻、防守的种种注意事项。 第214章 两拨士兵都按照出战时的装备,坚甲利兵,而前排的盾兵手持着盾牌,正按照阵型排开,一副严阵以待地模样。 这就是王国的正规军,不是那些在战前被临时征召的农民。他们都具备着更加专业地军事素养,进退有据,攻守得宜。 “图特摩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训练士兵的?”我好奇道。 士兵阶级作为自十八王朝才诞生的新兴阶级,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时间节点在研究中始终是模糊不清难以考据的。而此时,我或许正在见证着这个阶级的兴起! “这个念头从我第一次带兵出征时就已经产生了,但真正付诸实践还是等到了女王逝世,我真正独立掌权之后。”图特摩斯一边走,一边向我解释着我的疑惑。 可才说了几句,这个被高墙遮挡,被重重守卫着的军港秘密之所在便正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那艘船!”我激动地几乎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此时一艘规格远高于往日我所见过的任何一艘十八王朝时期帆船的巨大船只,就那样静静地停泊在这个平静地河湾里。 虽然尚且不能与现代那些钢铁做成的远洋巨轮相提并论,但它那深深的吃水线也似乎已是这个时代造船技术以及科技水平的极限了。 “阿蒙霍特普很好!你们真的造出来了!”图特摩斯的语气里也难掩兴奋,他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经由架设好的木板,走上了甲板。 崭新的甲板上,尚有工人们在忙忙碌碌地做着这艘战舰最后的装饰。此时见到国王亲临,所有人都恭敬地伏在了地面上。 我四处打量,却从中看见了那些海上民族造船技术的影子。 “你们新的船只设计师中,有迦南人吗?”我转头看向始终跟在我们身后半步距离作陪讲解的阿蒙霍特普将军,对方的脸上因为我的话,露出了惊愕地神色。 也许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这样的军事机密,我是否有权利知悉,我看到他求助似的看向了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却先于他,语带自豪地向我解释道:“梅里特拉真不愧是你,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吗? 我们在美吉多战役正式开始之前,特意在迦南的沿海地区攻陷了几座城池,从那几次小规模的战役中寻获了不少擅长造船的奴隶和工匠,提前便将他们押送回了底比斯。” 我恍然大悟:“难怪你们自底比斯动身到达美吉多花费这么久的时间,原来路线的规划都是有的放矢的。” 图特摩斯哈哈大笑:“否则你以为就凭借那些弹丸小国,有什么实力能够阻挡我的军队那样久的时间。” 说完,图特摩斯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弯身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补充了一句:“可若是早知道你就在美吉多城中,我便不会亲自去征讨那几个无足轻重地小国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尽快地赶到你身边。” 我为图特摩斯的心意而感到开心,又忍不住打趣他:“那可不行,岂能将国家利益置于儿女情长之后。你想当昏君,我还不愿意做这样的妖后呢!” 谁知因为心情愉悦,说话的音量没有控制好稍稍高了些。我的话音落下,身后便响起了善意地笑声。 “果然是阿蒙-拉的恩赐,让我埃及获得一位如此贤明的王后。愿王与梅里特拉殿下永远统治我埃及。”阿蒙霍特普将军也笑着朝我们再次欠身行了一礼。 将军的话大大地取悦了本就心情大好的图特摩斯,我看着他大手一挥,高声道:“阿蒙霍特普将军筹建军队有功,赏黄金100格令,牛羊十只,布匹百段,其余人等皆按军中职衔各有赏赐!” 一时间,谢恩地欢呼便响彻了整个军港。基地里的军人们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在茫茫人海之中,唯有我与图特摩斯站在远远高处地面的船头,接受着众人的跪拜。 第123章 军港之行·三 大规模地赏赐让整个军营都骚动了起来,直到司令官们大声地施法号令,才渐渐平息了这洋溢着喜悦地躁动。 我听着不远处的操练场上,士兵们越发中气十足地呼号,也不由弯起了嘴角。 “梅里特拉殿下!”正这时,我看到萨玛拉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我从未见到过萨玛拉如此狼狈地模样,汗水浸湿了额头,让她的碎发都黏在了上面,轻薄地衣饰也被汗水打湿,将她丰腴地身材勾勒地越发清晰。 “萨玛拉,你怎么……”我看着正努力平息着自己呼吸节奏的萨玛拉,心中升起了一股歉意:“抱歉,我没想到你没有乘坐轿撵。” “这怎么能怪您!都怪我自己,平时没什么机会出宫,所以不习惯这样的随行。” 萨玛拉的嘴唇依然有些发白,看起来双腿也还在微微的颤抖,可却依然坚持着以尽可能完美的仪态站在我的身边。 “这样可不行,我让人带你下去好好休息。剧烈运动之中,不好好补充水分,是会出事的。” 我不待她反对,便出声唤来了随着图特摩斯一同出行的提尼斯,要他带着萨玛拉好好下去休息休息。 “下去好好休息吧,等回宫后,梅里特拉还需要你的服侍呢。”图特摩斯此时也从我们的对话中弄清了来龙去脉,出言道。 有了图特摩斯的旨意,这件事便算是盖了棺定了论。 第215章 萨玛拉终于有些不放心地随着提尼斯走下了码头,我这才与图特摩斯又在阿蒙霍泰普将军以及匆匆赶来的战舰总设计师帕斯卡利斯的带领下,参观了战舰的内部。 这是一艘打算在战时用作国王座驾的指挥舰,因此在设计时,便着重在火力、武备及性能上都下了极大的功夫。 我不由看向跟着阿蒙霍泰普将军身边,那个明显不是埃及人模样的总设计师——帕斯卡利斯。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看年纪似乎与我相仿,不到三十岁地模样。 我看着那一头深棕色的卷发,较之埃及人更加白皙的肌肤,深蓝色的眼珠,俊秀地脸盘,他的出身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你是迦南人?”当众人散开,自顾自地在战舰内部观摩参观时,我见他默默地站在了角落,不由走了过去,好奇地询问道。 我的问题让正站在我面前的青年倏然见神情紧绷了起来,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回禀梅里特拉殿下,是的。” “啊,你别介意,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单纯地有些好奇而已。“我又看了看仍旧有些紧张地青年,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似地笑容。“毕竟你的长相和这里的大部分都有着迥然之别。” 帕斯卡利斯见我的态度并不尖锐,似乎稍稍松了口气:“我确实是迦南人,自幼就住在海滨之城塞亚拉,也是在那里学会的造船技术。” 我点了点头,将帕斯卡利斯所说的话一一记在了脑海中。 塞亚拉这座城市于整个中亚的历史中,似乎也名不见经传,或许是早早地就被盘踞于此地的地区强国所兼并。 我不由又好奇了起来,追问着他塞亚拉城中的风物人情。 说起故国,帕斯卡利斯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起来,话也开始渐渐变得多了。 他用他那依旧略带少年质感的声音,不无怀念地向我描述着故乡的海风、城市、街道还有那些藏在深闺中,美丽的姑娘。 “你们在聊什么,竟然聊得如此投契?”我们说得正欢,忽然,一只滚烫地手掌不容抗拒地抚上了我的腰间。 紧接着,图特摩斯便靠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 他的话语里带着笑意和探究,却又似乎在向我面前的男人宣誓着某种主权。 “我正在向帕斯卡利斯讨教他家乡的风土人情呢。”我心中并无多余的杂念,面对图特摩斯的提问自然也坦然相对。 “塞亚拉城吗?”图特摩斯忽然说道,我和帕斯卡利斯都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然记得这样一位看似不起眼的船舰设计师的出身。 “塞亚拉如今已经归于我埃及的治下,梅里特拉,若是你实在好奇,下一次我带你去。” 我听着身边人略带自豪的话语,却看着面前的青年因为图特摩斯的话,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 我不欲图特摩斯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询问他刚刚都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随后,我们又在这大致竣工等待着进一步装饰的国王的指挥舰彻底浏览了一遍后,终于走下了船。 清爽地河风再次吹拂过我的脸颊,让我好好喘了口气。那指挥舰里的空间虽大,但也着实要比室外憋闷地多。 随后,我们又在阿蒙霍泰普将军的盛情之下,端坐于指挥席上观看了一场大抵是经过精心排演的士兵演练。 台下空旷地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士兵,金属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地光芒。这是一个王朝即将走向强盛,走向对外征服的发端。 在此之前,埃及人因为尼罗河谷这个得天独厚地封闭环境,从未思考过对其他地区称霸的可能性。 神授的君权似乎赋予了他们统治这片土地的正统性与安全感,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似乎也都如此坚信着。 被创世神话与祭司们赋予了神圣光环地君主们在民众之间享有者至高无上的地位,也让他们感到神秘莫测与敬畏。 而国王们也都认为,这种神秘莫测地威慑力,要远大于那些凶相毕露地威慑力。 可当喜克索斯人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这些凶悍地异族人给偏安一隅地埃及王朝,上了至关重要地一课。 “对于神圣的崇拜,只限于那些臣服于我们的人。一旦离开了阿蒙-拉的信仰,我们就必须借助于武力的加持,才能在那些异教徒的势力范围内施加更多的影响力。” 我身边的男人看着台下卖力操练地士兵们,似乎在想着与我一样的问题。 他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将军说道:“长途的奔袭不利于保存我们的实力,唯有刚才那样的军舰才能将两土地的士兵带往更远的地方。 阿蒙霍泰普,我要你尽快地训练出一支能够在海上作战的海军。我已经派人前往下埃及寻找修建军港的最佳位置,下一次出征,我希望你的海军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作战能力。” “谨遵您的谕令,我英明的王。”看起来沉稳干练地中年人此时的脸上也难掩兴奋之色,似乎这是一件比先时得到国王的赏赐还要令他振奋的事情。 看久了士兵们不断重复地操演,我的心中对于此时埃及军队的作战风格有了一个初步地了解,也暂时瞧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我渐渐对于观看一群糙汉们地贴身肉搏失去了兴趣,再配上此时炎热地天气,我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第216章 “梅里特拉,你是不是累了?“图特摩斯似乎察觉了我地神色恹恹,他停下了与阿蒙霍泰普地对话,探过身来关切道。 我见他聊得兴起,本想强撑着再多呆一会,因此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太阳有些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可也许是相处地久了,图特摩斯一眼便瞧出了我的言不由衷。他站了起身,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宫中还积压了政务尚未处理完,我们也该回宫了。 阿蒙霍泰普,刚才你提的建议,我觉得都尚且有改进的空间。就这一两日,你将这些想法都好好整理一下,来王宫与我好好讨论讨论吧。” 说罢,图特摩斯将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走吧,出来了半日也该回去了,孩子们怕是已经在宫里等你了。” 见国王要摆驾回宫,司令官很快便叫停了仍在进行中的操演。我与图特摩斯又在那山呼般的欢呼中,带着长长地一列仪仗,离开了军营。 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褪去了中午时的炽热,中午时躲在家中避暑的市民们也都渐渐走出了家门,底比斯又再次恢复了我所熟悉地那种热闹。 即便有开道的士兵在我们进城之前,便已经对底比斯宽阔的主道进行了清场。 但热情的居民们还是站满了道路的两端,为仅仅只是疾驰而过的我与图特摩斯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说实话,这一来一回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快乐的旅程,没有马鞍地缓冲,我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三瓣了。在外头时,我尚且还为了形象强撑着,一回到宫中,我便十分没形象地叫嚷开了。 “哎,我下次再不这样骑马了。图特摩斯你能不能教人缝个坐垫之类的东西固定在马背上,你都不觉得这样骑马硌得慌吗?”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出马鞍的设想,那样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东西,不该被如此轻易地提及,便想了个折中地办法来。 “既然如此,不如以后你出行还是坐撵吧?”图特摩斯见了我这副难得地吃瘪模样,竟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不,我还打算好好再学学,让我的马术更加精进一些呢。轿撵速度缓慢又十分不方便,若是遇上急事,还是骑马要快得多。我以后还想和你一起纵马四处游玩呢!”我摇了摇头,收起了自己那龇牙咧嘴地表情认真地说道。 “好啊,那明天,我亲自教你!”图特摩斯吃下了我画的大饼,大概是想到了我口中两人一同骑马奔驰在路上的场景,他没有多做犹豫便一口答应了起来。 “梅里特拉殿下,我也想学骑马,恳求您的恩准。”忽然,一直站在一旁的萨玛拉走了过来,跪在了我的面前。 回程时,她被提尼斯带着,两人同乘一骑回到了王宫里,因此此时倒也不见去时的狼狈。 “萨玛拉,你为什么想学骑马?”我看向跪在我面前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身为您的贴身侍女,必须时时随侍在您的身边,我想要杜绝今日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的可能。”萨玛拉认真地说道。 我恍然,看向图特摩斯。图特摩斯朝着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得了他的首肯,扶起了萨玛拉:“既然如此,那么以后我学骑马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学吧。” 看到萨玛拉脸上泛起喜悦的神色,我也开心了起来。正此时,宫女们进来禀报,沐浴的温水都已经准备完毕。 “等会梅蒂过来了我正好也问问她,要不要索性也和我们一起学呢。”我一边在宫女们的带领下走向浴池,一边想着。 第124章 王子的洗尘宴·一 随着婚礼前期的规划和章程制定尘埃落地,进入了具体实施的环节,我在底比斯王宫中的生活也渐渐进入了正轨,每一天的生活都与前一天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周一的早上,在图特摩斯平日处理政务地宫殿里,听取塞内米哈对于婚礼筹备进展地汇报。对于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也要进行讨论给出最后的解决方案。 至于一周的其他早晨,我则需要处理每日里宫中日常运转时产生的各式各样地问题。 藩国新进贡贡品需要交由我过目后,方可一一记录在册后存放入皇家的宝库之中; 宫廷中的人事变动、乃至其他国家的元首们由信使们递上来的问候,都需要我一一答复。 到了下午,我则有更多的时间去进行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收集来自于社会方方面面的资料,在分门别类地编纂成册,阿蒙涅姆赫特对于这件事,正如图特摩斯所说的那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有了他的帮助,我收集资料的进展一度加快了许多。 看着乐在其中的少年,我常常又会忍不住想,图特摩斯似乎对于这个长子的了解并不如我所以为的那样一无所知。 有时图特摩斯得了空,便会带着我练习骑术。还是那匹最温驯地枣红色母马,应我的要求在马背上用皮革固定了一个厚厚地椅垫。 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地有些好笑,但确实增加了我骑乘时的舒适度。 我的骑术因此有了飞快的进展,让图特摩斯也忍不住拭了拭那个看起来有些娇气和矫情地垫子。 我想起图特摩斯坐上去的一刹那露出了惊奇之色,便隐隐觉得好笑。 其实彼时,军队的战马与用于王室出行仪仗都有了装饰马匹的头饰与背饰。这在不同时期出土的壁画中,也多有体现。 第217章 然而那些多是以装饰和炫耀财富与地位为目的,并不考虑骑手的舒适程度。 显然我的这个偷懒之举,让向来重视军队装备和素质的图特摩斯有了新的想法。好在水军的筹建事物繁杂,暂时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精力。 何况此时的战场上也暂无骑兵的概念,这个构想便只停留在了与我夜间的闲谈里,并未付诸行动。 然而没过太久的时间,我就从图特摩斯地口中听说,如今这种在马背上安置一个松软椅垫的做法,便风靡了生活在底比斯大大小小地贵族们。 如今底比斯的街头,这样骑在垫了椅垫的骏马或毛驴上招摇过市的贵族并不少见。 甚至,椅垫的花样与材料的攀比之风隐隐也有了抬头之势。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悠闲度日里,我们终于迎来了第一队抵达底比斯的外国宾客——由米坦尼的王储舒塔尔纳王子所率领的使节团。 米坦尼作为此时中亚里新兴的强国,历史远不及埃及悠久。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环地中海地区一支有资格角逐霸主地位的强盛王国,其统治者的谋略使图特摩斯也不敢将他们小觑了去。 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在图特摩斯的亲政之初,米坦尼王国就联手卡迭石王国,为他奉上了一件“大礼”。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图特摩斯,这个在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女王庶子。竟让就这样率领着军队,以这一次的反叛为借口,再一次巩固了他的祖先们曾在那片土地上确立的霸权。 但即便米坦尼想要阻止埃及帝国的势力,向中亚腹地继续延伸的计划落了空。我想我和图特摩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动乱爆发的时间选的非常妙。 哈特谢普苏特忽然去世,图特摩斯重掌大权,权利的更替往往意味着动乱地滋生。 若非图特摩斯胆识过人,并且有着超凡地人格魅力,在女王去世之后迅速安抚了躁动不安的人心,稳定了国内的形势。 可即便如此,在经历了艰难地行军后,他也才凭借自己卓越地军事天赋,终于平定了这一场突入起来的叛乱。 图特摩斯在返回底比斯的路上,和我说了许多,在前往美吉多的沿路上发生的种种变故。 一些背叛,一些突袭与行刺。这让他折损了不少的士兵,甚至是几名忠心地将领。 这里处处都有着米坦尼地影子,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一桩桩一件件里,看似出自卡迭石,实际上都来自米坦尼人的手笔。 因为图特摩斯的话,我开始忍不住地对这位他口中阴险狡诈地米坦尼王储产生了好奇。 当然,作为图特摩斯的未婚妻,底比斯现任的“神之妾”,以及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事中,另一名主角,我很快便见到了他。 虽然各自的心中都存着提防之心,可也同样不可否认,双方都是这片土地上拥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强大对手。 图特摩斯在底比斯的王宫中,设下了一场无比丰盛地晚宴,用以款待远道而来,心怀鬼胎的客人们。 我与图特摩斯并肩坐在高高地王座上,接受着台下米坦尼人的致敬。 我的目光在场上众人的头上扫了一圈后,终于停驻在了为首地那名青年身上。 甚至不需要依靠借助衣服已经身上所垂挂地饰品这些外物作为评判地标准,即便只是单单从一个人的气质来看,这名叫做舒塔尔纳的王子也能称得上卓尔不群。 因为图特摩斯评价地先入为主,我一时间无法将自己脑海中所构建地那个猥琐形象,与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地青年联系在一起。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在众人礼毕起身的刹那,我只感觉我与他的视线在空中有了接触。 不同于舒塔尔纳王子的容貌给人的温和之感,那一双眼睛,当他带着探究看向我时,我竟然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那压迫感似乎是在告诉所有被他注视过的人,他那文质彬彬地外貌不过是他用来迷惑敌人的假象罢了。 “舒塔尔纳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我与梅里特拉真是不胜感谢。今日正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设此宴好好款待你们,我的好邻居。” 图特摩斯说着,示意我一起举起了面前的金樽,向着舒塔尔纳王子的方向遥遥一敬。 “请饮此杯酒,这可是底比斯所特有的葡萄酒,出了埃及,可是想喝也喝不到了。” “多谢陛下盛情,那我便以此杯酒,恭祝两土地之王与未来的王后,长寿,健康,神之恩宠永驻!” 舒塔尔纳王子微笑着,就这样在满殿埃及权贵的注视之下,举杯被将满满地一杯葡萄酒送入了口中。 “果然是好酒!”将美味的佳酿通通咽进了腹内,舒塔尔纳王子一边将酒杯倒置,以示确实已经饮尽,一边开口赞道。 他的脸上面带笑容,语气也很真诚,很快便赢得了席间不少埃及王公们的好感。 “哈哈哈!王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干脆果决,请您不必客气,好好享受这场宴会吧!”图特摩斯豪迈地一笑,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极富埃及特色的舞乐之声便响了起来。 宫女们鱼贯而入,捧上了美酒佳肴,这场华丽地宴会及至此时,方算得上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样的宴会,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实际上都是大同小异。享受美食美酒甚至是美人,都仍在其次。 第218章 此间最重要的目的是社交,是博取君主的关注。 “我听闻,凯蒙帕拉陛下得到了阿蒙-拉的庇佑,并将阿努比斯神赐予您与梅里特拉殿下,使之守卫在您二位左右。不知今日,为何没有见到呢?” 当一曲舞毕,舒塔尔纳王子站起了身,望向了王座之上的我与图特摩斯:“实不相瞒,鄙国也为阿努比斯神准备了敬献的礼物。不知陛下是否能够准许我,一睹神的真容呢?” 王子的话说的不疾不徐,语气听起来也温和有礼,仿佛他所说的话都是出自善意地好奇,而绝无僭越之意。 大厅因他为的话,一瞬间便从方才的热闹中安静了下来。 舒塔尔纳却并未受到这尴尬气氛的影响,依旧那样施施然站在自己的席位之上,高昂着头颅,挺直了脊梁,与我与图特摩斯对望着。 “阿努比斯乃是我国的神圣动物,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见的。”我看着图特摩斯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略带玩味地看着下首地王子。 “尊敬的凯蒙帕拉陛下,难道您认为我,米坦尼的王储,未来的国王,没有这个资格吗?”舒塔尔纳王子丝毫也没有表现出退让的意思,就这样仰头迎上了图特摩斯略带压迫感地打量。 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第一次直面着两个同样来自不同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之间,没有硝烟地交锋。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窒息,甚至有些困惑,为什么看起来儒雅的米坦尼王子,要在初来乍到,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上,提出这个在许多人看来颇为无礼的要求呢? 而似乎,此时的宴会之上,唯有我一个人仍处于状况之外。虽然在宴会开始之前,图特摩斯便已经为了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教授了我一些简单的应对之策。 可此时因为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万一,两人之间无形的战火烧到了我的身上,我真的能够好好地应付过去吗? 可偏偏,怕什么便来什么。也许是见在图特摩斯的身上讨不着好,也许是他发现了此时这个大殿里里外外,我才是埃及人防备最薄弱地那一块短板,他将目光投向了我的身上。 第125章 王子的洗尘宴·二 我的心一紧,只能在面上强自维持着镇定地表象。 图特摩斯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在外人看不见的桌下,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似乎是在安抚着我不必如此紧张。 “梅里特拉殿下,我听闻您也是拉神的使者,阿努比斯神也听从您的驱使。不知您是否能够让我有幸,也能够一观神的风采呢?” 舒塔尔纳王子丝毫也不畏惧被图特摩斯拒绝的尴尬,他的目光转向了我,目光殷切,语气也十分恭敬,教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是什么意思呢?倘若我答应了他,便是拂了图特摩斯的意,若是不答应,似乎又被落下了另一种口实。 但我知道,若是这样沉默着不做出回应,更是下下之策。不但会让他觉得我无能,更会让他轻视了我。 可他轻视我可以,却不能因为我而让他轻视了我所代表的埃及。 我努力让自己将他当作是一个工作室遇到的讨厌合作伙伴,尽量令自己镇定下来,扯出一个社交时惯用的微笑来:“舒塔尔纳王子。”我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王子望向了我,又微微向我略施一礼,以示自己的敬意。 我颔首接着说道:“我理解您希望能瞻仰神迹地迫切心情,但我们不愿答应您也完全是出于好意。” “哦?此话怎讲?”舒塔尔纳王子不解地问道,就连图特摩斯也微微侧目看向我,似乎在好奇我之后将如何将自己的话圆回来。 “您初入埃及大抵有所不知,阿努比斯神乃是死神的使者,祂大多数时候唯有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才会现身。 此世间唯有少数得蒙阿蒙-拉恩宠之人,才能在死亡气息笼罩的地区之外见到他,譬如有我居住的,王的寝宫。” 我说着故意顿了顿,似乎想要吓唬他般地说道:“请您不必心急,若有一天死亡召唤了您,您必定能够一见阿努比斯神的真身的。” 我听到图特摩斯因为想要憋笑而发出的轻微声响,我的心头也随之一松。 “梅里特拉所言非虚,舒塔尔纳,你应该知道,在美吉多的战场上,阿努比斯神的现身,为埃及的敌人带来了如何恐怖的死亡。” 图特摩斯收敛了笑容,接着我的话说道,就仿佛是在坐实了我的话。 我们不愿让他如此轻易地与阿努比斯神相见,不是因为他并无此资格,而是完全为了他好。 我看着舒塔尔纳的脸色微变,又说了几句感谢的客套话,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静怡,你这几句话说的可真损,就算舒塔尔纳本人不相信。让他见了阿努比斯,过不了几天米坦尼王国里大概就要传出他命不久矣地流言蜚语了。”图特摩斯凑了过来,小声与我咬着耳朵。 说到这,他忽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略带狡黠地笑容:“这么一想,我们也许正该让他见一见阿努比斯,我保证等他回国,再想弹压那些谣言也来不及了。” 我也没想到,我不过想要吓唬吓唬舒塔尔纳的话似乎歪打正着,切中了舒塔尔纳的痛处。我心中好奇,可此时宴会之上,并不是谈论这些的好时机。 第219章 不过总好在,此番一吓唬,舒塔尔纳王子心中有了忌惮,再也不敢以此为借口在宴会上造次了。 这场盛大地宴会终于又恢复了它本该有的热闹与绮丽,也不枉我与塞内米哈委实费了心血地筹划,务必不能让米坦尼的王储轻瞧了图特摩斯去。 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欣赏着台下的一切。这场宴会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舒塔尔纳王子接风洗尘,更重要的是要展现埃及强盛地国力。 这就好像舒塔尔纳王子此行的目的,也绝不仅仅只是来为我与图特摩斯献上米坦尼以及他自己私人的祝福。 双方都在考量着评估着对方的实力,图特摩斯想看看这位米坦尼国内众望所归地王储,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而舒塔尔纳也想瞧瞧新王登基,埃及境内的秩序是否向这座国家的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又团结。 在宴会的准备阶段,图特摩斯便向我陈以了利害,是以这场宴会,我与塞内米哈极尽所能,要让这些米坦尼人感受到埃及的强大。 比起那些在显眼处地刻意浮夸,我又着意在细节处下了不少的功夫。 盛装打扮的宫女,难得一见地菜肴,造型精致的金银餐具,甚至连宾客们用来随意倚靠地椅垫,也都是用最细腻地亚麻布,并用金银丝线绣上了华美的纹样。 在这座焕然一新的宫殿里,无处不透露着一个国力强盛的帝国,正在不可被阻挡地迈向下一阶段的实力与野心。 看着大殿上那些目露叹服与艳羡之色地米坦尼人,我知道,这一次的宴会成功了。 悬在心中的第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可供参考的经验与案例,我对于将在不久之后到来的那场婚礼,也终于有了一些来自于自身的信心和底气。 当宴会结束,我与图特摩斯回到寝宫,卸去了沉重的装饰与束缚住身体的华美礼服。 洗尽铅华,换上宽松地居家长袍,我向一条死狗一样瘫在了松软地大床上。 我正自闭目养神,忽然身边位置的床垫向下一陷,我知道,是图特摩斯回来了。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任由他将我揽进了怀中。 “今天辛苦你了,静怡。”图特摩斯的声音自头顶传了过来。我懒懒地睁开了眼睛,寝殿里,宫女们都已经退了出去。 殿中有昏黄地烛光在摇曳,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刻两人间的温存。 “图特摩斯,今天宴会上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夜深人静,当只有我们两人独处时,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宴会上一直萦绕于我心头的疑问。 “你是说关于舒塔尔纳王子的事情吗?”图特摩斯略略挪了挪位置,为我留出了一个更加舒适的空间,也可以让他能够更好地看着我。 我转向他侧躺着,点了点头:“我记得你说过舒塔尔纳王子在国内非常受民众的爱戴,声望很高,能力也很强,是众望所归地王位继承人。既然如此,他的地位又怎么会轻易被流言多动摇呢?” “舒塔尔纳王子确实是个能力出众地王位继承人,但你别忘了,他还不是国王呢。你想一想,倘若你是国王,你的继承人在国内渐渐有了比你还要崇高的人望,你会怎么想,你只会欣喜于自己后继有人吗?” 我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米坦尼国王可能会害怕自己被舒塔尔纳王子取而代之吗?” 虽然知道两人是亲生父子,可见惯了历史上那些为了权利手足相残地悲剧,我也早就抛弃了那些过于天真地妄想。 “我想大部分当权者都会害怕的,那种害怕权利被人从手中夺去的滋味。”图特摩斯笑到:“但这也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对付舒塔尔纳王子更好的办法。” 在图特摩斯说出第一句话时,我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只感觉这句无心之语似乎在我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图特摩斯的下句话,又让我更加好奇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明天就让人在埃及境内散步关于我对舒塔尔纳王子的欣赏,要把最夸张的赞美也用在他的身上,让这些言过其实的话传到米坦尼国王的耳朵里。”图特摩斯语气轻快地说着。 “你要捧杀他?”我立刻反应了过来,语言可真是一把杀人于无情的利剑,我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 “静怡,你怎么了,吹着风受凉了吗?”这样细小的动作也被图特摩斯很快便察觉到了。他动作轻柔地为我盖上了一条轻薄地羊绒毛毯后,才复又说了起来。 “真是恭喜您拥有了这样一位能力出众的储君,这可真是任何一位国王都梦寐以求地继承人。我的王常常和我感叹,若是能够拥有一位向舒塔尔纳王子一样出色的儿子,他愿意将身下的王位让给他,自己好好地享乐就好了。” 图特摩斯似乎在模仿着那些使臣们的说话语气,说着他心中想象的台词。 “我会让我前往米坦尼表达谢意的使臣去这样告诉他们的国王,只有国王才会明白一个国王心中所惧怕之物。 他们不害怕外敌的入侵,也不害怕人民的反抗,他们害怕的是身边的人觊觎自己的王位。” 我的耳中听着图特摩斯头头是道地说着那些帝王心术,想必这些都是这些年来他心中的体悟。 第220章 这些话里的内容是如此的残酷,作为一名熟知历史的旁观者局外人,我对于图特摩斯话中那些冷酷的意味有着更深的感触。 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王宫不过是一座装饰华丽的黄金斗兽场,唯有那名实力最强劲的角斗士,才能活到最后。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图特摩斯,如果我们有了儿子,等到孩子长成,他会有如何看待他呢?是否也会因为孩子出众的能力,而将他视如寇雠呢? 第126章 婚礼前夕 “静怡,你怎么了?”图特摩斯终于察觉了我的不对劲,他关切地看向我,目露忧色。 我不由攥紧了图特摩斯身前的衣物,语气里或者还带着些许的焦虑与惊恐:“图特摩斯,那我们也会这样吗?如果那样,我宁愿……为你诞下继承人的不是我。” 我语速极快地述说着我心中的恐慌:“倘若是你与我们的孩子陷入如此境地,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向图特摩斯,眼睛里酸酸涩涩,只是一想到那个可能会到来的场景,我就觉得遍体生凉,那绝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景象。 图特摩斯终于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吓到了我,他仿佛在哄着年幼的孩子般将我轻轻拥入怀中,安抚似的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别害怕,我们埃及的王室一直有父子共治的传统,正好可以很好的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会在我们的孩子长成后,好好的教导他,指引他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 图特摩斯说着,忽然看向我了,他神色认真又带着向往地向我说道:“然后我就要功成身退,把政事都丢给我们的儿子,让我们可以好好享受几年清闲的日子。”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眶一红。是呀,我怎么能把这个忘记呢?历史上图特摩斯在去世前,也与自己的继任者阿蒙霍特普二世共治了至少三年的时光。 “何况,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父子手足为了权利相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皇室、王家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我的少年时期过着怎样的生活,静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图特摩斯语带怅然地说道。 “夫妻之前,不过是为了延续血脉的结合,女人以其说是君王的附庸,倒不如说是王权的附赠。缺乏感情基础的结合,子女自然也就仅仅成了维持统治的工具而已。” 我因为图特摩斯的话,垂下了眼帘,不由反手更加用力地拥抱了图特摩斯。 此时的他,哪里还像个抬手间便可翻云覆雨的帝王。 此时的他,恍惚间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略带失意的少年。 图特摩斯已经习惯了在世人的面前表现自己坚不可摧的一面,连我也要几乎忘记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脏,有着正面的、负面的情感,开心的、悲伤的回忆。 而我又何其有幸,能够成为他能够放心敞开心扉的对象。 “图特摩斯,也许阿蒙-拉令我来到此间,除了让我能够有幸亲眼见证这个风起云涌地时代外,更是为了能让你拥有一个美满的,正常的家庭呢?” 我若有所悟,抚上了图特摩斯地脸颊,笑着说道。 “一定是这样的,静怡。你都不知道,如今也我也开始忍不住期待。每日傍晚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看到妻儿等在桌边的笑脸。” 图特摩斯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也渐渐变得轻快了起来。 我由此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能够让此时正拥抱着我的男人如此开心,我也由衷地感受到了快乐。 由米坦尼的王子而在我们心中掀起地短暂惊涛骇浪,也暂且告一段落。在米坦尼的使团抵达后,陆陆续续地,更多的国家所派遣的使团也渐渐聚在里底比斯。 这座已经拥有了上千年历史的壮丽古城,也因为各国政要的到来而彻底沸腾了起来。 巴比伦的国王、赫悌国王的王弟、利比亚、努比亚的首领,甚至连遥远的地中海上,迈锡尼与米诺斯也各自派遣了一位王室成员前来观礼。 能够一次见到如此多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古国首脑,我暂时顾不上了我的社交恐惧症,终日里随着图特摩斯穿梭在各式各样地宴会中,见着来自不同国家与地区的权贵。 这与我而言,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学习和考察机会。不仅仅是能够通过这些见面与谈话,一窥公元前十四十五世纪西亚北非乃至地中海诸国的风土人情。 更重要的是,能够在人群聚集时,通过根据观察宴会中众人的座次和谈话时的神色,都能推测出两国之间的关系如何。 这一点,虽然在现代,我也常常要需要参加一些国际合作项目,但也许是当时的学术氛围太过于浓厚,谁也无暇去关注对方的国籍与各自祖国之间的外交状态。 如今身份不同,在图特摩斯的指导下,我终于也看出了宾主尽欢地表象之下,涌动地暗潮。 可一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宴会令人打从心中生厌。不论是作为筹办者,还是参与者,我都对于这样的宴会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了。 终于,就在开始筹备婚礼后的庆祝晚宴,也是我正式成为埃及的王后后主持的第一场宴会时,我忍不住向图特摩斯提议,想要举办一次特别的宴会。 “等晚餐结束后,我想撤掉那些累赘的桌椅,只在大殿四周布上点心和酒水,供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取用。 第221章 没有歌舞,所有人都可以随意的在大殿上走动,与想交谈的人交谈。”我按照脑海中,曾经参加过的一些国际性质的宴会流程重新梳理了一番。 但图特摩斯的脑海中却没有丝毫的画面,他疑惑地看向我。那模样像极了他的少年时代,当我同他说起一些他并不理解的治国理念时的神情。 我忍不住搂过他的头,轻轻笑了起来。 “你看传统的宴会,大家总是按照东道主的安排,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但是能够交谈的,至多也不过左右两席。甚至于,倘若宴会的举办者故意在你的左右安插着你所不喜的客人,你一场宴会下来也许都说不上两句话,是这样吧?“我询问道。 “确实如此,静怡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每一场宴会的座次排序都是有讲究的。”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此时我们正闲适地坐在露台架设的椅子上,一边欣赏着尼罗河的两岸旖旎的景色,一边闲谈。 “嗯,我确实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但是图特摩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把这些所有的限制都取消,会发生什么呢?”我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手边的桌上拿起一枚石榴,一颗一颗地剥了起来。 石榴的果实晶莹剔透,漂亮地就像一颗颗成色极佳的红宝石。我剥了几颗,随意塞进了图特摩斯的手中。 可他却顺着我的话陷入了沉思,他有些机械地接过了我递过了石榴籽,却再没有了新的动作。 “如果放任这些各国的使者随意交谈……他们自然会有目的的和那些与自己国家有关系的他国使者交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眼前一亮。 他早就忘记了手中还拿着的石榴籽,他张开了手,想要起身拥抱我,手中的石榴籽也因为他的动作洒落了一地。 “那样的宴会看似是放任所有的人随意交谈,但实际上如果作为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很容易就能从中发觉到许多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蛛丝马迹!” 图特摩斯的神情有些激动,他长臂一捞便将我抱了起来,开心的将我举了起来。 我的双脚被迫离了地,只能用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作为支撑。 “静怡!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些奇思妙想。这样地一场宴会,可比我们花上重金去收买各国的重臣或许还有用!” 我的耳畔,是图特摩斯雀跃的声音,似乎他已经开始期待了起来,这样一场特别的宴会。 “你可别开心的太早,第一次筹备这样地宴会,谁的手上也没有个固定的章程,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呢!”我的心里并不十分有底,便先给他打起了预防针。 图特摩斯却毫不在意:“这样的宴会,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先例,即便稍有差错谁又能察觉呢。静怡,你有时候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了些,放开来干吧,我会让塞内米哈全力支持你的!” 这个提议似乎让图特摩斯格外的感兴趣,他基于自己的认知,又提出了一些新的建议。 “既然我们的目的除了宾主尽欢之外,还要尽可能地让这些人更多的交谈,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大殿上多放些椅子,让大家都好好地坐下来聊一聊。 椅子要摆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这样虽然二者在拉关系,可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商讨太过机密的事情……”图特摩斯的思绪已经随着这个提议,彻底飘去了远方,那模样让我实在忍俊不禁。 我也不加遮掩地,便轻轻笑了起来。图特摩斯回过味来,看着我笑意盈盈地脸,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想的可没有你那么多,我只想着,要怎样做,才能让我们的客人能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呢?” 我歪着头,思索着:“我要让塞尼米哈先行去收集这些宾客们平日里喜欢的口味和饮食,到时候宴会的外围就是不限量,能够随时拿取的小食和酒水。嗯,还有随叫随到,在宴会中随时准备为客人们服务的宫人……” 我努力回忆着曾经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酒会,却发现能够回想起来的除了这样几个极个别的片段外,大多是在酒会上,与其他的学者交流过的话语。 “好了,静怡,别再为别人是否能过的舒适感到烦恼了。你的丈夫现在也需要你的‘服侍’呢!”图特摩斯忽然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想着寝殿内走去。 “再过两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这一天我期盼了如此之久,我可不允许你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脑海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图特摩斯略带埋怨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语罢,他还坏心眼地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成功让我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我要惩罚你……”在我失去理智之前,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127章 在圣湖中沐浴 恍惚之间,似乎不过转瞬,我与图特摩斯的婚礼便在万众瞩目中来临。 婚礼的前夜,按照惯例我被带往了底比斯的王宫中,历代王后在正式被册封前居住的宫殿里。 也许是太过紧张,也许是来到埃及这么久第一次与图特摩斯分开,又或许是两种感觉交织着,让我失眠了一整夜。 短暂又漫长的一夜,无数的念头闪过我的脑中。我知道今天过后,我就真正迈入了人生的全新篇章。 我毫不怀疑自己爱着即将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走进婚姻中的那个男人。 第222章 可我又因何而紧张呢?我想要平复此时心中的忐忑,却反而因此在心中生出了更多的念头。 当我回过神来时,月已西斜,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上片刻,萨玛拉的声音却已在耳畔响了起来。 “梅里特拉殿下,该起身前往穆特女神的神庙沐浴了。” 我本就没有睡意,因此起身并不困难,萨玛拉的话音才落,我便起了身,反倒把没有心理准备的萨玛拉吓了一跳。 我们草草收拾妥当,便走出了宫殿。今夜底比斯的王宫中,彻夜未眠。 即便在凌晨三点这个所有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也依旧灯火通明,一列一列的宫人手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穿梭在期间。 我不由转头看向了宴会厅的方向,心中仍止不住的担忧,不知今夜的宴会,塞内米哈准备的如何了。 “您放心,塞内米哈大人按照您与陛下的吩咐,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筹备着今晚的晚宴,一定能让所有的客人都感到惊喜与满意的。”萨玛拉察觉了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上前两边,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 我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不由惊叹,萨玛拉的观察如此细致入微,再想到她在学习马术时的坚韧。 即便身处于这样一个,绝大部分女性都受到阶级与性别压制的年代,她也依然没有轻易就放弃自己的追求和上进心。 我朝着她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心中却下定了决心,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的重用她。 这时,萨玛拉已经服侍着我登上了前往神庙的轿撵。夜色之中,队伍无声地行驶着。 我的身体随着轿撵摇摇晃晃,困意竟然在此时袭来,我努力眨了眨渐渐变得沉重的眼皮,开始回忆这些时日以来,祭司们不断在耳边提点的婚礼流程,想要以此来提神。 首先,是要前往穆特女神的神庙,在那里,进行洁净仪式。 浴池中的水都来自于卡纳克神庙的圣湖之中,而今夜,图特摩斯也将在卡纳克的圣湖里,与我同时沐浴在圣湖洁净的湖水中,“净化”自己的身体与心灵。 然后,再用一种泡减盐溶液漱口,穿上象征圣洁的亚麻布长袍和芦苇编织的凉鞋,来到各自的神前祈祷,以期得到祂们的祝福。 当太阳自地平线上冒出了头,我便要换上成婚时需要穿着的礼服,坐在一顶完全由黄金打造的太阳轿撵之上,被一众奴隶抬往卡纳克神庙。 而那时,图特摩斯将等在神庙的入口,迎接我。 能够亲眼见证这个过程的人,并不多。 卡纳克神庙作为底比斯最重要的伊佩特-伊苏特,即”最神圣之地“,来自诸国的王公们自然无法进入,他们只能留在底比斯的王宫里,等待着神庙中的仪式结束后,参加象征世俗王权的庆典。 在穆特女神的神庙时,我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不需要如何思考,只需要按照围拢在我身边的女人们的吩咐却机械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即可。 唯一值得庆幸地,大概是当我置身于浴池之中时,被那些来自于圣湖的冰冷湖水一激,我脑海中的睡意被彻底驱散,我又再次清醒了过来。 我看着一件轻薄又细腻的卡拉斯长袍,被侍女们经过繁琐的手法穿在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是由圣甲虫与纸莎草组成的黄金胸饰,上面镶嵌着青金石、红宝石等名贵的珠宝,就那样沉沉的坠在我的脖间。 手腕上被人扣上了一对宽手镯,仿佛一对黄金打造的镣铐,让我想要抬手都觉得费力。但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我抬起手来看了看,这对黄金手镯上,装饰的竟是一左一右两个张开双臂的穆特女神。 看起来,似乎是预示着成为王后后,我将得到女神的庇佑与祝福。 当一整套的行头穿戴完毕,我只感觉自己就要被那些名贵的珠宝首饰所淹没,连独立行动都变得异常困难,不得不在萨玛拉与另一名侍女的服侍下,才勉强爬上了早已等在神殿之外的太阳轿撵。 从穆特女神的圣域前往卡纳克神庙,距离并不十分遥远,而有一条宽阔平坦地神道相连。 这条路我在现代时,也曾经走过无数次。可我从不敢相信,当我再次踏足此地,竟是以这样的模样,这样的形式。 虽然天色不过刚刚蒙蒙亮,可神道的两边早已挤满了前来观礼,并希冀献上自己祝福的底比斯百姓。 一路上,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几欲震破我的耳膜,但也将城中百姓们此时雀跃的性情传递给了我。 我被这样的情绪所感染,也露出了笑容,伸出手,不住地想着两边挥手致意。 抬轿的奴隶在前头祭司的指引下,走的十分缓慢。我听着走在最前方的穆特女神大祭司不断念诵的祷文,我想这应当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吧。 可此时我却已无心去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这场难得的仪式,我也忍不住沉浸在了其中。 这是我的婚礼,我要与我心爱的人结婚了! 这个认知此时彻底占据了我的脑海,让我无暇他顾。我看到神道的正前方,头戴着尼米斯冠饰,手持着手杖与连枷的图特摩斯,在众人的簇拥下,正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的眼眶蓦地一热,为了这一天,我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告别了另一个时空中的亲人与朋友,在此驻留。 第223章 我们有什么理由去质疑,这不是神的旨意,这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随着队伍的移动,图特摩斯的身影在我的眼中也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我看他那一身庄严的装饰之下,一脸肃穆的等待着我的到来。可不论他如何矫饰,飞扬地心情却被那双早已忍不住笑弯的眼睛出卖,在所有人的面前暴露无遗。 终于,我停在了他的身边,他牵起我的手,走进了神庙之中。 身后民众们的欢呼被祭司们关在了神殿之外,此时的神庙中,我与他外,唯有阿蒙-拉的大祭司哈普塞内布以及几名高级祭司有资格位列期间。 我将在他们与阿蒙-拉的见证下,正式成为图特摩斯的妻子,这个国家的王后。 神殿之内,光线昏暗入旧,哈普塞内布低沉的声音正在念诵着经文,那声音仿佛成为了我们之间的背景板,我并不在意他口中经文的内容,只是痴痴地看着与我并肩跪在神像前的男人。 他此时也正笑望着我,长袍大大的袖子之下掩住的,是我们紧紧牵住的手。 按照事先的流程,当哈普塞内布念诵完经文后,图特摩斯将要起身,与我站在一起。一边吟诵着象征我们得到了神明的祝福结为夫妇的话语,而哈普塞内布则亲手,将另一顶象征着上下埃及无上权力的红白王冠,加诸在我的头顶。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放射光芒的月亮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闪闪发光的月亮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我正闭着眼,垂着头好让哈普塞内布将那顶沉重的金冠戴在我的头上。 不期然,这诗句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困扰了我与我的同事们那么久的谜题,竟然在这一刻,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形式,解开了谜底。 我忍不住用双手掩口,不让自己因为太过惊讶而发出声音。 图特摩斯念得专注,并没有察觉我的失态。我听到他那低醇的声音依然不断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来了,穆特女神的儿女。 我呈神圣的隼的形状来到你这儿 我登上你的船 我手握权杖,我发号施令 我的权杖就是指挥棒 我不受阻拦地登上你的船 我与你一起安全地驶向美好的西方。” 这一段从不曾见于我们所出土的任何一件文物中,我能听出,在念出这段经文时,图特摩斯语气里的喜悦与激动。 可我想到那块被藏在密室中,孤零零地金板,忍不住在脑海中想着。 那块缺失了后半段的金板,是否预示着我与图特摩斯的另一种命运呢? 可似乎冥冥之中,我们得到了诸神的相助,得以在这个时代重逢,填补了那段掩埋了千年的遗憾,让这个故事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我在图特摩斯的帮助下站起了身,我用力地回握了图特摩斯的手。 我目光坚定地望向图特摩斯,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弄丢了你。 第128章 神域与神谕 渐渐的,我的眼前忽然一阵金光大盛,当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正身处于一处陌生的殿宇之中。 图特摩斯和哈普塞内布,以及那些我暂且叫不出名字的祭司们都不见了踪影。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中并未觉得紧张,相反,这座看起来空无一人的黄金宫殿,竟让我感到了安全与平和。 “你来了。”一个女声忽然从入口处响了起来,对方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并不感到诧异。 她的语气温柔而平静,接着便是一阵仙乐缥缈之声,由远及近。我看到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背后跟随着一列侍女,正款款向我走来。 我不由歪头认真打量着她,女人看起来似乎与我相仿的年纪,穿着打扮却然我觉得异常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她的面容姣好,脸上的表情与她的声音一样温柔。 这样的模样,加上心中那异样的熟悉感让我越发地对女人的身份好奇了起来。 “你是谁?这是哪儿?”当她站定在我的面前,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有此一问,她仍旧笑得温柔,轻轻牵起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干燥而温暖,竟让我久违地想起了母亲。 我的眼眶蓦地便红了起来,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泪意,让我也有些错愕,那些被强自压在心底的,对于现代社会与亲人的思念,在这一刻仿佛决堤的潮水一般,化作了我眼中的泪水一齐涌了出来。 “我是穆特,众神之母,天空的女主人。这里是我与阿蒙-拉的圣殿。”那温柔的声音为我解答着心中的困惑,那双温暖的手为我拭去了眼中的泪水。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女人,我的心中豁然开朗。那种奇妙的熟悉感,正是源自于她那身壁画上常见的,穆特女神的装扮。 “那我因何会来到此地?”哭过之后,我又渐渐镇定了下来,想从面前的女神身上,寻求一些我想知道的答案。 第224章 “我与阿蒙-拉想见你。”穆特女神仍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她看着我,又伸出一只手遥遥指向大殿的尽头,一把黄金的王座上。 不知何时,那上面已经安坐着一位庄严肃穆地男神。不必多想,我也能猜到,那必是底比斯的隐秘之主,上下埃及最重要,也最显赫的主神,阿蒙-拉。 在恍惚间,忽然得见两位在埃及神话中占据着无比重要地位的神明,我的心中好奇要远远多过对祂们的敬畏。 我的双眼不住的在两位神明之间来回的打量,穆特女神此时已经离开了我,回到了阿蒙-拉身边的另一把王座上。 “梅里特拉,你可知,我们再次已经等候了你多时。”阿蒙-拉忽然出声,带着质问的口吻说道。 那个声音过于威严,让我的心头一跳。可身为一名现代人,一名科学工作者的骄傲,并不允许我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卑躬屈膝。 我昂起头,直面着阿蒙-拉的注视:“我的名字不叫梅里特拉,我叫章静怡。”我说道。 “你既是章静怡,你也是梅里特拉。你将以梅里特拉的名义,活在众人熟知的历史中。” 阿蒙-拉对于我言语上的冒犯似乎并不以为忤,仍旧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声线说道。 就与我在许久之前,曾经梦见过的那一次,如此相似。 “你可知,你为何能够身处此地?”阿蒙-拉又问道。 我的心头升起了一丝不耐,被莫名其妙的带来了这个地方,又被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即便此时高居我上头的,乃是两位地位远比我显赫的神明。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尊重我的个人意志,我也绝不会因为我们的地位悬殊,便就此忍气吞声。 “我想我因何身处此地,甚至因何会回到此时的埃及,您不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吗?这些话,不应当是我询问您的吗?”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你能来此,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上有我赋予你的使命。”阿蒙-拉的语气不变,依旧是那副冰冷冷的模样。 虽然他以一个俊美的成年男性的模样在我面向显现,可比起他身边的穆特女神,我却总觉得他的身上一丝活气也没有。 也许是存在的时间太长,让他早就忘记了如何鲜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 “使命?”但显然,此时他的言谈话语中流露出来的隐喻,要更加的吸引我。这些神明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如我这样的凡人着实难以琢磨透。 “我们需要你将埃及帝国的命运,带向另一条支线。”阿蒙-拉如是说道。 “你通晓埃及法老时期的历史,你应当很清楚,第十八王朝统治时期的埃及帝国,整个法老时期,最为强盛,也最为稳定的时代。”大概是猜出了我还想发问,穆特女神已经急急地开头说道。 “可第十八王朝的强盛并未流传到后世,第四任的阿蒙霍特普国王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治世由他而终,混乱因他而始。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长久酝酿的导火索爆发后所导致的结果。”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仍旧困惑不解,一个百年后才会出现的历史人物,他的所作所为,我此时身在图特摩斯三世的治世里,又如何能够管得着呢? “我要你在现世里,凭借你手中掌握的权柄,限制阿蒙神殿以及其中僧侣和大祭司的权利。”阿蒙-拉在此时忽然开口道,如此的言简意赅,可话中的内容却让我大惊失色。 “可是阿蒙神殿的祭司,他们所拥有的荣耀皆因底比斯对您的崇拜而起。您这样的要求……” 我错愕地看着依旧端坐在我面前的神明,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样要求我限制他们权利的所谓使命,有多让人摸不着头脑。 “神明的信仰根基在于人民,当这片土地上不再有人记得我们,那么我们作为神明存在的必要也将荡然无存。”穆特女神再次代替自己的丈夫,向我解释道。 “所以你们认为,对于底比斯三柱神的崇拜高峰是自图特摩斯而起,因此也想从这个时代开始,扼制阿蒙神庙权利的过度发展。是这样吗?”我终于明白了过来,可心中仍有疑惑未解。 “那为什么是我,以图特摩斯对你们的崇拜,若是你们将这件事告诉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你们的吩咐行事。” “可是你是中国人不是吗?在有人类的这千年间,崛起过毁灭过无数的文明。可唯有你们的文明,绵延五千余年,从未断绝。我想你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我们所不知道的办法。”穆特女神此时走了下来,再次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的目光有些殷切地望着我,我的嘴角抽了抽。想让古埃及的文明如同中华文明一样绵延千年不断绝,这样任重而道远的事情,我实在觉得自己难堪此大任。 “我觉得我做不到,中华文明的与尼罗河的地理气候、文化特征,政治结构都有着很大的不同,谁又能保证将古代中国的政治制度直移植过来,不会适得其反,不会水土不服呢?任何事情都需要因地制宜,但显然政治、制定政策都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 我想了想,仍旧拒绝了两位主神的提议,就算我因违逆了神的意志身死,兹事体大,我也决不能轻易答允。 想到此,我的脸上已经摆出了一幅视死如归的神色。 第225章 “你别紧张,梅里特拉。”穆特女神拉过我的手,安抚道:“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志向,你的天赋并不在此。可是图特摩斯需要你的建言,需要你的知识。好好辅佐他,他会成为整个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他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原来是希望我好好的辅佐图特摩斯,我的心一松。又在心中忍不住埋怨这些神明,没事在这里故弄玄虚地唬人玩。 “你是图特摩斯选中的人,冥界的命运之书中早就铭刻了你二人之名。你们承载着诸神的期望,也因此蒙受诸神的祝福。去吧,与图特摩斯一起改变古埃及的历史,改变诸神的命运。” 阿蒙-拉此时也起身,一边向我说这话,一边将手中的权重轻轻在我的额头轻轻点了点。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意识也似乎开始消失,可我心中仍有顾虑未消,我大声地询问着身影渐渐模糊的两位神明:“我如此做,是否算是改变了固有的历史呢?是否会对后世的历史也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影响呢?!” “当一切开始改变,历史将走向另一条脉络,你曾经身处的世界不会受到影响,也不会消失,你只会看到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性……” 阿蒙-拉没有感情的声音在我意识中响起,变得越来越轻,直至不再能够被我听见。 视线重新变得黑暗,一阵短暂的耳朵嗡鸣声过后,我听见了图特摩斯那熟悉的声音,正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静怡,静怡你怎么了?!”那个让我无比依恋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动了动眼皮,终于清醒了过来。 第129章 婚宴风波·一 “图特摩斯,我看见阿蒙-拉与穆特女神了!”当我恢复了意识,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急切的向图特摩斯提起了我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奇妙之境。 “太好了,你刚刚忽然昏倒,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一改脸上的担忧之色,紧紧地拥住了我。 可此时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都在我的健康上,对于我话中的意思置若罔闻。 “梅里特拉陛下,您说,你见到了阿蒙-拉与穆特女神!”反倒是一直候在一旁的哈普塞内布凑了过来,一脸激动之色的询问道。 “是的……”我正要脱口而出梦中阿蒙-拉所说的话,可又想起此时我与图特摩斯依然身处于卡纳克神庙——这个阿蒙-拉祭司们的大本营。 我不知道若是在这里将阿蒙-拉的神谕,之后的事态是否还是我与图特摩斯能够掌控的。 我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阿蒙-拉告诉我,两土地将在凯蒙帕拉国王与我的带领下,走向史无前例的强盛。” 我说的语焉不详,但也足以让我们身边围着的一众祭司们欣喜若狂。 我与图特摩斯就这样被祭司们簇拥着,走出了阿蒙-拉的神殿,站在高台之上。在哈普塞内布的指引下,我向早就候在大殿之外的臣民们再次宣读了我自阿蒙-拉处获得的神谕。 可想而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册封为王后的我忽然发布了这个激动人心的神谕,将在此时观礼以及参与游行的民众之间,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站在卡纳克神庙的塔门之外,我与图特摩斯并着肩,感受着来自底比斯乃至于从附近城市赶来的百姓以及各诺姆官员们山呼海啸般的祝福。 他们的感情是如此的热烈与质朴,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国家拥有了受到阿蒙-拉祝福的国王与王后而欢喜。 我被萨玛拉以及宫女们簇拥着,再次乘上了那顶黄金的太阳轿撵。而此时,骄阳已经彻底升上了天空,让这顶装饰了无数莲花的轿撵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游行的队伍行进缓慢,我们的前面,是开道的军队;我们的身边是高举着各式仪仗的宫人;我们的身后,是兴高采烈的自愿跟随在其后的人民。 不必回头,从身后的锣鼓喧阗里,我也能猜到,自发组成的游行队伍一定拉了老长。我看到了主干道的两边,是我与塞内米哈商量后,在图特摩斯的支持下摆设的流水席。 在此之后的三天,从中午十点自晚上七点的九个小时里,这两列流水席将不限量地为所有想要来此吃饭的人提供食物。 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身份也不分种族国籍。 我想与所有愿意接受分享的人,分享我与图特摩斯的喜悦。 此时我看到无数的百姓正站在席边,不少人的手里已经端起了食物,正一边咀嚼着一边勉强向我与图特摩斯致意。 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可想起这里的许多人也许第一次吃上饱饭,我有觉得心中微酸。 我挥手,向这些可爱的普通人回以微笑。看着这些人因为我的婚礼而吃的油光满面,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劫富济贫”地成就感。 在现代,见证过无数难民却无力相救的遗憾与挫败感,似乎在这里,凭借着图特摩斯的财富和特权,终于在我的心中稍稍圆满。 游行的队伍就这样缓慢地底比斯城中行进,满眼皆是狂喜的民众与对王室的崇拜。在环绕了底比斯城整整一圈后,队伍终于再次回到了我所熟悉的王城里。 而此时,在王宫中,另一场盛宴正在等待着我与图特摩斯。 我换下了那身沉重的礼服,换上了一身轻便但依旧隆重的华服,与图特摩斯一起,出现在了这场在时人眼中,依然新奇的宴会里。 第226章 我们甫一出现,便被前来道贺的宾客们团团围住,很快,我们两就不知不觉被人群分了开来。 “梅里特拉陛下,我仅代表我的君上以及我个人,祝您与凯蒙帕拉陛下新婚快乐,也愿您之后万事顺遂。” 一个青年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向我敬道。此时我已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礼服,换上了一身轻便但依旧隆重的华服,穿梭在这场在时人看来,着实有些新奇的宴会里。 我一眼便认出了他,迈锡尼的王子,安托利忒斯。这个青年穿着一身迈锡尼风格的盛装,一头棕色的卷发,加上亲切又快活地笑容,让他看起来仿佛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也让我对他,有了不同于宴会上其他外宾的亲近感。 “谢谢您的祝福,安托利忒斯王子。”我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又与他闲聊起了他的家乡——美丽的伯罗奔尼撒半岛。 这座曾经名动一时的古城,一度在整个人类文明中销声匿迹,直到19世纪,才在德国著名的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里曼先生的发掘下,重见天日。 “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去亲眼见一见,你口中仿佛葡萄紫的海水以及岛上迥异于埃及的风情。”这话却不是我的客套之语,对于地中海旖旎的风光,我确实心存向往。 “哈哈,若是何时您与陛下前来造访,请务必让我好好招待两位。”安托利忒斯一笑,似乎对我的话十分感兴趣。 “安托利忒斯,你在和梅里特拉陛下聊什么?”忽然,一个声音插入了我们两人中间。我看到安托利忒斯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来人。 眉目间与安托利忒斯有着一些微妙的相似,一头金色的卷发掩在一顶有牛角装饰的帽子之下,若隐若现。我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米诺斯国王的王弟,阿斯忒弥斯。 作为在此时的地中海中平分秋色的两个王国,双方都与埃及帝国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 又因为此时双方并无任何的领土争端,所以比起米坦尼、巴比伦、赫悌等国,看起来与底比斯的要关系要友善得多。 但同在地中海中,二者的关系便错综复杂了起来。我眼见着先前还与我谈笑风生的爽朗青年,此时面露不善之色地看着正向我们走来的阿斯忒弥斯。 “我正与梅里特拉陛下说着迈锡尼的美丽风光呢。”片刻之后,调整好了心情的安托利忒斯笑着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加入我们话题的阿斯忒弥斯说道。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看着尚且和谐,实际上正暗中较着劲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地寻找了人群中图特摩斯的身影。 然而他此时正被舒塔尔纳王子以及几个位于迦南地区地领主拉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图特摩斯与几人正说着换,却忽然转头望向了我。 我想向他求助,可又很快打消了念头。不同于迈锡尼与米诺斯,米坦尼和迦南地区都处于埃及的核心利益之中,那些人是图特摩斯必须审慎对待地重要宾客。 我朝着图特摩斯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为我担心,接着便扭头又回到了安诺利忒斯与阿斯忒弥斯两人的修罗场里。 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应付的。 这两个青年看来十分的相熟,恐怕在爱琴海上已经打过了无数次的交道。此时两人说话间,唇枪舌棒地打着机锋。 好在,两人都无意因为国家间的龃龉搅了我与图特摩斯特意为使者们准备的晚宴,到底都还算克制。 “梅里特拉陛下,我代表我的王兄,米坦尼的国王吉尼弗忒斯真诚地邀请您,来米诺斯王国做客。您与凯蒙帕拉陛下会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也愿意带您一览王国中数不胜数地迷人景色与风土人情。” 阿斯忒弥斯此时忽然转向我,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我可以以此为由头,拿回这次闲谈的话语权。 我露出了虽然感兴趣却又有些遗憾地模样:“感谢您的邀请,阿斯忒弥斯。可是你也知道,等我正式被册封为埃及的王后后,每日里繁杂的事物压身,想要再离开这片土地,就十分困难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梅里特拉殿下。但就算您永远也不会来,我还是希望您知道,米诺斯的王室永远是您最忠实的朋友。”阿斯忒弥斯语气认真又遗憾地说道。 果然都是久经社交场的老手,说起这些场面话来都是如此的熟门熟路。 我看到安托利忒斯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地模样。 我不由转念一想,心下又了然了起来。在那场争夺爱琴海上势力范围的战争中,迈锡尼毫无疑问已经渐渐占据了上峰。 根据后世的出土文物来看,米诺斯的国祚只怕也不过剩下区区四五十年的时间了。 几乎是与图特摩斯谢世的差不多时间,这个曾经雄踞于克里特岛上的强大王国便要彻底沦为迈锡尼的附庸,就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只不过此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米诺斯王国的陨落也许在爱琴海中已经初见了端倪。但在这遥远的尼罗河畔,一切似乎都仍旧照旧如常,没有一点儿变化。 第130章 婚宴风波·二 我装作没有看到安托利忒斯的不屑,也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只是一副十分好奇地中海风土的模样接着与两人闲聊着:“虽然无法亲眼去看一看,可好在你们两位都来自爱琴海。不如就请你们两位好好为我说一说吧,迈锡尼与米诺斯两国在风俗与风景上都有哪些不同之处呢?“ 第227章 我要将两个人的话题牢牢的圈定在这些无害地优美风景与可爱人民上,爱琴海的周围,物资丰饶,民风也颇为朴实。 这片美丽的海域酝酿出了带着强烈特色的古老文明,而这二者,又将演变出影响了后世西方数千年文明进程的希腊与罗马文明。这令我如何不对此心生向往与敬畏呢? 安托利忒斯与阿斯忒弥斯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起话来风趣幽默又总是恰到好处,没有交浅言深,也没有谄媚讨好。 再加上少了诸如舒塔尔纳王子那般的试探,总得来说,在此时前来观礼的嘉宾里,这些来自地中海国家的使者,都是我最乐于交往的对象。 “迈锡尼国王的城堡正建在一个高丘之上,周围是宏伟的防卫城墙,由一块一块的巨石所堆砌。我们常常将城堡的正门称为狮子门,因为它的横梁上装饰着三角形的门板,而石板上有雕刻着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它们将俯视着所有经过这道门的人。” 安托利忒斯说起那座令所有的迈锡尼人都骄傲不已的王城,面露骄傲之色。 我随着他的话语,脑海中也渐渐有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画图。是一个脱胎于,我曾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所见过的那座迈锡尼城堡的崭新建筑。 可我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欣赏与喜爱,阿斯忒弥斯便迫不及待地接话道。 “梅里特拉殿下,不知您是否知道我们米诺斯的王城就建在海边,不需要那些笨重的城墙与护城河。峭壁与悬崖,军港与军舰,就是我们的屏障与倚仗。可以让米诺斯王城中的所有人每天,在夜晚降临时都能够安然入梦。”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互相敌视的国家王子,似乎十分热衷于用这种猛地一看有些幼稚的方式来让对方难堪。 然而再一细想,似乎这又是两国在此阶段一同维持的某种斗而不破的默契。 我将这些发现都一一记在心中,打算待到晚上时,在与图特摩斯好好说一说。 之于玩弄权术与外交,我是学生,而他才是老师。 “梅里特拉殿下,您与两位王子在聊什么呢?聊得这样兴起,反倒将凯蒙帕拉殿下一个人丢在了那儿。” 一个略显娇媚的女声忽从背后传了过来,她的声音有些大,除了我们外,也不免吸引到了周围的其他使者。 我与两位王子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循声望去,旋即便看到阿斯忒弥斯的脸上露出了轻蔑地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利比亚王国的阿娜克公主,这次也是您的父王带您一同前来的吗?” 阿斯忒弥斯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就连安托利忒斯的脸上也因为阿斯忒弥斯的话而露出了讥诮的神色来。 这让我愈发不解了起来,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这两个方才还不对付的男人忽然直接仿佛成了一个战壕地战友呢? 利亚比王国确实在我与图特摩斯的应邀之列,可每个国家究竟由谁前来观礼,使团的数量几何,成员有谁却并无强制要求,只是放任各国自行定夺。 不过从阿斯忒弥斯的话中,我想这位阿娜克公主,应该不是第一次随着父亲一同出访别国了。 在这个时代,这确实并不多见,就如这场齐聚了所有受邀之国的宴会上,除了穿梭在宴会中的埃及宫女之外,女性的身影着实是寥寥。 我不由得对于这位能够随着父亲四处巡游的阿娜克公主产生了好奇:“您好,阿娜克公主,感谢您的到来,希望我们对您与您父亲的款待还算周全。” 我微笑着向她问了好,也借此机会,好好地将面前的公主打量了一番。 也许比起梅蒂,我面前地的这位阿娜克公主反而更加符合我脑海中对于公主的刻板印象。精致的五官与妆容,身上穿戴着的都是有着强烈利比亚风格地奢华装饰。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那看起来优雅的笑容之下,那种在宠爱中长大的骄纵,在她明亮地双眼中依旧昭然若揭。 “我对你们的款待非常满意,埃及确实是一个让人来了就愿离开的国家。” 阿娜克公主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傲慢地看着我。我的心中不喜她这样傲人的姿态,可身为东道主,却不能将对客人的不喜表露在脸上,只能强自忍下不快,与她客套周旋。 “感谢您的夸赞。”我随也微笑着回应着阿娜克公主的话,可那笑容也终不似面对安托利忒斯与阿斯忒弥斯时的真心。 毕竟这位公主话语中的阴阳怪气,绕是我也能听得出来。何况她的目光灼灼,虽然站在我的面前,视线却始终追随着正在宴会的另一边,与巴比伦国王说着什么不时发出爽朗笑声的图特摩斯。 “梅里特拉殿下,我知道在底比斯,国王可以迎娶不止一个王妃对吗?”阿娜克公主一边仍旧注视着图特摩斯的背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我。 “曾经的底比斯确实如此,但如今不是了。”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应付着这个看起来十分无礼的公主。 “为什么?!你不愿意凯蒙帕拉国王迎娶别国公主吗?”阿娜克公主忽然拔高了音量,质问我。 原本喧闹地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射向了我们。而我看到图特摩斯,他也正望向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担忧,辞别了巴比伦的国王,快步走向了我。 “怎么回事?阿娜克公主,我们将您当作可敬的贵宾请您与您的父亲来见证我与我妻子的婚礼。这场宴会到底是哪里招待不周,惹怒了您,以至于让您在如此对贵客面前,要给我的妻子难堪呢?”图特摩斯很快便站在了我的身旁,语气不满地质问着阿娜克公主。 第228章 公主的一双妙目中闪过了一丝委屈的神色:“凯蒙帕拉国王,我亦是真心地仰慕着埃及的风情,想要留在底比斯,也为梅里特拉王后这样的限制您纳妃的权利感到惊讶。” 大概是自恃美貌与高贵的身世,也许是认为她也代表着利比亚的国家意志,图特摩斯无法当众令她难堪。 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娜克公主大胆地注视着图特摩斯,而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 我看着阿娜克公主此时痴迷地目光,她的目光只流连在图特摩斯那张英俊地脸上,似乎丝毫也不在意我的存在。 可我却无法去憎恶她,同为女性,我当然明白身为王者的图特摩斯的身上有着多少吸引女性的魅力。 权势、财富、俊美的外表与精壮的身材…… 何况这个时代的女性,她们的价值从来并不来自于自身,而来自于她们所依附的男人。 这也是为何,图特摩斯会让无数的女人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不论是阿娜克公主、还是在孟菲斯,与我和图特摩斯有过一面之缘的贵族少女伊西丝、甚至是那些曾经在底比斯的街头,仅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们。 图特摩斯作为站立在这个时代巅峰之上的王者,女人的芳心在他面前轻易便洒落了一地,俯首一观,遍地皆是,任他拾取。 我也不再注意着阿娜克公主,而是转头望向图特摩斯。我与这些女人的区别在哪儿呢?也许只有那一段只存在于我们两记忆里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也许只有保护好自己的心,我们才能不只有过去,还能拥有未来。 我正想着,耳边传来图特摩斯的礼貌又疏离的话语:“公主若是喜欢底比斯的风景,大可留下来好好游览一番。我与我的妻子自会命人好好款待您,只是我们素日里政务繁忙,就恕难奉陪了。” 我想图特摩斯的话中,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表述的十分明白。利比亚的国王米苏法塔这时也走了过来,拉住了自己的女儿。 米苏法塔国王是个看起来十分随和的中年男人,虽然身材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而隐隐有些发福,但在那密密匝匝地络腮胡下,依稀仍可辨认出年轻时英俊的样貌,与他美艳的女儿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此时他笑的一脸尴尬,拉过了女儿:“阿娜克就是被我与她的母亲惯坏了,不太会说话。她在利比亚时,就十分仰慕尼罗河上的美丽风光,一直想来看看。刚才一时情急,若是言语间冒犯了两位陛下,还请不要怪罪。” 他说的恳切,一副父母为子女着想地殷殷之情,实在令人难却。 图特摩斯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表态,他只管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似的。我心中好笑,不快之情也暂且散去了不少。 “您严重了,公主娇憨可爱,我们见了只有喜欢,又岂有怪罪的道理呢?”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米苏法塔国王见我如此,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拽了拽面上看起来仍有些不太情愿的阿娜克公主,试图将她带出此时这个万众瞩目地中心里。 “公主既然如此喜欢底比斯,我看倒不如让国王娶了她。这样底比斯即可与利比亚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公主也可以如愿留在底比斯了。何况阿娜克公主如此美丽动人,又有哪个男人不心动呢?” 就在我们都以为这件事情能够暂时告一段落,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时,一个清亮地声音忽然横插了进来,将这潭看似马上便能恢复平静的池水里,再次投下了一块巨石。 第131章 婚宴风波·三 随着话音在这个寂静的大厅中掷在了地上,身着着米坦尼盛装的舒塔尔纳王子拨开了围观的人群,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迷惑人的温和微笑,似乎还认为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建议,还带着一些沾沾自喜似地神色。 然而,即便如我这样初涉政治的小白,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个看似一石两鸟的建议里,所包藏的祸心。 倘若图特摩斯同意,那么便是婚礼初成,已与我心生嫌隙。倘若图特摩斯不同意,在这样的场合当众拒绝,只恐怕会让米苏法塔国王与阿娜克公主下不来台,进而心生怨怼。 我转头看向图特摩斯,他仍是一副面色如常地模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舒塔尔纳王子的提议。 可在我的身侧,他紧握地拳头,却又在昭示着他此时不甚美妙的心情。 我想他也在思考着此时的这一幕,又当如何应对。 “王子真是说笑了,也许您是异族,是以对尼罗河的神话并不熟悉。在埃及的神话里,神与祂们的配偶都为彼此保持着忠诚。当然除了伟大的阿蒙-拉,但人间之人何德何能,敢与至高的主神相提并论。” 图特摩斯忽然伸手将我揽进怀中,面对着周围打扮各异的诸国使者正色道:“而如今,我,拉神之子,凯蒙帕拉。有幸得到阿蒙-拉的准许,能够迎娶拥有神识的梅里特拉为王后。 自然也当遵循神的规则,为她献上我毕生的忠诚与爱慕,此生除她之外,不再迎娶任何一个女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图特摩斯向我宣誓着此生的忠诚。他的面色庄重,仿佛是在宣告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而人群中,却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窃窃私语。 第229章 毕竟在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强盛帝国的君王以神的名义放弃了拥有三宫六院无数美人的权利。这在无形之间坐实了我身为神的使者,来自神界的身份。 似乎也在表明,在这位上下埃及统治者的心目中,我的价值要远大于身为男人在□□上的享乐。 我感到一道道或好奇,或热切,或羡慕的目光投射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得不打挺起胸膛,尽可能的维持好脸上得体的微笑以应对这样的探究。 而当我看向阿娜克公主时,我看到她那姣好的面容上,正带着如何也遮掩不去的尴尬与失落。 “要我说,舒塔尔纳王子的话虽是好心,但却险些干了坏事。”我端起一杯葡萄酒,离开了图特摩斯的身边,半是玩笑半是责备地对着舒塔尔纳王子说道。 作为此时全场的焦点,我们的交谈想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想图特摩斯并不理解我为何要忽然如此,可出于对我的信任,他并没有阻止我。 “梅里特拉殿下此话怎讲,您是在怨恨我想要撮合阿娜克公主与凯蒙帕拉陛下的举动吗?” 对于我的责难,舒塔尔纳王子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担忧,反而也与一种玩笑似的口吻,反问着我。 我料到了这位笑面虎似的王子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打发,可我也想好了应付他的说辞。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选择了在我与图特摩斯婚礼前的地面上发难。但作为东道主,我想我和图特摩斯还是应当作为主人的职责,款待好远道而来的贵客们。 埃及是这一地区的霸权,图特摩斯也称得上一代雄主,他的态度过于强硬,也会让周边的小国感到不安。 这又何尝不是在给诸如舒塔尔纳王子这样的人亲手递上刀子,让他在埃及的周边埋下动乱的种子。 一个过于软弱的君主容易让国家被邻国所轻,但是就像家中需要一个唱白脸的人,也需要一个唱红脸的人。我想,这也是王后的主要职责之一。 我也不愿因为舒塔尔纳王子的三言两语,就毁掉了我与塞内米哈精心筹划了许久的这场宴会。任由宴会的气氛凝重而尴尬,不做一点努力。 “怨恨当然谈不上,不过觉得舒塔尔纳王子在说话前实在欠了些考虑。” 我淡淡说道:“联姻本是结两家之好,可若是太过草率,就容易成为怨偶。非但无法达到两国交好的美好愿景,反而会生出许多嫌隙。你说是不是,舒塔尔纳王子?” 我说的慢声细语,语气也十分温和,就像是在无比耐心地教诲着一个无意之间犯了错的孩子。 “何况阿娜克公主身份尊贵,她的婚事不仅是她个人的意志,也事关利比亚国体。您这样不经米苏法塔国王的同意,当着众位贵宾的面出此戏言,又打算置利比亚的王室颜面于何地呢?” 舒塔尔纳王子地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难堪之色,又很快地恢复如常。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些,听见阿娜克公主想要留在底比斯,便动了做媒的心思。” 语气里透着些无辜,配上他英俊的面孔,总是更容易令人心软。 接着,他有转向了阿娜克公主,微微欠身着向着她道歉道:“是我之前思虑不周,若是让您觉得难堪,我在这向您致歉。” 阿娜克公主的脸微微泛红,却仍不改脸上的骄傲之色:“我接受你的道歉,舒塔尔纳王子,今天宴会的主角是梅里特拉殿下和凯蒙帕拉国王,我们就别一直站在这里抢了两位的风头了。” 她似自我解嘲有略带俏皮的话语成功地让宴会上的气氛再次活跃了起来,我也松了口气。刚才图特摩斯的话虽然让人感到不容置疑,但同时也让在场的嘉宾们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我有些意外于舒塔尔纳王子突如其来地配合,不由看向了他,却见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梅里特拉殿下,您可真有意思,比我想象地要有意思的多。”他似乎颇为乐在其中,对于刚才自己伏小做低的道歉一点也不以为意。 我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他一眼,也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随意一敬:“能入您的眼是我的荣幸,那就祝您今晚过的愉快吧。”说着便要抽身离开。 “梅里特拉,你觉得我比凯蒙帕拉国王如何?”谁知他却不放过我,伸出手攥住了我的手腕,目光中带着挑衅。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了他的桎梏:“你除了和图特摩斯同样都是男人之外,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我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但语气里已经隐隐露出了不快。 “梅里特拉,走吧,陪我去前面耶梅伦国王想见见你。”正在此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拥住了我,图特摩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的心中大定,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我们先失陪了,舒塔尔纳王子。”图特摩斯代表着我们两人一起同王子告了别,向着宴会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直到走出了一定距离,舒塔尔纳王子灼热的视线才终于被旁人的身影彻底阻挡,我松了口气。 “静怡,你刚刚干的真不错。”图特摩斯的手环着我的腰,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的语气里透着愉悦与自豪:“你看,我就说,你能将王后的职责完成的很好。”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说话的时候,有多紧张!”我小声地嗔怪道。 第230章 “我当然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留意着。也许旁人瞧不出来,但是我看出了你在微微的颤抖,你还是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图特摩斯一边说,一边将环在腰上手移到了我的背上,安抚似的抚摸着。 我们小声地耳语,终于走到了巴比伦国王耶梅伦的身边。此时耶梅伦国王的身边,不过几个小国的国王在与他闲谈。 随着汉谟拉比国王的去世,古巴比伦王国的辉煌也如昙花一现之后迅速的崩塌,此时的巴比伦统治者,来自于一支名叫加喜特的族群。 而随着巴比伦的式微,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庞大帝国在西亚地区的影响力也随之被作为后起之秀的赫悌和米坦尼等地区大国所取代,领土也被瓜分。 但耶梅伦国王是一个年轻,同时也富有野心的国王。 他对于我和图特摩斯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也是他,在这一次的婚礼上,耶梅伦国王为我与图特摩斯送上了最为丰厚的一份大礼。 单单只是官面上的礼单,便长长的写了足有几十英寸。 更不要提耶梅伦国王与私人的名字,送给我的金银首饰了,那其中甚至还有几件看形制也许来自商朝的玉器,令我也不由看直了眼睛。 当然,这样异乎寻常的殷勤,其背后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所求。耶梅伦国王的出手阔绰,既是为了讨好与我图特摩斯,同时也是为了向我们展现巴比伦依旧雄厚的国力。 此时地中海沿岸、北非、中亚的形势,在这个我特意布置的自助式宴会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便在诸位来宾的站位中,不自觉的有了具象的体现。 几个区域大国的来使身边,总是站着若干依附于他们的小国领主。而谁与谁的关系如何,在这个宴会厅中更是一览无余。 我看着比起米坦尼的王子与赫悌的使者王弟瓦尔西里,稍显冷清的耶梅伦国王,又看了看正与他相谈甚欢的图特摩斯。 不知为何,我竟想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那些诸侯国争霸时合纵连横的手段,同时也第一次,我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我正身处于历史的洪流之中,早已无法全身而退。 第132章 婚宴风波·四 摆脱了无休止的谈话,我与图特摩斯穿梭在人群中,这让我有了机会去查看这场新奇的宴会,是否真的达到了我所预想的目的。 也许是这样完全开放式的宴会,加剧了席间的暗潮涌动。缺少了美艳舞女们周旋于席间的妖娆倩影,反倒让那些陪同前来参加晚宴的女宾们有个大放异彩的机会。 三五成群的各国王公们,聚在一处,都是一副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模样。 在我的指示下,手托着盛满了葡萄酒的银质托盘,在宴会中不断穿梭往来的宫女们,为宾客们几乎不限量的提供着能够用来助涨谈兴的酒精。 在酒精的刺激上,整个宴会里不断充斥着男人们的夸夸其谈。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站着的人少了,坐着的人多了起来。 我与图特摩斯走到了耶梅伦国王的面前,他一早便看到了我们,又微笑着向我们施了一礼。 “梅里特拉陛下,不知我命人呈上的礼物,您可还喜欢?”青年微笑着询问道。 “谢谢您的割爱,您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这其中有许多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想必您也破费了些周折吧?譬如那几件造型独特的玉器,我冒昧一问,它们可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 我本意并不想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提起,可话到此处,我还是忍不住以此相询问。 而耶梅伦国王在听到了我的问题后,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您是如何得知的?实不相瞒,我对于那几件奇特宝石的出处的了解或许还不及您多。它们都是由那些往返于各地的行商们,带进王宫中的。”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耶梅伦国王却反而因此好奇了起来:“我们谁也不曾见过那样奇怪的石头,当时谁也不知它们的价值,权当是些新奇的玩物便连同一些其他的宝石饰物一同买了下来。若是王后您知道这些石头的来历,能否请您为我答疑解惑一番呢?” 耶梅伦国王的言辞恳切,实在容不得人拒绝,我再看向图特摩斯,发觉他也是一脸好奇地模样看着我。 其实我对于商周时期的历史文化,了解也并不深,只能捡了些少时在家,从家中专门研究金石玉器的长辈那儿听来的话回答他们。 “这种石头名叫玉,是产自一个比印度还要遥远的名叫‘商’的东方国度。我看您送我的那几枚玉器,所雕刻的都是当地的一些神兽模样。 我推测这批玉器很可能是商的祭器,这些贵重的饰物按理说本不该在民间流行,更不要说流落至如此遥远的异国。也不知是否是他们的国中发生了某些动乱……” 我说着,心中便不由地揣测了起来。而坐在我身边的两个男人,则听得津津有味,见我停下了话头,竟都露出了一副意犹未尽地神色。 “想不到梅里特拉陛下懂得如此之多,您的见识远超过巴比伦中最博学的智者。毫无疑问,您一定是神的使者,才能洞悉这些凡人难以知晓的事物。如今的您,与凯蒙帕拉陛下一样,令我心悦诚服。” 耶梅伦国王说着,又朝我们施了一礼,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正色地说道:“想必两位陛下也应当猜到,我此来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向两位献上婚礼的祝福。我尚有重要之事,想要与二位想谈,不知两位陛下是否愿意听一听,我的建议。” 第231章 耶梅伦国王的话,语速极快,声音又压得极低,在喧闹的宴会中,即便此时我们离得极近,也只是勉强辨认出了他话语中的内容。 我与图特摩斯对视了一眼,我看到图特摩斯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他不方便出面时,希望我能出面相邀的意思。 “耶梅伦,你可真是太客气了,因为我们的婚礼让你如此破费我与国王都十分过意不去。不如明天,我与凯蒙帕拉在寝宫中再设一宴,还请您明天务必赏光。” 我一笑,略微提高了音量,向耶梅伦国王递出了邀请。 “当然,这只是以我们的私人名义发出的邀请。我希望能够将我们珍贵的家人,阿蒙涅姆赫特王子和梅蒂公主引荐给您。 王子对于巴比伦城中种种奇异的景观都非常感兴趣,我听闻在巴比伦也有一种金字形的神塔,在你们国中将它称为‘埃特曼安吉’,是‘天与地的基础之家’的意思。是这样吗?” 我兴致勃勃,一副对巴比伦的建筑十分感兴趣地模样。 “是这样的,梅里特拉殿下。它的形制有一些像贵国的金字塔,但功能的造型都不一样。” 这一次,耶梅伦国王并没有因为我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对巴比伦王国中建筑的了解而感到吃惊。毕竟这些见闻实际上若有有心打听,是能够从那些往来于各国的游商中知晓的。 可我却回想起曾经随着费恩教授前往伊拉克,与在那儿的国际考古组织中的专家们进行的学术交流。我有幸见到了在这片广阔的区域内,令一个蜚声国际的古文明都城遗址。 所幸在战火之中,一代又一代的考古人都努力地将这座异常珍贵的历史遗存努力地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它免受了战火的袭扰。 “梅里特拉殿下对建筑可真是非常感兴趣,想必王子也是因为您的耳濡目染吧?” 忽然,一个欢脱的声音插了进来。紧接着,我看到安托利忒斯以及身后一脸不太甘心的阿斯忒弥斯,一齐加入了我们的谈天之中。 “哦?此话怎讲?”耶梅伦国王似乎对于我的事情颇感兴趣,与这两位来自爱琴海的王子交流了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安托利忒斯王子的大嗓门,我感觉周围那些看似闲谈实则支着耳朵想要听清我们谈天内容的人们,终于又将注意力拉回了各自所处的谈话局中。 毕竟迈锡尼、米诺斯和位于内陆地区的巴比伦王朝,二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关联。 “刚刚梅里特拉陛下也像我打听了迈锡尼的建筑风格,陛下懂得可真多,竟让我误以为她其实曾经亲身去过狮子城中。”安托利忒斯语带感慨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我的身体此时正在底比斯,可我的灵魂却是自由的。每当夜晚入梦时,我的灵魂就会出窍,跟随我的意愿,去拜访这世界上任何我想去往的国度。” 我大言不惭地随口胡诌,本来不过是想就这安托利忒斯的话开个小小的玩笑。可谁知,我的话音落下身边的四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副信以为真地模样。 “难怪梅列特拉陛下能够对万里之外的东方国度也那样了如指掌,您果然拥有着神识,埃及果然是受到神明眷顾的国家。”阿斯忒弥斯张了张嘴巴,在众人都还愣神时,小声地惊叹道。 我受到了夸赞,笑容却有些讪讪。只是在之后的谈天中,我再也不敢随着自己的性子,去开这些无聊的小玩笑了。 然而,饶是如此,埃及的王后拥有着诸神的庇佑一事,却还是在各国之间流传了开来,成为了此次宴会中的一桩逸闻。 又经由使节们的嘴巴,迅速在西亚与北非还有地中海的周边,添油加醋地扩散成了一个神话般离奇的故事。 这一晚的宴会并没持续到太晚,如此良宵,谁也不会去为难一对新婚的恩爱夫妇。不过九点的光景,宾客们便意犹未尽地陆陆续续离开了王宫,返回了他们所下榻的行宫中。 我与图特摩斯得以回到了寝宫,我已经累地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梳洗完毕后,便仿佛一条死狗般躺在了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图特摩斯却不同,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也早就习惯了这些繁琐的仪式和礼仪。我闭着眼睛,感受到他那干燥又粗糙的大手,此时正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 “静怡,静怡,别睡了,快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听到图特摩斯沙哑着声音,唇瓣在我的耳畔轻轻的摩擦,轻柔地鼻息钻进了耳道里,让我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在向我求欢。 意识到这一点,我再也没法装睡,只好依言睁开了眼。图特摩斯的脸一下子便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此时这张美丽的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地笑容。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离得太近,以至于我能够看清在那两汪明亮的眼珠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 责备的话被我咽了回去,鼻腔里都是图特摩斯沐浴后清爽地体香。我双手捧住他的脸,对着他形状漂亮的唇,便吻了下去。 在今天,我们正式结为了夫妻。从今以后,不论是悲苦还是喜乐,我们都将一起感受。 恍惚间,我累极,在快乐达到了顶点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朦胧间,我听到图特摩斯有些慌乱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第232章 图特摩斯此时正用胳膊撑着上半身,神色焦急地看着我。见我醒来,他似乎松了口气。 “怎么了图特摩斯?”我不解地问道。 “静怡,你是去神游回来了吗?”图特摩斯忽然将我揽进怀中,后怕地说道。 我一时反应不及,过了一会才想起,他应当是把我在宴会上信口胡诌地玩笑话当了真。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反手抱住他笑到:“笨蛋,那是我逗他们玩随口说的呢,你怎么也当真了?” 可我的话音落下,随之又想起了幻境之中,阿蒙-拉的话。 看着身侧,因为我的话再次展颜的男人,我想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他去完成他的雄心壮志,一起去尝试,建立一个在历史上本不应当存在更加强盛的埃及帝国。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好心的咕咕提醒了我,之后会用这个更加方便大家阅读的格式。之前发表的章节我也会在之后陆续改成这个格式的~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这个码字小白的包容^_^ 第133章 新婚的第一天 前一天的晚上实在是累极了,我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不成想,一翻身,随意摆放的胳膊却搭上了一具温暖地躯体。 我一惊,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捉住,接着我的耳边便传来了那个熟悉的男声。 “摸完了就想跑,静怡你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我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图特摩斯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这时候你不该在和大臣们议事吗?”我揉了揉眼睛,诧异道。 “才新婚的第一天,我的王后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催促我开始恢复正常的作息了吗?” 图特摩斯语气夸张地叹道:“因为我们的婚事,全国上下都得了十天的假期,可是谁想他们的国王想歇一天,王后都不允许。” 知道他是玩笑,我气恼地拿手指搓了搓他:“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行吗!?”话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威胁的语气。 图特摩斯的心情似乎很好,赖在床上,就那样看着已经坐起了身的我。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辩的宠溺,简直要将我溺毙在其中。 宫女们听见了寝宫内的响动,却十分有眼色的并没有进来叨扰。不过是萨玛拉隔着重重的帘幔,在殿外询问我们是否需要人进来伺候我们起身。 “不,先别急,等我们想起身了自然会喊你们的。” 在得到了我否定的答复后,帘幔后再次恢复了安静。我躺回床上,打算躺到中午再起身。这是我在现代的节假日时,常常会干的事情,只不过来到了古代后,就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如今时机难得,我打算拉着图特摩斯一起,赖一次床。何况,我还有事情要与他说。 可谁知,图特摩斯却会错了意,他神色暧昧的靠了过来,却被我一巴掌拍了开:“去,你正经些,我有正事和你说。” 我脸色微红,将他按了回去。 “哦?那我就洗耳恭听。”图特摩斯却并不觉得如何,哈哈一笑半坐了起来,一脸闲适地将身子靠在了枕头上。 我将昨夜在阿蒙神殿中得到的神谕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图特摩斯,看着他渐渐严峻起来的表情,我的心中却十分矛盾。 在新婚的第一天,就谈论这样的正事,确实有些煞风景。 可这件事兹事体大,对于后世的影响更是不言而喻,我害怕再过上几日,脑中的印象渐淡,我会传错了意。 “阿蒙-拉真是如此说的?若是不注意限制阿蒙神庙祭司的势力,他们会威胁到王室的权威?”图特摩斯皱着眉头,看向我。 “是的……若是不限制阿蒙神庙的势力,将会导致后世的两次迁都。”我说道。 不仅仅只是十八王朝后期的阿蒙霍普特四世为了遏制阿蒙神庙势力的不断扩张而开始推行一神制,将本名不见经传的阿吞神推到了主神的位置上。 而迁都阿玛尔纳,也更像王室是为了避开阿蒙神庙势力最大的底比斯的不得已之举。 可惜人死如灯灭,在埃赫那吞去世后,他所推行的种种措施又在数年间,被一一推翻。 至于另一次迁都,则始于第十九王朝,乃至整个埃及法老时期最为人所熟知的著名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以及由他的下令修建并命名的新都“培-拉美西斯” 。 听了我的描述,图特摩斯的脸上出现了动摇。任何一位希望有所作为的君主,都不会允许有人的权利能够凌驾于自己之上。 更何况图特摩斯,他所希望的绝不仅仅只是让整个埃及盛极一时,而是要让着这样的强盛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在你的人生中,不会仅有之前的那一次远征,那么每一次胜利之后,若是我与阿蒙神不提醒你,你会如何做呢?”我问道。 以图特摩斯对阿蒙-拉的崇拜,以及后世的考古发现来看,一切早已昭然若揭。 “我会将一切的胜利归功于阿蒙神的眷顾,将从战争中获得的财富,奉献给阿蒙神。”图特摩斯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如我所猜测的一样。 “然而,阿蒙神并不会亲自掌管这些现实之中属于他的财富。实际上,这些田地、奴隶、以及钱财都掌握在阿蒙神大祭司的手中。”我一语便道破了这其中存在的隐患。 第233章 “钱财暂且不提,可是图特摩斯,你不要忘记王室的立身之本是什么,是人民,是土地。你的臣民之所以效忠于你,是因为你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必须依附于你才能生存下去。” “农民想要养活他的妻儿老小,需要你赐予他们耕种的土地。大臣想要获得荣耀获得财富,需要你赐予他们官职,赐予他们田庄和奴隶。可这些东西名义上依然属于你,你想要何时收回都可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是若是这些土地与奴隶被以神的名义奉献给了神庙,你,或者你的后代们还能收的回来吗?待到封无可封之时,王室又当如何自处呢?” 此时的寝殿里,新婚之夜被宫女们撒上的鲜花仍在,可那旖旎又香艳地气氛却早已荡然无存。 “可是,若是当神殿也拥有了这些权利,那么曾经依附于王室的人便有可能会转而去依附于神庙。王室的势力会被削弱,而祭司的势力则会增长……” 图特摩斯接着我的话说道,他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即便阿蒙神的大祭司无意自己坐上王位,可是若是神庙的势力过大,祭司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着朝堂上王位继承人的册立。” 我补充道,就如图坦卡蒙的继位,从现如今出土的所有记载,不难看出这里面或多或少有着阿蒙神庙的推波助澜。 图特摩斯沉吟着,面色也越发凝重了起来。我知道,以他的执政经验,这样的结果并不难推导出来。 “若如此说,实际上国内任何一方的势力过于做大,都会威胁到国王的统治。即便是为了抗衡神庙而去扶植另一股势力,最后也可能因此导致朝堂上力量的失衡。我们需要的找到一个平衡各方势力的支点。”图特摩斯就这样盯着面前的神像,出神地说道。 忽然帘外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我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蹿了进来,熟稔地一跃,便跃上了我们的床。 原来是阿努比斯,它自顾自地往我与图特摩斯的中间一坐,拿头顶了顶我的胳膊,理所当然地要求着主人的爱抚。 图特摩斯因为被迫与我“分离”,而不爽地与阿努比斯大眼瞪着小眼。我失笑,不理会一人一狗之间的对峙,而是伸手揉了揉阿努比斯毛茸茸地脑袋。 昨天是婚宴,阿努比斯虽被奉若神明,确是死亡的化身,并不适宜出现在婚礼上,因此被与两个孩子一样留在了后宫里。 估计这是狗一日没有见到主人,此时正在闹脾气呢。 仿佛是为了应证我的猜想,阿努比斯哼哼唧唧地在我身边躺了下了,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图特摩斯,你觉得此时埃及之中,有谁是能牵制神庙祭司的吗?” 我一边为阿努比斯挠着肚皮,一边继续与图特摩斯闲谈。他的注意力终于从阿努比斯回到了话题本身上,我松了口气,等待着他的下文。 “军队,虽然军队如今实际上尚未形成一种阶级,但我相信能够制衡神庙的最终还是军队。”图特摩斯略一思忖,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若是图特摩斯问我,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如此说。 在整个西方的历史中,不论是希腊、罗马乃至罗马帝国分崩离析,三大蛮族入侵之后的中世纪,重武轻文都始终是政治上的主旋律。 可以想见,图特摩斯是不会将制衡神庙祭司的重任寄托于哪怕如今看来手握重权的维西尔身上的。 唯有军队,能够担此重任。 虽然名义上,埃及的法老既是军队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国家中的最高祭司,代天统治四海。 可军队与祭司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军队的权利来自于法老,而祭司的荣耀承自于阿蒙-拉。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不由地豁然开朗,想要带领埃及帝国走上更加强盛更加持久的道路,也许“军功爵制”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埃及社会的现状就如同百年之后席卷中土的那场乱世时的列国一样,“世卿世禄”,社会的阶级之间如同一栋水泥钢筋铸成却没有楼梯的建筑,上升的通道早已被彻底封死。 春秋早期的诸侯国多入过江之鲫,而秦身处边陲,却能历经百载战胜曾经远比自己强大的齐楚燕赵等传统意义上的大国,“军功爵制”功不可没。 “静怡,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图特摩斯的头凑了过来,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悉,只消看上一眼,图特摩斯就已经猜出了我的想法。 我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确实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觉得我还得再多想想。” 推行军功爵制的影响实在太大,何况其中细节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都需要我们好好地推敲,我并不打算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之前,就将这个方案透露给图特摩斯。 然而还不待我细想,萨玛拉的声音再次传来,却让我手忙脚乱地蹦下了床,自己随手披上一件衣服便招呼着宫女们帮我梳洗。 “图特摩斯,快点起床,孩子们来了,你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地模样吗!”我坐在梳妆台前一边任由宫女们手法熟练地在我的脸上施为,一边羞恼地催促道。 身后传来男人几声轻笑:“既然王后陛下如此吩咐了,我岂敢不照办呢。”图特摩斯促狭地说道。 第234章 “来人替我更衣。” 我终于听到了他起身的响动,心中一松,将注意力又收回了梳妆台前。 第134章 皇家午餐 我没有等图特摩斯穿戴整齐,因为不愿孩子们久等,便先行撩开帘幔走进会客厅时。 此时,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已经早早坐在了那儿,手边的牛奶都已经喝了大半杯。我的心中有些不大自在,可还不待我打招呼,两个孩子已经开心地站了起来。 “朱里!”梅蒂率先扑进了我的怀中:“我好想你,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小姑娘的话中透着委屈,让我也不由地汗颜。 这段时间忙于应酬和处理婚礼的诸多事宜,对于孩子们也疏忽了许多。就连之前约好的家族晚餐,也因为日复一日的宴会而暂停有一段时间了。 “抱歉,梅蒂,阿蒙涅姆赫特。”我一手抚摸着将头埋在我怀中不愿意抬起来的梅蒂,一边看向站在一旁望着我们正笑得一脸腼腆的阿蒙涅姆赫特。 “最近我和你们父亲公务缠身,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们。” “母后……”这时阿蒙涅姆赫特却走上了前,我的心中一动,这还是这个有些内向的小男孩第一次张口喊我母后。 我心下一喜,面色也带出了笑容:“你叫我什么?!阿蒙涅姆赫特!” “母后。”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让阿蒙涅姆赫特的脸上也显出了笑影。也许是我语气里的欣喜实在太过明显,让阿蒙涅姆赫特能够确认,我对于这个称呼并不感到反感。 这一次,这一声母后要比第一声坚定得多。 对于阿蒙涅姆赫特的变化,我的心中喜不自胜。 似乎在我与图特摩斯,乃至于宫中大部分的宫人们都将注意力放在这场刚刚结束的盛大婚礼上时,这个男孩也渐渐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我欣慰地看着他,有些好奇这些天到时候是什么让他能够有了如此喜人的变化。 “好了,我们别站着了,快坐下吧。来告诉我,这些天我们不在,你们都在自己的宫殿里做些什么?”我拉着孩子们复又入了座,笑看着两人。 “这些日子我们还是每日上学,不过是借着空闲的时候,按照您的吩咐继续整理着皇家档案馆里的那些记载,如今已经整理到第二王朝的事情了。” 阿蒙涅姆赫特笑着回答道,说到喜欢的事情,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笑意,人也镇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心下了然,果然兴趣是孩子最好的导师。 “你真厉害,阿蒙涅姆赫特!若是没有你,这些日子的进度一定就要落下了!”我笑着夸赞道。 虽然阿蒙涅姆赫特所做的工作其实十分有限,不过是帮助我区分那些来自不同历史时期的史料记载。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员,没有受过科学的训练。 诚如他所言,我相信他也一定认真地梳理过。但我知道,待手头事了,我难免还要再亲自梳理一遍,查缺补漏,方才能够放心。 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有这份定力与恒心,还是十分值得夸奖的。 我赞许又欣慰地摸了摸阿蒙涅姆赫特的脑袋,看到男孩因为我的肯定,一双神似图特摩斯的眼睛里正闪闪发光。 “我也帮忙了,朱里!”这时,不甘寂寞地梅蒂也凑了过来,挤进了我的怀抱中,邀功似地说道。 “哦是吗?那等会午餐,我要奖励你一个大鸡腿。”我打趣地说道。 梅蒂撅起了嘴巴,一副小女儿地娇憨之态,实在惹人怜爱。我忍不住将她揽进怀中,好好揉了揉。 这些时日在我的刻意纵容之下,梅蒂越发了活泼了起来。而在梅蒂的带动之下,阿蒙涅姆赫特也渐渐地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蓬勃朝气。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我看着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的一双小儿女,一副两小无猜地模样,正玩的兴起,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可惜每当这样的时刻,总有煞风景的人。 “梅里特拉!”图特摩斯的声音自亲殿内传来,我看他穿着一身闲适的长袍,身上也只带了几件象征着国王尊贵身份的必要饰品,就那样大喇喇地向我走了过来。 两个孩子又面色局促地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向他问了好。 “父王(陛下),日安。” 两声异口同声地问安,语气里不复方才与我招呼时的亲密与热络。我叹了口气,梅蒂还是不愿意叫他父王。 也许是因为在美吉多的岁月在她的记忆中依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知道梅蒂尝试过许多次,可那句父王似乎总是停留在她的嘴边却始终喊不出口。 我无意强迫她,好在图特摩斯也并不十分在意。 梅蒂本就是个可有可无地养女,不过是他为了搪塞美吉多国王的联姻提议而得到的附赠品,若不是因为我的喜爱,恐怕早就被留在了下埃及的行宫中。 也许是出于对于异族人发自内心的不信任,图特摩斯无意让她经手和承受那些本该由埃及的公主们承担的义务。 这反而让梅蒂少了许多的约束,得以像如今这样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长大成人。 至于我,自然更是巴不得如此,只不过若是图特摩斯能与孩子们的相处更相和睦,那就更好了。 此时图特摩斯已经入了座,大概是心情好,今天他看着阿蒙涅姆赫特倒是一副和颜悦色地模样,也不再询问他课业进展如何,反而关心起这几日他的衣食住行来。 第235章 我看着小男孩因为父亲难得的关怀而目录喜色,也渐渐放下心来。 正此时,萨玛拉上前询问,是否可以上午膳了。我与图特摩斯因为赖床地缘故,一上午没有用餐,此时正饿得慌,自然没有不应的。 不一会的功夫,数量及种类丰富但并不十分美味的午餐便被一盘接着一盘地摆上了桌。 即便埃及王室受到埃及全境无数百姓的奉养,得以享用的食物与食材都是这个时代能够达到的巅峰,可在我看来,仍是乏善可陈。 毫不意外地,我再次被淹没在了烤肉与面包的海洋里。 我的心态从最早的,能够吃到最正宗的埃及法老时期饮食而激动地不能自己,渐渐地变得无比怀念起现代那些早已经被我吃腻的炸鸡、披萨甚至是泡面的滋味来。 至于更加遥不可及的中华美食,哪怕只是一盘再普通不过的西红柿炒蛋,也是我不敢肖想的梦想。 可此时,改革之事,迫在眉睫,似乎我并不应该分出太多的心思去理会我那蠢蠢欲动地口腹之欲。 我漫不经心地撕着手里的面包,又机械地将它们一一塞进口中。 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以图特摩斯幼年时第一次登基算起,此时正是他统治两土地的第二十二年,距离他的第二次远征,尚有一年多,接近两年的光景。 想要在埃及境内,自上而下地推行改革,我不知道历史留给我们的时间是否足够。 何况此时的一切都尚且在酝酿之中,不过初初在图特摩斯的心中生出了苗头,谁也不知道这颗种子最后又会在埃及这片富饶地土地上,长成怎样的大树。 午膳因为我的走神而沉默了下来,我感到胳膊被人轻轻捅了捅,下意识地望去,却是图特摩斯神色有些尴尬,正求助似的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好在两个孩子都正埋着头,姿态优雅地干着饭,谁也没有察觉他们眼中那叱咤风云地父亲与国王,此时正因为不知如何与他们相处而尴尬不已。 “对了,今晚我们既然要宴请耶梅伦国王,不如让两个孩子也见一见他吧。”我看着阿蒙涅姆赫特,忽然说道。 图特摩斯颇为赞同:“阿蒙涅姆赫特也渐渐大了,确实该开始接触政事了。至于梅蒂,见了礼就让她回自己的宫殿吧。” 这样既是表示了我们对耶梅伦国王的态度要比别国亲密,也可以让阿蒙涅姆赫特对于两国外交,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可男孩却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我们,面露出难色:“我,我能行吗?” 阿蒙涅姆赫特的态度令图特摩斯十分地不喜,他皱着眉头,脸也渐次沉了下来。 “不过让你见一见他国的国王,你就这样畏首畏尾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敢将更加紧要的政事交给你?”不知不觉间,图特摩斯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不论他承认与否,似乎男人生来就对自己的长子寄予了难以名状地厚望。而显然,阿蒙涅姆赫特过于温吞文雅的性格,实在难以承受图特摩斯的期待。 “凡事都有第一次,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你别吓着孩子了。”我瞪了一眼图特摩斯,止住了他还想要训斥地话。又笑着安抚了因为父亲的话,而越发显得不安的阿蒙涅姆赫特。 “你别担心,耶梅伦国王如今正有求于我们,他见了你,态度只会好,不会差的。你只需要表现地和你往常与你的老师们那样相处,就很得体了。” “对,就是这样。巴比伦如今国力衰微,又被米坦尼和赫悌两个地区强国所觊觎。他是来埃及寻求结盟和靠山的,你身为埃及的王子,怕区区巴比伦的国王做什么?!” 图特摩斯的语气有些强硬,可话却在理。阿蒙涅姆赫特将我二人的话听进了耳中,也重新镇定了下来。 虽还有些忐忑,但仍是向我们保证道:“请父王与母后放心,晚上的宴会,我一定会让你们丢脸的。” “不是为我们争脸面,阿蒙涅姆赫特,你是要为自己,为埃及争脸面。” 因为这一席谈话,众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我将图特摩斯打发去了院子里陪阿努比斯玩耍。自己则留在殿中,开导着男孩。 图特摩斯是天生的王者,他也许无法体味这种第一次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忐忑。可我却深有体会,说起来,阿蒙涅姆赫特的性情,也许比起图特摩斯,要更像我一些。 “母后,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长子?”听了我的话,阿蒙涅姆赫特却忽然认真的望向我,这个疑问也许他已经藏在了心中许久,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大人寻求问题的答案。 可我该如何回答他呢?他不是命运中受到眷顾的图特摩斯的继承人,阿蒙霍普特二世。 历史上对他的记载也几乎鲜有出土,似乎他只是一个同样被历史湮没地,出身显贵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可此时的男孩,他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信任的看着我,希望能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第135章 宴会前的意外 “阿蒙涅姆赫特,在你眼中,你的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拉着男孩的手,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朱里,我,我吃多了去院子里散散步,等会再回来!”梅蒂看着我们,识趣地避了开。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题,确实不适合有第三个人在场。 第236章 我发觉阿蒙涅姆赫特也微微松了口气,想必他也不乐于在其他人面前,谈论这样的话题。 “父亲在我心中,就仿佛神明一样的存在。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待到梅蒂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我才听到阿蒙涅姆赫特无比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辨地崇拜般地说道。 我不由会心一笑,是呀,那样的图特摩斯,只要亲眼见过,谁也无法质疑,他就是阿蒙-拉留存在现世的血脉。 那样的耀眼而迷人,强大而自信,仿佛天空中高悬地烈阳一般。 “ 那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我又问道。 阿蒙涅姆赫特闻言,迟疑又困惑地注视了我半晌,忽然坚定地摇了摇头头。 “不,我对政事并不感兴趣。我,我醉心于您教给我的那些,探寻过去故事的方法。比起迎接未知的未来,我更喜欢挖掘过去。”阿蒙涅姆赫特说道。 此时的他,一脸正色。我看着这样的阿蒙涅姆赫特,竟一点也无法将他当作稚龄的孩童那般对待。 “实不相瞒,我的想法也与你相仿。阿蒙涅姆赫特,要不是因为身为你父亲的王后,我有不得不去履行的义务,我一定会恨不能和你一样,每天埋首在故纸堆里!“ 阿蒙涅姆赫特听我说完,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可话已到了此处,我看着男孩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就像我无法彻底抛弃王后的职责去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也一样。阿蒙涅姆赫特,我们身在其位,就不得不谋其政。” 身在皇家的孩子远比我想得要早熟,不必我提醒,他其实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我看着阿蒙涅姆赫特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是就像不论我在旁人看来是否是一名出色的王后,我依然都是两土地的王后。你也一样,不论其他人怎么说,你依然是图特摩斯的长子,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合不合格,这件事又如何有个评判地标准呢?” “真的吗?母后?”阿蒙涅姆赫特听了我的话,依然有些不太相信。“可是为什么父王每次看到我,总是在生气呢,我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无法达到他的期望。” “你的父亲就如你说的,他是个杰出的帝王,所以他下意识地也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达到与自己一样的高度。 可他忘了,每个人出生后的际遇不同,志向也不同,向他那样天生便适合成为王者的人,芸芸众生里,又有几个人呢?” 看着少年面色的困苦之色稍缓,我又接着说道:“你父亲之所以如此待你,也是因为你如今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在一些外交场合,他只能指望你。有时候不仅仅是你需要他,他也常常需要你的支持呀。” 我并不想再此时过多的重申身在帝王家中,所有成员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这些话我想对于接受过正统皇家教育的阿蒙涅姆赫特而言,已经算是老生常谈。道理他都懂,此时的他亟需的是,因为拥有一位过于优秀的父亲而被过分打击的自信。 “父王,他需要我做什么呢?那些政事我一点也没有经验。”阿蒙涅姆赫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仍不敢相信。 “他怎么不需要你呢?就像今天晚上,我们需要你和我们一起接待耶梅伦国王一样。巴比伦虽然已经不复汉谟拉比国王统治时的盛况,可也算是一方强国。 如今既然来寻求与我们结盟,除了看中埃及的国力强盛之外,你知道还有什么吗?”我笑看着坐在我的身边,乖巧地专心聆听,仿佛最好学地学生一般的阿蒙涅姆赫特。 他摇了摇头,正眼巴巴地等待着我为他答疑解惑。那模样让我一错眼,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时的图特摩斯。我第一次发现,这父子俩,其实是如此的相像。 对于自己所认定的人,他们都会给予对方超乎寻常地信任。 “是因为图特摩斯这位强大的君主,但那些有远见的从政者从来走一步,看两步。他此时在考量你的父亲,但也在考量着你。 至少此时,在旁人眼中你仍是你父亲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你表现的足够自信,其他人就会明白,这个偌大的帝国后继有人,短时间内没有衰败的可能。” 阿蒙涅姆赫特终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 “您的意思是,只要我看起来机敏,不是昏庸愚钝之辈,就会让那些埃及的敌人不敢小觑我们了吗?” 阿蒙涅姆赫特到底生在皇家,很快就理解了我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不需要我点头认可他的观点,阿蒙涅姆赫特依旧露出了豁然开朗地神色。 “你可以对政事,甚至对王位不感兴趣。阿蒙涅姆赫特,人的天性与喜好各不相同,这是难以改变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强迫你去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我看着这个依然稚嫩的男孩,常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抹去他眼睛中的天真与良善。 可是生在王家,世人允许他们天真的时间太短,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让他正式踏上长大成人的路之前,将那些成人世界里的规则尽可能地都告诉他。 “但是在面对外人时,你要明白,我们是一家人。你的父亲代表着现在,而你代表着将来……”我还想着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的庭院里却传来了一声梅蒂地惊呼。 第237章 我与阿蒙涅姆赫特都不由站了起来,紧张地向声音地方向望去。 “怎么了?!”我一边询问着同样一脸无措地宫女,一边抬脚向着院子里走去。阿蒙涅姆赫特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跟在我的身后,便向着庭院疾走而去。 当我们来到庭院,正看见图特摩斯一手拎着阿努比斯的后脖颈子,梅蒂则在妲娜拉地搀扶下,正从地方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 我来不及看图特摩斯,一个健步朝着梅蒂跑了过去。 “梅蒂你怎么了?”我与妲娜拉一起将梅蒂扶起,感觉得我的手掌之下,少女的身体仍在微微地颤抖。 “没……我没事。我只是刚刚想在这边散步,不意冲撞了陛下和阿努比斯,被阿努比斯撞到了。” 梅蒂说着,面露尴尬之色,我这才注意到,梅蒂地脚边还滚落了一个由兽皮缝制而成的小球。上面咬痕斑斑,正是阿努比斯在底比斯的王宫里最爱的玩具。 图特摩斯此时也走了过来,有些生硬地询问道:“梅蒂,怎么样阿努比斯没伤着你吧?” “没有,没有。”梅蒂羞红了脸,一个劲地摇头。 看着梅蒂如此难得地窘态,我知她大概是觉得在图特摩斯面前失了礼觉得难堪,便出言打算支她先回自己的宫里。 “阿蒙涅姆赫特,你快带梅蒂回去好好休息吧。妲娜拉,你回去好好悄悄梅蒂身上可有什么擦伤,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来禀告我。” 两个孩子慌忙中领了命,行了礼便要离开。正这时,图特摩斯开了口:“今日是阿努比斯惊扰了公主,泰甫等会你去我的私库里将前些日子舒塔尔纳王子所赠的珠宝首饰取出来,赏给梅蒂公主吧,就当是给她压一压惊了。” 梅蒂见国王又赏,不得不再次回过身,又谢了国王的赏赐。图特摩斯却摆了摆手:“好好回去修养吧,若是身体不适,晚上便不必来参加宴会了。” 说着,图特摩斯携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殿内。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狐疑地看向图特摩斯,若说只是梅蒂被阿努比斯所惊,图特摩斯又何不大费周章地赏赐如此厚礼给梅蒂压惊呢? 好在只有我们两人时,图特摩斯向来不喜欢掩饰自己。他听了我的问话,又不自在了起来。 “刚才我正在与阿努比斯玩寻回游戏,谁知梅蒂突然冒了出来,我一时收势不住,球正好砸在了她身上。然后阿努比斯为了去捡球,一下就把她扑倒了。” 难怪梅蒂方才在惊慌之中,会发出如此惨呼。 我又想起在美吉多时,阿努比斯曾为保护我而扑咬过一名突然向我发起袭击的宫女,那件事就曾在梅蒂的心中留下过很深的心理阴影。 这一次,恐怕确实受了不少地惊吓。 我有心想去她的宫中好好地安慰她一番,可晚上的这场宴会又着实重要,让我一时分不开身。 “萨玛拉,你等会带上些梅蒂惯常喜欢吃的点心,再去将埃内卜尼医生带去,好好地为她诊察一番。” 我看着下头候着地一列,正等待着我做出决断地王宫个机构主事们,认命地对萨玛拉吩咐道。 “我不能亲自去看望梅蒂公主,你一定要仔细地替我好好看看她,确认她平安无事再回来禀报我。”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似乎不太对,忙又喊住了已经领命退下的女官补充道。 “若是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也要立刻回来禀报我。” 第136章 结盟 好在过了不一会,萨玛拉便传回了消息,梅蒂只是受了些惊吓,但并没有受伤。我的心稍稍放下,就连图特摩斯的脸上也自在了不少。 我们于是收回了放在梅蒂身上的注意力,专心的为晚上的宴会忙碌了起来。 待到晚上6点左右的光景,夕阳渐沉,关于宴会的一切也终于准备停当。仍是这个时代用来款待宾客的那一套流程、葡萄酒、各式各样地烤肉与面包,一些时鲜水果。 当然,美食佳酿,甚至是席间那些妖艳的舞娘,从来都不是宴会的主角。 宴会的主角此时尚未出席,正由图特摩斯陪着,在议事厅中闲话。 距离开席也尚有一段时间,埃及的晚宴大多在晚上7-8点左右时开始,我与萨玛拉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 “朱里!”忽听见梅蒂清脆悦耳的声音,我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她盛装打扮了一番,正与阿蒙涅姆赫特一齐向我走了过来。 梅蒂本就生得十分漂亮,如今认真打扮了一番,让我不由也看直了眼。 不知不觉,美吉多王宫中那个虽然美丽,却死气沉沉地公主,如今也成了亭亭玉立地妙龄少女。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此时的梅蒂装扮与阿蒙涅姆赫特有着些许地相似。 让人一看,真如一对金童玉女般赏心悦目。 我忍不住,与萨玛拉相视一笑,将两个孩子引进了大殿中。 “梅蒂你怎么不好好在宫中休息?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宴会,你的身体可比这些应酬重要多了。” 虽然萨玛拉早已回禀了梅蒂无事,可此时看到梅蒂丝毫也没有受到午后那场意外的影响,如今反而更是一副光彩照人地模样,我彻底放下了心。 梅蒂听了我的话,却是一副大受感动地模样。 她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道:“朱里,我蒙你的照顾才得以过上如今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我想着我此时名义上仍是国王的养女,若是久不露面,怕会有什么不利于你们的传言。 第238章 如今若是让人见了我如今的样子,只会称赞你们视我如己出,是贤明地国王与王后的。” 我想不到梅蒂竟然会如此为我们着想,一时间也颇为感慨。摸了摸她的头:“你如今也长大了不少,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真是和在美吉多时判若两人了。” 梅蒂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图特摩斯在此时陪着耶梅伦国王一起走了进来。 此时宫殿之中灯火通明,梅蒂低眉地轻笑让满室地珠光宝气也相形失色。我看到耶梅伦国王走进来看到梅蒂地一瞬间,因为这一抹微笑失神了片刻。 “梅里特拉殿下,晚上好。” 到底是一位身经百战地国王,在片刻的失态后,耶梅伦又恢复了往日里我所熟悉地从容镇定。他将目光从梅蒂身上收了回来,恭敬而殷勤地向我问好。 我笑着回了礼,又为他引荐了站在我身后的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显然,耶梅伦虽然吃惊于梅蒂的美貌,却对阿蒙涅姆赫特更加地感兴趣。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一只胳膊揽在我的肩头,几乎是与耶梅伦一起,在审视着自己的长子。 阿蒙涅姆赫特今晚表现地很好,面对着两位国王的考量,他并没有退缩,就那样微笑着站在梅蒂地身边,迎接着两个成年男人地审视地目光。 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就站在我的身前一点,此时我的眼角扫过,看到在两个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两个孩子的手正紧紧地牵着。 阿蒙涅姆赫特也许表现上镇定,但实际上却仍然十分紧张。 “你们还在在这里杵着多久?你们不饿,我可饿了!”我打趣地说道,想要为男孩解围。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果然收回了目光,不再注视着阿蒙涅姆赫特。我看到阿蒙涅姆赫特趁着自己的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松了口气。 精心准备过的宴会终于开了席,因是家宴,两个国王又有意修好,席间的气氛颇为轻松。 虽然不曾谈论太多的国事,耶梅伦是个颇为长袖善舞的国王,虽然长相稍逊于清俊地舒塔尔纳王子,可他言谈风趣,反而要更为讨喜。 “我记得梅蒂公主先前曾是塞赫姆拉王子的未婚妻?”席间,耶梅伦国王看着梅蒂,忽然说道。 我点了点头,见他似乎有意再说些塞赫姆拉王子的现状,我也不免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曾听图特摩斯说过,因为美吉多战役地失利,塞赫姆拉王子在卡迭石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不复先前地权倾朝野。 “也不知道塞赫姆拉王子见到如今梅蒂公主的美丽,会不会后悔呢?当初战败逃跑时,没有将未婚妻带上。”耶梅伦国王半是玩笑半是奚落地说道。 我感觉到坐在我身边地梅蒂轻轻地颤了颤,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在美吉多时那段难捱地岁月。虽然知道耶梅伦国王是想活跃席间地气氛,也想奉承图特摩斯地英勇绝伦。 图特摩斯也果然如他所料,回忆起自己在美吉多战役时英勇地身姿,露出了得意地笑容。可这个玩笑,此时落在梅蒂身上却显得颇不合时宜。 “这确实是塞赫姆拉王子的不幸,可却是梅蒂之幸呢。”我也半开玩笑地将耶梅伦国王的打趣挡了回去。 耶梅伦国王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失了言因此打着哈哈应和道:“梅蒂公主生得如此美丽,又性情柔顺,也不知将来让哪国的王室有这好运气娶了去。”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又打量了几眼梅蒂。 梅蒂鲜少被陌生的成年男人如此注视,下意识地想要往我的背后躲去。可也许是猛然间想起了身为公主地职责,我看着少女再次挺起了脊梁,以微笑应对着耶梅伦国王的注视。 我心中十分不喜国王对于梅蒂的评价,梅蒂并不止拥有美丽的外貌和温顺地性情,她的身上还有更多值得赞扬地优点。 可惜,这个时代的男人,甚至是大部分时候的男人似乎都只能被女性地这两个特征所吸引。而女孩们其他的优秀品质,聪慧、坚韧、无畏……大多只是这两样特质的附属品。 “耶梅伦国王初来埃及大概有所不知,埃及的公主向来不外嫁他国。梅蒂虽只是我的养女,可也算是埃及的公主。何况我的王后如此爱重于她,想必也不忍心让梅蒂公主外嫁。” 还不待我出声,图特摩斯已出言打了圆场。了解我如他,恐怕已经猜到了若是让我此时张口,说出来的话或许多少会让耶梅伦国王下不来台。 “倒是我疏忽了,之前确实曾听闻埃及的公主一般不外嫁他国。本以为梅蒂公主到底不是您与王后所出,会是个特例呢。” 耶梅伦国王很快便接下了图特摩斯递过去的梯子,就坡下驴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宴会的话题再次被图特摩斯带回了西亚各国的局势中,巴比伦第三王朝正位于两河流域的中心,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经由巴比伦的国境流入波斯湾中。 然后身处在如此富庶又交通便利的地方,巴比伦人的生活却并不好过。 米坦尼、赫悌的陆续崛起不仅挤压了巴比伦王国的生存空间,两国时不时的叩边行为,也让生活在国境线附近的百姓们不堪其扰。 何况现在,米坦尼还与迦南地区的不少国家都结了盟,这一度让耶梅伦国王如临大敌。 但好在,埃及复位的国王凯蒙帕拉在美吉多之战中勇猛异常的表现让他的心中,升起了新的希望。 第239章 “我知道,您的目标是重新控制迦南地区,以此来确保西奈半岛的繁荣与稳定。而赫悌尤其是米坦尼的存在显然正在破败这个地区力量的平衡。 凯蒙帕拉,我英明的国王,我知道您迫切地需要一个支点,去撬动在整个西亚地区早已被瓜分的,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 耶梅伦站了起来,朝着图特摩斯虔诚而恭敬地鞠了一躬:“巴比伦愿意做您的支点,成为您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最牢不可破的坚定盟友。” “阿蒙涅姆赫特,夜深了,你先带着梅蒂回去休息吧。” 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答复耶梅伦国王的请求,而是支走了仍是一脸懵懂的两个孩子,又屏退了一殿之内侍立的宫人。 而在目送着孩子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后,图特摩斯这才笑着道:“巴比伦的历史悠久,也曾是一方大国。若能得您的相助,在迦南地区的北方牵制住米坦尼王国,想来我收付迦南诸地的计划,也能顺遂很多。” 图特摩斯说着,双眼已经放出了精光,仿佛已经在筹划着下一场的远征。 我知道,图特摩斯从来都是一个有着万丈雄心的国王,也正是他那仿佛没有止境般的征服欲,才让他在历史上留下去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此时,他在对待这些邻国的态度上,颇有些类似于秦昭王时代的相国范雎提出的“远交近攻”。 这也是为什么,图特摩斯比起西亚地区更加强大的米坦尼、赫悌等国代表,反而更加重视耶梅伦国王。 巴比伦虽然一时式微,可在迦南地区却没有利益诉求。耶梅伦国王的所求。乃是希望能够回复巴比伦王国在两河流域地影响力。 而这与图特摩斯试图削弱已经对埃及在西亚控制权的米坦尼王国实力的计划,不谋而合。 一时之间,两个国王推杯换盏,酒兴渐浓,一场撼动了西亚局势的结盟,就在这个宁静地夜里,被悄无声息地敲定了下来。 第137章 底比斯夜市·一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陆陆续续地,前来恭贺的各国使节们都已陆陆续续启程,动身返回自己的祖国。 即便是耶梅伦国王,作为最后一名动身离开的国王,也在继续盘桓了三日后,与我们挥手做了别。 虽然婚礼当日那别出心裁地流水席依旧为百姓们津津乐道,但底比斯终究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生活在王室,尤其是身为国王与王后,并没有蜜月之说。虽然维西尔也会顾虑到国王新婚,并不会拿太多无关紧要地政务来打扰我们。 可三不五时,也总是会有一些急需图特摩斯决断地事情被呈到图特摩斯的书案上。 “抱歉,静怡,我需要去议政厅与阿赫摩斯商讨与巴比伦订立盟约的细节。我让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来陪你,好吗?” 午后,图特摩斯本坐在书房中,闲来无事地一边翻阅着过往的皇家档案,一边听我陈述着所谓“军功爵制”的大体方案,以及这种制度所带来的优点和隐患。 忽然泰甫走了进来,在图特摩斯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后,图特摩斯面露抱歉地神色,起身向我告了辞。 “去吧,不必去叫孩子们了,我正好自己一个人抽空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我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开心地说道。 “一听我要走,你怎么如此开心?”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忽然俯下身,带这些抱怨地口吻在我耳边轻轻问道。 “你是去做正事,难道我还要哭哭啼啼地不让你去吗?”我听了好笑,不由开玩笑地拿眼睛瞪了瞪他。 图特摩斯却仿佛丝毫也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只是因为政事紧迫,就那样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书房。 我看着图特摩斯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那于他而言十几年的分别,在相处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才是更加粘人的那一个。 虽然我们之间这样的关系并不会让他因此影响了政事,可还是让我的心中总是似有若无地感觉对他有着些许的歉疚。 若不是因为我,如图特摩斯这样一个杀伐果决地帝王,又何至于向如今这样患得患失。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人生轨迹。 在这些时日亲密地相处里,我总能若有似无地感觉到,图特摩斯不经意所流露出来的,仿佛害怕我再次消失地紧张。 那次在奥西里斯神殿中我忽然地消失,对于图特摩斯而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 可事已至此,我所能做的,也只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尽我的所能辅佐他,给予他更多的爱。 当然,万事的前提,是他能够对我保持着始终如一地感情。哪怕有一天,我们之间的爱情变质成了亲情,我也只能接受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下定了决心,也便将因图特摩斯的离去而飘远的心思收了回来。继续琢磨起了关于军功爵制在埃及这片土地上的可行性。 我对于这项兴盛于秦汉的政治制度的了解,大体上都来自于家中长辈们的研究与少时家庭聚餐席间的谈话。如今细细回忆起来,才察觉实际上,生搬硬套未必就符合十八王朝此时的社会现状。 如今的埃及,社会繁荣而稳定,社会的架构更加接近于中国历史上的西周时期。 第240章 王权与神权相结合的二元政治体系,使王室的统治异常稳固。即便如我这般的穿越者能够预见到在未来的一百多年后,王朝的统治根基会因为阿蒙神殿祭司势力的不断扩大而动摇。 可此时是否真的就适合激进地在事态尚未不可挽回前,就去做出这般激进地改变呢?事到临头,我竟然不确定了起来…… 我知道图特摩斯赞成这样的制度构想,完全是出于对于征服迦南地区的野心需要他组建一支,更加悍勇,服从性和积极性更高的军队。 早在美吉多战争结束,我们重逢时,图特摩斯就已经隐隐向我透露过他对于目前国内军队制度地担忧。 他的野心不允许他止步于此,可当国内的农民过度地被远征束缚在战场上,国内的粮食产量便无法得到保障。 图特摩斯久经沙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的重要性。 何况临时征召的农夫并不具备过硬的军事素养,在战场上无疑拉高了战损率。 荒废了国内的农田,也许人还会死在异国他乡,即便立下了军功也不会得到国家地奖赏。想要在战场上获得利益,只能寄希望于好运,要活下来,并且从战场上缴获到一星半点地战利品。 然而那些与他们同样在战场上厮杀的,多半也是敌国中与他们有着相似命运地普通农夫,他们的身上又能有什么值钱地东西呢? 可想而知,那些被征召地农夫们,杀敌的积极性并不高。 而我提出的“军功爵制”似乎给了图特摩斯一些,易于操作地灵感。若是农夫们能够在战场上得到更加实际地好处,那么对于助涨士气会有着很大的助益。 而站在更加宏观地角度上来看,这种以军功授爵的制度则在一定程度上打通了平民地上升通道,特权将不再为世袭地贵族所垄断,从而让整个社会的活力都被充分地调动起来。 可任何的规则,都有可能存在着弊端。身为统治者,我们不能只看到某一种制度会给我们带来的利益而去忽视它可能带来的风险。 在晚间,图特摩斯结束了与阿赫莫塞地商谈,大抵是结果令他满意因此显得兴致勃勃。在晚餐时,对待阿蒙涅姆赫特地态度也显得越发的和颜悦色了起来。 “静怡,你想不想去城里逛逛?就像我们以前那样?”晚饭后,既无政事的叨扰,也没有宴会需要我们主持。 这样难得地悠闲时光,在经历了婚礼筹备时地忙乱后越发闲的可贵了起来。 我们坐在露台上,在群星地映照下,享受着徐徐地河风拂面,图特摩斯却忽然牵起我的手说道。 我的心中本藏着满腹地话想对图特摩斯说,可被他这突如其来地提议打乱了思路,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自从女王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城中闲逛过了。”图特摩斯为自己的提议解释道。 原来是临时起意,我转头看向我们所站的露台下,正是一片灯火通明、繁华热闹地景象。 按照法老时代的习俗,至下午6点开始才算作夜晚降临。此时我们用完晚餐,看天色尚且不到7点的光景,正是底比斯城中晚间最热闹地时段。 我被图特摩斯说得意动,没有犹豫太久,便转头与他回到了寝殿里,换上了稍显朴素地衣服,便向着宫外走去。 我们带着兜帽,随着出宫地人潮一起离开了我们所熟悉地底比斯城。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是走出了那扇高耸地宫门,我仿佛卸去了千斤地重担般,心情陡然间便轻快了起来。 我的手被图特摩斯紧紧地握在手中,我们像是街上行走着的,再普通不过地一对恩爱夫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明明腹内并不觉得饥饿,可街边烧烤摊上一阵一阵传来的香气却还是勾起了我的馋虫。 此时正是工人们陆陆续续下班的钟点,相较于埃及地其他地方,底比斯人明显要富庶一些。到了夜幕降临,太阳带着炽热的暑气入了睡,越来越多地居民们走上了街头。 在这样的夜市中闲逛,买些有趣地小物品或是吃些风味独特却廉价地烤肉,这就是数以万计地底比斯人工作了难得地休闲方式。 街头的人潮拥挤,图特摩斯也改为将我拥在怀中,用他坚实地胸膛与臂弯让我免于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地命运。 民众们地欢声笑语时不时地便传入了我的耳中,闲谈的话题五花八门,但似乎对于这个由新王领导的王朝,所有人都保持着无比乐观地态度。 虽然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在底比斯的城区里闲逛,却是最真实地一次,我想我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这个古老地时代。 我和图特摩斯被人群挤到了一处烧烤摊前,又是一个以烤鱼为主地烧烤摊,此时烧烤架上正摆着几只被烤的金黄地烤鱼,看模样像是尼罗河鲈鱼。 说实话,自从回到了埃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鱼类了。此时虽然腹内并无饥饿之感,但光是看着,就已经令我挪不动步伐。 孜然地香气混杂着烤鱼的气息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我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着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却有些犹豫,他拉着我推到了人群之后,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这东西平时也被死亡之家的工人们用来制作木乃伊,你确定要吃这种香料烤制地肉类吗?” 第241章 我从事古埃及相关地考古工作这么多年,别说是吃点撒了孜然地烤肉,若是条件允许,我还能对着木乃伊面不改色地吃孜然味肉脯呢。 但是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底比斯王国地餐桌上,形形色色地烤肉里,一点孜然也不撒了! 他不吃我可要吃,没有孜然地烧烤简直失去了灵魂。 我不由分说,从图特摩斯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摸出一颗玻璃珠,拿去店主面前换来了一条烤的外酥里嫩地肥美烤鱼。 “图特摩斯,尝一口嘛,真的很好吃诶,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也曾经在街头一起吃过烤鱼的。”我一边说一边将烤鱼递到了图特摩斯地鼻下试图引诱他。 图特摩斯皱着眉头看着不断在眼下晃来晃去地烤鱼,就仿佛是在面对什么难以解决地朝政。 最终,大概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不情不愿地在我递过去地烤鱼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动作含蓄文雅地,仿佛换了一个人。 “怎么样?好吃吗?!”我期待地看着他,手也舍不得收回。撒了孜然与海盐地烤鱼,鱼肉鲜嫩多汁,也没什么土腥味,怎么想都是难得地美味。 图特摩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仿佛勉为其难似的说道:“比想象中的好吃些。”说着,又毫不客气地在我的烤鱼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眨眼地功夫,烤鱼上便少了一块肉。 我看着手中的烤鱼,正要嘲笑他口是心非,谁知突然间,在我们身后地不远处,突然便传来了骚动。 第138章 底比斯夜市·二 我们不约而同,都好奇地向着引发骚动地地方望去,可惜那里乌泱泱地一片人头,我们什么也看不到。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发地激起了我们地好奇心。 我本打算再找身后的小摊贩买一条烤鱼,等会儿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看热闹,别提有多惬意了。 可谁知,我一转身,身后的烧烤小摊上,摊主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也随着人群看热闹去了。 我与图特摩斯面面相觑,不由都觉得有些好笑,也不再多做犹豫,随着人群,向着骚动的中心跑了去。 然而没走多远,我们便被迫停住了脚步,因为再也挤不进去了。我的身高不及图特摩斯,此时一蹦一蹦地向着里面张望。 可惜除了几个影影绰绰地身影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有些羡慕地看着图特摩斯,他的身高要远远地高出此时埃及人的平均身高,即便站在人群地外围,依旧能够气定神闲地观察着里面的境况。 “不过是一班民间杂耍艺人在表演罢了。” 看了片刻,图特摩斯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走吧静怡,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你若是喜欢看这样的表演,明天我就宣一班杂耍艺人进宫为你献艺。” 我一把拉住了图特摩斯:“不行,我想看!” 开玩笑,这样难得地体察十八王朝民情地机会,我怎么会甘愿就这样白白浪费。可说完,我看着密密麻麻,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地人群,又不由泄气了起来。 怎么看我们也挤不进这样的“包围圈”里,我就这样十分不甘心地徘徊在人群的最外围。 听着圈里的锣鼓喧阗之声,人们的叫好声,一声接着一声传进我的耳中,让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里面的境况。 “静怡,上来吧,我架着你看。”图特摩斯地声音忽然传进了耳中,我下意识地转头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在四处打量了片刻,却发现他正半蹲在我的身边,正抬头看向我。 “这……这不好吧!”我摆了摆手,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即便周围无人发觉我们的身份,这样的动作在我看来还是太过张扬,让我不好意思。 “可是你不是想看表演了吗?”图特摩斯很快就领会了我拒绝他的原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作什么,重要的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事吗?” 我看着图特摩斯忽然露出地笑脸,几乎要恍了神。我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动作却仍有些犹豫。 除了小时候,以及在帝王谷考察时因为低血糖被同事背出图特摩斯的墓室,我从未有过在清醒的时候被男性被或背在背上,亦或是架在肩头过。 我看了看图特摩斯仍然半驱着的精壮身躯,又望了望人群的尽头,若隐若现地火光点点。 “静怡,快上来呀!”图特摩斯地声音仿佛带着蛊惑。我终于克服了心中地羞怯,朝着图特摩斯走了过去。 “静怡,别怕,放心骑在我的肩上,你那么轻还担心我支撑不住吗?” 虽然图特摩斯如此说着,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找了一个看似稳固地着力点这才犹犹豫豫地坐在了图特摩斯地肩膀上。 “啊!”片刻的失重错觉后,紧接着我就感觉视线渐渐升高,我终于看见了整个场地地全貌。 这里本是底比斯城中几条街道交接处最普通不过的一处,面积不算太大的空地。此时被看热闹地人群围地水泄不通,足可见在缺乏娱乐的古代,一场杂耍表演有多么的吸引人。 我看着空地的中心,几名杂耍艺人打扮地人正在表演着节目。如今正是四名少女两个一组,正在一边抛着石头一边表演着杂耍的舞蹈动作,引得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地叫好声。 第242章 这样地表演与我曾经在王宫中见到的并不十分相同,也许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吸引人们的眼球,这样的民间杂耍戏班不得不进行更加夸张地表演。 他们的节目编排或许低劣,甚至稍显粗俗,可却是再真实不过的,埃及民间最盛行地娱乐活动之一。 我一边贪看着这难得的,古埃及民间风俗考察努力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在脑海中,好待到回宫时,整理进自己的笔记里。一边又颇有些担心,图特摩斯是否能够支撑地住。 空地上的少女终于暂时结束了表演,一个看起来仿佛是杂耍班班主的男人拿出一只颇大的陶盆,向周围围观地人群讨要赏钱。 而我也趁着这个空档,低下了头委婉地询问道:“图特摩斯,你累不累?要不把我放下来歇歇?” 这时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不时便有人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地打量着我们。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下来,却感到图特摩斯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按住了我地大腿。 “放心坐着吧,这点重量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图特摩额说的云淡风轻,面不改色,似乎不论是我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量,还是旁人地目光都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我定下心神,忽而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局促实在有些多余。正如图特摩斯所说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想做的事,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弯身垂下头,在图特摩斯的额前吻了吻:“那你可得坚持住了,不看完整场表演我可舍不得下来!”我开玩笑地说道。 “好啊,这有何难?”图特摩斯却不以为意,仿佛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地小要求。 我依言,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场内,经过了议论地打赏,班主的陶盆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小物件,在火光中闪闪烁烁,却也让人瞧不真切。 就在此时,锣鼓声再次响起,提醒着周围的人们,好戏又要在此刻开场了。 只见得一个壮汉手持着火把,走到了场地中间,我看着男人手中举着一根将燃未燃,仿佛正冒着火星地火把,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在人群地中央。 而此时班主走了过来十分自豪地宣告道:“接下来,诸位将有幸观看到一场别开生面地新奇表演!是谁?!可以在空气之中凭空变出火焰!” 他说着故弄玄虚般环视了一圈在场的观众,大概是见周围的人们都露出了一副不明所以地模样,他得意地笑了笑。 “现在!有请我们的魔法师!扎姆哈克依!让他为诸位奉上最精彩的表演!”男人说着,将身子让到一旁。 名叫扎姆哈克依的“魔法师”仍是一副一言不发地模样,只是朝着四周微微鞠躬。 场边的观众们都不曾见过班主口中所说地奇特魔术,此时大多凝神屏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扎姆哈克依接下来地动作。 我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所谓的魔术,不过是在后世即为常见的喷火表现,在口中含上一大口易燃物,然后猛地向那看似没有燃烧的火把上用力一吹,就能轻易地喷出一股火焰。 诚如我所料想地一样,扎姆哈克依的表演与我在现代看过的表演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唯一让我惊奇地或许也只是,他是如何在含了一大口酒水地情况下,却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的。 随着火焰一阵接着一阵地经由他口中喷出的酒液,在穿过泛着火星地火把后酒精与火星在空气中接触迅速并燃烧了起来。 此时的民众并不知道此中的原理,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夜空。如此地热闹又迅速地吸引更多看热闹地市民,很快就连我们的身后也已经站满了人。 喷了几次后,扎姆哈克依口中的酒精用尽,他向着观众们鞠了一躬施施然退了下去。班主再次捧着那个陶盆走了上来。 此时的观众圈中,早已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地物件如雨般撒向了帮主,有一些落进了盆中,也有一些落在了地上。 我看着那些被抛在空中的玻璃、陶土等材料制成地珠串,不由地目光发直。 类似的珠串,我有幸在伦敦的皮特里博物馆里,追随着国内埃及学先驱夏鼐教授的脚步,参观过这些在我们眼中异常珍贵地珠串。 可如今,它们就这样被人如此毫不珍惜般的作为赏钱,打赏给了那些街头卖艺的艺人们。 我的心下意识地一痛,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在这个时代,这些又陶土、玻璃甚至是木头打磨而成的珠串本就是廉价的饰品,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场上的众人仍沉浸在刚才精彩绝伦的而班长则在弯着腰,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洒落在地上的打赏一一拾进自己的陶盆中。 就在这时,我看到人群一个不起眼地角落里,在人们的腿边钻出了一个鬼鬼祟祟地模糊身影。趁着此时班主正背对着他,飞快捡起了地上的几件饰品。 “有小偷!”我下意识地高喊道。我的声音让本来沸腾地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无不向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很快那个身影便被身边的观众逮着,双肩被人牢牢地辖制住,再也动惮不得。 第139章 底比斯夜市·三 我借着杂耍班围拢过去的成员手中高举地火把终于看清了小偷地面目,那竟是一个容貌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少年。 第243章 这时,班主也已经收拢了观众们的打赏,快步走到了男孩的面前。随着他的动作,好奇地观众们也渐渐收紧了围观地圈子,我与图特摩斯被身后好奇地人群簇拥着,不断向前走去。 我害怕图特摩斯支撑不住,执意让他将我放了下去。 视线骤然收短,场内的情况被前方的人头遮挡,对于场中发生的事情,图特摩斯的口头转述,以及其他围观者们的议论成了我获取情况地主要来源。 “图特摩斯,怎么回事,场中怎么这么吵?是不是杂耍班的人和那个孩子发生了争执?”我一蹦一跳地试图看清前方发生的事情,可距离加上光线昏暗,能看到的东西十分有限。 “似乎是那个小偷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偷盗的事实,但很快偷拿的赃物就被杂耍班的人搜了出来,现在正说要把巡城的麦德查人喊来。”图特摩斯一边关注着场上的情况,一边向我解释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图特摩斯的说法,很快,争执地声音便从骚动中心传了来。现场的声音太过嘈杂,无数的议论声、叱责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声交杂在一块,让我分辨不清里面此时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 不知为何,看清那个少年的面目后,我的心情便始终无法轻松起来。 偷窃确实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可同样的我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在非洲、在西亚的其他一些经济或国内政治状况并不乐观的地方,见过不少与这个少年年纪相仿地孩子。 他们为了生计,有时也会偷偷潜进我们的营地里,偷一些生活用品,以求果腹。其实他们的行窃手段并不高明,常常会被我们发现踪迹。 但因为可怜这些孩子的身世,大部分时候,我们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甚至有些同事,会刻意将富余的生活用品放在一些容易拿取的地方,不着痕迹地让这些可怜的孩子能够更加轻易地获取这些对他们来说十分珍贵地食物。 正义固然是社会的稳定的基石,但怜悯也一样不可或缺。 我看了一眼图特摩斯,他正面容严肃地注视着骚动地方向。很快,一对麦德查警察便在热心群众地指引下,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 围观地人群在一个长官打扮的埃及男人的呵斥下,渐渐散开。我与图特摩斯因此得以见到了,骚动的中心。 那个少年此时被两个壮年男人桎梏住了双臂,强压着肩膀,跪在了底比斯平坦的石砖地板上。他的头倔强地高昂着,与杂耍班的班主对视。而班主则手拿着赃物,在义愤填膺地与麦德查警察的长官说着话。 大概是在通报案情吧,我想着,却忽然看到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一串东西塞进了长官的手中。 他在行贿!我下意识地想到,紧接着我感到图特摩斯握着我的手一紧,目光也正死死地盯着那名长官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一小节珠串从他收紧的拳头间露了出来,显然,他并没有察觉。 很快,少年被五花大绑,在麦德查人的推搡下,狼狈地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这个不大的广场上,再次恢复了它原有的秩序,杂耍班子也开始继续着自己的表演,可我与图特摩斯却觉得意兴阑珊,各怀着心事,离开了这处热闹地所在。 我们两手牵着手,漫步在繁华而热闹地街市上,不断有孩子笑闹着从我们身边擦过,也有青年男女如我与图特摩斯一般,挽着手,亲密而从容地漫步在大街上。 我们就仿佛只是底比斯这座城市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 街头市民们快乐地情绪也感染了我们,冲淡了方才因为冲突而产生的淡淡不快。 “静怡,就这样与你走在大街上,看着街头的百姓安居乐意,我竟然觉得比我再次征服了美吉多还要开心。这种感觉,真不可思议。”图特摩斯在我的耳边小声地感叹道。 “因为你知道,如今他们的安定生活是因你所赐,所以你才会油然而生出这样的成就感吧。”我笑着回应道。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我们就这样在街头又闲逛了一会。不一会的功夫,图特摩斯的怀中就捧满了我购买的零零碎碎地小东西,小到送给孩子们的玩具,大到此时埃及的民间时新的各式首饰。 有一些自然是打算送给阿蒙涅姆赫特以及梅蒂的小礼物,还有一些,则是打算自己留下来作为研究样本的。 虽然夏鼐博士所著的《埃及古珠考》已经将这个领域的研究做到了极致,但这些珠串在不同的自然条件下历经了千年所呈现的状态仍然各有不同。 就譬如此时我拿在手中把玩的这串木制珠串,单论做工而言算不上十分精致,用料也并不讲究。可就形制而言,却十分难得,我们在现代的研究中,几乎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珠串。 夜色渐浓,纵有再多的不舍,我们的家也终究仍在远离人烟的底比斯深宫之中。 “这个皮球我打算送给阿蒙涅姆赫特,这个泥娃娃送给梅蒂,这个珠串送给萨玛拉……”我细数着图特摩斯怀中的礼物,认真数了一遍,担心还有谁被我落下了。 “那我的呢?静怡?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图特摩斯不满地凑了过去,甚至掂了掂手里的物品,仿佛是在示意我亏待了他一般。 “还好你这副模样没让你的大臣和将军们看到,不然我看你以后符合服众。”我笑着躲开他的靠近,看着他这副撒娇地打趣地摇了摇头。 第244章 “那我可不管,总不能连你身边的侍女都有礼物了,我什么也没有。”图特摩斯却一副死皮赖脸地模样,似乎打算和这些实际上都是用他的钱买的礼物死磕到底。 “嗯……那这样吧。正好我还买了几罐香料,等回头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两个菜尝尝?”反正我说的是尝尝,到时候能不能吃我可不保证。 图特摩斯闻言,不疑有他,竟然露出了一副期待地神色。 他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就明天吧!正好如今我们还是新婚,大家都十分有眼色,很少拿事情来叨唠我们,也算是难得的有空。” 我们就这样有说有笑,逆着人潮地方向向着王宫走去。图特摩斯带着我穿过一条条偏僻地小巷,他告诉我这是返回王宫的近路。 其实身为女性,夜晚走在这样鲜有行人的小路上,心中难免会生出害怕。可似乎我身边的图特摩斯赋予了我安全感,我得以不必太过留意那些偶尔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也不必去在意时不时在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我可以专注地去查看道路地两边,一幢幢民房内传出的昏黄灯光与说话声、婴儿的啼哭声、甚至还有少女们欢快地歌声。 这些房屋里生活地人们是组成这个宏伟的城市中最小的单位,无数的人生活在此间,并孕育了这个伟大的文明。 “真是抱歉,打扰了这位老爷与夫人的雅兴,不过也是你们运气不好,今天正好是我们喀拉提大人收保护费的日子。不过这点钱,对两位来说想必就和挠痒痒一样吧?” 忽然几个壮汉在小巷中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彼时我正侧头观察着民房沿街的墙壁上,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涂鸦。被这个声音一惊,我不由转头望去。 图特摩斯的身形比我的视线更快,他一下便挡在了我的面前,将那些混混的探究的视线挡去。 “嘁,几个流氓混混,竟然胆敢来找我的茬?等回去我倒要问问阿赫莫塞是如何替我治理底比斯的。”图特摩斯冷笑一声,我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不知小巷里两方的对峙到了何种境地。 我上前两步,走到图特摩斯的身后探出了头,终于看清了小巷中形势。 堵路的壮汉足有六人之多,虽然身量上不及图特摩斯高大,可看着他们胳膊上虬结的肌肉,似乎也是平日里用惯了武力的人。 “图特摩斯……我们……”我不由紧张了起来,双手也忍不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 “别怕,有我在,绝不会容这些宵小伤到你分毫的。”图特摩斯面色平静地垂下头,安抚似地朝我笑了笑。月色之下,他的笑容如此令我动容。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短暂地忘记了恐惧,只是那样愣愣地看着他。 “帮我抱一会,在你胳膊酸之前我就能解决到他们,我保证。” 图特摩斯仍用他的身躯将我阻挡在那些混混的视线之外,仍有为首的男人不停地叫嚣他也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只是小心翼翼将手中我买的那些小东西交到了我的手中。 “图特摩斯,你要小心,记住万事以你的安危为重!”就在图特摩斯临要转身之际,我迎了上去,认真地对着他说道。 第140章 底比斯夜市·四 图特摩斯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点了点头,便昂首挺胸地迎上了那群拦路抢劫地混混们。 图特摩斯的腰间,随身携带着一柄青铜制的锤杖,那是他素日在战场上最惯用地武器。钝器伤人,并不见血,可那无比坚硬锤头却往往能在一瞬间,将敌人的骨头击碎。 我看着图特摩斯从腰间抽出了那柄装饰精致地锤杖,手柄为了防滑而镶嵌着黄金雕刻的繁复图案,在夜晚小巷人家窗户中昏黄灯光地照耀下,仍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或许是因为我与图特摩斯地衣服过于朴实无华,以至于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不过是稍有些家底的富商,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小心对待的特权阶级。 几乎就在图特摩斯亮出了自己武器的同时,几名拦路地混混的脸上也露出了贪婪地神色。 我看到几名混混渐渐收紧了包围将图特摩斯围在了当众。图特摩斯背对着我,他上半身前驱微弯,微微弓起地后背线条流畅而优美,仿佛一只蓄势待发地黑豹一般。 紧接着我看到图特摩斯挥动着手中的锤杖,不待混混们有所反应便先发起了攻击。锤杖在空中划过,响起了一阵浑厚地声响,似乎在昭示着图特摩斯手中的这柄武器并不轻巧的重量,以及其中蕴含地巨大杀伤力。 片刻之后,重物撞击血肉之躯地声音不过一闪而逝,紧接着响起地,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嚎声。 我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图特摩斯的背影,紧张地身体也微微颤抖。虽然理智知道图特摩斯作为上下埃及最优秀的战士,几个混混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情感上我仍然止不住地担心,若是他受了伤,哪怕只是擦破了点皮,我都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这时激烈地打斗似乎惊扰了两边民房中的百姓,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从窗户中探出了头,或是跑出了家门在院子里张望。 “啊,是喀拉提那伙人,真是倒霉……”一个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忧虑。 “可是看起来那个小伙子也不像是善茬,你看那些混混,甚至近不了他的身!真是太厉害了!”另一个声音亢奋地说道。 第245章 可是此时我的心依旧牢牢地系在图特摩斯的身上,对于这些旁人的议论,随意听了两句后便暂时抛在了脑后。 此时打斗已经渐次到了结束地时候,混混们被锤杖击中,一个一个地倒在地上抱着伤处痛苦地□□着。我见图特摩斯结束了战局,小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检查他身上可有受伤地地方。 那柄锤杖上,到底还是沾上了星星点点地血迹。图特摩斯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但气息匀称,神色也仍然悠闲。 见到我,图特摩斯冲着我一笑,鄙夷地斜睨了一眼地上早已直不起身的混混头领,冷笑道:“就凭这几个人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伤到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们的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叫好声。越来越多的民众从家中奔了出来,为图特摩斯喝彩的同时,仍不忘奚落此时狼狈的混混。 “喀拉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活该!” “这位老爷,打得漂亮!” 图特摩斯对于众人的喝彩似乎也颇为得意,他将那名叫喀拉提的男人踩在脚下,昂首接受着众人的赞美。 “哼!你们等着,我可认识管理底比斯的帕赛尔大人!你们这些平民给我等着,早晚你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管此时地模样有多狼狈,喀拉提还是自顾自地放着狠话。 他的话一出口,原本沸腾地街上再次噤若寒蝉,喀拉提得意了起来。他努力地想要用双手撑起自己被图特摩斯死死踩住地背,可不论如何挣扎,也动惮不得。 他仰起头,恶狠狠地注视着我和图特摩斯:“没听到吗?我在王宫中有靠山,还不快放开我!” 我看到图特摩斯听完他的话,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腿。得意地神色在喀拉提的脸上一闪而过,却没有让他持续太久。 还不待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图特摩斯已经弯下了身,伸出一只手,便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图特摩斯的身量要高于普通的埃及人身高,此时这样一提,竟让喀拉提地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你刚刚说,谁是你的靠山?” 图特摩斯就这样一只手仍紧握着那柄锤杖,一只手提着那个在这条街作威作福了不知多久的混混头子,面色平静地询问道。 “帕……帕赛尔……帕赛尔大人!你没听到吗!”喀拉提似乎被图特摩斯的神态所摄,结结巴巴地说道。语气仍然凶狠,可已经透露出的一点色厉内荏地本色。 “哧,我道是谁?不过是一个在王宫里替我管理马厩的宫人,他的爪牙就敢如此在底比斯的城里鱼肉百姓?” 图特摩斯看着他嗤笑道,可我也看得出来,图特摩斯大抵是对于喀拉提等人如此行径深恶痛绝的。 “夫人,夫人……”我的身后有声音小心翼翼地钻进我的耳中,我四下里环顾后不太确定地转过头去。正看到一对夫妇站在我们身后不远的院子里,从低矮的院墙里,犹犹豫豫地朝我招着手。 “你们叫我吗?”我后退两步,退至了他们的院墙外,询问地看向两人。 “夫人,您和您的丈夫还是快些走吧。那个喀拉提与城中巡查的麦德查部队长官也有交集,等会巡城队来了,就难善了了。”屋子的女主人一脸担忧地劝道。 “这些人经常来你们这里收保护费吗?”我与图特摩斯当然不怕即将到来的巡城队,可从周围居民的话中,我听得出来,这群混混这样鱼肉乡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心中生出了几分难以名状地愤懑和羞愧。 “唉……”那个女主人轻轻叹了口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喀拉提认识不少国王身边的官员,他从我们收缴地钱都会分一部分给他们。因此大大小小地官员,对于他的行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就是一个阶级固化的社会下,底层百姓的现状。那些家族世代为宦的官员们,他们脱离普通百姓的生活已经太久太久,久到无法理解民生的多艰。 只要有基础的历史学和社会学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一个金字塔形的社会是不稳定的,人数最少的上层贵族垄断了社会上绝大多数的资源,而人口基数最大的底层百姓所享有的资源却是最少的。 巨大的社会矛盾一旦被点燃,将会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状态。 “你别担心,这些混混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他们的靠山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我一边想着一边安抚着看起来仍有些担心的善良妇人。 此时巷口终于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不知是谁去通报了巡城队,此时一队巡城队一边驱赶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边朝着图特摩斯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也不消停!”领头的队长打扮的人推搡着挡了他去路地少年,语气里透着凶狠与不耐烦。 他的面目凶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底比斯的街头小巷,看步伐竟然比图特摩斯要更像这座城市的主人。 很快,他就冲到了图特摩斯的面前。 我当心图特摩斯吃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图特摩斯此时依然没有松开揪着男人衣领的手,只是微微侧头与我相视一笑,接着便迎上了的目光。 麦德查巡城队的长官,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拥有十人编织的警察部队的一个指挥官。在图特摩斯的眼中,这样的职位简直称得上微不足道,自然没有资格得见天颜。 第246章 那个埃及人虽然此时并无不知晓我们的身份,可一看我们有别于一般百姓的打扮,态度便缓和了不少。 “这位老爷和夫人,不知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笑着询问道,一边又偷眼看了看被图特摩斯完全制服地喀拉提。 “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我与我的妻子竟敢不下跪行礼?”图特摩斯手一挥,将喀拉提丢了出去,锤杖却一扫,正击在巡城队长官的小腿上。 那个男人吃了痛,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大概是在底比斯城中作威作福惯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发火,可一下秒我就看到他的眼睛仿佛被吸在了图特摩斯的锤杖上。 那柄锤杖的手柄上,雕刻有图特摩斯的王名圈,更有代表着他身份地王室纹章。巡城队长官或许没有见过国王,可代表着国王的王名圈与纹章他却识得。 夜色中,我看不清男人的脸色,只感觉他那被灯光拉的老长的影子在剧烈地颤抖着。 “王……王请原谅我的失察。”他惊恐地说道,整个人都匍匐在了我们的脚下,随着他的话,呼啦啦地片刻,整个小巷里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图特摩斯对于这些不知他身份人无意间的冒犯并不以为意,只是指了指那些早就被下掉了魂了混混们。 “把这些人都关起来,明天我要亲自审问他们。” 第141章 地牢审讯·一 是夜,我与图特摩斯回到了王宫中,简单地洗漱后,我们终于能够安歇。虽然在底比斯的街道上闲逛了半宿,还经历了那样有惊无险地小插曲,可我们谁也没有睡意。 在街上采买的小礼物,交由萨玛拉让她分别送去了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的宫殿里。而我和图特摩斯,就这样在寝宫中,在摇曳地烛火下对坐着。 我注视着正坐在我对面地男人,此时他正凝眉思索着什么,表情十分肃穆。 “图特摩斯,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心中早已猜出了大概,却故意明知故问,想以此为话头,来开始今夜,我们之间的对话。 “静怡?为什么,这些男人明明如此身强力壮本可以去战场上为我埃及开疆扩土,奋勇杀敌。但他们却甘愿就这样当无所事事地街头混混,行如此道德败坏,死时也无法通过冥界审判的事情?!”图特摩斯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我们前面的矮桌上。 安静的宫殿上,因此传来了一声不甚明晰地闷响。可见图特摩斯对于喀拉提之流的行径,是如何的深恶痛绝。 “这还不明显吗?上前线大战的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远不如在街头做一个鱼肉乡里的混混来的舒坦。图特摩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军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运作形式。” 图特摩斯被我的话一噎,他的神色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 “你提到的军功爵制,我考虑过了。可是如今我才刚刚登基,我的统治尚不稳固,我觉得在即位之初就推行如此激进的改革,是不理智的。”图特摩斯斟酌了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并不觉得为难,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即便是自上而下的社会制度改革,若没有君主对于朝堂强大的掌控能力,下场也很可能如光绪年间的“戊戌变法”那般惨淡地收场。 “你的顾虑是对的,改革一事,在没有其他帮手的情况下,我也认为我们只能徐徐图之。”我点了点头,赞同着图特摩斯地想法。 我一边说,一边随手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纸莎草纸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三角形,又画了一个菱形。 图特摩斯不明就里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我开口。 我指着三角形回望着图特摩斯:“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图特摩斯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卖关子认真地说道:“这代表着我们现在的社会结构,你看,我和你所代表的王室,就是这金字塔的顶端,是社会上最小撮的那一分部分人。再我们的下面是神庙的祭司、政府的官员、军队的将军和士兵、稍有家底的商人、工匠、农民、奴隶……” 我顺着自己的话,每说出一个阶级,就在相应的位置画上一条横线,并标注上这一部分所代表的人群。 “图特摩斯你看,在这样的制度下,占据最少人口的王室掌握着最多的社会财富,而阶级越往下,人数越多,但拥有的财富和资源却越少。你觉得这样的政治结构是稳定的吗?” 图特摩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就像你以前说的,百姓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造反。可若是当真到了连饭也吃不起的时候,王室的统治也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军功爵制,让社会的阶层流动起来,至少能够打通底层人民通往中产的上升通道。当越多的人成为这项政策的既得利益者,王室的统治就会越发的稳固了。” 我拿着笔点了点正位于另一边的菱形图案,想图特摩斯解释道。这也是在现代社会学中,人们常说的橄榄型的社会结构,它也是许多社会学家们眼中最稳固最理想的社会结构。 图特摩斯毕竟从政多年,很快就从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图形里看出了二者的区别。他将那张纸拿在手中细细地端详,仿佛要将那张纸莎草纸看出朵花来。 “静怡,我在这张纸上,看到了这个国家最理想地模样。”图特摩斯忽然看向我,笑着说道。 第247章 我的心中一悸,仿佛有电流在一瞬间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那个菱形,又何尝不是我心中追寻地理想国度呢? “这样的理想国,终有一天我们能够实现的。不过现在,我们该睡觉啦。你可别忘了你明天还要亲自提审喀拉提那伙人呢。”我温声提醒道。 “还有那个帕赛尔,明天我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第二天,出于喀拉提一伙人结局以及古埃及司法程序的好奇,我难得起了个大早,与图特摩斯一起前往位于底比斯维西尔大堂附近的一处监牢里。 喀拉提要在这儿接受图特摩斯的亲自审讯,他的罪名也并不是普通的抢劫,而是意图袭击国王与王后。 这是一项,在法老时期需要经由国王本人审判地重罪,可想而知,这伙人最终的结局会走向何方。 在走进那幽深而阴暗地地牢之前,面对那黑黝黝地入口里偶尔闪烁地火光时,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胆怯。 图特摩斯大概察觉到了我心绪上地拨动,趁着众人不注意地档口,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询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深吸了一口气后朝着图特摩斯摇了摇头:“我没事的,走吧。” 通向地牢的大门,仿佛一张吞噬着生命的大口,在我们的面向顺从地收起了獠牙。在监狱长官地带领下,我与图特摩斯拾级而下,一步一步想着地牢地深处走去。 地牢因此常年见不到阳光,也不通风,可想而知,里面的空气并不好。我走在期间,一股难以言喻地恶臭便扑鼻而来,让我忍不住以手掩住了口鼻。 走道的两边,都是一间一间用木质栅栏隔开的小小隔间。有一些空置着,有一些里面仍关押着犯人。 他们有的只是呆滞地坐在地上,面对我们一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就仿佛……就仿佛死了一般。还有一些人会在我们路过时,转过头来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老爷,老爷,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老爷!救救我!”突然就在我们的前方一双干枯地、疤痕满布地手努力地从栅栏中伸了出来,手指在空中虚空地抓了抓。 那个声音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喝水而显得嘶哑,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男女也分辨不出老幼。 我被这双突然出现地手骇地不由叫出了声,跟随在我们身旁地狱卒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看到一个健硕地男人怒骂着,以极快地动作从腰间抽出了长鞭,扬手便重重地甩在了那双手臂上。 惨叫声霎时间响彻了这个寂静又闷热地地牢,仿佛荡起了一阵又一阵地回声。那声音仿佛一种酷刑,不仅鞭打在了那双手的主人身上,也一样鞭打着我的心。 “别打了,别打了,图特摩斯,让狱卒停手吧。”我不由攥紧了图特摩斯的手,声音带着些许地颤抖说道。 也许这确实是妇人之仁,或许这人此时被关押在此地确实是罪有应得。 可我无法忍受,一个人类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并不是因为他的罪行,而仅仅只是因为他在无意间冒犯到了我与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摆了摆手,出言制止了狱卒后,带着我继续向着地牢地深处走去。 因为刚才的事,原本有些躁动地地牢此时彻底安静了下来。我只觉得脚步沉重,满怀心事地在图特摩斯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拽住,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双满是血迹地手此时正死死攥着我的裙摆。雪白的裙角上此时已经被鲜血所晕染,留下了深深浅浅地红色。 “夫人,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是刚才的那双手,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图特摩斯的反应最快,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丝恼怒地神色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只觉得寒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定睛看去,竟是图特摩斯抽出了今日佩在腰间的腰刀便要向着那双手砍去。 “图特摩斯,不要!”我伸出手,拉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无法容忍一个犯人如此地冒犯你,梅里特拉!”图特摩斯望着我,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出鞘地腰刀却没有收回的打算。 我松开了拉住图特摩斯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了身,看向昏暗的牢房里。 却只能看到那双手的主人留给我的一个瘦削地背影,以及蓬乱地头发下,即便在黑暗中也执拗地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就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终于,我看着这个瘦弱地背影,忍不住询问道。 第142章 地牢审讯·二 “我叫阿努姆,尊贵的夫人,救救我吧!”那个身影似乎挣扎着又向栅栏地位置爬了寸许,终于,他再也无法向前一步了。 这似乎用尽了他仅剩的一点点力气与生命力,忽然他的动作凝固在了这一刻,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动作僵硬地,死死拽住了我的裙角。 他死了吗?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哆嗦。 好在,很快就有狱卒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后回禀道:“尊敬地国王与王后陛下,这个犯人只是昏过去了。” 第248章 我松了口气,任由狱卒费力地将那双紧紧攥着我衣裙的手掰了开。 “他是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我低着头,注视着那双血迹斑斑的手,询问道。 狱卒对于我忽然的询问毫无防备,神情呆滞了片刻后才回忆起这个犯人被关在这里的由头。 “回禀您,尊敬的王后,这个男孩是昨天因为试图盗窃一个杂耍戏班的财物而被巡城队带回来的。如今正被关押在此地,等候着维西尔的审判。” 狱卒的话让我与图特摩斯不由对视了一眼,昨晚因为盗窃杂耍戏班的财物……不会是我们所撞见的那一桩吧? “昨晚因为盗窃杂耍戏班的财物而被逮捕的犯人一共有几名?”图特摩斯皱着眉头询问道。 “回禀陛下,只有这一名。” 我与图特摩斯沉默了下来,我的脑海里不由又浮现起昨晚所看到的场面。不过一夜的时间,到底是怎样的刑罚,会将一个少年折磨成这副模样? 盗窃在古代埃及并非重罪,很多时候甚至不必受皮肉之苦。从出土的文献中来看,此时的盗窃犯罪,最多的处罚方式往往是要求盗窃者向受害人赔付两倍于赃物金额的财物便可。 可显然,在这个少年身上,所得到的惩罚远不止这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起了眉头,看向图特摩斯。他看着那个有些血肉模糊的身影,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为这个叫阿努姆的少年好好处理一下伤口吧,等会喀拉提的案子结束,我要亲自审问他的案子。”图特摩斯终于开了口。 我的心松了口气,至少,我相信图特摩斯会秉公审理这些案件,这个少年不会在监牢中被折磨致死。 * 今日最重要的事,是从那个名叫喀拉提的混混头子口中,将那些与他有关联地官员一个一个顺藤摸瓜地找出来。 在确认阿努姆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后,我与图特摩斯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这桩更为重要的案子中。 因为图特摩斯早早便发过了话,要亲自审问人犯,昨晚的喀拉提反而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可今天一走进审讯室,看到被束缚了四肢半吊在空中的喀拉提,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审讯室中的气氛比牢房还要更加压抑,整间审讯室都刻意地被装饰成了古埃及冥界,奥西里斯神审判大厅的模样。 灯光昏暗地大厅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恐怖地气息,被挂了满壁地刑具,还有那些被画在壁画上,在地狱中罪人接受酷刑的恐怖景象,无一不在挑弄着所有人紧绷地神经。 我努力地注视着牢房中地景象,那些斑斑地陈旧血迹,一股弥漫于空气中挥之不去地血腥气息,无不在告诉着我,进入这里的人,最后都会在怎样恐惧的心情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从萨玛拉的手中接过了写字板,详细地将在审讯室中的所有细节都一一记录了下来。若是这些文本有机会保存到现代,那将为古埃及法政方面的研究,提供更为详实地史料记载。 今日审讯的内容反而被我排在了更加次要地位置上,毕竟图特摩斯忠心耿耿地书记官泰甫会尽职尽责地将今日图特摩斯所有的审问内容都一一记录下来。 “梅里特拉……审讯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要不要回避一下?”图特摩斯这是走到了我身边,支支吾吾地建议道。 我立刻便联想到了,接下来将要在喀拉提的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男人,挣扎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站在这里目睹那残忍地审讯过程,带着同样面带恐惧之色的萨玛拉一起,走向了隔壁的休息室。 审讯室那被喷溅上血迹而显得脏兮兮地大门在我与萨玛拉的身后被重重地关上,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声凄厉地惨叫声便透过门缝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我与萨玛拉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加快了脚步,走进了休息室里。 * 地牢里的休息室,本是给狱卒们值班室时使用的,环境较之审讯室稍好,但也有限。 我拉着萨玛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初时她仍然有些拘谨,身子僵硬地与我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地距离。我看着她紧绷地背,就好像随时准备好要为我服务一般。 不过不必太久的时间,若隐若现地惨叫惨透过厚厚的石墙传进了我们的耳中。在这个阴暗又幽闭地房间里,这样的响动则显得尤为渗人。 即便我想要刻意忽略,可似乎在潜意识里反而对这个声音越发地在意了起来。 不知不觉,我们两人就这要靠在了一起。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解那种令人头皮发麻地恐怖气氛。 忽然,紧闭地木门被人叩响。这一下猝不及防,让我一惊,几乎要从凳子上蹦起来。 “王后陛下,犯人阿努姆已经带来了,请问您是否要在这里审问他?”我这时才稍稍缓过神来,愣怔地看着木门地方向。 门被守在门口的侍卫们轻轻推开,叫名阿努姆地少年被两个狱卒架在了门口。 少年地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若不是被人架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坐在地上地模样。我于心不忍,微微额首,让人架进了房间,让他坐在了一张靠墙的椅子上。 少年显然已经脱了力,被人放在了椅子上后便软塌塌地靠在了墙上。唯有胸口微弱地起伏让人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第249章 “阿努姆?”我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唤道。 察觉到有人叫他,少年艰难的抬起了头。 “我是……您是王后?”从旁人地口中,他得知了我的身份。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生命力与希望从那双倔强地眼睛里迸发了出来。 “我可以问问你吗?你为什么要去偷别人的东西呢?”看着少年地眼神,我总觉得,他或许并不该是这样的。 可回答我的只有几声急促地干咳,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少年大概从昨晚被捕后就滴水未沾。我让萨玛拉为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他的嘴边。 果然,少年贪婪地一口接着一口,不多时便将一大杯水全咽进了肚子里。 我与萨玛拉看着少年,他的嘴唇干裂且惨白,裸露的上半身上有不少的伤口,擦伤、鞭伤……大大小小地伤口有一些已经凝结,还有一些仍在淌着血。 我和萨玛拉看到这样的惨状,都面露出不忍之色。 “我的父亲早逝,母亲前年生了病失去了劳动的能力,我下面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不偷东西,我养活不了他们。“少年喝够了水,又喘息了片刻,终于回答了我先前询问他的问题。 “你找不到工作吗?我看你也有十五六岁了。”在古代,不仅仅只是埃及,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足以外出寻找一份工作。 “我试过……可是我什么手艺也不会,做苦力赚来的钱仅仅只够我们一家人糊口,根本无法为我母亲找医生看病。难道您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死去吗?” 少年目光依然十分倔强,他口中的话,以其说是在为自己辩驳,似乎更像是在控诉。控诉着我身为一国的王后,却对民情依旧如此地生疏。 “可是……可是盗窃总是不对的。你看到没有考虑过,成为了罪人,在你死后又当如何通过奥西里斯神的审判呢?”我干巴巴地回应道。 “身后之事我现在尚且顾及不了,我只知道,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少年地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他忽然从身子向前倾,紧紧地攥住我的双手,几乎要把我拽地跌倒。 “王后!王后你让他们放了我吧!我一晚上没回去,我的弟弟妹妹,我的妈妈他们都会没东西吃的!”他的话语渐渐变得语无伦次,语气也渐次激动了起来。 守在门边的护卫与萨玛拉几乎是同一时间地,向我们扑了过来。少年地身体本就虚弱,士兵们不用耗费太多的经历便轻易将他制服了。 少年被士兵死死的按在了墙壁上,拽着我的手也被人用力地掰开。 “你不想活了吗?!竟然敢袭击王后!”士兵一边呵斥,一边抽出了腰间地佩刀,抬手便想向少年砍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冲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护在了身后。 “怎么回事?!”图特摩斯的一声怒喝让所有人的动作了停了下来,一片混乱地房间瞬间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 第143章 地牢审讯·三 休息室内的气氛因为图特摩斯的忽然出现,从混乱恢复了秩序,可也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 “没事,不过只是我问了这个男孩几个问题而已。”我佯装作无事地模样,尽量让我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一些。 图特摩斯一脸地不信,可为了不让我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仍然表露出一副颇感兴趣地样子打量着被人死死摁在墙上的少年。 “是吗?你问了他什么问题?”图特摩斯一边问,一边示意着侍卫将少年转过身来,正脸对着自己。 少年被人压着跪在了我们的面前,双臂仍牢牢地被侍卫们禁锢在手中。 这样的姿势在我看来实在太过屈辱,我不忍的撇过了头。将方才地前因后果略略加了些“修饰”,以一种更加平和的方式告诉了图特摩斯。 他的眉头微皱,再次看向少年。 “因为做苦力赚的钱少,这就是你自甘堕落去盗窃他人财物的原因吗?”图特摩斯的语气里透着失望与些许地不屑。 “年纪轻轻就做如此下作之事,即便有再多的苦衷,也不足以得到宽恕。“图特摩斯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少年地行径深恶痛绝。 “你明明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努力,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加安稳的日子。可如今,因为你,他们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却以赃物度日。你以为,等到前往冥界,只有你无法在奥西里神的面前通过良心的审判吗?” 图特摩斯的话无疑给了少年巨大的打击,他暂时忘记了尊卑,错愕地抬起头,愣怔的看向图特摩斯。 少年地神经似乎在图特摩斯的言语之下,正在一点一点地濒临崩溃。 “可仅仅凭借自己的双手养不活我的家人,陛下,人难道不是应该先活着,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两次袭击的王后,恐怕活不成了,少年忽然大声地质问着图特摩斯与我。 “放肆!你竟敢对国王不敬!”揪着少年地侍卫率先动了手,用刀柄狠狠地打在了少年地背上。少年一声闷哼,可那双倔强的眼睛仍然直直地看向我们。 “让他继续说。”图特摩斯面无表情地抬手制止了侍卫们更加粗暴的动作,示意少年接着把心中的感想统统说出来。 “陛下,你问我为什么年纪轻轻自甘堕落,因为我看不到希望啊!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的将来,农民的儿子将来还是农民,渔夫的儿子一辈子只能做渔夫。书吏的自一出生就注定了他将来也能成为书吏……” 第250章 少年说着,双眼渐渐泛红,语气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可我……我的家中只有一点薄薄的田产,即便再精心的伺候,地里产出的粮食在交完每年的赋税后,也不足以养活我的家人。 我也出卖过苦力,可那点钱同样不够给我的母亲治病,陛下,请您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的心头一震,看向图特摩斯,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我相信并不仅仅只是发生在这个名叫阿努姆地少年身上。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关乎生活在期间的所有人。 可发生在阿努姆家中的事情固然值得我们同情,然而法律却是无情的。他触犯了法律,不能因为他事出有因就得到宽恕。 被他盗走财物的杂耍班班主又何其无辜,他们也不过是一些辛辛苦苦讨生活的人而已。 我叹了口气,看向图特摩斯,在被自己的人民如此诘问后,他的心情似乎也颇为复杂。阿努姆的质问就仿佛是在指责着国王的失职,以至于让他的人民为了生计被迫以盗窃为生。 “阿努姆,我无法宽恕你犯下的罪行,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你需要前往底比斯的显,为我与王后修筑陵墓。你工作所得的钱将作为赔偿,赔付给失主,直到你将双倍的赔偿都还完为止。” 终于,图特摩斯在稍稍思考后,宣布了对阿努姆地审判。 “至于之后,不论你是想继续留在德尔麦迪那为王室工作,还是想要进入我的军队,都来自于你的意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了图特摩斯,成为国王的工匠又或者是进入军队,在这个时代,都是难得的好出路。 虽然无法与那些书吏或者官员祭司相提并论,但对于一个无权无势地平民而言,却也足够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了。 可阿努姆听完了国王的宣判,却并未如所有人所预料的那般露出欣喜地神色,反而越发地悲伤了起来。 我思索了片刻反应了过来,唤来了萨玛拉当着她的面吩咐道:“萨玛拉,你去阿努姆的家中看一看,若是他说的情况属实,你就回宫请宫里的医生为他的母亲看一看病吧。至于他的弟弟妹妹们也每隔一段时间为他们送一些口粮去。” 我的话音才落下,阿努姆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 “两位陛下,阿努姆这辈子愿意为你们所驱使,不论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的语气激动,一副若不是仍被侍卫们架着,恨不能扑到我们的脚边的模样。 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只希望等你的处罚结束,你能好好的重新做一个好人。若是你从我们这里感受到了善意,那么我希望你能将这些善意传递下去。” 图特摩斯的面色凝重,他看着阿努姆忽然郑重地对他说道:“阿努姆,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会努力缔造一个能够让我的人民看见希望的社会。” “国王万岁!王后万岁!”泰甫在图特摩斯的身后忽然跪了下来,高呼道。紧接着,房间中的人们也飞快的反应了过来,跟随着泰甫高呼道。 图特摩斯在匍匐的人群中央,牵着我的手,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坚定地意志。我回握住他的手,向着他的身边靠了靠。 在众人快乐地欢呼中,我们紧紧依靠着彼此,分享着这人民所赋予我们的自豪与喜悦。 * 阿努姆最终被带去了底比斯西岸的德尔麦迪那村中,去那里为我与图特摩斯修筑陵寝,以换取工钱来偿付他盗窃的惩罚。 我不知道到这个少年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人,但想到他被士兵们带走时,脸上所挂着的笑容,我便坚信自己与图特摩斯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萨玛拉在下午时为我们带回了消息,阿努姆在自己的家庭情况上并没有说谎。当萨玛拉根据阿努姆所说的地址,在底比斯下城的一处贫民窟中找到了他们的家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仍然被吓了一大跳。 萨玛拉虽是宫女,可在这个时代,想要进入宫中成为服侍国王与王后的贴身侍从,良好的出身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萨玛拉出身于上埃及法图里特诺姆中的一个名门望族,在20岁时丈夫意外去世后成为寡妇,也因此被哈特谢普苏特召入宫中成为了一名宫女。 凭借自身的学识以及努力,她从一个普通宫女一步一步,得到了哈特谢普苏特以及图特摩斯的信任,最终成为了我身边最得力的宫廷女官。 可这样的出身也令萨玛拉虽然熟识宫中的各项规则与礼仪,却对平民的生活缺乏基本的认知与理解。 我不会忘记萨玛拉在回来向我复述在阿努姆家中见到的情景时,那深受震撼地神色。 逼仄狭小的两居室加上一个几乎没有的小小院子里,即便去掉阿努姆,依然挤着四口人。屋子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阳光也不好。即便是在正午,屋子里依然十分昏暗。 屋中的通风条件也很不好,萨玛拉带着医生一走进屋中,就被那阵难闻地气味熏得捂住了口鼻。 可想而知,长期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想要保持健康地身体是很难的。 而当萨玛拉到时,家中的老老小小已经饿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孩子们各个面黄肌瘦,而他们的母亲也只是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瘦的仿佛一具骷髅。 第251章 说到这里,萨玛拉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忍。 “我将从宫中带去的面包分给了孩子们,那个女人病的太重,医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她。我想以后隔天就派人去看看她们……”萨玛拉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恳求地神色。 “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了,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这句话中的重量,我似乎直到此刻才有了切实地体会。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我在心中默念着幼年时太爷爷常常将我抱在膝头念诵的句子,那也是他一辈子为之奋斗的政治理想。 而如今在这个久远的年代里,也许他的后人也有了实践的能力。 此时若是图特摩斯再以我心中理想的国度来问我,我想我的脑海中再也不只是一个模模糊糊地概念与几个笼统地词语。 我希望在我们统治的国家里,再也没有了像阿努姆那样因为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而堕落的孩子。 就如图特摩斯向阿努姆承诺地,我们要携手缔造一个,让所有人民都能看到希望的国家。 第144章 新的构想 这些图特摩斯从议政厅回来的很晚,甚至第一次缺席了家庭的晚餐。 当他满面怒容地冲进寝殿时,我正坐在案前将自己关于社会改革的一些想法一一记在了纸莎草上。 图特摩斯回来时的动静很大,不复平日里的温柔。我站了起来,带着萨玛拉迎了出去。正看到图特摩斯紧绷着一张脸,任由宫女们一脸心惊胆战地模样为他卸去那些彰显身份的繁复饰品。 “你们都退下吧,我来就好了。”我笑着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接过了宫女手中的工作。 图特摩斯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某种思绪里,一时反应不及,错愕地看向我。而在反应过来出声的人是我后,他凝重地表情终于松动了些许,冲着我挤出了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容。 “梅里特拉,这些事情让宫女来做就好。”他放柔了音调,身体却配合着我手下的动作微微侧了侧身。 “算了吧,你看看你这一脸凶相,宫女们都快被你吓坏了。”我调侃着说道。 可谁知我不提还好,我话音刚落,图特摩斯才稍稍放松地身体骤然间又再次紧绷了起来。我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惹得他如此炸毛,想要好好顺毛估计还得费些功夫。 “你们都退下吧。”我摆了摆手,解放了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宫女们。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几乎是如释重负般的落荒而逃。 “哼!”图特摩斯哼了一声,听那语气仿佛还在同谁生着气。 “好了,人都走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和我说说,到底是谁把你气成这样了?”我替他卸下了最后一件金饰,拉着他的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嘭”地一声,图特摩斯的拳头重重敲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该死的喀拉提,我想不到他竟然和底比斯的这么多官员有勾结!”图特摩斯言简意赅地说出了他如此盛怒地原因。 “他该死,可你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呀。”我说着,拉过他仍然紧紧握成拳头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疼不疼?” 图特摩斯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砸一下,怎么会疼呢?”虽然我的关心让他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但语气却仍旧十分生硬。 “是吗?那我可要心疼心疼我们的桌子了,你不疼,它肯定疼了。”我说着,作势便要去摸一摸桌子。我那插科打诨地模样,终于逗笑了图特摩斯,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静怡,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底比斯,在我的治下,那么多的官员竟然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盘剥百姓!那个喀拉提,不过是他们所豢养地走狗,为他们做那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图特摩斯的话中仍带着怒意,但在我的再三打趣之下,情绪到底缓和了许多。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社会需要变革。那些官员,竟敢觉得出身就是他们有恃无恐地资本!这些尸位素餐的败类,有他们在,我埃及如何能够强大的起来!” 图特摩斯越说神色越激动,索性再次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殿中来回的踱步。似乎积蓄一整日的怒火与愤懑,都想要在此时宣泄出来。 “图特摩斯,你先冷静下来。我和你一样,看到了上下埃及社会改革的必要性,可是改革不是过家家,事关国体政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只能徐徐图之。” 此时的图特摩斯太过激愤,我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因此此时的我必须保持冷静与克制。 “图特摩斯,你想怎么做呢?”我反问到,图特摩斯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地少年,既然他的心中生出了改革的念头,那么想必脑海中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 “我想借由这次之事,革除一批渎职的、无能的官吏,提拔一批出身稍差,但是能够完全听命于我的官员。”图特摩斯说道:“就像泰甫一样。” 图特摩斯的想法很实际,通过一点一点地稀释朝中那些政治世家出身的官员数量,来壮大自己的政治势力与影响。 出身微寒譬如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的得力助手森穆特一样,他们没有家族能够依凭,势必完全依附于王室。最终,达到与世家出身的官员互相牵制抗衡的目的。 第252章 何况袭击国家首脑这样的大罪,不论罪犯以及他的指使者是否知情,都是难以被宽恕的罪行。图特摩斯拿此时来做文章,确实是借此实现自己政治目的,再合理不过的借口。 可是我不得不提醒图特摩斯,在此时的埃及,这样的状况实现起来,仍然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阻碍。 “先不说你这样大张旗鼓地任用寒门出身的官员是否会遭至贵族们的反抗,图特摩斯,你觉得如今举国上下,你能找到几个像塞内米哈、森穆特还有泰甫那样的官员呢?” 图特摩斯被我问的一怔:“是啊,女王在位时,重用塞内米哈与森穆特之所以不会遭到强烈的抵抗,一来是因为女王的血统尊贵,自有她坚实的拥趸。更重要的是,在朝野中安插两个自己的亲信,并不会动摇世家的根基……” “可要是大规模地进行人事变动,那恐怕会成为国内政治动荡地根源。”图特摩斯长叹一声,有些泄气地靠在了椅背上。 “神庙与贵族,既是王权的助力也是王权的制约,而如今,图特摩斯,我们只有一着可用了。” “是军队!”图特摩斯似乎终于找回了被那些玩忽职守,狼狈为奸地官员们烧掉地理智。 我拾起了桌上被我整理好的草稿,递到了图特摩斯的面前:“这是我的一些设想,你看一看,对你有没有什么启发。” 图特摩斯依言,拿过了我手中的纸莎草纸,坐了下来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那上面除了军功爵制外,还有一些关于教化百姓,为底层人民谋求更大生存空间的设想。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必须依托于现如今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来决定。 尼罗河的两岸确实得益于大自然的恩赐而土地肥沃,加之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十数年的励精图治。 埃及所出产的粮食,不仅能够满足自己国家的人民的生存所需。甚至还能有所富余,用于与地中海上的诸国交换橄榄油等物。 这也为我们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提供了必要的经济支持。 “你上面提到的,以军功为凭,为平民授予爵位,这一点我以为确实可行。我们的国家,就如那个叫阿努姆地少年说的一样,整个社会仿佛一潭死水,所有人的命运自出生时便已经决定了。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你所设想地这个政策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片刻之后,图特摩斯忽然说道。他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出神地看着手中那薄薄地几页纸莎草纸,仿佛想要将它看出花来似地。 “我确实还在策划着新的远征,迦南地区还远未彻底地诚服于我的统治。埃及的敌人不过是暂时地蛰伏了下去,想要彻底威慑住亚洲诸国,我需要一直强悍有力,同时完全听我调遣地军队。静怡,你提出的这个设想,非常是时候。” 我当然知道图特摩斯还在计划着新的远征,也正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图特摩斯在未来的几十年间会不断的对外发动战争,因此才会在此时提出这个想法。 “静怡,你和我好好地说一说你的想法吗?我希望明天就能够与将军们讨论这个方案地具体实施方案!“ 我失笑,图特摩斯果然还是那个图特摩斯。即便年岁不断地增长,阅历不断地丰富,可他那对于国家治理地热忱和急性子却依然丝毫不见改变。 “好呀,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没有反对,毕竟看他此时兴致勃勃地劲头,他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军功爵制作为一个特定时代地产物,在始皇奋六世之余烈,吞并六国,完成大一统的事业上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此时的埃及,似乎也处于一个特殊地历史阶段。十八王朝的君王们一反常态地大肆扩张,将十八王朝的国力以及国际影响力推向了极致。 若是施行此政,那些以军功封爵的平民,他们将会得到的,是他们所征服的土地的所有权。这既不会动摇国内的旧贵族们地根本利益,同时也让新占领地土地有了自己的主人。 我与图特摩斯越说越是兴起,仿佛看到了那支所向披靡地劲旅就这样浮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可是兵源你打算如何解决呢?虽然这些年的年景很好,我查了十年间的税收状况。确实在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的治理下,上下埃及的国库充盈,可是战争的开销甚巨。何况一旦开始推行军功爵制,恐怕国中的壮劳力再无人有心思耕作,都一心当兵去了。” 我想到这个可能出现地情况,不由又担心了起来。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迦南地区的国家大多国力都远弱于我国。我暂时不需要一支多么庞大的军队。所以我希望前期只在上埃及地区征收民兵,一户至多只可招一人,年纪则在16-26岁之间。” 图特摩斯对于我的担忧并不以为意,他早早地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不,把年纪的下限提高,至少要18岁以上的青壮年才可以应征入伍。”我坚持到。 图特摩斯对于我的坚持似乎颇为不解,但上下埃及已经和平了数十年,虽然这个时代地人们平均寿命只是短短地四十多年,可这也意味着社会中存在着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 想要招募18岁以上的年轻士兵对于图特摩斯来说并不困难,因此他还没有太多地犹豫,便同意了我的要求。 至于那一叠纸上我同样提到的,由政府出面开办学校,面向普通平民教他们认字以及书写的提议,却被图特摩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暂时忽略了过去。 第253章 第145章 社会现实 “图特摩斯,你看我这纸上还写了一些,别的想法,你要不要看看?” 当我们初步结束了谈话,图特摩斯的脸上也露出了倦意。在他起身打算就寝时,我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问道。 “静怡你怎么会想以王室地名义字在底比斯开办一所学校,教民众识字呢?”图特摩斯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说道。 图特摩斯的态度让我一时有些错愕:“我想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军旅,一定也有头脑聪明但因为没有学习的渠道而荒废地人才。若是可以兴办学校,教普通民众识字,那岂非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可图特摩斯却不以为意的一笑,旋即摇了摇头:“识字与参军不同,我们所垄断地以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所有经文、政策的解释权。这是我们统治的根基,这些东西是不能任由平民所掌握的。” 图特摩斯说得坚决,脸上带着笑容,仿佛是在调侃着我的天真。可随和地表象之下,真正蕴含地,是他无比强硬的态度。 他甚至没有将我的这个提议真正放在心上考虑过。 图特摩斯在我面前鲜少露出这样强硬地态度,我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图特摩斯想要清洗朝中的势力或许更大程度上的动机,是一些守旧的势力阻碍了他对外扩张地脚步。 而军功爵制为平民带来的改善生活地希望,也许仅仅只是他的这一目的所附带的好处。 为成千上万地普通民众改善他们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这些早已习惯了统治别人的统治阶层施政的根本目的。 “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做了一件多么十恶不赦地事情一样?”图特摩斯被我盯着看了半晌,似乎有些承受不住我略带责备与不认同地目光,心虚地问道。 “你明明和阿努姆说,会缔造一个人人都能看到希望的社会的……”可这个希望却是要他们走上战场,用自己的血肉与生命拼来的。 何况这些沾着鲜血的爵位并不能世袭,若这个家族的后代中无人能够建立军功维持这些特权,那么整个家族又将重新沦为普通的平民。 或许这样的法令确实能够为埃及,为图特摩斯的野心带来积极地影响。可这,真的能够被称为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社会吗? “有机会加入军队,建功立业惠及家族子孙,这还不够吗?”图特摩斯想了想又补充道:“即便我也仅仅只是一介平民,我也完全有能力凭借自己的才能立下了不起地功绩来。” 图特摩斯笃定地说道,似乎他是真的认为,这样的举措能够让埃及上下,人人都充满希望的。 我一时有些无语,图特摩斯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过于好高骛远地军事目标,他都有能力凭借自身的能力达成。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似乎离普通人的生活与世界很远很远。哪怕我们曾经切身地走在漫漫人海中,他也曾为了底层民众地悲苦而感到愤怒。 然而此时我才意识到,他的愤怒更大程度上来自于对自己统治下社会不完美地愤怒。实际上,他对于平民的生活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自出身就轻易地拥有太多地东西,他的眼中是广袤地大地等待着他的征服,那些一个个小小地时代缩影,从来都无法让他为之驻留片刻的。 “静怡,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是避免因为阿蒙神祭司势力的做大导致的王权不稳。普通的贵族也是我们需要拉拢地对象,何况实施新政,我也依然需要旧贵族的支持。我们不能一下子把人都得罪完了……” 图特摩斯说着忽然笑道:“你刚刚还提醒我推行新政不能操之过急,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又忘了呢?“话中除了打趣之外,似乎还有些粉饰太平的意味。 说罢,图特摩斯伸了个懒腰,语气有些慵懒地说道:“夜深了,快睡吧,一时想不通地事情,我们明天再想。” 我被图特摩斯簇拥着,回到了寝殿中。躺在那柔软的大床上,也许是真的累极了,图特摩斯在与我道了晚安后,便很快地进入了梦想。 唯独我睁着眼睛,盯着离我似乎很远地天花板,发着呆。 是我真的太过理想化了,还是真实地政治实在太过冰冷了? 在认真地思索后,我不得不承认,实际上,办不办学校,似乎对于这些生活在古埃及的平民们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我来自遥远的未来,而图特摩斯出身于这个时代的顶端。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我们都受惠于知识带来的好处,知道当脑袋里拥有了知识将会给人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如同图特摩斯向我所坦白的一样,在这个时代,谁掌握了知识,谁就掌握了那些经文、甚至是政府颁布地政策的解释权。 所以哪怕为了激励普通民众积极地参与到对外的战争中,图特摩斯以及他所代表的统治阶层,宁可用这些真金白银以及土地作为酬劳,也绝不愿放松一点点,对于知识地垄断权。 可生活在这个时代地绝大多数人,对于知识是何物或许都无从知晓。从未拥有过,便谈不上失去。 我想起了梅蒂,虽然在我的坚持下,她也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接受着埃及皇室的教育。可她本人在过往地谈论中,对于知识实际上并不渴求。 第254章 在她看来,她既然并不需要肩负起埃及公主在庆典上担任祭司的职责,似乎也就没有了学习的必要。学习诸如纺织、打扮自己这样的技能,才是此时女孩们的要务。 哪怕是贵族出身的梅蒂都做此想法,也许就算在我的坚持下这所学校办起来了,愿意送孩子入学地家长也是寥寥。 比起日复一日地让孩子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在看似虚无缥缈,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回报的学习中。帮家里做点活减轻家长们的负担,才是绝大多数人所认为的正事。 我的心不由产生了动摇,我的脑子在这样的摇摆不定中辗转反侧,一夜也没能入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图特摩斯便起身准备上朝与大臣们议事。我的脑袋因为困倦而昏昏沉沉着,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相送。 迷迷糊糊间,我感到图特摩斯在我的脸颊轻轻印下了一吻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宫室。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早已是日上三竿。宫殿里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一边心中暗道奇怪,一边自己起了身,换好了衣裳。直到此时,听到了响动的萨玛拉才撩帘走了进来。 “您醒了?陛下临走时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要打搅您。”她的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有什么心中藏着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萨玛拉,你怎么了?大早上的有什么值得开心地事情吗?“我也被她的情绪所传染,似乎困扰了一夜的郁郁之情在她的笑脸下一扫而空。 “看到两位陛下感情如此好,我想到不久之后底比斯的王宫中也许又会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就为您感到高兴。”萨玛拉一边服侍着我洗漱一边说道。 我老脸一红,知道她误会了。可这种事似乎怎么解释都很奇怪,索性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一切收拾停当,宫女们早就摆好了热腾腾地早餐。 我坐在桌边,一边撕着面包一边问随侍在一旁的萨玛拉:“萨玛拉,如果给你一个识字的机会,你会愿意去学吗?” 萨玛拉因为我突然起来的问题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神色认真的思考起了我的问题:“识字?那不是书吏和祭司们该学的东西吗?”但显然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很快又接口道:“若是您希望我学,我可以学的。” 我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你愿意学习识字吗?” 萨玛拉这一次终于领会了我的意图,在简单地思索之后,她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分担的事情。若是我仍在家,那我应该学习的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女主人,照顾好我的丈夫与子女。而我在宫中,我的职责是照顾好您。” “识字不是我的分内之事,如果是让我自己选择,我不会学。”萨玛拉神色认真地回答道。 对于这个回答,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依然还是感到失望。萨玛拉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地女性,与我在现代相处过的许许多多职业女性十分相似。 她们的心中都有着极其强烈地自驱力,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更好的胜任自己的职位、想要获得旁人的认可,不管是出自什么样的原因,她们都有着非常强烈地意愿提升自己的能力。 就譬如为了更好的适应我也许偶尔才会有的出行需求,她愿意与我一同学习马术。这本不是以为宫廷女官所必须要掌握的技能。 可就连如此富有上进心萨玛拉,若非我需要,她也无意主动去学习知识…… 我又半开玩笑地询问了宫殿里那些随时等待着服侍我的宫女们,因为我惯常对待王宫中的宫人都十分随和,宫女们并不怕我。 见我提问,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可谁也没有表达出想要识字地意愿。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习惯了目不识丁地社会。在这里,不识字不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任何的不便利之处。 生活在此间的人们还需要为更为紧急的事情而奔忙,知识于他们而言,既是奢侈品,也并非生活的必需品。 我终于还是暂时放弃了在底比斯开办学校普及僧侣体的想法,收回了心思,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回了军功爵制的落实,以及史料的收集上来。 第146章 失控朝议·一 到了中午图特摩斯并没有回来与我一起共用午餐,这也在我的预料之内。想要实施一项如此重大的改革,旷日持久的争论与讨价还价,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我想图特摩斯忙碌地日子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可到了午膳之前,两个意想不到的的访客却造访了我们的宫殿。 “朱里!”两声欢快的轻笑闯入我的耳中,竟然是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 “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今天学校不上课吗?”我诧异地望向门口,就看见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笑着奔了进来。 “陛下遣人来说,他今天无法陪你用餐,担心你一个人无聊,所以让我们来陪陪你。”梅蒂先于阿蒙涅姆赫特,先行开头向我解释道。 我失笑,想不到图特摩斯在与朝臣们商讨政事这样重要的事务时,竟然还能寻到空档来关心我。 我的心中一暖,取了一块手帕来,弯身轻柔地为孩子们拭去了因为额头因为奔跑而渗出的汗水。 第255章 “你们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开饭?” 孩子们一齐摇了摇头,动作默契,让人看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看到他们的感情如此之好,我的心中也为他们高兴。 “那我们先喝点果汁,解解渴吧?”我又提议道。这一次两个孩子都没有再反对,相反,这种用细密地滤网虑去了多余果肉与果核的葡萄汁,酸酸甜甜,非常受孩子们的欢迎。 可惜没有冰块,否则在炎炎的夏日喝上一杯,管它会不会闹肚子,先爽了再说。我在脑子里,有些不负责任地想到。 不多时,三杯盛在金杯中的葡萄汁便被盛了上来,连同葡萄汁一起被摆上桌的还有几盘时新的水果。 “朱里,你在做什么?”梅蒂靠了过来,一边啜着手中的葡萄汁,一边好奇地问道。 “处理一些宫务,你看这些都是昨日塞内米哈命人采购回来的物资名单和对应的账目,我们要核对,是不是一项一项都能够对应上。”我指了指手中的册子,向梅蒂解释道。 其实算账这一块,实在是我的苦手,每每总要萨玛拉先看一遍,将有问题的地方重点圈出来再与我核验一遍,这才不容易出岔子。 “朱里可真厉害!”梅蒂有些崇拜地看着我,我心虚地冲小姑娘一笑,小心地掩去了被我压在手肘之下的草稿纸。 “说起来梅蒂,你是不是也该学学怎么处理这些宫务了?等以后你嫁了人,你也是要把管家的职责负担起来的。” “哎呀,朱里,你又打趣我!我才不嫁人,我就待在你和陛下身边!”梅蒂羞红了脸,将头埋进了我的怀中。我被梅蒂逗得哈哈大笑,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搂进了怀中。 “你不想嫁人就不嫁,只不过等以后想嫁人却没人要的时候,可别哭鼻子。”我逗着梅蒂,惹得小姑娘将头抬了起来,急急的像我保证似地说着自己才不会后悔。 无意间,我转头看到了安静坐在一旁的阿蒙涅姆赫特,他面带着纵容地神色,正静静地注视着娇憨之态尽显地梅蒂。 就在这时,阿努比斯听见了动静,也从院子里小跑着回到了院子里。自那日的冲撞后,我便担心梅蒂会变得怕狗。 但好在,梅蒂是个勇敢的小姑娘,非但没有因此害怕,反而在这之后,与阿努比斯更加亲近了。 此时见到阿努比斯,她开心的朝着阿努比斯招了招手。阿努比斯就这样挤进了我与梅蒂的中间,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享受着我们的抚摸。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一副其乐融融地气氛,让我忍不住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快乐又平静地过下去,该有多少呢? 也在这样愉悦地氛围中,我们用完了午餐。图特摩斯突如其来的繁忙还是让我有些不习惯,即便有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陪伴左右,我还是难免觉得心中有一个地方空落落地找不到归处。 “朱里?父王现在在做什么呢?”阿蒙涅姆赫特忽然歪着头,好奇地询问我。 他似乎,对于他的父亲平日里的工作终于有了些许地好。 然而此时我也无法很好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实际上我自己也同样对于法老时期地国王们是如何处理政事的也充满了好奇。 我招来萨玛拉询问了图特摩斯此时身在何处,不过片刻地功夫,萨玛拉便答复道:“陛下正在议政厅中与维西尔和几位将军在商讨政事呢。” 我点了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阿蒙涅姆赫特,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父王是如何与大臣们商讨政事的?”我转头笑着询问男孩。 “我……我们可以吗?”惊喜地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转瞬又化为了犹豫。 “当然可以,你是他的儿子,倘若他知道你对这些政事感兴趣了,只有高兴,不会生气的。” “议政厅不过是你父亲和大臣们讨论政务的地方,并不算是十分正式的场合。你父亲他们从早上讨论到现在,刚刚萨玛拉和我说午餐送去了也一直放到凉了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我们就当是去给你父亲送点吃的吧?” 我的提议让阿蒙涅姆赫特眼前一亮,稍一思考,便期待地点了点头。 “梅蒂,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我转头问梅蒂,否则将她一个人独自留在大殿里,是在让人于心不忍。 “我也可以去吗?”梅蒂却开口反问道。 她的身份在底比斯的宫廷中,仍然有些尴尬,虽是图特摩斯的养女,可到底在异国长大。即便我与图特摩斯三令五申,王宫之中对她心怀戒备的也依旧大有人在。 梅蒂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甚少拿这些事来让我们烦恼。我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去就能去!” “对,梅蒂,这里是你的家,我能去的地方,你就能去!”阿蒙涅姆赫特也握住了梅蒂的手,认真的向她保证道。 梅蒂听了我们的话,展颜一笑。少女突然起来的纯真而欢快的笑容晃花了人眼,也成功地让阿蒙涅姆赫特红了脸。 * 不多时,萨玛拉便为我们准备好了食盒。带着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食盒,身后缀着迤逦排开的仪仗队伍,我们向着议政厅的方向走去。 底比斯王宫中的议政厅,我涉足的次数也并不多。虽然图特摩斯并未限制我进入,此时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的影响力尚在,对于皇室女性参政也并无任何掣肘。 第256章 可似乎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避开进入这里,这也许是我的个性使然,也或许是我真正的兴趣并不在此。 一行人还未来至到议政厅中,忽高忽低地激烈的争吵声已经被风送到了耳边。我不由心中一惊,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地穿过了花园,向着议政厅的方向走去。 率先映入我眼帘地,是议政厅外驻守地王宫守卫,以及站在一边的宫女们。人人地脸上都是一副噤若寒蝉地模样,在看到了我后,却又不约而同地面露出喜色,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卡梅丽,你怎么没在大殿里服侍陛下呢?”我看着迎上来的卡梅丽,有些困惑地问道。 她是图特摩斯的贴身侍女,这时候本应当在大殿上随侍,时刻等待着国王的传召。 大殿中的争执之声此时一声高过一声,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陛下正与几位大人在商讨重要的国事,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要我现在进去为您通禀吗?”卡梅丽恭敬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又小心的询问道。 “陛下,您这样做是想至上下埃及这些古老的家族于何地?到时候人人都为了奖赏和爵位而参军,田地谁来种?工事谁来修筑?阿蒙神谁来供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急急的质问突然从殿内传来。 “够了!阿赫莫塞!你不过只是想维护那些旧家族的利益罢了?你所说的这些担忧,我明明在方案中都已经提及了解决的方案,它们并非无解,又何至于成为你阻挠我实施改革的借口。” 图特摩斯厉声地质问也适时响了起来,这样严厉而强硬的图特摩斯是十分少见的。我不由皱眉,想必议政厅中的情势并不容乐观。 “可是陛下,阿蒙-拉让一部分人成为贵族而一部分人成为平民,这必定有祂的用意。您强行地改变这些平民的命运,万一遭至阿蒙-拉的惩戒该怎么办呢?”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语带担忧地说着劝解地话。 我听了简直想要笑出声来,可此时大殿之内的情况紧张,似乎并不是发笑的好时候。何况此时的图特摩斯还需要我的支援呢,我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 “朱里,要不我们还是让宫女把午餐送进去吧。现在大殿里的状况似乎……似乎不适合我们进去打扰。” 就在我打算迈步走进大厅时,阿蒙涅姆赫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担忧地说道,我转头看去,就见梅蒂的脸上也露出了恐惧地神色。 “这确实是大人们的事情,你们下午还有课,不如就此回去好好休息把。”我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宽慰。 “朱里,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梅蒂歪头看向我,问道。 “你们的父王在战斗,我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我仰起头,斗志昂扬地冲着他们一笑,头也不回地向着大殿里走去。 第147章 失控朝议·二 我带着萨玛拉,与一溜拎着食盒的宫女穿过议政厅的回廊,争执之声在我的耳中渐渐明晰,我心头对于图特摩斯的最后一点怨怼,也在这一声声的争执里被最终消解。 纵观历史,我从来都知道推行一项新政存在着种种的阻挠,绝无可能一帆风顺。 可青史上短短的几行文字到底还是让我轻忽了这些阻力的能量,我将改革一事想的太过简单了。 我确实没有想到,作为图特摩斯作为此时世俗王权的绝对权威,想要推行一项利国利民的新政时,竟然仍会招致维西尔与阿蒙神大祭司的强烈反对。 可再一想似乎又合乎情理之中。 恰如阿努姆所说的,在这个闭塞地社会中,阶级向上晋升的通道被完全的堵塞了。 农夫的儿子只能是农夫、书吏的儿子长大后仍是书吏,甚至手握重权如维西尔,在法老时期的埃及,也存在着类似维西尔家族的存在。 这些享受着祖上荫庇不思进取的旧贵族们偏安一隅,就像盘踞在藏宝洞中的恶龙,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所有觊觎他们宝藏的人类。 他们的利益即与统治者相关,又与统治者不甚相关。在没有利益冲突时看似乖顺,可一旦,国王想要实施一些触碰到他们利益的政策时,他们仍会亮出自己的獠牙。 将军们的大嗓门也在此时加入了这场“战局”中,空荡荡地回廊里满是男人们争吵而产生地回声,震得人脑仁发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宫女们都一副心有戚戚地模样避到了宫殿外。 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工作环境。 就在这一片争吵声中,萨玛拉推开了议政厅紧闭地大门,与我一同走了进去。 * “陛下和几位大人想必都饿了吧,快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润润喉,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吵不是?”我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也不理会众人惊愕地目光,便指挥着宫女们将食物与酒水一一摆在了图特摩斯与几位大臣的桌上。 大殿之上,因为我的忽然闯入而寂静了下来。我看着几个都已年多中旬,甚至胡子花白的男人,刚刚还一副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如今却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忽然之间便噤了声。 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让我忍不住笑出声了打趣道:“怎么?是我准备的午餐不合几位大人的胃口吗?” 这样的事情,我做的已经十分熟练。 在现代时,当费恩教授去相关部门申请后续经费时,这样的争执总是难以避免。 第257章 而我和秘书们的任务就是在众人争吵到最激烈时,进入会议室打断争吵,好让所有人的情绪都冷静下来。 因此面对此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的议政厅,我走到了图特摩斯的身边,将一杯葡萄汁塞到了他的手中:“政务再重要,也不能饿着肚子,胃会饿坏掉的。” 图特摩斯此时也领会到了我的意图,顺着我的话,将争执的话题引了开。我在图特摩斯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下首地几位大臣。 争吵就像作战,也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几个人的情绪被打断,都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看到阿赫莫塞有些担心的偷偷瞄了一眼图特摩斯,不知是不是担心刚才的僭越被图特摩斯怪罪。 “我还记得图特摩斯少年时就很是羡慕几位大人在与女王商讨国事时,也能够像今天这样直抒己见,痛陈利弊。”我笑着看向大殿下几位大臣,听了这话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确实并不忌讳于大臣们拥有自己的意见,可也不介意将那些反对自己意见的朝臣提前送去接受奥西里斯神的审判。 “不过不知道,这次因为什么事情产生地争执?”我明知故问,图特摩斯便顺势将阿赫莫塞几人的意见都告诉了我。 我皱着眉头看向阿蒙神的大祭司哈普塞内布:“阿蒙-拉从未禁止过有才能的人坐上属于他的位置,哈普塞内布,你是在曲解阿蒙-拉的意志,质疑先王对森穆特与塞内米哈大人的认命,还是在质疑凯蒙帕拉国王的重用呢?” 森穆特已然去世,可塞内米哈不仅依然活的好好的,甚至已经爬上了图特摩斯宫廷大总管,这个距离西维尔仅一步之遥的位置。 两人都起于微末,全仰赖国王的信任与欣赏才爬上了如今的地位,比起阿赫莫塞与哈普塞内布这样的旧贵族,他们天然就有着更加“激进”的立场。 见被我点了名,塞内米哈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大殿的中央郑重地朝着图特摩斯与我拜了拜。 “陛下英明!”听见我的点名,塞内米哈没有片刻地犹豫便拜倒在了我们的脚下。没有太多的言语,这句陛下英明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哈普塞内布此时也回过了味来,他诚惶诚恐地看向我们:“我绝无质疑陛下的决策之意,更不敢曲解伟大地阿蒙-拉的意志!” “哈普塞内布,你不必如此紧张。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现在这项政策还在讨论的阶段,有什么意见你们大可以提出来。但我希望所有的讨论都只围绕着政策本身,而不是夹带着私人的情绪。当然,将军们还有塞内米哈大人也是一样的。” 我站了起来,俯视着仍坐在地上面色渐渐变得拘谨地几位大臣。 “阿赫莫塞大人,我能知道你反对推行新政的原因吗?”我注视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他在我的心中,始终仍是十几年前那个,看到图特摩斯的成长会为之欣慰地老者。 可时过境迁,图特摩斯早就长成了一个成熟地统治者,他的思想仍停留在原地。 “我……”阿赫莫塞张了张嘴:“老臣忧心这样大的动作势必遭至贵族们的反对,非但达不到陛下希望的能够壮大军队与国力的目的,反而会导致国内局势的动荡。” 阿赫莫塞的言辞恳切,似乎这是出自一个服务了三代君王朝臣发自内心地担忧。 其实若要说来,阿赫莫塞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旧贵族家庭的所思所想。他在朝堂之上所代表的,也正是这部分人的利益。 “我们的维西尔似乎误会了这项举措的最终目的,阿赫莫塞,我知道了你的担忧。你是在担忧一旦平民以军功封爵后,会稀释旧贵族在国内所能得到的权利对吗?”我心平气和地询问道。 想要有效率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保持理智,有效地倾听和拆解对方的诉求。这是我从费恩教授那儿学到的,关于谈判的最基本地要务。 阿赫莫塞见我的态度平缓,并不似图特摩斯方才那般激烈,松了口气:“正是如此。” 以理智回应理智,人类的情绪就是这样互相影响着的。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人从身后轻轻握住,我知道是图特摩斯。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的心中安定,我知道我背后的男人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不论之后的事态如何演变,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就如我对他一样。 “阿赫莫塞,还有哈普塞内布大人,军功爵制的最终目标并不在国内,凯蒙帕拉陛下的心愿是以此制度激励我们的军队。 你们都身居要职,虽然并不参与军政,但想必也很清楚,如今在亚洲,在迦南地区的周边,强敌环伺。想要威慑那些虎视眈眈地敌国,一支作风强硬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 可我说完,却见阿赫莫塞摇了摇头,并不十分赞同我的解释:“梅里特拉陛下,我埃及本土距米坦尼和赫悌都有千里之遥。何必为了一个迟迟不愿臣服地迦南地区消耗如此多的人力去勉力维持在一个异族盘踞的地区的影响力呢?” “想要扩充军队,势必要从民间征集强壮地农夫,可这样做却有可能导致国内耕地无人耕种,反而劳民伤财,使税收减少,让国家陷入财政困难,无以为继。” “那您面对如今局势,有何想法呢?”我看向阿赫莫塞,他似乎对于对外征伐,发在内心地感到抵触。 第258章 “将扩充军队需要的花费用来与邻国修好,岂不即可解我埃及边境之忧,又可减少必要的牺牲,也不必让国内民众因为战争陷入不必要地恐慌之中。” 阿赫莫塞面色平静地将自己心中地想法说了出来,恰如我所料,过惯了安逸生活的旧贵族们害怕任何一点变动会祸及了自己的利益,因此便生出了绥靖地想法。 还不待我出声反驳他,图特摩斯已经站了起来,高声地质问到:“此时各国都在积极地扩充军备与军队,迦南地区地处要冲与西奈半岛相接,是我埃及最重要的战略缓冲地带。阿赫莫塞,你竟然想要我们将迦南地区拱手相让?!” 我没有看图特摩斯的脸,只听声音便知他已是气极。而随着阿赫莫塞地话音落下,方才还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着饭地将军们再也不做主,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烤肉与面包,再次摩拳擦掌地加入了“战局”中。 场面再次失控了…… 第148章 失控朝议·三 见几人一时半刻尚且争吵不完地样子,我索性坐回了图特摩斯,好整以暇,作壁上观。 可出乎我的意料,图特摩斯在训斥完了阿赫莫塞后,便住了口。将争执地机会留给了塞内米哈与几位将军。 “图特摩斯,你怎么不加入战局?”我惊异地看着他,这个性子冲动的男人在点燃了争吵的引线后,竟然就这样闭上了嘴巴? “你看,主战派的人数本就占了优势,若是我再加入其中,岂不是胜之不武?”图特摩斯神色轻松,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绝不是他真实地想法,拿眼瞪他:“我要听真话。” 我咬牙切齿地小声威胁道:“不然晚餐你可别想吃到一块肉!” 图特摩斯忍俊不禁,配合着我的威胁露出了些许惧怕地神色,微微低头与我咬起了耳朵:“静怡,你虽然在治国方面有着很多独到地见解。可对人心,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就像我们,身为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国王与王后理应是公正与公平的。你觉得倘若我此时就如此明显的站在了主战派的一方,会如何呢?” 听见图特摩斯的反问,我不由思考了起来。 倘若我们就这样立场分明地站在几位将军一边,自然,这场争论立刻便会分出胜负。可是对于阿赫莫塞等人,又会如何想呢? 他们只是被迫接受了国王的决断,心中难免不会生出怨怼之意。若不是双方的分歧已经到了不可调和,谁也无法说服谁的地步,这似乎都不是我们的首选。 想到这里,我意会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图特摩斯轻轻地又说到:“何况,若是胜利来得如此轻巧,我又如何让几位将军对我俯首帖耳,心悦臣服呢?” 随着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我的呼吸随之一滞。恐怕这才是图特摩斯作壁上观地根本原因,任何一方的坐大都绝非他做乐见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斗而不破的朝堂,这样双方为了自己的政见与诉求能够得意实施,都必须要寻求君主的支持。 三股力量地角逐与平衡,也许这就是所谓帝王心术吧? 虽然在这个古老而遥远地年代里,对于政治学地研究与理论尚且原始,可图特摩斯似乎已经凭借自己过人的天赋掌握了其中的精髓之所在。 就仿佛是为了应证图特摩斯的说法,我冷眼看向台下仍吵得不可开交地朝臣们。 与几位将军为首的主战派确实人多势众,嗓门也更大。 可维西尔阿赫莫塞与大祭司哈普塞内布却凭借着自己犀利的言辞与气势,在这场争辩中始终也不落下风。 双方围绕着自己的观点,寸步也不肯相让。谁都意识到了。这项改革对于埃及的未来有着多么重大的影响。 对双方而言,这都是一场无比重要地立身之战。 * “两位陛下,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就如刚才双方都陈述了无数遍地观点一样,现在我们恳请您为我们做出最后的裁夺。“ 这场争吵又持续了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议政厅中除了我与图特摩斯,所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疲态。 就在这时,塞内米哈寻了一个双方都稍作喘息地时机,忽然说道。 阿赫莫塞惊愕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塞内米哈,再也不复他惯常维持的那种雍容而睿智地翩翩风度。 “噗”,我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我在心中也忍不住要为塞内米哈把握的时机之精妙而拍案叫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与图特摩斯是支持颁布和实施新政的。 在这时请我们两人拍板,那么讨论就将变成事实,阿赫莫塞等人再想拖延到离开王宫后去私下里联合其他的旧贵族与官员们发难,可就越发地难了。 “无妨,塞内米哈。新政牵涉甚广,维西尔等人有所疑虑也是在所难免。正好借此机会,大家敞开了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瞧出了众人的困惑,图特摩斯解释道。 “不过我看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已经讨论了一日,想必都已经十分疲累,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明日再接着讨论吧。” 如今不止是阿赫莫塞与哈普塞内布了,就连以为稳操胜券地我与塞内米哈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图特摩斯,有些想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259章 可图特摩斯并没有给其余人反应地时间,在宣布散会的第一时间,他已经起身,伸手将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与我一起,离开了议政大厅。 * “图特摩斯,你到底在想什么?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直接顺势为这场争论盖棺定论呢?”走得远了,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声地询问道。 图特摩斯发出了一阵得意地轻笑说道:”静怡何必如此心急,等晚饭好我再与你细细分说。“ 说着,一只结实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腰,我被带入图特摩斯的怀中,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向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今天你去了议政厅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被夕阳笼罩的王宫之中,我忽然听见图特摩斯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脸一红,但心中也升起了一些雀跃:“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毕竟两人私下商讨政事是一回事,实际参与到朝政中又是另一回事。” “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惧怕自己的妻子能力强过自己,何况夫妻本是一体,我们是天然的盟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但唯有你不会。” 图特摩斯面带感慨之色地陈述着他心中所想,听在我的耳中却觉得并这世间的任何一句情话都有更加动人。 实际上,我在现代,因为信息的快速获取见识过太多地夫妻背叛,什么白头偕老,生死相依在我的眼中似乎早就变成了空洞而不切实际的誓言,难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世间确实有忠贞不渝的爱情,就譬如我的父母。可从前,我似乎很难相信,这样一份美好的爱情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可偏偏,阿蒙-拉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让我回到了千年之前,遇到了这个男人。 图特摩斯的存在让我渐渐相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一份真情,在为了得到我的青睐而等待着。 我不由又想图特摩斯的怀中靠了靠,以这样的姿势行走在宫中,实在有些太过腻歪。可渐暗的天色就是我们最好的遮掩,太阳西沉,黄昏十分橙红色的光线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我与图特摩斯沉浸在其中,渐渐忘记后身后仍然跟着的仪仗队,此时我们的眼中,唯有彼此。 * 可想而知,当我们慢悠悠地走回宫殿时,孩子们已经得了许久。 看到迎出来的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的担忧之色,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与愧疚。 太过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竟把还等着我们回来的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给忘记了。 也许是因为图特摩斯在场的关系,阿蒙涅姆赫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话想问我,却又顾及着图特摩斯而犹犹豫豫着问不出口。 “阿蒙涅姆赫特,你是想问我下午在议政厅的情况吗?”晚餐后,我看着磨磨蹭蹭在我身边不愿离开的阿蒙涅姆赫特,笑着问道。 “是……是的。”小男孩有些局促,心虚地看了一眼图特摩斯,却见自己的父亲惊奇地看向了他。 “阿蒙涅姆赫特今天也去了议政厅?”图特摩斯吃惊地问道。 “是呀,因为担心你中午只顾着政务饿肚子,我们三个一起去了议政厅。”我替阿蒙涅姆赫特解释道。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和你的母后一起进来。你是我的长子,也到了参与政事的年纪,不要再像个无知孩童一样畏畏缩缩的。”图特摩斯对着阿蒙涅姆赫特一本正经地嘱咐道。 “是,儿臣知道了。” 我看着这对父子,总觉得图特摩斯面对自己的儿子时,甚至比面对自己的臣下神经还要紧绷上不少。 而受到了父亲态度的影响,阿蒙涅姆赫特在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态度也十分地谨小慎微,反而不如在我面前时来得自然。 唉……这哪是父子,这分明就是一对冤家。 今夜我与图特摩斯心中都记挂这下午之事,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来陪伴两个孩子。 好在他们都长自宫廷之中,早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见今日我们都没有了谈兴,一家人才用完了晚餐,阿蒙涅姆赫特便拉着梅蒂的手,同我们告了辞。 “路上小心些,让宫女把手中的灯都挑亮一些,仔细别磕着碰着了。”我心中惦记着事情,也不虚留,只是将两个孩子送到了门口,又小心叮嘱了一番。 看着一排长长地宫灯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我转身回到了寝殿里。 “好了,图特摩斯,我们先该聊聊下午的事情了。” 第149章 尘埃落定 “图特摩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方才塞内米哈明明给你递了梯子,你却不接呢?”我皱眉看着与我相对而坐的图特摩斯,百思也不得其解。 “就刚才的情形,若是你说塞内米哈的观点才是正解,我想阿赫莫塞也无话可说才是。” 可偏偏图特摩斯却放过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偏要将这这件事一拖再拖。看图特摩斯的架势,似乎是打算将这件事拖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论战一般。 “静怡,为什么你会如此急于将这件事敲定下来呢?”图特摩斯看着我,反问道。 “因为我担心迟则生变,我很清楚这场变革确实能给埃及带来益处。但同时也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不在这些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将事情敲定,我怕日后的阻力会更大。” 第260章 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图特摩斯不知道吗。可看他如此胸有成竹地模样,我也觉得他一定早就把其中的关节都已经想得通透。 也正是因此,才令我越发好奇了起来。 “我初时也是如此担心的,不过今日听阿赫莫塞等人争论了一天,心中反而安定了不少。”图特摩斯闲适地将身体倚在靠背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又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可他的话让我越发不解了起来:“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静怡你觉得阿赫莫塞今日的观点如何?”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阿赫莫塞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何况一味的退让并不可能获得对手的尊重与重视,埃及的财富是有限的,可我们的对手,他们的贪欲是无限的。” 纵观历史,怀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实际上不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不乏其人。 他们是真的天真吗?认为只要喂饱了敌国的胃口,就能够安枕无忧,使百姓安居乐业。 其实并不尽然,也许只是他们畏惧战争,畏惧战争失败可能会为自己带来的损失罢了。 “是啊,拿着百姓们一年的劳苦耕作,不去壮大自己的国家,反而将之拿去换取敌国的片刻安息。我真不敢信,这样的念头竟然会从阿赫莫塞的嘴里说出来。” 图特摩斯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对他此举十分地失望。 “阿赫莫塞做这样太平时节的维西尔太久了,只想着在自己的任上安然度日,不想经历太多的波澜,该到了他退休的时候了。” 维西尔的任命,对于埃及而言,是一项十分重大的人事变动。可此时图特摩斯提起,语气却十分地淡漠,让我不由认真地望向他。 此时地图特摩斯坐在那张扑着柔软兽皮的靠背椅上,脸上满是坚毅地神情,他的一双眼睛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凝视着更加遥远的地方。 “至于为何我今日没有将新政之事敲定,自然是因为我想将水搅浑。这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吗?浑水才好摸鱼。让这些下臣都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我们才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图特摩斯说得意有所指,话中似乎大有深意,可我却不能立刻领悟。我只是一个醉心历史的学者,学者往往都抱有过于天真的理想主义,是不适合成为一名政客的。 大概是我凝眉思索的模样取悦了图特摩斯,他哈哈一笑走了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将我拥入怀中,揉了揉我的脑袋。 “静怡你还是太老实了,心中想什么便都挂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但是面对朝臣时这样便不好,你只看我今日错失了良机,却不知我为何如此。” 图特摩斯耐心地为我解释:“只有我表现的摇摆不定,阿赫莫塞才会觉得仍有一线希望,同时也感觉到了塞内米哈带来的压力。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他必须放手一搏。这样他就必须尽可能的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来反对塞内米哈。” 我从图特摩斯的话中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试探着问道:“所以塞内米哈不过是你丢出去的诱饵,想要钓出于阿赫莫塞背后与他相互勾结的势力?” 图特摩斯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比了个射箭时瞄准的动作说道:“梳理朝政就是如此,既要扳倒政敌,就务必要一击即中,不能为自己留下后患。” “可是就算能钓出那些与阿赫莫塞保持有相同立场的人,你又要用什么借口铲除他们呢?” 即便是图特摩斯,也未必可以在毫无由头的情况下罢免大臣吧。 “若是阿赫莫塞因言而获罪,我只怕日后朝中再无大臣在你真的施政有误时敢直言进谏了。”我不无担忧地说道。 “傻瓜,借口还被关在监牢里呢。”见我仍未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又揉了揉我的脑袋:“喀拉提袭击国王,维西尔治理王都不当,引咎辞职,这岂不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图特摩斯的神态是如此的云淡风轻,就仿佛他只是打算举办一场无关紧要地宴会,而不是打算进行一场也许会席卷整个底比斯乃至上下埃及的政治清算。 “喀拉提的案子,你是不是打算牵连许多的人?”我不由问道。话问出了口,我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就要看明日朝堂上,众人的表现了。”图特摩斯把玩着手中的金杯,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话题似乎又再次无疾而终,我知道为了推行新政,这样排除异见者的举动在所难免。可第一次直面政治倾轧,还是让我的心中不知所措,乱作一团。 * 之后的几日,图特摩斯总是早早便离开了寝殿,而我则不得不面对一个又一个独自享用进餐的午后。 而到了晚上,图特摩斯也常常留在议政厅中处理政务直到深夜。我似乎只能在熟睡后朦胧间落入的怀抱里,感受到图特摩斯回来过。 这日,我依旧没有什么胃口,就连手边的文献也没有了整理的心思,只是望着寝殿的大门出着神。 终于,从议政厅处传回了消息。在讨论新政的间隙,关于喀拉提的审问材料被呈上殿中,图特摩斯在过目后大发雷霆。 这件街头盲流袭击国王的案子牵连甚广,底比斯城中的治安官、阿蒙神殿的祭司、甚至王宫中几位服侍过国王的侍从都被牵连其中。 第261章 关于新政的讨论被暂时搁置到了一边,此时底比斯的维西尔殿堂里日日都排满了等待审判的犯人们。 我寻了一日空闲,带着萨玛拉与阿蒙涅姆赫特在泰甫的陪同下,再次微服来到了维西尔殿堂中围观着某一场的审判。 殿堂仍是那个熟悉的殿堂,不过是岁月在墙壁上描绘的壁画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可此时,端坐在上首的维西尔却换了人。 前日,上一任维西尔阿赫摩斯因在治下发生了袭击国王这样的恶性案件而引咎辞职,阿蒙神大祭司哈普塞内布也因此案的牵累沉寂了下来。 国王的宫廷大总管塞内米哈暂时接过了维西尔的权柄,而这次的审理也由他全权审理。 我与萨玛拉坐在台下,聆听着犯人们痛哭流涕地忏悔,又或是声嘶力竭地为自己鸣冤。 而我的身边,是同样前来围观地百姓们一声又一声的叫好。 似乎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政治清算并没有让图特摩斯在声名受损,反而将他在民间的威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图特摩斯的计谋就这样一环扣着一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最终被以这样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图特摩斯在这次对付政敌时所展现出来的雷霆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我并没有专心去听,塞内米哈在殿堂中对这些官员是如何宣判地,只是默然做到了审判结束,又默默地随着民众们一齐走出了大厅。 “梅里特拉,走吧,我们回家。” 我正出着神,不期然手被人握住,我一惊,抬头却跌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是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你怎么来了?”我有些吃惊,喀拉提的案子牵连太广,这些日子以来虽有塞内米哈从旁协助,可图特摩斯仍是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处理那些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事,图特摩斯几乎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我来接我的妻子回家啊。”图特摩斯答得理直气壮,他的声音响亮,引来了不少路过的路人们好奇地目光。 我的脸一红,低下头仍由他牵着我的手,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如今喀拉提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是时候重提新政之事了。”见我不言语,图特摩斯忽然出声说道。 我不由转头看向他,看到图特摩斯的脸上一闪而逝地不自然。我这才意识到,图特摩斯这是在没话找话。 因为繁忙的宫务,这些天来我们说的话加起来兴许还没有以前一天的多。 图特摩斯也许也感到了不自在吧…… 想到这,我不由朝着图特摩斯露出一个微笑:“是吗,那很好呀,希望这次旧事重提,可以少些阻力吧。” “嗯!这次一定可以成功推行新政的!”图特摩斯肯定地朝我点了点头,充满信心地说道。 第150章 新的开始 经过了图特摩斯铁血手段的清洗,新政就这样在信任维西尔与军队将领们的支持下,声势浩大地展开了。 当国王的传令官站在王宫高高地城墙上,大声地宣读着国王的敕令时,我与图特摩斯正坐在露台上,接受着底比斯民众们的崇拜。 “凡出生于圣神的两土地的子民,都将因此得以生活在阿蒙-拉、国王凯蒙帕拉与王后梅里特拉的恩典与庇佑之下。 国中子民有参军者,斩敌五,赏爵一级,赐田一亩,奴隶一名; 斩敌十,赏爵二级,赐田五亩,奴隶三名; 斩敌二十,赏爵三级,赐田十亩,掌十人军事; …… 攻城围邑,杀敌三千,官长晋将军,余者升爵一级。 此令自今日始,即为国策,毋言终时。” 随着传令官的话音落下,城中鸦雀无声,就这样静悄悄地持续了数秒钟后,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响彻了底比斯的上空。 只片刻后,无数的民众争先恐后地奔向了军队在各个街区设立的募兵地点,生怕忘了自己便要落在人后。 我与图特摩斯早早便料到了这样的情景,在颁布法令前,图特摩斯便与将军们敲定了招募新兵的标准。 一户只录一名成年男丁,身有残疾者不录,身长不足者不录,体重过轻,痴肥者不录。可饶是如此,参军的热潮依然席卷了上下埃及。 最让我们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外之喜时,这道敕令竟然让那些曾经盘踞在商道上四处劫掠的沙漠盗匪们也纷纷投身入了军中。 埃及的商道因此安全了许多,竟比以往又要繁荣上了数倍。 * 上下埃及因为新政而焕发出的勃勃生机让图特摩斯一脸几日,脸上都挂着可掬的笑容。 虽然依然忙碌两人聚少离多,可心情却与前些日子有了天壤之别。 图特摩斯恢复了以往的作息时间,我们也终于得以在时隔数周之后,久违的一起享受凉爽的清晨与早餐。 图特摩斯为我斟了一杯葡萄酒,不无得意地说道:“静怡,真是不想到,这项法令竟然还有这样的效果。那些杀人劫货的江洋大盗们,都因此消停了许多。” “那是自然,虽然都是在刀口上舔血,可大部分的人,谁不希望过上受人尊敬,荫及子孙的生活呢?你这项法令可算是釜底抽薪。就算偶尔有一二桀骜不驯的盗贼头子,手底下的人都跑去当了兵,他自己孤木难支,也就难成气候了。” 第262章 图特摩斯最在意的却并不在此,而是兴奋地说道:“最重要的是,那些投军的盗匪身手都颇为了得,和普通农夫的战斗力,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这,我却又担忧了起来:“只是这些盗匪平日里放肆惯了,入了军中会不会不服管教?” 图特摩斯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静怡,你不了解军队。军中最是讲究等级和实力的地方,我的将军,包括我自己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那些盗匪说是身手了得,也不过是与那些毫无战斗经验的农夫想比。遇上真正的军人,我们有的是办法把他们打服!” 说道兴处,图特摩斯还卖弄着伸出拳头在空中舞了两拳。我见他说的志得意满,似乎并不觉得为难。 加之我对于军中事务确实不甚了解,并索性将这个话题丢到了一边,与图特摩斯说起另一桩事情来。 图特摩斯在前朝的清洗最终还是波及到了后宫之中,图特摩斯的后宫空虚,除了我之外,并无其余妃嫔。可在宫中供职的宫女侍从们,却大多来自于那些古老的贵族家庭。 如今图特摩斯为了施行行政,借着喀拉提案的由头,扳倒了不少旧贵族。失了势与王室欢心的旧贵族中的家庭成员们,也因此失去了在底比斯的王宫中服侍国王与王后这一无比荣耀的资格。 新的特权阶级尚在形成之中,并没有太多的人口能够充斥王国中骤然减少的人手。 这让王宫中的日常运作,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向图特摩斯坦言了自己想要对后宫的人事与机构做出调整的打算,图特摩斯这几日也感受到了后宫中因为人手短缺而造成的失序。 他认真地看着我,等待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这两日与萨玛拉和泰甫一起,清点过王国中剩余的宫女和侍从数量,实际上若是调度得当,是完全够用的。只是如今王宫中每个人的职权不清,常常一个人身兼数职,同时一个职位有涉及到多个人。” “就是这样才导致了如今王国中的混乱的。” 我说的慎重,这件事在我的脑子里已经考虑了良久,埃及的后宫与政府运作颇为相似,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这样的运作方式毫无疑问,是导致各部门之间效率低小的罪魁祸首。办事时大家左右推诿,出了问题同样找不到要为此负责的人。 想要让如今的埃及成就远迈前人的伟大与荣耀,想要将军权与政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以其日后能与阿蒙神大祭司的神权所抗衡,仅仅只将希望寄托于军队制度的改革,是不切实际的。 然而图特摩斯的新政才刚刚实施,这个时候去寻求政府制度的改革实在是太过激进。可后宫归于我管辖,也并不如何涉及前朝,正可以作为政治改革的一块“试验田”。 我将自己的打算一一与,图特摩斯说了出来,图特摩斯也觉得可行。王宫中宫女侍从们的薪水是一笔颇大的开支,虽然王室并非负担不起,可这笔钱多的是更加有用的用处。 “你想做便放手去做,我总是支持你的,就像你支持我时一样,泰甫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图特摩斯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整个人都揽进了他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我的头顶。 宫女们早就识相地退出了宫殿,将独处的时空都留给了我们两人。 也许是因为相伴地时间久了,即便这样谁也不做声,只是安静地相互依偎,也不会觉得尴尬。我们的心中想着各自的事情,就这样静静地度过了一段清晨闲暇而美好的时光。 直到图特摩斯不得不起身,去接见那些早已等候在外殿的大臣们,这段宁静的时光才终于划上了句号。 * 我送走了图特摩斯,又招来了萨玛拉。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女人,她的年纪与我相仿,看起来也颇为的干练。这段时日,我始终在观察着她。 在这个王宫中,我需要一名帮手,去帮助我对接那些琐碎而庞杂地事务与人。就像我在现代时,为费恩教授做的那样。 萨玛拉是图特摩斯指来服侍我的侍女,我想至少在忠诚度上我并不需要过多地担心。 况且萨玛拉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的,有书写能力地女性,这仰赖于她良好的出身,因此有拥有了学习的资格。 我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向我请求,想要学习骑马的小插曲。 不同于我的得过且过,在萨玛拉的身上,我看到一股狠劲。 大多的初学者在刚一接触马时,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胆怯地心理。可萨玛拉却很快的克服了自己心中的恐惧,在负责教导她的士兵的帮助下,很快就能够自己驱动着马匹在场上小跑了起来。 哪怕不论是我,还是她的马术老师都告诫过她,练习时不可以如此冒进,不慎摔下马可不是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 可在后续的练习中,萨玛拉还是拼尽了全力一般,在古代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情况下,努力地驾驭那匹,图特摩斯特意赏赐给她的牝马。 更重要的是,萨玛拉从未因为练习骑术而耽误过自己的本职工作。练习过骑马的人,都知道初学时,大腿的两侧那种轻则酸痛,重可能连皮肤都被磨破地痛苦。 “你为什么要学的如此拼命呢?若是因此负了伤,岂不是得不偿失?”我也曾劝过她,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第263章 可看她依旧是那副练习起来不管不顾地模样,最终也只好选择在每次练习后,都尽量少地给她派差使。 大抵萨玛拉也感受到了我的善意,这些时日下来她在服侍我时,也越发地尽心尽力了起来。 我收回了思绪,因为我的出神,萨玛拉在殿上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可我再看她,仍是一副不急不躁地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儿。 十分地沉着冷静。 若是我想要在后宫之中,能有一番作为,萨玛拉一定会是我最得力地助手。 “萨玛拉,你和我说说,如今单单王的这一处宫殿里,有多少宫女,又各自掌管哪些事宜?”我招了招手,示意萨玛拉坐下来回话。 与我相处地久了,萨玛拉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若是出言,必是真心相邀,因此略一犹豫便在我下首地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今因为您与陛下住在一处,因此两宫的宫人也都编在了一起,加起来总有一百四十三人。”萨玛拉没有如何思索,便将一个数字报给了我。 绕是我心中有所准备,听了这个数字,也不由的暗暗咋舌。想不到底比斯的王宫里,单只是服侍国王与王宫的王后的宫女,竟然就超过了一百人。 “那大家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呢?”我又问道。 “陛下与您有单独的厨房,如今因为共用一个厨房,因此灶上地宫女人数略有减少。从厨师到采买再到帮厨,有二十人。 浴池那儿也是一样的情况,再就是两位陛下各自的贴身侍女、专司仪仗的、负责浆洗衣物、扫洒的下等宫人等。” 萨玛拉说着又补充道:“本来按制,国王与王后的侍从,都是定员一百,但因两位的情况特殊,因此才减到了这个数目。” 我闻言颔首:“所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精简地数字了,再缩减就不太妥当了是吗?” 萨玛拉似乎有些不解我为何如此说,她凭着直觉略微斟酌后点了点头:“是的,皇家自有皇家的威仪在此,再减只怕就连周边那些小国都要把我们比下去了。” 我心中微晒,一百多个人服侍两个人,怎么想都实在是冗余地可怕。 “那这么多人,难道就不会出现工作量分配不均的问题吗?” 随着问题的深入,萨玛拉的回答开始渐渐变得慢了下来,不再可以不假思索地为我答疑解惑。 “确实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有人的时常清闲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躲懒。也有人更希望能够在两位陛下面前露脸,也就被分担了更多的工作。” 萨玛拉说着脸上一红,显然她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第二种人。 “可是双方都是领着一样的月钱,时间久了,难免做活多的人心中便会心生怨言吧?”我看着萨玛拉,她有些惊慌地抬头看向我。 “不不不,怎么会呢!能够服侍您与陛下,是我的荣耀!” 我被萨玛拉难得的窘态一逗,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必如此紧张,萨玛拉。我只是觉得,如今宫中的管理有些混乱,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将众人的职责区分干净。” “您想怎么做呢?”萨玛拉似乎来了兴趣,她看向我,期待地问道。 “我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协助我。我知道你自二十岁就入了宫,如今在这底比斯的王宫里呆了十几年,且深得陛下的信任,对于这里的情况要远比我熟悉得多。” 萨玛拉的神情因为我的话而激动了起来:“您竟然如此地信任我,第一次对我委以重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梅里特拉殿下!” 她说着,跪在了我的脚前,虔诚地亲吻着地面。我依旧不喜这样的礼仪,但也知道身处期间只能入乡随俗。我最终强忍下不适,将她扶了起来。 “好了萨玛拉,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们还需要好好地梳理出一个章程,交由陛下定夺呢。” 实际上,图特摩斯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由了我处理。他似乎也很期待,想看看我所说地,将所有人的职权梳理分明,真的能为事情的运作带来怎样积极地作用。 何况,如今这座宫殿里略显的混乱地管理确实需要有人好好地梳理一番了,这个借口并不会引起旁人不必要的警惕与怀疑,实在是做这项“社会实验”再好不过的环境了。 萨玛拉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她对于宫廷各方面的运作都无比熟悉。在她的建议之下,我们先将维持王宫正常运转地部门分作了衣食住行四个。 而每个部门有根据所涉及的具体事宜,细细地划分了数个的辖司与成员。再考虑到宫女们的服侍向来是全天候的,必须无时无刻地满足宫中主人们的需求。 我又按照现代的习惯,将那些需要全天有人值守的岗位分作了早中晚三班。 如此摊派一一下来,竟然发觉一百四十多人的名额也有些捉襟见肘了起来。萨玛拉想要恢复两宫服侍宫女的人数,我却觉得十分不必。 我提笔将那些工作轻省的岗位又做了删减,就这样左挪右补,总算是将流程都一一梳理了干净。 我又与萨玛拉核对了一遍,只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弹了弹被我举在半空中的纸莎草纸,舒了口气。 “等明天,早饭过后,就去将宫里的所有人召集起来,我们好好的将新的规章制度与她们都说清楚。” 第264章 萨玛拉也难掩期待之色:“您如此规划,大家都明确了各自的工作职责,想必以后摩擦也会少上许多的!” 第151章 后宫改革 相比起图特摩斯在前朝掀起的惊涛骇浪,我在后宫之中实施的改革并没有遭至什么反对。 如今宫中的主人除了我与图特摩斯之外,拢共不过再加上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成员之间关系并不复杂,平日里四人的饮食起居也各有旧例。 如今将每个人的职责分的更加明晰后,除了我们惯用地贴身服侍的宫女侍从外,每个人一周都得到两日的休憩日。每天的工作时间也被控制在了8小时左右。 古埃及人对于时间的观念与现代人略有不同,在他们的观念中一周的时间为十日。以我的眼光来看,上八天班才能休上两天的假期已是十分黑心资本家的行为。 可我颁布的这一举措却还是让宫中的宫女们欣喜不已,来我的寝宫中想要谢恩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萨玛拉,你帮我见见她们吧,宫女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了。”在经历了一整个早上应是没有挪动过一个位置后,我终于受不住落荒而逃,留下了背后萨玛拉地轻笑声。 后宫的制度改革虽然并未遭遇任何的阻力,可我依然提心吊胆着,担心自己的考虑所欠妥之处。一连几日,我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图特摩斯轻而易举地,便察觉了我的异状,听完我的担忧,哈哈一笑。 “既然已经施行了,再担忧又有什么用呢?错漏总是在所难免的,之后慢慢补足就是了。”图特摩斯坐在我的身边开导着我。 这是一个无风亦无月地闷热之夜,时值六月底,将近七月的时节,正是埃及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我到此时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在不知不觉地忙碌中,我们竟又这样迎来了新的一年。 “话虽如此说,可心中总是难以安定。”我有些苦恼,明知道改革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可在心中还是希望能够少些波折。 图特摩斯的宽慰对我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久经风浪,似乎任何突生的变故都能够从容应对。 可我却不然,我第一次亲自主持这样巨大的变动,手握如此重权,难免觉得如履薄冰。 图特摩斯见寻常的言语并不能缓解我心中的焦虑,索性便将话题岔了开,试图将我的注意力引导到别的地方去。 “说起来,静怡,新年节马上就要到了,因为去年远征的大胜,我打算将在黎巴嫩南部占领的三座城邑献给神。” 话到此处,他忽然狡黠地一笑:“孟菲斯、翁城与底比斯的神庙各得一座。” 我对于图特摩斯的大手笔暗自咋舌,去年的那场远征,虽然参战的将士们都各自缴获了不少的战利品。可那些东西远无法在美吉多的王宫里恭候着图特摩斯的财物相提并论。 包括卡迭石王子与美吉多国王的战车在内的924驾战车,2238匹马、200套铠甲,以及大约2000头成年的牛、22500头小牛、属于卡迭石王室的华丽家具、象征王室权威的权杖、难以计数的巨量金银,甚至还有11.3万蒲式耳的庄稼。 一场镇压叛乱的远征满载而归,也将图特摩斯在国内外的威信推向了第一个顶峰。 也难怪他肯大手一挥,就将三座城池奉献给了三座神庙……三座神庙,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看向图特摩斯。 他果然也正得意地留意着我的反应。 “图特摩斯,你是想……”我有些迟疑,拿不准图特摩斯的用意,片刻后才继续问道:“你是打算着手分化卢克索神庙中阿蒙神大祭司的权利了吗?” 图特摩斯点了点头,朝着我一笑:“我既是阿蒙-拉之子,可也是两土地的国王,自然要对众神都一视同仁。” “何况我如此做,是得到了阿蒙-拉的指引与应允的。”图特摩斯说着,又理直气壮地补充道。“翁城是拉神的崇拜中心,而孟菲斯则是普塔神的崇拜中心,二者在国中也有着相当数量的信众。至于其他神明,我也会命人带去丰厚的财物和祭品。” 说到这,图特摩斯忽然看向我,收起了方才还略显玩味地笑容,郑重地说道:“静怡,等明年的欧佩特节结束后,我还打算再组织一次远征。” 听了图特摩斯的话,我神色为之一变,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惊愕地看着他。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忽然从图特摩斯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我心中一紧。 “怎么这样快?”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胳膊,担忧地望着他。 “对于我颁布的新政,朝中仍有微词,推行地并不十分顺利。我需要一场胜战,一场大获全胜的战争,来堵住这些悠悠之口。”图特摩斯说到这,伸手抚上了我的脸,细细地摩挲着。 “静怡,就像我说的,新政刚刚颁布没有多久,人心仍有些不稳。我需要,需要你留在底比斯的王宫中,为我守住新政的成果。 你要强硬起来,你是我图特摩斯神圣的王后,是阿蒙-拉的宠儿,你要相信,在这片土地上无人胆敢忤逆你的意志。” 我面露难色,可也知道这样关键的时刻,图特摩斯出征在外,国中所能信赖的人,也唯有我了。 塞内米哈与泰甫虽然也是图特摩斯的心腹,在朝中身居高位,可到底根基尚且。图特摩斯在时尚可以服众,可若图特摩斯不在,朝中的变数便多了起来。 第265章 “图特摩斯,你最担心的还是以哈普塞内布为首的阿蒙神祭司们吧。”我看着图特摩斯紧皱地眉头,不由有些心疼了起来。 图特摩斯长长叹了口气:“是啊,以前,他们是维护统治的好助力,可如今却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烦源头……” “若是祭司们趁我不在底比斯时忽然发难,以塞内米哈和泰甫的出身,我担心根本镇不住他们。也唯有你了,静怡。所有人都目睹过你的神迹,所有人都对阿努比斯的身份深信不疑。 唯有你可以在最紧要的关头,逼退哈普塞内布的诘难,反驳他的质疑。你远比他更有资格去解释和传达阿蒙-拉的意志。” 听了图特摩斯的话,我只觉得肩头一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也正如图特摩斯所说,这场发生于他复位第三年的远征,不论从顺应历史还是国内局势地角度来看,都是势在必行的。 图特摩斯要面对的境况远比我艰险地多,我深吸了一口,握住他的手,认真的说到:“我会努力,不拖你后腿的。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要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不论战局对埃及多么有利,不要贪功冒进,你也要记住,在底比斯,我在等你回来。” 见我神色如此凝重,图特摩斯反而笑了起来:“傻瓜,你还记得你说话的话吗?我的继承人名叫阿蒙霍泰普,是王后梅里特拉所生。我的继承人还未降世,我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原本还有些沉重与严肃的气氛因为图特摩斯的话而开始变得暧昧了起来,我拿眼睛瞪他,却在下一秒落入了一个滚烫地怀抱中。 我被图特摩斯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想着寝殿里走去。 * 第二日,图特摩斯在朝上宣布了自己将在新年的奥佩特节结束后,再次率军深入迦南腹地,征讨那些尚未彻底臣服的国家。 因为新政的关系,一时之间,上下埃及为之沸腾了起来。举国上下在筹备着新年与奥佩特节的同时,军队的训练也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大概是为了我之后的监国打下基础,图特摩斯开始带着我真正参与到国政中去。从一开始的两人一起批复奏折,再到参与小范围的国事讨论中。 在这些繁浩地国家大事面前,后宫改革时偶尔出现的一些小小麻烦却恰了图特摩斯所言,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初涉政坛,扑面而来的各式各样的问题让我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后宫的事务被全权委托给了萨玛拉,她与泰甫这个新上任地宫廷大总管一起,竟然也将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了却了我的后顾之忧。 “大功告成!”我得意地看着自己梳理出来的底比斯乃至上下埃及三十四个诺姆所有长官及其手下名单,重重舒了口气。 图特摩斯三世早期王朝权利架构,这可真是一个无比珍贵的史料。虽然我的初衷是为了方便自己记忆,免得在接见朝臣时认错了人,闹出笑话来。 虽然如今底比斯大大小小地重要官员,我大多已经能将长相、名字与职务一一对上,可其他地方的官员,在我的脑海中,印象依旧模糊。 半举在空中的纸莎草被人抽走,不必猜也知道,必然是图特摩斯。我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去,果然看见图特摩斯正拿着那张纸莎草纸在阅读着。 “静怡,你这张纸可得收好来。”图特摩斯笑着道。 “为什么?”我不解,做这张图表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整理思绪,让接收到的线索变得有序起来。如今我已经有了印象,这张纸应该被好好的保存起来才是。 毕竟此时的交通如此不便,其他诺姆的官员们想要来底比斯见上国王一面,并不容易。 “你忘了吗?马上就是奥佩特节了。这是我们新婚后的第一个奥佩特节,各个诺姆的长官们都会来到底比斯,见一见他们的王后。” 图特摩斯说着,促狭地说道:“正好,你可以对着名单好好地认一认人了。” 我这才察觉自己被他打了趣,恨恨地转过身在他的胳膊上拧去。 图特摩斯的手臂,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十分地结实。我一手下去,却没有揪起二两肉,反而让自己被图特摩斯顺势圈在了怀中。 “放心,等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提醒你的。” 第152章 奥佩特节·筹备 说起奥佩特节,不仅仅是图特摩斯,我也期待了起来。 作为埃及法老时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奥佩特节的仪式与前期筹备工作不可不为不隆重。 自新年节后,即便距离奥佩特节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已经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阿蒙-拉信众向着底比斯涌了进来。 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因为奥佩特节的关系,再次热闹了起来。 然而,在宫廷之中,新年时热闹而喜庆的气氛此时并没有残留下多少,甚至带这些剑拔弩张地气氛。 事情的起因是图特摩斯执意要我与他一起,完成整场的阿蒙-拉黄金太阳船的巡游。 这样前所未有的要求,毫无疑问地招致了以哈普塞内布为首的阿蒙神殿祭司们的反对。 即便在哈特谢普苏特女王仍是王后时,她也从未践行过如此出格之举。 可图特摩斯的态度十分强硬,完全也不容人置喙。官场上,才被图特摩斯好好整顿了一番,官员们即便心有微词,表面上也大多采取了缄默的态度。 第266章 更不要提新任的维西尔塞内米哈与宫廷大总管泰甫,两个人都出声表达了自己对于国王这项举措的支持。 “梅里特拉殿下是凯蒙帕拉国王神圣的妻子,是阿蒙-拉眷顾之人,我想不出除了她还有谁有资格与拉之子一起,参与到这场神圣的活动中来。你觉得呢,哈普塞内布?” 大殿之上,塞内米哈的话让哈普塞内布气了个倒仰。 “话可不能这么讲,国王与王后一同参与黄金巡游,这件事古之未有,更不成定例!我尊敬的陛下,您对王后的荣宠已极。 可尘世之间的事情,过犹不及,难道你还想看到女王的例子重现在您的王庭之中吗?!” 我有些吃惊,想不到哈普塞内布竟然会当着我的面,将这些话就这样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图特摩斯,却见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动摇之色。 “女王怎么了?在女王统治的几十年间,两土地难道不是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吗?若是我的王后愿意与我分担治理国家的重责,我将感激不尽。” 图特摩斯坐在黄金御座上的上半身向前探去,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下首站着的哈普塞内布。 而后者在他的逼视之下,渐渐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我默默注视着场上发生的一切,知道图特摩斯如今地坚持,是在为我日后的监国铺垫道路。 他希望在他远征之前,他手下的官员、祭司乃至于百姓们都能习惯了有王后参与的政治活动。 “大祭司的担忧自有他的道理,不过哈普塞内布,你既然说国王与王后一同主持太阳船游行之事古之未有。 可你看,我朝古之未有之事又岂止这一件呢?阿努比斯神的真身现于世,此事是否是古之未有? 普通人可以凭借军功获得爵位,此事是否是古之未有?凯蒙帕拉国王凭一己之力,横扫迦南地区,此事是否是古之未有? 既然古之未有之事发生的如此频繁,身为阿蒙-拉的大祭司,您是否有思考过,这是否是阿蒙-拉的隐喻呢? 如今我与在座的诸位,都身处于一个古之未有的巨大变局之中,而你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顺应历史的潮流。 不要做阻挡历史发展的蠢事,那无异于螳臂当车,最后粉碎的不会是历史的车轮,只会是你们自己与你们的家族。” 我的话音落下,大殿之上,却仍是鸦雀无声。哈普塞内布目露惊惧之色地看着我,半晌后,我看到他微微欠身,向我行了一礼。 “尊敬的王后,我绝无冒犯您之意。可是,也请容我表达自己的疑惑。“哈普塞内布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在我的面前收起了他身为大祭司的傲慢。 “除了您,无人聆听过阿蒙-拉的此番神谕,也无人见过阿蒙-拉与任何一种形式让祂的神迹显示在人间。这让我对于您所鼓励陛下采取的种种行为,不能不感到担忧。” “哈普塞内布!你怎么敢如此放肆!” 还不待我有所反应,图特摩斯已经愤怒地拍案而起。哈普塞内布此举不仅仅是在质疑图特摩斯的所做的决策是否合理,而是在直指我的身份的正统性了。 我拉住了图特摩斯,朝着他摇了摇头。且不论无形之中,我的到来除了受到神明的指引外实在难以解释。 即便并非如此,我也早早就为眼前的这种情况做好了准备,脑海里无数遍的想过应对之策。 原因无他,在图特摩斯与阿蒙神庙的祭司团体产生利益冲突时,我的存在与立场就会变得至关重要。 我与图特摩斯站在一起,就会大大削弱阿蒙神祭司的对神明意志的解释权。在他们无法质疑国王出身的情况下,来历不明的我就成了他们首要的攻讦对象。 “阿蒙-拉的旨意,莫非不是在场的诸位与天下百姓所有目共睹的?哈普塞内布,走出神庙去,好好看一看这人间。 看一看这个古老地国度是否因为阿蒙-拉的意志而变得日渐兴盛!若是我们的举措没有得到祂的允许与祝福,两土地又怎能前所未有的焕发出这样的勃勃生机?” “哈普塞内布,来日方长,你又何必争这一时之利?”图特摩斯在此时忽然开了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哈普塞内布说道。 哈普塞内布面色一怔,似乎思忖了片刻后,终于垂下了头,朝我欠身行了一礼。 “请原谅我的冒昧,尊贵的梅里特拉王后。” “大家都是为了埃及,底比斯的王庭也绝不是一个会因言获罪的地方。请您,也请诸位大臣放心。”我笑着答复道,看得出来,哈普塞内布因为我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 奥佩特节的巡游流程终于敲定了下来,不管是底比斯的王宫还是卡纳克神庙及卢克索神庙都围绕着新的章程忙碌了起来。 为了保证游行的万无一失,底比斯三柱神的圣域因此暂时被封闭了起来。 祭司们扫清了道路,又将阿蒙-拉与穆特女神和孔苏的金像搬出来认认真真的擦拭了一遍后,将它们一一装进了各自的镀金太阳船上。 因为这是我参加的,不,或许是埃及历史上王后参加的第一次奥佩特节游行。 我需要熟悉整个游行的路线以及阶段,能够参与到这个埃及法老时期,除了赛德节之外最盛大的节日,让我的心中无比的兴奋。 第267章 那劲头,比起小时候盼着春节的到来也有过之而无及。繁琐而沉重的华丽礼服不再是我的负担,我的精力旺盛,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发掘现场时的状态。 白天,我在图特摩斯的陪同下,走了一遍又一遍巡游时需要经过的路线。在宫中练习行走时的仪态,要如何才能够显得足够庄重。 而到了晚上,我依然必须集中精力,与图特摩斯一起,处理白天因为排演而耽搁的政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许多描述那些有所作为的君主们时的段落,总喜欢将仁慈、英勇、睿智以及精力旺盛这样的辞藻放在一起。 身体康健,精力旺盛确实应该是所有有为之君所必备的基本要素。 看着图特摩斯在明亮的灯光下,奋笔疾书的身影,我不由感叹道。相比其图特摩斯,我差的可太远了。 实际上,为了让我与图特摩斯能够更好地投入到奥佩特节的排演中,塞内米哈与泰甫已经分担了宫内外那些不那么重要,必须要君主亲自定夺的事务。 可饶是如此,每当夜晚在与图特摩斯商讨政事时,我仍是显出了力不从心。总是聊着聊着,上下眼皮便打起了架。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来提提神,可惜这里并没有。 图特摩斯当然看出了我的疲惫,每天都早早就将我“赶”回了寝殿就寝。而他自己却依旧每日批复文件到了深夜。 甚至在白天,除了奥佩特节的排演之外,他还需要时不时的前往军中,去检阅军队的训练情况。以此来保证,在奥佩特节结束后,这支军队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跟随着他一起踏上远征之路。 “静怡,在忍一忍,熬过了奥佩特节,我们就能够轻松轻松啦。”这一晚,我又困得哈气连天,图特摩斯走了过来,揽住了我的肩头宽慰道。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我是心疼你。你每天需要处理的公务比我的繁重多了,你真的撑得住吗?” 我说着抚上了他的脸颊,图特摩斯的脸上并不见疲色,一双眼睛也依旧炯炯有神。让人不由感叹他那似乎永远也挥霍不完的生命力。 “这算什么?在战时,我白天行军作战,晚上还要与将军们商讨路线和分析形势、情报到深夜。那样的情况都没有难倒我,何况是如今这点事情呢?” 听了他的话,我非但没有宽心,反而越发心疼了起来。那个曾经稚嫩青涩的少年,要成长成如今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君主,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 “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心无旁骛,悠然自得地好好享受一下生命的美好呢?图特摩斯不要太拼了,我……我会心疼。” 我满面愁容地看着他,图特摩斯三世在历史上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在此时,在我的心中,不再是只得称颂的荣耀,反而成了一座搬不开的大山。 我终于明白想要完成那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图特摩斯在私底下付出了怎样的艰辛与心血。 “会有这一天的,静怡,等我们就将两土地打造成称霸一方,无人敢来进犯的伟大帝国。我们就将王位传给我们的儿子,我带着你四处游历去。 你曾经告诉我过,你想好好的领略上下埃及的风土人情,将所见所闻都一一记录下来让它们流传到后世。 等那时候,这些我都会陪着你,将你的梦想一一实现。“ 第153章 奥佩特节·游行 就在底比斯已经因为蜂拥而至的外地游客们而人满为患时。就在图特摩斯重新掌权的第三年,新年节举办后的第二个月的第二十七天。 万众期盼地奥佩特节,终于拉开了帷幕。 天还没亮,我与图特摩斯便早早地起身,为这次的游行好好的装扮自己。 为了这次的奥佩特节,我与图特摩斯都特别定制了一套新的礼服,看起来颇有些像是情侣装地模样。 图特摩斯的额头是镶嵌着的“神圣的毒蛇”的王冠,那眼镜蛇的造型逼真,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吐着信子,戒备着所有可能对国王造成不利的敌人。 图特摩斯柔顺地头发,此时也被包裹在了金黄色与宝蓝色相间的美尼斯头巾中。 腰间穿着一件隆重地华丽腰裙长至脚踝,□□着上半身,露出他精壮的胸膛,只在肩部披上了一件用金线绣上了繁丽无比的团案的披风。 宝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在他的身后泛起滚滚泛着金光地波浪。 我看着此时的图特摩斯,已经开始想象一会儿当我们走出了卡纳克神庙,庄严地走在阳光之下时,那该是何等美丽的一番景象。 至于我,今日我将身着着一件再隆重不过地卡拉西里斯式贯头长袍,腰间系上一条满绣着神圣图案的腰带。 脖子上也被宫女们戴上了由青金石、蓝宝石、红玉髓等贵重宝石串成的宽项链。在项链的下端,还坠上了一个黄金打造的吊坠,上面是张开了羽翅的玛特女神,预示着我受到了女神的守护与祝福。 在宫女们帮我整理衣服上褶皱的空档,我将这块精致的黄金吊坠拿在手中把玩着。女神的造型是镂空的,大概是使用模具在黄金被彻底融化后浇铸而成。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十分难得的艺术品,让我爱不释手。 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将这些珍贵的文物放在手中摩挲与研究,哪怕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多的时间,还是令我兴奋到战栗。 第268章 此时的我也被带上了厚重的假发,假发被编成了一绺一绺的细麻花辫,在发辫的尾部则嵌上了黄金打造的小巧莲花装饰。 紧接着一顶装饰由红色太阳圆盘的双羽冠被固定在了我的头顶,那重量压得我肩膀一缩。即便在排演时已经戴过了几次,可还是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宫女们围在我的身边,小心地为我描好了眼影,又仔细对假发做了最后的整理后,图特摩斯牵起我的手,与我一起缓缓走向了早已停靠在大门外的一停肩舆。 此时天色尚早,我们的肩舆以及仪仗队在经由皇宫通往卡纳克神庙的圣道上无声地急速前进着。 我也因此第一次,在这样的角度,与图特摩斯一起,看到了一次美妙而奇特的,尼罗河上地日出。 太阳就这样在我们的眼前,缓缓地钻出了稀薄的云层,露出了圆顶,粼粼的河面渐渐被这样的阳光染作一片金红色。 被奥西里斯神所统治的夜间世界也渐渐在阿蒙-拉的光辉下苏醒了过来,鸟儿清脆悦耳的啼鸣开始在我们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座古老的城市,此时前所未有的宁静而祥和。在这样如诗如画的气氛中,我们的队伍穿过卡纳克神庙高大的塔门,终于进入了神庙中。 虽然在不久之前,哈普赛内布还因我是否应该出席奥佩特节的游行而与我们争得面红耳赤。但今天,他还是恭敬地率领着卡纳克神庙中的祭司们,恭敬的守候在了大门内。 阿蒙-拉的黄金圣象已经被安置在了它应该呆的地方,祭司们也早早便在圣湖中沐浴完毕,游行的队伍已经彻底做好了准备。 神庙的大门并未开启,可大街上等待的民众们热情的呼声已经一阵一阵,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图特摩斯,我还是有点紧张。”我悄悄靠近了图特摩斯的身边,小声地说道。 图特摩斯手中拿着一支高过他半个头的太阳神黄金权杖,正目视着前方。忽然听见了我的话,他转过头来,脸上是尚未来得及褪去的庄严肃穆。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温柔地神色,遮掩在披风下的手悄悄将我的手牵了起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忽然洞开,民众们的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庄重的鼓声与摇铃声响了起来,我知道我们该启程了。 在我们的前面,是由七名祭司组成的引路使者。三名女祭司与四名男祭司按照固定的阵型前后排开,跟随着礼乐之声,跳着献给阿蒙-拉的祈祷之舞。 我与图特摩斯并肩走在开道的祭司之后,图特摩斯对于这样的仪式早就驾轻就熟,他带着我,与前方的祭司们始终保持着一个精妙的距离,既不离得太远,也不离得太近。 这就是我们在这次游行的唯一职责。 走了不多远,悠扬而高亢地男声响了起来,那是哈普赛内布的声音。他走在我们的身后,阿蒙-拉金像的正前方,正高声歌唱着阿蒙-拉的太阳赞歌。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阿蒙神大祭司所吟唱的赞歌,是那样的圣神而虔诚,质朴而纯洁。此时哈普赛内布的歌声让我浑然忘记了在政治上,他仍与我们有着明显与无法调和的分歧。 此时他的歌声让我无法质疑,他是否有资格成为阿蒙神的大祭司。若连他都没有资格,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呢? 紧接着,阿蒙神殿中的其他祭司们应和着哈普赛内布的祷文,低沉却整齐划一的吟唱加入到了仪式中。 在经过精心设计,不断交错着响起的高亢赞词与低沉诵经声中。我似乎渐渐明白了如此安排地意义和意象所在。 僧侣们低沉的,词句含糊地诵经声,就仿佛是这个半是蒙昧半得开化的时代地具象写照。而大祭司高昂地赞美诗,似乎是阿蒙-拉的出现,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世界。 在这壮美的诗篇中,我们终于穿过了卡纳克神庙高高耸立的正门,门前的圣道难得地对底比斯的普通信徒们开放,此时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热闹地场面,比起我与图特摩斯大婚时地模样,有过之而无及。 虽然我必须与图特摩斯一样,目不斜视,面色庄严地完成整场游行。可这并不影响我用眼角地余光偷偷的打量着圣道的两边,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的观礼人群。 我能够模糊地看到所有人都都穿上了只有节日时才会穿着的盛装,女人们摇动着手中的摇铃,男人们拍动着手中的手鼓。 伴随着哈普塞内布口中所吟唱的诗篇,一起加入了这场专为阿蒙-拉所举办的,声势浩大的祈愿中。 实在很难想象,这些连字都不认识的普通百姓,他们却能如此熟稔地将这些经文一字不错地一一念诵出来。 * 终于我们来到了卢克索神庙位于尼罗河河畔地港口处,祭司们将在这里将阿蒙-拉的金像装载在那艘华丽的黄金太阳船上,缓缓溯溜而上,驶向本次游行的目的地。 河岸的两边,观者如潮,图特摩斯的登基名,我的名字与阿蒙-拉的名字交替着响彻了底比斯的上空,声势浩大地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掀翻了一般。 我毫不怀疑,若是阿蒙-拉此时正在天上,那么祂一定也能够听到生活在两土地上的人民对他发在内心的崇拜。 第269章 在河边,面对着阿蒙-拉的金像,图特摩斯高声唱诵了属于他的祷词。在这个时代,关于神圣的任何诗篇往往都是以歌唱的形式来完成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图特摩斯的歌声,我不由的凝神细听。图特摩斯的歌声本就低沉富有磁性,为这神圣而庄重的经文赋予了别样的魅力。 “我是凯蒙帕拉,我深得阿蒙-拉的宠爱 阿蒙-拉是力量的源泉,魔力的拥有者 祂是指挥百万人之舟的舵手 它造就了我并赐恩惠于我 我是凯蒙帕拉, 我是法律的制定者,我让尼罗河两岸井然有序 阿蒙-拉在神龛中发出的命令有我来执行 我禁止暴力行为,我调解争执双方 我判决民众当中的各种罪过 我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 我的名字叫做‘高高在上的人’ 我为阿蒙-拉开辟的道路 我令他在迦南受到了跪拜与赞拜 阿蒙-拉因我将永世长存!“ 随着图特摩斯的声音响起,喧闹地河边渐渐安静了下来。此时的港口除了为图特摩斯伴奏的乐声之外,唯有他威严肃穆地声音与滔滔的河水奔流之声。 这本是一篇国王向阿蒙-拉夸功,以此来获得祂的恩赏。可不知为何,这些话语从图特摩斯的口中唱出来,却有了一种意气风发地豪迈之情。 在场的人无不为了这位上下埃及之王,备受宠爱的拉神之子欢呼着。似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此时正站在码头上,高举着太阳权杖的男人,正是阿蒙-拉的意志在人间最具象地表现。 河风在我们的身后掀起滚滚袍浪,图特摩斯的披风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如同笼罩在一团神圣的金光中一般。 终于,在这样的气氛中,祭司们将金像固定好,我与图特摩斯登上了太阳船。在民众们的欢呼声中,向着底比斯的西岸驶去…… 第154章 奥佩特节·落幕 奥佩特节的整个庆典活动,将要持续三周,按照古埃及的历法来说,几乎从新年的第二个月月底到三月末,整个底比斯都处于一种狂欢的状态中。 这一个月里,宫廷中、贵族们的家里,乃至于市井的百姓之中,也三不五时地便会举办上一场宴会来庆祝这个一年中难得的重大节日。 第一天游行后的余韵始终盘桓于底比斯的大小街道之中,也将我与图特摩斯在民间的威信和崇拜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国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因为奥佩特节的举行,除非十分重要之事,也不再被递呈到图特摩斯的案桌之上。 给了我们难得的喘息机会,在没有宴会需要举行的日子里,我们总是更愿意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地寻常夫妻一样。 有时我们漫无目的地闲话,有时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呆在同一件房间里忙活着各自的事情。只需要在一抬头时,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便会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然而我似乎并未受到奥佩特节热烈气氛的影响,反而因为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变得心神不宁了起来。 图特摩斯将会在奥佩特节的最后一天,在王室所举行的狩猎仪式之后,宣布自己将在生长季开始之前,向远在亚洲的宿敌卡迭石王国发起第二次的远征。 在奥佩特节休息的时间里,除了陪伴我之外,图特摩斯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在与几名将军一起处理军务,并敦促着士兵们的训练。 因为新颁布的“军功爵制”的关系,不论是新招募的新兵,还是在此之前已经入伍的老兵,所有人训练时的积极性都很高。 再加上因为限制了新兵招募时的每户的人数,鉴于埃及人热爱生孩子的风俗,对于境内地农业生产并没有导致什么不良地影响。 士兵的训练与粮草的筹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图特摩斯与我在一旁盯着,也暂时没有出现丝毫的纰漏。 “静怡,别担心了。你不是告诉过我,通过阿蒙-拉之眼,你已经预见了这次远征,胜利的天平依然倒向了我这边吗?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呢?” 图特摩斯看出了我的担忧,坐在身边宽慰着我。 “可知道你终将胜利是一回事,担心你会不会受到伤害又是另一码事!”我瞪了他一眼,看他听了我的话笑的越发没心没肺,更来气了。 “我都记着呢,你说过,我是你所偏爱的孩子,若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你会心疼。” 图特摩斯说时,脸上没有一点打趣地神色,却将我闹了个大红脸。 “你如今已经不是我所偏爱的孩子了,我所偏爱的孩子是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我说道。 我故意顿了顿,果不其然,见到图特摩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味道,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是我的……”我拖长了语气,如愿看到图特摩斯的脸上露出了期待地神色,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够恰当。 但我还是忍不住将图特摩斯此时的神情,与阿努比斯渴望得到我的抚摸时的模样联系在了一起。 我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得一塌糊涂。我搂过他的脖子,将他的头置于我的怀中,轻轻贴了上去。 第270章 “你是我心爱的丈夫,是我唯一的爱人,也是我想要与之白头偕老的男人。”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图特摩斯因为我的话,脸上渐渐露出了幸福地神情,他笑望着我。 “静怡,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神,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图特摩斯对着我动情地说道。 我却因为图特摩斯的话愣怔在原地,声音不受我控制地哽咽了起来。 “你……那首诗,是你写的吗?”我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图特摩斯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我将那首已经被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的诗篇轻易背诵了出来。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放射光芒的月亮 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神 你是闪闪发光的月亮 我来到你的身旁 我要跟随在你的后面 我要每天注视你的脸庞 但愿我不受到阻拦亦不遭驱赶 像所有受到你恩宠的人一样 但愿我的躯体因你的光芒而得到重生 你是我的主宰,你赐予我所有这一切” “这首诗,是你写的吗?”我再次轻声询问道。 “是我写的,在你忽然离开的七年之后……静怡,你怎么哭了!?”图特摩斯因为我的泪水而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都看到了,图特摩斯,我早就看到了你的这首诗……”我甚至熬夜亲自翻译了它的后半段,可我从不敢想象,这首诗竟然是献给我的。 原来,梦境与现实早早地便为此时的交织埋下了伏笔…… “真的么!果然,阿蒙-拉聆听了我的忏悔与愿望,将我心爱的人又赐回给了我!”图特摩斯早已经坐了起来,将我搂进怀中,带着侥幸与感激的感叹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辈子都没有回来,你会怎么办呢?”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听了我的提问,图特摩斯沉吟了半晌后才回答道:“也许我会迫于统治的需要,迎娶一名王后,还有更多的女人。 只能将与你的约定悄悄的放在心里,那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会依照你的愿望,将那些关于我统治时期的资历,尽可能详备的记录下来。在我死后带入我的陵墓中,这样也许,在达到了芦苇原后,你会愿意原谅我,再给我一次相见的机会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图特摩斯后怕地收紧了手,将我牢牢地圈在了怀中。我被他收紧的力道勒的有些呼吸不畅,可却舍不得挣脱他的桎梏。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那样的日子光是想象都让人觉得绝望。”图特摩斯有些后怕地呢喃道。 听了图特摩斯的话,我的神色却有些黯然。 我不忍心告诉他,在时空的另一条支线上,他曾经怀揣着一场无望的梦,遥遥无期地等待了一辈子的时光。 *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越发珍惜着与彼此的独处时光,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情到浓时却并未转薄,反而有了愈演愈烈地趋势。 就连梅蒂在每日的晚餐后,也忍不住要打趣我。这朵含苞待放的美丽花朵,如今在底比斯王庭与尼罗河水的滋润下,彻底绽放了开来。 我发现阿蒙涅姆赫特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追随着梅蒂的背影,沉默而深情。 可我此时暂时无暇去考虑孩子们的未来,图特摩斯的离去已经迫在眉睫。 就在奥佩特节的最后一天,作为首尾呼应,我与图特摩斯再次离开了王宫出现在了游行队伍的前端。今天,我们需要将阿蒙-拉的黄金圣像从底比斯西岸的祭庙中重新迎回卡纳克神庙。 底比斯的盛况空前,无数的居民再次涌上了街头。而就在仪式的最后,图特摩斯携着我的手,在接受完众人的欢呼与崇拜后,他忽然宣布了他将在一个月后率军远征的决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底比斯彻底的沸腾了起来,然而,这并不是这场游行的结尾。 当气氛稍稍安静,图特摩斯的黄金权重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几声沉重地闷响,这预示着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 我不由有些困惑地转头望向图特摩斯,这似乎并不在之前预定的流程之中。可随后我便看到图特摩斯拿起被塞内米哈恭敬地递上来的纸莎草纸,威严地宣布道: “如果预见到危险或者即将发生其他可怕的事情,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比一位理解和深爱自己丈夫的妻子更有用。如果她提出建议,那么建议将是可靠的;如果她祈祷,它们将提供某种力量和保护。 这是我本人,你们的国王的经历。我神圣的妻子,从我少年的时候起,就一直教育、引导和支持着我。她深受阿蒙-拉的宠爱,也蒙祂的恩典前来人间陪伴着我,而我对她也抱有完全的信任。 尽管我们在身体上是分离的,但我们拥有共同的灵魂。承蒙阿蒙-拉的眷顾,这种和谐的状态到今日依然如此。 现在我正在阿蒙-拉的帮助下,准备与两土地的敌人作战,全力征集和装备军队。但我认为民政和财政事务也同等重要。 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了进行良好统治和坚不可摧的力量——认命我神圣的妻子,你们尊贵的王后为整个行政机构的管理者,她是所有妇女中最值得尊敬的。 第271章 因此,我,你们的国王,在这份金玺诏书中明确规定以下内容: 由于她对世事拥有丰富的经验,她颁布的任何书面法令(不管是财政官员或者他的下属官员提交给她的),都将永远有效,就像我本人,你们的皇帝亲自颁布了它们。或者口述之后,付诸了书面形式。 不管她发布什么命令,书名或口头的,合理的或不合理的,上面有她的印章,写着现任财政官员‘在……月’,都将如同我的亲笔手谕。 此外,在攸关法官和现任国库人员的升迁和换任,荣誉头衔,官职和不动产的捐赠等事宜上,我圣洁的妻子有全权做出对她有利的任何决定。 不管她任命谁为法官或继任国库官职和赐予谁最高、中等或者最低级别的高级职位,这些人此后将永久拥有这些职位。提高俸禄、增加礼物、减免税收、收缩费用等事务,将都由她定夺。 总之,她通过书面或口头命令的事情,将来都不会被认为无效,因为她的话和决定都将被视为与我本人一样,将永远不会被废除,将来也会永远具有法律效力。 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会被任何人质询或审查。 同样的条款也适用于在她任职期间的公使和大臣们,不管他们的行为是合理的还是愚蠢地,只要是在这份诏书涉及的范围内所做的任何事情,将来绝对不需要解释。“1 我在底比斯乃至整个埃及的地位,被图特摩斯的诏书提高到了一个空前的位置上。对于图特摩斯的信任,我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也越发觉得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可这是我却听到图特摩斯竟然语带愧疚地说道:“静怡,真是抱歉,让你不得不负担起这原应当属于我的责任。若是可以,我宁愿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过上他国的王后所享受的那种奢靡生活。” 我听了图特摩斯的话,心中的只觉得无比慰贴。我回握住图特摩斯的手,看着他:“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那些其他国王或许根本舍不得给予他们妻子的专情、信任、理解,你已经统统给了我。 放心的去吧,像一只雄鹰一样,尽情去翱翔去征服,那片广袤的土地本就是属于你的天地。我会尽我所能,替你守住两土地的江山,守住你的子民。” 我想,这是我面对图特摩斯给予的信任时,此时唯一能够做出的回应。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图特摩斯的这篇诏书引用自拜占庭科穆宁王朝的阿列克塞一世在一次远征前颁布的赋予他母亲监国权利的诏书,做了修改。 本来想要自己写的,但是确实无论如何写出来的都与一位真正的国王所颁布的诏书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引用一些先人的智慧,当然,要是大家觉得不妥,我后续会替换成之前自己写的 第155章 伤离别 一个月之后,我在卡纳克神庙的码头,送别了图特摩斯。虽然有意想要与他共乘着战舰,一路将他送至下埃及。可又唯恐这会打乱了他的行军计划,最终也未能成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时的我们正站在码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依依惜别。我哽咽着看着图特摩斯,这句话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劝慰我自己。 我将那据说受到了阿蒙-拉祝福的圣甲虫护身符,戴在了图特摩斯的胸前,又小心地理了理本不存在的灰尘。 “凯蒙帕拉,今日来为你送别的,不是王后,仅仅只是你的妻子。将士们,你们是两土地舍身忘死的英雄,可你们也是我身后,无数女人地丈夫,无数孩子的父亲。 身为王后,也许我该预祝你们将在迦南地区立下不世的功绩,将为自己的家族赢的无数的荣光。 可此时,身为妻子,我只想说出我身后女人们的心声——活着,回来!” 此时码头的周围,呜呜咽咽地哭声早已响作了一片。 图特摩斯神色激动,他搂过了我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我的唇上深深印下了一个缠绵而不舍的吻。 “我答应你,静怡,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回来。” 哪怕图特摩斯此时表现的势在必得,然而战场上生死无常,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但到了图特摩斯的保证,还是让我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图特摩斯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至少……至少在历史上他战无不胜,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寿终正寝。 可我身在这个时代,身为这个男人的妻子,便再难以自持,再难以保持绝对的理智。 终于图特摩斯温热地唇离开,可有力的臂膀仍紧紧地箍在我的腰间。我看到他转身对着战舰的士兵们大声地说道: “追随着我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此时都是报着必死之心,想要与我一起上阵杀敌,驱逐阿蒙-拉的敌人。 可是你们要知道,心怀必死之心的队伍固然可怕,但更加让人望而却步的,是心怀守护信念的队伍。 我们因为有要回来的故乡,有要守护的信念,所以我们坚不可摧!我的战士们,让我们一起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一列列的军舰甲板上,站满了士兵,此时气氛沸腾了起来。埃及必胜,凯蒙帕拉必胜的口号响彻了天际,与码头上哭泣的女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图神作为底比斯地区所信奉的战神,祂的大祭司也出现在了这次送行的队伍中。他率领着神庙中的祭司们早在战士们登船之前,便已经为他们逐一送上了孟图神的祝福。 第272章 而此时,大祭司的祝圣之辞再次提醒着我与图特摩斯,吉时已到,大军到了起拔的时候。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看着战舰在尼罗河中渐渐变成了视线中一个渺小的黑点,我颇有些自嘲地一笑。 “阿蒙涅姆赫特,梅蒂,走吧,我们也该回宫了。”我拭去眼中的泪水,强忍下心中的不舍与担忧,牵起两个孩子的手,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大概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 * “朱里,陛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那么厉害,是战无不胜的战神,迦南地区的那些小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回到了宫中,两个孩子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宫殿中,而是贴心地留在了我的身边。 梅蒂看着我,认真地说着开解的话,可是她的脸上明明也仍残留着不舍与担忧之色。 “母后,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您一定要派人来告知我。虽然我如今能够处理的事情还很少,可是我也愿意为您,为底比斯,为埃及尽我的绵薄之力。” “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你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学习老师教授给你们的知识。”我说着,却看到阿蒙涅姆赫特露出了有些失落的模样。 我知道他是会错了我的意,急忙接口道:“否则我又怎么敢把重要的事情交到你的手里呢?阿蒙涅姆赫特,你也渐渐长大,该有处理一些较为重要的事务的能力了。” 说罢我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梅蒂:“至于你,我的小姑娘,这些日子我大概会忙于政务。宫中的事务,我能够信任和托付的只有你和萨玛拉。你愿意吗?跟着萨玛拉一起处理宫中的庶务。” 梅蒂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惶恐地神色:“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别怕,萨玛拉还有泰甫都会帮助你的。梅蒂,你是埃及的公主,这些事情并不是你逃避了就不用学会的。” 我的话意有所指,梅蒂也很快领会了我话中的未尽之意,她红着脸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朱里,我会认真学习的。” 我笑着摸了摸梅蒂的头,今日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与两个孩子闲话,索性便寻了个由头将他们支走。 终于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可以好好地,独自一个人消化此时的情绪。 我懒懒地躺在床上盯着描绘了繁丽涂完的天花板发着呆,脑海里努力地想要思考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一转头,却看见图特摩斯常常靠着的靠枕正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 我伸手一捞,将它抱在了怀中。这上面还残留着,图特摩斯身上常常涂抹的香料的味道。 我对香料并没有什么研究,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木质香气,沉稳而包容,还是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图特摩斯高大地背影。 我贪恋地将头埋了进去,只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脑子里闪过许多少时度过,还要嘲笑古人矫情的诗句。本以为早就被我抛诸在了脑后,不想这时候却一句一句地冒出来。 我烦恼地翻了个身,想坐起来重新着手整理手边仍旧堆积如山的记载。可当我坐在了桌前,抬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啊!!”我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方寸大乱。图特摩斯只是去进行他生平之中十几次远征的其中一次,罢了。 甚至,在图特摩斯三世纪年中,关于这第二场远征的记载要远少于之后的第三次远征。 我应该将图特摩斯离开之后的生活中心放在处理政务与继续进行史料的记录、保存与整理中。 比起想念图特摩斯,现如今还有更加紧迫和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完成。 国王远征在外,辎重粮草的补给必须有人来保重,政府的日常运行必须有人来维持。而这就是图特摩斯赋予我权利的同时,交给我的重任。 现在不是沉浸在离别悲伤情绪的时候,我要振作起来。 可是消沉的心情,又岂是脑子想通了便能立刻振作起来的呢?我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索性走到了院子里,离开了这个满是我与图特摩斯生活痕迹的地方,独自一人坐在了池塘边。 阿努比斯跑了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担心我呆在王宫无聊,图特摩斯将阿努比斯留在了底比斯,并没有带在身边。 没有了男主人的陪伴,它似乎也变得沉闷了起来。我们一人一狗就这样坐在池边发着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阿努比斯的狗头。 “你也开始想他了吗,阿努比斯?” 可阿努比斯并不会说话,它只是呜呜了两声,像是对我的回答。 就今天,我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当明天的清晨来临,我要恢复自己的状态。暂时的分别不该打乱我生活的节奏,更不该让我迷失了自己的目标,我在心中告诫自己。 似乎只是这一下,我始终绷着的神经霎时间松懈了下来。 宫殿中服侍的宫女们此时都已经退到了我的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我终于抱着阿努比斯小声地哭了出来。 第156章 未雨绸缪 我这人的一个好处就是遇到郁闷之事,在难过也绝不会隔夜。在图特摩斯离开地头一晚,我伤春悲秋了一夜后,也便渐渐看得开了些。 第273章 第二天,在鸟儿的啼鸣中我睁开了双眼。虽然看着边上空荡荡,没有人睡过痕迹的位置,依然有些不太习惯,但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我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看着天空中那一轮金色地太阳一如往常,正运行到了相似的位置上。 越发觉得果然是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不管你是皇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天地间的万物依旧按照大自然所设下的规律运转,并不以某一个人类的意志为转移。 尼罗河的泛滥季刚过,早晨的空气依然清冽中带着一点点的潮湿。我赤着脚走在冰凉的,被打磨得光滑平整的花岗岩地板上,凉意从脚心快速蔓延到了头脑,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宫女们听见了动静,在萨玛拉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陛下,请问您现在想要更衣吗?”也许是我昨晚的模样让她们摸不着我今天的心情如何,就连问话也透着些许的小心翼翼。 “好啊,替我更衣吧。”我朝着萨玛拉微微一笑,配合地张开了自己的胳膊。 阿努比斯此时也衔着自己的玩具小球跑了进去,摇着尾巴在我的边上坐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着我换好了衣服陪它玩耍。 真是难得的乖巧。 “怎么,罩着你的人不在了,现在知道怕了?”我斜眼看向边上坐姿端正的阿努比斯,打趣道。 阿努比斯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只不过尾巴摇得越发谄媚了起来。 周围的宫女们都因为阿努比斯地模样轻轻笑了起来,宫室之中的气氛也因为充斥了这些清脆而悦耳地笑声而重新轻快了起来。 衣服才换下,我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们一双巧手为我编织着头发。一股面包的香甜气息已经飘了进来,我抽了抽鼻子一嗅,一股若隐若现地奶香味正逗弄着人的食欲。 昨晚因为悲伤难过而暂时失灵的胃,似乎终于苏醒了过来。我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唤着,仿佛在催促着宫女们加快手脚。 “朱里,朱里,你醒了吗?”殿外传来少女的轻呼,我转头望去,看见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相携而来,正在宫殿之外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快进来吧,你们怎么过来了?”我笑着伸手招呼,看着两个孩子几乎是小跑着走了进来。 谁知我的话问完,他们却脸上一红,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地,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担心您,父王走后您会不习惯,所以就想来陪您吃早餐。”最终,是阿蒙涅姆赫特开口对我说道。图特摩斯不在宫中,他似乎也放松了不少。 我的心中一暖,自己的善意在孩子们的心中种下了种子,而如今开出了花。看着孩子们的反应,让我真切地觉得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彼此关系,彼此信任,彼此爱护的一家人。 宫女们在此时完成了手头最后的工作,我站起了身,走到两个孩子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接着一手牵着一个,我们三人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来陪我吃饭可以,但是不可以耽误了学业。你们的老师都是底比斯万里挑一的饱学之士,栋梁之材。如今你们的父王远征在外,督促你们学习的工作就交到了我手里。” 我一边说,一边亲手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牛奶。 “可别以为你们父王不在,你们就能躲懒了。” 孩子们有些泄气地抱怨声顿时响了起来,惹得人发笑。 我见状佯装着板起了脸:“正好你们父王不在,也该轮到你们为我分担点事情了。”我支着下巴略作思考状,片刻后又露出了坏笑。 “从今天开始,等下午放了学,阿蒙涅姆赫特就过来陪我一起处理每日的政务。至于梅蒂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哦,要和萨玛拉学习如何处理宫中的庶务。” 都是一些正事,尤其是阿蒙涅姆赫特,他已经将近13岁了,也到了接触帝国政务的年纪。图特摩斯在时,他尚且可以躲懒,避开这些他所不喜欢的事情,由着自己的喜好,去研究建筑、研究古代历史。 可是如今图特摩斯征战在外,身为国王的长子以及目前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和我一样,肩负起监国的责任来。 说起来也怪我自己多嘴,在美吉多时一时冲动,竟然说出了图特摩斯的继承人是梅里特拉所出的阿蒙霍泰普这样的话。 不知是确实如此,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从图特摩斯的言谈举止中,总是让我感觉他似乎因为我的话,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长子排除在了核心的政治之外。 这让我看到这个渐渐长成,也越发懂事的温润如玉的儒雅少年,心中满是亏欠地感觉。 “我知道了母后,等下午下了课,我就来您的宫殿。”阿蒙涅姆赫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欢喜或者抗拒,不过是坦然地接受了我的决定。 就好像是,终于开始履行他的出身所赋予他的职责,而他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许久。 * 一次充满了温情的早餐结束于太阳彻底爬上天际之时,我目送孩子们相携而来,又相伴而去。 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已经十分的亲密,不知两人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梅蒂清脆地笑声时不时地被风送进我的耳中。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对图特摩斯的担忧与思念都被这一双小儿女给治愈了。 第274章 “陛下,维西尔塞内米哈大人携新的司库长官雷尔密西尔大人前来进谏。”萨玛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该来的该是来的,从今日开始,我必须独自一个人与这些朝廷重臣们打交道,商讨国事,处理政务。 即便图特摩斯已经带着我共同处理了数月的内政,可一想到要自己独当一面,我的心中还是止不住地七上八下。 在萨玛拉的陪同下,我来到了议政厅,坐在了图特摩斯先前坐着的位子上。塞内米哈与雷尔密西尔已经在此等候了一段时间了。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急忙让两位大臣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又命宫女们为他们各自新上了一叠果盘。 “不知两位大人,今日求见,所为何事?”我学着图特摩斯的样子,询问道。 “梅里特拉陛下,今年泛滥季尼罗河个河段的涨水高度都已经呈上。”塞内米哈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激动地笑容。 “今年尼罗河泛滥的高度十分合宜,今年又将是一个丰年!”塞内米哈说道。 接着,雷尔密西尔双手捧着一大摞的卷宗呈到了我的面前。 “这时今年与往年尼罗河泛滥的数据,还有历年赋税的征收记录。”雷尔密西尔解释道。 我摊开一页页卷宗,首先看到的是今年的尼罗河泛滥数据。正如我们后世地考古发掘中所了解到的只言片语那般,每隔一小段流域,便会有一个类似于监测站一样的地方。 尼罗河泛滥的每一个高度,都会有其所对应的意义。之后,生活在底比斯的统治者们就要从这些浩如烟海的历年记载中,找到相似的数据,并根据记录上的记载,来决定今年赋税征收的数额。 这其实是一件十分繁琐的事情,但赋税关系着国家命脉,尤其在图特摩斯率军远征之时,粮草的补给更是重中之重。 我不敢有丝毫地怠慢,与两位大臣认真地商讨了起来。 “去年同样是一个丰年,收上来相当可观的粮食与金银和牲畜。所以今年国王的远征完全不必为了粮草是否充足而烦恼。” “粮草的储备,我前几天已经询问过雷尔密西尔。” 我看着被写在纸上的一行行数据,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我所担心地,是粮草的运输能力。我们有足够的粮草,但是又有足够的能力将它们及时押送到国王的军营中吗?” “往年国王的军队在远征时都是如何补给粮草的?”我询问道 “王每次征服一个地区,就会在那里征收粮食,用以补充粮草军饷。” “可若是这次,王再次遭受到了如之前美吉多战役时那样的持久战,又当如何?” 两名大臣却都同时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图特摩斯将首次将那些数量巨大的战场投入到战斗中。经由三角洲地区的军港一路沿着海岸航行到达迦南地区。 可迦南地区大大小小的城邦国家大多星罗棋布的分布在内陆中,这就意味着图特摩斯的军队在沿途中能够得到补给的次数被大大的减少。 因为考虑到航运带来的军队行进速度的加速,图特摩斯只带上了足够所有人马吃上三个月的粮草。在三个月内抵达迦南地区,并且征服那些公然叛乱的小国。 这样,当他们的粮草吃完时,也完全能够从这些被征服的国家中得到相应的补给。 可我的心中却隐隐担忧,三个月之后,对于这个地区来说,这些农作物依旧处于生长期中,尚且无法收获,更不能食用。而这些小国国库中的储备粮,真的能够支撑图特摩斯麾下数万人军队的日常饮食需求吗? “不行,我们必须为了任何可能得情况早做准备。塞内米哈,你先让人组织一批粮草,先行运送到我们位于三角洲的军港中,在那里随时待命,准备启程运送至国王的军营中。” 我面容严肃地望着塞内米哈和雷尔密西尔:“此事关乎国王与军队的命运,不可不慎之又慎,未雨绸缪。”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我原先仍有些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与大臣们商议朝事似乎也不过如此。 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事情尽量条理分明地说出来,交由大家讨论最终落实。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般困难。 第157章 当障目之叶被揭开 自从图特摩斯率军离开底比斯后,每隔三五日,便会有书信传来。 这些信笺总是夹杂在厚厚的公文中,偶尔还会附带上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被人刻意压制地扁平,粘在了信地末尾。 信的内容往往并不长,大抵都是图特摩斯日常地见闻,再末尾还会缀上两句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情话。 纸短情长,这一封封信件,成了我日日在底比斯王宫中难得地盼头。 “朱里,你和陛下的感情可真好。”一日,梅蒂在我的宫中,与萨玛拉一同处理宫务时,见到了图特摩斯写给我的信,羡慕地说道。 我爱怜地揉了揉小姑娘地头顶:“怎么?梅蒂也想嫁人了?你一定也会遇见的,一个爱你尊重你了解你的丈夫。” 小姑娘害羞地微微垂下头,不再与我对视。而仿佛是应我的话而来,阿蒙涅姆赫特在此时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母后!梅蒂!”少年见到我们正坐在一处闲话,露出一个欢欣地神色,小跑着来到了我们身边。 第275章 “这是今年努比亚的大使进贡的宝石,送给你们!”阿蒙涅姆赫特招了招手,两名宫女躬身捧着两只金质的匣子上前,将盖子揭开。 一时间珠光宝气映了满眼,竟是几块成色极佳的祖母绿宝石。最大的一块,足有婴儿地拳头大小,此时就那样静静躺在宝匣中,便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是献给您的!母后!”阿蒙涅姆赫特将那只金匣捧到我的面前,开心地说道。 “谢谢你!我很喜欢!”在图特摩斯离开后,我便将一些琐碎的朝中小事交给了阿蒙涅姆赫特。接近外国使臣,这是一件十分锻炼人的社交能力的工作。 这几日来,努比亚地区的几个附属国陆陆续续来到了底比斯,奉上这一年的贡品。 此时努比亚的几个小国都表现地十分顺从,国力之间相距地悬殊,因此使臣为了讨好埃及的王室,也是极尽所能。 我想着这些小国使臣并不敢得罪身为国王长子的阿蒙涅姆赫特,更不敢稍有逾矩。正是培养他自信心的好人选,因此将接待努比亚使臣的工作悉数交给了阿蒙涅姆赫特。 果不其然,这几日,阿蒙涅姆赫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自信了起来,举止也越发地落落大方,可见事情十分顺利。 “梅蒂,这是给你的!” 这时,阿蒙涅姆赫特拿过另一只金匣,我凑过头看去,原来是几块玫瑰红的碧玺。 我不由惊呼一声,虽然在价值上而言,碧玺并不及祖母绿珍贵。但这样美丽、色泽纯正的玫瑰红,确实比名贵的祖母绿要更衬正值青春年少的梅蒂。 可见阿蒙涅姆赫特在挑选礼物上,是用了一些心思的。 梅蒂红扑扑的脸颊此时还未来记得褪去,抬眼看向金匣,也被里面的宝石所吸引,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谢谢你,阿蒙涅姆赫特,我很喜欢!”少女笑容灿烂,将金匣接过手中爱不释手地打量了起来。 “你们能喜欢,真是太好了!”阿蒙涅姆赫特见我们喜欢,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做主为我们挑选礼物。 不过从这点来看,阿蒙涅姆赫特心思细腻要胜于他的父亲。我想起图特摩斯曾经赏赐给梅蒂的那些沉重的,过于隆重显然不适合少女佩戴的黄金首饰,就颇为哭笑不得。 “你今天事情这么早就处理完了吗?”我看着坐在梅蒂身边的阿蒙涅姆赫特忽然问道。 “今日送走了努比亚的使臣,便无事了。”阿蒙涅姆赫特解释道。 说起来这样一分工,阿蒙涅姆赫特竟然比我还忙碌了起来。 此时国家的大事,不外乎每年的税收、徭役、诸神的祭拜和神庙、国王陵寝等建筑的施工情况。 今年因图特摩斯要外出征战,因此除了早早便开始修建的陵寝外,并未有新的工程需要建设。赋税的征收金额也在前些日子敲定了下来,如今只需要每日询问进度即可。 * 我在宫中闲了两日颇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深入了解这个时代普通民众的生活,就这样日日坐在深宫之中可不行。 我想要去到民间,不是偶尔的闲逛,而是更加细致地观察。这个念头一起,便再难以消除下去。 这是一个,不会有从事古代埃及研究的考古学工作者能够拒绝的巨大诱惑,我也不是例外。 即便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数载,可世界如此广阔,我所掌握的信息也不过是那沧海一粟。还有更多的未知,正等待着我去记录与探寻。 这日下午,我早早便处理完了一日的政务,乔装打扮了一番,扮做一名普通的古代埃及女人,走出了底比斯王宫的大门。 当然,我的身后,为了保证我的人身安全,还不远不近地缀着不少装扮成平民打扮的王家侍卫们。 我漫步在街道上,埋没在底比斯的大街上行走的人群里。不必去在意被无意碰撞到的肩膀。 我也享受着自己掏出玻璃珠,来与商贩沟通,购买自己想要东西的感觉。这些对我而言曾经如此习惯地事情,在遇到图特摩斯后,渐渐也变得生疏了起来。 可再次重复这样的动作,忽然让我有了一种真切地,活着,活在这个人间地感觉。 一颗玻璃珠可以换三个由二粒小麦烤制的面包,并不是我在皇宫中吃的那种,经过惊喜筛选,加入了牛奶蜂蜜甚至坚果的面包。 这种面包的口感有些倾向于在现代被不少健身人士所喜爱的全麦面包,甚至于口感还要更加的粗粝,并不好吃但却能让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果腹。 一颗玻璃珠还能换上一大扎新鲜酿造地啤酒,此时酿酒的技术并不高明。民间引用的啤酒,大多数都含有一些结了块的悬浊物,酒精度数也不高,并不醉人。 我就这样一路走走逛逛,一步一步,走出了繁华热闹的底比斯,向着城门外的方向走去。 底比斯的城外,靠近尼罗河的台地之下,是一片片广袤地农田。此时尼罗河泛滥地潮水已经褪去,大地上满是一片青绿之色。旺盛生长的麦苗毛茸茸地,在微风地吹拂下,翻起一波接着一波地麦浪。 不过走了一小段路,一个颇具规模的农庄便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十分欣喜,一个十八王朝时期,真正意义上地农庄!我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着农庄的方向奔去。 第276章 我走在乡间的土路上,看着一处一处由泥砖搭盖的低矮房屋,不由得眼睛发直。 在现代,这些不慎牢固的结构与材质,大多数都彻底被历史所侵蚀,往往当我们发现它们时,只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地地基。 而如今,它们就这样矗立在我的面前,虽然看得出来已经有些破旧,可那些人类生活在其中的痕迹却是如此浓重。 不过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农庄中留在家中做家务事的女人与孩子们的好奇。 我看到一张张或稚嫩或年轻或老迈地面孔,从房屋里,从院落中探出了脑袋,向我张望,我也对着她们回以微笑。 我的脑子里在思索着,要如何与这些女人们套上近乎呢? 正思索间,几声女人地哭声与争执声却传入了我的耳中。我放下那块正被我拿在手中仔细研究的废弃泥砖,与其他出来瞧热闹的村名一起,向着骚动的中心走去。 * 底比斯城郊的村庄里,村民们所居住的房屋较之城市内要粗陋一些。可此时我所看见的这栋只有一层的窄小房屋,却比这个村庄里的任何一栋都要来得更加破旧。 无力搭建二楼的房主,只能选择用木条和芦苇,在一楼的楼顶搭设了一个简单的窝棚,以此来缓解因为家庭成员的增加而导致的居住空间狭小。 当我随着众人走进院落时,叱骂之声越发激动的传进了我的耳中。 “涅托塔利,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想着要溺死自己的孩子?!”一个略显年长的女性声音怒斥道:“把你手中的孩子给我!我已经无法再放心地将他交到你的手中抚养了!” 然而回答她的,唯有一连串的悲泣。 我在这时终于挤进了人群里,看到一个年轻地母亲,她正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儿。那令人悲伤的哭声,正是她发出来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怀中的婴儿此时也发出了细弱地啼哭声,我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他与我在西亚和北非的难民营中见过的许多婴儿都有些想象,我很快就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杀婴…… 贫困的夫妇们无力采取有效的避孕措施,也没有能力在孩子生下来后将他们抚养成人。只能一狠心,将这些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们,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的人伦惨剧,在人类历史的各个阶段,各个地区,从不鲜见。 若是从前,我可以安慰自己,我只是一个科研工作者,穷则独善其身,将自己所拥有一点资源分给需要的人,已是我能力范围的极限。 可是如今,我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我享受着这个时代最丰富的物资享受,我再也不能对于这样的惨剧熟视无睹,袖手旁观。 我终于能理解图特摩斯当年看到那个卖面包的老妇人,被恶霸强行索要欠款的父女时心中燃起的愤怒。 想要愚昧百姓,是他作为一名统治者为了方便管理的私心。可作为一名心中公义尚在的君主,他依然对于建设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国家,心中怀抱着热忱。 “我这里有一些面包,你们先拿去,暂时缓解一下如今的困难吧。”我提着那一篮本来打算带回宫中,让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感受民间百姓生活的面包,走出人群,放在了女人的身边。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向我,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几乎是扑在了我的脚边,不断道着谢。 可这一句句感谢的话,却仿佛一条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我的心上。 这一年的时光,我沉溺在图特摩斯的缱绻柔情里,沉溺在宫廷生活的舒适浮华里,似乎已经脱离百姓太久。 久到被底比斯城中的繁华一叶障目,错当成了这个古老社会地全部。 第158章 反思与减税 这是一趟匆忙结束的旅程,却也同样地,让我从这场盛世繁华的梦中惊醒了过来。 我的心绪其实并不算十分的低落,这样的事实从来都是客观存在的。可现在,我有了改善这些社会现状的能力。 我从不认为王权乃是天赋,即便神曾经真切地出现在我的幻境与梦境中,但就像阿蒙-拉所传递给我的消息一样。 即便是神也依赖着普罗大众的信仰,更何况是王呢? 我回了宫,便招来了泰甫和塞内米哈,将今日在农庄中看到的见闻说给了两人。 “底比斯的城郊尚且如此,我不敢相信,在远离都城之地,那里的农户又过着怎样的日子?”我叹了口气。 “明明是丰年,去年收上来的粮食将国库塞得满满的,甚至有余粮与腓尼基等国贸易换取橄榄油等货品。可普通的农户却因为养不起孩子,而被迫将新生儿溺毙。 说到底,这都是是身为统治者的我们的失职……” 我说到这,略作了停顿,将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思考后的想法,斟酌了语言后向着两位大臣托盘而出:“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还并不成熟,希望两位大人能够凭借自身的经验,替我参详参详。” “人民是帝国统治的根基,有了人我们才能开垦农田,种植粮食,修建各式各样的建筑,才有足够的兵源去抵御外敌。 可如今每年都有不知几何的孩子,死于饥饿,死于无奈的父母之手。我想,我们是否可以建立一个机制,来保证国内的新生儿,不会因为缺少粮食而被夺走生命呢?” 第277章 “我们可以让有新生儿降生的家庭,去到政府中登记,之后每月凭借证明去政府支取一些粮食,直到孩子一岁后,再停止这项社会福利。” “呃……”我的话音落下,塞内米哈就一脸犹豫着,似乎酝酿了一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您有什么话想说,直说便是了,现在也只是讨论阶段,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凭借你们的智慧和经验,让这项措施能够落地。”我笑着说道。 “您所担忧的并没有问题,人口增长确实于国有利。只是……一来如今我们并不清楚每年出生的婴儿人数到底有多少,这就无法估算出每年需要为这项福利拿出多少的财政预算。 二来,如今国王正征战在外,我们首先需要保证的是军队的补给。” 我听了塞内米哈的话,不由点了点头,这些都是现实中需要考量的问题。而这时始终沉默的泰甫也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与塞内米哈大人担忧的点并不一样,您的提议并非毫无意义,只是如今这个想法依然还太草率,缺乏落实的基础。” 大抵因为泰甫尚还年轻,比起塞内米哈的圆滑世故,他的言辞间仍然保留着一些青年人的锐气。虽然以年纪而论,他已是难得的沉稳与可靠,但在塞内米哈的对比下,依旧显得颇为青涩。 “哦?此话怎讲?”我顺着泰甫的话,询问道。 “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若是想要落实下去,我们就必须要解决冒领的问题。借子冒领、或是孩子不幸夭折却不上报,仍然前往政府领取粮食。 这个举措一旦落实,我相信这些都是不可避免会出现的问题。” 泰甫的话确实警醒了我,即便是我,也完全能够预见到这种情况的出现。说实话,从古代埃及的政治体制就不难看出,以现有的官僚制度,当前政府的基层治理能力是十分薄弱的。 想要落实这些措施的前提,应当是具有相对完善的户籍制度。而想要建立完善的户籍制度,似乎又不可避免的需要进行吏制改革。 我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心中却有几分忐忑。 任何政治制度都应当匹配当前社会的劳动力生产方式与水平,若是政治制度落后于生产力水平,则必定会引发改革。 但同样的,若是政治制度超前于当前的社会生产力水平,也势必会遭至社会的动乱。 “下臣觉得您所说的吏制改革,并非毫无可行性。王宫之中,不也在您的授意下进行了改革吗?如今看来,结果是很好的。所有人都分清了职能,非但没有因此增加了工作量,反而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泰甫率先肯定了我的想法,塞内米哈却面露忧色地说道:“可是政府的改革牵连太广,不比王宫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暴动……臣以为,还当三思而后行。” 其实我的心中也暗暗吐着舌头,本来只是想着为这些贫苦的农夫们争取一些能够稍稍改善生活的福利,谁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大事情来。 这次的召见,最终自然不了了之。不说那些客观存在的事实,就连塞内米哈与泰甫,这两个深得图特摩斯信任,并且以目前的立场看,也忠诚于我的两个大臣,都对于我口中所说的政策面露难色。 想必我冲动之下说出的想法,确实仍有许多欠考虑的地方。 待送走了两位大臣,我独自坐在大殿中沉思。想要减轻百姓的负担,令他们休养生息,增长人口,这并没有错。甚至对于一个古代农耕国家而言,有很大的益处。 那么既然目的本身并没有问题,那么想必就是在实施的方案出现了问题。 其实此时埃及所处的历史阶段,与我的祖国所处的商朝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此时两国的国王,都已经掌握了对于神明的解释权。既是国王,也是国家中实际上的最高祭司。 政祭一元化的体制让王权在国内几乎没有限制,只可惜在数百年之后,两国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政治道路。 西周建立后,分封制得以在中国确立,并影响了后世千年的时光。而埃及,却始终处于奴隶制社会中,中央对于地方的统治和管理依旧松散。 在粗略地回顾了中国政治制度的发展脉络后,我似乎终于有所顿悟。 任何制度的改革都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但此时图特摩斯重兵在握,这片土地,确实有着足以支持我完成改革的土壤。 就如同历史给予我们的启示一般,暴力是实施一切权利的基础,也是一切社会规则之下的潜规则。 以兵权来压制奴隶制阶级所代表的旧势力,从而达到重新分配权利与利益的目的 好在,图特摩斯为了能够组建一支更加勇猛无畏,素质更高的军队,在远征之前,便已经在军中进行了改革。 而十八王朝作为埃及法老时期难得的尚武王朝,国王不仅仅在名义上是军队的统帅,并且实际上在军队中也享有着至高无上地权威。 想要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我所能倚仗的,仍是图特摩斯。这个认知让我有些不太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整理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等待图特摩斯班师回朝后加以定夺。 改制固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但尚有一件事情,不需要改制便可以达成。 就如同中国历代帝王想要与民生息时所做的那样,轻徭薄赋,虽然可能只是一时之策,但也足以暂缓燃眉之急。 第278章 之前与塞内米哈敲定新一年赋税时查看的资料尚未送回皇家档案室中归档,我拿起一册,再次翻阅了起来。 埃及王室的财产,多的令人咋舌。除了每年各个属国向底比斯的进贡、国王对外征伐回来的战利品之外,国内的税收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进项。 单只去年一年,收上来的黄金就有百万格令之数。这样巨大的一笔财富,除了用以维持朝廷军队的开支以及王室奢侈的生活外,剩余的绝大部分都被收进了独属于王室的私库之中。 适当的减免部分税收,并不会影响国家的运行,同时也可以大大减轻普通民众的生活负担。 我下定了决心,草拟好了减税的诏书。只待图特摩斯在前线的捷报传回,便将之昭告天下。 毕竟才公布了今年的税收标准,就自己推翻了它,朝令夕改,这实在是执政者的一大忌讳。 这还是我第一次,独立做出的政治决策,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讨论。 我的心中仍有些忐忑,索性又抽出一张纸莎草纸来,将心中所想通通写作书信,寄向此时已经离开了西奈半岛军港的图特摩斯。 至少我希望,我的这个决定,能够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我的心中隐隐期盼着。 可即便如此,我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担忧,不知道他看到这份书信时会想些什么呢?会支持我的决定吗?还是另有他自己的考量? 但不论如何,此时他远在国外,想要阻止也鞭长莫及。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将信件卷起塞入了信使们用来盛放机密信件的金质圆筒中,又在筒口封上火漆,印上了我的专属纹章。 可下一秒我的心一沉,坏了,刚刚完全沉浸在了对于减税地思绪中,整篇心里一句对于图特摩斯的关心都没有提到。 希望他看到这封信时,不至于太过难过吧。 第159章 诏书颁布 等待图特摩斯的回信期间,我也并非无所事事。前方的战报仍旧没有间断地不断送来。 我在书房中悬挂地那张地图上,根据一份份军报标注出了图特摩斯的行军路线。此时的他正沿着地中海的海岸,渐渐抵达了迦南地区最重要的港口城市——赛博拉尔。 埃及的海军舰队气势汹汹地压境而来,这让赛博拉尔的国王很快便不战而降,敞开了城门,将图特摩斯迎入城中奉为自己的主人。 很快,当埃及士兵接管了这座繁华且交通便利的海滨重镇后,立刻将它打造成了他们本次远征中的一处重要据点。以此为起点,不断的向西北方的卡迭石城推进。 在我接到最新的那份军报时,图特摩斯已经率领这军队启程离开了赛博拉尔,踏上了征服下一座城池的旅程。 我为他的首战告捷而开心,不知此时的图特摩斯是否已经贴身体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处所在。 在后世出土的史料中,对于图特摩斯重新登基后的第二次远征的描述不过寥寥数语,相比起着墨甚多的第一次和第三次远征,第二次远征不仅时间更短,记叙也是含糊其辞。 虽然未尝败绩得胜而归,但或许具有战略意义的战果却乏善可陈。我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替图特摩斯担忧了起来。 可这样好的由头,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很快我便拿着军报,再次召来了塞内米哈与泰甫。 “陛下的王师在赛博拉尔拿下首捷,我欲昭告天下,为庆祝此时,上下埃及减税一年。” “啊?”我的话说得突然,让塞内米哈一怔,似乎没有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做法。 也确实,在此时的古埃及,每年收上来的税定几成只与尼罗河的泛滥有关联。我的做法让塞内米哈与泰甫一时之间,脑子似乎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今年的税率定的十分合理,不知您为何想要减税呢?”塞内米哈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昨日核对了这些年国家的财政收入与支出,实际上,每年的盈余都十分富足。在这个前提之下,我认为稍稍降低收税的标准,让百姓能够从沉重的赋税中得以喘息,于国于民,都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您说的话,考虑的事情并非毫无道理。那么,梅里特拉陛下,您打算免去国民,几成的税呢?” “两成”我笃定地说道,“若是以去年的税后来计算,这会使我们减少大约22万格令的黄金,以及400万升粮食的财政收入。但是同样的,以如今埃及的人口来看,这400万升粮食至少能够多养活1万的普通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不论是阿蒙-拉,亦或是我与国王,都绝不乐见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这样的情况。” “臣遵旨。” 还不待塞内米哈反应过来,泰甫已经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伏在地上,领受了我的旨意。 塞内米哈虽为维西尔,但在国事上地决策,依旧仰赖于国王,以及受到图特摩斯授权的我。 何况,以他在朝中的人望,想要坐稳维西尔的位置,就必须仰赖于王室的支持,因此不敢过分违逆我们的意志。我想这也是为何,图特摩斯会在出征之前为我留下这样一名维西尔的主要原因。 * 很快,带着我旨意的“天使”们便各自骑上马匹,疾驰向了散落在上下埃及狭长土地上地数十个诺姆。 颁布旨意的当天,我告诉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的老师,为他们放了一天的假期。带着和我一样乔装成平民的两个孩子一起,走上了街道。 第279章 “由于这片土地,拥有哈比神的眷顾,因此每当天狼星携日同升,我们的母亲之河,尼罗河便会泛滥。为两岸带来生命的源泉。 由于我们的陛下,拥有阿蒙-拉神圣的血脉,因此她也与阿蒙-拉一样,具备慈悲的心怀。 凯蒙帕拉,我们英勇无畏地国王,他在那片未蒙开化的土地上,为那里的蛮族带去文明的荣光。他们诚服于他,为他献上了无数的宝藏。 梅里特拉,我们仁慈贤明地王后。她将国王的胜利,将阿蒙-拉的荣耀与万民分享。 因此,在这里,她发布诏书。为庆祝凯蒙帕拉国王在迦南地区的胜利征服,两土地上所有的诺姆将减免今年两成的赋税。 不论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地主还是自耕农、是工匠还是商人,是官员还是祭司,所有生活在这片伟大土地上的人,都将同沐在两位陛下的恩泽之下。 这些被陛下豁免的赋税,不论是黄金、牲畜、粮食、布匹,都将被用于纳税人改善自己与家庭的生活。 任何试图曲解陛下仁慈的旨意、假借陛下之名,借机横征暴敛的行为,陛下将会命令王宫中神圣的守卫,为他们带去灭顶之灾。 此诏令自颁布之日起生效,愿阿蒙-拉继续眷顾我们,眷顾这片他所统治的土地。” 站在底比斯惯常来用宣读旨意的高台上,传令的皇宫侍从高声宣讲完了减税的旨意。空地之上密密麻麻地人群在沉默了片刻后,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我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看着周围激动不已地人群。不少的人此时眼含着热泪,朝着王宫的方向,纳头便跪下拜了起来。 “朱里,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开心?”阿蒙涅姆赫特好奇的抬头看向我。 “因为百姓能够从这个诏令中真正地获得益处,他们能够因此吃上饱饭,也许还能为家中攒下一点微薄地钱财。”我像他解释道。 “可是老师告诉我,当国有征战时,对内加重税收是在所难免的,因为要保证王师的补给。为何你执意要在此时为百姓减税呢?万一,万一父王的补给出现了问题怎么办?” 阿蒙涅姆赫特神色认真,看起来十分地担忧。我听闻却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向着这个心思缜密地孩子解释道。 “那是因为的老师所考虑的是,在保障王室奢侈无度的生活的情况下,同时满足军队的补给。可是……” 我说着将那些依旧发出不绝于耳地,对王室赞美之声的普通百姓们指给阿蒙涅姆赫特看:“这些依附于我们,臣服于我们的百姓,他们难道就没有资格过上富足地生活吗?” “阿蒙涅姆赫特,你跟随你的老师见过许多伟大的奇观,你应该很清楚,不论是那些宏伟的神庙、方尖碑乃至于你身后的陵寝,它们都需要无数的民力去建造。 可百姓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有执政者爱惜民力,为民着想,百姓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国力也才能够强盛。” 听了我的话,阿蒙涅姆赫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里,底比斯的人民,和上次我在美吉多的街头看到的真不一样。”梅蒂站在我的身边忽然说道。 我与阿蒙涅姆赫特不由都转头看向了少女,此时她正失神地看着平台边告示栏下聚集地人群。 “虽然如今我已经是埃及的公主,我知道怀抱有这样的想法不应该,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替生活在美吉多的人们羡慕。 朱里,阿蒙涅姆赫特,你们说若是我的父亲他能够好好善待自己的子民,他们还会落得当时的下场吗?” 梅蒂此时的模样有些痛苦,美吉多的那次围困给她带来了太深重的心理阴影。 “没事的梅蒂,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们改变不了美吉多,但是至少在埃及,我们有权利,也有能力有义务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将少女搂紧了怀中,青春期的孩子的身高几乎几天便要往上蹿一点。如今梅蒂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身材也开始变得玲珑了起来。 她原本就艳丽地五官如今慢慢长开,已经能够窥见不久之后,当她彻底绽放时,美得不可方物地模样。 “没事的梅蒂,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埃及就是你的家。我……”阿蒙涅姆赫特一张脸憋得通红,一边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年一时没有注意到我的打量,他的全身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如何安慰情绪低落的少女上。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要触碰她却又担心会显得冒昧。 我将一切看在眼中,也不由心下莞尔。阿蒙涅姆赫特这一年多时间里,也成长了不少。他和图特摩斯到底是父子,虽然五官或许掺杂了他的母亲萨蒂亚胡的模样,但与少年时的图特摩斯仍然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 看着这样的他,让我忍不住想,当图特摩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在我不曾留意的地方,是否也是这样的呢? 一样的欲言又止,一样的手足无措。 这样的思绪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却让我这几日以来压抑着的对于图特摩斯的思念喷涌而出,几乎再也抑制不住。 第160章 军报 图特摩斯在迦南地区攻城略地的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从前线传了过来。可我却迟迟未见图特摩斯本人地回音,这不免让我的心中,稍稍忐忑了起来。 第280章 好在,这次是减税政策在上下埃及都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因为减税的对象范围涵盖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征税对象。 地主、贵族与僧侣们得了便宜,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感谢和赞美的奏表,甚至是一些珍贵的礼物源源不断地从各地送进了底比斯的王宫中。 “陛下,您不知道,我听说在底比斯许多百姓在家中为你用泥塑了塑像,每日供奉。好像在底比斯周围的不少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专门制作您的泥塑小人的工匠。” 结束了一天的政务,我刚回到寝殿中小憩,就听见萨玛拉面带喜色地向我说道。 “是呀陛下,我的家人们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务必要尽心尽力的服侍您。他们都说您是阿蒙-拉赐予埃及百姓的守护神,能够服侍您,是我,是我们全家的荣耀。” 身旁有侍女搭腔着说着,我在宫中向来不乐于端架子或是故作高深。这些常年陪伴在我左右的宫女们早就摸清了我的性格,因此并不十分怕我,偶尔闲时,还会与我玩笑几句。 而我也十分喜欢这种被女孩们环绕,轻松活泼的气氛。 “哦,是吗?拉缇娅,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去厨房烤两个松松软软地面包来,我肚子饿了。”我促狭地看着一旁地少女,吩咐到。 “我尊敬的陛下,您是想吃加了牛奶还是蜂蜜的呢?”少女明知我都在逗她,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 “我要蜂蜜和牛奶都加的!”我说道。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再次自我的宫殿中传了出去,让我也乐在其间。拉缇娅最终还是去了厨房,势要做出同时加了蜂蜜与牛奶的美味面包。 而我则继续懒洋洋侧卧在榻上,听着萨玛拉向我汇报这些日子以来宫中的情况。好在王宫中成员并不复杂,以萨玛拉的能力来说,并不难处理。 “萨玛拉,真是多亏了你,让我轻松了许多。把宫中的大小事务交给你处理,太让人放心了。” 听取完萨玛拉的汇报,我感慨道。 “那也是因为两位陛下愿意信任我,对我委以重任。萨玛拉以前从未想过,作为一个女人,能够得到陛下的如此重用。也很担心,自己是否有能力,不辜负您的重托。” 萨玛拉听了我的话,感激地回到。 “萨玛拉,虽然在这个社会,身为女人,天然便处于弱势中。即便你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能力和智慧,但是想要出人头地却比男人困难无数倍。” 我拉着萨玛拉的手,有些激动的说道:“可是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已经证明了,身为女人,我们一样可以大权在握,一样可以治理好国家。我们未必需要步她后尘,但也无需妄自菲薄。 我们可以做的和其他人一样好,男人与女人没有高下,不过是因为思维方式和身体构造的不同而让人在许多年的岁月中,不知不觉有了社会默认的分工。” 萨玛拉听得似懂非懂,但我想这些话语中一定有些句子触动了她,她的眼睛放出了光亮。 “您真的是如此认为的吗?即便不是男人,哪怕是女人,也可以在事业上崭露头角。”萨玛拉的语气有些激动,她目光殷切地看着我,似乎十分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知道,我并不是您和先王那样蒙阿蒙-拉看中和眷顾之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哪怕家世放在王宫的宫女中也并不十分出众。 我只是喜欢,喜欢做这些事。每当我代您处理宫务时,都能让我忘记,我是女儿,是妻子,是女人。我只是一个人,这种感觉让我感到自由。“ 我听着萨玛拉地喃喃自语,心中十分感动。也许在这个后世保守地宗教观念尚未使人类的思维固化的年代,人们的思想反而更加自由,不易受到世俗的约束。 “当然,我即不认为唯有贵族才有资格掌握知识,也不认为只有男人才应该担任要职。不仅仅是你,宫中其他的宫女们,若是她们有想法有能力,我都愿意为她们提供机会。”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会将您交给我的工作努力做到最好不让您丢脸,梅里特拉陛下!” 萨玛拉的神情激动了起来,忙不迭地向我表着忠心。我搀起她,正欲好好安抚几句,拉缇娅捧着新烤好的面包,笑着走了进来。 “陛下,您快尝尝。”拉缇娅期待地看着我,我伸手拿起一块刚出来还带着热腾腾麦香的面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一股因为加入牛奶而散发的浓郁奶味瞬间便充斥了口腔,比此时更加常见的那种,作为主食鲜少加入调料的全麦面包,不论是口感还是口味都有了很大的改善。 “拉缇娅烤了这么多,萨玛拉你去将大家都喊来尝尝吧。”我笑着吩咐道:“拉缇娅,你也尝尝,你自己烤的面包,味道如何?” 见拉缇娅有些局促地拿不定主意,我索性自己拿起一块递向了她:“喏,快吃,这可是你的劳动成果!” 说话间,萨玛拉的身后跟着几名少女走进了殿内。听了我的吩咐,有的人谢了恩很快就从盘子里挑了一块面包尝了起来,有些人则在看见同伴吃了后,才犹犹豫豫地也拿起一块放到了嘴边。 很快,拉缇娅烤的一盘子面包,便被女孩们分食了干净。 “真是太好吃了!”女孩们一边吃一边七嘴八舌地评论着,一时间整座宫殿里,满是带着奶香地面包气息以及欢快的气氛。 第281章 * 忽然,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在奔跑时发出的碰撞声,由远及近,以极快地速度,似乎朝着宫殿地方向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的神经猛然间崩了起来,从榻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殿外地方向。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时爬上了我的心头,让我的心跳如擂鼓。 “也许是陛下又取得了什么重大的胜利呢?”萨玛拉强作欢笑地猜测道。 大概是我的模样影响了周围的女孩们,刚刚还笑着讨论美食的宫女们一时间噤若寒蝉,头也低低垂了下去。 殿前通道的尽头,一列黑点越来越近,我此时已经再也分不清精力去关注我身边的宫人们说了些什么。一双眼睛,只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传信兵的身影,朝着我,越来越近。 终于,他跑了进来,又最终体力不支,一下子跌坐在了我的面前。大概是害怕殿前失仪,他挣扎着,想要直起身重新跪在我的面前。 “怎么回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语气中的焦急依旧还是无法很好地掩饰过去。 “回……回禀……王后……”长时间的快速奔跑让他的气息紊乱,不断地喘息声让他的话断断续续。 我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直接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递上来的军报。 “萨玛拉,给他准备些饭食,带他下去好好休息。”我一边吩咐着,一边将要将被密封在细长金筒中的情报尽快取出来。 可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大大降低了这一过程的效率。终于,我拧开了金筒,一张被小心卷好的纸莎草纸摊开在我眼前。 “四月十日,国王举兵攻克喀尔克拉城。卡迭石王子塞赫姆拉率军趁机攻占赛博拉尔,切断我军补给线。如今双方依旧僵持,军中粮草渐尽,局势暂不明朗。” 短短地几行字,看得我浑身冰凉。如今已是四月底,距离发生这件事已过了小半个月。但以信使的态度看,战报中的情况想必并未改善反而越发地不利于图特摩斯了。 “快!快宣塞内米哈来见我!”因为焦急,我的声音有些大。服侍我的宫女们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地模样,大抵也明白了事情重大,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 就在我的焦虑即将到达顶峰时,塞内米哈满头大汗地在宫女的带领下,一路小跑着跑了进来。 “陛下,不知宣臣何事?”塞内米哈一边擦着头上不断渗出地汗珠,一边问道。 “出事了,塞内米哈!陛下的补给线被卡迭石人切断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粮草,应当足够军队消耗大半个月。 加之劫掠周围的村庄,兴许还能支撑一些时间。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想办法,把粮草的补给路线重新打开!” 我说着,将已经被我摊开的迦南地区地图推向了塞内米哈。本次远征的战况,每有一点进展,都被我如实的标注在了地图上。 “帝国的海军如今被绊在了更北边的海域上,脱身不得。赛博拉尔的军港如今实际上也被掌握在了塞赫姆拉的手中。 图特摩斯虽然及时调军回援,但已经来不及。如今……如今……” 我再也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渐渐激动地心绪,这才接着道:“塞内米哈,我问你,如今西奈半岛的军港中,尚有多少储备尚未运出的军粮?” “按照您的吩咐,军港内的存粮始终维持在能够保证大军消耗一个月的水平中。”塞内米哈的脸上也露出了忧色,飞快的答道。 “从西奈半岛走陆路和水路,到达赛博拉尔各自需要消耗多久的时间?” “如今海上刮着顺风,按照往年的情况,若是走海路大概十天左右,便可以到达。若是走陆路……所花费的时间恐怕要长上一倍不止。” “我们如今,还有能够出海的军舰吗?”我焦急地询问道。 “凯蒙帕拉国王出征时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军舰,只留下几艘用于防守地小心军舰,恐怕……” 我立刻领会了塞内米哈话中的未尽之意,这些船恐怕轻易不能调动。 “那商船呢?民间有没有能够征调的商船!”我仍旧不死心地问道,水陆运输相差的时间实在太多,在这种危难之时,时间就是图特摩斯的生命。 若非无计可施,我都愿意不计一切代价,让他们早日获得补给。 可看着塞内米哈为难地神色,我知道,这一条建议大概也并不可行。 第161章 对策 “也是,商船一来装载量不够,二来也没有什么防御能力。若是在海上遇到海盗……”我说到这,忽然心中灵光一闪。 “海盗……塞内米哈,我们可以找迈锡尼人来完成这次运输任务!”我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 “迈锡尼人每年都要从我们这里进口大量的粮食,与埃及的关系也向来不错。最重要的是,迈锡尼人拥有强大的海上运输和作战能力!“ 我走到了塞内米哈面前,急促地敦促道:“如今在埃及境内的迈锡尼商队,实力如何?” 迈锡尼人作为海上民族,纵横于地中海中。称得上是地中海的一代霸主,但也因此,迈锡尼作为一个以海权为重心的政权,与埃及这个陆权国家在核心利益上并不冲突。 又由于所处的地方粮食作物产量并不足以养活生活在其中的人口,迈锡尼每年都需要用橄榄油、葡萄酒等物来埃及换取大量的粮食。 第282章 两个因素一叠加,迈锡尼与埃及的关系始终不错。否则,在我与图特摩斯的大婚仪式上,安托利忒斯王子又如何能够受邀,参加我们专为各国时节举办的宴会中。 “过两日一支由迈锡尼王家舰队组成的商队正停靠在下埃及的毕巴伦港口中。看他们提前送来的报文看,似乎是打算为王室采购粮食与各式金银珠宝等物。”塞内米哈想了想回复到。 “这支商队领队的是谁?” “是……似乎是安托利忒斯王子。” 我听见塞内米哈的答复,心中不由大喜。我对安托利忒斯王子的印象不错,何况在他迈锡尼算得上是一位实权派的人物。 我相信,若他是领队,那么他一定又足够的决策权来决定是否答应我们的请求。 “那么您打算让谁来接洽这件事呢?”塞涅米哈并未反对,想来这也是此时最理想的解决方案了。而唯一的变数,则是安托利忒斯王子是否愿意跑着一趟。 “你觉得泰甫如何?他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能力也出众,对王室更是忠心耿耿。而且在先前我们的结婚典礼上,他也曾与安托利忒斯王子有过几面之缘。”我略一沉吟,提议道。 “泰甫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见塞内米哈也无异议,我急忙唤来了萨玛拉,命她去将泰甫唤来。而在此期间,我与塞内米哈则先行讨论起了,该开出怎样的条件来说服迈锡尼人为我们跑着一趟呢? “之后三年,允诺他们以更加优惠的价格来埃及采购粮食。这样的条件,应当足够令他们心动了。”塞内米哈提议道。 我却觉得不是十分稳妥,虽然两土地沃野千里,每年产出的粮食不仅仅足够养过生活在其中的人,还有足够的余量能够用来作为战略储备以及与外国交换货物。 但粮食安全乃是一国命脉所在,万一之后三年尼罗河的泛滥并不理想,国内粮食歉收,再遇外国人前来低价购买粮食。 “这样的后果,不是我们能够承受地起的。”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经历了初时惊闻图特摩斯落入险境的惊慌失措后,在与塞内米哈讨论对策的过程中,我渐渐镇静了下来。 大脑也前所未有的飞速运转了起来,想要尽快做出稳妥的决策,保持冷静,是最快的捷径。 “陛下,那您是如何打算的呢?”塞内米哈看着我询问道。 “对迈锡尼人在埃及各关口的关税进行减免,具体的年限可以商量。”没有立刻回答塞内米哈,而是想了想后,才说道。 这时,泰甫在萨玛拉的带领下,一路小跑着跑进了大殿中。在路上,萨玛拉已经告知了泰甫发生的事情,此时青年的脸上也露出了焦急地神色。 “陛下!我愿意代您前往下埃及与迈锡尼人协商!”才进入殿内,泰甫已经急急地说道。他向来沉稳,如此失态我也是第一次见,若非事态紧急,我大概会打趣他两句。 我于是将我与塞内米哈的打算对他和盘托出,又顺带着同他和塞内米哈解释着我想用关税来作为交易筹码的用意。 “迈锡尼以商业立国,往来于各国之间做着贸易,减免关税能够大大提高他们的利润空间。埃及收取的关税,一般是交易货物的5%。 相较之下,只是王室的收入有所减少,若是正如我担心地那般,之后几年并非年年都是丰年,对于民间地影响也几乎没有。至于王室,少了这点进项,也绝不至于落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我说完了自己的分析,看向两名我与图特摩斯都十分倚重的大臣。 “我觉得您说的十分有道理,我同意以此作为条件来与迈锡尼人谈判!”泰甫率先做出了回应。 “我也同意!”很快,塞内米哈也赞同道。 我的心定了下来,又叮嘱道:“泰甫,我们的底线是5年,最多减免迈锡尼人5年的关税,对于他们的主要出口物,如橄榄油、葡萄酒一类,准许免除关税。 至于其他的物品,最对可以将关税减至2%。你要记住,这是我们的底线,若是迈锡尼人不答应,那便算了。” “我们不能完全将希望寄希望于迈锡尼人愿意成为我们的盟友,塞内米哈,我要你即刻前往下埃及,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出一支运粮的队伍,出发前往赛博拉尔。” 我双手背在身后,脑海里不断地推演着这一路上可能出现的状况。总觉得单是靠自己想象,就会生出无数的可能。 “塞内米哈,如今的情况,我能信任的只有你和泰甫了。若是可以,我恨不能自己前去下埃及督促运粮的队伍尽快成行,恨不得我自己亲自去说服安托利忒斯王子。 可是王后忽然离宫,难免让民心动摇。我必须留在这里稳住局面。我能相信你们吗?图特摩斯可以相信你们吗?”我看着跪在下首的两名朝中重臣。 “臣一定不负两位陛下的厚望!”一年轻一略显老迈的声音,不约而同地的坚定回应道。 * 事态已经十分紧急,我们没有再耽搁更多的时间,塞内米哈与泰甫匆匆收拾了行李,便带着印有我金玺的诏书与我写给安托利忒斯王子的亲笔信,匆忙上了路。 直到得到了两人已经出城的消息,我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瘫坐在了椅子上。 我的心砰砰直跳,在内心乞求着阿蒙-拉,倘若我的身上当真背负着他所赋予的使命,倘若图特摩斯当真是他眷顾之人。 第283章 那么请他降下恩赐,让我心爱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我闭着眼睛,脑子里依旧止不住的蹦出无数念头,好的、坏的、侥幸的…… 虽然我的心中无比期盼着数月后,图特摩斯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我的身边。可我的本能却又下意识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总算图特摩斯还有长子已经渐渐长成,阿蒙涅姆赫特对于王位的继承权不存在任何争议。就算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政权的过渡也能平稳交接。 如今想这种事情看似不祥,可我从不认为一些情况不去想便可以避免。 相反,思定了最坏的可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反而能够让我专注于目前的境况,专心致志地思考眼下,还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 我正自想得出神,殿外再次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的心头一紧,难道这么快便又有消息从前线传来了吗? 我正自焦虑,却见一道身影冲了进去扑进了我的怀中。我有些吃惊,但很快便看清,来人竟然是梅蒂。 她的脸上挂着尚未干涸地泪痕,长长地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一副我见犹怜地样子。 “梅蒂,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我揽过少女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陛下,陛下真的出事了吗?”梅蒂抬起头,看着我,一脸地忧色。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有些失笑。大概是美吉多被围困的几十年艰难的时光,实在是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梅蒂对于任何战争都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 如今好不容易,在底比斯有了家的归属感,却得知她所仰赖的养父在战争中失了利,让她对未来的不定性再次生出了恐惧。 “战争就是这样,总是时逆时顺,局势瞬息万变。虽然你的父王一时落入了下风,但以他的军事才能,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我说着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梅蒂还是安慰我自己。 梅蒂听了我的解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却忽然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件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宫中都传遍了吗?” 梅蒂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是阿蒙涅姆赫特告诉我的,本来我们打算一起来您这儿打听消息,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忍不住就自己先跑了过来。” 就仿佛是为了梅蒂的话,又过了片刻,阿蒙涅姆赫特也小跑着冲了进来。 “梅蒂,你跑的也太快了……”阿蒙涅姆赫特看到正窝在我怀中的梅蒂,忍不住抱怨道。比起梅蒂的惊慌失措,他显得要沉稳得多。 “母后,父王一定会没事的,对吗?”我在心中刚夸了两句,阿蒙涅姆赫特有着作为一名王位继承人应当会被的沉稳。 可谁知,下一秒,他便带着细微地哭腔,向我询问道。 第162章 国家之幸 我朝着阿蒙涅姆赫特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我的身边来。 阿蒙涅姆赫特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依照我的指示,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也许是面对这样突生的变故,此时的我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你的父亲确实在战场上遭遇了不利的局面,但是我们要对他有信心。你的父亲是个军事天才,他一定可以化险为夷,得胜而归。 如果我们都对这一点抱有迟疑,那么其他人会怎么想呢?阿蒙涅姆赫特,如今在战场上,我们什么也帮不到他,但是我们一定要竭尽所能,帮他稳定住后方的局面。“ 我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坚定地说完,又分别看了看他们。梅蒂此时已经止住了哭泣,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阿蒙涅姆赫特,他的眼眶微湿,正微微仰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阿蒙涅姆赫特,擦干你的眼泪。”我看着他,认真的叮嘱道。“若你的父亲真的发生了不测,你将是王位的继承人,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如此怯懦的一面。” 短短的一句话,说起来却很艰难。我看着我面前这个与图特摩斯有着微妙相似地青涩脸孔,自己也抑制不住,红了眼眶。 我不想被阿蒙涅姆赫特看见自己软弱地模样,飞快地背过身去,想要擦干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母亲,我知道了。我会坚强起来,我会保护你和梅蒂!”少年正处于变声期的青涩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母亲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们要一起努力稳定局势,一起为你的父亲祈祷。”我摸了摸少年已经开始蓄发的脑袋,却惊喜地发现少年地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了起来。 “母亲,之后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还有我!朱里!我想去神庙里为陛下祈福,直到陛下平安归来为止!”梅蒂在此时也凑了过来,认真的说道。 我看着紧紧依靠在我身边的两个孩子,竟然惊讶地发现我的内心因为他们的话语而得到了平静。 我们是一家人,即便此时风雨忽至,但我们依旧紧紧地依靠着彼此,深深地信任着彼此。 “好啊,梅蒂,那么去神庙为国王祈福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会派人去同哈普塞内布知会一声的。”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头顶,看着梅蒂因为我的回应再次露出了欢快地笑容。 想来,她也很想为我们这个家出一份力吧。 “至于你,阿蒙涅姆赫特,这些日子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席朝议。” 第284章 阿蒙涅姆赫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用心,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梅蒂似乎颇为焦急,在与我们用完了晚餐后,便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的宫殿打点起了行囊。 而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的关系向来很好,见她离开,他也起身告了辞。两人即将短暂地分别,想必也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吧。 此时因为两人的离去,大殿中重归于寂静。终于将一切地事务暂时安排了妥当,我在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能做的努力我都已经做了,之后便只能静观其变,再做打算了。 * 因为战事的胶着,通讯受阻,前线地战报无法再入之前那样频繁地向底比斯通报。可即便如此,每次送来的战报中,情况也常常不容乐观。 军中的干粮即将告罄,图特摩斯已经命人组织了小股的士兵前往周围的村庄劫掠。而赛博拉尔,此时仍然被卡叠石人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当然,这些天来也并非全然都是噩耗。前日从泰甫处传来了好消息,安托利忒斯王子同意为埃及人运送这趟粮草,而代价自然是埃及之于迈锡尼的关税减免。 迈锡尼是一个重视商业的民族,这样的条件对于他们而言,确实颇有诱惑力。泰甫也并未辜负我的期望,最终与安托利忒斯王子敲定的关税远在我们的底线之上。 我的手中握着泰甫传回来的报告,上面详细地描述了他与迈锡尼人谈判地整个过程。讲了他如何说服迈锡尼人肯担如此风险去运送粮食,又如何据理力争地保证了埃及的利益没有受损。 “安托利忒斯王子,您应该很清楚,迈锡尼的土地上并不适合大量种植粮食。埃及是你们的粮食进口国,每年,你们将榨好的橄榄油运来埃及换区粮食。又将埃及工匠制作的精美饰物,卖完各地,让你们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埃及人可以不吃迈锡尼人的橄榄油,但迈锡尼人无法从埃及以外的地方获得数量如此充足地粮食。” 我看着报告中泰甫的话,不得不说,泰甫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外交家天赋。 想必正是他的这一番话,最终打动了安托利忒斯王子,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要与埃及人坐在同一条船上。 看到这里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我想要让泰甫离开埃及前往迦南地区。带着礼物去游说那些住在迦南沿海地区的腓尼基人。 图特摩斯此时在迦南地区的征服正因为与塞赫姆拉王子的僵持而陷入被动中,迦南地区其他的城邦与王宫也因此作壁上观,想要看看在这一场角力里,最终谁能占到上风。 图特摩斯需要旁人的支援,而我早应该想到的,一同生活在迦南地区的腓尼基人与卡迭石王国代表的喜克索斯人,他们在天然上就存在着利益的冲突。 喜克索斯人想要在迦南地区扩大自己的势力,就不会安心让迦南地区的沿海周边,那些物产丰富的港口城市始终被腓尼基人所占据。 想到这,我急忙跑到了桌前,快速地草拟起一封密信与一封委任状。 “虽然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当这封急信被送到你手上的时候,想必安托利忒斯王子已经带领着船队为我心爱的凯蒙帕拉送去了他们亟需的粮食。 然而我现在仍由一项艰巨的任务需要交到你的手中,我希望你能够远赴迦南地区,代表我,代表凯蒙帕拉国王去说服那些正位于迦南地区城邦的腓尼基人王国。 我相信只要有了他们的帮助,对于赛博拉尔地围困便能迎刃而解。 塞内米哈另有要务在身,且已经年迈不再适合这样的长途奔波。若非此时的朝中再无我能够信任的有能力者,我宁愿这一趟艰苦旅程的受命者另有其人。 可很不幸,值此紧要关头,我能够想起并信任的人唯有你与塞内米哈。 这次,我授予你能够随意动用下埃及的国库中的那些奇珍异宝的权利,只要他们能够打动那些腓尼基人,让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那些贵重的珍宝将成为我们缔结友谊的最好见证。” 我又认真地阅读了两遍,确认没有了错别字与可能会引起歧义的不当用词后,我盖上了自己的金玺,又将信封存好后,交到了已经候在一边的传令兵手中。 “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将它送到正在孟菲斯的泰甫大人手中。”我严肃地说道:“这封信非常重要,不容有半点闪失。你是对我埃及,对阿蒙-拉忠心耿耿地勇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不负所托地,对吗?” “请您放心,卑职一定将信尽快交至泰甫大人手中!”跪在我下首的军事低垂着头,伸出双手接过了金筒,郑重地将它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的话沉稳有力,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便觉得心安。 “你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道。 “回禀陛下,卑职名叫雅赫摩斯。”青年答道。 又一个雅赫摩斯,我想着,在古代埃及,重名真是一件极其容易发生的事情。 “好,雅赫摩斯,我记住你了。当你顺利完成了这趟差事回到底比斯,你将从我这里得到你应有的奖励。” 青年领命而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暗暗祈祷。这封信,请一定要顺利抵达孟菲斯,一定要顺利去到泰甫的手中。 * 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晚餐时分,梅蒂自从去了卡纳克神庙为图特摩斯祈福,只剩下我与阿蒙涅姆赫特的晚餐,似乎就变成了另一种办公的形式。 第285章 我会在晚餐时询问阿蒙涅姆赫特今日在处理政务上似乎遇到了困难,他没有图特摩斯的亲自指导与从旁协助,刚刚面对政务时,难免要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因为顾虑到阿蒙涅姆赫特仍然还处于学习中,因此我并没有分配给他太过繁杂的事务,不过是在下午时,协助我处理一些城市管理时遇到的细枝末节。 包括粮草的押运一类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全程盯着。虽然累,但至少这样能够令我稍稍安下一些心。 “母后,新一批的粮草已经运出城了吗?”阿蒙涅姆赫特歪着头望着我,询问道。 “是的,这次为了确保粮草能够平安送抵你父亲的军中,我不仅仅只是联系了安托利忒斯王子。还有一路粮草此时正经由西奈半岛的陆路,向着迦南地区的内陆挺近。 阿蒙涅姆赫特你看,做事情就是这样,不能将赌注全都押在一个选项上,我们永远要有备用方案。”我说道。 也许是有了一些从政的经验,阿蒙涅姆赫特这一次很快就领悟了我话中的意思。 “但是下埃及这一次一下子被调走了大量的存粮,所以我才命人又从上埃及的国库中,调取了一些,去弥补下埃及的损失。 但你知道这一次,让我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 阿蒙涅姆赫特懵懂地摇了摇头,期待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问题的答案十分感兴趣。 “让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对你的人民好,他们是会回报你的。这一次,当百姓们知道我们调集粮草是为了支援你父亲在前线的战事时,许多的平民站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要参加这次的押送任务。“ 说到这我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样的情形让我想起来我远在千里之外,千年之后的祖国,每当国家处于危难之时,也总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挺身而出,成为祖国最坚实的后盾。 “阿蒙涅姆赫特,拥有这样的人民,是统治者的幸运,我们不可以辜负了他们的爱戴与支持。”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第163章 家书 面对远征军的这次变故,似乎能够做的补救都已经做了,如今的我只能在底比斯静待着结果的揭示。 由农夫们组成的运粮队也已经从孟菲斯出发,在军队的护送下,日夜兼程地奔向迦南地区。 我从塞内米哈传回地消息中得知,他在下埃及的动员活动十分顺利,并未做过多的宣讲便轻易地募集到了足够的民夫。 大家的行动都很积极,甚至有人拿出了家中的余粮,希望能使它们成为军粮的一部分。 “请为我代为转达对这些英勇民夫的敬意,感谢他们在国家陷入危难时的挺身而出。为了嘉奖他们的勇气,我希望你能够为每一个参与此事的民夫的家庭给予一些经济上的补偿。 若是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而他们尚未归来,那么我需要你保障他们家的粮食不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收割而烂在地里。 并且,若这些民夫不幸之中发生了意外,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他的家人生活不会因此出现困难。” 对于下埃及人民的拥戴,我十分感激,并飞快去信,要求依旧留守在下埃及的塞内米哈尽可能地保障运粮的民夫家属的正常生活不会因此受到波及。 “只有保障了勇于为国奉献的人的利益,之后才会有更多的民众愿意站在国家这一边。”这是我在信的末尾留给塞内米哈的叮嘱,并在其上郑重地印下了自己的金玺。 在图特摩斯不在地日子里,对于发号施令这件事,我已经越发的驾轻就熟。底比斯的政府架构依旧略显混乱及人手不足,许多不同领域的职务被高度重叠地分配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但所幸,我尽力地调配,虽然政府机构繁忙依旧,但总算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来。 也许是哈特谢普苏特女王谢世不过数年,女性摄政的余威与惯性尚在。对于我所发布的政令,手下的官员们非但没有提出质疑,相反,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顺从。 就连哈普赛内布,也在先前被图特摩斯申斥后,沉寂了下来。 我想大概是阿赫莫塞的结局触动了他,想起自己也日渐年迈,只想平稳地在任上直至退休。 而不是像阿赫莫塞那样,因为政见与国王相左,而被以奖赏的名义带着家族远远地被分配到了国家的和权利的边缘地带,不知何时才能重归底比斯和权利的中心。 * 又过了几日,安托利忒斯王子的消息从海上传了回来,迈锡尼人的舰队已经顺利抵达了一处处于埃及人控制之下的港口城市,并在那里将粮草卸了下来。 再往北航行,便是腓尼基人的地盘,虽然也有不少时至今日依旧臣服于埃及人的统治,但粮草一事,事关军队命脉,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我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事情终于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又过了些时日,泰甫的使团也抵达了此处,与安托利忒斯王子的舰队汇合。大抵是刚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让安托利忒斯王子的心情很不错,他甚至又捎了泰甫一程,将他带到了最近的一处腓尼基人城市港口处。 之后的许多事情便水到渠成了起来,那些来自两土地,在此地难以得见的奇珍异宝,加上泰甫的说服,许多腓尼基王国的舰队都加入了泰甫的队伍。 第286章 一支庞大却结构略显复杂的舰队,开始向着赛博拉尔的方向挺近。 而同时在另一边,图特摩斯的远征军似乎也另辟蹊径,占领了赛博拉尔附近的一座小城,暂时在那里驻扎了下来。两军隔着一条奥斯特龙河,遥遥对峙着。 又过了几日,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封捷报终于传进了底比斯的王宫中。 泰甫提前与图特摩斯取得了联系,他与图特摩斯配合着,分别从海陆夹击了被塞赫姆拉王子占领的赛博拉尔。 其实此时不仅仅是埃及人不擅长海战,势力范围被限定在内陆的喜克索斯人一样不擅长海战。 若说埃及人此时依旧有些片面将军舰当作好用的运载工具,那么喜克索斯人甚至对于拥有海军仍无动于衷。 这一次能够在赛博拉尔成功拦截埃及的舰队,一来是因为埃及人本身对于海战地打法也并不熟悉; 二来,则是因为赛博拉尔的一位海军指挥官投靠了塞赫姆拉王子,希冀能够经由喜克索斯人之手,夺取到他觊觎已久的王位。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赛博拉尔的海军寡不敌众,很快就被由泰甫率领的腓尼基人联军击败。而另一方面,有了海军的配合,腹背受敌的卡迭石军队在与图特摩斯的正面作战也很快败下了阵来。 远征的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从迦南地区传了回来。一幅幅惊心动魄地战争画面,仿佛从我的眼前一一掠过。 图特摩斯告诉我,当他率领军队重新进入赛博拉尔时,这座曾经有着迷人风情的海滨小城已经彻底被战火侵蚀地面目全非了。 埃及军队冲进赛博拉尔时并没有遭到城中居民的反抗,甚至守卫王城的士兵们还主动打开了城门请求他们前去解救被叛徒囚禁的王室成员。 喜克索斯人与埃及人不同,塞赫姆拉王子追求彻底的征服,而图特摩斯对于这些异族人生活的王国与城邦,则更加倾向于使用羁縻政策。 在使用强大武力慑服的同时,图特摩斯也尊重当地的习俗,承认当地统治者的统治。臣服于图特摩斯的统治,虽然需要将自己的长子前往底比斯成为质子,需要每年向底比斯上贡。 但同样的,这些附庸国每年也可以收到价值不菲地,来自于埃及国王的馈赠。 埃及人与喜克索斯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作风,很快就在腓尼基人生活的区域里呈现出了两种结果。 在腓尼基人的帮助下,图特摩斯将喜克索斯人的势力范围彻底驱逐出了迦南地区的海岸线,而与米坦尼王国隔着海湾遥遥相对。 作为米坦尼王国对抗埃及人的前哨站,卡迭石王国的效用已经大打折扣。 我一口气读完了图特摩斯写来的回信,厚厚的十几页纸,写满了他对于这次远征的分析与反思。 仅仅只是阅读这些文字,我都能想到他是怀着怎样雀跃的心情,写下了这封信。 可是越看到后面,我的心情就变得越加糟糕,眼见得信已到了尾声,为什么却一句也没有提到他是否也像我想念他一样地想念我? 那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提心吊胆,朝思暮想,岂不都成了自作多情的可恶笑话? 我想起自己寄去的上一封信里,在简洁的介绍了如今国内以及两个孩子的近况外,大部分的篇幅都用来了关心图特摩斯的身体以及讲述对他的想念。 我有些气愤,不再有耐心一字一句地去认真阅读他的这篇几乎与军报无异地家书。终于,在信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我最想看到的内容。 “静怡,谢谢你为了维持军队的粮草运转而做出的努力,这一次的胜利,你居功至伟。 在军中,将士们对你也多有拥戴。真是不可思议,我听见他们对你的赞美,竟然比赞美我还要开心。 你在信中问我是否想你,这个问题竟然让我有些歉然与羞愧。 军中事务繁忙,加上之前的战况并不容乐观,每天能留给我独处与独自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也不容许我将太多的思绪用来思考这些儿女情长,我想你一定会体谅我的,对吗?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就将你抛诸了脑后,静怡,你仍是我唯一的挚爱,是我永世的妻子。 我也并非从未思念过你,相反,在做某一件事时,总是能令我想起你。 那就是——呼吸的时候。 我相信再过不久,我就将启程返回底比斯,回到你的身边。 到那时,我将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思念。 我要紧紧的拥住你,亲吻你肌肤的每一寸,直到我们再次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我因为图特摩斯这封千回百转的信,心潮剧烈地起伏着。我简直能够想象他在写这封信时一定抱着戏弄我的心思。 最后那句露骨的话,看得我的脸颊火辣辣地。我有些心虚,瞄了瞄周围,萨玛拉正在一旁指挥着宫女们更换宫殿中的鲜花。 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异状,很好。 我先将信小心地叠好,重新放回了金筒中,又伸出我冰凉凉的手捂了捂脸,想要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陛下,如何?大军快班师回朝了吗?”萨玛拉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她走了过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脸上皆是喜色,便笑着猜测道。 “陛下正在赛博拉尔举行一次与腓尼基诸城邦的会盟呢,大概还得过一阵子。不过我想,我们得先忙起来了。” 第287章 “我们要为远征军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庆典吗?”萨玛拉期待地问道。 “这是一部分,但是最重要的是,这次会盟,一共有三十四个城邦国家参加。所有的国王都将派遣自己有继承权的长子入质底比斯,底比斯很快就要热闹了起来了。 这些孩子不远万里来到底比斯,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教化他们,让他们习惯这种埃及化的生活,这样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继承王位后,才能更加倒向我们。” 我笑着对萨玛拉解释道,接着伸了个懒腰走向书桌:“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把塞内米哈从孟菲斯召回来。” 第164章 家人的意义 因为逆流,自下埃及回返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远大于去时。当塞内米哈回到底比斯时,为将要抵达底比斯的质子们准备住所的事宜已经有了眉目。 我从底比斯的政府中抽调了几名书记员,虽然他们因为出身低微,仍未获得重视,但却已经在自己负责的事务中,展现出了其精明强干的工作能力。 当然,说是出身低微,其实也并不尽然。在这个时代能够接触和掌握知识,这本来就是其阶级与社会地位的象征。 但这些对于在权利中向上攀爬有着本能的欲望和动力的年轻人们,确实是我如今最好的帮手。我的每一个命令,他们都能够很好的将其落实落地,同时在一切不符合社会情况的地方,给予既是的修正。 我想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哈特谢普苏特女王与图特摩斯,两任帝王都如此着意于任用这些出身不显的官吏。 一来,比起贵族,他们更需要依附与君主,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与报复; 二来,王室脱离群众已久,对于民间的认知常常与现实大相径庭。而这些出身市井的官员,则能够很好地弥补国王这部分的不足。 在制定方针时,他们的一些建议能够很好的校正国王因为认知而产生的偏差。 “去告诉萨普美提克,我需要他为工事需要的石料产地做出一个最合理的规划。效率与性价比,此两条为第一要务。” 我将一卷纸莎草纸递给了萨玛拉,要她交给我新任命的王家书记官萨普美提克手中。 忽然我又想起了什么,询问萨玛拉:“梅蒂公主那儿呢?她的答复送到了吗?可曾说过她打算何时回宫?” “回禀陛下,梅蒂公主的答复还未送到。但是我听她的贴身侍女妲娜拉说,公主似乎有意等陛下回到底比斯后再回宫。”萨玛拉恭敬地回答道。 我对于这个答复并不满意,眉头轻轻锁了起来。图特摩斯已经大胜,只待那个毫无悬念地会盟结束便可以班师回朝。 梅蒂在卡纳克神庙的祈祷已经没有了用处,为何她还迟迟不肯归来呢? 我想起这些时日,我常命人为梅蒂送去吃穿用度以及自己的问候。可好像,梅蒂面对我派去的使者的态度,开始渐渐变得回避了起来。 虽然借口是为了图特摩斯祈福,不宜接触太多凡间之物,可这些似乎怎么看都像是托辞。 难道是梅蒂在卡纳克神庙中,被阿蒙-拉的祭司们挟持了?我不由担心道。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以来梅蒂作为一名毫无根据的公主,对于他们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那是为了什么呢? “萨玛拉,等会你去把阿蒙涅姆赫特叫来吧。”我叹了口气,也许梅蒂是进入了青春期,开始有了不适合向家长们诉说的小秘密吧。 也许作为她的同龄人,阿蒙涅姆赫特能够从她的口中得知一些我做无法了解的内幕呢? * 直到午饭时分,阿蒙涅姆赫特方才急匆匆地走进了我的宫殿里。 “你是不是又馋我宫里的面包,才故意踩着饭点来的?”我看着姗姗来迟地少年,笑着打趣道。 “回禀母后,我早上去了工地,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才来迟了。”阿蒙涅姆赫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又去工地啦?那里进展如何?”我不在揶揄他,而是认真地询问了起来。 “如今图纸已经规划完毕,在民间召集的工匠也都就位了,马上就能开工了!”阿蒙涅姆赫特一说起此时,脸上便露出了兴致勃勃地神色。 就如他在早年时表现的一样,这个孩子似乎对于建筑有着超乎寻常地兴趣和天赋。索性,我将为即将到来的质子们扩建王宫的事宜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相信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历练机会。 “对了母后,您今日如此匆忙唤我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呢?”阿蒙涅姆赫特待我在餐桌边入了座,自己也在我的边上坐了下来。 “梅蒂最近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我有点担心,所以希望你可以去卡纳克神庙看看她。”我说道。 阿蒙涅姆赫特因为我的话,一改脸上闲适地表情转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是吗?您放心,我下午就去看看她。” “你也别问的太露骨,旁敲侧击就好。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正常。我就担心她涉世未深,被神庙里的祭司影响……”我的未尽之意,此时阿蒙涅姆赫特已经所有体会。 在今年的欧佩特节后,卢克索的祭司们与王室的关系似乎就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288章 “您放心,我会好好和梅蒂谈谈的。”阿蒙涅姆赫特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见阿蒙涅姆赫特将此时应承了下来,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又转而与他聊起了工程的进展。 这显然是比梅蒂若有似无地变化更加紧要的一件事情,此时的古埃及,用来作建筑的材料主要以石灰岩与砂岩为主。 考虑到工程的急迫性,位于底比斯西部的石灰岩产地,格贝林自然就成了不二之选。但此时我也隐隐有了些担忧,格贝林的石灰岩资源在十八王朝的中期就即将被开采殆尽。 到了那时,人们在想使用石灰岩作为材料建造房屋就必须从更远的阿玛尔纳、德尔巴沙甚至是图拉开采。 至于砂岩,虽然在此时人眼中,它被认为更能够抵御洪水。但其实这个观点完全是错误的。 在此时被广泛运用的石材中,最为常见的便是砂岩与石灰岩,除此之外,玄武岩、辉绿岩、花岗岩、闪长岩、斑岩、方解石也都曾在后世的考古发掘中留下过痕迹。 而砂岩则是这些材料之中,最轻最软的一种。 底比斯正位于尼罗河河畔的高台之上,每年的泛滥季都极有可能受到尼罗河洪水地侵蚀。因此,为了确保居住者的安全,我首先便否决了使用砂岩来建造新建筑的的方案。 然而就如我所言,格贝林的石矿枯竭,也是一件完全可以预见的事情。 “我已经从萨普美提克那儿听说了您的旨意,我也与他做了初步的讨论,我们想先从格贝林就近调用一些石材,至于剩余的石材,则从德尔巴沙运过来。“ 我听了阿蒙涅姆赫特地安排,点了点头:“这样确实可行,德尔巴沙的资源存量仍旧丰富。若是走水路的话,德尔巴沙过来需要多久?” “若是走水路,大约需要五天左右的路程。” 这个时间还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我在心中默默算了一阵:“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最好你们能够提前计算出建造新的宫室需要的石料数量,然后安排好顺序,让采石场分批次运过来。” “我们也是如此打算的,还有王宫中那些这次划归给质子们居住的宫室,也大多因为就无人居而有些破旧了。 我想,趁着现在新建的宫室还未落成,不如先让那部分负责室内装潢的工匠们,把这部分宫室翻新一遍。” 阿蒙涅姆赫特见我没有如何犹豫,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似乎受到了颇大的鼓舞,便又与我说出了他的另一些打算。 “这样很好,合理的安排时间才能最大化的提高效率。阿蒙涅姆赫特,这些时日,你成长了很多,等你父亲回来,一定会为你的变化感到惊喜的!”我笑着夸赞道。 “不过你还要注意,毕竟那部分宫室与后宫至于一墙之隔。虽然如今王城的后宫形同虚设,但你们也要做好防范,避免有心之人混入后宫,惊扰了宫女,或是盗取财物。” 虽然对于阿蒙涅姆赫特的安排十分赞赏,但出于过来人的经验,我还是提醒道。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母后,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阿蒙涅姆赫特听了我的提醒,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认真地应了下来。 真是个做事认真而稳重的孩子,我不由想,若是历史上,是图特摩斯的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的王位,不知道十八王朝的历史走向又将走向何处呢? 想到这,我不由又看向阿蒙涅姆赫特,这个历史上注定要早于自己的父亲死去,无缘王位的少年。 世事无常,似乎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格外淋漓尽致。 “来,你爱吃的面包,多吃些。如今你也渐渐忙碌了起来,又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可一定要多吃些。”我不想阿蒙涅姆赫特看出端倪,强笑着又夹了一个面包放到了他的盘中。 阿蒙涅姆赫特笑着接了过去:“谢谢您的关心,母后。” “母后,您能来到底比斯,与我们成为一家人,真好。”少年犹豫了片刻,忽然又说道,他的手中还轻轻地拿着我夹给他的那一只面包。 “自从您来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家。您和父王,还有梅蒂,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守护好你们的。” “傻瓜,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我们互相守护和爱惜彼此,而这家人的意义所在呀。”我站了起来,走到阿蒙涅姆赫特的身边,揽过了少年的肩膀,这是之前我们少有的亲密举动。 “好了,快把饭吃了,你还得快点去看看梅蒂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催促道。 第165章 祭司的反抗 下午不必太久的功夫,阿蒙涅姆赫特便派人传来了口讯,他在神殿中见到了梅蒂。 梅蒂并没有什么异状,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神庙中的生活,并且由衷地喜欢上了那种避世而居的清净环境。 我听完来人的报告,这才真正放下了心。难怪每次我命人去将她接回来,她都推脱了过去,原来是在神庙里乐不思蜀了。 不过想一想,也许神庙中那比起宫廷中更加神圣而单纯的氛围,确实要更适合梅蒂。 那就让她在神庙里再多住些日子吧,说不定她是找到了自己乐得从事的职业,将来想做一名女祭司呢? 那似乎也不错,女祭司在此时的埃及虽然地位不如男祭司高,但依旧备受人们的尊敬和敬仰。 第289章 同时也是此时的埃及女性,少数地几个能够从事的职业之一。 我如此想着,便将先前对梅蒂的担忧放在了一边,开始埋头专注地处理去远征军还朝之事了。 * 因为打压阿蒙-拉神庙祭司团在国民心中的影响力,始终是我与图特摩斯如今施政纲领的重要方向,我们所有的举措不管看似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以此为基础而展开的。 因此这一次的布置,我也有意将军队的胜利更多的归功于图特摩斯以及军队的英勇作战,甚至是后续自下埃及出发的运粮队伍。 我命人将远征军的这次的战果编成故事,传遍了埃及全境。刻意淡化了神明和祭司们,这次战争的主角是我们的国王,是我们的同胞手足。 即便是阿蒙-拉的眷顾,那也归功于国王与战士们的悍不畏死感动了祂。 人,才是这场胜利的根本。 在现代时,我便感受过舆论的威力。也知道大众媒体到底是如何通过宣传,达到引导舆论走向,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大众认知的。 就如同缔造了新中国的伟人说过的那样“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而现在,我和图特摩斯首先要做的,就是巩固我们手中对于阿蒙-拉的解释权,不让它落入大祭司的手中。 譬如这一次,在前往各地宣传战果的文书们,依照我的命令,所有人都有意将胜利归功于图特摩斯的指挥得当,归功于埃及军队的英勇无畏、众志成城。 人们爱听神明创造的奇迹,但也爱听那些剧情曲折离奇但最终结果圆满的冒险故事。 图特摩斯率领军队如何在迦南地区所向披靡的故事,远比因为阿蒙-拉的眷顾使得大军轻易取胜的剧情要来的吸引人。 很快,这些波澜壮阔如同史诗般地故事就随着吟游诗人们的足迹踏遍了整个埃及,传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当然,阿蒙-拉神庙的祭司们又岂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此时尤其在底比斯,对于阿蒙-拉祭司的势力与影响力同样不容人小觑。 哈普塞内布的反击来的很快,他向信徒们宣称王之所以能够获胜,完全是因为梅蒂公主来到了卡纳克神庙中虔诚地祈祷,而阿蒙-拉回应了她。 * 当泰甫将这个消息传入宫中时,阿蒙涅姆赫特正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策划着该如何为他大胜而归的父亲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阿蒙涅姆赫特都是一怔,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 梅蒂?为何梅蒂会成为哈普塞内布用来打压王室在民间声望的工具?她知道吗? “阿蒙涅姆赫特,你上次去卡纳克神庙看梅蒂时,她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吗?”我皱着眉头,不由再次询问起坐在我身边,面上同样难掩错愕的少年。 他没有立刻回应我的问题,而是低头凝神细细思量了片刻,随后才困惑地摇了摇头:“真的没有,甚至她还兴致颇高地和我说等陛下归来,她又可以回到宫中与我一起去上课了。她还说,她很是想念您……” 听了阿蒙涅姆赫特的回答,我不由担忧了起来。梅蒂是个十分单纯善良的孩子,难道是她被哈普塞内布禁锢挟持了?或者是被他欺骗了? 可疑问再多,都需要先见到梅蒂,一切真相才能够水落石出。我再也坐不住,命令泰甫带领一队皇家卫兵,去将梅蒂接回宫。 “你就说,是我的命令,要梅蒂公主回宫准备迎接王驾的事宜。”我说到。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泰甫请回来的并不是梅蒂,而是哈普塞内布。 “哈普塞内布,公主呢?我记得我命人召来的是梅蒂公主,而不是阿蒙-拉的大祭司。”我看着站在我下首,气定神闲地大祭司,强忍着担忧与怒火询问道。 此时我的心中又惊又怒,几乎恨不得冲下去揪住他的领子大声地质问他,到底把梅蒂怎么了。 可如今的王室还不能与大祭司撕破脸,表面的和平仍要维持。 “梅蒂公主正在阿蒙-拉的神殿中为王作最后一次至关重要的祈祷,因此暂时无法回宫,我担心陛下误会,因此特地入宫来与您解释情由。”哈普塞内布跪了下来,语气平静且恭敬地解释道。 “是吗?那公主要何时才能回宫呢?”我耐着性子接着询问道。 “回禀陛下,公主将在国王抵达底比斯时回到宫中。” 我冷笑一声:“若是我非要她今天回宫,你又当如何呢?” “陛下,若是您非要今日将公主接回宫中,那便是违背了阿蒙-拉的意志。身为阿蒙-拉的仆人,我与神殿中的祭司们势必会因此与您的士兵发生冲突。 我们当然不是士兵的对手,可王家的卫兵伤害了神的仆人,百姓们一定会这样说。 如今凯蒙帕拉国王正启程回到两土地,我想您也不希望在大军的欢迎仪式上听到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吧。 何况刀枪无眼,若是伤到了梅蒂公主又该如何是好呢?” 哈普赛内布恭敬地语气里,全是赤裸裸地威胁,可梅蒂仍在他的手上,我投鼠忌器。 而且此时确实不是与阿蒙-拉的祭司团翻来的好时机。 我的手不自觉在腿边握成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哈普赛内布,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坚持要将梅蒂留在神庙中。” 第290章 “阿蒙-拉的眷顾是如此重要,您与凯蒙帕拉陛下需要,卡纳克神庙的祭司也同样需要。” 我听着哈普赛内布的回答,心中终于明白了过来。梅蒂此时不论自愿与否,都成了一枚卡纳克神庙的祭司们用来对抗王室渐渐收紧地对神的解释权的棋子。 我看着哈普赛内布坚定地神色,知道今日的谈话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但至少梅蒂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她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 我摆了摆手,示意哈普赛内布退下,我如今实在没有心情再去与他虚为委蛇,也不想再去看他那看似高洁的脸上,眼中掩不去的算计和精明。 图特摩斯将我,这个真正接触过阿蒙-拉神谕的人,立为了王后,除了出于对我的爱意之外,也许也有着政治上的考量。 我的存在,很好的稀释了卡纳克神庙中的祭司们,对于阿蒙-拉意志的解释权。 而作为应对之策,哈普塞内布似乎打算将梅蒂也打造成一个具有类似功能的角色。 至少从如今祭司们散播出来的消息看,他们似乎意图让人们认为,梅蒂同样拥有着能够与阿蒙-拉沟通的能力。 可惜,如今的王室中除了我与梅蒂这个异族公主外,再也没有旁的女性成员了。梅蒂异族的身份,让祭司们宣传的效果大打折扣。 喜克索斯人的统治还没有过去太久,此时的埃及人对于异族地身份依然警惕。 可是哈普赛内布后面还会有什么招式在等待着我和图特摩斯呢? 从他今日的表现不难看出,他与他所代表的祭司团体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权利被我和图特摩斯一点点地收回。 实际上我如此地支持图特摩斯进行宗教改革,很大的一点是,在十八王朝统治的后期,乃至之后的整个法老时期,神庙都占用了国家大量的资源。 土地、财富、奴隶,乃至于在这些神庙势力最大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够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 就像中国历史上的“三武灭佛”一样,宗教的势力过大,就会动摇国家统治的根基。 大量的土地、人口和财富被掌握在不事生产,对社会的发展实际几乎不会产生任何积极作用的神庙中。 政府的财政收入会因此大幅度缩水,而一个贫穷的政府又如何有钱去发展国家,去筹备和训练军队来抵御外敌呢?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重担沉沉地压在了心头,不仅仅是面对祭司们的抵抗,改革的阻力。 还有那从前段时间,因为成功统治而产生的自得中忽然醒悟。惊觉于自己早已经不知不觉深深陷入了政治斗争于权力倾轧中的惶恐。 做历史研究在我生活中的比重渐渐被处理和思考政务挤占,开始从事业变成了我的业余爱好。 然而一切似乎开弓便再没有了回头箭,如今再想抽身也已经来不及了。 第166章 王者归来 即便我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已经渐渐偏离了我希望的方向,可似乎就在我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推搡着我,逼令我向着既定地方向走去。 而在现实中,大大小小地繁杂事务也因为远征军地回程而排山倒海般地向我们压了过来。 虽然我着力提拔了一些年轻有为地书吏,将他们认命为一些具体事务的负责人。年轻人的能力虽强,但总是难免经验荒疏,待到具体实施时,便有些焦头烂额了起来。 我和萨玛拉、泰甫以及塞内米哈一天中的主要精力都开始被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占据。 这是我们启用新人的第一次重大事件,我不希望他们出现丝毫地错漏,以至于在之后与旧贵族对于吏治改革的较量中,给他们留下攻讦我们的话柄。 还有哈普赛内布,虽然我命人密切地监视着卡纳克神庙中的动向,但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始终没有什么有价值地线索从那儿传回来。 似乎所有的人都将精力投入到了这场注定声势浩大的凯旋仪式中,但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仅仅只需要稍加推理便能想到,是怎样地一副暗潮涌动。 一想到此时梅蒂正在哈普赛内布的手中,不知将要在凯旋仪式上掀起怎样地风浪,我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忧虑与焦虑随着大军凯旋而还的脚步,一天天地渐渐临近而加深,甚至冲淡了即将于图特摩斯重逢的喜悦。 我将我心中的忧虑告知了已经抵达孟菲斯的图特摩斯,他将在那里与大军稍作休憩后,再启程回到上埃及。 然而还未等来图特摩斯的答复,大军便已经百门之都——底比斯。 * 我想即便在我未来的人生里,还将要迎接我的丈夫十数次的凯旋而归,甚至在之后的许多次里,他所取得的战果都要远胜于此时。 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清晨天光尚且黯淡,正是一个人睡得最香的时候。我却被萨玛拉急匆匆地摇醒。 “陛下,陛下,大军已经抵达底比斯城外了,正在驻扎下来,待到天亮后再进城。” 我刚才还尚且有些迷糊地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我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容我惊喜太久,我便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按照事先指定的流程,开始发号起了施令。 “快,替我更衣!”我迫不及待地坐在梳妆台前,催促着值守的宫女们。 第291章 “派人去城内通知吧,就按照我们先前定下的路线,告诉百姓们国王的军队将在早上7点入城。” “国王那里,你们也派速速派礼仪官和宫女前往,让使者告诉国王,我将亲自迎出城外。” “啊,还有,庆功宴也该准备起来了,包括驻守在城外的士兵们,他们的一应饮食也让宫人们好好照顾,但是记住,不要让他们醉后惊扰到城中的百姓。” 我坐在梳妆台前,一条一条地下达着指令,再有萨玛拉一一记录下来后,去到这几日始终候在殿外的各位负责人们的住处,将我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筹备了这么久的仪式,终于正式启动了。 我见众人都有条无紊地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流程开始运转了起来,我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思去好好地期待,期待我与图特摩斯时隔数月地重逢了。 他现在怎样了?有受伤吗?晒黑了没有?在以往的家书中,大约是害怕我担心,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哪怕是在情况最为严峻地时刻,他也只用一些稀松平常地口味来描述战场上地情形。 虽然从源源不断自前线传回的情报中,并不难推测这场战役远不如图特摩斯在家书中所说的那般轻松,在那么几个时间点,甚至一度难以为继。 可图特摩斯总是抱怨地少,乐观的多。说自己的少,想念我的多…… 想到这,我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先前刻意压抑地对图特摩斯的思念此时一齐涌了上来。 宫女们手下的动作利索依旧,可我却仍觉得等待妆成的时间慢得出奇,似乎永远也没有了止境。 “陛下您要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吗?”萨玛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为了不打断宫女们手下的工作,我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询问道:“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您放心,大家这些日子时刻都准备着迎接这一刻的到来,如今不过是把本就已经演练熟练的流程再重复一遍罢了。”萨玛拉语带笑意地回答道。 我松了口气:“阿蒙涅姆赫特呢?你们通知他了吗?” 明知道这些事情不须我如何吩咐,萨玛拉自己就会处理的妥妥帖帖,可此时,似乎我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对于时间流逝地注意力。 只有这样,在见到图特摩斯之前地分分秒秒,才不会让我觉得如此难捱。 “阿蒙涅姆赫特王子那里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等会他会来这儿与您汇合再同您一起出宫迎接凯蒙帕拉陛下。” 大概是察觉了我心中的急切,萨玛拉又东拉西扯地与我说了一些仪式的筹备计划,期间又为我递来一杯温好的牛奶。 “您就算没有胃口,也先喝一杯牛奶吧。” 我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了牛奶,几乎是有些机械地一口一口小啜着。 * 终于,我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梳妆完毕,与已经等在殿中的阿蒙涅姆赫特一起,登上了轿撵,启程前往城外。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的脑子里除了一遍遍的想象着与图特摩斯重逢地画面之外,再也无法接收任何的事情。 就如萨玛拉所说,经过数次的排练后,所有的迎接工作都在第一时间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运行。 当我们的队伍行经底比斯的主干道时,这座城市随着太阳一起苏醒了过来。 而我此时无心去体会百姓们因为英雄归来而被点燃的热情,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城门的位置。 打开的城门外,随风招展地王旗已经隐约可见,军队集结的号角声也被风送入我的耳中,我知道,图特摩斯此时一定就活跃在离我不过千米之外的驻扎地中。 我们之间的距离被一点点地缩短着,终于,城门在我眼中渐渐变大,我们的队伍穿过了它。 与此同时,一个因为距离而仍有些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我的眼中。 我一下就认出了他,那是我的图特摩斯,他的身姿挺拔如旧,就那样站在黄金战车上,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到来。 * 我的手此时紧紧的攥着轿撵上地扶手,我害怕只要我一放松,我就会忍不住跳下轿撵,向着图特摩斯的放心跑去。 这短短的一小段路因为我的焦急而变得尤其漫长,而显然,站在另一头的图特摩斯比我要更加难以按捺一些。 就在我们的队伍渐渐移动到距离仅几步之遥的位置时,我看到图特摩斯走下了他的黄金战车,向着我的轿撵小跑了过来。 我的队伍于是停下,我就这样看着这个我朝思暮想了几个月的男人,冲到了我的轿撵边,向我伸出了手。 我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在脑子做出决定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将手送到了图特摩斯的面前。而就在下一秒,我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拥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回来了,静怡。” 我听到图特摩斯的声音在我的耳畔低低地说道,我终于回过神来,似乎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图特摩斯真的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从他的怀中抬起了头,细细的打量着此时正紧紧抱着我的男人。 他黑了,也瘦了一些,被衣服覆盖的地方不知是否还有些我此时无法得见的伤痕。 “父王,您回来了!” 第292章 此时阿蒙涅姆赫特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我忽然想起来,此时我们仍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我的脸一红,挣脱着想要让图特摩斯松开仍然紧紧箍着我的手臂。 “快点松开,大家还看着呢!” 耳畔传来图特摩斯的轻笑声,片刻之后,图特摩斯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臂,用只有我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等回了宫,再让我好好抱抱你。” 我的脸不可抑制地烧得更厉害了,瞪了他一眼,不敢再去看他。可我的手仍被他紧紧牵在手中,半步也走不开去。 “阿蒙涅姆赫特,你长高了!”我听见他对着少年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地欣慰。 “你不在,阿蒙涅姆赫特帮了我很多,这次的仪式他也参与了筹备。”我借机说道。 “嗯,不错,这才是我的长子该有的样子。”图特摩斯闻言,点了点头,赞许道。 “父王,母后,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地学习该如何治理国家的!”阿蒙涅姆赫特因为父亲的夸奖而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有些兴奋的回应道。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看来这些日子你母后将你教的很好。现在,回到队伍中去,我们要准备进城了。” 第167章 哈普赛内布的神谕 随着图特摩斯的话音落下,阿蒙涅姆赫特乖顺地回到了自己的轿撵上,而我却被图特摩斯拦腰抱起,走向了他的黄金战车。 “你做什么!”我低低地惊呼。 “静怡,你应该和我一起,站在这辆战车上,迎接所有人的欢呼和致敬。”图特摩斯将我小心地放了下来,要我与他一起,站在这辆只有国王方才有资格驾驭的战车上。 图特摩斯站在我的身边,手中拽紧了缰绳,低下头逆着光看向我。他的眼睛亮晶晶地,带着自豪地笑意。 这个笑容率真而坦诚,就和他对我的心思一样,毫无保留。 我的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感动与柔情蜜意,我回握住男人的手,回以一笑。 “好,现在我们回家。” “嗯,我们回家。” 我与图特摩斯相视一笑,紧接着图特摩斯挺起胸膛,昂起了头颅高声喝到:“众将士听令!启程!” * 紧接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图特摩斯所驾驶的战车开始缓缓地向前走去。 我站在这辆平缓向前行驶的战车上,想起曾经也是这个男人,带着我站在这辆战车上,在底比斯的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 就仿佛,这不仅仅只是一辆华美地,代表着无上权力的战车,更是某种关于时间的隐喻一般。 队伍在图特摩斯的带领下,缓缓地再次移动了起来。我带来的仪仗队伍跟在我们的身后,汇入了军队中。 才一进入城中,军乐响起,早已聚集在主道两边的人群发出了巨大地欢呼声,几乎要把整座城市都掀翻了去。 无数的鲜花被人自空中抛洒到我们的身上,几乎要将我们淹没。 我们的衣服因为鲜花中带着的露水而被打湿,但这并不让我们感到着恼,相反,这些鲜花代表着百姓们对王室,对军队的拥戴。 我与图特摩斯伸出手,向着大道两边的百姓们致意。 道路两边的房间里,房顶上,探出了无数的脑袋,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快乐的笑。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我感受到了归属和成就感,我想,我们的人民依然需要我。被迫被排到次要位置的,历史研究的事业,此时我也觉得,我的这一部分牺牲,是值得的。 我正自沉浸在百姓们给予的感动中,忽然自我们的身后爆发出更大声量地欢呼声。我有些惊愕地看向图特摩斯,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队伍的后半部分也进了城,士兵们正在与周围的百姓互动。”图特摩斯微微歪过头,向我解释道。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不由又看向周围的百姓,果然看到不少人的手中除了鲜花之外,还拿着面包和啤酒等食物,正一脸期待地等待着队伍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没想到,我竟然也能经历这样的一幕。 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挥手也不再矜持,随着极富节奏感与韵律的乐声,连着身体一起摆动了起来。 “静怡,你小心点,别等会一脚踩空,从车上掉下去了。”图特摩斯语气里带着怎么也掩不去的笑意,提醒道。 也许是还不放心,他又腾出了一只手,将我的腰一带,牢牢地禁锢在了他的身边。 如此一来,他再也没办法对着周围的百姓致意,而我则完全代劳了他的部分。 我们的身后如今是怎样一副热闹而混乱地景象,此时我已经不得而知,但我的脑海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象。 百姓们与那些普通的士兵在拥挤的大街上纵情的高歌与跳舞——若不是图特摩斯拦着,我可真想也加入到他们的狂欢队伍中去。 不如等回了宫,换下了这身过于贵重的衣服,我再拉着图特摩斯出宫来好好地玩一玩吧。 刚刚回到底比斯,图特摩斯给参与此次远征的所有人放了一个月的假期,当然,这并不包括他自己。 但至少刚回来的这几日,他还能好好享受一下难得平和又懒散地时光的。 第293章 我打定了主意,又看了一眼仍在专心驾驶战车的图特摩斯,再次投入到了与城中百姓们的互动中。 * 在宫门前,我与图特摩斯耐着性子与等候多时的百官们寒暄了许久,我与图特摩斯终于走进了那扇已经为我们洞开的高大宫门。 然而此时,在百官的队列中,我始终未见哈普赛内布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他手下的一名高级祭司。 “哈普赛内布呢?他何故没有出现在此处?”图特摩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环顾四周,面带不悦地说道。 “回禀陛下,大祭司今早获得了阿蒙-拉的神谕,如今正在宫中,等待着您与梅里特拉陛下的。”那名祭司态度恭敬的回答道。 我的心头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地预感浮上心头,与图特摩斯重逢地喜悦旋即便被冲淡了许多。 图特摩斯闻言没有并未作声,脸也渐渐沉了下来,片刻后才冷笑一声忽然宣布道:“今日我累了,宴会等明日再举行吧。” 所有人都被图特摩斯突如其来地命令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也错愕地看向图特摩斯,不知他为何忽然取消了今日的庆功宴。 可图特摩斯却丝毫也没有给臣下们提出疑问的时间,说完后便扬起马鞭,带着我,驾驶着战车驶进了宫门之中。 只留下一脸茫然地大臣们,在宫门前面面相觑,又无奈地各自散去。 * 当我们回到宫中,虽然为了迎接征战而归的国王,宫内的气氛也颇为热烈,但比起民间,到底多了几分为了维持体面而保留地矜持。 众人的祝福虽然也真诚,可经历了方才的疯狂,还是显得寡淡了些。 图特摩斯牵着我的手,自从下了战车,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别担心,不管哈普赛内布打算接着今日整出什么幺蛾子,都有我呢。”图特摩斯微微弯身,附在我的耳边说道。 可我此时心中烦躁,并不是因为哈普赛内布,而是因为梅蒂。我拿不准,在哈普赛内布此次的计划中,梅蒂到底会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其实从阿蒙-拉的祭司团这些日子以来在朝臣与民间有意无意地为梅蒂造势,我隐约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显然,他们认为身为王后的我,虽然与他们一样都号称能够与阿蒙-拉进行沟通,但与他们并非一条心。 加上面对我与图特摩斯在宗教事务上,越收越紧的政策和权利,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们需要在后宫中,再树立一位他们的利益高度捆绑的代言人。 而梅蒂,很可能就是这位阿蒙神祭司们所属意的,能够代表他们利益的人。 可在没有见到哈普赛内布与梅蒂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仍然仅仅只是猜测。 “梅蒂,千万不要背叛我们的信任……”我的心中惴惴不安,难以想象一个我照顾,信任,喜爱了这么久的女孩会因为何事而背叛我。 她一定是被哈普赛内布胁迫或是洗脑了吧,我想着。 “静怡,你没事吧?”我正想得出神,忽然图特摩斯的脸出现在了与我极近的地方,让我一惊,在原地停驻了脚步。 “静怡,你怎么了?”图特摩斯一脸担忧的正望着我:“哈普赛内布让你怎么担心吗?不然等会你回寝殿等我,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 面对图特摩斯的提议,我摇了摇头:“我不是害怕面对哈普赛内布,我是担心梅蒂……”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也沉默了下来:“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位妻子,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你相信我吗?” 图特摩斯说得坚定,显然,作为一名久经风浪的君主,他也轻易地猜到了哈普赛内布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只是担心梅蒂被人利用,无辜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我叹了口气,毕竟我将梅蒂带回底比斯的初衷,绝不是让她卷入这些政治地阴谋和斗争里。 “静怡。”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忽然站在我的身前,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无比严肃地说道:“如果等会的事情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那么不管梅蒂是否是自愿被祭司团所裹挟的,她都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底比斯的宫廷中了。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刻,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心慈手软。” “我不知道,图特摩斯,事情还没有发生,也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我打算做一次鸵鸟,不去想那最坏的结局。 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牵起我的手,朝着议政厅走去。 * 当我们走进议政厅时,哈普赛内布与梅蒂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对于此时议政厅中只有我们四个人,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失望。 但很快,哈普赛内布便从失落中回过了神,看向了我们。 “尊敬的国王与王后陛下,恭喜两位!我今日清晨在向阿蒙-拉祈祷时,得到了祂的神谕。他得知陛下在迦南地区为它立下的功绩,觉得要将更大的恩典赏赐于两土地。 祂认为梅蒂公主是一位适宜的人选,正合适进入陛下的后宫,作为一名侧妃与梅里特拉陛下一起服侍您……” 哈普赛内布之后那些絮絮叨叨地话,我没有再听进去。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他一旁,经过盛装打扮地梅蒂。 第294章 就和那次她被她的亲生父亲精心打扮了一番要献给图特摩斯时一样,她低眉顺目地跪在下边。 可这次又与上次不同,我看着梅蒂,看到她偷偷抬起头看向图特摩斯所坐的方向,脸上带着羞怯与如何也掩不去的期盼。 第168章 梅蒂的选择 梅蒂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我。 梅蒂的目光有些闪躲,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我,但很快她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向了图特摩斯。 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目光中带着痴迷和崇拜地神色,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图特摩斯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支着下巴在听哈普赛内布没完没了地复述着所谓神谕。 那分明就是一个坠入爱河地少女,在注视着自己心爱的人的模样。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当作妹妹当作女儿照顾的女孩,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我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到底只是梅蒂的一厢情愿,还是两个人早就在我不曾注意的时候,就暗通了款曲呢? 想到这里,仿佛有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中,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令人直欲干呕。 我想信任梅蒂,可她此时虽然还未说话,但却已经仿佛照着我的脸扇了一巴掌。那么图特摩斯呢?我还能信任他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图特摩斯转过头来看向我,我此时的脸上一定很不好看。 我看到图特摩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他不再理会哈普赛内布,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伸出手,将我的手整个包裹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到此时才察觉,原来我的手已经如此冰凉。 “静怡,静怡,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图特摩斯的口吻焦急,竟然当着哈普赛内布的面,叫出了我的真名。 可我此时并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我从他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拨开了他挡在我面前的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直勾勾地看着梅蒂,并且走向了她。我仍有些不甘心,我走下台阶,向着梅蒂的放下走去,在少女的面前蹲了下来。 “梅蒂,告诉我,你是自愿的吗?自愿的听从了哈普赛内布的建议,想要入宫,成为你的养父,凯蒙帕拉的妃子。” 我看到少女的身体有些畏惧地抖了抖,但很快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目光坚定:“是的,朱里,我是自愿的。我爱国王,我想要成为他的妃子。” 听见梅蒂肯定的回答,我以为我会更加难受,可此时我的心却像是麻木了一般,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痛楚。 “为什么?”我皱着眉头,看着少女,一段时间不见,梅蒂的脸庞出落地越发美丽了。可直到此时,我才知道这支稀世的美丽花朵,究竟是为谁而盛开的。 “为什么?陛下是一位世间难得的奇伟男子,尤其见过他对你的小意温柔,一心一意后,朱里,你觉得我还能爱上别的人吗?” 梅蒂看着我,反问道:“也许,我比你更爱他呢……” 说到这,梅蒂忽然转头看向了图特摩斯,目光是那样的痴迷而缠绵,真是我见犹怜。 “陛下,我是发自内心地爱着您,虽然不知此情从何而起,但当我察觉到时,已经难以自拔。哈普赛内布告诉我,在埃及,父亲迎娶自己的女儿是自古已有的传统。 我恳求您,给我一个和朱里一样陪伴在您身侧,为您生儿育女的机会。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您的!“ 梅蒂说着,神态变得激动了起来,她膝行了几步,伸手想要去够图特摩斯腰裙地裙摆,却被他手持的权杖拨了开。 “你不配叫她朱里,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叫她梅里特拉陛下。”我听到头顶,图特摩斯冷漠中带着些许恼怒地声音传来。 接着我的身体一暖,原来是图特摩斯从背后环住了我,将我轻轻从蹲着的地方带了起来,扶回了椅子上。 此时我的目光不再看着梅蒂,而是死死地盯着哈普赛内布。 “哈普赛内布,你假传阿蒙-拉的神谕,已经没有资格做阿蒙神的大祭司了。”图特摩斯忽然指着哈普赛内布的鼻子,大声宣布道。 在场地所有人都似乎都被图特摩斯的决定所惊,错愕地望向他,就连我也并不例外。 可此时的图特摩斯仿佛下定了决心,很快他就喊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卫,命他们将哈普赛内布拖了下去,关进了地牢中。 变故来的太快,让我也反应不及。是不是在图特摩斯说,将此事交给他处理时,他就一定打定了这个主意呢? 不过哈普赛内布落得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并不了解我与图特摩斯之间地情谊和这些年的牵绊,只是一味以为图特摩斯会像其他的国王一般,不会拒绝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 尤其,还是一位有阿蒙神大祭司支持的美人儿。 我再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梅蒂,此时少女匍匐在地上,浑身不断地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图特摩斯的雷霆之怒给吓到了。 也是,图特摩斯后宫中,也常常是一副和颜悦色地模样,少有震怒之时。 我终是有些不忍心,再次走到了梅蒂面前:“梅蒂,你爱图特摩斯的小意温柔,一心一意,可你是否想过。倘若他接受了你,那么他的一心一意便都成一个悖论呢?” 第295章 “一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妻子的人,又岂会转身便对另一个女人小意温柔?”我劝道。 “可是……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朱……梅里特拉陛下,我并不想争夺陛下对您的宠爱,我只是想作为一名他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就连这样,您也不允许吗?” 梅蒂倔强地回望着我,她的目光中还带着希冀:“您不是说过,若是我不想嫁人,您就让陛下一直养着我吗?难道如今,您要食言吗?” 不知是不是青春期对于爱情地渴望能够让人忽视掉道德的束缚,也能够让人轻易地抛却亲情和友情。 我看着倔强地少女,终于对她彻底失了望。 我拨开了梅蒂紧紧攥着我的手,回到了图特摩斯身边:“图特摩斯,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意娶梅蒂为你的侧妃吗?” 我的语调冰冷冷地没有半点起伏,想必脸上的表情一定也臭到了极致。 “如果你们两真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可以成全你们。”我言不由衷地补充道。 当然倘若图特摩斯真的答应了下来,毫无疑问,我一定会彻底否定和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即便在古代,我也有着自己的坚持,宁为玉碎,也绝不瓦全。 “你在说什么?静怡,我从未动过如此念头?她已经不适合再呆在底比斯王宫了,把她送到下埃及的行宫吧。”图特摩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脱口而出道。 大概是我此时的脸色吓到了他,他伸出手,紧紧地将我搂进了怀中,有些后怕的说道:“不要质疑我的誓言,静怡。 我在阿蒙-拉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守护我们的婚姻,就如我守护我的国土一般,从未放松过丝毫的警惕。 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忠诚,就如我对阿蒙-拉一样。” 直到此时,我终于放下了心中对图特摩斯的怀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关于梅蒂,既然她是我带来的,她之后的事,就交给我自己来解决,好吗?” “可是我担心你的心肠太软,你知道的静怡,阿蒙涅姆赫特喜欢她,稍稍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掀起新的波澜。”图特摩斯看着我,不无担忧的说道。 “放心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何况你就这样随意地罢黜了哈普赛内布,你不需要给你的臣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吗?” 见我的态度如此坚决,图特摩斯也不再纠结,将对于梅蒂的处置全权交到了我的手上。 * “看到了吗,国王的态度。”我始终不愿站在梅蒂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索性坐回了椅子上。 “为什么?明明我所知道的所有国王,都是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难道是我不够美丽,所以陛下不愿意要我吗?” 梅蒂似乎依旧没有察觉到图特摩斯为何不愿娶她的根本原因,开始自怨自艾,将问题归咎于自己的容貌不足以吸引君王的目光为之驻留。 她的问题还带着那个年纪所特有的幼稚和肤浅,令我就算如鲠在喉也不忍苛责。我再次耐下性子,同她作了也许是最后一次的解释。 “当然不是的,梅蒂,你长得很美丽。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的国王们总是三妻四妾吗?”我当然知道梅蒂并不知道,因此不待她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许多国王们的后宫里的女人大多分为两类,一种是为了某些政治目的而不得不迎娶的女人,这种女人大部分都出身高门,本身有着雄厚的政治资本,以其说这是国王迎娶妃子,不如说是王室与一些政治世家的媾和。 还有一种,便是出身没有那么显赫,但是容貌艳丽的女人。 国王娶她们大多是因为觊觎她们的美色,可是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你在美吉多的后宫待了那么久,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比我更有体会。” 少女听了我的话,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我知道,我的话令她想起了在美吉多时那些并不如何愉快的回忆。可我没有止住话头,而是继续说道。 “而图特摩斯,他本身既是强权,他有能力决定和自己爱的女人结婚。但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所以他并不会为了政治目的或者你的美色而迎娶你。 梅蒂,你所爱上的不也正是这样的图特摩斯吗?可是一但他对你动了心,他也就不再值得你的爱了。” 少女终于垂下了眼帘,沉默了下来。 第169章 尘埃落定 “经过这件事,我们之间地关系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梅蒂。”我的语气仍有些生硬,心中也依旧意难平。 剥离开图特摩斯与我之间地关系,我想我能理解梅蒂爱上他的原因。 可我又为自己不值,原来我与梅蒂那一年里同生共死地情谊,在她眼中竟比不上一个甚至对她不屑一顾的图特摩斯。 也许哈普塞内布的挑唆在这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若是梅蒂自己能够将我放在一个至少是与图特摩斯一样重要的位置上,她又如何能够将那些伤人的话,这样轻易地便说出口呢? 我任由梅蒂跪在我面前的地上,兀自坐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我试图从以往大家相处的经历里,寻觅出梅蒂到底是何时爱上图特摩斯的蛛丝马迹。 第296章 当我带着审视的目光去回忆以往的点点滴滴,似乎梅蒂的种种行为便都有了源头。 那些曾经被我忽略,或是视而不见的线索一点一点地浮现,仿佛在大肆地嘲弄着我的愚蠢。 原来梅蒂从不愿叫图特摩斯父王,不仅仅只是因为身份上的别扭,也许从不知何时起还包藏了某种私心; 原来梅蒂总是喜欢躲在我的身后,怯生生地偷偷打量着图特摩斯,那样的目光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畏惧; 原来梅蒂总是喜欢撇开我与阿蒙涅姆赫特去找阿努比斯玩,并不是出于喜爱。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事似乎总是发生在图特摩斯正在院子内陪阿努比斯玩耍的时候; 当听到图特摩斯率领地大军身陷囹圄,梅蒂的泪水……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就好像是在向我证明,梅蒂对于图特摩斯的感情也有着一条清晰的脉络。 而可笑的我,竟然将梅蒂的种种行为当作是她对于图特摩斯的惧怕,反而常常与她提起图特摩斯的种种优点。 梅蒂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我满怀欣喜地提起图特摩斯的呢? “梅蒂……”我的嗓子发干,有些嘶哑地喊了一声少女的名字:“离开底比斯吧,你已经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 梅蒂紧张地抬起了头,一脸地着急之色:“朱里,不!梅里特拉陛下,请不要送走我。 我不会再和您争夺国王了,请您就让我呆在底比斯吧,呆着这个能让我看到他的地方就好了。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知该被称为厌倦还是厌恶地情绪。我撇过头去,不愿再看梅蒂。 青春期的孩子思想有多固执,我在自己身上已早有体会。 我说服不了她,也不想任由她在我的眼前,那会让我觉得膈应,更会让我觉得有一双眼睛始终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我的婚姻。 “去湖畔行宫吧,我暂时不想再看到你了。梅蒂,我对你很失望,如果你但凡还记得一些我们之间地情谊,你就不会对着我说出那样的话。” “为什么!我只是想和你一样,和自己所爱的男人在一起。凭什么你可以,我却不行?!” 梅蒂听了我的话,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也许是跪的久了,让她的身子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我强忍着想要去扶她一把的冲动,任由她就那样站在我的面前。 此时的梅蒂让我感到陌生,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愤怒,不解与倔强。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温和,柔顺、娇怯的少女。 她的胸口此时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就那样不甘心地望着我:“凭什么,你能嫁给国王,我就不行! 你还要将我远远地打发到下埃及的行宫去,你就那么害怕吗?害怕我会夺走国王的心!” 我被梅蒂脱口而出的幼稚话语气乐了,忽然间就明白了在我中二病发作的青春期,父母面在面对我的无理要求时,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的。 “你忘了吗,梅蒂?是谁先提出来的,将你送到湖畔行宫去的。”我提醒道。 梅蒂听了我的话,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忽然间便噤了声。 她当然记得,刚刚图特摩斯是怎样冰冷冷地说出,要把她送去下埃及那座可能图特摩斯这辈子都不会去一次的“冷宫”的。 “梅蒂,你还太小了,以为人生里只有爱情。你的目光太狭隘,见识太浅薄,以至于一点点由慕强而产生的所谓‘爱情’便可以占据你的大脑,夺走你的理智。 也许,时间能够让你冷静下来,也许不能够,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依旧如此执迷不悟。 但那已经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离开吧,离开这里,也许只有离开这里,你的思想才能够真正的获得自由。“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劝她,对于梅蒂,我已经仁至义尽,可人生的道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你凭什么说我对陛下爱出自慕强!我的爱没有你想的那么浅薄!”梅蒂仍兀自为自己申辩着,显然她已经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怪圈里,难以自拔。 “好,那我问你,你真的了解国王吗?如果图特摩斯,他不是国王,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你还会爱他吗?不要急着回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并不需要你的答案。” 说罢我起身,招来了候在一旁的萨玛拉:“把妲娜拉唤来吧,好好看住梅蒂,过两日就送她出城。” 萨玛拉领命而去,我也懒得再转身去看仍然站在殿上的梅蒂,径自离开的这座金碧辉煌又空荡荡地宫殿。 * “静怡,你回来了!” 我一回到寝殿,便看见图特摩斯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偷偷观察着我此时的心情。 我朝着他勉强一笑:“明天派人送梅蒂去湖畔行宫吧,只是阿蒙涅姆赫特那里,我们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我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有些失魂落魄地在图特摩斯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为什么会是梅蒂呢?为什么偏偏是梅蒂呢?哪怕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说她爱上了你,我都不会这么难以接受。”回到了图特摩斯身边,我再也不必强装出一副坚强地模样。 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我伏在图特摩斯地胸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297章 我想,也许我最在意的并不是梅蒂爱上了图特摩斯,而是她背叛了我。还有一些,我不愿宣之于口的,我心中最隐秘的阴暗想法。 在见到图特摩斯如此冷酷的对待梅蒂时,我的心中竟然隐隐约约地生出了一丝快意。 我竟然窃喜于图特摩斯如此坚定地选择了我,并对其他的女人不屑一顾。 这种心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卑劣的人,我对梅蒂此时的作为固然有厌恶,有理解,也对她的下场感到惋惜。 可在无人时,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局还让我感到了一丝快慰。 这是不对的,我提醒着自己。我不理解梅蒂的行为,也不屑这样的行径。 可同样的,这一点或许能够被称为复仇的快感,让我也深深地明白,我自己也并非是一个在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我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地,去俯视和谴责旁人。说到底,我也并不高尚,仍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仅此而已。 我想,这次的事情,我对自己的失望,要多于对梅蒂的失望。 就在我痛哭的时候,图特摩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样静静的拥着我,陪着我直到我自己止住了哭声。 我哭够了,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与泪水一起宣泄了出来,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我从图特摩斯的胸前抬起了头,看着他目露忧色地望着我:“静怡,你还好吗?”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嗯,我没事。” 哭得久了,语气仍有些抽抽噎噎地,显得有些娇气。 “好了,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你不想看看吗?我这次远征给你带回来了什么礼物?”图特摩斯语带诱哄般地说道。 “除了金银珠宝,你还能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我对图特摩斯暴发户般地审美向来有些嗤之以鼻,不客气地回道。 谁知听了我回答,图特摩斯却得意地一笑,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猜不着,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看着图特摩斯故作夸张的表演,我知道他只是想将我的注意力从这件不愉快的插曲中拉开,但也忍不住被他的故弄玄虚而引出了好奇和期待。 随着图特摩斯的身影再次引入我的眼帘,我看到他拎着一只芦苇编成的篮子,一脸笑意地走到我的面前。 是什么东西?我抻着脖子朝篮中望去,可篮子上正盖着一层细部,瞧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就在这时,布下盖着的东西动了动,旋即发出了几声细弱的叫声,竟然是活物! 我急忙从图特摩斯的手中接过了芦苇蓝,揭开了布。一只黑色的小豹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映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竟然是一只黑豹!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图特摩斯,他却得意地朝我一笑:“这是我在赛博拉尔城外狩猎时捕获的,它的母亲被我杀死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黑豹。我见还有一只幼崽,就带回来了。” 听完他的话,我将这只毛茸茸地小家伙从篮子里抱了起来。小豹子大概才刚出生不太久,眼睛上的蓝灰色虹膜尚未褪去,身体也仍有些虚弱。 我爱不释手地将它抱在怀中小心地抚弄,柔软地胎毛手感好极了。 “谢谢你,图特摩斯,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的眼睛被这个可爱地小生灵牢牢地吸引住,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那就为它取个名字吧,既然你那么喜欢它,就养在底比斯的宫廷里好了。” “巴希拉,它叫巴希拉!”我没有丝毫地犹豫,便欣喜地宣布道。 第170章 番外三·梅蒂的心事·上 梅蒂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国王时模样,她和妲娜拉战战兢兢地被朱里护在身后,她低垂着头,听见一个低醇好听的男人声音温和地与朱里开着玩笑。 这与她在宫中听到其他人说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国王一点也不一样。她好奇地偷偷抬起头,望了过去。 旋即,她便红着脸慌张地再次垂下了眼帘。 从来没人告诉过她,原来埃及的国王生的那样俊美,只是匆匆地看上一眼,似乎仍不嫌够,梅蒂再次偷偷撩起眼帘,想要再多看上两眼。 然而国王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便匆匆将她与妲娜拉打发走了。 可朱里却被留了下来。 梅蒂知道朱里与国王的关系大概并不一般,可从不曾想过,国王竟然会娶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女人作为自己的王后。 想起朱里,梅蒂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了起来。她爱朱里,是朱里将她拖出了那个恐怖的泥潭,让她来到了埃及。 她也喜欢埃及,喜欢底比斯。喜欢那座温暖地王宫,里面有疼爱她的人,能够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其间。 她从未如此地渴望融入一个家庭里,不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渐渐地,她也渴望得到旁人的关注,不再仅仅只是作为朱里的附庸。 当别人提起她时,不再是——那个梅里特拉殿下带回来的小女孩儿。 梅蒂尝试着想要分清自己对于朱里的复杂情感,有喜爱,有依赖,有信任,有仰慕,有感激……还有不知何时夹杂进来的嫉妒。 朱里对她一向很好,几乎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顾。 因为朱里的坚持,虽然明明只是一介寄人篱下的国王养女,梅蒂却可以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接受王家教师的亲自教导。 第298章 每天,朱里都会与她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在国王的宫殿里一起享用家人之间地晚餐。这是梅蒂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馨时刻。 可梅蒂总是抗拒着,不愿喊国王一声父王。哪怕在得知自己将被国王収为养女时,她曾经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过。 初时,她以为只是自己太过矜持,是源自羞赫与别扭。但终于她发现,这种抗拒是因为她渴望在这个男人身上获得另一种情感。 她抗拒着,将两人的感情囿于父女的亲情之中。 青春期的女孩们难免早熟,而梅蒂生长在复杂的美吉多王宫中,对于男女情爱之事,更是清楚。大概正是这时候,梅蒂察觉到了自己心中那隐晦的情感。 她爱上了国王,那个对自己几乎有着再造之恩的人的丈夫。 所有的一切,似乎是从羡慕作为起点开始的。 因为羡慕,梅蒂总是忍不住想要观察,面对皇宫之内庞杂的事务和人际关系,朱里是如何处理的。 朱里的言谈举止,朱里的穿着打扮,在梅蒂的眼中,都是她模仿的对象。 渐渐地,作为朱里的丈夫,梅蒂也开始不自觉地注意到了他。 从一开始,赞叹两人是如此般配,再到希冀自己日后也能寻觅到这样一位出色到近乎完美的夫君。 梅蒂首先想到的,其实并不是国王,而是阿蒙涅姆赫特。 梅蒂很清楚,朱里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在日后嫁给阿蒙涅姆赫特,前途无量的国王长子。她也知道阿蒙涅姆赫特对自己的情谊,早就超过了面对普通的姐妹。 是啊,如果按照朱里的意愿,她会拥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每每看着阿蒙涅姆赫特,梅蒂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起与这张脸肖似的另一个人。阿蒙涅姆赫特与国王虽是父子,可有着迥异地性格。 阿蒙涅姆赫特温和得有些优柔寡断,而国王却英明神武,做事果敢,雷厉风行。 青春期的少女大抵很难抗拒这样过于旺盛的男性荷尔蒙,以及成熟男人的气韵。 至少梅蒂是如此的,在两厢对比之下,梅蒂似乎不知不觉地,关注国王的时候开始多过了关注朱里的时候。 每天的清晨,少女总是在期待着傍晚时分,与国王短暂地相聚开始的。梅蒂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总是在心中告诫自己,她只是想要更加的融入这个家庭,仅此而已。 在这样情绪的影响下,梅蒂总是满怀期待的来到国王的宫殿,却又在国王到来后,刻意地与他拉开距离。 朱里以为她害怕国王,便微笑着为她开解,说了许多国王的好话。梅蒂心怀愧疚,却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 那些国王只在朱里面前坦露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可听得越多,梅蒂对于国王的爱慕便越发难以自拔。 渐渐地,梅蒂开始害怕听朱里提起国王,这个话题不再令她感到愉快,反而引发了梅蒂觉得不耐,就仿佛是朱里在炫耀,炫耀她的婚姻幸福美满。 这实在是太矛盾了,梅蒂想着。她即渴望与朱里与国王相处,又抗拒与他们相处。这种撕裂的感觉让她身心俱疲又沉溺其中。 那种带着罪恶感的隐秘暗恋,是如此吸引着她,让她深陷其中。似乎只是远远地看上国王一眼,就能让她感到幸福。 但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终于她开始不再满足于只是这样仰望着他。她想要更加亲近他,就像朱里能做的那样。 他们的第一次身体接触,应当还是那次,在庭院中,梅蒂被阿努比斯扑倒的时候吧。 那一场,之于梅蒂而言,恐惧中带着甜蜜的回忆。 一家人在一起用完了午餐,梅蒂的心一早便随着国王去往了庭院之中。可为了不令人起疑,她耐住了性子,坐在朱里的身边,听着她与阿蒙涅姆赫特闲谈。 好在,她很快就察觉,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似乎并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 梅蒂起身,借口自己吃得太饱要去散步消食,在收获了朱里感激的目光和准许后,欢欣雀跃地离开了在梅蒂看来有些沉闷地大殿。 她身姿轻盈,脚步轻快地扑向了庭院。她的心跳如擂鼓,这将是她第一次与国王独处的机会,她紧张极了。 等会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不会让国王觉得突兀呢?她要效仿朱里平日里的言行吗? 梅蒂想得入了神,没有注意到那颗直冲自己而来的小球,和旋即而至的危险。 “让开!”那声略带惊讶地熟悉声音而突然而至的黑狗,梅蒂没有注意到到底是哪一个先落下的。她呆呆地看着阿努比斯扑向了自己,而它的身后,国王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忘记了被扑倒的恐惧,眼睛里只能看到国王,那双美丽地仿佛又不怒自威地眼睛第一次,如此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这在旁人眼中只是猝不及防地一刹那,在梅蒂的眼中却仿佛能够被永远地定格住一般。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国王冲到了眼前。 他的身姿是如此矫健,一把抓住了阿努比斯地后脖颈,将它拽离了梅蒂的身上。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递向了梅蒂,想要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梅蒂想也没想,向着国王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人的指尖在空气中有了触碰,那样温柔地触感,可惜也只有一瞬的时间而已。 第299章 跟着梅蒂身后的妲娜拉此时也反应过了过来,而朱里闻声,带着阿蒙涅姆赫特冲进了庭院中。 国王看到了妻子的身影,再也无暇关注她,几乎是在立刻,起身奔向了朱里。 永远是那样,只要朱里一出现,国王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梅蒂失落地想着,心中酸酸涩涩,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那一下的触碰而变味了。 嫉妒在少女的心中阴暗又疯狂的滋长,青春期那种奇妙的自我良好与独占欲,开始啃噬着梅蒂的理智和良知。 她开始不再满足于事事模仿朱里,她的心中似乎憋着一股劲,想要胜过她。 所以在国王出征后,她接下了帮助朱里管理后宫的差事。朱里能够将这个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那么她也要可以。 当然,事情远没有梅蒂所以为的那样简单,她信心满满地接过了朱里手中的一部分负担,很快又被突然袭来的杂事搅得手忙脚乱。 宫女们来回禀事情时的表情,似乎都在提醒着她,她不及朱里,许多许多。 可越是不被人看好,少女心中的叛逆便越被激发了出来。她偏要把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令人刮目相看。 她偏要去争取国王的爱,世间的国王都是三妻四妾,凭什么只有朱里能够独宠于后宫呢?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把梅蒂也吓了一跳。可这个念头生出来后便再也挥之不去,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直到国王率领的大军在迦南地区陷入危机的消息传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一下子打破了梅蒂心中勉力维持的平衡。 可能失去国王的恐惧和担忧,卸去了梅蒂身上的一切伪装。她哭着奔向了朱里,向她请求,让自己前往阿蒙-拉的神殿去为国王祈求平安。 而正是在那里,梅蒂的心事被大祭司哈普塞内布察觉了出来,他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和颜悦色地老者看着少女叹息:“这样美好的容貌与性情,若是能够陪伴在陛下左右,那真是臣民之幸啊。” “梅里特拉陛下虽好,可却有着哈特谢普苏特女王的遗风,我等老臣看在眼中,实在是惴惴不安。一旦陛下故去,以阿蒙涅姆赫特王子的性格,恐怕会重蹈前朝覆辙。” “若是您愿意站出来,成为陛下的侧妃。若陛下真有不测,阿蒙神殿的祭司们愿意与您站在一起,维护上下埃及的政权不落入旁人之手。” 一句句话,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梅蒂那些努力压抑地欲望,彻底拽了出来。 第171章 番外三·梅蒂的心事·下 转天的清晨,梅蒂从那个悠长的梦境中醒了过来,她柔美而姣好的脸上犹带着斑斑地泪痕,与一个浓重的黑眼圈。 “公主,您要不要再睡会,昨夜您哭了半宿才睡着。”身边传来妲娜拉担忧地声音。 “不行,我还要去给朱里请安呢!”梅蒂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说着便要抬脚下床去。 可很快,梅蒂就止住了动作。她又想了起来,昨日她与朱里的争执。如今,朱里应该不会再想见到她了吧。 “算了,妲娜拉,你去给我端点早餐来吧。”梅蒂有些失落地说道。 支走了一脸担忧之色看着她的妲娜拉,梅蒂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再次哭了起来。 她其实早就料到了,若是与朱里坦白说出自己心中这个暗藏了许久的心事,她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 可是在阿蒙-拉的神殿中,哈普塞内布大祭司的话实在是太诱人了。 能够成为国王的爱侣,这个诱惑,梅蒂抗拒不了。 “图特摩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上我呢?”四下里无人,梅蒂小声地对着空气询问道。 也只有在此时,她才有资格呼唤这个唯有国王的亲近之人才被准许使用的拉神之子名。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着国王,还是因为想要成为和朱里一样的人,才想要也得到国王的爱。 她渴望和朱里一样,所以朱里所拥有的东西,她也渴望能够拥有。在她的潜意识里,朱里使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东西,就是最合适的东西。 她也想像朱里一样,能够骄傲而自信地站在朝臣的面前,与他们争锋相对地争执,并最终说服他们; 她也想像朱里一样,在国家的盛典中,能够与自己的丈夫一起自豪地面对人民与百官的拥戴; 当然,她最想拥有的,还是他——凯蒙帕拉,她名义上的养父,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让她移不开目光的男人。 可她不是朱里,能够将烈阳的光辉反射成温柔的月光。她知道,若是她想要靠近太阳,只会被太阳灼伤,乃至焚烧成粉末。 是的,她都知道的。可就像人类对于太阳的崇拜源自本能,她对国王的爱,同样也来自于本能。 梅蒂想着,她想不出这个世间,还有谁能够与她的国王相提并论。 与他一样勇武的不及他英俊,和他一样英俊地不及他才能出众,和他一样才能出众的,不及他专情。 何况,埃及作为一个矗立与世界顶端的强大帝国,本身就是无可匹敌的。 “公主,公主,我把早餐端来了,您要在哪里用餐呢?”妲娜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梅蒂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里透着地沮丧。 第300章 “怎么了?妲娜拉,宫里的人给你气受了吗?”梅蒂本就是个敏感的孩子,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她对于周围人地态度越发地敏感了起来。 听见她的问话,妲娜拉轻轻叹了口气:“这没什么,这些本就是我们应当承受的。”妲娜拉欲言又止地看着梅蒂,这个与她一同从美吉多远道而来的少女。 她眼睁睁看着她在埃及的宫廷中,在亲情和友情地滋润下,开出了美丽的花。却又一朝行差踏错,被这个宫廷所厌弃。 可谁知,她的话却让梅蒂突然间坐了起来:“妲娜拉,难道你也认为,我不该去向朱里说那样的话吗?不该去争取国王侧妃的位置?!” 梅蒂的情绪有些激动,这吓到了妲娜拉。毕竟公主在她的印象中一向温和,温和得有些怯弱。她从未见过公主如此失态,如此失控地一面。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妲娜拉有些结巴地询问着,她将带回来的食物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飞奔向依旧坐在床上的少女。 此时的梅蒂已经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凭什么?大家都只能看到朱里的好,对她却视而不见。不管是国王,是这宫中的宫女和侍卫,甚至是妲娜拉。 大家都对朱里交口称赞,一副感恩戴德地模样。可她不论做什么,哪怕是帮助朱里协理后宫之事,也总能听见旁人的议论。 “若是梅里特拉陛下会如何做”、“若是陛下处理,一定会将这件事做的更加圆满”、“若是陛下,她一定会更加顾虑我们的感受”……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梅蒂的心中对于朱里,这个往日里她总是依赖,视她如姐如母的女人,也生出了逆反的心理。 不论我如何努力,只要有朱里在,大家就都看不到我的优点。梅蒂想着,也许正是这一点,让她对于自己爱上国王的最后一点愧疚也被嫉妒所掩盖了。 * 在这座无人会造访的“冷宫”里,梅蒂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发直。 忽然,殿外传来了一阵骚动。梅蒂希冀地望去,但很快又在听清了动静后. “妲娜拉!梅蒂是不是在里面,你让我见见她!” 原来是阿蒙涅姆赫特,梅蒂又失望的垂下了眼帘。 她现在并不想见她,她当然知道少年对自己的情谊,也明白若是自己按照朱里所设想地那样,一路走下去,她将会度过怎样顺遂的一生。 可面对国王时,心中涌动的欲望就像一条毒蛇,时时刻刻引诱着她。让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靠近他,亲近他。 “梅蒂,梅蒂,你在里面吗!”阿蒙涅姆赫特的声音越来越近,语气听起来十分地焦急。 梅蒂猛地扯下了床帘,将自己完全围在了窗幔之中。 “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看着窗幔之外,少年模糊地身影借由阳光若隐若现地透了进来,梅蒂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 “梅蒂,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哈普塞内布说了什么话让你和父王与母后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他们为什么要将你送到下埃及的行宫去?走吧,和我去同父王母后解释清楚,误会一定能够解除的。” 阿蒙涅姆赫特没有在意梅蒂恶劣地语气,仍旧温和地劝道。双手甚至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没有半点想要逾矩的打算。 就是这样,如果是国王,他一定早就一把掀开床帘,将朱里带走了。阿蒙涅姆赫特明明顶着一张与国王肖似的脸,却一点也没有继承国王的男子气概。 想到这里,梅蒂忽然一把拉开了床帘,目光中带着些许挑衅地望向目露吃惊之色的少年:“我和国王与王后之前没有误会,我爱上了国王,想要做他的妃子。我没什么想要解释的,我就是爱他,阿蒙涅姆赫特,现在你明白了吗?” 少年被梅蒂口中说出来的话骇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可是你不是母后所属意的,我的妃子人选吗?”阿蒙涅姆赫特有些受伤地说道。 “是啊,可是我不喜欢你。阿蒙涅姆赫特,我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意,我只把你当作我的兄弟,仅此而已。” 梅蒂说着,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此时说话的语气也在不自觉地模仿着王后。 “是这样吗……”阿蒙涅姆赫特有些垂头丧气,又迷恋地再次望向少女。 “你放心梅蒂,我会再去和父王与母后求情的,会想办法让你留在底比斯的。”不待梅蒂有所表示,阿蒙涅姆赫特失魂落魄的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宫殿。 * “公主……我听说哈普赛内布大祭司,被国王囚禁了。”夜晚,妲娜拉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看着已经一天没有离开床榻的梅蒂,有些惊恐地说道。 直到此时,梅蒂才真正慌了手脚。 在卡纳克神庙的那些时日里,她看到的是哈普赛内布的影响力在整个底比斯,几乎没有敌手。 即便是朱里和国王,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也常常要顾及阿蒙神大祭司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样,哈普赛内布的一番话,才轻易地将她本来压抑在心中的欲望给挑了起来。 “公主没有想过吗?有朝一日成为我埃及的王妃。您的美貌与温柔,对阿蒙-拉的虔诚,与我们英明神武的王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您在神殿的这些时日,我得到了阿蒙-拉的启示,祂认为您是一位合适的人选,陪伴在王的身边,为他孕育子嗣。” 第301章 “这是神谕,王与王后是不能拒绝的。” 哈普赛内布的话一句一句,敲打着梅蒂的心,将她心中的欲望一点一点的放大。 让她在梦中瞧见了一些她曾经不敢想象地旖旎画面,她被国王搂在怀中,耳鬓厮磨,满腔的柔情蜜意,欲说还休。 就和她曾经不小心见窥见的,他与朱里的相处方式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梦,让梅蒂彻底放下了心中对朱里的罪恶感,迈出了最后这一步。 梅蒂接过了哈普赛内布递过来的橄榄枝,以为一切都会像他所说的那样顺遂和名正言顺。 可就像哈普赛内布低估了朱里在国王心中的分量一样,梅蒂对于朝堂上地局势也并不了解。 她更不知道哈普赛内布之所以愿意推她上位,不过是想要借此在后宫中安插上属于自己的势力。 又或者说,她隐约间有所察觉却不愿深想,为了一己私念,最终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仅没有得到渴望的爱情,同时还失去了她在此地赖以生存的亲情和友情。 “公主,一天了,您吃点东西吧……即便您这样饿着自己,陛下也……也不会来看您的。” 妲娜拉在一旁劝着,可梅蒂始终没有什么胃口,也无意搭理她,就这样默默坐着,不知再想些什么。 夜已深沉,在王宫的另一端,国王此时在做些什么呢?大概依旧陪伴在朱里的身边,梅蒂不敢再想下去,害怕嫉妒会彻底烧毁自己的理智让自己堕入疯狂。 她在美吉多时见过因为失宠而发疯的妃子,那样癫狂地模样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 若是自己也变成那样,那国王一定真的不会再喜欢自己了吧。 梅蒂想着,无力地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以后该如何面对呢?越发漫长的夜晚和岁月…… 第172章 反击前夜 图特摩斯的礼物为我带来了短暂的快乐,可在那样的忧虑面前,所有的快乐似乎都是转瞬即逝的。 大殿里气氛压抑,即便我与图特摩斯都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模样,即便是久别重逢的欢好,也无法彻底冲淡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的阴影。 久违的水乳交融带来的感官上的刺激确实能够令人暂时忘却烦恼沉溺其中,可当激情散去,梅蒂那张因为嫉恨而有些扭曲的美丽脸庞,不甘心地诘问,又再次浮上了心头。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图特摩斯在我的身边躺了下来,仍旧微微喘着气。黑暗中,他将我搂进怀中,在我汗湿的额角轻轻吻了吻。 “快睡吧,静怡。” 我闭着眼睛装睡,并没有回应他。我告诉自己只是太累了,再没有旁的力气吐出一个字了。 曾有人说过,每一天睡下前期待着第二天醒来的人,是幸福的。 我深信不疑,我是个生性乐观的人,坚信着事在人为,这世间之事没有能够难得到我的。 直到梅蒂告诉我,她想要成为图特摩斯的妃子。 这样的失眠是痛苦的,哪怕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大脑却不肯停歇。一些我们过去相处的片段被强制演映了无数次,让我想要逃避也不行。 在图特摩斯的怀中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我不舒服地动了动,想要调整个位置,不料却惊醒了他。 “静怡,你也睡不着吗?”图特摩斯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一惊,本不想作声,可图特摩斯似乎并不给我装死的机会,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以为你的心情欠佳,我会无知无觉么?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上,你有些许的不愉快,我就比你自己还要紧张。 静怡,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他说着,伸出手将我的身体掰了回来,我们两面对着面,呼吸之间,轻易地便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你知道吗?在赛博拉尔的郊外,有几个时刻战事紧迫地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在底比斯,我心爱的人还在等着我回家。 我还记得你说过,我们的孩子将会在将来继承我的位置,成为两土地的主人。 就是这些念头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可是当我回到底比斯,面对的却是这样满怀心事的你。 静怡,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抛下了你,去实现我的野心?”说到此处,图特摩斯的语气里除了担忧外,又多了几分伤心。 我听得心一揪,早将什么装睡忘到了九霄云外,伸手捧住他的脸,焦急地问道:“这次远征,你可伤到了哪里?” “本来没什么事的,可回到底比斯,却被你伤到心了。”图特摩斯竟然用略带撒娇的语气埋怨道。 我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当,一巴掌便拍在了他裸露的胳膊上。 “你都多大了,还和我撒娇?!”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那一巴掌的脆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不一会,窸窸窣窣地声音便传进了我们耳中,那是阿努比斯走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的响动。 过了一会,犬类的嗅探声传来,随后便是几声稚嫩地野兽呜咽声。 “是巴希拉,它饿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去给它喂奶。”我推了推图特摩斯,催促道。 图特摩斯不情不愿地一边松了开手一边抱怨道:“这豹子怎么连自己喝奶都不会?” 第302章 “谁让你把人家妈妈杀了,它还这么小,还不会吃肉呢。”我披着衣服走下床,唤来在外店守夜的宫女,去厨房温了一小碗羊奶。 “巴希拉,来。”我弯腰伸手将与阿努比斯在地毯上翻着滚的小豹子一把抱在了怀中,一只手接过了宫女递来的羊奶。 这里没有针管,我只能用羊年沾湿了手指,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巴希拉的口中。 带着倒刺地舌头舔舐着我的手指,有些麻痒,像极了我曾经照顾过的流浪小奶猫。 大概是毛茸茸地小动物真的有着治愈地魔力,就这样重复着简单而繁琐的动作,我本来仍有些低落地情绪,竟就这样渐渐恢复了平静。 直到巴希拉软软地手掌推开了我的手指,不肯再进食,我才停下了动作,摸了摸它的肚子。鼓鼓地,软软地,看来已经吃的很饱了。 我将昏昏欲睡地小豹子又放回了竹篮中,转身准备回到床上,却看到图特摩斯正用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正满脸微笑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静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图特摩斯笑着说道。 “打住,你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我毫不留情地击破了图特摩斯这没头没脑的幻想。 “养小动物和养孩子是不一样的,动物你只需要给予它们足够的爱和社会化训练就好了。但是孩子不同,他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与家长和家庭的关系重大。 说实话,我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我看着图特摩斯,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身为埃及的王后,为你诞下继承人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责任,我也无意逃避。但是此时的我,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大概是我的语气有些急切,图特摩斯察觉到了我心中的惶恐,他覆上了我有些冰凉的手指,用安抚般的语气说道:“别担心,静怡。我们都还年轻,未来的时间还有很长。阿蒙-拉会在祂认为合适的时候,将孩子赐给我们的。 再不济,我们不是还有阿蒙涅姆赫特吗?你要知道,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永远比什么生下继承人的责任更重要。” 图特摩斯的话让我心中的一颗石头落了地,也前所未有地感到踏实。可我没有告诉他,若不是遇见了他,我甚至从未有过结婚生子的打算。 在我的心中,我所向往的事业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婚姻与子女,在我的事业面前,是完全可以去舍弃的存在。 而现在为了图特摩斯,在事业和家庭之间我愿意为了他,做一些妥协,就如他对我一样。 经过了这样一闹,我终于渐渐有了些困意。好在国王远征归来,大家都十分贴心地给了我们几日的假期,明日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清梦。 我与图特摩斯就这样相拥着,进入了梦想。 * 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即便因为图特摩斯的插科打诨,白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在我心中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醒来,身边久违的另一个人的体温让我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依旧身处于梦境之中。 也许是数月的奔波累惨了他,图特摩斯此时依旧睡得很沉。我支起上半身,看着他。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双眼紧闭,掩去了往日双眼的光华,之余阳光透过长长地睫毛洒下一小片阴影。 如此安详地睡颜,令人不忍心叫醒。 我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换好了衣服走了出去。萨玛拉听见动静抬了头,大概是见我面色如常,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地模样。 我有些失笑,其实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调试,我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感性的部分渐渐褪去,理智又占了上峰。 我朝着萨玛拉招了招手,轻声询问道:“梅蒂今天如何?” “哭闹了一会就止住了,不过听说,阿蒙涅姆赫特王子去了公主的宫室。”萨玛拉以同样的音量回复了我。 我微一沉吟,阿蒙涅姆赫特作为图特摩斯的长子,在王宫中享有着仅次于我们两人的权力。何况以他对梅蒂的关注,梅蒂将被送往下埃及行宫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他的。 只是不知,阿蒙涅姆赫特会做出怎么样反应呢? 我的心一时又七上八下了起来,哈普塞内布可真是好手段,用梅蒂便将我本来和睦美满地家庭搅和得差点分崩离析。 我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恨恨地想到。 这次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必须要让这些不甘心的旧势力明白,不顺应新政,就等着被历史的车轮撵成粉末吧。 “哈普塞内布,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心情恶劣地想到。 “父王!母后!请允许我随梅蒂一起前往下埃及吧!”我正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阿蒙涅姆赫特的声音自殿外响了起来。 “快去拦住王子,不要让他吵醒了陛下。”我急急吩咐身边地侍女道。侍女领命而去,很快,殿外叫嚷地声音戛然而止,而很快,一脸焦急地少年被带到了我的面前。 “母后,请您准许我,让我与梅蒂一起去下埃及吧!”阿蒙涅姆赫特站在我的面前,顶着那张与图特摩斯相似的脸,与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略带稚气的倔强神色,恳求道。 第303章 dna真是一个神奇地东西,在听到他话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首先蹦出地竟然是这样一个念头…… 第173章 心的港湾 “不可能,你别想随着那个女孩去下埃及,阿蒙涅姆赫特!”忽然,一个威严里带着愠怒地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头望去,看到图特摩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我的身后。 “图特摩斯你先别急着否定,不如我们先听一听,阿蒙涅姆赫特是怎么想的。”我回过头冲着图特摩斯挤眉弄眼的,示意他不要一来就是这副严厉地模样。 大概是我的怪模怪样成功逗乐了图特摩斯,我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一副忍俊不禁地样子,却为了在儿子面前维持住一个身为父亲的威严而强忍住了快要从嘴边溢出的笑容。 图特摩斯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只胳膊十分熟练地搂过了我的肩膀。 “阿蒙涅姆赫特,别紧张,来告诉我们吧。你为何想要到下埃及去,仅仅只是为了梅蒂吗?” 阿蒙涅姆赫特抿了抿嘴,似乎仍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图特摩斯,见坐在上首地父亲虽然沉着脸却不发一言。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梅蒂一个人去下埃及我不放心,我想去陪着她。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耽误功课的。 何况您不是告诉过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这不正是一个很好的,让我体察民情的机会吗?” 阿蒙涅姆赫特希冀地看着我,言辞十分地恳切。 我与图特摩斯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阿蒙涅姆赫特,你知道梅蒂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将被送往下埃及的吗?”图特摩斯抢在我的面前,问出了这个可能会令我难堪地问题。 “我知道……”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道。 我有些吃惊,不由地失声问道:“知道?知道你还想跟着梅蒂一起去下埃及?!” 我的音量因为太过惊讶而显得有些高,就连图特摩斯也不由侧目看向我。 “我和你的父亲不会答应你的,阿蒙涅姆赫特。你的决定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过是一时冲动的结果……“ 少年听了我的话,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我摇了摇头,制止了他:“你听我说完,阿蒙涅姆赫特。我对你的失望,并不全是因为你对梅蒂的情谊。 更多的是,你竟然拿体察民情作为借口,想要以此来说服我和你父亲来成全你的这次旅行。 阿蒙涅姆赫特,你把国家当成什么了?你又把埃及的百姓置于何地?我以为你日日跟在我与你父亲的身边,又有如此多大臣做你的老师。 你耳濡目染,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自我来到底比斯见到阿蒙涅姆赫特的第一面起,我就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这个少年说过话。 我的态度让少年地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他再看向图特摩斯,我想图特摩斯的面色也未必会比我好上多少。 “国王的长子外出远游,此时事关重大,绝不是你随意提起,我们便能随意答应的事情。阿蒙涅姆赫,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 见气氛有些僵持,阿蒙涅姆赫特看似温和,可倔强起来却与图特摩斯几乎如出一辙。 我只能先行此缓兵之计,将他先打发回自己的宫中。这对父子此时都需要冷静冷静,以我对于图特摩斯的认知,此时的他已经处于爆发的临界点了。 果不其然,阿蒙涅姆赫特前脚才走出我们的寝殿,图特摩斯便抬手砸掉了手中那支盛着葡萄酒的琉璃盏。 “静怡,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长子?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想要离开底比斯的宫廷!” 图特摩斯的失望,溢于言表。与昨日得胜而归那副意气风发地模样,将之判若两人。 看着我所心爱的男人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此时正被关押在地牢的哈普赛内布,他算不算是报复成功了呢? “图特摩斯,我刚刚想了想,不如我们,就让阿蒙涅姆赫特护送梅蒂去下埃及吧……”我轻轻抱住了图特摩斯,斟酌着语气说道。 “为什么?”图特摩斯诧异地看着我。 “你呀,自己明明也是从少年时代成长起来的,怎么如今却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感受呢?这个时候的孩子,难道不是家长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想要做什么吗?” 我笑着回答道,图特摩斯沉默了下来,显然他想起来了。自己少年时期,那叛逆又肆意地模样。 “我觉得这件事,堵不如疏。而且阿蒙涅姆赫特说的并没有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不定等他真的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心思就不会被囿于这个小家与小爱里了呢?” 图特摩斯沉默了半晌,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我的话。 “就算你说的都在理,可是我依然还是对阿蒙涅姆赫特地未来心存疑虑。他太过感情用事了,却又无法在感性和理性之间寻求到一个维持平衡的支点。 不论阿蒙-拉的意志如何,但我此时确信,他绝不是我心中理想的继承人。在他幼年的成长过程中,我因为沉浸于国事中忽视了对他的教养,这就是阿蒙-拉对我的惩罚吗?” 图特摩斯的语气里带着痛苦令我心惊,原来对长子的失望会令他如此难受。 第304章 想想又觉得以古人对于长子地重视程度,这一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这些古代的君王和领主,虽然倚重自己的长子,却又因为忙于自己的事务而甚少关系孩子们的心理世界。 他们自忖已经为孩子提供了这个时代最好的物质生活与教育,便放任他们在其他地方肆意地成长。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这些继承人们,能够成长成什么样,几乎完全是一个随机产生的结果。 到现在我也分辨不清,那些历史上的荒唐暴君们,到底有多少是天生如此,又有多少是后天造成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阿蒙涅姆赫特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我们现在好好的教导他,一切一定都还来得及。” 面对这样的图特摩斯,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宽慰道。 * 最终,图特摩斯还是答应了阿蒙涅姆赫特地请求,允许他护送他的姊妹梅蒂宫中前往位于下埃及的行宫。 “我对你的宽容将到此为止,你将你的姊妹护送到行宫后就必须离开。提尼斯将会一路护送你,在下埃及各地游览,直到你返回底比斯为止。 你要兑现你对我的承诺,阿蒙涅姆赫特,我要你隐姓埋名,隐藏你的身份,彻底的融入在民间。唯有这样,你才会知道一个真实的埃及是什么样的。” 在早些时候,图特摩斯对着阿蒙涅姆赫特宣布道。看着少年喜不自胜地脸庞,就仿佛一只终于能够挣脱樊笼飞往天空的幼鸟。 然而王子的出行,与一名因为受到惩罚而几乎是被驱逐出底比斯的公主,在仪仗与规模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梅蒂因此,在王宫中又被迫滞留了几日。我强忍着心头的时不时便生出的动摇,没有再去看她。 身边少了少女欢快而娇软地声音,真是让人格外的不习惯。阿蒙涅姆赫特也因为少了梅蒂的陪伴而变得沉默了下来,家庭晚餐似乎就这样成了名存实亡的存在。 席间略带压抑和尴尬的气氛,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 不过好在,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多天。在一个风和日丽地午后,这支即将前往下埃及的队伍终于正式启程。 我和图特摩斯谁也没有出席那场小规模的送别仪式,但却远远地站在城墙上,看着队伍中的人因为距离而变得渺小。 “那个是阿蒙涅姆赫吗?”我指着其中一个人群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的声音猜测道。 “应该是吧。”图特摩斯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我却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放心吧,这次这么多人陪着,不会有问题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 图特摩斯看着我,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涨红了一张脸,有些不太自然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图特摩斯?”我有些奇怪与图特摩斯这难得的失态,凑到近前关切地问道。 他却摆了摆手:“我没事。”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看起来可疑得很!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会是想反悔,不送梅蒂去下埃及了吧?!”我佯怒瞪着他,说完却自己也是一愣。 我当然知道图特摩斯不可能是因为舍不得梅蒂,可这样的话被当成玩笑,在未经思考时从我的嘴里脱口而出。 这是否意味着我自己在内心,真的放下了呢? “怎么可能!”果然听到我的提问,图特摩斯梗着脖子急急反驳道:“我只是……看着阿蒙涅姆赫特离开,心中有些感慨。 正想和你说,快些生个孩子吧……又想到我才和你承诺过,我不会逼着你生孩子的。“图特摩斯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脸也因此涨得通红。 可他这副难得地模样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令我动容,我走上前几步,拥住了他。 “谢谢你,图特摩斯。”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具胸膛是我能够依靠和信赖的港湾。 第174章 宗教改革 送走了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这场由哈普塞内布掀起的骚乱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作为罪魁祸首,被囚禁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哈普塞内布的举动让我们察觉到,即便从早些时候,王室就已经着意消减阿蒙神祭司在民间的影响力。 可当哈普塞内布声称梅蒂也同样具有与阿蒙神沟通的能力后,关于是否要让图特摩斯迎娶梅蒂作为侧妃的讨论就始终没有断绝过。 哪怕因为我与图特摩斯的强势表态,这样的想法被很快的镇压了下去。但是祭司们对于民间导向过大地影响力,还是引起了图特摩斯的警觉。 若说先前他对于阿蒙神祭司们的态度,姑且尚在两可之间。那么这次之后,他似乎已经尝到了被祭司团掌握话语权后的苦果。 图特摩斯并没有立刻便宣布对于哈普塞内布的处置,而是首先将卡纳克神庙中的高级祭司团召入了宫中。 我自然和以往一样,与图特摩斯同坐在高台上。 祭司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如今国王与王后一同出席的朝议,一副司空见惯地样子,恭敬地朝着我们两人行了礼后,沉默不语地坐在了属于自己位置上。 一时间,大殿之上地气氛似乎紧张了起来。 我虽然在图特摩斯远征地数月之间代他监国,但到底资历尚浅。如这样重大的会议前,我的话语权还远远不够。 第305章 “罪人哈普塞内布为一己私欲,捏造阿蒙-拉的神谕,如今正被关押在王家的地牢中。罪人虽已伏法,但卡纳克神庙却不可一日无主持祭礼的大祭司。今日我召诸位前来,便是为了商讨此事。” 图特摩斯的话音才落,我便听到下首便想起了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当一个地方的权利出现了真空,就需要快速地用属于自己的势力将其填补上去。 这是我成为王后后,从图特摩斯那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我也知道图特摩斯这一次打算如何做。 在法老时期的神庙权利架构中,国王作为最高的大祭司和第一先知,其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在他之下,是几乎已经成为世袭职位的高级大祭司,这个职位目前正被哈普塞内布的家族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其他略次一级的高级祭司,实际上每个职位上都有着数名配额,轮流任职。 我想埃及王室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预见了在这个对于神明普遍存在信仰的国度里,一旦神殿的祭司们掌握了太多的话语权,将会造成怎样地后果。 而这个轮班制度,就是为了抑制这一现象的发生。 然而一项制度在实际的落实时,却往往因为某些原因而出现偏差。高级祭司们确实需要轮流任职,可地位仅次于国王的高级大祭司却不需要。 出生于世代掌握着话语权的祭司家族,这让哈普塞内布在神庙和民间的影响力,大大超过了其他的高级祭司。 成为了卡纳克神庙实际上的领袖与掌事人。 而如今图特摩斯要做地,便是打破这种垄断。他有意询问祭司们的意见,便要先故意要挑起祭司团队内的分歧。 一个分裂的祭司团体,有利于国王的统治。 恰如我们所预料地那样,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看似铁板一块地祭司团很快便因此分裂成了数股势力。 他们各自推举出了候选人,等待着我与图特摩斯做出最后的裁决。 然而,为他们决断这并不是我与图特摩斯的最终目的。我们需要的是他们僵持不下地结果。 “此时事关重大,不可随意决断。既然大家意见无法统一。今天已晚,我看不如,明日继续讨论吧。” * 一场朝议在祭司们的喋喋不休之中,暂时落下了帷幕。 我与图特摩斯回到寝殿中,先前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地僧侣们因为一个位置而争得你死我活地模样,也不由觉得颇有些讽刺意味。 本来远离尘世的僧侣实际上并没有真的远离尘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野心藏在了更加隐蔽的地方而已。 比起我的存心看热闹,图特摩斯的心情却要复杂地多。这对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次信仰地崩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只不过有的人藏地更深一些罢了。图特摩斯,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我走到图特摩斯身边,劝道。 “幸好,还有你留在我的身边……”图特摩斯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殿外,静静地说道。 “以前都是你问我,我的欲望是什么。那么你呢?静怡,你的欲望是什么?” 正当我们都沉默着陷入自己的思绪时,图特摩斯的声音忽然再次于我的耳边响起。 我的欲望?我不由细细思考了起来。我是一个对于物质生活要求并不高的人,只要是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便生活清贫我也能够乐在其中。 可是人终究会有欲望,清心寡欲的,那是圣人。而我显然还不曾达到那样的道德标准与精神要求。 图特摩斯的问题让我开始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的欲望……我想要获取更多更多的知识,若是在历史中被提起,我希望我是个受人赞扬的正面人物。我想要……与你恩爱终老。 我想要与你一起,将埃及缔造成一个伟大的帝国,屹立于这片广袤地土地上。” 我想要改变这个古老帝国在历史上的命运,让这个伟大的文明如同我的祖国一样,一代一代,哪怕经历过数度外族入侵,也能保存下文明的火种,再次复兴。 而不是就这样黯然退场,堙灭和消散在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当然最后这一段话,我并不能宣之于口。甚至,对于一位历史研究者来说,我的这个欲望都显得那样不称职。 可欲望有时候之所以被称为欲望,大抵就是因为它常常让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静怡。”图特摩斯不解我心中真正愁闷之事,欣喜地向我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永远为后人赞颂地王后,仅仅因为你是你,和你所取得地成就,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图特摩斯说得情真意切,也因此让这句略显朴实的话显得格外动人。 我不由莞尔,转头笑看着他:“想不到我的丈夫对我如此有自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不还是你教我的吗?”图特摩斯说地信誓旦旦,那样的深信不疑。 能够被一个人如此坚定地相信着,让我觉得无比地庆幸。我笑了笑,拥住了图特摩斯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可是,那些祭司们真的会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最终同意我们的提议吗?”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按照我与图特摩斯的设想,高级大祭司的头像最终也将向高级祭司那样,成为一个需要轮值的职位。 第306章 这样便可以稀释掉高级大祭司的话语权和对神庙的掌控能力,就如同历史上的无数经验所证实地那样。 君王想要更加牢固地掌握权柄就要稀释宰相的权利,内廷之于汉朝,三省六部之于唐代,内阁、军机处之于明清莫不如是。 分享这些行政权力的人越多,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权利便越少。何况轮值是此时古埃及神庙中所旧有的制度,想必他们接受起来也会少了不少阻力。 第二日,恰如我与图特摩斯所料得那般,祭司们尚未就此时达成一致的意见。 这样的争吵在之后的日子里如是往复,又持续了几日。直到图特摩斯安插在神庙中的线人传来了消息,其中两个派系的领袖似乎开始在暗中勾结,似乎有了联合的打算。 而图特摩斯等待地,正是这个时机,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他便在朝堂上提出了对于神庙高级大祭司的改革设想。 “吸取了哈普塞内布的教训,我想诸位应该也很清楚。当神庙中的权利过于集中在一个人手中时,对他是没有益处甚至有害的。 它会让人误以为,手握权柄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并因此生出本不该有的野望。 而如今,高级大祭司的继任者悬而未决,已经干扰到了我每日清晨的祈祷。也招致了阿蒙-拉的愤怒。 我被祂告知,要在如今的大祭司团中,择3名最优者,成为高级大祭司。就如高级祭司需要轮值一般,高级大祭司也将成为需要轮值的职位。 你们每人每个月有十天的时间用以服侍阿蒙拉,而剩下的两周,则需要将身投入到对自身的修养中。” 图特摩斯说得一本正经,我却看着大殿上神色各异地诸人,几乎要笑出声来。 原本还在暗中勾勾搭搭的大祭司们听闻图特摩斯的话,又再次朝着彼此露出了獠牙和利爪。 毕竟能够有机会并驾齐驱,谁又甘为人后呢? 第175章 欲来山雨 图特摩斯的提议很快便招致了反对,神庙中此时原先属于哈普塞内布的势力虽然暂时失去了领袖,但这个空缺很快便由他的弟弟阿蒙霍特普填补了上来。 早就习惯了在卡纳克神庙中说一不二的阿玛伊思家族,如何肯就这样轻易地攥在手中数百年之久的权柄轻易拱手相让。 毕竟不论统治两土地的王室如何变换,但阿蒙-拉只要依旧在底比斯为人所推崇,那么他们家族便永远都能够享用这样的荣华富贵与尊荣。 大祭司的家族从不因王权而闪耀,他们的光辉来自于阿蒙-拉。 阿玛伊思家族的反扑来的迅速而凶猛,但同时也在我与图特摩斯的意料之中。 阿蒙霍特普开始宣称,他才是最受阿蒙-拉信任与宠爱的仆人。 而我的身上并没有王室的血统,没有资格成为与凯蒙帕拉一同统治两土地的王后。 我不过是一个蛊惑了国王的居心叵测的异族女人,而目的则是令埃及重蹈百年前的覆辙。 “这些祭司,他们知道你的统治合法性无法动摇,便只能通过我来打击你在民间的威信。”我听到萨玛拉满是担忧地禀报,没好气地向图特摩斯抱怨道。 “那他们可真不会挑时机,如今我大胜而归,而你很好的完成了这一次的监国任务。此时正是我们在民间的声望高涨之时,他们想要行这样的诽谤之事可不容易。” 图特摩斯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轻松。 “恐怕不是他们不会挑时机,而是你特意挑了一个这样的好时机来发难。”我瞧着图特摩斯,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正如图特摩斯所说,此时我们二人在民间的威望高涨,国内也是一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盛事模样。 这些客观地原因都让阿蒙霍泰普散布地流言收效甚微,毕竟越是苦难地时候,人们才会越注意精神的世界。 而此时一副盛世景象,人人安居乐业,而我与图特摩斯才施行德政不久,全国上下几乎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现世的努力上。 阿蒙-拉大祭司的话语权在我们的有意为之之下,已经被削弱了不少。 脱虚向实,这正是我希望埃及的未来所走的一条路。恰如我的祖先一样,敬鬼神而远之,将精力从这些耗费民力民财的祭祀活动中回归现实世界。 “如今我担心地唯有你,静怡。”图特摩斯皱着眉头,伸手将我一拉,代入了怀中。 我窝在他的怀中一时有些不解,不由歪头问道:“担心我?为何?” “虽然阿蒙霍泰普此番言论,民间信者未必有几人。可上下埃及的贵族里,从来不乏想将女儿塞入我后宫的人,妄图以此来增加自己家族对朝政的影响力。 我担心的是这些人,他们会同阿蒙霍泰普相勾结,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和言论。“ 我想了想,确实是如此道理。后宫如此空虚,连一名侍妾也没有的国王,纵观整个埃及,图特摩斯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的存在想必也成为了不少野心家们的心头刺,成为了他们攀登权利高峰的一个巨大阻碍。 “得想个办法,除掉阿蒙霍特普才行,他太聒噪了……”我听到我身后的男人嘟嘟囔囔的,出口却是如此惊人之语。 当然,在古代,政治上以物理的形势倾轧从来也不罕见。即便到了中世纪晚期,因为政治分歧而被处以斩首、肢解这样极刑的贵族也时常见诸于各个编年史作家的笔端。 第307章 何况是此时的埃及国王,对于国内地兵力有着绝对的掌控权。在绝对的强权面前,阿蒙霍特普的抵抗便成了嘴硬。 可是我并不希望在此时出现这样的暴力事件,让阿蒙霍特普失去乃至阿玛伊思家族彻底失去影响力的方法有很多,而诉诸暴力一定是下下之策。 “既然他们想要针对我,不如在臣民面前开一场辩论会吧。当着百姓的面,我要让阿蒙霍特普身败名裂。”我沉思之后,坚定地说道。 “你……你要和阿蒙霍特普辩论?”大概是太过惊讶,图特摩斯竟然结巴了起来。 “嗯,他们针对的是我,我不想一直躲在你的身后,图特摩斯。我也想要独当一面,我有信心,能够说服他们。” 就算未必能够完全令他们服从,当着百姓的面,将我的思想传播出去,让更多更多的百姓听见我的想法。 让新的思想种子播出去,终有一天,能够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图特摩斯抿着唇,似有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见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我赌气似的说道。 “不是,我可忘不了小时候你是怎么教训我的。说起教来全是一套一套地,让人难以招架。”图特摩斯说着心有余悸般抚了抚胸。 这滑稽地模样成功逗笑了我,我抬手捶他,他也不躲,只是笑嘻嘻的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再次禁锢在了怀中。 “我是担心,在那样的场合鱼龙混杂,场面难免混乱。我即便布置的再仔细,也难以护你周全。”又过了片刻,图特摩斯才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若是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我心中正自感动,却忽听图特摩斯接着道:“刺杀他再不济也是下下之策,他们若是敢对你稍有不敬,我便拿他们的人头来祭我军旗。” …… 这家伙可真是暴力,虽有政治智慧,但仿佛不多地样子,我在心中暗暗腹诽。 * 既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我便早早准备了起来。我没有告诉图特摩斯,这样的辩论或者说争执,我在现代时早就经历了无数次。 我参加的几乎每一场学术讨论,最后都难以避免地演变成一场学术辩论。如何有理有据地说服对方,这一点与我而言,见过太多,也亲身说过太多。 只要是就事论事,不论结果如何,在我的心中早已不会掀起太多的波澜。 然而这次的情况又有不同,若是我在当众的辩论中落了下风,即便有图特摩斯的血腥镇压兜底,但难免还是会减损我在民众之间地威信。 这对于我还有一阿玛伊思家族为代表的守旧派而言,似乎都是一场输不起的辩论。 可阿玛伊思可以联合旧贵族,我的身后除了图特摩斯之外,也一样站着代表新兴势力的官僚以及那些被阿玛伊思家族排挤在神庙核心圈层之外的其他祭司家族。 政治的博弈就是如此,谁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谁的赢面就更大。 最终,辩论的时间被定在了一周之后,我与阿蒙霍特普将在维西尔会堂中,当着众人之面,进行那场被万众所瞩目的辩论。 为了赢得这次辩论比赛,我暂时将后宫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了萨玛拉与泰甫来管理,自己则潜心地准备了起来。 我将在辩论中可能被提及的问题都一一写在了纸上,并事先想好了应对之策。 而在那样的场合中,观众的反应实际上也极大地影响了辩论者的发挥,我又准备了一些话题,用以在必要时来争取听众们的支持。 “静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在辩论即将拉开帷幕的前一夜,图特摩斯搂着我,沉声说道。我看着我面前地男人一副随时准备上前与人拼命地模样,也不由地为他的心意而莞尔。 “我怎么觉得现在最紧张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呢?”我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打趣地说道。 “我怎么能不紧张呢?明天你就要走上战场。这本该是我来解决的事情,可如今却要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恨不能,恨不能明天替你去与那个该死的阿蒙霍特普对峙!” 听着图特摩斯咬牙切齿地说着的话,我情知,明日不管结果如何,阿蒙霍特普大概都活不了太久了。 我想,身为一名政坛老手,阿蒙霍普特在看到了自己兄弟的下场后,应当料到与王权作对的后果。 可为什么呢?明知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反抗,却还要义无反顾的去施行。 这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吧,想到这,我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图特摩斯,我们留了后手,可谁知道阿蒙霍泰普他们是不是也留了后手呢。 我知道此时各个诺姆的长官手中也都握有一定的兵权,你要警惕,小心他们破罐子破摔,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我一脸紧张地看向图特摩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并非是只有在中国的古代才有可能发生的故事。 “我知道了静怡,明日你只需要好好地应付阿蒙霍特普就够了,剩下地就交给我吧。”比起我的担忧,图特摩斯与刚才的紧张截然相反,显得胸有成竹得多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故意瞒着我?”我狐疑地看着他,没好气地问道。 第308章 “不管明日结果如何,一切总会尘埃落定的。”图特摩斯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176章 王后的演讲 第二日一早,当我与图特摩斯到达维西尔的会堂时,这里早已人头攒动,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好在人群看到了我们,很快便让出了一条窄窄地通道来。 “梅里特拉陛下,我永远支持您!”我听到两边的百姓们激动地喊叫。这让我的心中着实有些动容,我转头向这些支持着我们的听众会以一笑。 “谢谢你们!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我的回应让会堂中的百姓们情绪越发高昂了起来,在这样的嘈杂中,我与图特摩斯终于走到了高台上。 阿蒙霍特普已经早早候在了那儿,我看了他一眼,在属于我的台子上站定了下来。 图特摩斯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后,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它,登上了会堂高出的座椅,而他的两边,维西尔塞内米哈等一众朝廷重臣都分座在了两侧。 “我宣布,王后梅里特拉与阿蒙-拉高级祭司阿蒙霍特普的辩论,现在开始。” 随着几声权杖重重砸在地面的沉闷敲击声落下,会堂内随即便安静了下来。 黑压压地人头密密匝匝地挤在这个实际上十分宽敞的会堂内,可就是这样,整个会堂里依旧安静地针落可闻。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而我们的辩论,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 “梅里特拉陛下,今日我们是为彼此辩驳,谁才是蒙受阿蒙-拉恩宠之人。我蒙我的兄长哈普塞内布及表兄阿赫摩斯指引,闻之您假借阿蒙-拉之名,意图以此肃清阻挠您的政敌。 何况您的长相,与我两土地上之人如此迥异,这令我不得不担心。您的出现是否是受到了某种邪恶力量的感召。意欲蛊惑我们伟大的国王凯蒙帕拉,令异族人的统治卷土重来。” 哈蒙霍普特的身影落下,原本安静的会堂内一片哗然。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了起来。 此时并没有谁主张谁举证的规矩,对方抛出了论点,即便没有论据的支持,我也需要很好地从自己观点出发,去驳斥哈普塞内布。 何况神谕,本就是如此虚无缥缈的存在。 当然,我早有准备,这样的提问并不能难道我。不待场上重新恢复安静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看来您,我们的大祭司阿蒙霍普特深信您的兄长哈普塞内布完全掌握与了解了阿蒙-拉的意志与喜好?” “那是自然,我们家族时代侍奉着阿蒙-拉与国王,是祂们最恭敬最虔诚地仆人。”阿蒙霍普特说着忽然画风一转看向了我:“而您,自从你一出现,国王便快速地厌弃了他忠诚的仆人。 除了您是伪装友善的敌人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的呢?” 阿蒙霍特普说着,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他转而伸出手指着我,面向观众大声疾呼道:“看呐!看清这个妖女的真面目。 她根本不是蒙受神眷之人,这个该死的异族女人,用妖术蛊惑君王,祸乱朝政。不要被她亲善的表象所迷惑,阿蒙-拉已经命他的仆人揭开了她的真面目。 而我的兄长们,可敬的哈普塞内布与阿赫莫塞却因为反对她而身陷囹圄。 驱逐维西尔,关押阿蒙-拉的大祭司,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也是即将发生许多恐怖事件地征兆!听我的劝告,驱逐这个妖妇,平息阿蒙-拉的愤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会堂再再次沸腾了起来,许多人情绪激动地想要越过士兵们的阻拦,攀上讲坛来将我抓住。 我相信这些暴徒之中,一定有阿蒙霍特普所代表的势力被安插在期间,企图趁乱对我不利。可是此时,我不能表现出怯弱,那会让我被人所看轻。 哪怕此时我的心中其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落在腿边的双手也不禁攥紧了裙摆,我仍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肃静!!!”这时一声带着愤怒地怒吼从我的身侧响起,再次伴随着权杖敲击地面的沉闷响动,带着让人不得不屈服地威严。 会堂之内再次镇静了下来。 “阿蒙霍普特,你若是再如此,我将以煽动针对王室的叛乱之罪名逮捕你!”我听到图特摩斯冷酷地说道。 我冷静了下来,看向阿蒙霍特普:“阿蒙霍普特,我问你,阿蒙-拉是否是全知全能的,祂是否能够感知到一切对两土地不利的事物?” “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两土地的敌人能够从祂的身边全身而退。”阿蒙霍特普有些自豪地说道。 “是吗?那我既是埃及的敌人,又为何在我成为王后,头戴上下埃及的红白羽冠时,阿蒙-拉没有为此发出丝毫的警示呢?” “这……”阿蒙霍特普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脑海中飞快地寻找着应付我提问的说辞。 我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很快又逼问道:“既然我是妖妇,而这两年埃及别说自然灾害,就连国王的征伐也在阿蒙-拉的庇佑之下大获全胜而归。 那么到底是阿蒙-拉并非全知全能,还是这不过是你们家族为了巩固自身势力而表演的小把戏呢?” 我又走上前一步:“我与陛下颁布地举措,到底是有利于埃及还是有害于埃及,又岂能凭借你们的三言两语就下断论? 第309章 在场之人,他们都有眼睛,都有耳朵,也有头脑,他们自己会判断。”我昂起头,逼视着阿蒙霍普特。 我们两站得极近,我看到阿蒙霍特普的脑门开始渗处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的口才与机变都远不如他的兄长哈普塞内布。 很快,他的表现就失去了在场观众的支持,人们转而为我欢呼鼓掌了起来。 “你这个巧言令色的妖妇,看吧,国王就是这样被你所迷惑的。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已经查访过曾经与国王一起参与那次美吉多战役的士兵,他们告诉我,你是以美吉多宫廷女奴的身份被国王看中的。 倘若你是阿蒙-拉的神使,又怎么会以如此卑微地身份生活在美吉多的宫廷中呢?” 我一时间有些愕然,一时间有些不敢肯定,他们是早已摸清了我的底细,还是为了这次辩论才又重新调查了一番。 我是图特摩斯从美吉多带回来的,这件事在埃及几乎人尽皆知,但其中的情况如何,我与图特摩斯却始终语焉不详。 毕竟在此时只要托辞是阿蒙-拉的指引,便几乎不会有人想要在深究下去。却不料,此时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处隐患。 我自然不能说我来自数千年之后的人类社会,我相信这个说辞比受到阿蒙-拉的派遣来到人间还要令人难以信服。 “可你不要忘了,为我与凯蒙帕拉主持婚礼的,正是你的兄长——哈普塞内布。倘若我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难道阿蒙-拉不会给予祂忠诚的仆人一些警示吗? 我们之间,谁才是那个伪造阿蒙-拉神谕的人?” 好在我很快就想到了回击的办法,我并没有去回答阿蒙霍普特抛给我的难题,而是转而去攻击他的逻辑中存在的漏洞。 在一场辩论之中,不要让自己陷入对方的节奏中,这才是致胜的法宝,取胜的关键。 果然阿蒙霍特被我打乱了节奏,又是一怔,他张了张嘴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我。 而我此时借机面向台下的观众说道:“看到了吗?我的子民们。一个既得利益者组成的联盟,盘踞在这片伟大的土地上已经太多年。 哪怕是神之子,你们的国王,想要将那被少部分所垄断的权利分出一部分交给你们,也要被无端泼上如此的脏水。 此时这个帝国,隐藏最深的敌人并不在国外,就在你们的眼前。你们还想要听取这些自私自利者的话,而将为你们争取利益的人视为寇雠吗? 为众人抬水者,不可使其??毙于郊野。为万民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这些话颇具煽动性,而辩论也开始渐渐转变成了我的个人演讲。 “妖女!你……”阿蒙霍特普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很快被台下观众的嘘声所淹没。 我抬起手掌向下压,示意众人安静,我站直了身体环视台下:“警惕,我的子民们。在这个国度中,仍有贪婪的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你们手中的财富。 他们从王室的手中攫取权利和土地,从你们的手中攫取奴隶与钱粮。 在这次的远征中,是国王率领着你们立下了赫赫功绩。那是属于你们的荣耀,可有人却巧借阿蒙-拉之名,试图将这些荣誉归于自己身上。 他们,不是阿蒙-拉的敌人,却比敌人更歹毒。而如今,为了永葆两土地的繁荣昌盛,我们必须将这颗潜藏在埃及内部的毒瘤拔除。“ 这时,人群中似乎有再次开始骚动了起来,但目标却不再是我,而是站在我不远处的阿蒙霍特普。见到这样的情形,他终于开始害怕了起来,面色苍白,双腿发乱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到他如此的狼狈模样,身为阿蒙-拉高级祭司的威严彻底扫了地,人群中的骚动越发强烈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队士兵骑着马便冲进了会堂之内。 “陛下!前方来报,下埃及法尔拜特、斯加尼和普沙提等多个诺姆的长官发起了叛乱,正在向底比斯挺近!” 霎时间,会堂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惊得骇在了当场。 坏了,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此时应当已经到了孟菲斯,此时恐怕已身处于这场风暴的暴风眼之中…… 第177章 内乱·一 “阿蒙霍特普,是你勾结了下埃及,煽动叛乱?!”我转过头,厉声喝问道? “不是!不是我!”阿蒙霍特普慌忙摆手,可此时早已为时已晚。 民众们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即便是台下的侍卫也无法阻挡,就这样眼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涌上台,将阿蒙霍泰普淹没在其中。 图特摩斯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揽着我快速离开了维西尔的会堂。 他将我交给了泰甫和塞内米哈后,快速骑上了一匹被临时牵来的马,便冲向了驻扎在城外的营地里。 “叛军的军队数量不多,此行不过是以卵击石,不会成功的。静怡,替我稳住城中的情况,不要让底比斯内出现什么暴动,大战之外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我点了点头:“你先去营中召集军队,随后我会把的铠甲送去。” 此时并不容我们多做犹豫与告别,为了各自手中未尽之事,很快我们便分道扬镳。 下埃及发动叛乱的消息此时已经在底比斯城中传了开,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第310章 这也是在所难免之事,我一面赶回了王宫中一面让泰甫先行带领书吏们在士兵的保护下,分散在底比斯各处暂时稳定住人心,一边命人前往卡纳克神庙召集神庙中的祭司们入宫。 因为事出突然,所有的准备都显得太过仓促。唯有图特摩斯的铠甲,即便回到了王宫中,也始终由图特摩斯每日亲手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 而此时,这副制作精良,几乎代表着埃及法老时期最高制作水平的铠甲,在尚未来得及收入箱笼之中时,就将要再次被它的主人穿在身上,保护着他不被敌人所伤。 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铠甲上一道道深深浅浅地砍痕,这似乎喻示着图特摩斯到底有几次曾经与死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擦肩而过。 “拿去吧,以最快的速度带给陛下。”我将铠甲递给了跟随我回宫的一名士兵,叮嘱道。 士兵领命而去,我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在等待祭司们到来的这段时间内,我终于有时间来好好地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上下埃及再次合为一体,直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的数十年时间,一些位于下埃及的旧贵族家庭,并未完全地归顺于底比斯王室的统治。 何况,在与我成婚之前,图特摩斯就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下埃及贵族们的联姻请求。这无疑大大加剧了这些贵族们对于底比斯王室的不信任。 我叹了口气,我的出现终究还是对这个时代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若是没有我,想必图特摩斯不会如此坚定地拒绝其他人的联姻请求。 毕竟这对于各方势力而言,联姻是成本最低而效率最高的一种建立互信方式。 还有这一次暴乱的导火索,阿赫莫塞、哈普塞内布作为旧贵族势力的代言人的垮台,显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覆灭之前,做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放手一搏。毕竟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清君侧”这是那些贵族们此次打出的旗号,而我与塞内米哈就是他们想要铲除地目标。 这也是令我所不解的地方,现在绝不是掀起这样一场叛乱的好时机。 此时埃及的诺姆长官实际上几乎都是世袭的,其权利类似于中国同时期的诸侯们,以及欧洲中世纪时期的封建领主,都在一片的区域内享有几乎与王权无异的特权 虽然这些长官们每年都要向底比斯上缴赋税、当国王出征时也要履行随国王亲征的义务。但事实上,王室对于这些诺姆的掌控力,是要弱于这些世袭的长官家族的。 可即便如此,想要挑头造反,以一个或数个诺姆之力便想要推翻王室的统治,仍是一件十分不现实的事情。 首先,图特摩斯的统治并非不得人心,相反他在整个尼罗河流域乃至于迦南地区和库什地区都享有广泛地赞誉和威信。 而且他才刚刚结束一场光荣的远征还朝,这是埃及在推行军功爵制后的第一场胜利,正是人民的国家荣誉感高涨之时。 虽然事出突然,对于叛军的情况我掌握的并不多,可无论如何想,在一切都还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时候,忽然掀翻了谈判桌似乎都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 我正兀自想的出了神,殿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闻声转头望去,原来是卡纳克神庙的几名高级祭司,在侍卫的护送之下,步履匆忙地,近乎小跑地走了进来。 我没有起身相迎,不过是端正了坐姿,看着祭司们汗流浃背,模样也颇为狼狈地跪在了大殿上。 “几位可知,我忽然宣你们入宫是为何事?” “方才在来的路上,萨玛拉女官都已经同我们大致说过了。”其中一名祭司大着胆子回禀道。 我赞许地向萨玛拉的方向点了点头,又不由打量起说话的这名祭司。我知道他,他是卡纳克神庙中,以坚持苦修而闻名的塞尼德派僧侣中的首领哈夫拉。 塞尼德派虽然在民众之间颇有声望,但因为其追随者多为普通百姓或者下层官吏,缺乏达官显贵们的支持,而在卡纳克神庙中的影响力并不显。 不过如今他挑头站了出来,显然这位高级祭司野心绝不止步于此。 “梅里特拉殿下,您有何事但凭吩咐,哈夫拉绝不推辞。”哈夫拉说完,其他的几位高级祭司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表起了忠心。 我没有立刻做出表态,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仍旧在台下跪着的祭司们。他们的态度比起之前恭敬了许多,一个一个地低垂着头,看似谦卑,可我却不知道此时他们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想到城中的情况,如今似乎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收回了心思,看着台下一颗颗光洁地脑袋郑重说道:“如今叛军正在向着底比斯集结,国王已经率军出城迎战。 但如今都中人心浮动,我担心会有人借此实际,散播谣言动摇人心。 我需要你们以阿蒙-拉的名义安抚城中百姓的情绪,毕竟逆贼出自卡纳克神庙之中,如今可是你们表现和洗脱嫌疑的好时机。” 我说得意味深长,祭司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看着他们越来越贴近地面地背脊,有几人甚至微微地正在发着抖。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安抚好城中百姓的情绪。”依旧是哈夫拉第一个说道。其他的祭司们在哈夫拉的领导之下,也唯唯诺诺地应和道。 第311章 “记住你们说的话,也不要忘记哈普塞内布和阿蒙霍特普的下场。”我最后警告了一句后,感觉给的压力够了,便摆了摆手,让侍卫带着几人退了下去。 大殿之中,由是又安静了下来。 可这并不是事情的终点,手边仍有许多的事情等待着我的处理。征召其他诺姆的长官前来勤王,调度各地的粮草……还有我此时最担心的,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的情况。 以时间推算,他们此时就算还未到达孟菲斯,想必也相距不远。那里此时正是这场动乱的中心,想到这我的心一动,莫非这两者之间还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勾连? 念及此,我的心不由又提到了嗓子眼,才经历过梅蒂的背叛,让我的心中难免变得多疑了起来。 若是他们起了拥立新主的念头,似乎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我闭上眼睛,想起那两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但愿事态的发展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执起笔以图特摩斯的口吻写下了一封诏书,要求两土地境内所有依旧臣服于底比斯王室的诺姆长官前往下埃及勤王。 同时也以图特摩斯的口吻又写了一封告两土地百姓书,陈述了这场内乱爆发的原因,以正视听。 舆论战,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左右着人心的向背,也可以避免民心为我们的敌人所利用。 接连的两场战争让国库中前两年所储存下来的粮食也渐渐向着先前塞内米哈所划定的警戒线上靠拢。 若是国库中的粮食降低到了警戒线之下,那么为了维持军队的补给,我们将不得不对境内的平民们征收额外的战时税收。 这绝不是我所乐见的,因此这这场内乱之后的日子里,我们都需要精打细算。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战场不过刚刚打响,我便已经感受到了捉襟见肘。 “陛下,泰甫大人回来了。”正这时,萨玛拉走进大殿中向我通禀到。 “快请他进来!” 很快,面容坚毅地青年走了进来,我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看来情况应该不算太差。 “如何?城中的情况?” “原先百姓们还有一些恐慌,但好在书吏们在城中各处说明了情况,加上不久之后卡纳克僧侣们的加入。 城中的情况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也恢复了稳定地秩序。我回来的路上也看到城外的军队,也在陛下的指挥下有序的集结了起来。” 我听到这,松了一口气,这个开头并不算太坏。但另一个始终萦绕在心头的事情却依旧让我担忧不已。 第178章 内乱·二 如今,关于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忽然之间,杳无音讯。 “泰甫,你再多派一些人手,在上下埃及的沿途仔细的搜索,务必要找到王子与公主的踪迹。” 说到这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十分不情愿地吐出了剩下的几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泰甫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此事急迫不容片刻的耽搁。他领命后,便一步也不曾停留地离开了宫殿。 此时的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若是我这样急着将梅蒂送走。甚至,只是将她送去底比斯西岸神庙中修行。 那么事态的发展也绝不会陷入如此境地,阿蒙涅姆赫特,这个可怜地男孩。他的身份太特殊了,若是落入叛军的手中,不论结果如何,对于图特摩斯的统治的稳定性,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十天的光景,已经足够他们渐渐接近下埃及的中心孟菲斯,而那里如今正处在叛军的控制之中。即便战事顺利,图特摩斯率领地军队想要将战线推进到那里,尚且还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虽然图特摩斯为了让自己的长子能够更加的了解民情,而命令他在这次的队伍中隐姓埋名扮做一名普通的侍卫跟随着队伍前进。 可在此之前,阿蒙涅姆赫特便常常在民间,在群臣中露面,想要认出他,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而梅蒂的身份也并没有隐藏,甚至我相信下埃及的叛军们也很清楚梅蒂此行的目的地和原因。 他们能够成功逃脱这样的结果太过侥幸,我暂时掠过了它。开始思考起若是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被叛军所获,将会产生的后果。 若是阿蒙涅姆赫特活着,他们大可以挟持着他另立新君,达到分裂上下埃及的目的。 而若是阿蒙涅姆赫特死了……作为目前图特摩斯唯一地继承人,他的死亡会大大动摇图特摩斯的统治基础。而他们则可以以我无所出为由,逼迫图特摩斯另立新后。 想到这里,我的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我,这个暂时远离危险的人想到这都不免心惊,那么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呢,两个被卷入这场漩涡中心的孩子,又当如何自处? 想起梅蒂,我的心情又难免复杂了起来。我确实希望她能够得到一些教训,让思想更加成熟起来。 若说先前我的心中仍然有气,那么在得知他们身处险境后,这些气也大多化作了担忧。 * 如是又过了几天,战场上捷报频传。叛军的统治和动机本就不得人心,当收到召集地各个诺姆援军赶至,图特摩斯的军队在战场上边呈现出了摧枯拉朽般地气势。 第312章 当他们每到达一个新的城镇,往往不需要军人们如何攻击,城中的百姓们便已经绑着叛军的首领们开城献降而来。 可比起战场上地顺利,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却似乎彻底失去了音讯。 我的心中开始升起一点点期盼,是否两个孩子真的在这场动乱中脱了身,在叛军找到他们之前,便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否则按照现在的形势,叛军没有任何理由还将两个孩子攥在手中,不肯示人。这样的可能性让我的心情好受了不少,也越发地加派了人手,在两军交战的区域附近仔细地搜索。 “他们一定能够平安归来的。”深夜,我仍坐在桌前对着泰甫传回来的消息发着呆。 萨玛拉拿起一件外衣披在了我的肩上,温言宽慰道。 “我也希望如此,可却不敢报太大希望,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叹了口气。 就仿佛是为了应证我的担忧,第二日地早上,泰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我的寝殿。 彼时我正在照顾着巴希拉,小豹子还不能自己进食,每日都需要我亲自将羊奶一点点地喂进它的嘴中。 阿努比斯也围在我们的身边,还好进来我所剩无多地精力几乎都花在了照顾巴希拉身上。阿努比斯却懂事地没有吃醋,反而在我顾及不到时,承担了照顾巴希拉地职责。 “陛下,梅里特拉陛下,殿下的行踪找到了!” 巴希拉被这声音一惊,呛了口奶,发出几声不满地叫声。我看到泰甫此时的神情却一惊,他的神色慌张,同时也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将巴希拉小心的放回了地上,快步走向泰甫,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回禀陛下,我们在瓮城附近发现了梅蒂公主队伍的踪迹……队伍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死了,携带的所有金银器物等也都不见了踪影……” 泰甫的话让我如坠冰窟,一下子瘫软地几乎站立不稳,若不是还有萨玛拉扶着,只怕就要一屁股做到地上去。 但很快我又从泰甫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他还没来得及说清的事情:“绝大部分?你们有发现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的尸……尸体吗?”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从我的手下发回来的报告看,似乎暂时没有发现公主与王子的尸体,提尼斯也不在死亡的人员名单中。 我的手下怀疑是盘踞在翁城附近的马匪所为,如今正在加紧排查。”泰甫说道。 我暂时松了口气:“泰甫,你下次说话不要只说一半,怪吓人的。” 这个不知道该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地消息让我的脑子又再次活络了起来,将泰甫请进了会客室里。 宫女们已经伶俐地摆好了早餐,我顺势邀请道:“天色这么早,你也还没有吃早餐吧。坐吧,我们边吃边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泰甫已经与我很熟了,他办事牢靠深受我与图特摩斯的信任,此时在我心中他不仅仅是一名能力出众地臣下,也算是一位熟识地朋友。 因此无人时,我们的相处边随意了许多。 泰甫没有推辞,而是依言坐了下来。 “陛下,您觉得这件事是否要现在告诉凯蒙帕拉陛下呢?”才坐下,泰甫便急不可待地询问道。 这也正是我此时在思考的问题,显然隐而不报是我首先排除的一种选项。在战场上情报的及时流通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这样也是为了避免当图特摩斯被蒙在鼓里时,我们的对手会拿一些假消息来做文章,以换取战场上地优势。 可要如何告诉他,似乎也是一种学问。 “就这样直白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国王肯定不合适,我们斟酌一下语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呢?毕竟现在,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了。”我想了想,说道。 泰甫略微思考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认为更好的办法是与凯蒙帕拉陛下合谋,放出王子的死讯。” 听了泰甫地提议,我不由地眼前一亮:“你考虑的不错,这样一来可以试探叛军的虚实,若是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在他们手中,就可以逼他们交出两个孩子。 若是他们也在寻找,那么听到这个消息,就算依然没有彻底打消疑虑,多少也能够放松一些警惕。说不定他们还能够借机逃回底比斯。” 想到这,我又补充道:“不过私底下,你们不要松懈对公主与王子的搜寻。还有,既然你们怀疑是马匪所为,队伍中的值钱之物又都被劫掠一空,那么凶手大抵是为了劫财。 你们最近再派些人手留意一下市面上是否有属于皇室的器皿在流通,这说不定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能够让我们顺藤摸瓜,抓住凶手。” “您说的确实也是一条方向,我会派人留意的。不过我担心这样珍贵之物,马贼们恐怕不敢随意拿到市面上贩售,更有可能地是卖到黑市去。” “黑市……那确实有些麻烦了,我们在黑市中可有能够信任的线人?”我皱起眉头,果然不论在何年代,黑市这种为了逃避政府监管而建立的市场都是存在的。 泰甫却面露出些许地难色:“这……我会尽力而为。” 那就是暂时没有合适人选地意思了,我叹了口气:“如此,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313章 * 不论怎么说,至少我们确定了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出事时的位置,看报告,根据尸体的腐烂情况以及距离孟菲斯的距离来判断。 梅蒂与阿蒙涅姆赫特几乎是在下埃及宣布发起叛乱的同时遭遇的不测,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叛军地刻意为之。 但好在,从图特摩斯给出地答复来看,恰如我所判断地那样,叛军也并没有掌握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地行踪。 此时图特摩斯率领地军队也已经将战线推至了翁城附近,这让泰甫的人手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四处搜寻两个孩子地下落。 虽然图特摩斯在送回的家书中,一再向我保证会将阿蒙涅姆赫特与梅蒂平安带回来。 但一想到而此时我所能做的,却唯有呆在底比斯的王宫中,一边稳住后方,一边为两个孩子的平安祈祷着。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和始终难以平息地惴惴不安。 第179章 内乱·三 接下来,又是几天焦灼地等待,不论是前线亦或是关于阿蒙涅姆赫特还有梅蒂,都没有什么令人惊喜地消息传来。 而从迦南地区,又再次传来了令人颇为在意地异动。 就我们的敌国而言,这次埃及突然爆发地叛乱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那些为喜克索斯人控制的地区,从未真正诚服于埃及的统治下。 一找到机会,便试图伺机反扑。 下埃及的动乱尚未彻底平息,埃及位于西奈半岛地边境处,便狼烟再起。图特摩斯在攻下了孟菲斯后,尚不及带着大军稍事休息,便在派了亲信押解着落败的反叛者们返回底比斯后,匆匆赶赴边境而去。 夜色下,我看着图特摩斯派人加急送回了家书,重重叹了口气。 图特摩斯的意思,自然是要严惩这些胆大妄为地谋反者,让上下埃及都明白造反的代价。可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心肠也尚且没有训练到亲口下令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心中也不会泛起丝毫的波动。 理智上,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可情感上,却令我有些排斥。 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以前看史书,那些成王败寇,尸横片野,不过是薄薄纸上的几行字。 逆贼们的下场不会占去属于主角们的太多篇幅,他们是一个个盛世之下的枯骨,被剥夺了描绘成一个有血有肉之人的资格。 然而当他们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我的面前时,对我造成的冲击不可谓不打。 这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与看守戒备他们的士兵们,几乎站满了整个大厅。里面有些面孔是我所熟识地,譬如阿赫莫塞。 也有一些曾有过几面之缘,譬如在孟菲斯曾为我与图特摩斯献舞的贵族少女伊西丝,以及她的父亲蒙图菲斯。 当然,其中更多的人,我见都不曾见过,如今也瞧得并不十分真切。 我看向阿赫莫塞,虽然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当他脸上的表情镇静,仍能看到往日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维西尔时该有的气度。 “阿赫莫塞,为什么?你的家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这样一场分裂埃及的叛乱?”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老者,问出了一直存在于我心中的困惑。“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哈哈,梅里特拉殿下,您不知道吗?下埃及叛乱的原因?”阿赫莫塞看着我笑了笑。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我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您与凯蒙帕拉陛下的野心绝不仅仅只是将军队和神庙的解释权掌握在手中吧。”阿赫莫塞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道。 “如果不趁着此时,你们手中的权柄尚未完全稳固的时候放手一搏,再之后,当全国上下的权利越来越集中在国王手中。我们这些贵族,岂不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你们宰割了?” “只是可惜……还是失败了。”阿赫莫塞深吸了一口气:“但我不后悔,虽然是为了维护我们自身的权利,但我们终究忤逆了陛下,我们是埃及的罪人,理应接受应有的惩罚。” 阿赫莫塞地话,让我再一次疑惑了起来:“你们造反的目的不是为了推翻图特摩斯地统治,那又是什么呢?” “自然是想要陛下能够妥协,保证不再伤害我们这些贵族的利益,让一些回到两年前,停留在两年前。” “梅里特拉殿下,那时候不好吗?”阿赫莫塞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我:“贵族辅佐着国王治理这片土地,我们忠心耿耿,从无反心,也向来矜矜业业。 可为什么?您要教唆凯蒙帕拉陛下,将原本就属于我们的权利剥夺?若要说起来,您才是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您才应该为这场动乱负责!” 说到这,阿赫莫塞地神色激动了起来。他的身躯已经老迈,双手还被牢牢地束缚在了身后,可这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我就这样看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我神色越发地狰狞了起来:“你这个妖妇!都是你蛊惑了陛下!”阿赫莫塞说着,竟朝着我冲了过来。 霎时间,大殿上乱做了一团,侍卫地呵斥声,男人与女人们的惊叫声混作一团。只有我,就那样呆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一时之间竟什么也忘了做。 直到温热地鲜血溅上我的脸颊,我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第314章 而此时,阿赫莫塞已经直挺挺地倒在了我的脚边,没有了动静。潺潺地鲜血不断从他脖颈间的伤口处流出来,在我的脚下淌了一地。 “您没事吧!”萨玛拉与泰甫围了过来,担忧地看着我。我朝着她们勉强笑了笑,努力维持着表面下的平静。 此时大殿上哭喊声,叫骂声,求饶声,呵斥声已经响作了一片,混乱到了极点。 “你们去把阿赫莫塞的尸体带下去吧。”我吩咐道:“至于其他的人,先关押进地牢中,等待发落。” 我的表情和声音都显得有些僵硬,紧紧攥着扶手的手也为微微地颤抖着。我没有站起来,因为我的腿脚仍有些发软,根本就无法在没有人搀扶地情况下好好地站起来。 我的心跳得快极了,就这样看着一个刚刚还活生生地,在质问和控诉我的人,下一秒便被人斩杀在了我的面前。 这如何能不让我这个从小生活在和平环境之下的人,感到心惊不已。 即便我也曾去往正处于动乱的一些区域做科研考察工作,但身边有职业军人的保护,偶尔响起的枪声依然让我觉得很遥远。 又过了一会,我感到自己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一些,这才站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此时,几名宫女正跪在台阶上,用清水擦拭与冲洗着血迹。 我不敢去看,装作目不转睛地模样直视着前方,快步向着寝殿地方向走去。 * 浴室里,我将自己的身体泡在了萨玛拉早早便命人准备好的温水中。也许是温水浸润了肌肤,也许是周围的香膏里有着镇静地效果,我感觉温度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静下心来,阿赫莫塞惨死于我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而他死前质问我的话语却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也正是他的一席话,让我明白了这些下埃及的贵族们发动这场叛变的原因和动机。 依照我与图特摩斯的本意,这些涉及到多方利益的改革,按照如今两土地的情况。像切香肠一般,一点一点地在潜移默化中进行,就足以达到蚕食的目的。 毕竟,在有强敌环伺的如今,一切可能产生国内动乱的行为,我们都希望能够尽力避免。 但显然,这些时代为官的贵族们的政治智慧依旧要远远地超乎了我的预估。他们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并且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打算放手一搏。 虽然最后,这场动乱仍然以失败而告终。 但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确实,时间拖得越久,当国家的权利越来越集中在国王手中时,他们的胜算也会越来越渺茫。 你死我活地政治博弈大抵就是如此,残忍,血腥,不择手段。而被时代抛弃的那一方,失败似乎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的我们,与历史不同,选择了截然不同地另一条道路。 我如此想着,似乎心中也越发有了底气。我站起身,略做了收拾,换上洁净地衣物后离开了浴室。既然已经决定了成为图特摩斯的王后,那么胆小、怯懦便不该占据我的脑海。 如今我该思考的,是剩下这些反叛贵族当如何处置。 下埃及相较于上埃及,拥有着土壤肥沃人口稠密的三角洲地区。那里曾经长期盘踞着对于这片土地拥有着不输于王室影响力的旧贵族们。 而如今,因为这场叛乱,王室因祸得福,竟在时隔数百年之后,再次将它彻底纳入了自己的管辖之内。 将一部分战略价值大的土地纳入皇室的管理范围,而将剩下的一部分论功行赏,分给这次平叛有功的百官与军人们,这是我所能想的最好的办法了。 下埃及的权利布局将被彻底打乱,权利从原先由少数几个大家族所垄断,到如今被彻底打散,分散在了数量更多,但同样几乎没有势力可言的阶层手中。 大而化小,小而化了。就如<a href="" target="_blank">西汉时的皇帝们所推行的推恩令一般。 当然这样重大的事情,我想仍需要与图特摩斯商量。毕竟这次的战役中,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也依旧是一项尚未盖棺定论的事情。 正此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我从埋首的书案上抬起头向着殿外望去。 “萨玛拉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吵闹?”我皱着眉,吩咐道。 萨玛拉领命而去,而却片刻之后一脸惊喜的冲了回来。 “陛下!陛下,是阿蒙涅姆赫特王子和梅蒂公主回来啦!” 第180章 成长的代价·上 听了萨玛拉的回报,我的心一惊,梅蒂和阿蒙涅姆赫特回来了?为何我竟全然没有听泰甫提起过关于两人踪迹一星半点的进展? 可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机,我的心情和脑子都乱糟糟地,几乎被汹涌而来的巨大惊喜所彻底占据。 “快!他们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我一边催促着,一边从书案前站起身。 我在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与气度,在萨玛拉的带领下,一路想着暂时用来安置两个孩子的偏殿狂奔而去。 * “梅蒂?阿蒙涅姆赫特?”我冲进了殿中,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正依偎在一起,神色疲惫不堪,衣服也颇为褴褛的小小身影。 我有些不太确定地走了上去,轻声试探道。谁知两个身影听见了声音后动了动,忽然之间便起身扑向了我。 第315章 “哇!朱里!”梅蒂熟悉地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感到有一个身影扑进了我的怀中,将我撞得一个趔趄,与她一起跌在了地毯上。 “母后!母后!”这时,阿蒙涅姆赫特也跑了过来,与梅蒂一起,抱着我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两颗小小地脑袋,腰被两条胳膊紧紧地箍着,温热地泪水透过轻薄地意料渗在了皮肤上。 “没事了,没事了……”我只能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安慰着他们:“你们已经安全了,在王宫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们的。” 看着两个孩子脏兮兮地,沾染了血迹和破损地衣服,久未打理而显得杂乱地头发,我的心中不免痛惜。 对于梅蒂,先前地埋怨与芥蒂在见到她并不是太平安的归来后,也消散了不少。再如何的年少轻狂,也不至于令她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 终于,两个孩子哭得累了,哭声渐渐止歇。他们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离开了我的怀抱,也让我能够更加清楚地打量起他们来。 两个孩子都瘦了很多,皮肤也粗糙了不少,再也不看到数月之前那些在宫廷之中娇生惯养地模样。 “你们在外面受苦了……”我的眼眶微酸,心疼地哽咽道:“现在先别叙旧了,快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等明天再好好和我说一说,你们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好吗?” “不,朱里,我知道错了,我……别让我离开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梅蒂惊慌地抓住我,一副生怕我再将她丢出去地模样。 梅蒂似乎也成熟了一些,可她的成长却是我所不愿意她所经历的。我看着这样的梅蒂即痛且怜。 我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我不会再把你送去下埃及的,好了,快去洗洗吧,看看你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身的泥!” 梅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过了一会才松开了紧紧攥着我衣角地手,与阿蒙涅姆赫特一起站了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相携而出,我在后面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快去快回啊,我去让厨房准备你们最喜欢的蜂蜜面包和烤肉,还有牛奶。这些可得趁热吃呢!” “诶!”前方出来的回应陡然间轻快了不少,我看到梅蒂牵起阿蒙涅姆赫特的手,两个孩子小跑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两个人之间地气氛似乎改变了,这一路上一同经历的磨难也许改变了梅蒂对阿蒙涅姆赫特的看法。也许阿蒙涅姆赫特也开始真正开始渐渐长成了一个有当担地男子汉。 我看着一旁地萨玛拉,问出了一个当着孩子们的面不敢询问的问题:“萨玛拉,妲娜拉和提尼斯呢?他们是跟着两位殿下一起回来的吗?” 萨玛拉沉默了半晌,这才面露苦笑地说道:“听守门的侍卫们回禀,说是只见到了两位殿下忽然出现在宫门外,并没有再见到旁人。” 语罢,又是一阵艰难地沉默。 “你命人去厨房准备准备吧,殿下们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都做一些上来。”我说道。 虽然不止是因为什么事,但妲娜拉和提尼斯大抵已经被永远留在了远离家乡的土地上。 可此时,我实在不忍心询问两个孩子,妲娜拉与提尼斯的遗体所在。相较于我们,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更加不愿意去回忆的不堪往事。 想到这我忽然想起,这么大的事,实在应当同图特摩斯通一声气。又急忙奔回了书案边,急急起草了一封简短的家书,将此事告知图特摩斯。 虽然图特摩斯在寄回来的书信中,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但我想无论如何,阿蒙涅姆赫特作为他才是唯一的子嗣,图特摩斯不可能当真像他表面上所展示的那般无动于衷。 才搁了笔,殿外便再次传来了动静。原来是两个孩子梳洗完毕,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阿蒙涅姆赫特又再次换回了都属于他的,那身王子的打扮。这些日子他长高了不少,神情也开始变得坚毅了起来。 梅蒂依偎在他的身边,竟然显得小鸟依人了起来。 阿蒙涅姆赫特牵着梅蒂,走了进来。梅蒂的脸上满是踟躇,她有些羞赫,怯怯地望着我,一副想与我说话却又不敢的模样。 “怎么?刚刚在我怀里哭得那么起劲,如今洗干净了反倒不敢和我说话了吗?”我半是开玩笑地想要打破眼前的僵局。 而这时,我看到阿蒙涅姆赫特温柔地拍了拍梅蒂地肩膀,轻声说道:“怎么?之前你不还和我说,要是能活着回到底比斯,你想和母后和父王,好好道个歉吗?” 大概是阿蒙涅姆赫特的话,让梅蒂想起了什么,她又敦促了一会,忽然跑到了我面前,涨红了脸,话未出口,眼眶已经先被染红。 “朱里,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梅蒂的话未说完,我已经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都过去了,如今你们能平安归来,这比什么都强。”我安抚地般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好了,你们这么久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吧,先吃点好吃的,不然身体可要撑不住了。” 一开始,大抵是顾及着周围还有宫女们站着,明明已经饿到了极点,两个孩子依然约束着自己,尽可能保持着优雅地用餐礼仪,细嚼慢咽着。 我看着心中也觉得难受,索性挥退了在一旁侍立的宫女们,餐厅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第316章 “你们不饿啊,还这样小口小口的吃。来,像我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牛奶!”我随手拿起面前一串烤肉,便像在现代时坐在烧烤摊似的大口吃了起来。 我稍显粗鲁地吃相并没有惹来孩子们的嘲笑,相反他们轻笑着也学着我的模样,开始大口吃起了烤肉。 许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享受美食了,一顿饭吃得三个人都摸着肚皮摊在了椅子上。 “母后,能回来真好啊……”阿蒙涅姆赫笑着感叹道。梅蒂也不住地点着头,似乎在符合着他的话。 今天刚回来,虽然我对于两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无比好奇,但我想现在他们更需要休息。 “好了,肚子也吃饱了,你们该回去睡觉了。你们的寝宫我每天都有让人打扫的,和你们离开时一点变化都没有,快去好好休息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呢!” 我下了“逐客令”,梅蒂听话地转身,便要离开。可阿蒙涅姆赫特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转头对着梅蒂说道:“梅蒂,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和母后商量。” 梅蒂似乎是猜到了阿蒙涅姆赫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地表情,接着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直到梅蒂的背影重新消失在夜色中,阿蒙涅姆赫才面色沉重的对着我开了口。 “母后,请您派人去好好安葬妲娜拉和提尼斯的尸骨吧,他们为了保护我和梅蒂而死,虽然我们勉强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至于曝尸荒野。 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让他们得到更加妥善地安置。” 阿蒙涅姆赫特脸上沉痛地表现不似作伪,看着信任地人在自己的面前,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想必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会让泰甫派人去好好收敛他们的遗体。让死亡之家的匠人们好好地制作他们的木乃伊,也会让神庙中的祭司为他们念诵往生的经文的。” 我向少年保证道,阿蒙涅姆赫特冲着我如释重负地一笑,也站起了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母后。” “快去休息吧。”我朝着阿蒙涅姆赫特摆了摆手。然而我的心情并未因为少年的离开而变得轻松起来。 这趟旅程似乎让两个孩子都成熟了不少,阿蒙涅姆赫特也渐渐有了一名合格的王位继承人该有的沉稳。 而梅蒂更不必说,虽然不知她此时心中作何感想,而我们始终都会回避关于图特摩斯的话题。 也许他们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就是所谓成长的代价吧…… 第181章 成长的代价·下 当一件事捱过了最难熬的时刻,便会向着顺利的方向前进。 恰如这一次,熬过了这些时日的心惊胆战,随着孩子们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似乎就连边境上地战事也开始顺遂了起来。 又过了两周,前线也传来的好消息,卡迭石王子塞赫姆拉在西奈半岛战死,而联军也随着这位领袖的失去迅速瓦解。一触即散,溃不成军。 而身为卡迭石国王身边最被看好,也最为强势的继承人的去世,我毫不怀疑,卡迭石王国即将陷入内乱之中,再也无暇他顾。 想必少了米坦尼王国在迦南地区少了卡迭石这个支点,再想挑起事端,也将变得困难重重。 或许,久违的和平真的可以再次预见到了。 而图特摩斯也将率领大军,在收获季之前,回到底比斯。这一点令我欣喜若狂,我们已经分别了太久的时间,对于彼此地思念仿佛都即将达到极限。 * “朱里,朱里,我想搬出皇宫去。” 正当我对着家书欣喜若狂时,坐在一旁的梅蒂忽然出声道。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询问,很快又回过了味来。我有些拿不准梅蒂此时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决定趁着这个时候,索性把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尽力避免的话题挑明了。 “梅蒂,你对图特摩斯,对国王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看着梅蒂认真地询问道:“你不要害怕,不管你现在是否还喜欢他,我都不会再对你生气了。” 情感之事,有时就是这样的情难自禁。而区别在于,有个人将情感视为一切,而有的人依旧受到世俗道德观的约束。 梅蒂的年纪尚小,对于这些初生的欲望,因为未经世事因此也许便就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任由它肆意地生长。 而作为一名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我想我应当去引导她。而不是放任她在这样无望地感情里,无限地沉沦,虚度掉更多美好的光阴。 “我不知道,朱里。在和阿蒙涅姆赫特一起共患难的这段时间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好像对阿蒙涅姆赫特也动了心,可是心中又仍有些……“她嗫嚅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我,似乎在担心我生气。 我朝着她鼓励地笑了笑:“没事,我都知道。有些人就像是人生中注定会遇到的意难平,心里知道不可能得到,却又忍不住想要去够一够,对不对?” 梅蒂听了我话,认真地点了点头:“朱里,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对不起,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我才知道有多幸运。 在民间,我和阿蒙涅姆赫特听到许多百姓都对你颁布的政策感激不已,我终于知道,我也许并不是真的有那么爱国王,我只是想和你一样。 第317章 可是,听了那些平民的话,我想我可能也无法成为你。”梅蒂有些泄气地说道。 我握住了少女地手,认真地说道:“谢谢你,视为我榜样。我想为了不让你失望,我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过你还记得我们在美吉多的王宫共度的那些时光吗?就如你那时候所见,我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并不是什么难以超越的榜样。 只要你在自己希望的人生上不断地努力前进,总有一天,你一定能够取得超越我的成就的。”我认真地说道。 人生的际遇似乎就是如此奇妙,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让一名公主羡慕的人。 但是对于这个时期,对于未来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些许迷茫地少男少女们,我想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明白—— “梅蒂,最重要的不是你想和谁一样,这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会和谁一样。你要思考的应该是,你想成为一名什么样的人。”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朱里,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梅蒂歪着头,仍有些不理解这其中的不同之处。 “那你为什么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呢?”我笑着反问道。 梅蒂垂下头,微微思考了片刻:“因为你似乎总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为外力所屈服。和你呆在一起,就会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看着一脸认真地梅蒂,我有些失笑:“那说明,你真正想要成为的是一个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梅蒂听了我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像朱里一样。” “不是像我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也身不由己呢?人之于天地,之于历史都太过渺小,就连我自己也并没有完全的自信,能够将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我并不想在梅蒂的心中留下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这世界上又哪里会有真正的完人存在呢? “连朱里也有无法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吗?”梅蒂似乎有些失望,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忽然之间闻知自己所信仰的神跌落了神坛。 “你想一想,当初埃及军队围城时,我们在王宫里的遭遇。那时候我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若不是国王正好认出了我,你觉得我们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呢?” 我的话让梅蒂的心中又想起了一段恐怖的回忆,少女打了个寒颤,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所以啊,人在天灾人祸面前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更多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事后回想起来不让自己后悔。” 与梅蒂的谈话也让我想起了许多尘封在我脑海中的往事,如今再回想,也不由觉得感慨万千,忍不住叹到:“仅仅只是想要做一点,都已经很难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梅蒂看着我苦恼地问道。 “梅蒂,你知道想要掌握的命运首先要做到的第一步是什么吗?”我反问她。少女听了我话一怔,开始努力地思考了起来。 最后,她不太确定地吐出了一个自己认为的答案:“要拥有丰富的学识?” 我失笑,摇了摇头:“不是的,首先要做到的是活着。死后万事皆空,不要事事都想着来世,人是活在当下的。” 梅蒂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若是我和阿蒙涅姆赫特都像妲娜拉和提尼斯那样死在了逃亡的路上,那么之后的事情便都成了空谈。” 大概是想起了同伴临死前的惨状,梅蒂蓦地红了眼眶。 “想要活着,就必须要有钱,对吗?要不是我们在逃出来时什么财物都没有带,又为了隐藏身份丢掉了身上的饰品,妲娜拉也不会为了让我们活下来而活活饿死……” 说到这,梅蒂的声音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看来有人为了自己而死在眼前,对少女的冲击很大,以至于她至今仍未走出那片阴影。 我看着在我面前捂着脸痛哭的少女,心中痛惜不已,伸出双手将少女揽进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朱里,我是一个罪人。若不是因为我的任性,下埃及不会掀起叛乱,阿蒙涅姆赫特不会被卷入其中,妲娜拉、提尼斯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不会因战祸而死。 我想去神庙,成为一名僧侣,终生为我所犯下的罪行恕罪。”梅蒂忽然从我的怀中抬起了头,认真地说道。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少女,没想到她此时心中是这么想的。 “下埃及的叛乱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什么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呀傻瓜。 贵族们的叛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是国家的利益渐渐不再符合旧贵族们的利益,是利益的冲突,让他们甘愿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哈普赛内布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你,不过是这场政治闹剧里被利用的牺牲品罢了。” 看着梅蒂想左了,我不由哑然失笑:“小孩子想事情不要这么极端,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要么站在高处,要么躺在低谷。更多的时候,人是踩在平地上的。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才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最后这句话,我说的语重心长。也算是勉强作为一个已经步入社会的过来人,能够给予梅蒂最好的忠告了。 梅蒂因为我的话,羞红了脸,大概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的肆意妄为,给这个家带来的隔阂与猜忌。 第318章 “我……我明白了朱里。我会好好思考和消化你和我说的话的。”梅蒂到这时才勉强收住了泪水,摸了摸脸,带着浓浓地鼻音说道。 现在地梅蒂让我感到了些许地安慰,然而信任这种东西,击碎容易,想要重建却很难。 我能与身为成年人的修养来包容和引导梅蒂,但想要彻底放下之前的芥蒂,依然需要我们双方的不断努力。 因此我看着梅蒂,还是决定将丑化说在了前头:“梅蒂,虽然我们如今将事情都说开了。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希望你记住。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原谅你的背叛。即便是如此,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办法真正回到以前的亲密无间了。” “对不起,朱里,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才止住的泪水又再次从梅蒂的眼眶中渗了出来,她忽然扑进我的怀中,再次紧紧地抱住了我。 心软也好,养虎为患也罢,我终是无法就这样将这个少女推离自己的身边。 第182章 故事的“终点” 最终,梅蒂还是坚持着,去往了底比斯西岸的伊西丝女神神庙里,成为了一名女祭司。 与东岸的穆特女神神庙不同,伊西丝女神的神庙格外的受到那些希望生育孩子的妇人们的崇拜。我在现代时,也曾前往此处考察。 在那些斑驳地遗迹前,依旧留下了许多当时人们留在神庙前祈愿的痕迹。 我有些意外梅蒂会选择这样一处十分接近平民的神庙,而不是东岸那些更加威严肃穆的,属于底比斯三柱神与皇家的寺院。 不过这样也好,也许在那样的烟火气中,就如梅蒂所希望的那样,她能够在与更多人的相处中,明白自己真正想要成为的人。 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比起梅蒂上一次的离开,这次阿蒙涅姆赫特则显得淡定了许多。甚至兴致颇高地帮着梅蒂整理起了出宫所需要的行李。 梅蒂惯用的东西都在上一次去往下埃及的旅程中失散殆尽,许多东西都需要重新置备。 “不用了朱里,我去神庙中是为修行,那些过于奢华的东西都不适合。而且我不想以梅蒂公主的身份去,我想隐姓埋名,就作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祭司,进入神庙。” 听了梅蒂的话,我有些诧异。虽然经历了之前的磨难懂事了许多,不再任性,可梅蒂在我印象里,始终是个娇滴滴地模样。 却不料这一次,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更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少女。 “我发现失去了这层身份,我能加轻易地看清楚其他人真实地想法。我很珍惜与旁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它让我感到真实。”梅蒂认真地回答道。 我的心中不免也有些动容,梅蒂的话不仅仅只是她的所想,也太同样触动了我。 作为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家庭,我想此时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对梅蒂的话感同身受。 果然,梅蒂的话音落下,阿蒙涅姆赫特便走上去,握住了她的手:“梅蒂,你去吧。我明白你的想法,保重,我会去看你的。” “嗯!”梅蒂重重点了点头,又信任地看向我,似乎坚信听了她的这一席话,我一定会点头答应一般。 我的心中确实十分欣慰,我抬手摸了摸少女毛茸茸地头顶,笑着道:“梅蒂你长大了,放手去做吧,你想做的事情。我和阿蒙涅姆赫特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因为下定了决心一切从简,找准备的东西便简单了许多。又过了两日,在一个干燥地清晨,梅蒂便在乔装打扮过的护卫的保护下,离开了王宫。 说是离别,其实不也不过是去了稍远一些的底比斯西岸,往来期间需要耗费的时间很少,因此分别时的感伤也淡了许多。 因为图特摩斯的大军即将回到底比斯,我和阿蒙涅姆赫特又跟着忙了起来,这次便只将梅蒂送出了宫门后又匆匆赶回议政厅中处理事务。 图特摩斯是个急性子,人还未回到宫中,敕令却已经经由传令兵之手一封接着一封地传回了底比斯。 虽都是一些有关于军功封赏的事宜,但这关系到图特摩斯在出征前向将士们许下的承诺,如今要为他兑现承诺,自然不敢马虎应对。 否则下次再上战场,又还会有谁愿意再效死力呢? 好在阿蒙涅姆赫特经过了磨砺,如今竟然沉稳了许多,待人接物之上,虽不如他的父亲那般以威严慑人,但却自有一番仁君风范。 若是他能够平安的长大成人,从图特摩斯的手中接过权利的权杖。我相信他会是一位颇有作为的守成之君。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历史上那个颇具武功的,由梅里特拉所生的下一任国王,阿蒙霍泰普二世,迟迟也不见踪影。 虽然,历史上对于阿蒙涅姆赫特地记载甚少。但是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作为长子,他先于自己的父亲而死,没能活到继承王位的那一天,以至于最后让王座落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中。 再看向正兴高采烈像我跑来的少年,我的面上唯有露出一丝苦笑。 “母后,母后!是父王!父王已经到城市二十里的地方了!” 我被阿蒙涅姆赫特带回来的消息一惊,将刚刚的万千感慨暂时抛诸了脑后,腾地一下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319章 “这么快?先前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回来?”我实在是太过惊讶,二十里,按照正常的骑马速度,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我就能见到图特摩斯了。 “快!回去换上正装!”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了起来,高声吩咐着周围的侍女们替我更衣。阿蒙涅姆赫特也反应了过来,面色焦急地匆匆告辞离去。 以我对图特摩斯的了解,他此举多半是不欲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举办第二次太过盛大的欢迎仪式。 如今正处于生长季中,对于一个农业国家而言,一切都应以农业生产为要。而在我的大力建议下,如今在农忙时,就连太大型的建筑工程也被禁止开工了。 不过好在,对于图特摩斯与军队的归期,我们始终有一个粗略的估算。虽然城中并未在张灯结彩,锦旗高悬,但在城外的军营中,丰盛的美酒佳肴,松软的被褥床铺却已经早早备齐。 又过了大抵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宫女们终于为我换好了衣服,带着长长得仪仗,我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城墙,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图特摩斯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阿蒙涅姆赫特便站在了我身边,我们两一起抻着脖子尽可能地往远处张望,猜测着图特摩斯会从哪儿出现在我们面前。 忽然,一个黑色的小点跃入了我们眼力的尽头处,接着是连成片,训练有素的军队。 “快!去命令城门的守军准备好,凯蒙帕拉陛下要回来了!”我神色激动,差点语无伦次地吩咐道。 然后我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了越来越近的军队行径上,他们似乎并不着急,只是按照一个并不算快也不算慢的节奏,有序地行进着。 我的眼睛里此时只能看到那个黑点,时间因此开始变得漫长又难捱。我的身体不自觉的贴上了城墙,双手紧紧地攥着城墙,探出了身子。 仿佛只要这样,我就能够离图特摩斯更近一些。 随着军队的接近,城门处也开始传来了骚动,络绎不绝地市民们发现了他们的国王即将班师回城,都自发地等在了道路地两边。 就这样,在万众地期待中,那辆黄金战车载着我心爱的人,缓缓地,驶向了我。 也许是看到了我,图特摩斯扬起了头,我们两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但彼此都再也舍不得移开。 周围的喧嚣与热闹仿佛都不再与我们有关,如今我们的眼中只能看见彼此。 * 这一次的离别时间算不得太久,战事又十分顺利,在享受了一整晚的独处后,图特摩斯并没有再多做休息,而是与我一起,迫不及待地实施起了我们在之前便已经商定好的政策—— 在下埃及的首府孟菲斯,再设置一名维西尔。 经由阿赫莫塞的教训,我们都十分清楚,削弱维西尔手中的世俗权力和分解阿蒙神大祭司手中的权利一样刻不容缓。 而如今,下埃及的守旧势力几乎被这一场叛乱荡涤一空,正是推行此政的最合适不过的时机了。 而在一次的叛乱中,许多崭露了头角的年轻书吏也终于得到了重用,在我与图特摩斯所推行的,权责划分更加明晰的政府机构中,开始担任起一些地位不显,却十分重要的要职。 在我看来,此时十八王朝的政体已经渐渐走向了成熟,假以时日,好好巩固,这样一个高效且专业的政府势必会引领着埃及走向一个空前繁荣地未来。 而最让我欣喜地是,图特摩斯终于意识到了培养人才的重要性。他开始下令在全国的各个主要城市中,设置学校,旨在不拘贵贱,培养那些天资优秀的孩子,教会他们识字。 而图特摩斯与我所设想的不同,他竟然准备让这些在书吏学校学习的孩子们,到达一定年龄后,便每年的一定时间进入当地的政府中,进行类似实习一样的提前演练。 “只从卷轴学来的理论若是不加以实践,便是空谈。这样可以让他们提前熟悉政府机构内的运作方式,同时也可以当做是一项考验,提前将那些不符合我们期望和需求的学生早早剔除出去。” 在图特摩斯回来后的几个月后,在一次筹备建设学校的会议结束后,图特摩斯搂着我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像我说明道。 我对他的想法颇觉的新奇,又觉得这个提议颇为不错。不愧是一个有着丰富执政经验的王者提出来的设想,要远比我成熟的多。 不过我今天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我的心中十分的忐忑,看着还在那儿与我侃侃而谈地图特摩斯,终于还是打断了他的话。 “图特摩斯,停一停,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嗯?怎么了?”大概是我的脸上太过严肃,他骤然间紧张了起来,似乎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我怀孕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说道。 “嗯……什么!”我身边的男人一刹那间失神地松开了搂着我的手,很快他似乎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我看着他忽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揣着手开始激动地在我的面前来回的踱步。 “哈哈哈哈哈……”几声亢奋地笑声溢出了他的口中,宫女们好奇地探进了脑袋来张望。他似乎想要保持自己威严的形象,努力止住了笑声。 但很快,这一行动便以失败告终,笑声怎么也压抑不住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初遇时,图特摩斯少年时的模样。 第320章 我被他的快乐与笑声感染,伴随着怀孕而来的担忧与恐惧也仿佛在他表现出来的巨大喜悦中退散。我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至于吗,开心成这样,你又不是之前没有过儿子。”我嗔怪地打趣他,可图特摩斯却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伸手想要拥住我,可手却在离我只有咫尺地距离时停了下来,有些无措的放在了那儿。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这是我们两的孩子!他的身上将流淌着我们两人的血液!”图特摩斯激动地说道,开心地仿佛一个孩子。 “谢谢你,静怡,谢谢你!”这个已经年过而立,统治着一个强盛国家的男人忽然之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看着图特摩斯的模样,心中也不由生出了怜惜之意。月份尚浅,我的行动还尚未受到丝毫地限制。我站了起来,分手搂住了我的丈夫。 此时的他,因为开心,喜极而泣,哭得像个孩子,那模样真是令人可怜又可爱。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他,让我觉得,被留在这个古老地年代里,被迫放弃了自己事业的一部分,与他生儿育女都是值得的。 而“我”的故事也将在这里暂告一段落,未来的人生路途漫漫,可是因为有他相陪,那就不会孤单也不会难以忍受。 我抱着图特摩斯,如此想着。 第183章 结语 图特摩斯与静怡的故事写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故事完结的有些突兀,但实际上在构思之初,这里就已经是故事的终点啦。 我始终都觉得,将故事结束在一个最完满的时候就是最合适的,将对未来的美好遐想的空间留给读者和自己。 虽然中途我曾一度雄心勃勃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借着女主之手,在十八王朝开创一个更加辉煌的盛事。但实际上,仅仅凭借我微末的写作技巧以及思路似乎很难做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我相信只要有过九年义务的基础都会知道其中的意义。而我的女主角她的设定仅仅只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历史研究者,并不是博学家。她可以博古通今,但却不知道这些如何改良古埃及人赖以生存的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产量,也无法研发出坚船利炮,甚至是一些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工具。因此女主角在那个时代所能做的,实际上非常有限。 比起国家的成长,我想到故事的最后,她自己的成长要来的多得多。 我并不太喜欢给我笔下的主角们开太多的金手指(除了为了偷懒设定的没有语言障碍),在我看来那样会让这个角色脱离于她所真实身处的时代背景,游历在人群之外。当然这也许仅仅只是我自己的奇怪坚持和喜好而已,但在我看来,这才是一名穿越者回到过去的较为真实的处境。 这篇关于现代女性与古埃及法老的故事,圆了我自初中看《尼罗河女儿》之后常常会想起的一个梦。也因为它,让我学习到了许多关于古埃及的历史知识,这些知识之于我,是无价之宝。那些书也总是轻而易举地,便将我带回了那个古老又遥远的年代。 不过如今,这个梦该醒啦,我要接着去做下一个梦了(不是)。^_^ 接下来,按照老规矩,错别字大王要把这篇故事重新校正一遍,新文大概会在下个月开始连载。 已经写了三篇外国背景的故事啦,这一次我想将目光重新放回中国。霍去病一直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历史人物,迟迟不敢动笔,实在是害怕亵渎了这位少年将军。 如今鼓起勇气,试图去想象他的成长历程,去想象他无上荣光背后的故事。这一篇的女主角,我会赋予她更大的成长空间,大概故事的中心也会着重于去描写和探讨女主与霍去病成长的心路历程,两个少年人相互扶持信赖,彼此欣赏爱慕。 虽然在这篇故事里,宫廷权谋一类情节的占比按照我自己的估计不会太高,但也希望自己对这类剧情的掌控能力能够得到锻炼有所提升吧~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我们下个故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