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东宫,黑化竹马太疯批》 第1章 《疯批竹马拉他下神坛/囚东宫,黑化竹马太疯批》作者:渺渺云间月【完结】 简介: 因为切肤之爱,所以恨之入骨。 从青梅竹马,到相爱相杀,互相毁灭。 【年下宠妻忠犬黑化变疯狗】 【高岭之花跌落神坛阶下囚】 祁英:“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天我就疯了!” “我们该在这地狱中纠缠到死!” 沈星言:“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可我累了,这辈子到此为止吧。” 追妻火葬场,本文偏虐,前期疯的多厉害,后期哭的就有多狠。 第1章 杀戮,前尘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沈星言如一只被鬣狗追赶的野兔在竹林中飞快的穿梭,身后是嘈杂的追喊声和马蹄声。 “嗖~”一支箭从他耳畔堪堪掠过,钉穿前方一棵毛竹,只差一点就射穿了他的脑袋。 “别射要害!圣上说了此人可伤不可死,要生擒!”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沈星言已经汗如雨下。 “咚!”沈星言被地上凸起的朽木绊了一跤,整个人飞起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由于惯性,他狼狈的在地上连滚几圈,直至腰部撞上一棵竹子才停下。 树上的竹叶被撞的簌簌飘落。 策马追赶的官兵已经将他包围。 沈星言倒在地上,身上落着零零散散的枯叶,入目便是细长的马腿,身上的疼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尤其是腰部,疼的他无法再爬起来。 有人下了马,朝他走来。 沈星言挣扎着欲从地上爬起,却被那人一脚踹在脸上,他又重重的跌回地上,鼻腔里瞬间充斥着血腥味。 领头的男人,啐了一口,上前一脚踩在他脸上,咬着后槽牙冷笑道:“跑啊!再跑一个试试?让兄弟们好一通追!” 沈星言喘着粗气,鼻息间尽是血腥味和枯叶泥土的气味。 那人蹲下身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看着满脸血的男人,粗旷的脸上浮起一笑。 “你好啊,十万两!” 有人陆陆续续下了马,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竹林中。 “听闻南渊太子可是出了名的貌美,怎么是这副鬼样子?咱们不会是抓错人了吧?大哥,给他擦擦干净让兄弟们瞧瞧呗。” 几个男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好!今儿个抓着前朝太子,立了大功,就给兄弟们擦干净瞧瞧。”揪着沈星言衣领的男人,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粗粝的帕子粗鲁的在沈星言脸上一通胡乱擦拭。 沈星言攥紧拳头,他的视线下滑落在男人腰间的短刀上,他不能死,他的孩子和两个妹妹还在家里…… “刷—”短刀出鞘,刹那间就抹了男人的脖子,前一秒还在兴致勃勃要欣赏猎物的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殷红的血液自脖颈间喷射而出,男人僵硬的倒在地上…… 血液将地上的枯叶染红,竹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生了几分寒意。 一群官兵被眼前突发的情景吓得后退一步,纷纷拔刀警惕的地上的男人。 沈星言缓缓从地上站起,一张白玉般的脸还残留着点点殷红,如雪上红梅,生出一种诡异的美,仿若妖邪出世。 “拿下他!”官兵们蜂拥而上。 沈星言握紧手中的短刀,直面挥刀冲杀而来的官兵……· 温热的血液飞溅,入目皆是一片血红,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刑场上的一幕。 那时的他还是南渊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他亲手处斩了那个少年的全家,他们的血也是这般温热…… 天空彤云密布,午门外观刑的人群乌泱泱的一片。 那个相伴他十载的少年,满身枷锁,连跪带爬到他面前,苦苦哀求他放过他的家人,少年一声声的叩首。 “太子殿下,祁家没有叛国……” “祁家没有叛国!” 少年被官兵们强行拖开,却还在不断的喊着他:阿言。 阿言,我父亲没有叛国。 阿言,不要这样,求求你了。 阿言啊,换个人,不要是你,不能是你。 我会疯的,阿言…… …… 沈星言看着刑场上的人,耳畔是少年嘶哑悲戚的哭喊,他拿起桌上的斩立决,丢出。 斩立诀落地。 刽子手扬起手中的大刀,刀落,鲜血喷出,场上人头落地,他听到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官兵们将少年按在地上。 “沈星言,你杀了我吧。” 他走进少年时,只听到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话。 他俯视着地上狼狈的少年,他缓缓蹲下身。 “祁英,你不会死在今日,你要用你的命给所有南渊心怀不轨之人一个警示。”沈星言说这话时听不出一丝怜悯,仿佛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他说:“孤会亲自挑断你的手脚筋脉,废去你的武功,你会失去五感,会堕入黑暗,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你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直到你死去,风干。” 少年抬起那双灰败的眸子惶恐又迷茫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一刻,沈星言清晰的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绝望,曾经满眼光芒的少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去…… 第2章 身旁的内侍递上匕首,沈星言面无表情的接过刀。 官兵们怕他挣扎,几个人联手将少年死死制住。 少年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望着面前的沈星言。 第一刀,断的是右手经脉,少年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的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啊?阿言……” 第二刀,断的是左手经脉,少年疼出一身汗,一张毫无血色的薄唇轻颤。 第三刀,断的是左脚经脉,少年眸中的雾水凝结,他颤抖着问:阿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沈星言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满手的鲜血,却不敢抬头看少年一眼。 他说:没有,只是你该死了。 那语气平静的好似在说,你该回家了。 第四刀,断的是右脚经脉,少年眸中的泪水滚落。 四肢经脉尽断,少年没有喊一声疼,却是不甘心的盯着眼前的太子。 他问:阿言,相伴十年,你对我可曾我有过真心? 沈星言低着头,看着他的血液在沙粒上蜿蜒。 须臾 他抬眸望进那双含泪的眸子,淡淡道:不曾。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少年心脏碎裂的声音,他看着少年疯魔般仰天狂笑…… 他给少年喂了五识散,五识尽失。 他看着少年残破的躯体被挂在城楼上,身上的血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路过的行人纷纷避之不及…… …… 竹林中,随着最后一个官兵倒下,沈星言也已经遍体鳞伤,那只握刀的手染满了黏腻的鲜血,他松开僵硬的手指,短刀滑落。 他无力的靠坐在一棵竹子上望着透过竹叶的阳光,喘着气,眼中却满是疲倦。 那人回来了…… 沈星言扶着竹子,强撑起身子,转身朝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赶去,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没有被发现。 第2章 重逢 沈星言一路跌跌撞撞,总算赶到了山脚下的茅屋。 彼时,临近黄昏,金灿灿的红霞满天。 小屋一切如常,两个妹妹正在院中忙活着,曾经金贵的公主穿着寻常人家的破布衣衫,一个熟练的赶着院中的鸡鸭回笼,一个在灶台生火做饭,已经冒起袅袅炊烟…… 沈以柔挥着藤条赶鸭子问:“阿瑶,风吟去镇上卖画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替你找那颗绯红珍珠去了,咳咳咳……”沈沐瑶被烟呛的直咳嗽。 “都怪我,那珍珠稀罕,我不该卖的。” “……是该怪你。”沈沐瑶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而又道“算了,反正我们都要搬家了。” “哥哥说我们这几日就搬走,可小珩儿的烧才刚退。” “嗯,你忙完进去看看他醒了没。” …… 小屋依旧是一副岁月静好…… 沈星言悄然松了口气,早已透支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沈以柔一回头就见兄长浑身血痕的半跪在门口。 “哥哥!”沈以柔飞奔过去“你受伤了?” “快……快走!带上珩儿,东西都不要了,马上就走。” “好……好……”沈以柔开始发抖,她已经猜到,他们还是找来了。 这两年他们随时都在为着这一天做着准备,这样的平静的日子又怎会长久。 沈以柔扶不起他,转过头喊妹妹帮忙,却见沈沐瑶满脸惊恐,她手中的锅铲落下,发出哐的一声响。 沈以柔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望去,瞬间吓得跌坐在地。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错落有致的散开,那是训练有素的红甲禁卫军。 “呵!”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那熟悉的声音让沈星言头皮发麻,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仿佛身后有什么吃人的鬼怪,只要他一回头就会被拖入深渊…… “沈-星-言”那人一字一顿的叫着他名字,是他无数次噩梦中的声音,只是梦中那人一遍遍的喊着他阿言,热烈的,凄凉的。 他还是来了…… 沈星言绝望的闭了闭眼,僵硬的扭过头。 男人一身玄衣金龙,眉目冷厉,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还跑吗?”他那样勾着唇角,眼里的寒意却直逼人心。 沈星言怔愣的望着他,他的变化很大,那双一动就笑的眼失了夺目的光芒,五官也更加锋利了,仿佛这些年在打光剑影里淬炼出的锋芒,周身弥漫着沁入骨髓的寒意…… 祁英俯下身逼近他,薄唇微启:“怎么?五年了,认不得了?” 沈星言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干裂的嘴唇微启。 “祁英……” —- 祁英,你今日又干什么坏事了? 祁英,从孤床上起来,到底你是伴读还是孤是伴读? 祁英,你给孤滚回自己房间! 祁英,别闹,把你的脑袋拿开,你把孤衣衫蹭湿了…… 祁英…… 祁英…… ……· 无数次,这个人叫着他的名字都让他觉得是一种享受,他喜欢听沈星言唤他祁英,那温润的嗓音如春日暖风,总让他觉得每唤一声都像是爱称一般,有种飘在云端的舒适感。 “砰!”沈星言突然被踹飞数米,这一脚正中胸口,直踹的他猛的呕出一口血。 “哥哥!” 第3章 沈星言倒在地上疼的缓不过气,剧痛让他的脑袋一片混沌,他听着两个妹妹在叫他,那声音却仿佛遥远又缥缈…… “啊—”沈沐瑶一声惨叫让恍惚的沈星言强行清醒了几分。 两个禁卫军抓着两个妹妹手腕拧到了身后,小姑娘生的纤弱,手腕就如两根白葱一般纤细脆弱,仿佛稍稍一使劲就能将人折断骨头。 沈沐瑶惊恐的哭喊着:“哥救我!” “放……放开她们……”沈星言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被祁英一脚踹翻。 祁英一脚踩在沈星言的胸口上,他面无表情指向沈以柔和沈沐瑶,冷冷的开口:“她们两个赏你们了!”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了一下,转而拽着两个公主往屋内拖去。 “不要,哥……救我……” 两个妹妹挣扎哭喊着被强行拖拽。 “放开她们!”沈星言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他挣开祁英的脚爬过去,却被祁英一把薅住了头发,顺势扯了回来。 沈以柔和沈沐瑶尖叫着,踢打着,被几个禁军扯着头发拖进屋里。 屋内传出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沈星言狼狈的跪在祁英脚下,痛哭流涕的哀求道“祁英,不要这样,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放过她们!我求你了!你杀我,放过她们……” “杀了你?”祁英眯着眼,他冷笑着俯身捏起沈星言的下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朕要你生不如死!” 他狠狠的咬着最后四个字,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屋内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沈星言抱住他的腿,浑身颤抖的哀求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她们是无辜的,你放过她们吧,她们什么也没做啊!” “呵!无辜?”祁英咬牙道“什么是无辜?我祁家三百五十二口哪个不无辜?我爹不无辜?我大姐不无辜?我二姐和她腹中那未出生的孩子不无辜?我那年仅三岁的小外甥不无辜?当初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放过他们?” 沈星言呼吸一颤,泪水挂在睫毛上,他浑身冰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现在你求我放过她们?”祁英歪着脑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休-想!” 泪水悄然滑落,沈星言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祁英了,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满身的怨气,他会摧毁一切,要将他揉成渣。 “你先叫他们出来,我们谈谈,有好多事你都不知道,你一定会想知道的,求你了,祁英。” 看着苦苦哀求的沈星言,他心里无比痛快,“可我不想跟你谈。” 沈星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一把抽出祁英腰间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叫他们出来!” 祁英饶有兴趣的睨着他,完全不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只要他出手下一秒死的就是沈星言,可他就想看看对方敢不敢下这个手。 两人对峙着,禁卫军们拔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沈星言拿下。 第3章 复仇 “爹爹……”一声软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星言眼中浮现一抹苦色,他回首望去。 小亓珩抱着一只灰色的兔子玩偶站在屋子门口。 屋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爹爹……”沈亓珩的声音染上哭腔,待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后,小团子哇哇大哭起来。 爹爹?祁英瞥向屋门口那个哭唧唧的小团子。 沈星言彻底崩溃了,他收回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祁英,过往欠你的,今日一并还你,只求你放过她们……” 祁英定是恨死他了,沈星言知道,只有他死了,祁英才能解恨…… 就在他准备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他手里的刀被踢飞,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掐住了他纤细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透过泪幕,他看见祁英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恨不得立刻掐死他一般。 他咬牙切齿道:“想一死了之?你凭什么死的这么舒服?凭什么?!我同意了吗?!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们是怎么死的!” 沈星言被掐的面红耳赤,突然又被祁英猛的甩开。 “抓着他!” 一声令下,禁卫军上前将沈星言扭住双臂,后膝被重物狠狠一砸,他被迫双膝跪地,一个禁卫军,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向屋子。 祁英抽出长刀,逼近屋门口的小亓珩。 小亓珩吓得止住了哭声,抱紧了怀中的兔子玩偶,一双眸子含着眼泪怯怯的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祁英看到小家伙怀中抱着的小灰兔心头一震,他记得这个兔子是那年秋猎时他打来亲手缝的。 那时候的他将十个手指头都扎破了才缝好这个兔子,他依旧记得沈星言看到那只兔子时忍俊不禁的模样。 沈星言说,男子之间送兔子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那时的他哪里懂得这些,那是他第一次那般费心送人礼物,却被人嫌弃了,他气鼓鼓要收回,沈星言却不肯,说:既送了孤,哪有再收回去的理。 那时候他想,金尊玉贵的太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只不过是碍于情面才收下吧。 后来,他也一直未再见过这只玩偶。 他一直以为沈星言嫌弃这只兔子,定是转手就丢了。如今再见,竟然在这个小娃娃的手中。 第4章 祁英双眼猩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握紧手中的长刀。 “祁英!不要……” “求你了,他还是个孩子。” “祁英,你不要动他,你给我个机会,我们谈谈……” 身后是沈星言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看到祁英手中的刀扬起。 “不要!!”沈星言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挣脱了禁卫军的手,可男人手中的长刀还是劈下了。 “砰!”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禁卫军一掌劈晕了他,那只被砍成两半的灰兔玩偶也悄然落地…… 沈星言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第一次见到祁英的那日。 他的父皇领着他见了刚打完胜仗回来的大将军。 那时的祁英只是个八岁的娃娃,比他矮了半个脑袋,长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乖巧的跟在祁枭身后。 沈星言第一次见着这般好看的男孩子,却不敢多看,只是佯作认真的听着两家父亲的谈话,当他转头时,正对上男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男孩咧嘴一笑,好像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他的笑容是那样干净纯粹。 沈星言从小就少言寡语,见着这么个一说话就笑的孩子,心里是欢喜的,可面上始终波澜不惊。 后来,他的父皇让他在众世家子弟中择一人做侍读。 他在一众的孩子中一眼就见着祁英,可他并不打算选祁英,那孩子太活跃了,他只想要一个安静乖巧的侍读。 他该选太傅家的公子,他的母后同他交代的,他也准备这样做。 可当他经过祁英时,那孩子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选我。”那孩子满眼期待的盯着他。 沈星言想拉回自己的衣袖,祁英却死死的捏着他的衣角,执拗的想要靠近。 他能感觉到祁英那热烈的喜爱,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于是,祁英成了他的侍读,人前恭敬的称他殿下,无人时调皮的唤他阿言。 风吟总板着脸训斥他没大没小,可祁英却总是笑眯眯的凑到他身旁,故意甜甜的唤他阿言,阿言哥哥,太子哥哥。 气的风吟每次都说要去找圣上告状。 沈星言总是佯装冷漠的推开他,继续拿起书。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习字,在夏日的午后躺在凉亭里睡的四仰八叉。 偶尔也会一起爬树掏个鸟窝,把树下的护卫们吓出一身冷汗。 祁英的笑容好像从未从脸上消失过,他总是那样快乐,连带着木讷的沈星言也跟着活跃了不少。 在等级森严的东宫里,只有祁英像个跳脱的猴子,没少挨打。 挨过打后总是装可怜,要沈星言陪他,要摸摸头,狡猾的要睡沈星言的床…… 仗着自己年纪小,他总是那样耍无赖,却又让沈星言无法拒绝。 这般闹着,笑着,悄悄的长大…… 少年时期的祁英越发在东宫待不住,他就带着沈星言偷偷溜出宫玩,胡吃海塞,买一堆没用的小玩意,玩腻了就一股脑的送给街边的孩子们,然后出城纵马奔驰。 叛逆的少年,也会去偷挖某个人家偷偷埋在槐树下的女儿红,两个人趁月色正好,坐在东宫的屋顶上对月饮酒。 祁英说:将来我也要像父亲一样为你守这天下,做你的剑。 沈星言问他:那你也会娶妻生子吗? 祁英静默了片刻,没有答,只是看着他傻笑。 对于祁英不回答的行为,沈星言只当他是默认了,那一刻他心里莫名堵的厉害。 反正孤会娶妻生子。 丢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却不料脚底打滑从屋顶掉了下去,坠落的那一刻,他看到少年惊慌的飞扑过来抱住他,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下面…… 他被赶来的护卫接下,而少年却摔断了左臂,养了半年才好全。 后来,有一日祁英突然对他说:你做你想做的事,不必管我。 少年还是那样笑,沈星言却知道他在回答那晚的问题。 …… 沈星言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那桶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身上的伤口沾了水疼的愈发厉害,那水撒了盐…… 沈星言闷声咬牙,疼的直抽气。 他的四肢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狼狈的抬起头,正对上祁英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 两个禁卫军上前将他提起,按着他跪下。 沈星言这才发现面前的供案上摆着的是祁家人的牌位。 第4章 即刻绞杀 祁枭的牌位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接着是祁玉,祁敏,祁忠…… 这个“忠”字是沈星言起的,祁忠出生时,祁英高兴的拉着他回家说要看齐敏生的娃娃,齐敏抱着儿子给他们二人看。 齐敏说:请太子殿下赐名。 祁英望着他笑。 那时的皇帝已经开始怀疑祁枭,沈星言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字“忠”。 祁枭知道他的用心,立刻就将“祁忠”二字入了族谱,大摆宴席。 祁家出事的时候,祁忠还不满三岁,太傅朝上死谏,罪不及幼子,于是那孩子被养在掖庭,半月后死于一场大火…… 祁家三百五十二口人的牌位,惨烈的摆满了七张供桌。 沈星言抬头望着他,哑着嗓子问:“祁英,他们在哪?” 祁英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却有一种莫名的痛快。 第5章 看啊,这个人也会痛。 他冷漠的将那劈成两半的兔子玩偶丢在沈星言面前。 “死了,尸体丢去喂狗了,这会应该只剩一堆骨头了,你要看吗?” 沈星言心脏骤停,脑子一阵嗡鸣。 茫然,无措,心痛,窒息…… 死了…… 丢去喂狗了……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将他的心脏敲的粉碎,他感觉自己被推入了无尽的深渊,眼前一片漆黑,他颤抖着捧起那残破的兔子玩偶,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张着嘴却仿佛被人掐住咽喉,只能发出干哑的低嚎…… 他的珩儿,还那样小,祁英怎么会这么残忍? “啊啊!!我杀了你!”沈星言咆哮着要扑过去,禁卫军死死的制住他的肩膀。 “杀我?”祁英冷笑“当年在刑场,你该补一刀取了我的性命,现在想杀我?迟了!” 沈星言闭了闭眼,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了留恋,他苦笑了一下。 “那你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吧。” 祁英蹲下身,猛的扯起他的头发,疯魔般的咬牙道:“死多简单?你怎么能死?你该把我受过的苦都受一遍,为沈氏为你父皇所犯下的罪孽赎罪!给我磕头!” 他猛的将沈星言的头砸向地面,额头与地面重击发出一声闷响,沈星言顿时血流如注。 “我祁家三代为南渊尽忠,血战沙场,却不得你一句求情,你欠我祁家的,欠我爹的,磕头!!” 【“父皇,祁家三代忠良,不可因几封不明所以的信件就此定祁家叛国,父皇三思啊!”】 【“混账!朕做事要你置喙?再多说一句你这个太子就别当了!”】 【“儿臣可不当这个太子,但眼见父皇就要冤杀忠臣,儿臣不得不谏!”】 【“你这个逆子敢忤逆朕,来人!拖下去!”】 “三万赤羽军因你父皇的猜忌,军粮尽断,我们血战三日,却等不到援军,长生岭埋了三万忠骨啊!沈氏,不配为君!磕头!” 【“太子殿下,不可再前进了,赤羽军已经没了,再往前恐遭敌军埋伏啊!”】 【“孤带一小队精锐过去,你们在后方等!”】 【“太子殿下不可啊!”】 【“驾!”】 “你我十载交情,你却主动请旨监斩我祁家三百五十二口,亲手挑断我四肢经脉,不露愧色,你冷心薄幸,磕头!!” 【“臣祁枭,恳求太子殿下念在你与阿英十年情谊的份上,出手保下阿英。”】 【“将军须知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他会受不了的。”】 【“臣知道太子手中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让人忘却前尘往事,求太子赐药。”】 沈星言被按着脑袋在地上一通猛砸,早已经满脸鲜血,昏头脑涨。 他无力的倒在地上。 他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好,一身血债也算了结了。 “我全家骨枯黄土,你太子殿下洞房花烛,娶妻生子,你……”他仰起头,将眼眶中的热泪逼回,却忍不住声音发颤“真是凉薄啊……” 沈星言像一块破布一样被禁卫军拖了出去,他们将他双手吊起,他跪在朝臣上朝的承德殿外,昏昏沉沉,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挣扎着。 春日的夜里下了雨,绵延的春雨连续下了三日。 他浑身的血迹都被雨水冲刷的干净,皮肉翻起的伤口泛着白,发丝湿答答的粘在白皙的脸上脖颈上,他垂着脑袋,像是没有气息一般。 禁卫军一日都要来查看几次,确保他还有呼吸。 新朝的臣子们经过他时总要看上几眼,有的甚至啐上一口痰,那些归降的南渊旧臣总是无奈的叹息,曾经南渊金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承德殿中隐隐传出议事的声音。 祁英单手托腮,半眯着眼眸依靠在龙椅上,听着底下朝臣们讨论着江南某处的水灾。 大乾成立之初,百废待兴,这位新帝以雷霆手段收服了一众南渊旧臣,不愿臣服的统统砍了,九族之内无一活口,连归隐机会也不留。 便是归降的南渊旧臣,也时有不知因何突然就被抄家处斩的。 这两年,这位年轻的帝王更是喜怒不显于形,朝臣们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什么就要被拉出去砍头。 他们时而看看皇帝的脸色,时而慷慨陈词,无一人敢提殿外的亡国太子。 “裴卿。”祁英突然开口,承德殿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还在神游的左都御史裴真听到皇帝点名,瞬间回神,上前一步。 “臣在。” 祁英饶有兴趣的睨着他:“裴卿一早上心不在焉,可是有话要说?” 裴真紧张咽了咽口水,“圣上恕罪,臣只是昨夜未休息好,适才有些走神。” “哦?”祁英嗤笑一声问“说说看你在前朝是个什么职位。” 裴真听到前朝二字,立刻扑通一声跪下:“臣如今已经是圣上的臣子,前朝与臣再无关系。” “你紧张什么?朕不过随口问问,你答便是。” 群臣看向裴真,纷纷替这个年轻的大人捏了把汗。 只听裴真颤声道:“臣在前朝经历司任经历,正六品。得圣上垂爱,臣今任左都御史,正二品。” 第6章 “言官嘛。”祁英淡笑着“想说什么就说,你若什么都不说藏在心里,你还做什么言官?” 裴真俯首,依旧不敢多言。 “说吧,朕恕你无罪。” 裴真心脏砰砰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臣斗胆,那前朝太子已经在殿外三日,敢问圣上准备如何处置这前朝太子?” 群臣默默将视线移到了皇帝脸上,他们最想问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人问出口,都想看看皇帝会如何作答。 祁英勾唇反问:“裴卿有何看法?” 裴真抬眸看向龙椅上的天子,那张俊美冷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谁能想到五年前在刑场上垂死的少年,如今却成了掌控着所有人生死的君王。 他能有什么看法,他怕把自己看死啊! “回圣上,臣……没有看法。” 祁英那张脸瞬间冷了几分:“没有看法?” “没有看法的问题就不该提出来,你指望谁给你答案?” 裴真慌忙俯首请罪:“圣上恕罪。”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裴真不敢抬头,脑子飞速的运转,他现在该说什么? 毕竟他们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他甚至还听说过从前的新帝曾用身体为沈星言挡过箭,后又有传言二人关系不纯,可如今这情况…… 不对,我管他什么关系,作为前朝旧臣,他应该…… “前朝余孽,臣以为应当即刻绞杀。” 裴真坚定的看着座上的天子。 “即刻绞杀?”祁英瞅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群臣问“你们也这么认为?” 群臣异口同声附和。 祁英抬眸望向雨中那抹小小的影子,勾唇道“起来吧。” 裴真这才爬起了身,他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第5章 我不欠你 承德殿退朝了,朝臣们陆陆续续的从沈星言身旁经过,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殿前。 沈星言短促的呼吸着,失血,长时间的淋雨让他身体一度失温又莫名的发热,他的身体在止不住的微颤。 午后,雨势渐大,周围满是嘈杂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停在他面前,那是一双玄色锻金龙纹靴。 祁英长的高,身旁的大太监只能伸直胳膊高举着红伞,雨水噼啪打在伞面。 沈星言已经无法抬头,他跪在那,全身的重量也都依托在手腕上吊着的那两根铁链。 “今日早朝,你的旧臣们建议朕对你即刻绞杀。”祁英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从上方传来。 沈星言一动不动的垂着脑袋,他根本不在意他的话。 “说说看,你想要怎么个死法?” 沈星言无法回答。 “不说话?”祁英轻笑,转而吩咐一旁的禁卫军拿来一条鞭子。 “朕问你一句,你若不答,就抽你一鞭。” 那鞭子上带着勾刺,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禁卫军都是常年习武,那手劲比天牢里的狱卒更大。 “啪!”一声脆响,无数勾刺嵌入血肉,挑出,鞭子所及之处犹如活生生撕下一片皮肉,那白衣轻裹的背上瞬间洇开一阵血红。 沈星言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疼的他直哆嗦。 “你的太子妃藏哪去了?” “……” “啪!”又是一声脆响。 密密麻麻的疼痛让沈星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你外祖和其他皇族去了哪?” “……” “啪!” 祁英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人,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他猛的掐住沈星言的下颌抬起,却见那双眼睛里毫无生机,空洞的像死人的眼睛,一张红唇也惨白如纸。 他恨声道:“你想被朕活活打死吗?你对朕就这么残忍,对他们就如此维护?说!他们在哪?” 沈星言缓慢的抬起眸子,看向眼前表情狰狞的男人,他艰难的启唇,声音微如蚊蝇。 祁英听不清,附耳过去。 却听沈星言微弱的说着:“我……不欠你……” 我不欠你…… 他心头一痛,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沈星言说不欠他的? 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沈星言。 祁英甩开他的脸,接过一旁禁卫军的鞭子:“你不说朕就打到你说为止!” 手中的鞭子狠狠挥下,一鞭又一鞭的落在那具残破的身体上,洇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沈星言全身都在止不住的痉挛,终是没了声音,昏死过去。 雨还在下,年轻的帝王被浇了个透,雨水汇聚在下颌滴落,手中鞭子没有再落下,他无声看着雨中那人单薄的背影…… 一旁的大太监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冷漠中掺杂着一丝无以名状的苦涩,他颤颤巍巍的上前为皇帝撑伞挡住雨水,却不敢吭声。 祁英手中的鞭子落下,淡漠的声音响起:“去看看他死了没。” 禁卫军立刻上前探了探沈星言的呼吸,确定人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才回禀道:“启禀圣上,他还有一口气,但他失血过多,又发着高热,若是再用刑,怕是活不成了。” 大太监明显感觉祁英松了口气,适时开口道:“圣上,前朝太子还未招供,可要让人先保下他性命再行逼供?” 第7章 祁英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吓得他呼吸一滞,慌忙低下头,他心慌的以为自己揣测错了圣意,正要改口,就听上方飘来一句:“嗯,你去安排。” 大太监松了口气,祁英已经迈步离开伞底,一众太监慌忙冒雨追上。 赵立是新朝成立后新招进宫的,因长相清秀干净又读过书,被皇帝提拔成了太监总管,可这两年他总觉得皇帝喜怒无常,时常莫名发怒动辄杀人,前朝后宫都得提着脑袋做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砍了脑袋。 *** 沈星言被赵立丢进一个满是霉味的狭窄小屋,恍惚中,他感觉有人来扒光了他身上的衣衫,每一处伤口都被涂了冰凉的药膏,他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任由着那人折腾,然后陷入沉睡中。 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隐居的那个小屋。 沈沐瑶半个身子钻进鸡窝里捡鸡蛋,沈以柔抱着小珩儿哄着喂药。 “爹爹。”小珩儿见他回来立刻挣脱了姑姑的怀抱,扑向他,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儿抱怨着汤药难喝,问他有没有带好吃的。 沈沐瑶手中抓着几枚鸡蛋笑骂着小东西嘴馋贪吃。 沈星言将他抱起,捏了捏那热乎乎的小脸蛋,真实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落泪。 “爹爹给你做饭吃,今晚给珩儿蒸个蛋羹。” 沈星言把小家伙交回姑姑的魔掌继续喂药,自己则去灶台前生火做饭。 去镇上卖画的风吟也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去接替沈星言,一边说着沈星言的画多抢手,一遍抢着干活…… 沈星言仿佛局外人一般看着院子里的每个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沈星言是被人摇醒,那是个十三四岁的白嫩小太监。 小太监见他梦里一直落泪,忍不住将人弄醒了,见着沈星言醒来,那双水灵的眸子弯了起来。 “公子,你该喝药了。” 沈星言没有力气说话,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公子是梦见不开心的事了吧?我看你一直在哭,所以才将你叫醒,你别生气呀。” 沈星言没有动,浑身的伤都在隐隐作痛。 那小太监以为他生气,急忙道:“公子,你别不理我呀,太医说你伤的虽不是致命伤却失血过多,必须得把药喝了,否则容易猝死。” 沈星言无动于衷,甚至期待着死了就能解脱,他已经一无所有,也许他的小珩儿还在黄泉路上孤零零的等着爹爹。 那小太监絮絮叨叨起来:“公子?你喝完药再睡吧?总管公公让我照顾你,我要是把你照顾死了,少不得要掉脑袋的。” “……” “公子,我叫元宝,我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您别为难我嘛!”元宝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星言知道这是祁英的手段,把不相干的人与他的性命捆在一起就能逼迫他活下去。 可他现在不关心任何人任何事。 连着三日,沈星言只是躺着闭着眼,不吃也不喝。 元宝没办法只能求助赵立,赵立带了两个禁卫军,强行撬开他的嘴将汤药尽数灌了进去。 可下一秒沈星言就全部呕了出来,接连灌了几次都呕了。 最后他们只能把沈星言四肢捆了,灌了药后迅速把人的口堵了个严实,让他无处可吐。 赵立皱着眉头,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人,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对于不想活的人,除非给他希望,否则便是勉强维系他的性命也只是一时…… 第6章 净房刷桶 出了房门后,元宝哭哭啼啼的恳求赵立。 “干爹啊,元宝做不来这差事,他这是铁了心不要命的,元宝不想死啊,求干爹给条活路。” “闭嘴,你不干谁干?好好看着他,他要是死了担心你的脑袋。”赵立丢下这句话就带着人走了。 “干爹,干爹!”急的元宝在原地直跳脚。 他哭丧着脸,他这是缺了几辈子的德?被亲爹卖进宫,丢了命根子,好不容易攀上的干爹又要送他的命。 元宝越想越委屈坐在台阶上嗷嗷哭着。 沈星言听着外面嚎哭声,默默的闭上眼。 房门打开,元宝跪在床前抽抽噎噎道:“沈公子,元宝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您不能死在这里啊,您要是死了,我也得死,我那天杀的爹,嗜赌成性,我娘被他打残了腿,只能在床上半死不活着,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妹妹十岁,弟弟才三岁,全指望元宝养活,求求您,给元宝一条活路吧!” 元宝说完又砰砰叩头,沈星言觉得自己真是想死也死不利索。 之后的几日,祁英也没有再找他麻烦,就好像那一场宣泄让缓解了他体内长期堆积的暴戾。 元宝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沈星言虽然还是不开口说话,但却好好喝了药吃了饭,他那颗悬着的心也算稍稍放下了些。 待沈星言能下床了,赵立就让人把他带去了净房,让他刷恭桶,连带着元宝也跟着丢了进去。 沈星言从前一直养尊处优,虽然这两年逃亡也是什么粗活都干,但他有严重的洁癖,刚入净房的大门就被那股子腥臊味呛的忍不住哗啦啦吐了,这一举动立刻引起院子里正刷恭桶的太监们的注意。 沈星言这一吐根本停不下来,直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干净了还在忍不住干呕。 第8章 元宝急的满头大汗,倒不是怕沈星言身体吐出毛病,而是那些太监们的眼神告诉他,沈星言这一举动怕是得罪了一堆人。 果不其然,那净房掌事太监立刻翻着白眼过来了。 “哟~这是哪来的贵人?还来这吐给咱家看呢?来啊,叉出去!摁尿里头清醒清醒!” “哎哟,不可啊!”元宝陪着笑道“掌事大人莫怪,沈公子第一次来有些不适应,过一会就好了,您体谅体谅。” “哼!沈公子?”那掌事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星言的穿着,破破烂烂,连一件服制都没有,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 “呕~”沈星言又是一阵干呕,却是再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掌事太监嫌弃的皱着眉头问:“没净身的怎么打发这来?禁卫军的?” 元宝凑到掌事太监身旁耳语了几句,那掌事太监立刻正色了起来,惊讶的看向还在扶墙干呕的人。 “要死啊,前朝太子打发来咱家这?”掌事太监压着嗓子,焦躁不安的搓着手。 “小的也不想,那是圣上的旨意。”元宝双手合十可怜的做着拜托的手势。 掌事太监这才不情不愿的让人领着他们去换太监服。 他们刚进门,外头就来了个太监附耳在掌事太监耳畔耳语了几句,又走了。 沈星言跟着元宝换了一身蓝袍太监服,他身形高瘦,便是穿着那太监服都像个翩翩公子。 掌事太监的眉心皱的更厉害了,让这么个人来刷恭桶,他真担心对方一天都刷不了几个,但上面的人不要他好过…… “都起来了,你们今日都休息,下去吧!” 一众净房太监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舒展着肩臂走了。 掌事太监指了指摆了一院子的恭桶道:“圣上发配沈公子来干活,今日这些活就交给沈公子了,没刷完可没有觉睡。” 沈星言知道这是故意刁难,只拿了布条将鼻子堵住,拿起那刷子,开始刷恭桶,虽然还是忍不住干呕几下…… 掌事太监见他还算听话,也没摆架子,刁难的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丢下一句:“没刷完连饭都没得吃!” 等净房的人都走了,元宝才笑嘻嘻的凑到沈星言身旁,也拿起一个刷子哗啦啦的刷起来。 “沈公子,我跟你一起刷,两个人刷快一点。” 沈星言默默的刷着,元宝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沈公子,你总不说话,不难受吗?” “您该不会伤着嗓子成了哑巴吧?” “嘿嘿,不瞒你说,我小时候见过你,老听人说太子殿下,后来有一年闹灾,你在城外施粥,我还去看过呢,那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来的,长得好看,还心怀悲悯,当时我就觉得你一定会是个明君……” “元宝……”沈星言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元宝怔住了,他呆愣的看着正刷恭桶的沈星言,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沈公子!你刚刚说话了?” 沈星言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着手上的活。 元宝兴奋起来:“太好了,原来你不是哑巴!” 他当然不是哑巴,只是什么也不想说,懒得说,如果不是因为不想拖累这孩子,他该以死谢罪,若不是他当初放走祁英怎会有如今这局面,是他害死了至亲…… 他想起太傅说的话,斩草留根,后患无穷。 多年前,太傅曾问他和祁英:杀一人而救天下,还是救一人祸天下? 祁英的答案是杀一人。 少年时的沈星言无法也赞同了祁英的说法。 太傅又问:那人何其无辜?他什么也没做,他为何要死? 那一刻沈星言仿佛被点醒了一般。 太傅再问:杀一人而救百人,还是救一人而祸百人? 祁英沉默。 沈星言思虑再三,最后只道那就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每一个无辜的生命都不应该被放弃,天下人是人,一人也是人。 必有两全其美之法。 太傅摇头说:殿下,您不适合做天子。 沈星言不服,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却不知太傅是先知,早已经洞察了大势。 现在他觉得太傅说的对,他不适合做天子,天子该杀伐果决,有些问题也不需要答案。 “哎哟我操!差点没跑断气。”一个违和的声音响起,有人急吼吼的赶来。 “什么鬼啊,一个人都没有嘛!亏老子一路二百码狂奔来……” 那人哐的一脚踹翻了一个桶,坐在一个凳子上喘气,然后粗鲁的拿起一个刷子哗啦啦的刷起来,以为院里没人,便骂骂咧咧着。 “我这什么狗屎运嘛,堂堂一个总裁,来这刷马桶,真是操了!天杀的!” 元宝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年轻太监的背影,这人硬是没看到角落的他们。 第7章 青梅竹马终成仇人 沈星言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总裁?什么马桶?这不是恭桶吗?哪来的马? 江离越想越烦闷,人家穿越都是皇子公主,要么手握大权要么吃喝不愁,他运气就这么背?穿个太监,不仅没了命根子,还要搁这刷马桶! 造孽啊!!! 江离内心哀嚎:我这是上辈子缺了多少德?难道是上天怪我对员工不好?我也没克扣工资啊,就偶尔画个饼,装个逼。 第9章 难道画饼犯法?还是装逼死罪? 江离长叹一声将满腹怨气都化成蛮力,哗啦啦的刷着恭桶,那架势恨不得把桶刷破。 沈星言这才继续刷起来,江离听到身后有刷桶的声音,这才发现身后恭桶堆积处坐了两个人。“诶?新人啊!”江离凑到沈星言面前,打量起他。 见沈星言根本没有搭理他,他拉了个凳子,与他一起边刷边聊:“你俩新来的啊?你这脸色不太好啊,嘴唇这么白,气血不足?该不会是刚阉完没恢复好吧?” 沈星言:“……” 元宝:“……” “不会真没恢复好吧?”江离大惊,上来抢过他手中的刷子“这些人也太不是人了,你别干了,哪有让人带伤上岗的?万恶的封建社会!” 沈星言依然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是默默的把刷子抢了过来,又继续刷。 江离以为自己理解错误,讪笑了一下继续道:“帅哥别这么高冷嘛,唠唠嗑时间过的快点,也能分散一下注意力不是。” “……·”元宝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少搭讪!” 江离哈哈一笑:“我就搭讪,咋的?小屁孩!” “你……” “你这长相去那什么秦楼楚馆当个男模不得是个头牌?你咋那么想不开来当太监?还在这刷马桶!” 沈星言突然又是一阵生理性的干呕,江离以为他要吐出来,吓得连连后退,这一起身他才发现沈星言脚上的镣铐。 原来是犯了错,江离好奇的打量着他,虽然穿着太监服,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还要拿这么粗的铁链捆着? 元宝皱着眉头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啊,刷你的,少乱搭话。” 江离伸手捏了捏元宝肉乎乎的小脸。 “你刷恭桶没洗手就掐我脸!”元宝气坏了,上手就往他身上招呼,江离长得高,硬是逗着他玩又是掐脸又是摸头。 两人打闹着,净房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 沈星言却目无旁骛的刷着,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江离!”门口来了个太监朝他招了招手“干啥呢,吃饭了,快走!” 江离正跟元宝打闹,闻言一把揪住元宝的后领子,对门口的人笑道:“一会就来,你先走!” “你们俩一起吃饭去啊!” 元宝挣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又坐回去,眼见两人都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门口的人又在催他,江离这才走了。 元宝见人走了,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悄声道:“公子,虽然没饭吃,但可以垫垫肚子,吃些不?” 沈星言一直在犯恶心,看到对方在这样的场合拿出吃的,又是一阵干呕。 元宝干笑两声:“看来你是吃不下了。” 下朝后,百官都走了,祁英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手中捏着一颗稀罕的绯红珍珠。 这样的珍珠世所罕见,世间仅有三颗,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前朝皇帝把这珍珠送给了两个公主。 南渊亡国时,沈以柔带了些之前的物件,却傻的把这珍珠当了,这才暴露了藏身之处,让他找着了。 祁英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空荡荡的承德殿。 赵立见他在那枯坐了半天,上前轻声道:“圣上该用膳了。” 祁英回过神来,问:“他怎么样了?” “按您的吩咐打发去了净房刷恭桶,倒也没再寻死,就是不说话。” 祁英冷哼一声,起身去了净房。 太监宫女们跟了一路,路上赵立同他汇报着沈星言刚去净房那天的情形。 快到净房门口时,祁英挥手让跟着的人停下,自己则踱着步子停在了净房门口。 里面传来刷桶的声音,他看着那个身影坐在简陋发黑的小凳子上,操着袖子刷着恭桶·· 从前沈星言爱干净,上一趟茅房就要把全身衣衫换了,他们出去玩,沈星言鞋子沾了滴污水就要回去换。 每一次他都依着沈星言,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把鞋面的泥水擦干净,小心翼翼的照顾他,可如今,他就想让沈星言千金小姐的毛病好好改改。 没想到沈星言竟然如此自然的接受了…… 元宝陪沈星言通宵刷了两个晚上的恭桶,早已经累的睁不开眼,正靠着洗刷干净堆起来的恭桶旁呼呼大睡。 “喂!姓沈的!”有个陌生的声音响,沈星言一抬头就别人泼了一身腥骚的液体。 黄浊的尿液从头淋到了脚,散发着冲鼻的尿骚味。 “呕~”沈星言又吐了。 朝他泼尿的三个太监见着他这副狼狈样,发出一阵哄笑。 元宝从睡梦中惊醒,见沈星言浑身湿哒哒的,吓得不敢吭声。 “什么前朝太子?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咱家的尿好喝吗?哈哈哈……” “瞧你那故作清高的模样就烦,现在这样才顺眼点嘛!” 那太监说着用手中的刷子敲了敲沈星言的头。 沈星言浑身秽物,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一抬头正对上门外祁英冷漠的眼神。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祁英就转身离开了。 从前的祁英,别说找人羞辱他,便是谁动他沈星言一下,他都要跟那人拼命。 沈星言心脏阵阵抽痛,青梅竹马终成仇人。 三个找茬的太监用刷子戳着沈星言,污言秽语的羞辱着他。 第10章 元宝又急又怕,只能上前小声恳求:“各位哥哥别这样嘛……” “闪开!”为首的太监一把推开元宝。 元宝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那一推直接将他整个人推倒了,还顺势砸倒了摞起来的恭桶,恭桶倒了一地,元宝也狼狈的摔在地上。 沈星言不想连累那孩子,他若是表现出一点在意,那孩子绝不会比现在好过。 他默然杵在原地,看着元宝满脸的委屈。 “你们干什么?” 就在另一桶尿液要从沈星言头上浇下时,一个人影挡在沈星言面前制止了他们。 “江离,你少多管闲事。”为首的语气不善的与他对峙。 第8章 绝处逢生 江离这几日与沈星言混熟了,虽然沈星言从始至终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但他总觉得他江离和沈星言算是朋友了,眼下见他被人欺负,江离自然是不允许的。 江离性子圆滑,也没有与那三人硬碰硬,而是挂起笑脸,亲热的搂着为首那人的肩往他手上塞了几枚银锭。 “我知道哥几个都是好人,这种事难为你们了,做做样子得了,何必认真呢?这些银子请哥几个喝杯酒。” 为首的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警惕的扫了一眼周围。 江离又好言好语的称与那人称兄道弟,才将人哄走。 那人临走前还不忘小声嘱咐:“我看你小子挺上道,奉劝你一句,离这人远一点,小心性命不保。” 江离笑呵呵的敷衍着将人送走。 元宝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手在粗糙的地面上蹭破了一层皮,猩红一片。 沈星言眸色一动撇过了脸,哑声道:“下次不必管我。” 元宝眼睛一亮,这是沈星言第二次开口说话。 “你可算说话了!”江离兴奋道“我都怕你把自己闷死。” 沈星言又沉默了。 江离见他浑身被淋透了,他摆摆手道:“你瞧你这副模样,元宝受伤了,我帮你洗,走吧!” 沈星言抬眸诧异的看着他,下一秒就被江离拉住了手腕,出了净房。 他被泼了一身的尿,江离竟没有半点嫌弃。 江离往烧水太监手中塞了钱,要了三桶热水。 沈星言退去了身上的衣衫,坐在浴房里,任由江离拿着一个瓜瓢将他从头到尾浇了几遍。 “你可有福气了,今儿个给你用上我新做的香皂,这玩意可是有钱没地买的。”江离拿着一个自制的香皂往他头发上抹。 “这头发得多洗洗,一会你就知道什么叫香气飘飘了。” 沈星言听着他一个人叭叭的说着,温热的水自皮肤上流过,让他生了几分暖意。 江离帮他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洗了三遍,直至沈星言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小苍兰香气,才拿帕子替他擦干。 恰好元宝也带着干净的衣衫来了。 沈星言看着认真替他穿衣的少年,终是开口道:“你不该接近我。” 江离故作不懂,笑着调侃:“让你被尿骚味臭死吗?还是把我熏死?” “你知道我的意思。” 江离抬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你是前朝太子嘛,不必这么严肃。” 江离竟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刚洗完的头发湿湿软软,让沈星言有一瞬的晃神。 “我知道你怕连累我,所以这些天都不理我,没事的,我不怕,我这人就见不得这种欺凌。” “为什么?我与你并无交情。” 江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从富二代变成穷光蛋后也曾遭人欺凌,所以他见不得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不怕死吗?”沈星言望着他。 江离回过神,似在认真思考了一会。 “不怕,死了说不定我就能回家。”他压低声音道“但我怕疼。” 死了就能回家? 曾几何时,也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江离把腰带塞进他手中,豁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谁没个低谷的时候,难不成还能不活了?只要能活都要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哪天就脱困了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水到绝处是……额……” 江离是个理科生,诗词歌赋着实不在行,他挠着下巴费劲的想着那句话咋说来着。 “你想说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是吗?” “诶!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江离嘿嘿笑起来。 沈星言看着眼前的少年,明亮充满活力,像极了当初那人。 *** 刚入夏,暴雨来的突然,与以往的南涝北旱,今年却是北涝南旱。 燕京作为皇城真的成了淹京,禁卫军们带着各部紧急疏通了城中沟渠才泄了洪。 大雨滂沱,街上行人寥寥,望月楼作为京都最大的青楼也没几个客人,一群娇媚的姑娘们隔窗观雨,嗑着瓜子,抱怨着雨大两个客人都没有。 午后,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楼前,车夫打着伞将车内的人迎出了马车,那人迅速钻进望月楼,立刻被一个小厮引着上了楼。 裴真一身长袍被大雨打湿了一半,他站在一雅间门口,默默的拧了拧身上的雨水才推开门。 屋内坐了一人,旁边的床上还睡着个八九岁的孩子。 男子一身浅蓝色绣花长袍,眉眼清俊,正坐在茶案旁抿着茶水。 第11章 裴真扫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孩子,皱起眉:“梦公子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 梦清河放下茶盏淡淡道:“来时恰逢大雨,客栈都满了,在这将就一下。” “您可别开玩笑了。”裴真笑着在他面前坐下“一口气能拿出三百万给圣上当军费的人来了燕京会没地住?多半是悄悄来的吧?” 梦清河给他倒上茶水:“既然知道,就请裴大人保密。” 裴真忧愁的叹了口气道:“梦公子,你不该来这里,圣上手下的禁卫军和那些神出鬼没的影卫可都不是好忽悠的,你当初出钱表忠心,不代表他就信你,你该知道他只是看在花眠的份上才没拿你下狱。” 花祁两家本是世交,花眠与祁英年纪相仿,小时候常玩在一起,算得上是发小。 可花眠九岁那年,花家一朝获罪,下了大狱,判了流放,尽数死在了岭南,只余一个半死不活的花眠。 后来,花眠被游商买下后卖入了岭南首富梦家,成了梦清河的书童。 梦清河轻笑一声:“我知道他瞧我不顺眼,谁关心呢。” “你从前与太子殿下交好,如今……”裴真警惕的环顾一圈,压低了嗓子问“这里安全吗?”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只听得雨声哗啦啦拍打瓦片的声音。 “裴大人在怕什么?这样的天气,你觉得谁能听得见你说了什么?” 裴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裴某家贫,当年若不是梦公子仗义出资让裴某赴考,也没有裴某的今日,这份恩情,裴某谨记在心,若能报答一二裴某绝无二话,只是……”裴真抬眸看着他,面上露出难色“裴某家中尚有老母,还有兄弟姊妹……就前日,他刚斩了我两个都察院的同僚,明晃晃的杀鸡儆猴,裴某实在不敢违逆圣上。” “我知道裴大人难做,今日见裴大人也没别的意思,你我一没权二没势,要想帮太子脱困也是天方夜谭,不过是想问问太子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太子他……”裴真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圣上没杀他,只是让他去了净房。” 梦清河默默捏紧了衣角,沈星言最是爱干净,祁英竟然如此折辱他…… “听说小皇孙和两位公主都死了,是真的吗?” 裴真无奈的叹息一声。 梦清河已了然,说不出内心的失望。 “没想到他如此狠辣,连那般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来燕京,花公子可知道?” 梦清河眉心微蹙,他自是背着花眠偷跑出来的,他清了清嗓子:“他知道。” 裴真心里疑虑,花眠与他甚好,梦清河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花眠竟没跟着?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孩子劝道:“燕京是非之地,梦公子带着孩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第9章 异世来的人 裴真又似想到什么,问:“梦公子何时养了个孩子?” 梦清河见他时不时往床上瞄,心下警惕了几分。 “花眠喜欢孩子,我俩又生不了,便从旁支里选了个养着,以后继承家业。” “哦,原来如此。”裴真还在看床上的人儿,恰好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露出一张软乎乎的小脸,他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莫名眼熟。 “裴大人该走了。”梦清河笑吟吟的下了逐客令。 裴真离开的时候雨还在下,梦清河望着窗外喧闹的雨声,眸中染上一抹忧愁。 “父亲……”床上的小人儿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窗旁的梦清河。 梦清河没理他。 小家伙下了床,凑到梦清河身旁,像只猫儿般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父亲,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你朋友?我想爹爹了。” “见什么见?不见了。”梦清河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怒气。 梦怀安立刻坐正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问:“父亲生气了?” 梦清河转头就见小家伙无辜的看着自己,他叹口气道:“没有,父亲也想回去了,咱们等雨停了就走。” “父亲不见你的朋友了吗?” “不见了。” “为何?” “他死了。” “啊?死了?怎么死的?” “嗯……”梦清河单手托腮看着外面的雨幕,懒声道“老眼昏花,蹲坑时一脚跌进了粪坑里,淹死了。” “啊?!好惨啊!”梦怀安简直不敢想象有人在粪坑里淹死的场景,怕是吃了不少屎,该多臭啊,那尸体还能要吗? 大雨终于在入夜前停了,宣明殿的太监早早的燃了宫灯。 祁英半托着脑袋坐在黑檀木的太师椅上。 一身黑衣的影卫头领单膝跪在地上。 祁英眸光暗了几分问:“裴真去见他了?” 无嗔低着头道:“是,圣上恕罪,那日雨太大了,属下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祁英玩弄着手中的绯红珍珠,似在思考什么。 “圣上,梦清河已经出城了,可要让人继续跟着?” “不必了。”祁英懒声道“你让人去一趟梦家,赶在梦清河到家之前告诉花眠,管好他的人,若是再让朕知道未经朕允许偷偷入燕京,朕可要留他在宫里过年了,到时候别来跟朕要人。”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12章 无嗔退了下去。 赵立端着热茶进来,见祁英看着桌上零散的信件,那些都是从裴真那里截下的。 赵立低声问:“圣上,裴大人与南渊反贼私通书信,您不处置他吗?” 祁英捏了捏眉心,声音中透着几分疲倦:“不急,朕还得留着他钓大鱼。”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停了,空气中却泛着浓重的湿气。 沈星言的小破屋一下雨就开始漏雨,等雨停了,他床上仅有的一床被褥也能拧出水来了。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条件,将被褥上的水拧干后放在一旁晾着,蜷在潮湿的床上准备睡觉。 “吱嘎~”有人推开了房门。 沈星言以为是元宝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掀开。 元宝自从被迫跟着他,算是吃尽苦头,不仅身家性命搭在他身上,还要同他一起住这样漏雨的屋子。 他感觉到身旁有人躺下,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元宝与他同屋,却有自己的小床,并不会与他挤一张床,他猛然惊起。 身旁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 “是我是我!”江离立刻出声在他动手前及时避免了误伤。 沈星言听到江离的声音,心中诧异。 江离忙摸出怀中的半截蜡烛,用火折子点了。 昏黄的烛光在二人之间亮起,沈星言这才看清江离的脸。 江离尴尬的笑笑:“抱歉啊,我以为你睡了,就没吵你。” “你……你过来做什么?” “哈哈哈,我那屋住的人多,挤的我睡不着,听说你一个人睡,就想过来跟你挤挤。” 沈星言静静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你看我像傻子吗? 江离又是一阵尬笑,老老实实道:“好吧,这段时间不是下暴雨吗?城中低洼处积水,元宝的家地势低,他娘腿脚不便,没来得及逃出来被水淹了,他回家料理后事,又担心你想不开,让我过来陪你。” 元宝曾说过家里的情况,赌鬼爹不管事,没想到如今连瘫在床上的娘都淹死了,剩下弟弟妹妹该怎么办?沈星言心底生出几分怜悯,若是在从前他也许能帮上一把,可如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是我连累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要累他担心我。”沈星言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沈星言生的好看,颇有顶级禁欲系的男神的味道,灯下美人,这副模样落在江离眼中那简直堪比素人近距离追星的视觉冲击…… 江离一时看傻了眼,直到与沈星言视线相交,他才慌乱的错开脸。 “那……那个,你不用担心他,我给了他点银两,够他安顿好家里了。” 沈星言疑惑的看着对方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问:“你在净房做事,哪来那么多钱?” 上次替他解围花了钱,这次又能给元宝钱,江离也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净房太监,月俸有多少沈星言再清楚不过。 “你放心啊,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江离颇有些自豪道“我的生财之道可多了,改天我教你点稀罕的手艺,保管你在这个社会吃穿不愁。” 江离是理科生,他能提炼玻璃,能做肥皂,能炼制精盐,青霉素,红霉素……甚至能造个喷子出来,又是个经商好手,在哪都能做点小买卖。 “死了就能回家。”沈星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江离怔愣了一瞬。 沈星言以为他没听懂,又问:“那日你说死了就能回家,谁告诉你的?” “啊……这个……”江离挠了挠后脑勺,他总觉得穿越,借尸还魂这种话说了会被对方当作神经病。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沈星言一语点破,江离震惊的说不出话。 “你……”江离激动的舌头直打结“难道,你……你也是穿来的?” 沈星言摇了摇头:“我不是,但我母后是。” “啊?”江离有一瞬间的小失落,但这样的失落很快就消失了。 第10章 太子妃 “母后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来的时候,虚空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想回去,就自杀,灵魂就会返回原来的世界。”沈星言说这话时眼睛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你母后?”江离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前朝皇后?” “嗯,我想她应该是回去了。” 江离虽然来这里并不久,但听净房的太监们聊起过前朝这位皇后,说是天选之女,大旱之年搭祭台祈雨,最后天降甘霖,万物复苏。 明明都当了皇后衣食无忧,最后却不知为何自尽了…… “江离。”沈星言问“真是这样吗?” 江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最后只道:“是有这么一个声音,但是我觉得那不一定是真的,也许那就是个阴谋?” “为何这么说?” “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如果有,也一定是陷阱。”江离蜷着腿,徐徐说道“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鼓励人自杀的一定是恶魔,既是恶魔,必有所图,可我不知道它图什么,又反抗不了,干脆就什么都不做好好活着,这可是白捡的寿命,不要白不要,你说是吧?” 江离笑的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好似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沈星言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在理。 可他转念一想,如果那个世界真有他娘说的那般好,他娘尚且是穿成丞相之女,身份尊贵,却还是想着回去,甚至不惜自杀来逃离这个世界。 第13章 而江离穿成了一个最低级的太监,这样大的落差还能让他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着实不易。 沈星言不由得对他生了几分敬佩。 两人卧塌夜谈,江离与他说了很多,沈星言安静的听着,不懂的就提问,直至蜡烛熄灭,最后江离困的不知何时睡着…… 沈星言听着江离均匀的呼吸声,他望着空洞的黑夜,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他的母后即使盛宠不断却依旧郁郁寡欢,原是因为爱人不能分享,可他父皇贵为天子又怎会只娶一人? 生命不分贵贱,人人平等……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世界,他也很想去看看…… *** 八月初,大将军司徒邺在回京途中捡了个人,那人刚从人贩子手中逃出,被一路追赶,正巧被司徒邺的手下撞见,便出手救下,追杀她的人却说她是前朝余孽。 部下将此事告诉司徒邺时,司徒邺只让人将她砍了,危急关头,那女子为保命自爆是他们在找的前朝太子妃。 蓝若被带到祁英面前时,已然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头乌发乱糟糟的,一张脸也灰扑扑,像极了逃荒的难民,她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祁英散漫的歪在龙椅上,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把头抬起来。”赵立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蓝若已经后悔,为了能多活几日,她把自己推入了更深的地狱。 她紧张的仰起一张脸脏兮兮的,见年轻的帝王瞬间蹙起了眉,似有些不耐烦。 赵立明白他的意思,拿着帕子上前,捏着蓝若的脸用力将那张脸擦拭干净。 随着蓝若脸上的尘土一点一点被擦干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庞,那张脸说不上多惊艳脱俗,却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仿佛一整张脸就靠那双眼睛撑起了全部的颜值。 赵立越看越觉得这眼睛像极了圣上,他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皇帝,果然皇帝没了方才的冷漠,眼中是说不清的诧异之色。 司徒邺颇有些不耐烦,他道:“圣上既抓着前朝太子,还要这前朝太子妃做什么,砍了便是。” 祁英回过神。 司徒邺是他二姐祁敏的夫婿,是他父亲的副将的儿子,司徒副将战死后独留一个司徒邺,司徒邺从小养在祁家,祁英尊他一声邺哥。 当年祁家出事后,司徒邺在北疆,及时带走了一批祁家心腹,他们便靠着五千精兵,短短三年内便颠覆了沈家的江山。 “朕留着她自有用处。” “圣上抓了沈星言为何不逼问他逃走的那批前朝余孽的下落?” 祁英的眸光暗了几分,烦躁和不耐烦充斥着他,但对于司徒邺他不能发火,这个男人失去了妻子,儿子,还有腹中即将临盆的孩子,司徒邺对沈家的仇恨不比他少。 “他不肯说。” 司徒邺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常,沉默了稍许,他冷笑一声:“他那般对你,你竟还留着情面?” “邺哥……” “罢了。”司徒邺打断他的话“你下不了手的话把他交给我,我来逼供。” 沈星言落了司徒邺的手断然留不下性命,祁英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太阳穴,眼神复杂…… 福宁殿内,祁英一身松垮的寝衣,他慵懒的靠着软垫,脑海中却是蓝若那双眼睛…… “圣上,蓝若姑娘来了。”赵立领着蓝若进来。 蓝若被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纱衣,还化了个淡雅的妆容,一袭长发散落,显得几分楚楚动人。 迎着祁英冷淡的目光,她恭敬的跪在祁英脚边,低着头,像一只猫儿般乖巧。 祁英两指捏起她的下颌,眸光在她脸上打量着。 蓝若娇羞的红了脸,稍稍错开脸,那副模样足以让男人心荡神驰。 祁英冷硬的命令道:“上来。” 蓝若心中一喜,乖乖的爬上矮塌,柔若无骨的歪倒在祁英怀中。 “圣上……”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弱。 赵立见状识趣的打发了殿内伺候的宫人,自己也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蓝若像只猫儿般往他怀中蹭了蹭,柔软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寝衣,柔声道:“圣上,阿若伺候您歇下吧?” 她的眸中秋水荡漾,尽显媚态。 祁英轻嗤一声,勾起她的下颌,目光冰冷:“长相一般,倒是会讨好男人。” “圣上~”蓝若娇嗔一声“阿若会的还有很多,圣上可要试试?” 祁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下一秒,蓝若就被一脚踹了下去。 蓝若短促的惊呼一声,随后立刻爬起来跪好,她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这位君王,只能悻悻的垂着头。 “圣上恕罪。” 祁英坐起身,胸前的寝衣散开了一片,露出结实层叠的胸肌,交迭着几道狰狞的疤痕。 “你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你也不过是蓝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说说看,沈星言瞧上你什么了,要封你做太子妃。” 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令人心悸的威严。 蓝若不敢再献媚,提心吊胆的答道:“太子对奴一见钟情,说喜爱奴的温婉,故而……” “温婉?”祁英嗤笑出声“就你这副浪荡样,说是风尘女也不为过,朕都嫌脏,他沈星言心比天高,难不成是瞎了眼了?” 蓝若吓得俯首,怯怯道:“奴也不知因何入了太子的眼,可太子就是喜欢奴。” 第14章 祁英怒的一脚踹翻了蓝若,她狼狈的摔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欲跪好。 “滚出去!”祁英低吼一声,蓝若闻言忙连滚带爬的出了福宁殿。 沈星言喜欢蓝若这样的女人??! 祁英怒的扫了桌上的茶盏,瓷器碎了一地。 曾经沈星言嫌他脏,却能看上蓝若,蓝若就不脏了吗?沈星言当真瞎了眼。 第11章 嫉妒 “阿嚏~”沈星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离刚给他铺好床,将一个软绵的枕头砸向他,打趣道:“你这都打多少个喷嚏了,该不会是哪个小情儿在想你呢吧?” 沈星言倒觉得有人在骂他的可能大些。 元宝也铺好了床,换上了新被褥。 忙倒了杯茶奉给江离,笑眯眯道:“江哥哥辛苦了!” 江离满意的接过他的茶,伸手揉了揉元宝的脑瓜:“小崽子还挺懂事。” 沈星言看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不仅没了霉味,还点了鹅梨帐中香。 “这才像人住的地方嘛。”江离满意的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屋子,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你可不能因为元宝回来了就赶我走啊,这可是我收拾的屋子,我得住够本。” 江离一脸享受的抿着茶水,俨然一副屋主的模样。 沈星言忍俊不禁:“你若喜欢就住着,只是我得提醒你……” “诶?”江离突然打断他,眼睛亮了起来,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瞧。 “怎……怎么了?”沈星言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江离哈哈一笑:“可算见着你笑了,不枉费我这段时间天天当狗皮膏药。” “江离……” “你过来!”江离再次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不由分说的把他的双腿都拖上床,又卷起他的裤腿,带着镣铐的脚脖子一圈都磨破了皮,脚踝处的皮肤渗着血,有些甚至都流了脓,惨不忍睹。 江离拿出一盒子药膏和一卷绷带,拿着毛笔沾了药往他脚上的伤口抹。 “你这脚早该上药了,这是我自己弄的消炎药,给你涂上试试。” 沈星言看着他专注又认真的涂抹着,心头暖了一下。 “江离,谢谢你。” 江离抬眸冲他一笑:“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沈公子,你也喝茶。”元宝给他端上一杯茶水道“今晚得早点睡!明早还得早起干活呢。” 沈星言回以一笑,江离身上有一种让人温暖的力量,他本以为江离只对他这般热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发现这孩子是对谁都热心肠,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同僚有事他帮忙,谁都与他亲近,却没人把他当成冤大头,这样的人活的像一束光让他无法推开…… 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一小撮人影,祁英静静地看着屋里投射在窗户上的人影,直到屋内的灯火熄灭。 赵立见屋里烛火熄了,偷偷看向一旁的皇帝,那张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圣上,可要叫他出来接驾?” 祁英回过神,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他心里莫名的酸痛,那种感觉折磨的他快疯了。 他尤记得十六岁那年午后,他在沈星言的床上睡醒,一睁开眼就见那张如玉雕琢般的脸,在午后的光线下透着朦胧的光,他感觉自己心脏都漏了一拍。 沈星言比他大两岁,那时的沈星言长得快,也比他高,虽沉默寡言,却总对他温柔至极。 沈星言从小就有种洁癖,他的床谁都坐不得,便是丫鬟们铺床都得把手反复洗干净了才能碰,可他却能在上面打滚儿。 沈星言对他是偏爱的。 于是他想偷偷亲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他悄悄靠近那张莹润的唇瓣,心脏却止不住的狂跳,那种感觉既刺激又兴奋,可就在两张唇瓣即将亲上的时候,沈星言醒了…… 四目相对,他有种干龌龊事被抓包的窘迫,尴尬。 他看到沈星言的唇角翘了起来,然后他被沈星言扑倒了。 “干什么?想偷亲?”沈星言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撩人的很。 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着胆子回以一笑:“被你发现了,怎么办呢?要不我把你敲晕?” 沈星言笑了起来,抚上他的脸,下一秒就吻上了他。 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傻愣愣的睁着眼,看着那个觊觎已久的人闭着眼轻柔的吻着他,与他唇舌交缠。 他猛的翻身将沈星言压倒,瞬间掌控主动权,贪婪的吮吸着属于那个人的味道,情到浓时,他的手伸向沈星言腰间,这种事他曾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从他十五岁起就在想着这么一日,他该如何给对方留一个好的体验…… 沈星言低笑一声,抓住了他的手,那双好看的眸子带着几分笑意。 “以下犯上……”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又带着几分不着痕迹的魅惑“亵渎太子可是重罪,要满门抄斩的,你可想清楚了。” 祁英没了下一步动作,沈星言的话不似威胁却让他生了忌惮。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可他不能连累家人…… 沈星言见他变了脸色,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轻抚上他的脸颊安慰道:“可若是孤想对你做什么,就不算。” 沈星言像一只清冷的白狐,可骨子里却有一种让他着迷的魅劲,他知道,这股魅劲是他激发出来的,是独属于他祁英一个人的,只对他一人的。 第15章 就在他欣喜的以为自己要得偿所愿的时候,沈星言侧身撑着脑袋淡笑着看他:“可你知道孤爱干净,你若想做,得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今日着实不便了。” 祁英虽然意外沈星言这么轻易就接受了,但他难以接受沈星言竟是要做主动的那一方。 “阿言~”祁英惯会耍赖,就算不能吃饱也要尝个味不可,他揽着沈星言的腰蛊惑道“即使不走到那步,我也能伺候好你。你不想试试吗?” 红润的舌尖故意舔舐着唇边…… 这一幕让沈星言本就强装出来的淡定瞬间瓦解,悄悄红了耳根,躲开他的目光。 那个午后,荒唐的让沈星言不敢回想,而祁英却好似打了胜仗一般,总喜欢用舔唇撩拨沈星言…… —- “圣上?”赵立的声音将回忆中的皇帝拉回现实。 漆黑的夜,冷清的月光。 祁英望向那扇房门,他无数次在想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人有多凉薄…… 小屋的窗户被打开一条缝,赵立举着宫灯。 祁英深吸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只看一眼,只原谅一秒钟…… 他瞥向小屋的,却看到让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他跟沈星言睡一张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沈星言跟他睡一张床?! 第12章 发疯 “砰!”房门突然被踹开,床上的两人猛然惊醒。 沈星言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猛的拽下了床,他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 两个禁卫军已经将他从地上拽起拖着他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江离下意识要去拉沈星言,却被禁卫军一拳打在了脸上,又有两人上去擒住了他的手臂,布条封住他的口。 元宝吓的不敢吭声,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江离!”沈星言欲挣开束缚去帮江离。 “沈公子。”门口响起赵立那稳如老狗的声音,他皮笑肉不笑的拿出一根镣铐,“你若想他有机会活命,还是老老实实跟咱家走。” 沈星言看着被压制在床上的江离,他心中苦涩,早知道不该靠近江离,却还是贪那短暂的陪伴…… 他转身走向赵立,伸出双手,禁卫军给他带上镣铐…… 赵立带着他去了未央宫,那里曾是他母后的寝宫,也是他母后自缢的地方。 自他母后死后,他不敢再踏足未央宫,每每靠近,他的脑海中都是母后的身体悬在梁上的画面。 赵立推开未央宫的大门,里面燃着灯火,他侧开身子:“沈公子,请进。” 沈星言默默攥紧了掌心,抬脚走了进去。 两个禁卫军对视一眼,一脚踹在他的膝弯,沈星言双腿一麻“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禁卫军退了出去,大门被关上。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时隔数年,他再次踏入未央宫,铺天盖地的画面涌入脑中。 那张紫檀木的桌椅,一家三口的一起用饭,他的母后也会如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往他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他的父皇满眼带笑的看着母子二人。 母后喜欢在美人榻上午休,他来时,便乖乖的坐在一旁看书等着母后醒来。 …… 那年他十岁,他感觉他的母后生病了,他时常看见母后一个人坐在窗边默默流泪,日渐消瘦。 太医诊不出病因,可他的母后像花儿一样肉眼可见的枯萎,他想,他的母后是心病,因为父皇新纳了两个妃子,不到三个月就生了…… 他有了两个妹妹,可他的母亲却病的越来越重,甚至开始闭门不出。 直至有一日,母后身旁的宫女有了身孕,他的母后像疯了一般狂笑,砸了一堆的瓷器,几乎将整个未央宫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后来,母后告诉他,她想回家了。 母后真的走了,一条白绫带走了她…… 那一年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低谷,他一度颓丧,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夜夜难以入睡,是祁英整晚整晚抱着他,哄他入睡,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互依偎着。 从此,未央宫成了他的禁忌,祁英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可如今,他们毁掉了彼此的家,也知道彼此最痛的点在哪。 烛光摇曳,寂静的深夜,未央宫显出几分诡异的凄凉。 沈星言望向灯火明暗处,有个人影坐在矮塌上,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盯着他,仿佛蛰伏在暗处的恶鬼。 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暗影处的人动了,他起身缓缓走出了那片阴影,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在地上的人。 “朕杀了你儿子,杀了你妹妹,恨不恨?” 沈星言默默握紧了拳头,他的珩儿,两个妹妹,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却要为他的私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的眼眶忍不住一阵发热…… 祁英病态的笑出了声,他说:“今日,朕见着你的太子妃了,看起来很淫荡,你竟然喜欢这样的女人……” 沈星言迅速蹿起,一拳挥向他的脸,身上的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这一拳却被轻松的接下。 四目相对,沈星言的眼里满是恨意。 祁英讨厌他这样的眼神,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冷声嘲讽道:“想杀朕?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做什么?你就是个废物!怎么?几年不见口味变了?连太监都能睡了?” 第16章 沈星言被掐的无法呼吸,涨的满脸通红。 如今的祁英比他高大,力气也比他大,他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砰!”沈星言被重重的扔到地上,窒息感瞬间消失,他伏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突然,头皮被人扯起,他背叛仰起头。 耳畔传来森冷的声音:“你看你,像个娘们一推就倒,还想对朕动手?” 祁英靠近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小苍兰香气,从前的沈星言不用任何熏香,可他的身上却总有一股很淡的体香,如今这股陌生的气味让他心绪烦躁,像个被侵占的了领地的大型犬。 沈星言感觉抓着他头发的手愈发用力,恨不得将他的头皮扯下一块般。 “祁英……你是个畜生!对女人和孩子都能痛下杀手,你活该家破人亡!”沈星言也挑着他的痛处,猛戳了一刀。 祁英呼吸一滞,青筋爬上额角,他突然疯魔般的笑起来,那诡异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砰!”他狠狠的将沈星言的脑袋砸向地面。 刹那间,沈星言头晕眼花,身体也脱了力,恍惚间他感觉额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他感觉身体骤然悬空。 待他恢复点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了,脚上的镣铐被打开,他的脖子上却多了一条铁链,那铁链被钉在墙体上。 他听到祁英在他耳畔咬牙低语:“是啊,我活该,你也活该,我们该在地狱里纠缠到死!” “撕拉~”沈星言听到一声衣帛被撕裂的声音,他猛然清醒,却在张嘴的瞬间被塞了一颗药丸。 “唔~”祁英堵住了他的嘴,迫使他把药丸吞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沈星言想去抠喉咙,却被祁英从后压在床上。 “自然是能让你老实点的好东西。” 沈星言感觉自己的力气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抽空,身体莫名的燥热起来,这熟悉的感觉,瞬间让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药。 “祁英,你疯了……你放开我……” “哈哈哈……”祁英笑的癫狂“我是疯了,我早疯了,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刻我就疯了,你多狠啊,沈星言,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能这样狠毒?” 沈星言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他的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你放开我……你不可以……” “不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咬牙恨声道“凭什么我不可以?你能睡蓝若,能睡个太监,我为什么不能睡你?” “你这个疯子……” “撕拉~”祁英发了疯似的把他身上的衣衫撕开。 失去了衣衫的庇护,沈星言开始止不住的发颤,恐惧。 “祁英,你不要这样……这里是未央宫……” 祁英扯着他的头皮,仰起头。 他狞笑着:“从前你嫌我脏,没关系,我不嫌你脏。” 第13章 痛与欲 #### 沈星言惊恐的挣扎着。 “不……我不要……这是我母后的寝宫……”沈星言惊恐的想要逃离,后脖颈却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摁住。 “啊!”沈星言短促的叫了一声。 “啊……不要……”沈星言抽噎着,疼痛和羞耻占据了他的脑子,他疼的精神恍惚。 “这是你欠我的!”祁英咬牙。 从十五岁起,他就开始研究这种事,他做了各种准备,请教了那些青楼的小倌,该如何让对方一次就爱上这感觉。 他多想把沈星言拉下神坛,想占有,想把沈星言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怀着这样龌蹉的心思,想象着沈星言在身下宛转求欢的样子他能兴奋一整晚,可他胆怂,他夜夜睡在沈星言身旁却不敢上手,只能趁他睡着时看着他的脸偷偷自我抚慰。 却不想,曾经小心翼翼喜欢的人,最后却是成了仇敌。 现在,他只想让沈星言痛,想把他踩进泥里。 “沈星言,我恨死你了!” 沈星言惨叫一声,险些昏过去。 “杀了我吧……”他抽噎的流着泪。 “你休想!”祁英俯下身,照着那白皙的后颈狠狠的咬下,像野兽咬住配偶一般,又像撕咬猎物的野狼,直至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 药效彻底发挥作用,沈星言仿佛一锅被煮化的肉汤,炙热,绵软,四肢都软成了一摊水,他的大脑开始混沌,身后的疼痛渐渐被欲望盖过,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一点点瓦解那本就不多的意志力。 身体也在控制不住的迎合。 “……唔……啊……”一声掺杂着情欲的声音让处于癫狂中的祁英猛然回过神,他看着身下眼神迷离的人,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样的沈星言,他从未见过,他迷茫的看着已经在药物下丧失意识的人。 沈星言好白,身上却多了好几处伤疤,一道在腹部上,一道在锁骨处。 “祁英……”沈星言的神智已经崩溃,开口却是软绵无力,“饶……饶了我吧··” 这哪里是求饶,在祁英听来,这分明是邀请,是刻意的勾引。 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冲到了头顶,让他有一瞬的晕眩。 祁英掐着他的脖子,恶声道:“沈星言,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淫荡!你哪里像个太子?分明就是个献媚的妓子。” 沈星言被那一阵阵汹涌而来的快感冲击到颤抖,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喉间不经意泄出的声音那般羞耻。 第17章 心脏处阵阵酸疼,沈星言绝望的用手臂挡住眼睛,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比起身体上的耻辱,祁英的话更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他…… 沈星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祁英像疯了一般折腾着他,发泄着浑身的戾气。 这场堪比凌迟的性事是痛与欲的交缠,撕咬,荒唐过后只剩下狼藉残红和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暧昧…… 沈星言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祁英还没走,他穿着黑色的寝衣,在床前枯坐,眼神呆滞的望着窗外的阳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却隐隐透着悲伤。 沈星言依然不着寸缕,身上的血迹也已经干涸。他一动脖子上的狗链就响,身上的骨头就像被车碾过一般,那处的更是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祁英收回神思。 “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的温柔。 沈星言扯了点床单试图将自己裹住。 祁英低低的笑了起来,“害羞?” 沈星言想到自己昨晚那副模样,他紧抿着唇,极力隐忍着那股屈辱感。 祁英脸色一沉,一把薅住他的头发,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忘了告诉你,昨晚你那精彩的表演少不了观众,你看那是谁?” 祁英强迫他看向不远处的屏风,那屏风是蚕丝所致,绣着一株兰花,那蚕丝被窗外的光线一照,像蜻蜓的翅膀,透明…… 屏风后跪着两人,均被五花大绑的堵了口。 是蓝若和…… 江离…… 沈星言脑子嗡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滑落…… 比起一个人默默受辱,让别人看见这样的过程更让他生不如死…… 祁英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拍了拍沈星言的脸,似乎很满意对方痛苦的表情,心情愉悦的起身离开。 沈星言慌乱的扯下床帐,缩到床角,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堪…… 祁英将他囚在未央宫,他脖子上拴着铁链,衣不蔽体,没有人管他,甚至连那晚荒唐后的狼藉都无人收拾。 他腹痛难忍,蜷缩在床上疼的直冒冷汗。 而祁英走后便再没出现。 每日,门外的人往里递上一碗稀的看不见几粒米的粥,便是他一天的食物。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的狗,又脏又臭,彻底没了尊严。 第三天的时候他发起高烧,开裂的伤口发炎了,腹痛,发烧,短短几日折磨的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他爬不起来去拿粥碗,他虚弱的望着门口地上那碗几日没动的粥,他想如果这样病死了,一定很丢人。 他烧的迷迷糊糊时,有人推开了未央宫的门。 是元宝。 元宝给他端了水,擦了身。 禁卫军带来了太医,太医给他用了药,最后叮嘱了元宝几句就走了。 偌大的未央宫里就剩下他和元宝两人。 沈星言病的神智不清,以为是祁英来羞辱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喊着“滚”。 第七天的时候,烧退了些,沈星言恢复了些气力。 外面隐隐传来丝竹鼓乐之声。 “元宝……”沈星言喉咙干疼的厉害,低哑的喊了他一声。 “沈公子。”元宝急忙将水端来“喝口水吧。” 沈星言抿了口温水,稍稍缓了一下喉间的紧绷感。 “外面什么声音?” 元宝给他擦了嘴角,道:“圣上在宴请西景国的使臣,大乾要跟西景国联姻了。” “使臣?知道来的是哪位吗?” “嗯……”元宝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安平王。” 安平王宫溪白,西景帝的小儿子,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唯一干的一件正事就是替西景国来南渊求亲,还被沈星言拒绝了。 沈星言记得宫溪白第一次来南渊时,在街上惊了马,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 他和祁英正巧碰见了,祁英出手控制了失控的马,那宫溪白从马车出来时,看到祁英的瞬间眼睛都亮了,从此便痴缠上了祁英…… 祁家出事后,祁英脱身与司徒邺汇合便去了南渊与西景交界处,传闻这位安平王帮了不少忙,给钱又给人,这才让祁英在短短三年内就颠覆了南渊,宫溪白可谓是个“大功臣”。 沈星言撑着身子坐起来,元宝忙伸手去扶。 “元宝,江离呢?圣上可有为难他?” 元宝苦着脸,一副要哭的模样。 “沈公子,江哥哥他被送去了慎刑司,听慎刑司的人说,圣上让人打断了他的腿,如今还关在里面呢。” 沈星言的心狠狠的沉了一下,想到祁英那晚的话,他想祁英定是觉得他和江离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第14章 困境 “我……我去找祁英……”沈星言慌乱的要下床,他连着病了几日,又没怎么进食,双腿脱力,重重的跌在地上。 “啊!沈公子!”元宝那小身板根本扶不住他,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是我害了他……”沈星言整颗心瞬间被愧疚填满,他知道祁英一定会弄死江离。 “我去求他……元宝,你帮帮我!”沈星言急切的抓着元宝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江离出事,元宝早就吓坏了。 “沈公子,我不敢……”元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可怜兮兮的望着沈星言“你和江哥哥都是好人,可是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第18章 “好元宝,你别怕,我不会害你。”沈星言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道“你跟赵全说,祁家还有一人活在世上,圣上定会见我。” 元宝惊讶的看着他,众所周知,祁家被满门抄斩了,怎会还有人活着? “沈公子,不是我不帮你,我如今也困在这出不去了。” 沈星言看着门外禁卫军的影子,他烦躁的扯了一把脖子上的铁链,那链子牢固,束缚着他,他哪也去不了。 晚宴结束,群臣各自散了场。 裴真被一个太监搀扶着出了宫门,裴府的马车等在门口,家里的小厮从太监手中接过裴真,搀扶着他进了马车。 裴真饮了酒,有些晕乎,一进马车就习惯性的往里一躺,却不料靠上一双梆硬的腿,吓得他险些惊呼出声。 黑暗中那人迅速捂住了他口,他被迫枕着那人的腿,心脏砰砰狂跳。 外头的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咯吱咯吱的开始行驶。 裴真无法开口,只能呜呜着什么,像是在问“你劫财还是劫色啊?” “裴大人莫怕,是我。” 裴真吓得不轻,腹诽:怕不是个鬼吧?乌漆嘛黑的,听个声音我能知道你是哪尊大佛? 那人放开他的嘴,拿出火折子,漆黑的马车内燃起些许光亮。 裴真这才看清自己枕着的这双腿的主人,眉目俊朗,是个熟悉的面孔。 “崔大人?”裴真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崔云庭,他压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敢的?” 崔云庭见他还枕着自己的腿不起来,冷峻的眉头蹙了起来。 裴真反应了一下二人的姿势,迅速坐正了身子,还不忘整理一下衣衫。 “来接太子殿下。” “接……”裴真差点笑了“您没开玩笑吧?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宫里,你怎么接?你以为接亲呢?是不是还要圣上背着新娘子亲自送出宫门?” “……·”崔云庭着实不耐烦了,这家伙生得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怎么长了张嘴那么碎呢? “所以要裴大人帮忙。” “这忙我帮不了,九条命都不够你霍霍的。”裴真拒绝的干脆。 崔云庭嗤笑一声:“哦?帮不了?你说祁英要是知道你跟我暗中通信会不会把你一家老小都砍了?” “你……你不能这样啊!我是念着你爹当年的提携之恩,才告诉你京中的情况,想叫你别来送死,可不是让你来威胁我的。” “忠臣不事二主!” 裴真不悦的小声嘟囔:“哪个能让我活命我就事哪个主。” quot;……quot;崔云庭蹙眉,显出几分愠色。 裴真无奈叹息了一声道:“跟你说实话吧,太子殿下如今被囚在未央宫,脖子上套着铁链,只有圣上手中才有钥匙,那未央宫外头都是禁卫军,只有一个小太监在里头,他挣不开那铁链,便是长了翅膀都飞不出来。” “未央宫……”崔云庭握紧了拳头,“祁英这个畜生,明知姐姐死在未央宫,殿下最怕未央宫,还要将他锁在未央宫。” “你骂他也无用,趁他没发现你赶紧离开燕京吧!” 裴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要掉,只想把崔云庭打发走。 马车突然停下,车身沉了一下,有人上了车。 裴真慌乱的看向车帘。 不多时,一个小少年打帘进了车内,坐在了他对面。 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 小少年莞尔一笑:“裴大人,久闻大名。” “这……这位是……”裴真疑惑的看向崔云庭,他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么个孩子。 崔云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少年,介绍道:“这位是成王殿下,裴大人兴许没见过。” 成王沈哲宇,裴真倒是真没见过,只知道是崔绾绾身旁的宫女生下的孩子,一直养在深宫,不曾露过面。 沈哲宇虽然年纪小,神态举止却像个小大人一般,他面上带着几分疏离的笑意道:“父皇一直说裴大人是忠良之士,一直有意让本王拜裴大人为师,可惜当年叛贼逼宫,本王和父皇走的匆忙未来得及见过裴大人,今日见着裴大人甚感亲切。” “……·”裴真没想到这小孩说话还先来个前奏,拉近关系。 “成王殿下谬赞了,下官不才怎敢为殿下老师。” 沈哲宇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月牙,笑道:“裴大人既然自称下官,想来还是认我南渊的臣子,本王这次来只为接回太子哥哥。” “这……”裴真腹诽:这小孩怎么这么老成,还能挖坑,一下子把他变成了前朝孤臣,这可是要命的。 “裴大人不必着急,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本王和崔大人可以等,你若答应就在门口挂一盏红灯笼,本王自会想办法与您相见,只是崔大人该知道我们多留一日,您的风险就多一分。” 沈哲宇说完吹熄了车内的那盏小灯,车内陷入黑暗,车身一轻,马车甚至没有停下,车内的人已经离开了,神出鬼没,无声无息。 第15章 再见死对头 夜已深,勾月在薄云间穿梭,静谧的皇宫里,祁英坐在屋顶喝着酒,心中却总是压抑着一股闷气。 “哟!一个人喝闷酒呢?”一个带着几分娇媚的男子的声音传来。 祁英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换做从前他定是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可那人帮了自己那么多,他多少也看对方顺眼了许多。 第19章 “好好说话,别总捏着嗓子。”祁英头也不回的说着,灌了口酒。 宫溪白低低笑着,他坐到祁英身旁,见他满脸郁色,用肩膀撞了撞他道:“怎么?见我来了不高兴?” 祁英回头睨了他一眼,宫溪白生的清秀,总喜欢穿一身白衣绣金丝,头上的别着精致的枫叶银发夹。 当初他经脉尽断,奄奄一息,大雪天被丢弃在乱葬岗上险些冻死。是宫溪白把他捡了回去,又费尽千辛万苦带他爬上白蛇岭求医,将经脉接回。 白蛇岭没有马车可走的道,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路,山下往上看就像一条白蛇攀在山间,谓之白蛇岭,那石阶路异常难行,他曾与沈星言一同上过白蛇岭,两人一路上歇了数趟才登顶,自是知道其中艰辛。 下过雪的石阶结了冰,更是易滑难走,当时他中了五识散,目不能视,耳而不能听,口不能言,甚至连味道都闻不到,宫溪白却能背着他一步步爬上山顶,中间摔过多少次他都记不清了。 他欠着宫溪白的命,更欠着他的情。 想到此处,祁英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柔之色:“没有,幸好你来了。” 宫溪白怔愣了一下,转而与他贴近了些。 “想我了?” “嗯。” 宫溪白有些意外,到现在还是不大习惯祁英不排斥他的靠近,要知道刚认识那会,他那眼睛就没一天是好的,不是左眼青黑,就是右眼青黑。 都是挨的祁英的揍。 偏生他又不死心非要亲近这个爱动手的男人。 宫溪白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问:“那我可以留下吗?” 祁英有一瞬间的不适,但还是忍住了没推开他。 “随你高兴,只要你父王不催你回去。” 宫溪白笑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头道:“只要你不赶我,谁也催不动我。” 月夜下,一个黑影越上了屋顶,见二人如此亲密,无嗔不敢上前。 “你的小狗们找你了。”宫溪白扫兴的松开祁英,自觉的退开了几步。 无嗔附在祁英耳畔,耳语了几句,便退下了。 宫溪白见无嗔走了,才慢悠悠的靠近他。 “咋了?脸色这么不好?” 祁英轻笑一声:“没什么,不过是几只耗子出来咬饵了,想趁着使团入京浑水摸鱼罢了。” 宫溪白扬起一笑,他可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此后的几日,祁英始终没有来未央宫,除了每日送饭的太监,他和元宝几乎没有再见过任何人。 元宝试图让送饭的老太监帮忙向赵立传递消息,可那老太监是个半聋,两人隔着门对吼了半天,那老太监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匆匆放下餐食就走了。 沈星言心急,江离因他获罪,他无法在这待下去,便拿着一根牙签聚精会神的抠挖着脖子上的锁,他看不见那锁孔,只能凭着感觉捣鼓,最后牙签断了…… 沈星言急的锤床,铁链另一端钉在墙上,他看了半晌,拽着铁链,像头牛一样使劲拔着,各种姿势尝试着,甚至在躺在地上各种借力,那铁链依然纹丝不动。 元宝看的目瞪口呆,果然是急昏头了,那铁链钉在墙上怎是徒手能拔下来的。 未央宫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沈星言和元宝均是一喜,回头望去。 看到宫溪白的一瞬,沈星言有些诧异。 “你来做什么?”沈星言警惕的盯着他。 宫溪白提着食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嘲讽出声:“沈星言,多年不见,怎么看起来这般可怜?像被拴着的小狗。” 沈星言料到对方来没好话,白了他一眼。 “滚出去!” “生什么气?我可是特地来给你送饭的。” “用不着,自有人送,还能饿死我?” “巧了不是?给你送饭的人来不了,我便代劳了。”宫溪白提着食盒走近他,眉眼带笑的瞅着他,手中的食盒被他高高提起。 元宝立刻就要去接,却下触碰到的瞬间,啪的掉在了地上,里面本就不多的饭食尽数倒在地上,白花花的米饭撒了出来,和着几片青菜。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宫溪白挑眉瞟了一眼呆在原地的元宝。 “你……你这人,你怎么打了我们的饭?”元宝气急,一天本就一顿还给他打了。 “小鬼头,分明是你没接住呀。”宫溪白故意逗他。 “你……” “宫溪白!”沈星言打断了元宝的话,虽然只有一点点希望,但他还是要试试。 元宝一听那人的名字瞬间闭了嘴,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就是西景安平王,但对方明显是来者不善。 沈星言缓了缓神色,用尽量友好的语气道:“我知道你可以见到祁英,你告诉他,祁家还有人活着,让他来见我。” 宫溪白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却扑哧一笑:“我跟你熟吗?干嘛帮你?况且……你知道的,我讨厌你。” “你不是帮我,你是帮祁英。” 宫溪白喜欢祁英这事不是秘密,可沈星言跟他有过节,因着当年南渊和西景联姻失败的事,两人互看不顺眼,沈星言觉得他心术不正,宫溪白厌恶他假清高。 祁英又是个护短的,对宫溪白亦没好脸色。 宫溪白勾起一抹笑:“可我更不想他见你。” 第20章 “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呢?” “我骗他?”宫溪白不屑的笑了,“我骗他什么?” 沈星言这几日听元宝说了一些外界的传言,大概就是宫溪白在乱葬岗救了祁英之类的话。 “当年救他的人并非是你。” 宫溪白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他警惕的睨着沈星言,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沈星言本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说了谎,但看他的表情,更加确定宫溪白在心虚。 “不是我?”他嗤笑一声“难不成还是你?” 若不是知道救祁英的人是个叫清欢的少年,宫溪白觉得自己当真要被唬过去了。 “总之不是你,可我知道你定是借这个人情才能接近他。” “沈星言,你少装,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你看看他是信一个废他经脉杀他全家的人,还是信我这个一路扶持帮他报仇的恩人。” 宫溪白有恃无恐的笑着,看着他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第16章 孤注一掷 “威胁的话少说,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行。”宫溪白一脚踢开了食盒,一脚踩在了地上的饭食上,将白花花的米饭印上了个脚印。 “吃了它,我就考虑帮你传个话。” 沈星言看了一眼地上脏了的米饭,问:“你说话算话?” “自然。”宫溪白退开一步,双手环胸轻佻的睨着他。 为了江离,沈星言只能跪在地上,用手捡起脏了的饭食往嘴里塞,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食物往下咽。 元宝不忍他受辱,上前就要帮忙,却被宫溪白一脚踹开:“捣什么乱?” 沈星言看了一眼元宝,示意他别管,随后大口将最后一点饭食塞进嘴里,咽下。 “哈哈哈哈。”宫溪白笑出声“沈星言,没想到啊,有一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会像狗一样在地上捡东西吃,能屈能伸,你厉害,我甘拜下风!” 沈星言站起身,擦了擦唇角。 “说好的,帮我传话,让他来见我。” “噗……哈哈哈……沈星言,你怎么那么天真呢?我何时说帮你传话了?” 沈星言脸色沉了下来:“宫溪白,你言而无信!” “我只说考虑帮你传个话,现在我考虑过了,帮不了。” 即使沈星言脾气好,也忍不住要上前揍他,可他刚向前迈一步脖子上的铁链就限制了他行动。宫溪白看着脸都气红的沈星言,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元宝心疼的看着他,安慰道:“沈公子,你别急,我们再找找别的办法。” 沈星言努力平复下来。 “还有一个办法。”他看向元宝“我的性命全在你手上了。” “啊?”元宝一头雾水,但很快他就知道沈星言要做什么了。 恰逢十五,圆月高悬。 福宁殿内,祁英疲倦的躺在浴池中,他闭着眼仰着头,池子边上的太监轻轻的为他揉压着太阳穴。 赵全端着酒水放在了池子边上,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宫溪白进来时,瞥了一眼池子里男人健壮的身躯,上面刀疤纵横,他挥手让按摩的太监退下。 宫里人都知道二人关系好,宫溪白更是宿在宫里,这几日下来,福宁殿伺候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那太监识趣的退了下去。 宫溪白脱下身上的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坐了下来,替他揉按着。 祁英本心烦气躁,自那晚之后他就像着了魔一般,脑海中总是浮现沈星言红着眼眶求饶的模样。 他恨死沈星言了,可又控制不住的想他,他觉得这么下去自己要疯。 按摩的人换了,祁英知道是宫溪白来了,依旧闭着眼,声音中透着几分慵懒:“你若无聊可以出宫逛逛,朕让人带你去。” “怎会无聊?”宫溪白温声细语道“我就惦记你呀,没拿下你哪有心思玩儿,谁知你还是这般嫌弃我。” 祁英缓缓睁开眼,对上宫溪白那双潋滟的眸子,他想他应该是天生的断袖,就喜欢男子,所以才会对沈星言念念不忘又恨之入骨。 宫溪白生的好看,又对他一往情深,他为什么不能试试? 祁英的手轻轻抚上那张脸,“你真的想跟朕?” “嗯。”宫溪白往他掌心蹭了蹭,又握着他的手,对着手腕上那条白色的疤痕轻轻落了一吻。 “跟我好吧,我会待你好的,不会辜负你。” 祁英的心动摇了一下,他坐起身,按着宫溪白的后脑,拉近了距离。 “朕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你若想玩,朕可以陪你玩玩,但也只是玩,你还想要吗?” 宫溪白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后扬唇坚定道:“要。” 祁英轻笑一声,偏头要吻上去,外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祁英蹙眉,他放开了宫溪白,示意赵全出去查看,便拿了杯酒坐回浴池喝着。 宫溪白被扫了兴,颇有些不悦的拿起一杯酒。 “未央宫着火了!”殿外响起元宝的高呼声。 祁英听着这么一句,噌的从水中站起,那雄壮惊骇的一幕吓得宫溪白一口酒喷了出来,被呛的连连咳嗽。 这也太生猛了,他瞬间怕自己受不住。 未央宫着火了?祁英心一紧,立刻爬出池子,赵全正急匆匆的进来,就见祁英光着身子往外跑,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第21章 “哎哟!圣上,您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赵全迅速从一太监手中扯来一件袍子要给他裹上。 祁英急急忙忙的套了一下,赵全要给他拿鞋子,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半小时前。 沈星言将手中的唯一的一根蜡烛点了交给元宝,元宝忐忑的接过沈星言手中的蜡烛,惴惴不安的问:“沈公子,您可想清楚了,若是圣上不来,或者不在宫里,您可会死在这里的。” 沈星言抬眼看了一圈四周,语气平静道:“去吧,我在这等你。” 元宝紧张的深呼吸了一下,转身去点了火。 “着火了!!”元宝使劲的拍打着未央宫的大门。 门外的禁卫军一回头发现里面红光乍起,急急忙忙的拿钥匙开了门上的锁。 门一打开,元宝瞬间窜了出来,撒腿往外跑,他本就是赵全打发来伺候的太监,禁卫军们不会拦他。 身后是噼啪的燃烧声和杂乱的救火声,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奔向福宁殿。 可当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福宁殿外时,却被告知圣上正在沐浴,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哪能等啊,沈星言快被烧死了,他只能往里闯。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身形矮小,立刻就福宁殿外的太监制服了。 元宝被两个福宁殿的太监扭着胳膊按在地上,他见着皇帝衣衫不整的出来,立刻喊道:“圣上!沈公子说祁家还有人活着!您快救救他吧!” 祁英冲出来根本没看他,也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一路狂奔向未央宫。 第17章 火烧未央宫 禁卫军们找水灭火时,火势已经蹿起,烧的夜空一片通红。 一群人禁卫军和太监们手忙脚乱的泼水灭火。 沈星言被在火场中被浓烟呛的不停咳嗽,他倒在地上,脑子晕乎乎的看着火舌吞没了这个充满回忆的未央宫。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烧了也好,如果连他一起烧了也算解脱了,可他讨厌这根锁链,他想体面的离开,却连死也要带着这链子。 “沈星言!”外面响起祁英的声音。 “圣上,火势太大了,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禁卫军拦住了祁英。 祁英一把推开挡着他的禁卫军,夺过一桶水,哗啦啦的全浇在自己身上。 “圣上!”禁卫军还想阻止,皇帝已经冲进了火场。 祁英一进未央宫,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将他逼退了两步。 祁英看向床塌的方向,床已经燃了起来,屋顶的瓦片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他在一堆的碎瓦片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沈星言。 他冲过去抓起地上的人,沈星言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祁英的脸,他安心的闭上眼。 脖子上的锁被打开,他的身体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宫溪白一路赶来,就见祁英赤着脚从火场里冲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地上的火星和瓦片如燃烧的炭火一般,祁英的脚已经烫出血泡,他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一般。 “圣上,你受伤了。”宫溪白紧张的走近他。 沈星言身上只有一件被火燎破损的寝袍,早已经遮不住身体。 他抱着沈星言后退了一步,与他们隔开距离,冷声命令道:“所有人转过身。” 禁卫军们齐齐背过身。 祁英看向一脸错愕的宫溪白,毫不客气道:“把你身上的袍子给朕。” “……”宫溪白满脸的不情愿,扰了自己的好事,还要脱他衣服,可他还是把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丢了过去。 祁英将沈星言裹紧,这才抱着人大步离开。 沈星言醒来时太医刚给他身上的伤上了药,他并没有昏睡多久。 祁英还坐在一旁,太医正细细的为他处理着脚上的血泡。 祁英近乎凶狠的瞪了一眼沈星言,挥手让太医们退下。 “为了出未央宫,敢跟朕玩命是吧?” 沈星言不回他的话,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在他发火的前一秒扑通一声跪下了。 祁英本是满腔怒气,却在看到对方跪下的瞬间怔住了。 他见过沈星言的温柔,见过沈星言的崩溃,见过沈星言各种各样的一面,却没见过沈星言这样卑微的,低眉顺眼的模样。 他的心头莫名抽痛了一下。 “干什么?”他的脸色和语气一样冷硬,可心里却想,只要他求饶,只要他乖乖的认错,说几句软话,他就不再折磨他…… “求圣上放过江离。” 祁英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个度。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沈星言知道他更生气了,一时竟有些犯怵。 祁英俯下身,如乌云压顶,一双墨色的眼眸中隐藏着呼之欲出的怒火,他死死的盯着沈星言,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威胁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朕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沈星言抬头,对上祁英那阴鸷的眼神,“祁忠还活着,你放过江离,我告诉你他在哪。” 祁英眼中的戾气渐渐收敛,眸中透出几分怀疑。 “是真的,他还活着。”沈星言语气平静。 “你休想骗朕,忠儿若还活着,为什么你之前不说?”他要杀他儿子和妹妹们时,沈星言都没有说,现在却为了个江离却肯告诉他祁忠还活着? 第22章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沈星言心中苦涩,他怎么也没想到祁英会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还那样糟蹋他的两个妹妹…… 从前的祁英死了,死在他的手下。 而现在的他们是两个怀着仇恨的人,自然不会想让对方好过。 “好,那你说,他在哪?” “先让我见见江离,确定他还活着我们才有的谈。” “沈星言!”祁英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就这么在意那个太监?” “他是我朋友。” 祁英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泛起一股酸涩感,他不可置信的冷笑一声:“你火烧未央宫,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就是为了救他?” 沈星言并不否认,语气冷静:“他没做错任何事,你不该迁怒他。” “呵!好……好啊……好得很!”祁英的怒火瞬间失控,他猛的收紧掌心,怒声质问:“你对一个太监都能豁出命去,却对我如此狠心,沈星言,在你眼里,我连那个太监都不如吗?啊?” 沈星言被他掐的无法呼吸,窒息感越来越重,他拍打着祁英的手,想让他放开。 突然,脖子上的窒息感消失,沈星言刚得以喘息,腕间一痛,他整个人被猛的从地上拽起。 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犹如铁钳一般钳制着,拖着他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沈星言忍不住慌乱,发怒的祁英太可怕,好似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 祁英一路将他拽到浴池边,将人丢了进去。 沈星言猝不及防的被丢进浴池,炸起一大片水花,浴池的水并不深,可他并不会游泳,慌乱之下脚底直打滑,在一米高的水下竟无法站立,连呛了好几口水。 祁英踏入浴池,将水下扑腾的人拽了起来。 沈星言被呛的一阵猛咳,他浑身湿透,头发也湿哒哒的黏在脸上,本能的紧抓着祁英的手臂让自己不滑入水中。 沈星言身上的白色薄衫湿了水,紧贴着他的躯体,尽显那好看的肌肉纹理,后腰凹陷,臀线弧度惹人遐想。 祁英看着怀里的人这副模样,猛的将人按在了浴池边。 沈星言刚从溺水的恐慌中缓过神,又被人从后压在池边,察觉对方要做什么,那晚的可怕经历浮上心头,他猛的推开祁英,怒斥道:“你干什么?” 祁英阴沉着脸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摁着头就啃了下去。 “唔……”沈星言感觉下唇一阵刺痛,口中瞬间弥漫起一股铁锈味。 第18章 杀尽所有你在意的人 祁英像疯了一般撕咬掠夺,沈星言毫不示弱也一口咬下,这一口直接咬在了他舌头上。 祁英眉心一皱,猛的甩开他。 沈星言脚底一滑险些又跌回水底,幸而手快抓住了池边才稳住身体。 祁英用拇指擦了唇角的血迹,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了下去,他冷冷的瞅着一脸警惕的沈星言。 “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朕交易?你威胁不了朕,如今你与他的命都在朕手中。”他逼近沈星言,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眼中似有一团无状的烈火“朕想知道,你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是无辜的,你何必跟他过不去?” “他无辜?他敢碰朕的人他就该死!”他眼神阴鸷的抵近沈星言,恶声道,“朕会杀尽所有你在意的人。” 沈星言后脊发凉,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印象中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仿佛真正的祁英已经死在了刑场上,而眼前的人只是借住在这具躯壳里的恶鬼…… 既身在地狱,那一起在黑暗中纠缠,直到腐烂生蛆…… 他从水中缓缓起身,缓缓退去身上的薄衫,眼中暗淡无光,语气却异常平静:“你不过是想折辱我,只要能让你解气,你来便是。” 沈星言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反抗,你不必用药。” 祁英心口似堵了一团夯实的棉花一般,他看着眼前的人,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为了一个江离当真不要尊严了。 见祁英没有反应,沈星言主动上前解开他腰间的袍子,精壮的身躯赫然眼前。 他看着沈星言在他身前跪下,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脖颈,那个人就那样低下头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 沈星言麻木的做着,却不带丝毫感情。 祁英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这无比压抑的感觉让他快疯了,连生理上的刺激都没办法让他有丝毫的痛快。 他仰天深吸一口气,却始终无法排出胸中这股浊气。 “沈星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下贱?” 即使想过对方会说很难听的话,可听到这话是从那个人口中说出,他还是忍不住心脏一痛。 ###### 祁英紧紧的的捂着他的口,直到他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喝下去!” 沈星言眼眶含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却被辛辣的味道呛的一阵猛咳,宫廷御酒不会这般冲,这是军中粗制的烈酒。 身后传来一阵出水的声音,沈星言回头就见祁英已经出了水池,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刻上前伺候他穿衣。 沈星言悄悄松了口气,庆幸对方没打算再折腾他,可对方脸上没有丝毫性事后餍足之色,脸色反而愈发难看。 第23章 慎刑司里惨叫声四起,两个太监拖着刚受完刑的宫女从刑房出来。 那宫女衣衫褴褛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被两个太监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牢房。 “诶,你看那个。” 年老的太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满是血污的地上趴着一个头发凌乱浑身血痕的人影,说是个人,也就跟尸体差不多。 那老太监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人鼻下探了探,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呼吸后才皱着眉收回手。 “哎哟,这腿都生蛆了。”年轻的太监五官皱在一起。 老太监瞥向那人的双腿,血肉模糊处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参差不齐,发黑的烂肉处还有几条又白又肥的蛆虫在爬。 “啧啧啧……这个不成了吧?”年轻的太监瘆的慌,忍不住抖了抖,试图将一身鸡皮疙瘩抖落。 老太监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他淡定的起身叫了两个人进来。 “……呃……”地上的人突然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吓得两人纷纷后退了一步。 江离意识模糊之际,察觉身旁有人,他费劲的想要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可那些人认定他活不成,直接将他裹了席子,抬走了。 那老太监看着板车将人拖走后,刚要回头去喝口茶压一压那恶心劲,就见皇帝的仪仗来了,慌忙招呼慎刑司里的人来门口接驾。 沈星言心急如焚,还不等赵全开口问,他已经冲进去找人了。 慎刑司的牢房并不大,只有寥寥八间,里面狭窄恶臭熏天,沈星言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他冲出来,就听慎刑司的管事和赵全在说话。 那老太监说江离已经不成了,刚让人拖去乱葬岗。 沈星言的心一紧,立刻拔腿去追。 祁英见对方这么紧张江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了上去。 江离被裹在草席中,听着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他想,自己这次真没救了……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等等!江离!” 沈星言气喘吁吁的赶来,不由分说的推开阻拦的太监,一把掀开了草席,却在看到江离的模样后红了眼眶。 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让他哽咽到说不出话。 “江离……”沈星言颤抖的将他抱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靠近……” “沈……沈公子……”江离试图说话,可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干涩的声音。 “水……” 沈星言听到他要喝水,急忙对着拖车的太监伸手:“给我点水,拜托了。” 拖车的太监腰间会带着水囊,因为去城外乱葬岗还有二十里地的路,他们随身都会带着一个小水囊。 “好,给你。”那太监利索的解下水囊递给他。 沈星言小心的给他喂了水,又给他擦了嘴角,安慰道:“你别怕,我一定让人救你。” “别……别白费··劲了……”江离气息微弱道“我知道……没救了。” “只要有希望总得试试……” “不……不要试了,我心里清楚。”江离哪会不知道自己早已经病入膏肓,他甚至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那腿发炎这么大半月,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截肢都救不活。 “都怪我……”沈星言愧疚的垂下眸子,“若是一开始我就推开你,也许就不会有今日。” 江离缓了缓,他的眼睛亮了些许,如回光返照一般。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他说话突然顺畅了许多。 “嗯,你说。” 第19章 穿骨之痛 江离轻叹口气道:“我接近你……并非是因为一时兴起,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来这个世界的关键,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星言静静地听着他说,对江离,他也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见过。 “从小,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满树红梅,白雪皑皑,有个男人安静的趴在那里,鲜红的血液在雪地流淌……” 江离说着脑海中的画面彷若就在眼前一般,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 “我……并不认识那个人,甚至……没见过那人……” “可……每次,在梦里,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心痛,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几乎……每晚都在做这个梦。” “也许,我来到这个世界,是要做点什么,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很迷茫……” “直到那日……在净房看见你的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梦里的那个人是真实存在……我想,也许我们前世认识……” 沈星言并不相信前世今生,可他相信江离的话,毕竟穿越,借尸还魂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穿越时空也要来见他? 沈星言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我……我没机会……弄清楚了,沈公子……我要回家了,别难过……好好活着……” 江离清晰的感觉到生命在抽离,看着泪流满面的人,他想为沈星言擦去脸上的泪痕,却在碰触到沈星言的瞬间彻底没了气息。 “江离……”沈星言一把抓住他垂下的手,可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了反应。 第24章 他紧紧的抱着江离的尸身,无声啜泣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只觉得心脏阵阵抽痛,他们分明才认识了两个月,却好像认识多年一般,这个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却走的匆忙…… 祁英见他抱着江离,怒火中烧,过去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沈星言突然被这股大力一拽,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不过死了个太监,你哭什么……”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把一众太监吓了一跳。 沈星言红着眼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我朋友!” “呵!”祁英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左脸,“朋友?你这种人,也会在意朋友?” “祁英……”沈星言看着他,眼中是说不出的失望,那样的眼神让他心里酸涩。 他看着沈星言薄唇微启:我不欠你的。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祁英的怒火,他一把掐住沈星言的脖颈。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欠我?你又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杀我家人,断我经脉,让我在无尽的黑暗痛苦中日夜折磨,你欠我!你生生世世都欠我!” 他逼近沈星言的眼睛,“说!祁忠在哪?” 沈星言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江离死了,他手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自己。 祁忠若是在他身边只会吸收仇恨,这样的人不配养孩子…… 沈星言残忍的勾起一笑,“我骗你的,祁忠早死了。” 祁英觉得自己的心又被狠狠的插了一刀,他觉得自己不该信他,不该心软,不该给对方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来人!”祁英大喝一声,数名禁卫军出现。 “把沈星言打入慎刑司,只要人不死,就给朕狠狠的审,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停。”他说完这话,没有再看一眼沈星言,转身离开。 宫溪白远远的看完这出闹剧,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这可真有意思啊!” 他自言自语的感叹一声,视线落在祁英远去的背影。 次日,裴府的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挂灯的下人纳闷为何自家大人只挂一只红灯笼,大户人家喜双不喜单,虽有疑问,但他们还是照做了。 两日后,在外寻人的禁卫军统领突然回来了,燕京百姓只见一小队红甲铁骑长驱直入,领头的男人面如雕刻,眼如丹凤,脸上却有一刀横跨鼻梁的刀疤。 茶楼里说书先生扇子的摇到飞起,正绘声绘色的说着黄大仙讨封的故事。 沈哲宇负手看着红甲禁卫军从楼下疾驰而过,忍不住叹气道:“秦尚回来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一旁的谋士低声道:“殿下,这秦尚从前是太子的护卫,自是认得崔大人,我们的计划怕是要终止了。” “来不及了,裴真已经安排崔云庭入宫了,只能祈祷他们别撞上。” 谋士看了一眼沈哲宇,忍不住暗自感叹,明明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却比他还要沉着冷静,若是南渊未灭,似乎这孩子更适合当皇帝。 慎刑司里,沈星言被一盆凉水泼醒,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满身伤口沾了水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一双腿,像是断了一般钻心的疼。 有人一棍子打在了他腹部,他清晰的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猛的吐了一口血。 他已经记不清身上有多少处骨折了。 “沈公子。”行刑的太监手中拿着刚从他腿上拆下来的夹棍,威胁道“前头那都是开胃菜,您从前金贵,奴才们也不想动大刑,生怕您小命不保,可您若是再不招,圣上定要怪奴才们办事不力,奴才们可管不得那么多了。” 沈星言不吭声,整个人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呸!骨头倒挺硬。”那太监啐了一口,有人给他塞了银子让他往狠里动刑,随即,他从墙上拿来一对蹭亮的大钩子,“先锁了你的骨吊你一天看你嘴硬!” 纵然沈星言能扛,可看到那两个大钩子还是忍不住犯怵…… 崔云庭扮成禁卫军,他跟着裴真安排的人拖着个犯了错的太监,两人刚踏进慎刑司就听到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他的心狠狠一紧,那是沈星言的声音…… 尖利的钩子穿过沈星言的身体,像穿针一般,两指粗的铁链贯穿了他的锁骨…… 他们将他吊了起来,他的双脚够不着地,血水顺着身体流过白皙的脚背,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滩…… 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身体一度筋挛,颤抖,几度挣扎在昏死和清醒之间…… 第20章 都是犟种 与崔云庭同行的禁卫军是裴真的人,他给行刑的太监塞了钱,那太监掂了掂手中银子的重量,挑着眉让人把沈星言放了下来。 “快点啊!别磨蹭,一会来人了咱家可说不清楚。”那太监嘱咐完才退去了外边把风。 沈星言脚落了地却无法站立,两条冰冷的铁链还嵌在他的锁骨里,他向前倒去,有人扶住了他。 “殿下……”崔云庭心疼到哽咽,那个不染尘俗金尊玉贵的太子竟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在活剐他的心。 沈星言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 “舅舅……你怎么……”沈星言气息微弱。 崔云庭心疼的轻抚着他的面颊,“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还是人吗?” 第25章 “你……快走……” “殿下,你别怕,我会带你离开,你先告诉我,当年你把祁忠送哪去了?” 沈星言知道崔云庭是想用祁忠胁迫祁英换人,他知道祁忠过的很好,他不想祁忠受到伤害。 “别管我了……你走……”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想让他折磨死你吗?” 沈星言意识模糊,他呜咽着:“我……我是个……罪人……珩儿……珩儿和阿瑶……她们死了……” 崔云庭怔愣了一下,他突然反应过来,沈星言这是在自虐,崔绾死的时候他就故意让自己受伤,也不肯上药…… “你到现在都没告诉他真相?” 沈星言只是流泪,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哪里来的及说? 崔云庭还想劝他,与他同行的禁卫军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道:“秦统领回来了,快走!” 几个太监也急急忙忙的进来要将沈星言重新吊起。 崔云庭没办法,只能先离开,却在门口与秦尚碰上,他慌忙低下头,退到一旁。 秦尚一路疾行,直接略过了他,直奔刑房。 他刚进刑房就见慎刑司的人拖着铁锁将沈星言吊起,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滚开!”他一把推开拉铁链的人,沈星言“砰”的倒在地上,经过刚刚那一遭拉扯他疼的彻底没了力气,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秦尚呼吸一滞,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主子满身血痕,锁骨上还穿着两条长长的铁链,他有种说不出的窒息。 他想伸手触碰,又怕碰着他的伤口。 “秦统领。”一旁的太监为难道“圣上要奴才审他,还请秦统领不要让奴才们为难。” 秦尚没有理那人,只是蹲下身,看着地上双眸紧闭的人,轻声道:“我去同他说,你在这等我。” 秦尚起身让手下的禁卫军看着人后便离开了。 沈星言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眼眶发热。 秦尚是他的贴身护卫,是他周岁时一把抓住的人,抓周抓了个人,他的父皇说这是储君爱才。 于是,大他十岁的秦尚成了他的护卫,从蹒跚学步到剑术武功,都是秦尚手把手教的…… 祁家的案子牵连甚广,秦尚的父亲是祁枭最得力的副将,他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了,秦家一百多口人也被下狱处斩…… 秦尚一路疾走,却被拦在了福宁殿外,说是皇帝刚睡下,谁也不能打扰。 秦尚心一凉,他无法想象沈星言在受刑,祁英是怎么做到安然入睡的。 “去禀报圣上,秦尚有急事求见!”他的语气冷厉,不容置疑。 那太监只能去请教赵全。 不多时,福宁殿的门开了,可出来的却是打着哈欠衣衫凌乱的宫溪白。 宫溪白见到秦尚,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知道秦尚话少也看不惯他,宫溪白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从秦尚的身旁走过了。 宫溪白一出福宁殿,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司徒邺。 “哟!司徒大将军。”宫溪白满脸笑意的打了个招呼。 司徒邺客气的回了礼:“原来是安平王。” “将军可是来问前朝太子是否招供?” 宫溪白此话一出,司徒邺显然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宫溪白故作意外的“啊”了一声,一副说错话的模样,有些为难道:“我以为将军是知道了贵公子还活着的消息特来审问呢。” 司徒邺陡然一颤,睁大了双眼问:“沈星言说忠儿还活着?” “是这么说来着……哎呦,就是不知道慎刑司审出什么了没有。” 司徒邺闻言,立刻丢下宫溪白,急急忙忙的往慎刑司赶去。 宫溪白目的达到,嫣然一笑,便悠哉的离开了。 秦尚在福宁殿外等了半柱香,赵全才出来请他进去。 福宁殿内燃着安神香,祁英披着一件松散的袍子,坐在案前,眼下乌黑,眼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憔悴的像是几日没睡。 秦尚知道君臣有别,恭敬的行了礼。 祁英扫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衣角还沾着一点血迹,便猜到对方去了哪里。 “去过慎刑司了?”他的声音干哑,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倦怠感。 赵全立刻送上一杯茶水,祁英接了轻轻呷了一口。 秦尚盯着他,声音低沉:“圣上不该这么对他。” “哦?”祁英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觉得朕该怎么对他?” “圣上可以杀了他,但没必要这样折磨他。” “啪!”青瓷茶盏砸在地上碎裂成数块。 秦尚面不改色重新跪下:“圣上不爱听,臣也要说,他是有过错,但他不是始作俑者,有错的是他父皇和他外祖。” “你今日是来替他求情的?” 秦尚入宫时就听手下的心腹说了昨日之事,心中生了几分怀疑。 “圣上只想着逼他说出祁忠的下落,就没想过本该死在大火里的祁忠为何能活?” 此话一出,祁英怔愣了一下,是啊,如果祁忠真的没死,能救祁忠的人还有谁?又怎会让沈星言知道? 见祁英的眼神有了动摇,秦尚继续道:“圣上恨他绝情,臣理解,您封锁消息不让司徒将军知道也是想留着他的性命,可为什么要用这样极端的方法?” 第26章 “他不肯说,就是想让朕痛,朕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么说着心口却是愈加堵了。 秦尚苦笑道:“圣上,您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倔,您不懂哄他几句远比打他一顿更有效吗?” 祁英不语,他只是恨极了沈星言,恨他对所有人都好,连一个太监都能让他在意,却唯独对他那般狠心…… 秦尚一直不相信,那个温柔善良的太子殿下会对至交好友如此狠心,他总觉得这其中有误会。 他深吸一口气道:“慎刑司是什么地方?您不清楚吗?就算他能活着出来,他又能活多久?您真的想让他死吗?” 祁英心狠狠一痛,本就煎熬的心被秦尚几句话彻底打破了防线,他慌乱的起身朝慎刑司赶去。 可他一出福宁殿,就见两个禁卫军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口,见了他立刻垂下头。 秦尚认出那两人是自己安排在慎刑司看着沈星言的手下,皱眉道:“我不是让你们在那边看着他吗?跑来这做什么?” 那两禁卫军苦着脸道:“大将军来了,说要亲自审问,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怕出事就过来找您了。” 祁英听到后方的话,心下顿觉不妙,立刻往慎刑司奔去。 第21章 疯子和疯批 “说啊!我儿子在哪?” 慎刑司里是司徒邺的暴吼。 一群慎刑司的太监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们甚至都有些同情沈星言。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竟然徒手生生掰断一个人的四肢,沈星言的四肢呈诡异的扭曲,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破烂玩偶一样任由发了狂的男人揪着头发。 他的口中鼻腔满是血腥味,剧烈的疼痛让他刚被弄醒又再次陷入昏迷。 “啊啊啊啊!”司徒邺发了疯一般将他的头砸在地上,地上满是鲜红的血液。 “别装死,给我醒过来!”司徒邺的愤怒已然失控,他的眼里早已充满血丝,像极了疯子。 他抓着沈星言锁骨上的两条铁链使劲摇晃,试图把人摇醒。 慎刑司里的老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大将军,他怕不是死了,您这样是审不出话来的。” 司徒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吓得老太监连连后退,甚至还摔了一跤。 司徒邺是个疯子,已经走火入魔了。 祁英赶来的时候,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沈星言,四肢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着,生死不明。 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你放开他!”他怒吼一声猛的冲过去,用最大的力气将司徒邺撞开。 司徒邺被他撞倒在地,秦尚带着一群禁卫军赶到,见司徒邺癫狂的模样,立刻让人上前取了铁链将暴走的司徒邺捆了。 沈星言无声无息的趴在那,身下的血液蔓延开来。 祁英觉得自己要疯了,他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想知道沈星言是否还活着,却在快触碰到鼻下时又不敢再往前。 “阿言……”他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近乎奔溃的恳求道:“你别吓我……” 秦尚近乎绝望的看着地上的人,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沈星言怎么可能还活着? 祁英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再次将手指凑到了沈星言鼻下,他屏息凝神,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指尖…… 所有人都安静的盯着那根手指。 微弱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打在他指尖。 祁英颤抖着一遍遍感受着指尖的气息。 “传……太医……” “快传太医!”祁英嘶吼了一声,秦尚回过神,立刻让人去传太医。 祁英看着地上的人,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想将人抱起,可现在的沈星言全身都是伤,他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崩溃的将脑袋砸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秦尚找来担架,和祁英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人抬起,仿佛那是一个极其脆弱的瓷器。 沈星言的锁骨上还挂着两条铁链,祁英想替他解下,可又怕牵动他身上的伤口,把最后一口气给断了。 秦尚与他对视一眼,像是给他勇气一般。 祁英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将带血的铁锁慢慢抽出…… 福宁殿的聚集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一群人忙活到了深夜才将沈星言那一身的伤处理好。 沈星言被绷带缠的像个木乃伊安静的躺在床上。 资深的老太医替沈星言把完脉后,祁英才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老太医皱着眉道:“回禀圣上,沈公子这次伤的重,身上二十三处骨折,断掉的骨头都已经接好了,虽勉强留着一条命,只怕要留下后遗症的,那腿怕是以后不好行走了,那双手也不成了。” “你说他会变成瘸子?” 老太医叹气道:“若是只是成了瘸子倒还好,能不能站起来都未可知。” 祁英神色一动,看着床上的人心里莫名的压抑。 “你说他的手……不成了,什么意思?” “提不起重物,刀剑什么的是不成了,写字画画或许还可以,但也只是或许,如果他手不抖的话……”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说不准,他伤这么重,颅内淤血,能留下一命已经不易,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微臣也无法保证,只能耐心等着。”老太医惋惜的摇了摇头,他是前朝的旧臣,沈星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都被保护的极好,哪时候受过这样重的伤。 第27章 他不由得暗暗感叹,世事无常,谁知道曾经的太子侍读成了皇帝,还这样折磨那金枝玉叶的太子…… 太医退下后,寝殿里只剩下枯坐的祁英和躺在床上的意识全无的沈星言。 祁英退下身上的袍子,小心的在沈星言身旁躺下,他呆呆的看着那人,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脸。 这个他痴缠了十年的人,每一晚的同寝,都让他觉得安逸,在沈星言的身旁他好像从未失眠过,沈星言的味道,就像是一剂安眠药…… 阿言啊,别醒来了,就这样永远待在我身边,当那些痛苦的事从未发生过,就只是我的阿言。 我一个人的阿言…… 他不敢抱沈星言,只能蜷缩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秦尚一直等在福宁殿外,直到赵全出来让他回去,他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寝殿,转身离开了。 经此一事,司徒邺被停了职,收了兵权,在家禁足思过,祁英甚至还让万国寺最德高望重的高僧上门开导,为他祛除心魔。 祁英每日上朝处理政务,下了朝就将折子搬回福宁殿处理。 时不时问一问沈星言南方税收调整如何,又问北狄来信商谈国事是否有诈,他自言自语着,沈星言给不了任何答复,可他却觉得很轻松。 这样的沈星言太好了,安安静静的,就好像从前睡着的阿言。 等沈星言伤好些了,他亲自给沈星言拆除身上的绷带,拿着湿帕子小心的替沈星言擦拭,可沈星言身上那遍布的伤痕让他不满。 于是他又拿了消痕膏为他细细涂抹,他也不盼着沈星言醒来了,他甚至有些疯狂的想让沈星言一直沉睡。 宫溪白每次来福宁殿都被挡了回去,只要沈星言在,祁英都不想让他进去。 与西景国的联姻在入冬前终于定下,西景国的七公主宫文殊,婚期定在了次年春三月。 第22章 疯批的玩具醒了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的突然,祁英下了朝,正带着人,搬着折子回寝殿。 福宁殿的门一开,祁英惊讶的看到床上坐着一道人影。 沈星言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是风吟吗?”沈星言摸索着在床边坐好,感觉有人走到面前,他问“怎么不点灯?” 祁英看着他两眼无神,分明是大白天却好像看不见他一般。 他试探性地伸手在沈星言眼前晃了晃,沈星言却毫无反应。 他瞎了? “阿言……”祁英颤声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星言却是一脸诧异:“祁英?” “是我。”他蹲下身握住沈星言的手,却始终在观察着沈星言的表情。 沈星言惊喜的握住他的手:“祁英,你不是跟你爹北伐了吗?你没走?” 祁英脸色一僵,北伐?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祁英,你怎么不说话?” “阿言……你真的不记得了?” “祁英,你又在耍什么把戏?别闹了,先点灯吧。”沈星言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责怪。 祁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一刻他宁愿沈星言没醒。 祁英坐到他身旁,将他揽进怀中轻声道:“殿下别怕,你受伤了,眼睛可能暂时看不见,你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看不见?怎么会,你点了灯孤就能看见。”沈星言想要起来,却被祁英强硬的搂住。 “别动。”祁英将他抱的更紧了,柔声问“殿下信我吗?” “信你,信你定是又捉弄孤。”沈星言低笑一声轻轻回抱住他,却有些意外。“你是不是长胖了?抱着大了一圈。” 少年时的祁英纤瘦些,可怀里的人明显身体更硬实些。 “嗯,长胖了,殿下养的好。”祁英喉间一阵梗塞,他尤记得出征前一个月,沈星言每日变着法的让人给他做各种食补,生怕他在军中吃不好,说要提前养胖点。 短短一个月硬是把他喂胖了十斤,原本瘦削的脸都圆润了,连他的大姐祁玉都笑话他,说沈星言怕不是把他当猪喂了。 祁英编了个谎,耐心解释着他如何从马背上摔下来,把手脚摔折了,还摔着脑袋,摔坏了眼睛,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又好生哄着他再睡一觉。 沈星言还来不及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就被他强势按着躺下了。 沈星言心里慌的厉害,却在闻到一阵诡异的香味后便渐渐昏睡了过去。 “传太医!”祁英阴沉着脸喝了一声。 过了一会,太医急冲冲的提着药箱来了。 老太医把着脉,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的眼睛看不见,脑子还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老太医跪下道:“圣上不必担心,沈公子只是短暂性失忆,至于失明也是能治的,微臣开个方子,每日辅以针灸不出两个月就能恢复。” 祁英看着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幽幽开口问:“如果不治会如何?” “啊?” 太医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阴沉的脸色,立刻低下头道:“倒也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可能因外因突然恢复。” “有没有办法一直让他不恢复?” 太医瞬间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吞咽了一下低头道:“微臣可开个药方让他喝着,便可让他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是药三分毒,若是长期服药怕是会有损身体……” 第28章 “嗯,去开药吧。”祁英不再看他,转而饶有兴趣的轻点了点沈星言的鼻尖。 太医退下后,祁英让人加急把东宫收拾了出来。 沈星言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东宫,他始终有些难以接受,沮丧的想着自己怎么会酒后去骑马。 祁英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窗边发着呆,窗户簌簌的落着雪,他的背影落寞又孤单。 “阿言。”祁英在他身前的轮椅上蹲下,将他冰凉的手捂紧“怎么坐这?不冷吗?” 沈星言看不见,他勉强扯起一笑:“祁英,孤是不是很傻?” 祁英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警惕的观察着沈星言的眸子,只有淡淡的忧伤。 “殿下怎么这么说?” 沈星言叹了口气道:“孤连马都骑不好,还摔成这样,以后怕是废了吧。” 祁英悄悄松了口气,让人将门窗关上,耐心安抚道:“你喝多了,怪不得你,太医说只要你好好养伤,都会好的。” “是吗?”沈星言垂下眼眸,他总觉得祁英只是在安慰他罢了,又问“一天没见着风吟和秦尚,他们是不是因为孤受了父皇的责罚?” “嗯,圣上把他们打发去别处了,等你好了再把他们要回来就是了。” 沈星言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像是怕他也走了一般。 “幸好,你还在。” 祁英心中一动,伸手抚上他的冰凉的脸颊,偏头凑上去吻了一口。 沈星言被突如其来的吻闹的红了脸,他嗔怪道:“祁英,你干嘛!旁边有人吗?” “不怕,没人。”祁英低笑一声,轻轻摩挲着他红彤彤的耳垂。 一旁伺候的宫女立刻转过身。 “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若是叫人瞧见,父皇非打你板子不可。” 祁英不满他总提起所谓的父皇,只敷衍道:“知道了,天黑了,我抱你去床上。” 他说着将沈星言横抱起,沈星言轻了很多,这一遭让他暴瘦了一圈。 祁英将他放到床边,像从前一般替他脱了鞋子。 “殿下,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他拉着沈星言的手,轻轻落了一吻。 沈星言扑哧一笑:“孤若说不行你听吗?” “不听。”祁英耍赖般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背,故意用胡茬扎他。 “小刺猬,该给你刮胡子了。”沈星言说着却忘了自己看不见,又有些失落。 祁英的胡子长的快,又总喜欢用胡茬蹭沈星言,每次沈星言受不了了,就抓着他亲自给他刮了,沈星言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每次都要把他刮的看不见一点胡茬才肯罢休。 “没关系,一会我自己刮。”祁英给他宽衣,又扶着他躺下了才去刮胡子。 沈星言睁着眼,听着房内细微的窸窣声,过了一会身旁就有人躺了下来。 第23章 “你真的嫌我脏?” “阿言,抱我。”祁英像个小孩一般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头。 沈星言哭笑不得:“缺奶吃啊?你这样以后如何找媳妇?” 他这般说着却还是将人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一般轻拍着他的背。 那久违的感觉让祁英红了眼眶,好像真的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他靠在沈星言的肩头,呼吸微颤。 沈星言虽看不见,却能感觉怀里的人不对劲,他想问,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滴炙热。 拍背的动作一顿,祁英哭了? 祁英哭了?!沈星言无比震撼,他从未见过祁英哭。 “祁英,你怎么了?” “祁英,你……唔……”沈星言的唇堵上,祁英将他制在床塌间,连亲带啃的吻着他,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绵绵柔情,这个吻是汹涌的,不容拒绝的撬开他的牙,霸道凶狠的纠缠着…… “阿言……”他的声音嘶哑,“我想要你。” “你……”沈星言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撇开脸揶揄道“我们不是说好,在你弱冠之前不做吗?” “可我现在就想做,我等不及了,阿言,你应了我吧!” 沈星言垂下眸子,心里在无比纠结,他们除了最后一步,其他多荒唐的都做过了,像两个想要偷尝禁果的少年,害怕却又迫切的想尝试。 “你可想清楚了?” “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他一直不理解,当初即使他愿意让沈星言主动,可沈星言最后也没有动他。 “你真的嫌我脏?”他死死的盯着沈星言,他很想知道沈星言是不是真的那么嫌弃他。 “是不是换了女人你就可以?” 面对祁英的质问,沈星言似乎有些恼了,想挣开他,却被那双大手死死禁锢着。 “阿言,告诉我。”他的声音放软了些“你真的不喜欢男人吗?还是不喜欢我?” 从前没敢问出口的话,如今他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沈星言沉默着,祁英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最后,他叹了口气道:“你还小,不该这么早定性,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将来有人说你以色侍君,你该怎么办?” 祁英心脏一颤,多年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 沈星言是这么想的,怕他被人指指点点,怕他背上以色侍君的骂名…… 祁英笑了,笑的心脏剧痛,笑出了眼泪。 第29章 他不明白,既然沈星言这般替他着想,为什么后来会那般绝情?为什么对他那般狠…… 沈星言感觉他今日奇怪的很,正想开口问,一滴炙热的液体砸入了他的眼睛,仿佛滴入了他心头,烫的他浑身一颤。 “祁英……”沈星言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为什么哭?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沈星言……”他的声音嘶哑却突然染上一层暴戾之气,“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沈星言被他语气中的陌生的戾气吓了一跳。 “祁……唔……” 四片唇瓣交缠,祁英发狠的吻着他,恨不得把这个人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沈星言的唇被他咬出了血口子,可他却感觉现在的祁英很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怎么也不忍心推开他,只能温柔的回应着他。 慢慢的,发狠的狼崽似乎慢慢被这股温柔软化,轻柔的吻着他,唇舌交缠…… 衣衫尽褪,帷帐披散。 ######### 一夜荒唐,沈星言大病初愈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刺激,祁英还没结束他就昏睡过去了。 赵全半夜被皇帝叫去准备热水,此时正打着呵欠,身旁的小太监告诉他时辰到了,他才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 床上的两人还在睡着,赵全不敢去掀床幔,只跪在外边压着嗓子低声提醒道:“圣上,卯时了。” 祁英疲惫的睁开眼,感觉怀里暖烘烘的,他垂眸,看着沈星言安静的睡颜,轻轻的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才小心翼翼的扒开他的手,盖好被子后才坐起身下了床。 沈星言累极了,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祁英下了朝他还在睡。 “起床了,小懒猪。”祁英捏了捏他的鼻子。 “别闹~”沈星言迷糊的嘟囔了一声,一把就抓着祁英作怪的手。 祁英低笑一声:“这么累吗?” “嗯……”沈星言缓了缓,才问“几时了?” “已经午时了,该起来喝药了。”祁英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午时?!”沈星言一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瞎了,他撑着身子准备起来,身上却一阵酸痛,好似骨头都被人拆了一般,尤其是那处的疼痛告诉他昨晚不是一场梦。 祁英扶他起来,两人一起用了饭后,沈星言又开始犯困,便躺在炉火旁昏昏欲睡。 祁英看他累的厉害,就想扶他去床上躺着。沈星言抓着他手腕借力,却摸到祁英的手腕上有一道长条形的肉条。 “你手怎么了?”沈星言抓着他的手腕仔细感受了一下,一道刀疤,还很深。 祁英猛的抽了回来,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沈星言没想到对方突然躲开,他虽看不见却感觉气氛瞬间冷了许多。 “祁英?” “你既累了,就好好休息。”他的声音冷的让沈星言心颤。 “你去哪?” 感觉到祁英要离开,沈星言急忙去拉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祁英回来后就怪怪的。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可他眼睛看不见,在空中捞了一把,没抓到人,他慌忙站起身,却忘了他现在走不了路,重重的摔下床。 “阿言!”祁英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扶他。 沈星言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别走……” 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祁英心里压抑的快疯了,忍不住怒声道:“你在干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在床上休息吗?扑过来做什么?” 沈星言怔愣了一下,鼻头一阵发酸,记忆中的祁英从没凶过他。 “我害怕……”沈星言一开口声音莫名染上了哭腔,他紧紧的抓着祁英的手问“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换了,他们……都去了哪?为什么我瞎了瘸了父皇不来看我?柔儿和阿瑶也不来看我?连一直粘着我的小宇也不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祁英……你是不是也要走?是不是我真的废了?好不了了?” 他看着眼前彷徨无助的沈星言,想到对方自从醒来后就不哭不闹,突然成了瞎子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吧? 沈星言惯会忍的,不动声色。 他鲜少看到对方这么脆弱的一面。 祁英深吸一口气,安抚道:“我不走,你别怕,他们没照顾好你,圣上才将人都换了,想让你安心调理身体,才不让他们来东宫打扰你。” “真的吗?”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星言这才稍稍安下心,任由祁英将他抱回床上。 第24章 鱼儿落网 寒月高悬,夜深雪重。 裴府早早落了锁,主子休息的早,丫鬟小厮也睡的早。 裴真刚脱了衣衫熄灯上床,忽闻窗户响了一声,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又无奈的爬了起来。 点了盏油灯,果然就见桌前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得亏我胆大,这换个胆怂的都能给你们吓死。”裴真不满的碎碎念着,他走到墙边,拧动墙上的机关,博古架后缓缓现出一个入口。 崔云庭和沈哲宇跟着他进了暗室。 三个人坐下后,裴真率先开了口。 “如今太子殿下伤成这样,圣上又把他囚在东宫,没人知道里边的情况,你们很难带走他,我劝你们别白费劲了。” 沈哲宇瞥了一眼崔云庭,二人都知道难度更大了。 第30章 “还有一个办法。”沈哲宇说“我们用祁忠与他换人。” “你们确定祁忠还活着?” 崔云庭点了点头道:“当年太子殿下偷偷让人用一个乞儿的尸体换下了祁忠,后将人送走了,可人送去哪里只有太子殿下知道。” “那你们没希望了。”裴真毫不客气的掐灭他们的希望“太子殿下失忆了,他根本不记得北伐之后的事。” “你怎么知道?”沈哲宇狐疑的看着他。 裴真避开他的视线。 “反正你们救不出人,再说他如今这样,你们就算救他出来也无用。” “裴大人和太医院的人认识。”沈哲宇笃定的看着他“是柳太医告诉你的吧?” 裴真不想惹祸上身,只叹息道:“成王殿下别瞎猜了,我不可能告诉你的,我这一家子的脑袋可都悬在这事上,按我说,圣上病重,你也指望不了太子殿下,你想复国不如去求求北狄,虽然说这样有点难看,还有卖国嫌疑,但西景愿意帮祁英,你未尝不可求的北狄相帮。” 沈哲宇勾唇道:“裴大人怎知我们没求过北狄王?” “那你们还……”裴真突然反应过来,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孩,试探性的问“北狄要太子殿下?” 沈哲宇轻叹一口气,默认了。 “不会是宴君澜要太子殿下吧?” “嗯,虽然本王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太子,但看起来他只认太子哥哥,说只要太子哥哥求他,他就愿意帮我们。” 裴真扶额,在他印象中宴君澜可是个世间罕见的疯子,他总觉得对方目的不纯。 “说句实话,北狄王真是个变态,至于变态程度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丧心病狂。你们确定他只是要太子殿下求他?而没有其他目的?” “裴大人见过这位北狄王?” “这位北狄王只是北狄王室一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有人怀疑他甚至都不是北狄王室之子,二十多年前,他被送来南渊当过两年质子,后来他回了北狄,北狄王室夺嫡中脱颖而出,成为北狄王,南渊曾派遣过使团去北狄,裴某有幸跟着使团去过一次……” 裴真至今想起那个男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是地狱中生长的吃人血肉的恶魔。 北狄人人都畏惧的王,没有人敢质疑他,所有反对他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莫名惨死。 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金殿满地的残骸,竟无一具完整的尸体,而那个男人就慵懒的歪在王座上,托着腮仿佛在看一场精美绝伦的演出一般,甚至有几分享受的表情…… 十几岁的他看到那一幕,只觉得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当场就呕了。 对于宴君澜他的评价只有两字—变态。 试问哪个正常人能那般嗜血? 三个人都在沉默之际,暗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裴真吓得险些失禁,这间暗室是个密闭空间,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崔云庭立刻将沈哲宇护到身后,警惕的盯着暗室的门。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青黑色的官靴出现在暗室门口。 秦尚冷冷的扫了一眼里面的三人,裴真惨白着一张脸,小腿肚直打颤。 “崔大人,好久不见,不知令尊可好?”秦尚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崔云庭察觉外面紧凑的脚步声,深知今日这是栽了…… 东宫里,沈星言捂着暖手炉坐在窗前听着院子里挖土的声音。 是祁英在挖坑,他今日好像心情特别好,一来就说要给他种一棵红梅,说是从前种的那棵死了,沈星言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便由他去了。 祁英挽着袖子一锄头一锄头的挖着坑,眼见坑挖的足够大了,他才丢开锄头,让人将一株红梅搬来,竟是一株长成的,连根带土。 沈星言听着外边的声音听了,又听到祁英洗手的声音便知道他种完了。 宫女端来一碗汤药,沈星言闻到熟悉的药味忍不住皱眉,他总觉得这药不对症,喝了这些时日,非但没有半点转好的迹象还让他整个人乏力头晕。 “不喝了,歇几日吧。” 祁英刚洗完手就听见这么句话,脸色沉了几分,他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不由分说的捏着沈星言的下颌:“要喝,不喝我不来了。” 祁英现在越发会威胁人了,沈星言无奈,只能任由他捏着下颌灌药。 “咳咳咳……”沈星言被呛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紧皱眉头。 口中被塞了颗酸梅干,酸甜的味道将苦涩一扫而光。 祁英在他对面的茶案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吃。 “你现在越发粗鲁了,敢给孤灌药!”沈星言故作恼怒的抱怨了一声。 祁英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低笑一声:“何止灌药,我的好东西也都灌给你吃了不是?” 沈星言脸瞬间红了,他无措的抓紧了手中的手炉。 “祁英!你闭嘴,你还要不要脸了?” 见他这副羞耻又尴尬的模样,祁英忍不住继续逗弄,他凑过去,轻轻啄了一口沈星言的唇瓣,调笑道:“殿下在床上可不是这般的,那骚劲,我还以为是哪家楼子里的姐儿呢。” “祁英!你……”沈星言感觉受到了羞辱,这话还是祁英口中说出来的,他心里又羞又恼,抿着唇脸色白了许多。 第31章 祁英却好像很喜欢这样故意刺他,从前的沈星言被保护的很好,别说这样明晃晃的羞辱,便是一句重话也没听过,怕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难过几天了。 第25章 疯批的人体画 祁英满意的坐回位子,饶有兴趣的欣赏着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精彩表现。 “祁英,你是不是嫌弃孤?”沈星言总觉得祁英回来后变了很多,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祁英。 “没有。”祁英敷衍的应了一句。 沈星言感觉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有些负气道:“你若不想来可以不必来,孤也不是非你不可。” 祁英倒茶的手顿了顿,换做从前,沈星言这么说,他定要求饶了,可现在…… “好啊,不来就不来。” 他说完起身离开,没有丝毫眷恋。 沈星言心下一痛,听着对方走远的声音,心里越发难受,他一把扫了茶桌上的茶壶杯子,瓷器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如同他的心一般。 那晚,祁英真的没有来。 沈星言睁着眼睛孤身躺在床上,他在等,等那个人回来,等到夜深人静,静的他心慌。 他不理解,为什么祁英变了,为什么从前恨不得每天都粘着他的人现在说走就走…… 他一夜无眠,直到天亮,陌生的宫女伺候他洗漱用膳。 又是苦涩的汤药,沈星言硬着头皮把药喝了,可没过一会他就开始头疼,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他抹了一把,竟然流鼻血了。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替他止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沈星言索性不管它,滴滴答答的鼻血染红了数条帕子才堪堪止住。 祁英连着五日没来东宫了,沈星言的精神越来越差,流鼻血也成了常态。 喝完汤药,伺候他的宫女就扶他去床上休息。 寝殿里烧着地龙,两个小宫女昏昏欲睡,为了不睡着,两人默契的互掐了对方一把。 沈星言根本睡不着,只是闭着眼躺在床上听着她们小声胡闹。 “他睡着了吧?” “肯定睡了,这么久没动静。” “唉……圣上这么多天没来东宫,不会不来了吧?” “谁知道呢?这位主子怕是要失宠了,听闻圣上这几日新纳了好几个妃子,有几个还是前朝重臣家的女儿,这几日忙着呢,要雨露均沾,哪有时间管他。” “唉……他也是可怜,无名无份的,又瞎又瘸还坏了脑子,若是女子还能生个皇子将来有个倚靠,偏生他又是个男人,就算那张脸长得再出众又有什么用?总有一日会爱驰色衰。” “是啊,我们还是对他好点吧,怪可怜的。” 沈星言听着她们的谈话,只觉得稀里糊涂,不知所云,什么前朝重臣?圣上纳妃?他父皇纳妃了? 晚上,沈星言侧身躺在床上闭眸假寐。 自从失明后他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可他头疼,还总流鼻血,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就好像中毒了一般。 身后的褥子沉了下去,沈星言一惊,身体被揽入一个冰凉硬实的怀抱中。 祁英像只猫儿一般在他耳畔蹭了蹭,哑声唤他:“阿言。” 沈星言一阵酸涩,这是他和祁英闹别扭分别最长的一次,虽然知道对方一定会回来,可每等一日,他的心就难受一日,煎熬一日,他惯是不主动的,如今走不了路,又看不见,只能一日日的等。 “怎么了?”祁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 沈星言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了这个人,低低抽泣着,他快被这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疯了。 祁英低笑一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阿言哭什么?怎么越发像个小孩了?你小时候可都没这么爱哭鼻子。” “祁英……你是不是不喜欢孤了?是不是腻了孤?” “呵呵……你怕吗?怕不怕我不喜欢你了?” 沈星言心里说不出的堵,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何止怕,他怕死了,怕祁英也不来了,怕这青梅竹马的感情说没就没了,怕今后要做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祁英叹了口气,将他搂的紧了几分,“别胡思乱想了,这几日家里有点事,没顾得上你,可是想我了?” “嗯……”沈星言带着鼻音应了一声,似撒娇一般往他怀中蹭了蹭,哑声道“想你了。” 沈星言鲜少说荤话,更少向一个人示弱,现在这般粘人的模样是祁英从未见过的,他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勾起沈星言的下颌:“哦?怎么想的?说说看。” 沈星言羞耻的低下头,耳朵红的滴血。 祁英瞬间来了兴致,他放开沈星言,起身点了灯,他喜欢看沈星言在自己身下动情的模样,与他平日里的正经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反差。 沈星言听到他拔火折子的声音,问:“祁英,你点灯了?” “嗯,要办事,想看清楚你。”祁英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 沈星言却有了几分难堪,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祁英却总是将他翻来覆去的瞧。 “能不看吗?” “不行。”他爬上床抵近沈星言,嗓音低沉沙哑“我就喜欢看你,阿言不知道,你在床上眼神迷离的样子有多招人,我要看个真切,要把你身上每一处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32章 注定又是个波折又无眠的夜晚。 两人折腾了一宿,第二天祁英干脆就不去上朝了。 时隔多日,两人再次坐在了靠窗的茶桌旁,沈星言看不见窗外的红梅,但嗅着那丝丝缕缕的梅香味却心情大好。 祁英拿着笔,靠着回忆将沈星言在床上的画面勾勒出来。 他的画技不如沈星言,但跟着沈星言那些年学到的也是外边画师比不来的,他饶有兴致的画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能让人血脉偾张。 “祁英,你在作画吗?”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在画什么?”沈星言看不见,但对于一向闲不住的祁英能坐在这安安静静的画一整天却十分好奇。 祁英抬眸看了他一眼,故意将画拿起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看,好看吗?” 沈星言看不见,有些恼:“你明知孤看不见。” “看不见啊。”祁英收回画,继续勾勒,随口说道“那我告诉你,我在画一只狗,一只撅着屁股的小母狗。” 沈星言总觉得他在逗自己,不搭理他。 宫女又端来一碗汤药,沈星言摸索着接过了药碗,他现在太怕这股子药味了,想到自己头疼越发严重,流鼻血也越发频繁,沈星言放下药碗,开口道:“祁英,你能帮孤查查这药吗?” 祁英的手一顿,眸光森冷的落在沈星言的脸上。 “怎么了?” 沈星言叹了口气道:“这药喝了这么久眼睛也没见好,这段时间孤总觉得头疼,还流鼻血,是不是这药有问题。” 祁英收了笔,将画推到了一旁,正色道:“我早查过了,这药没问题,你安心喝就是,没人害你。” 听到祁英这么说,沈星言这才放下心。 “可喝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这药喝的我难受,我能不喝了吗?” “不行!”祁英的语气强硬起来“必须喝。” 沈星言无奈,只能摸索着找桌上的药碗。 “今日我喂你。”祁英拿过药碗,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 沈星言本以为对方又要像上次一样灌他药,没想到这次温柔了许多,便任由他一口一口的喂药…… 第26章 死对头抛来的橄榄枝 往后的几日,祁英却不日日来了,有时候隔个两三天来一次,有时候四五日来一次,每次来都要抓着他折腾一整晚。 沈星言第二天总是蔫蔫的。 看不见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一开始还只是流鼻血,渐渐的开始咳血,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每日只能坐在轮椅上让宫女推着在院子里走走。 气温渐渐回暖,沈星言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恍惚间好像身后有什么物体落地的声音,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东宫里的人。 眼睛看不见后他的听力变好了,虽然宫里伺候的人少了,还都是新来的,但这段时间他已经熟悉每个人的脚步声,而身后这人步子沉且稳,是个习武之人。 “你是谁?为何打晕她?” 沈星言先开了口。 那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沈星言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那人道:“沈星言,几月不见你好像看起来更狼狈了。” “你是……”沈星言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对不上人。 宫溪白附身在他耳畔,压着嗓子道:“是我啊,太子殿下。” 沈星言迅速在脑子里将这声音和自己认识的人都对比了一番,脑海中浮现一人的脸。 “宫溪白?” 宫溪白轻笑:“听说你失忆了,难得太子殿下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孤被父皇禁足东宫,你怎么进来的?”沈星言警惕了几分。 “被你父皇禁足?噗……哈哈哈……”宫溪白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他说“南渊都没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太子?” “你怕不是脑子不好吧。”沈星言对他极其厌烦,想叫人却被宫溪白捂住了口。 “别急,我今日不是来跟你斗嘴,我是来帮你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还得你自己想起来,亲眼看见了才会相信。” 沈星言挣扎着想说话,却被他捂的严实。 “你不觉得你喝的药有问题吗?” 一句话让沈星言瞬间止了挣扎,宫溪白才放开了手,问:“喝了这么久非但没见好,副作用还越大了,我不信那么聪明的你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药有问题。” 沈星言是怀疑过,可…… 祁英说没问题,他便相信。 宫溪白勾唇道:“实话告诉你,那药有毒,你若再喝下去轻则头疼不止,精神恍惚,重则伤及肺腑时常呕血最后小命不保。” 沈星言呼吸一滞,宫溪白说的这些正是他这些时日的症状,他喃喃道:“不可能,祁英说他查过那药,药没有问题。” “你就这么信他,不怕他下毒害你?” 沈星言冷哼一声:“你少挑拨离间,谁都可能下毒害孤,只有他不可能!” 宫溪白的神色冷了几分,“沈星言,我的对手不会是个傻子,你这些时日就没发现不对劲?你是谁?你可是南渊王的嫡长子,你母后虽死,可你外祖是南渊宰相,舅舅是兵部侍郎,你的后台这么强硬,怎会因为受伤就门庭萧瑟?又被禁足在此连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换了,你伤这么重,却没一个人没来瞧过你,关心过你。太医只给你开药却不来请脉,你就没怀疑过是否这一切都是骗局?” 第33章 沈星言听的头皮发麻,他和宫溪白不对付,宫溪白的话他不该相信,可宫溪白的话都说在了他怀疑的点子上…… “唉……”宫溪白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我会帮你把那毒药方换了,等你眼睛好了你自己看吧,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今日之事,否则我想帮也帮不了你。” 宫溪白走后,沈星言只觉得脊背发寒,如今的他敏感脆弱,一直将祁英当成唯一可靠的人,如果连祁英都在害他…… 他不敢想,可这段时间的祁英确实很怪异,说不出来的奇怪。 第二天,沈星言发现汤药的味道变了,真的换了药方。 祁英来的时候,见他安静的喝着药,像摸小狗一样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仿佛是主人奖励宠物一般的摸头。 沈星言不动声色的感觉着祁英的异常,从前祁英也爱胡闹,但对他是尊重的,像这样的行为几乎不会有。 祁英好像很喜欢作画,每次都要画上好久,沈星言问他画的什么,他总说是画一只狗。 沈星言便不再问,他依旧每日喝着药,却发现新药方喝的头不疼了,眼睛似乎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动,虽然糊成一片,但眼睛是真的在好转。 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眼睛在恢复,他用一条绸缎蒙住了眼睛,依然每日坐在窗前闻着空气淡淡的梅花香气。 “阿言……”身后的人突然环住了他。 沈星言轻轻抚上环着他的那只手,温柔轻拍:“你今日来的早。” “嗯。”祁英转而将他抱起,向床榻走去。 沈星言知道他又想做那事,紧抓着他的臂膀道:“祁英,孤今日不想做。” 祁英停下脚步,看向他那被蒙住的双眼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星言心中苦涩,他们好似不像从前那般有聊不完的话题,每次祁英来寻他就是做那事,也不管他身体吃不吃得消。 “祁英,那药喝的难受,孤能不喝吗?” 他知道那药有问题,可他更愿意再给祁英一个机会,只要祁英不再让他喝药,他就愿意信他。 “你又闹脾气。”祁英的语气显然又冷了下来,“生病了就好好喝药,不喝药你想干什么?” 他生气的把沈星言丢床上就离开,又是接连几日没有出现。 沈星言依旧每日喝着药,眼睛渐渐能看清人影,慢慢的,他能看清东宫里的一切,一切摆设都是从前那样,博古架上是他喜欢的青花瓷,每一个家具都是从前的,除了人,没有一个熟面孔…… 除夕这晚,燕京的烟花爆竹不断,空气中似乎都夹杂着阵阵烟火味。 到处都是过节的味道,只有东宫里依然冷冷清清。 沈星言刚喝完药躺下,就听见房门开了,消失了几日的祁英总算出现了。 他已经习惯对方消失几日再出现,依然保持着面朝里侧躺着。 屋内刚熄灭的烛火又被点燃,床前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很快沈星言就落入了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 第27章 又发疯了 他喝酒了。 沈星言察觉那双不安分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他本能的想要推拒,来回折腾了几番,祁英明显恼了,他一把将沈星言翻了过去,捞起他的腰,摆出理想的姿势,准备强攻。 “啊!祁英!你干嘛?”沈星言惊呼出声。 “要你。”祁英丝毫不管他那无用的挣扎,直接取了膏体,不由分说的开始掠夺。 “不……你等等……” “祁英……不要……” 沈星言费劲的挣扎着,可他身体废了,被压制的挣脱不了,祁英身上的戾气让他心惊,这样的祁英好陌生,好可怕…… 他的双手被扭着制在后腰,让他胸腔紧贴着床,这样的姿势,让他倍感羞辱,他忍不住低声呜咽了一声。 他转头,却看到床下丢在地上的龙袍。 龙袍…… 他的脑子瞬间空白,祁英脱下的是龙袍! 他想到这些时日的异常,想到两个宫女的谈话,想到宫溪白的话…… 南渊没了,当皇帝的是祁英?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久久缓不过来,他忘了挣扎,城楼失守…… 他痛苦的呜咽一声,本能的蜷紧了手指。 他被压着后颈按进软枕,那人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是一味的索取。 这是一场沉默的,没有任何沟通的性事,纯粹的发泄,带着几分恶意的惩罚。 沈星言的心脏如被刀绞斧凿,祁英把他当成了什么? 发泄欲望的工具吗?还是宣泄怨恨的供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 次日,他们如往常一般坐在窗前品茶。 沈星言望着窗外的红梅,红梅满树,阳光明媚,他的心却冷的掉冰碴子。 祁英仍然坐在他对面作画,身旁是一叠画好的图,每一张都是沈星言在床上各种各样的姿势和表情,随便挑出来一张都是相当炸裂的。 “祁英,你在画什么?” 沈星言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 他若是抬头就能发现沈星言能看见了,可他头也不抬的答:“狗。” 沈星言看着他熟练的勾画着自己的五官,心脏仿佛被人一刀刀凌迟着,他拼命忍住眼泪,假装镇定的转向窗外,不再言语…… 第34章 祁英走后,他一个人在窗边枯坐到天黑,直到月亮爬上树梢,他便望着那冰冷的月光发愣。 屋内烛火晃动了一下,他的面前坐下一人,那人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抿着。 “茶凉了。”宫溪白笑眯眯的看着他。 沈星言回过神看他,眼神复杂。 “为什么帮孤?” 宫溪白低笑出声:“看你一个可怜虫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天天等着他临幸,于心不忍。” 沈星言并不觉得对方有这样的好心。 宫溪白抿了口冷茶,咂吧了一下嘴,又将茶杯放回桌案,“本想带个太医来给你针灸,让你自己想起来,可是这东宫看的严,便是我的轻功也很难带个不会武功的太医进来。” “你说与孤听。”沈星言脸色清冷。 宫溪白勾唇:“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你只管说,孤自会斟酌着信。” 宫溪白淡淡一笑,坐直了身子,将北伐失败和祁家被满门抄斩等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倒也没有刻意添油加醋,只是客观的把事说了。 沈星言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那样对祁英,这些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竟还成了亲,有了个儿子?! 可他的记忆还留在十九岁那年…… “我这么说你多半是不信的,要想恢复记忆也不难,等待时机吧。” “你有办法。” “嗯,只是你少不得受点苦。” “尽管来便是。” 沈星言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比他现在更糟糕了。 “你父皇病重,你弟弟和小舅来找你,可惜被秦尚抓了,祁英留着他们大概是想引你外祖出来。” 沈星言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也猜不透宫溪白在打什么主意。 “你告诉孤这些,定然有你想要的东西。” 宫溪白托着腮眼含笑意的睨着他,“我啊,想让你离开,我妹妹文殊公主马上要嫁给他了,虽然是政治联姻,但你在这总是不妥,而且……你影响我的快乐了。” 沈星言冷嗤一声:“真有意思,你们兄妹共侍一夫吗?” “可我乐意啊!图个开心而已,哪像你们,谈什么感情?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宫溪白。”沈星言侃然正色道“你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孤,你的眼里分明写着野心二字。” 宫溪白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正襟危坐,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一混吃等死,四处玩乐的闲散王爷能有什么野心?殿下高看了。” 沈星言瞪了他一眼,“少装死,说说你打算怎么帮孤。” 宫溪白嫣然一笑:“不急,就你现在这腿,你先想想如何不拖他们后腿才是。” 沈星言沉默了,他现在这样形同废人,别说跑了,便是这东宫他都出不去。 宫溪白走后,他又一夜未眠。 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身边空无一人,曾以为最亲密的人也成了敌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想,祁英应是恨毒了他吧?才会把他当成狗一样囚禁在这里羞辱。 他紧紧的攥着心口,胸口压抑的他快窒息了,仿佛整颗心被置于烈火上烧着…… 年后,燕京百姓还处于春节的余韵中,忽有孩童高呼着什么从大街跑过。 街边的百姓驻足一听,竟是二品大员于午门斩首的消息。 “听说都察院左御史裴真裴大人,因勾结前朝逆贼被判了满门抄斩!” “快去看看!” …… 百姓们蜂拥去了午门。 刑场上裴真披头散发的被压到断头台上,家中老少都被推到了刑场上。 皇帝亲自监斩,百官垂首跟随。 赵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今都察院左御史裴真,无视君恩,吃里扒外,勾结前朝余孽作乱,罪证确凿,按律当斩!若有再犯者这便是下场,望诸君好自为之。” 裴真耷拉着脑袋,面前出现一人,他诧异的看着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抬头望去。 第28章 睁眼说瞎话 逆光处的男人俯视着他,帝王威严的声音传来。 “裴真,朕惜才,留着你的性命,多次给你机会,你却还是要背叛朕,你可后悔?” “谈什么后悔,做都做了,不悔……” 裴真对一旁老妪低声道:“娘,是儿子害了你们。” 裴母年过半百,却是个忠烈的女子,她愤然高声道:“我儿做的没错,一朝臣子不事二君,我们裴家祖上虽未得君王高官厚禄之恩,却是忠烈之后,绝不屈服于叛臣之下!吾儿不必怕他!” 裴母试图站起来,却被刽子手压着,她直视着皇帝,不卑不亢道:“吾虽妇道人家,也知祁家世代蒙受皇恩,将忠孝二字挂于堂前,岂不知忠在孝之前?先忠后孝,先国后家!祁氏不论是否有冤屈都不因以家仇覆国,勾结西景颠覆吾百年南渊,叛国,窃国,折辱旧主,祁贼非吾辈之君,吾儿无愧于君,无愧于民,为娘愿与吾儿共赴黄泉。” 裴母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让全场鸦雀无声。 裴真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娘平日温温和和,竟然这么刚!他心里默念老娘诶,别忘了裴家还有九族啊!!! 祁英也不恼,反而嗤笑出声:“裴家先祖还是澧朝旧臣,不也归顺了南渊?不如请裴老夫人同朕解释一下裴家先祖因何背叛自己的君主?难道是因为忠?” 第35章 裴母瞬间被噎住。 祁英不紧不慢道:“朝代更迭本是常态,顺应天命怎么就是不忠?难道让所有的臣民都给前朝陪葬就是忠了?朕登基虽不足三载,可有滥杀子民?可有因财政紧张就横征暴敛?敢问诸位何为君?是只管自己享乐不管子民死活的前朝皇帝?还是听信妖道之言,动不动劳民伤财建造祭台,宫观庙宇,又因一纸书信就枉杀为国征战的将军全家的南渊王?” “先有国后有家,可国也是千万个家组成,你们是想要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君王还是要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君王?”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南渊王撤走时带走了国库里所有的金银财宝,新帝来时可谓一穷二白,还欠着西景的军费,可新帝却没有横征暴敛,反而轻徭薄赋,体察民情。 这两年国务竟也运转如常。 就连裴真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裴真,下辈子聪明点吧。”祁英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斩立决下,鲜血喷溅。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随后带着随从们转身离开,他转进巷子里,却见一个白衣男子正瞧着他。 随从立刻将老人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眼前人。 宫溪白露出一笑:“崔相别来无恙啊!” 崔善水拨开随从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 “你就是云庭信中之人?” 宫溪白轻轻抚了一下鬓角,“正是在下。” 崔善水道:“老夫要先见过太子殿下,否则一切免谈。” “啧……这可有点难度啊!”宫溪白不禁犯起愁。 崔善水却觉得对方一定能做到。 东宫里的梅花开始落了,祁英来的时候发现沈星言怔愣的望着院里的梅花,有一刹那,他觉得沈星言能看见了。 沈星言刚回过头,锋利的刀尖猛的戳向他的眼睛,那刀尖却在他戳入他眼睛的瞬间停住,只差几毫米就刺入了眼珠。 祁英目光锐利的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可疑的迹象。 可沈星言不躲不避,甚至连眨眼都没有,如一潭死水,没有波动。 沈星言向前,吓得祁英立刻收起来匕首。 “是祁英吗?”沈星言问。 祁英悄悄松了口气,在他面前坐下:“嗯,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沈星言苦笑一下:“目不能视,足不能行,除了睡觉,孤还能做什么?” 祁英眉心微蹙,当初的他也是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只是那时候的他比现在的沈星言更惨些,至少沈星言还能说话,还能听得见…… 有时候他觉得这是沈星言应得的,他也理所应当的惩罚着他。 “你若是无聊,可以让人念书给你听。” 沈星言伸手摸索着桌上的茶杯,却碰倒了杯子,茶水倒了一桌,一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擦拭。 “不必忙活了。”沈星言说“湿就湿了吧。” 祁英拿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茶,抓着他的手将茶杯放入他手中:“下次让他们做就是。” “嗯……”沈星言垂眸抿了口茶,却觉得苦涩难咽。 祁英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人,安静,乖巧,好似周身的锋芒都被收敛了起来,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兽。 “你现在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来看你了吗?” 沈星言放下茶杯,淡淡道:“你若想来自然就会来,你若不想来,便是家里的蚂蚁窝被水淹了你也要救的。” 祁英扑哧一笑:“你倒是想得开,不怕我移情别恋了。” “那不是迟早的事吗?”沈星言语气波澜不惊“你总是要成亲的。” 祁英的笑僵在脸上,慢慢沉了脸:“你就一点不在意?” 沈星言心下冷笑,我在意有什么用?能阻止你对六宫嫔妃“雨露均沾”吗?能让你不再恨我吗? “不在意。” 这话一说出口,那白玉茶杯瞬间被捏碎。 祁英阴沉着脸,怒视着面前那个平静无波的男人,他一把揪住沈星言的领子拉近,温柔中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不在意?” 沈星言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再说一句“不在意”对方下一秒就该发疯,他不明白祁英在意什么,明明对他恨之入骨,明明已经把他当个娈宠一样囚在这,又何必在意自己怎么想呢? 他能感觉到祁英的气息打在他皮肤上的感觉…… “昙花香。” 祁英愣了一下,来之前他去了碧水宫,淑嫔喜欢用昙花香,所以他身上沾染了昙花的香气。 沈星言平静的扒开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把脸转向窗外:“孤不喜欢这个味道。” 祁英竟莫名有些心虚,他观察着沈星言,却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阿言是吃醋了?” 沈星言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一般。 第29章 中毒 祁英清了清嗓子,故意换了个话题道:“那梅树死了,不该这么早就谢,回头我再种一棵,保管能活。” 沈星言依然不回他,好好一株红梅,大冬天被连根挖起又换地种,还指望它能活,这个人只有种树不带脑子这点没变,植物杀手,惯会糟蹋好东西。 面对沈星言的不吭声,让他没由来心慌,他最怕沈星言不说话,换做从前他定是要钻到沈星言怀中闹着让对方理自己。 第36章 可现在…… 祁英憋着气,一声不响的起身,去了院子里,生生用蛮力将那株红梅拔起丢在地上,还不忘踢了一脚让人把树拖下去。 一群人便忙着拖树,又收拾鹅软石上的泥土。 祁英一回头,却发现窗户边上的沈星言不见了,他进屋后发现对方已经躺床上了。 这是不想跟他说话,就装睡。 还是这副德行。 祁英气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莫名咽不下这口气,沈星言凭什么生气?凭什么不理他?娶妻生子他沈星言不是干的比谁都溜吗?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气冲冲的走到床前,开始脱衣,现在,他能惩罚沈星言的方式很多,不必再压抑着自己,他可以随意折辱他。 他将外袍脱下,见沈星言背对着他,周身却在微微颤抖着,他隐约察觉不对劲,强行将人掰了过来,却见沈星言面色惨白,直冒冷汗…… “阿言!你……你怎么了?” “呃~”沈星言猝不及防的呕出一大口黑血,全身开始痉挛。 “阿言!”祁英被吐了一手的血,彻底慌了,他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快传太医!” 赵全听见里面的声音,立刻打发身旁的太监去请太医来。 沈星言,意识模糊的抓着他的手,颤声喃喃着:“祁英……我··心……好痛,你把我的祁英还我……” “把他还我……” “还我……” 沈星言彻底陷入了昏迷。 祁英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一滩刺眼的鲜血,后知后觉的对着外面大吼:“快传太医!” 赵全被这一通吼,直接撒腿跑去太医院催人。 不多时,太医们火急火燎的赶来,看过病症后却是一个个愁眉苦脸。 老太医把完脉后,给沈星言施了针,趁着祁英着急分神,他偷偷往沈星言头上扎了两根。 老太医上前道:“圣上,沈公子身中奇毒,臣等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毒,只能暂时压住毒性,避免心脑受损。” 祁英黑着脸,拍桌而起,怒斥道:“连中什么毒都不知道,你们当什么太医,一群庸医,还不如滚回家刷恭桶!” 一群人畏畏缩缩的磕头,一年轻太医小声道:“圣上,臣倒是听过此毒,此毒名唤鸩羽千夜,臣虽解不了这毒,可臣知道有一人可解此毒,且此人也在燕京中。” 祁英狐疑的审视着他:“谁?” 那人道:“哑医,听闻西景安平王的随从里便有他,此人医毒双绝,圣上或可向安平王借用此人。” 来不及多想,祁英立刻让赵全去请人。 没一会,宫溪白就带着个驼背的老人来了,那老人后背弯的仿佛背了一口锅,发须杂乱,看着就像个不修边幅的老头。 祁英见着这么个人,忍不住皱起眉。 “这就是哑医?” 宫溪白挑眉道:“嗯,别看他这样,看病不行,解毒倒是个好手。” “能行吗?”祁英心下生了几分怀疑,这老头看着就像街边的乞丐。 “你让他试试呗!” “行,治吧!”祁英坐下等那老头出手。 可等了半天,那老头却不动。 祁英开始不耐烦,宫溪白却解释道:“他帮人看诊有个规矩,屋内不能有人,圣上和各位大人不如先去外边等等。” “装神弄鬼!”祁英抽出长剑抵住老头的脖子威胁道“他好不了的话,朕杀了你给他陪葬。” 宫溪白悄悄瞟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挽着祁英的手臂笑眯眯安慰道:“别急,让他治,治不好随你处置。” 一行人这才退出了房间。 房门掩上的瞬间,老头立刻从袖中拿出解药,捏着沈星言的下巴将药液灌了进去。 崔善水看着床上消瘦的外孙,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那金枝玉叶的外孙有一天要受这么多苦。 他更没想到宫溪白会用下毒这种狠招让他见沈星言。 老人坐在床前忍不住叹气,他这辈子子嗣缘薄,在崔绾之前接连夭折了三个孩子。 人到中年,他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当个心肝一样娇养着,让她做最尊贵的皇后,最后却还是没了,只留下一个沈星言…… 唉…… 老人无声的垂泪,感叹上天薄待于他。 沈星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发了疯一般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疯狂扒着尸体,他清晰的记得自己要找一个人,那人是他心爱之人,是个如阳光一般的少年,他的手被尸体上的刀戈划破,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扒开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终于,在他又扒开两具尸体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他心中一喜,想伸手拉起少年,却在触碰到少年的一瞬间,身旁的一切突然消失,他被吸入无尽的黑暗…… 一幕幕光景如幻灯片一般将丢失的记忆一股脑的灌入了他的脑中…… 沈星言猛的从噩梦中抽离,他如溺水之人喘息着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 “言言。”崔善水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别怕,阿公来了。” 温热的掌心,老人家独有的软化松弛的皮肤,带着一阵淡淡的松香味。 沈星言的眼眶热了起来,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老人,他忍不住喉咙发紧。 第37章 “阿公,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 崔善水叹气道:“国师说的不错,果真应了那句沈亡祁兴,也是阿公不好,你生性良善,哪下的了那狠手?当初应该让你舅舅监斩,斩草除根断无今日之祸。” 崔善水说着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狠厉。 沈云轩疯了,听信国师苏幕遮之言,沈亡祁兴,一句话让他夜夜噩梦,最终还是对祁家下了手。 沈星言苦笑道:“阿公,事在人为,倘若你和父皇不对祁家下手,也许祁家不会反。” 崔善水皱眉:“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们才是一家人,你……” 崔善水怒其不争,见他如今这副模样,也不忍再说他。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你父皇病重恐无多少时日,我们会想办法接你去北狄,你再忍忍。” 沈星言点了点头,若不论对错善恶,阿公对他是疼爱的,这么大年纪还要乔装打扮成这副模样来见他…… 房门刚开了条缝,祁英等不及推门而入。 沈星言躺在床上闭眸假寐,他不想应付祁英,索性就装睡。 祁英以为他没醒,立刻唤来太医又给他瞧了。 经太医确认,毒确实解了,他才松了口气,重赏了“哑医”。 后又将东宫里所有的人,连带着御膳房和送食的宫人都下了狱重审。 结果当然是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因为那毒是沈星言自己服下的。 第30章 大婚 两国联姻,婚期将近。 祁英忙起来,开春事务繁多,折子也多,他要适时挑拨后宫关系,敲打朝臣,还得协调各方势力。 他每日晚睡早起,这些事还得避着沈星言,他索性就不去东宫。 沈星言也乐得清闲,时常遣开宫人,靠着窗子撑起身子,尝试着走路。 接连半月训练下来,他勉强能一瘸一拐的走几步,虽然每一步都好像把他的骨头打断重组,疼的他发颤疼出一身冷汗,但比起被囚禁在这里不当人,这点痛苦他能忍。 三月初十这日,整个皇宫都在为迎接新后披红挂绿,按制要奏喜乐,天没亮就开始奏,可祁英却让人取消了。 礼部官员一声高喊:吉时到。 祁英身着大红绣金龙喜袍,立于承德殿前看着庄严的宫门缓缓打开。 宫门口缓缓走来一队人,文殊公主身穿喜袍头戴凤冠,一把羽扇遮面,一步一顿缓缓而来。 沈星言坐在窗前,看着那棵红梅被挖走后留下的大坑出神,直到一人出现在他身后,呈上一套太监服。 沈星言回过神,起身去换了衣衫,戴上了人皮面具。 离开前,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二十多年的东宫,心中空落落的,他忍住酸涩,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出了东宫。 宫溪白安排的人在外面等他,是个年轻的侍从,他跟着那侍从朝宫门口走去,因着宫溪白的关系,他们一路上没有被人被拦下盘问。 路过承德殿外时,沈星言遥遥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两人,那个身穿大红喜服的男人牵着他的皇后,接受群臣朝拜……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残破带血的玩偶和江离惨死的画面,耳畔是两个妹妹被拖进屋子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胸腔中似有无数根钢针从内而外捅出,血肉模糊。 祁英,只愿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星言回头不再看他们,转身决绝的朝宫门口走去。 宫墙上一抹人影迎风矗立,他远远的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宫门口。 宫外隐蔽的角落,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领沈星言出宫的人扶着他上了马车,告诉他,他的同伴在城外竹林等候。 沈星言谢过那人后便进了车厢,一进车厢他就忍不住捂着腿疼的直掉眼泪,背后的衣衫早已湿透,他有种直觉的自己这双腿是彻底废了。 马车大摇大摆的行驶过街道,沈星言用心听着外面街道上嘈杂的叫卖声,儿童嬉闹声,他向来喜静,可现在他却觉得这样的声音才是人间烟火,连小腿上的疼都好像减轻了不少。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在小竹林外停下。 崔善水和一群护卫早已经等在竹林外多时,他始终不太相信宫溪白,可看见马车如期而至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星言从车内出来,看到崔善水时忍不住湿了眼眶。 “阿公……”沈星言抱住了同样泪眼朦胧的老人,老人身上独有的那股子淡淡的老人味却让他无比心安。 崔善水轻拍着沈星言的后背安慰道:“好孩子,没事了,阿公带你回家。” 沈星言放开他,环视一圈,没看到崔云庭和沈哲宇。 “舅舅和小宇呢?” 崔善水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水,强扯起一笑道:“我让他们先走了,我们人多在一处容易引人注意。” 沈星言不疑有他,便在一个护卫的搀扶下上了马。 几人弃了马车,换了快马,一路北行。 红烛喜帐鸳鸯被。 长乐宫里红绸高挂,成排的宫女嬷嬷侍立在旁,静等着皇帝临幸自家主子。 皇后在嬷嬷们的教导下规矩的举着扇子坐在喜床边。 一张娇俏艳丽的脸蛋写满了不耐烦,她被一身繁重的礼服压了一整天早就腰酸背痛,现在还要在这等着皇帝临幸。 第38章 她烦躁的放下扇子,一旁的嬷嬷大惊失色,立刻上前规劝:“娘娘,这不合规矩,您快些拿好扇子,圣上一会就来了。” “拿什么拿?老子肩膀都快酸死了,他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举给你们看?”宫文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急的一旁的嬷嬷又是一阵规劝。 宫文殊内心吐槽,他这是上辈子欠狗皇帝了,当太监被狗皇帝打死就算了,如今又穿到狗皇帝老婆身上,怎么他上辈子掘狗皇帝祖坟了?这辈子逃不出他魔掌? 宫文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累…… “娘娘!”老嬷嬷都快急哭了。 宫文殊白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举起扇子,心里却在想:我现在虽然是个女儿身,可内心却是个大老爷们,万一狗皇帝要睡我怎么办? 想到此处,他突然一阵恶寒。 门外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宫文殊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一众宫女嬷嬷们立刻打足精神准备迎接皇帝。 房门被推开,祁英迈入房内,扫了一眼端坐在床边的宫文殊,在她身旁坐下。 赵全端着两个金杯,温声道:“圣上,皇后娘娘,该喝交杯酒了。” 两人接过酒杯,互相对视了一眼。 竟是莫名都怔愣了一下。 他们今日都没有好好看过对方一眼,眼下离的这般近,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透过对方的瞳孔都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宫文殊慌乱的挪开了视线,祁英这才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 两人公事一般喝完交杯酒,又有人说了一堆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仪式完毕,屋内的人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 红烛燃烧,偶有炸出噼啪的火星。 宫文殊心里慌的一比,他没做好当女人的准备。 祁英先却开了口:“朕答应西景王你会是朕唯一的皇后,你的儿子会是太子,你我即已成婚,朕会给你一个孩子,以后你安心做你的皇后便是。” “……”宫文殊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白眼,感觉被他说的自己像个要配种的母猪,是不是还得谢主隆恩。 “闺房之事想必嬷嬷已经教过你了。”祁英站起身,语气冷淡“你自己把衣衫脱了躺下,朕会把灯熄了尽快完事。” “……”我特法克?宫文殊已经在内心骂街了,他更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强行配种的母猪了。 见女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祁英顿时生了几分不满,宫文殊这是什么表情?嫌弃? 第31章 沈星言跑了! “脱啊!嬷嬷没教你怎么伺候朕?” 宫文殊裂开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强扯起一抹笑道:“圣上,我……额……臣妾觉得此事太过仓促,怪尴尬的,咱们既然都成亲了,生孩子来日方长,要不……咱们先了解了解?” 祁英本就不想做这事,只想速战速决,听到对方这么说,眉头蹙的能夹死苍蝇。 “你什么意思?不情愿?” 宫文殊明显感觉对方生气了,鉴于上次被打死的经历,他觉得自己这次还是稳着点来。 他随即扯出一抹娇笑:“圣上哪里话?只是臣妾今日……来大姨妈了。” “谁?大姨妈?” “……”宫文殊差点没忍住直接翻白眼,他不断告诉自己,自己现在是宫文殊,是皇后,要端庄,他强扯着嘴角,温柔耐心的解释道“就是月经,月事,下边流血,暂时生不了,就不浪费您宝贵的……嗯……呵呵……” 祁英脸色瞬间黑了,他咬牙道:“不必解释这么清楚,朕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不欢而散。 祁英出了长乐宫,他站在台阶前,月光如水洒在阶前,竟有一瞬他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路了,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让他忍不住怀念从前的时光。 那时他能不顾一切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有父亲为他指明方向,大姐强势能干,二姐温柔贤惠,祁家的每一个人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 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邺哥“生病”了,自从二姐死后,司徒邺就病了,有时候他看着司徒邺神色恍惚的抱着二姐做的披风,他害怕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哥也要离他而去……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脚去了东宫。 东宫的寝殿里没有点灯,宫女们在门外候着,她们神色紧张,见皇帝来了,慌忙跪地行礼。 “他睡下了?”祁英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里面的人。 宫女低头答道:“回圣上,沈公子今日午后说要休息,锁了门,不让奴婢们进去打扰,连晚饭都没用,现在还在睡着,奴婢们担心公子,又不敢进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星言从前生气了不让他进去也常把门锁了,祁英一把薄刃便能轻松将门撬开。 他抽了把匕首,得心应手的撬开了门闩。 他晚上喝了酒,现下浑身沾着酒气,长乐宫里用的香是合欢花,想到沈星言上次的反应,他将外袍脱了下来丢给赵全后才推门而入。 殿内乌漆麻黑的,祁英拿着火折子点了灯,见被子隆起,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他轻勾唇角,轻手轻脚爬上床环住那人。 “阿言……”祁英往他脖颈轻轻蹭了蹭,却发觉那人身体冷硬,他瞬间察觉不对劲,猛的跳起,将人掰了过来,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第39章 那人自知活不成,已经服毒自尽。 沈星言跑了? 沈星言跑了! 他竟敢跑! “来人!”祁英怒吼着冲出去。 这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 秦尚带着一队禁卫军赶来时,东宫内灯火通明,所有伺候的宫人和当日轮值的禁卫军都难逃其责,一群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秦尚快速了解了事情经过,看向太师椅上双目赤目,面色阴沉可怖的皇帝。 “他应该是早就能看见了,也能走了,那内监是个瘸子,圣上领兵入燕京时,他唯一的哥哥死在了守城战中……” 茶盏猛的被皇帝砸碎,那双眸子目光凌厉的落在秦尚的脸上,“他一个人困在东宫凭一个太监就能跑?” “想来是有人在帮他。”秦尚镇定的回道。 “呵!”祁英站起身,迈开脚,带着帝王威压,一步一步的逼近秦尚。 “哦?看来帮他的人是个老熟人了,还可能是……”他的视线带着强烈的攻击性直击秦尚的瞳孔,咬着字道“监守自盗。” 秦尚后脊一阵发寒,他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甚至不敢眨眼。 “秦尚,你可还记得当初朕西行起兵你来投效时说过什么?” “记得。”秦尚似是起誓般侃然正色道“秦尚从此心中再无旧主,愿追随新主杀昏君定天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他直挺挺的单膝下跪,“臣没有背叛圣上,您若是信不过臣,可拿了臣下狱审问。” 祁英信不过他,不管对方说的多诚恳,他不信秦尚对沈星言没有怜悯…… “秦尚。”他转过身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他追回来,别让朕失望。” “是!”秦尚抱拳起身,转过身离开,他悄然松了口气,心中默默希望沈星言已经逃的够远了,否则他真的没办法再如今日这般偷偷放他一马。 看着秦尚离开的背影,祁英眼眸微眯,转而起身离开。 他刚走出东宫,站在阶前,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和杀戮声。 “沈星言!”他咬牙切齿道“这次朕定要打断你的腿。” 赵全看着身后东宫内的修罗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的望向那个一句话定人生死的天子,俊美的容颜下藏着一个嗜血的魔鬼…… 为了掩人耳目,崔善水一行人扮作了普通游商,又让腿脚不便的沈星言化了女装。 沈星言这一年又是受大刑又是被灌那损体的药,内里损毁厉害,早已经没了从前那般矫健的身材,他穿上女子的衣服后竟是个身形高挑纤瘦白皙的病弱美人,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一路上遇见数波查检都顺利过关。 半月后,他们总算到了嘉裕关。 沈星言的腿无法长时间驾马,一开始他们为了赶路沈星言都是骑马,现下虽然换了马车,可腿却疼的厉害,连着几个晚上都疼的无法入睡。 崔善水让人去找了止痛的药给他服下后他才得以睡上一觉。 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嘉裕关,沈星言昏昏沉沉的睡着。 嘉裕关并非大城,城中客栈并不多,崔善水本想直接出关,可沈星言半路发了烧,他们只能先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随行的护卫长与店家订好房后,便抱着昏睡中的沈星言进了客栈。 客栈中有三两个打尖年轻人,那三个青年看着那壮实的护卫抱了个姑娘上楼,后边还跟着个老头,为首的青年不禁多瞧了几眼。 “公子。”青年身旁的侍从小声道“这姑娘怎么肯让大老爷们抱着?这不是有损名节吗?” 另一人道:“他们是游商,出门在外哪能注意那么多。” “呵!怪异,身旁竟无一个丫鬟,指不定是哪里掳来的良家妇女。”那青年丢下手中的花生起身走了。 那两侍从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第32章 半路杀出个愣头青…… 客房里,崔善水小心的给床上的烧的精神恍惚的外孙盖好被子。 “阿公……”沈星言有气无力的问“我们到哪了?” “现下在嘉裕关了,休息一晚,明日出了关,越过玉山就到北狄的地界了。” 沈星言垂下眸子,担忧道:“我们不该停歇。” 崔善水叹口气道:“你生病了,出了嘉裕关还要走两日,前后没有地方落脚,你身体撑不住的。” 沈星言没再说话,他总觉得不安,生怕因为自己害了他们。 “阿公让人去给你抓药了,你在这好好休息一下,有人在门口守着,你有事就唤他们。” “嗯。” 崔善水又重新给他掖了被角,这才退出了房门。 沈星言重新合上眼睡了过去,却不知道窗子被悄悄打开了条缝,有个身影灵巧的翻进了屋子。 正是刚刚楼下打尖的青年。 那青年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打量着沈星言,肤白如雪,长睫如羽,他从小在边境长大,风吹日晒,从未见过这般白嫩的女子,只觉得眼前一亮,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女人。 “公子……”窗口的侍从压着嗓子唤了他一声。 青年这才回过神,恼怒的瞪了一眼窗口的两人,再回头时却见床上那人睁着眼,四目相对…… 第40章 “来……唔……”沈星言被紧紧捂住口,他本就病着,对方力气极大,他根本不是对手。 青年脸上漾起一笑:“别紧张,我就是来瞧瞧,没打算对姑娘干嘛,只要你不叫我就松手,好不好?” 沈星言点了点头,谢敬之这才松开手。 “来……·” 青年眼疾手快一把又将他捂住了口。 “就知道你要来这招。”青年笑的得意,他掐了一把沈星言的脸颊道“小姑娘不讲信用,坏的很,不怕我把你掳走?” 沈星言观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皮肤是边关军人风吹日晒出的健康小麦色,一身常服不奢不燥,腰间佩戴的是琉月弯刀。 琉月弯刀。 沈星言曾在国库见过这把刀,后来他的父皇赏给了嘉裕关的守将谢郁,谢郁今年少说也有五十了,眼前这个男子却才十八九岁,他猜测这人是他的长子—谢敬之。 谢敬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弯刀,便拿下那刀。 “怎么?姑娘认得这刀?” 沈星言不能说话,只能眨眼示意。 谢敬之高兴起来,他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对刀感兴趣的。 “你太狡猾了,我不能放开你,这样吧,我问,你答,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 沈星言点了点头。 谢敬之问:“门外那些人可是挟持了你?” 沈星言摇头。 “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跟着一群大老爷们着实可疑,你若是被威胁了,不用害怕,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报官救你出来。” “……”原来是个“见义勇为”的愣头青,沈星言心中松懈下来摇了摇头。 “真没有?” 沈星言摇头。 谢敬之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老头是你夫郎?” “……·”沈星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敬之哈哈一笑:“开玩笑的,那老头是你家人吧。” 沈星言点头。 “我看你生病了,腿脚也不好,他们应该是给你找大夫去了,可这里是嘉裕关,城里没几个好大夫。”谢敬之说着,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主意“不如你去我家吧,我家的军医可厉害了,给你治好了再送你回来如何?” “!!!”沈星言急忙摇头,他可不敢去谢敬之的家,那不是小鬼拜张天师自投罗网嘛。 谢敬之见他这么激烈,顿时生了几分不悦。 “你这小娘子不识抬举,知道小爷是谁吗?难得热心肠一回,你怕什么?” 沈星言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公子。”窗口的两个侍从催促道“快点,来人了。” 谢敬之见沈星言如此不识好歹,起了逆反心理,非要将人弄回去治病不可,他伸手在沈星言后颈用力一捏,沈星言即刻陷入了昏迷…… 崔善水让客栈的小二做了些肉糜粥,银针试过毒后确认没问题了才端着粥上楼。 “老爷。”护卫长从外面回来,神色慌张,他疾步到崔善水身旁,低声道“嘉裕关收到圣意已经封关,看来他们猜到我们要出关了。” 崔善水眉头紧锁,“大夫请来了吗?” 护卫长叹气道:“属下刚要去请大夫就见街上有官兵在四处张贴着公子的画像,怕那大夫认出公子来,属下没敢请。” 崔善水心下不安,想着还是先带沈星言躲一阵子再想办法出关,他推开沈星言的房门,却见屋内窗户大开,床上空空如也…… 沈星言不见了。 沈星言醒来时已经身在谢府的后院,门外的隐隐传来谈话声。 “这位姑娘脉象很是奇怪,应是受过重伤,勉强捡回一命,但她长期服用过有毒的药物,导致内里亏虚,高烧不退,却又像……像男子的脉……老夫也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脉。” “军医怕不是老糊涂了,她是个姑娘怎会把出男子的脉?” 那军医有些不好意思道:“或许是因为中毒的原因,亦或是……阴阳人。” 谢敬之低声斥责道:“越说越离谱,你赶紧开药,别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那军医尴尬的退了下去。 谢敬之打发走了军医,见沈星言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瞅着他。 “姑娘醒了,饿不饿?” “……”沈星言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简约干练,是个大户人家的厢房,谢敬之这小子真把他掳了来。 谢敬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饿的没力气,立刻让人去准备餐食。 “你别怕。”谢敬之在他床前坐下,道“我不是坏人,我爹可是这嘉裕关的将军,是个大英雄,嘉峪关城里无人不知他的名讳,我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沈星言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眼下只能顺水推舟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个女子,他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一个姑娘般轻柔。 “多谢,只是公子是否知会过我的家人?” 谢敬之面露尴尬,他是偷偷将人掳了来怎么可能告诉他的家人? 他战略性的咳嗽了一声道:“我立刻让人去客栈跟你家人说一声。” 沈星言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 美人笑了,谢敬之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间竟红了脸。 “嗯……不必客气,你且在这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吩咐丫鬟便是。”谢敬之说着唤了个丫鬟进来。 第41章 “她叫三七,你到底是个姑娘跟着一群老爷们,怕是照顾不好你,你在这只管安心住着。” 三七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皮肤亦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长了一排的雀斑,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清言。” “清言姑娘……”谢敬之心想这名字好听,跟她人一样。 “公子。”侍从一路小跑来,气喘吁吁道“家里来了贵客,将军让您去前厅见客。” 谢敬之起身,又吩咐了青梅照顾好沈星言后才离开。 第33章 难道是个睁眼瞎? 沈星言忧心忡忡的看着谢敬之离开的方向,问:“三七,你家公子常把陌生人带回府里吗?” 三七见他面露焦虑,笑着安慰道:“清言姑娘不用担心,我家公子是好人,平日里也会帮一些需要帮助的旅人,但带姑娘回来倒是头一遭,姑娘莫要介意,三七会照顾好姑娘的。” 沈星言点了点头,被子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隐隐作痛的腿,如今他走不了路,又进了谢府,若是谢敬之不放他走,只怕阿公他们该急了。 大堂中,谢郁正跟一人谈着话,谢敬之就来了。 谢敬之扫了一眼主位的拨弄茶盖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大将军司徒邺,连忙行了礼。 司徒邺抬眸扫了一眼谢敬之,勾唇道:“两年不见,敬之又长高了。” 谢敬之对这人有种莫名的恐惧,大概是第一次见着对方,就是他亲手砍下一个俘虏的头颅…… “你来的正好。”谢郁将手边的一张画像递给他,“这是前朝太子沈星言的画像,你让底下的人好好留意着,若是见着人就拿下。” 谢敬之接过那画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前朝太子为何跟清言这么像? 快入夜时,沈星言正喝着药,有人敲响了房门。 三七忙起身开了门。 谢敬之一进门就与沈星言来了个四目相对,他别扭的移开了视线。 太像了,除了性别真与画像别无二致。 谢敬之怕自己无意间拐了个前朝太子回来,那谢家真是有嘴说不清了,他打发了三七出去,站在沈星言床前欲言又止。 沈星言见他别扭,展颜一笑问:“谢公子这个时候来可有什么事?” 谢敬之拿出那张画像,问:“这画上的人可是你?” 沈星言看了一眼那画像,镇定的点评:“画的挺像,只是画错了性别吧?” 谢敬之急忙道:“不是我画的,这是刚刚大将军拿来的。” 大将军?司徒邺来了。 沈星言见着司徒邺发病的样子,如今想起当日的情形都汗毛直立,他故作镇定的问:“哦?这画中人犯了何事?” “他是前朝太子。”谢敬之不悦道“我爹让我找他。” “哦!” “……·” 沈星言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谢敬之蹙眉:“你不会是男扮女装的前朝太子吧?” 沈星言笑了,“所以谢公子来验证一下我是男是女?” “你最好能证明你是女的,否则我定是要将你交出去的。” 沈星言垂眸思索片刻,而后苦笑了一下:“原来谢公子掳我来是为了这事。” “??”谢敬之不解他的意思。 又听他弱弱叹息一声道:“罢了,公子替我治病要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沈星言说着上手开始脱衣,那白皙的肩膀露出一块。 “你干什么?”谢敬之吓得立刻转过身,他的脸涨得通红,脑子嗡嗡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趁人之危的禽兽。 “公子不要吗?”沈星言一副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模样,委屈道“难道是嫌我身体不好?若是轻些也是可以的,只是我还病着,还请公子怜惜。” “你可别再说了!”谢敬之连忙制止,“我不图你身子,我只是想看看你是男是女而已,你胡乱说什么呢。” 谢敬之到底是未经人事,对男女之事一提就臊的慌,现下一急,舌头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 沈星言越发认定这孩子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却是个皮薄的,他索性脱了身上的衣衫砸到谢敬之背上。 “我脱了,谢公子看吧。” 谢敬之哪还受得住,他的脸都快都烧起来了。 “我信你就是!” 他急匆匆的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跑了。 沈星言看着对方落荒而逃,脸色凝重了几分,虽然一时忽悠过去,可谢敬之也不是个傻的,迟早能反应过来,今日但凡对方镇定一点,让三七来给他验身,他绝对逃不掉。 沈星言认命的躺下,反正走不了,他摆烂了,大不了这条命交代了就是。 这么想着他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谢敬之又来了,沈星言已经做好了对方要把他交出去的准备,哪知谢敬之只是丢给他一块面纱。 谢敬之因着昨日的事还有些别扭,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你家人已经走了,没找到人,但我会帮你找到他们的,你安心在我家住着就是了。” 沈星言拿着那面纱一时间看不透这个大男孩怎么个想法,难道真是睁眼瞎? “你……咳咳,以后有人来你就把面纱戴上,别让人瞧见你这张脸,省的生出误会来。” 第42章 沈星言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怕我是你要找的人?” 谢敬之瘪了瘪嘴道:“得了吧,那太子殿下是个文韬武略的金枝玉叶,你这病怏怏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你们也就长得像。” 金枝玉叶? 沈星言没想到还有人这样评价自己,只是浅浅一笑不再搭话。 “你话真少。”谢敬之嘟囔着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怪我昨日轻浮?” “没有,我本就话少。”他这没骗人,他本就话少,从前祁英话多,他受祁英影响才话多些…… “那你今日好点了吗?烧可退了?”谢敬之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 “嗯,好多了。” “那就好,你在这好好养病就是,这个院子平日不多人来,我跟他们说过了,除了三七,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等我找到你家人自会告诉你。” “好,多谢。” “你……”谢敬之踌躇着,沈星言话少,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让人心疼又渴望亲近的感觉。 “谢公子还有何事?” “没有,就是……”谢敬之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为什么不走? “我走了!”他丢下这话,一股脑的往门口冲,将送东西来的三七撞了个正着,幸而他身手好,一把托住了三七,这才将人扶稳。 三七看着同手同脚离开的谢敬之,一头雾水。 “公子这是咋了?慌里慌张。” 沈星言看着手中的面纱,浅浅一笑,他不觉得谢敬之不知道他的身份,却看不懂对方想做什么。 三七将盘子放下。 “姑娘,公子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些消磨时间的小玩意,还有几本话本子。” 沈星言看着盘子里放着的十二面魔方,九连环,鲁班锁…… 谢敬之这是打算让他在这常住了吗? 第34章 回去会死吧? 此后的几日,谢敬之几乎每日都来看沈星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星言将他曾经想破脑袋都解不出来的十二面魔方和九连环统统解开了。 “你当真解开了?” “嗯。”沈星言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那些玩意他小时候就会解了,那魔方还是他母后做出来的,为了教训一下当时狂妄的西景和北狄的使团,一个魔方无一人能解,却被一个孩子解出来,让南渊赚足了面子。 “你能教我吗?”谢敬之两眼冒光。 沈星言便放下手中的书,开始耐心的教他,谢敬之听的认真,沈星言语言逻辑清晰,很快就将这个大男孩教会了。 沈星言在一旁看书,谢敬之就蜷着腿认真解着手中的九连环。 “你在看哪本书?”谢敬之突然将脑袋凑过来。 “狐妖。”沈星言将书递过去。 谢敬之哈哈一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嗯,一只公狐狸和凡人书生的故事。” 沈星言语气平淡。 谢敬之问:“你看这样的书是什么感觉?” 沈星言闻言,抬眸看着他,少年的眼睛澄澈。 “没感觉,随便看。” “你不觉得两个男人这样很恶心吗?” 沈星言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就不恶心。” “听说燕京很多这样的,是吗?” “可能吧……”沈星言敷衍着应了一句,放下手中的书,换了一本。 谢敬之歪着脑袋瞅他:“如果都是像你这般长相的,我倒觉得是男人也没关系。” 沈星言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回他这话。 谢敬之垂眸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漫不经心道:“我爹说圣上要来嘉裕关了。” 沈星言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他这是话中有话。 九连环成功被解出,谢敬之放下手中的环,起身面不改色道:“明日我来学魔方!” 沈星言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果然,该来的都得来…… 晚上沈星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知道祁英在找他。 他一定很生气吧,沈星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只余绝望无助。 窗户被悄悄推开,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音极小,在寂静暗夜中也很难察觉,沈星言失明这段时间听力变的极好,他知道有人来了。 两个黑衣人刚摸进房内,屋内突然亮了起来。 原是床上的沈星言摸了火折子点了灯。 “公子。”来人是那个大块头的护卫长。 沈星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七在隔壁的小屋睡着,他不知道那丫头睡眠深浅,只能将人招到跟前。 “你们怎么找来的?” 那护卫长小声道:“我们留了人在客栈,他们派人去客栈找人我们就知道了,前几日司徒邺在,我们不敢动,他今日没在谢府,相爷让我们来接公子。” “你们找到办法出关了?” 护卫长苦恼的摇头,“封关了,就算有通关文牒也出不去,现在我们出也出不去回头又怕撞上司徒邺的人,相爷的意思是赌一把往回走。” 另一护卫小声提醒道:“公子,我们出去再说吧。” 沈星言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着阿公和你们的性命赌,若是出不了关,你们只会被我牵连,我有一个办法,若是成功我会在树上挂一条红带子,若是不成,明日日落前你们跟阿公先走吧,不必管我。” 第43章 “公子!”护卫长急道“如果不接到您,我们哪有脸回去?” “不想让我死就听我的。”沈星言语气坚定。 二人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先离开了。 次日,谢敬之来的时候,沈星言正坐在窗口的软榻上,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正熟练的泡着茶。 谢敬之看着对方安静泡茶的模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不禁好奇这样的人穿男装会是什么样呢?一定也很好看吧。 “谢公子来了。”沈星言没有再夹嗓音,声音温润如玉,听起来很舒服。 谢敬之笑了笑,走到他面前坐下。 “我今日来学魔方。” 三七将那魔方拿来,沈星言将斟好的茶放到他面前,伸手才接过魔方。 沈星言依旧耐心的教他如何解,谢敬之一开始听的认真,可没一会那脑子就跟流水一样慢慢耗尽了,越听越糊涂,他承认沈星言的脑子真的很好用,这般复杂的东西他却能讲的如此清晰…… 沈星言见他出了神,便不再往下讲,将魔方递给他尝试。 谢敬之接过那魔方却觉得脑子嗡嗡的,这玩意太难了,同样是脑子,怎么沈星言的脑子就好使? 三七在沈星言的示意下退出房门。 谢敬之还在绞尽脑汁的研究下一步,忽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抬眸就见沈星言赤着上半身的模样,他脑子嗡的一声,吓得他立刻转过脸,他甚至没敢看清沈星言的身体,只知道入眼一片白花花的。 “你干嘛突然脱衣服?”谢敬之羞恼的大声责问。 “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谢敬之虽然早知道他是男子,可还是条件反射般的不敢去看对方身子。 “谁怕了,你白的像个娘们,怪尴尬的,你快把衣衫穿上。”谢敬之依然不敢转头,那一抹白像是刻入了他脑髓一般,他满眼满脑子都是好白。 沈星言不出声,只是看着他,看他那张脸涨的越发的红,连着耳朵也红的滴血。 谢敬之见他半天不出声,试探性的转头,偷偷瞄了一眼,又移开,像个情窦初开的,害羞又好奇的大男孩…… 沈星言耐心的等着,直到对方慢慢接受,视线移了过来。 那白玉般的肌肤上满是疤痕,虽然已经淡化了许多,却能看出此前受过怎样的刑罚,尤其是锁骨处四个狰狞的钩痕,更是让谢敬之为之一震。 他知道,那是铁链穿骨的痕迹。 “你……你的腿也是……”谢敬之突然觉得有种窒息感,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星言,这样温柔的人怎么受的住这些重刑? 沈星言拉上衣衫,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也许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虽然你我相识日短,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段时间蒙你细心照料,此生怕是没机会报答了,今日以茶代酒谢过谢公子。” 沈星言举起茶杯诚挚的对着他鞠了一躬,将杯中的茶饮尽。 谢敬之内心五味杂陈,声音都染上了一层暗哑:“你……你被抓回去会死吧?” 第35章 出关 “嗯。”沈星言淡淡的应了一声。 谢敬之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公子有话直说吧,过了今日怕是没机会了。” 谢敬之总觉得那是人家的隐私,没好意思开口,但对方都这么说了,他长呼一口气,问:“我曾听游商说当今圣上未称帝前是你的侍读,你们经常成双入对,是真的吗?” 沈星言点了点头。 谢敬之追问:“那你们真的是那样的关系吗?就是……像话本子里狐妖和书生那样?” “嗯,那是从前的事了。”沈星言毫不避讳,曾经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现在的他们只是相互憎恨的两个人。 谢敬之惋惜的叹了口气,原来本话本子写的不是假的,相爱的两个人也会相互伤害,他虽没有谈过恋爱,但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爱过的人下这样的狠手,换了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敬之。”沈星言第一次叫了他的名,谢敬之怔愣的望着他。 沈星言浅浅一笑道:“你很好,这辈子怕是无缘了,若是可以下辈子我们当朋友吧。” 谢敬之心中乱的很,他跳下软榻,一声不吭的摔门而出。 沈星言看着案几上的魔方,眼中难掩失落,看来失败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人也没那么准,更没那几句话就能策反的本事。 临近傍晚时分,谢敬之又来了。 “你走吧!”谢敬之没好气的说“天黑后我送你走,不会叫人发现,要是哪天你被抓了可别把我供出来。” 沈星言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大男孩,问:“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可是升官发财最好的机会。” “谁稀罕那玩意了?”谢敬之蹙眉,甚至因为觉得沈星言把他想庸俗了。 他有些不忿道:“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是我把你掳回来的,我送你走就是,反正我爹不知道,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就三七和军医,知道我带了个姑娘回来,除了我,没人知道你身份。” 沈星言点了点头,到底还年轻,热血方刚,是个凭心做事的孩子。 院中挂起了一条红带子,日落时分护卫长来了。 他正打算翻墙进去就见一个影子从另一侧刷的上了墙头,两人险些撞上,吓得护卫长脚底一滑差点撞墙上。 第44章 同行的护卫们立刻拔了刀,警惕的盯着墙头上的少年。 谢敬之抱着怀里的人脚下一蹬,从墙头跃下,稳稳落地。 崔善水诧异的看着谢敬之,对方没有一点敌意。 沈星言从谢敬之的怀中探出头来,“阿公,让他们先把刀收了。” 崔善水见沈星言没事,这才让人把刀收了。 一旁的护卫长过去要接沈星言,谢敬之却避开了。 “你们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关。” 崔善水狐疑的看了一眼少年,“嘉裕关已封,如何出去?” “我自有我的办法。”谢敬之心里是别扭的,他愿意帮沈星言,却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带上这些人,有种背叛自己爹的感觉。 崔善水信不过谢敬之,他看向沈星言,对方只是浅浅一笑示意他没关系。 天黑时分,谢敬之带着沈星言一行人绕过搜查的官兵,停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破烂茅草屋前,他手上抱着沈星言,一脚踹开了那扇破烂的木门。 迎面而来一阵灰尘,一群人都想不通这个少年带他们来这个破房子里干嘛。 谢敬之踢了一脚那烂了一条腿的破桌子,命令道:“挪开!” 护卫长从前也是个三品的将军,被一个小屁孩指挥干活多少心里有些不满,但还是让人将那桌子抬走了。 谢敬之又让他们把铺在地上的稻草扫开,众人才发现下面藏着一道隐藏门,护卫们拉开那扇门,是一条黢黑的仅容一人通行的地道。 沈星言看着脚下的道问:“这就是你说的通往城外的暗道?” “嗯。”谢敬之说“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总有商贩拿不到通关文牒,城里便有人投机取巧挖了这条地道以此收取过路费,后来,人抓了,但这条地道被我保留下来了,想着他日或许能用到,没想到用你身上了。” 沈星言虽猜到对方会有办法,却不想还是这么一条稳妥的路子。 “敬之,谢谢。” 谢敬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总道谢,走吧。” 他说着便率先踏入地道,崔善水忙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关外的林子里出来。 沈星言一出来就发现出口处停了一辆马车。 谢敬之将他放上马车:“今夜十五有月光,你们驾车慢慢走,不至于摔,但千万不要点火把,城上值守的士兵会看见。” 沈星言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感动,没想到对方还能弄来一辆马车,他们早上才谈的话,想必这孩子一离开就去给他安排了。 谢敬之见他垂着眸子不说话,他尴尬的挠了挠头:“你就没话跟我说?” 沈星言扯起一笑,眸中却多了几分亮晶晶的温柔。 “除了道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我不是如今这模样,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但现在……我们从未认识过才是对你最好的祝福。” 谢敬之心脏一痛,他从未这般心疼过一个男人,可沈星言真的太温柔了,让他总忍不住心疼…… “别说了,快走吧!”谢敬之转过身,压回了眼底泛起的薄雾。 崔善水爬上车,护卫长在前方领路,马车摇曳着缓缓朝北行驶。 谢敬之听着马车的声音渐行渐远,才转头目送着那一撮黑影离开,他长叹一口气,明明才相处了几日竟然这般不舍。 他转身进了地道返回,等他从茅草屋出来时猛然在月光下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爹?”谢敬之心下一惊,杵在原地不敢动。 谢郁负手立于屋前,身旁未带一兵一卒,谢敬之看不清他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 “他们走了?”谢郁冷声问。 谢敬之有种错觉,自家老爹好像早知道沈星言在府上,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你可知他们一走,下一次回来就是带着千军万马来伐?”谢郁声音如寒冰。 谢敬之硬着头皮道:“不会的,他坏了身子走路都成问题,而且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谢郁长叹一口气道:“妇人之仁啊!罢了,只当是报了崔相当年粮草之恩。” 文景十五年南渊闹饥荒,国库吃紧北狄趁机来犯,粮草不足,嘉裕关的守城士兵连树根都吃了,是崔善水掏空家底让全府节衣缩食拼凑出粮草送去嘉裕关。 “爹,你信我,他是个好人干不出这种事。”谢敬之笃定的望入谢郁的眸中。 谢郁无奈的摇摇头,自家这个傻小子,谁是坏人呢?还不是干着身不由己的事?人都去了北狄了自然是要借助北狄复国, “将军!”一个兵士急匆匆的赶来,“圣上来了!” 谢郁眉头紧皱,刚送走一个又来一尊大佛,还来这么快,怕不是连夜赶路的吧? 第36章 要命的试探 昏暗的谢府大堂,两侧黑压压的站满了禁卫军,红甲在昏暗的烛光中透着肃杀的威压。 祁英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把玩着手中的魔方,秦尚站在他身侧,悄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皱紧了眉头。 谢郁带着儿子火急火燎的赶回来,见自家夫人搂着怀中的小儿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堂前,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敬之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手中的魔方,心下咯噔了一下,看到天井下站着的三七,上前低声问:“那魔方怎么回事?” 第45章 他声音极小,三七正想解释小公子拿了他桌上的魔方在家中玩,正巧被皇帝撞见。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里头传出皇帝的声音。 “你进来,朕说与你听。” 谢敬之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大堂跟着父亲行了大礼。 “圣上……” “嘘……”祁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谢郁即将要说的话。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谢郁身后的谢敬之面前,谢敬之低着头。 祁英在他面前蹲下,将手中的魔方递给他。 谢敬之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拼好了。”皇帝的语气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的,让人毛骨悚然。 “圣上,我……” “嘘~”祁英打断他的话,轻声道“拼好了你才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谢敬之哪里会拼的全,他能拼这一半还是沈星言教的,后面的沈星言没教完,他也没学会。 “圣上,犬子愚钝,不知圣上为何……” 祁英猛的转头,眼神如带血寒刃一般直逼谢郁,谢郁自认不是胆小之辈,可这个男人的眼神却让他后背发凉,只要一个不小心他们谢府上下都得送命。 “朕教你。”祁英接过那魔方,起身坐回太师椅,他的手指轻轻拨动那魔方开始拼凑。 “知道朕第一次见沈星言时是在哪里吗?” 谢敬之抬头看着皇帝,祁英眼睛也不抬的转动着手中的魔方,自问自答道:“是文景十三年,西景和北狄的使团入燕京。” “那时候的沈星言还是南渊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文景帝办了个宴会招待两国使臣,那年沈星言才十岁,他坐在文德皇后身旁,安静的看着西景北狄两国跳梁小丑试图羞辱南渊百官无能人,文德皇后当场拿出这个叫做魔方的小方块,也给西景和北狄出了个题,两国使臣绞尽脑汁也只能拼出一个完整的面来,文德皇后说:我们太子八岁时就能拼全十二个面。那时候的朕看着沈星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不到半柱香就将那魔方拼齐了,你知道吗?沈星言这人啊,从小就会发光,他站在那就是焦点,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那时的沈星言白白净净的,小小的他看着那样一个干净的人儿,突然就起了心思,一开始他只是想亲近这个像小仙童一样的太子,可小太子不仅话少还不爱搭理人,他时常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要亲近,他发誓定要让对方离不开自己,要做那人最好最好的朋友…… 忆起往事,祁英愈加想把这人拉下神坛,便是地狱也一起待着,谁也别想逃。 “你过来。”祁英停下手中的动作,眸光扫向跪着的谢敬之。 谢敬之膝行上前。 祁英柔声教他:“你看,最后这几步该这样。” 谢敬之惊讶的看着那魔方在皇帝手中,拼完整了十二面。 “你说说看沈星言教了你几遍?” 谢敬之惊恐的看着皇帝,明明对方的语气那般平静温和,可他却觉得眼前的人下一秒就要割了他的脑袋。 “我……我自己拼的,没人教过。” “哦?”祁英将手中拼好的魔方再次打乱,“朕刚刚教过你了,你现在拼好朕就信你。” 谢敬之脑子早已经是一团浆糊,这么复杂的玩意,便是沈星言再教他十遍他都不一定学得会,现下他哪里还拼的出来? 祁英将那魔方递给他,谢敬之手心直冒汗,他接过魔方硬着头皮开始拼,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方块在他眼中好似都飞起来了,他多想把这玩意砸了再一粒粒拼凑起来。 “沈星言这人啊怪能迷惑人心的。”祁英长叹一口气,想到某人在他笔下撩人的神态,他轻笑一声“尤其是你这样的孩子,他怕是对你笑一笑你都能酥了骨头,可你要知道,那是个狐狸精啊,又坏又狡猾,他会抓着你的心,把你哄的失了智,会把你拖进深渊啃的连骨头都不剩,这样的人只适合打断腿,带上狗链,一辈子活在囚笼里。” 他说这话像是在说给谢敬之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谢敬之只觉得刺耳,明明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在皇帝口中竟是这般不堪,他忍不住厉声反驳道:“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后悔了,而皇帝嘴角的笑意愈深了,透着怪异。 谢郁怒其不争的闭了闭眼,这个傻儿子经不住旁人激上几句就露馅,一个魔方而已,总有人凭着运气也能拼对一半,皇帝那就是故意诈他的,哪里会真的因为一个魔方杀驻守大将满门。 “不是这样的人?”祁英托腮,眼眸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凉凉的问“你也与他相处了这几日,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谢敬之从小长在边城,这里的人淳朴,他本就没什么心眼子,可这皇帝浑身都是心眼。 谢郁生怕谢敬之再说出什么让皇帝生气的话,他膝行上前一步道:“圣上,臣知道他们去了哪,臣可带兵截住他们。” 祁英这才真正有了笑意,“那可有劳谢爱卿了。” 谢郁又道:“若是臣能戴罪立功,还请圣上宽恕我儿。” “孩子做错事,自然由亲爹教育,朕不操这心。”祁英起身拍了拍谢郁的肩膀,转而看向谢夫人怀中的孩子道“谢卿这幺子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好接替爱卿的重担。” 第46章 谢敬之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对方这句话已经断了他此生的前程了。 第37章 各怀鬼胎 夜已深,圆月西沉,黎明将起。 沈星言一行人趁月色赶了一夜的路,又累又困,到了玉山脚下,才停车燃起篝火,准备休整一番再继续出发。 护卫长寻来一些干草,沈星言一路颠簸也没睡着,现下裹着毯子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篝火燃烧发出噼啪声,沈星言迷迷糊糊的睡着,听着身旁细微小声的烤肉声和啃嚼干粮的声音。 “这位公子。”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沈星言猛然惊醒,眼前是个身着青色宽道袍,头发灰白的道人。 沈星言转头看了一眼篝火旁的众人,他们正忙着烤肉煮饭,崔善水正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抱胸小憩,显然已经睡着了。 “我走了很远的路,又渴又饿,公子可否给口吃食?”那老道人说的诚恳,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沈星言将一旁的水囊递给他,又拿了块烙饼递给他。 老道人接过水囊和饼在他身旁坐下,便开始大口喝水大口吃饼,吞不下去就使劲捶了几下胸口。 沈星言见他这般狼吞虎咽,生怕他把自己噎死,忙道:“您慢点吃,别噎着,吃完了还有。” 那道人怪的很,也不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往嘴里塞饼,又灌水,直至将整块饼都吃完,才满足的打了个响嗝。 沈星言见他是真的饿惨了,又拿了块饼给他:“还吃吗?” 道人摆摆手:“一个就够了,吃饱了。” 沈星言笑问:“道长从何而来?这般急是要去哪?” 道人笑道:“我从昆仑山来,来这玉山取一面镜子。” “昆仑山?”沈星言一时不知道这昆仑山在何处,只从一些古籍上见过,说是一座仙山,可他却不知道在哪处。 道人点点头道:“我的这面镜子遗落在此处多年了,怕是惹出祸事,特来收回。” “镜子?什么镜子这么稀罕,劳您大老远来这一趟。” 道人在随身的包里捣鼓半天,翻出一块圆盘递给他。 沈星言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哪是镜子啊,连人影都照不出来。 “这镜子怕是该打磨了。” 道人一笑,说道:“公子可别小瞧这镜子,它可让时光倒流,让人穿过时空缝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星言觉得这道人神神叨叨的,像是个精神不大正常的。 道人见他不信,又道:“不瞒你说,前头有个小伙子,因为逼死了自己的爱人,用自己的灵魂做代价回到过去想留住爱人,可那孩子好像迷路了,兜兜转转硬是没找到自己。” 沈星言更糊涂了,“道长说错了吧?是没找到他爱人吧?” 道人摇了摇头道:“他执念太深,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会出现在他爱人身旁,可他眼中只有爱人,他找不回自己就只会重蹈覆辙。” 沈星言听的糊里糊涂,哪怕当个话本子听他也没听懂,他看着手中的镜子,心想着若是真有这么神奇,他也会愿意用灵魂换一次重来的机会,哪怕下辈子轮回当个牲畜…… 他正垂眸沉思着,转头想问那道人什么,可当他一转头,身旁空空如也,那道人竟已凭空消失,而他手中的镜子也不知所踪…… “言言,言言……”沈星言被崔善水唤醒,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这一觉睡的他脑子嗡嗡的,原来是做了个荒唐的梦。 可当他看到身旁的饼少了一块,而水囊也空了,沈星言不禁觉得有些诡异。 马车继续上路,沈星言头疼的厉害,崔善水便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再睡一会。 老人的腿干瘦,硬的很,沈星言却觉得很舒服,从前阿公总是一口一个君臣有别,他与阿公并不算亲近,如今这般更像是寻常的祖孙两。 车外的护卫长掀开车帘道:“相爷,公子,再有半日的路程就到北狄的地界了,我们耽搁了几日,北狄王的人应该早在等了。” “嗯。”崔善水轻轻捋开沈星言脸上的发丝,眼神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宠爱。 “阿公。”沈星言抬眸问“我们与北狄从前关系并不好,北狄王为何愿意接纳我们?还派人来接。” 崔善水身体僵硬了一下,他不敢看沈星言的眼睛,只转开脸不做答复。 “阿公。”沈星言坐直了身子,正色问“我们马上入北狄了,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崔善水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可想着沈星言迟早要知道,他叹了口气道:“宴君澜划了一块地给我们的人暂居,他说会帮我们复国。” 沈星言察觉他话没说尽,“宴君澜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凭什么助我们复国?” 崔善水脸色有些难看,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星言道:“他说等我们复国后不论谁做皇帝,你每年去他们皇城住上三个月,另外割北部十城作为谢礼,年年纳贡。” 沈星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没想到为了复国,他们不仅把他卖了,还割城献礼,这般屈辱的条件他们都答应了…… “言言……” “阿公!”沈星言厉声道“祁英他虽起兵称帝,却未割让一寸土地给西景,连着此前我们从西景手中打来的西境五城都没还给他们,你们怎么能答应北狄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 第47章 崔善水也恼了,他冷下脸道:“若不是当初你心慈手软放走祁英这个祸根,我们至于落到这种境地吗?你以为西景帮他是为了什么,五城不还,是他出尔反尔惹恼了西景,否则你以为宫溪白为何帮你?” 沈星言脑子里仿佛被一个响雷劈过,把他所有的任督六脉都打通了,所有的阴谋诡计瞬间被勘破…… “所以,宫溪白知道北狄帮你们的条件里有我,所以他才助我逃走,因为他想让我们打起来,西景从前就打不过南渊更打不过北狄…… 大乾刚立国,根基不稳,刚经过内战,消耗都没填平,若是再有北狄掺合进来,还师出有名,帮南渊皇族抢回自己的东西,呵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到时候西景趁乱夺回五城还能更多,原来西景打得是这个主意。” 沈星言痛心的看着崔善水的眼睛:“阿公可有想过即使我们复国了,南渊百姓以后该如何被北狄压榨?我们对得起他们吗?我们对得起那些曾为国牺牲的将士吗?” 崔善水解释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条约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再改就是了,等我们强大了,我们不认又如何?” 沈星言眼中的失望奔溃几乎要溢出来了,所有的心寒最后都付之一笑,是绝望的,让人窒息的。 “停车!”沈星言大喊了一句,驾车的护卫长听到声音,立刻拉起缰绳。 沈星言决绝道:“我不走,你们自己逃吧。” 崔善水见他要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现在回去就是死,被活活折磨死。” 沈星言笑了,他说:“你们造的孽总要有人去赎罪,我的身体里流着沈崔两家的血脉,我逃不掉。” 崔善水呼吸一滞,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人刺了一刀…… 主孙二人僵持着,安静下来,却隐隐听到一阵轰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第38章 抉择 “相爷,他们追来了!”护卫长惊呼一声。 崔善水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我们只有一辆马车,跑不过他们,安排人留下准备绊马绳,拖住他们,前方有一座吊桥,我们往坡上跑,只要过了吊桥就能甩开他们。” 护卫长得令,利索的安排了计划,驾车狂奔。 沈星言被颠的整个人往后倒去,险些撞到脑袋,幸而崔善水护住了他的头。 “你们别再为了我做无谓的牺牲了,他要的是我,你们把我丢下,他们就不会再追。” “别犯傻了。”崔善水把他扶着坐起,“不把你带走,云庭他们就白牺牲了。” 沈星言再次震惊了:“牺牲?什么意思?你说舅舅和小宇他们……” “他们没走成,秦尚抓了他们,他们被关在天牢里,天牢防守太严,我救不了他们,你若是再回去我们就真的全军覆没了。” “可我怎么能丢下他们?”沈星言满心愧疚,自责。 “你必须丢下他们,成大事哪有不牺牲的?” 沈星言无法相信崔善水会为了复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舍弃,亲外孙都能送人…… 马车在吊桥前急停,那吊桥横跨在两崖之间,年久失修的吊桥摇摇欲坠,粗粝的草绳已经磨损严重,底下就是汹涌蹦腾的河流,看的让人心惊。 护卫长将沈星言抱出来,三人小心翼翼的扶着绳索朝对岸挪去,那吊桥并不长,三人却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沈星言!” 护卫长的脚刚踩到实地,沈星言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扭头望去,就见对面的崖上密密麻麻的追兵,是祁英追来了,同行的是谢郁。 祁英气急败坏的跳下马,朝吊桥疾步走去。 护卫长立刻放下怀里的沈星言,沈星言踉跄了一步,被崔善水扶住了。 护卫长拔刀就要将吊桥的绳索砍断。 “住手!”祁英大喊一声“你的其他主子都不要了吗?” 护卫长手中的刀在离绳索毫厘处停下。 祁英挥了挥手,就见密密麻麻的军士齐齐让出一条道来。 秦尚押着一串人上来。 是崔云庭和沈哲宇,还有沈以柔,沈沐瑶…… 他们都被绑着双手堵了口。 “爹爹!”秦尚从最后边拉出一个哭唧唧的小团子。 沈星言震惊的头皮发麻,他的珩儿还活着!妹妹们也都活着!他哽咽到无法呼吸。 “珩儿……”沈星言挣扎着想过去,却被崔善水死死抱住。 “别去,他们落在祁英手中已经没用了。” 沈星言想要挣脱崔善水,脚却无法使力。 “你放开我!我的珩儿还活着……” 萧亓珩想过去抱沈星言,却被秦尚拎着后领子,小家伙只能手脚并用的踢打着,奶凶奶凶的嚷着:“你这个混账,放开我!我要爹爹……” 祁英看着对岸的人激动的恨不得飞过来,便知道自己留着这些人终是有用的。 他勾唇道:“沈星言,你老老实实回来,朕可以放了他们,一换四,你不亏,若是你今日走了,朕立刻砍了他们五个。” 沈星言一愣,一换四? 祁英扫了一眼秦尚手中凶巴巴的小猫儿,轻嗤一声:“你儿子朕不能放,否则哪天你又跑了,朕上哪找去?” 第48章 沈星言心中盘算着,先把舅舅和弟弟妹妹们换回来,祁英既然那日盛怒之下都没杀珩儿,说明他还是有一丝人性的。 “好!我换!” “不行!”崔善水喝道“贺雷,把桥砍了!” “不行!你敢!”沈星言挣扎着想要过去,却被崔善水紧紧的制着。 护卫长手中的刀无法落下,看着祖孙二人争执着。 “阿公,你糊涂啊!”沈星言气急败坏道“我们都能活着为什么要让他们都去死?舅舅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您真的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崔家绝后吗?” 崔善水咬着牙道:“他是我崔家的子孙,为了复国大业,不惧死。” 沈星言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恳求道:“阿公,我求你了,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他们死,珩儿他才五岁,我是他爹爹啊,我也是兄长,该我保护弟弟妹妹们,您总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都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崔善水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外孙,他哽咽道:“你回去会死的。” 沈星言含泪摇头,“我会告诉他去哪找祁忠,看在祁忠的份上他不会杀我的。” 崔善水心如刀割,他仰天长吁一口气,将眼泪倒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岂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身首异处? “罢了。”崔善水终是软了心,他扶起地上的沈星言,心疼的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一定要活着,等阿公接你和珩儿回家。” 沈星言破涕为笑,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艰难的走向吊桥,腿疼的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祁英看着吊桥那头的人一点点的挪到了桥中央停下,他这才让人将人一个个放过去。 崔云庭先走上吊桥,见沈星言望着他笑,他愧疚的皱紧眉头:“对不起,没帮上忙还拖累了你。” 沈星言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个是沈哲宇,他走到桥中央时,看着消瘦的哥哥,忍不住红了眼。 沈星言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你是家里的男子汉,父皇和两个姐姐可就交给你照顾了。” 沈哲宇从小与他亲近,沈星言丝毫没有因为他生母争宠导致文德皇后自缢而怨恨过他,反而对他颇多照顾。 他哽咽道:“哥,你等我,我一定接你回家。” “嗯,去吧!” 沈哲宇这才吸了吸鼻子过了桥。 沈以柔和沈沐瑶一起踏上吊桥,她们顶着哭肿的眼睛战战兢兢的靠近。 “哥哥……”沈沐瑶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 沈星言空出一只手替沈沐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阿瑶不哭,以后要乖乖听姐姐的话,不许闹脾气。” 转而又对沈以柔道:“柔儿也是,姐妹吵架不能有隔夜仇,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两个小丫头点头如捣蒜。 沈星言目送着她们的安全到达了对岸,看着他们团聚,看着阿公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他只是浅浅一笑。 可他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面…… 沈星言一回头就对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他抬头就见祁英那张阴沉的脸。 对方似乎怕他趁机跑了,过来抓他。 “祁英……”沈星言伸手抱住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让祁英身体僵了一下,震惊,诧异,他甚至怀疑沈星言是不是还没恢复记忆。 “祁英,我们回去吧。”沈星言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只讨宠的猫儿一般,勾的他不知所措。 “好啊,回去。”祁英咬牙切齿的应了一声,一把将他抱起走向对岸。 第39章 不逃了,我陪你 珩儿闹着要爹爹,沈星言看着哭闹的孩子不敢吭声,他知道祁英此时定然是生气的,更是不喜欢珩儿…… 祁英抱着人上了马背,将人圈在怀里,拉着缰绳策马往回走。 祁英冷着脸,一言不发,一个拥抱就想让他消气?可笑!他现在就想回去好好收拾沈星言,他已经想好了一百零八种法子让沈星言痛哭流涕的求饶。 这次他绝对别想好过! 祁英这般狠狠的想着,却不知沈星言已经猜到结局,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祁英。”沈星言讨好的往他怀里靠了靠,温声细语道“祁忠真的还活着,他现在过的很好,你若想接他回来,我告诉你他在哪。” 祁英原本还在想着如何折磨这个逃跑的囚徒,但听到对方这般老实就交代了,他狐疑的垂眸看了他一眼。 “呵!上次把你打半死都不肯开口,现在倒是愿意说了?” 沈星言垂着眸子道:“祁英,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会用余生弥补你的。” 祁英心头酸涩了一下,却想起沈星言说不欠他这句话,弥补?谈什么弥补? 他冷哼一声:“不逃了?” “嗯,不逃了,我陪你。” 曾经最想听的一句“我陪你”,如今他已经无感了,他捏着沈星言的下巴掰过来,寒凉的眸子望入沈星言的瞳孔。 “这可是你说的,你这辈子都休想再逃走,否则,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沈星言似安抚般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柔声道:“不逃,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祁英心脏仿佛被狠狠的锤了一击,即便他将自己的心防守的再严也忍不住失守了一瞬,这个人到死都只能跟他在一起…… 第49章 他充满恶意的勾起一笑,单手紧紧圈住沈星言单薄的身体,仿佛要将人与自己的血肉嵌合,他重重的用自己生了胡茬的下颌摩擦着沈星言的鬓角耳畔,恶声道:“记住你这句话,哪天你再逃,你就去死。” 他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沈星言本也是下定决心陪他,也做好准备对方可能会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可听到这话,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他知道祁英还是恨他的,是入骨的恨…… 回到嘉裕关时,沈星言遥遥望见城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谢敬之,他在城墙上等了一日,直到日落时分才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人影。 谢敬之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祁英身前的沈星言,二人遥遥对望了一眼,却被祁英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帧。 “怎么?你喜欢他?”祁英突然戏谑的问。 沈星言生怕他要牵连无辜,低声嗔怪道:“你别胡说,我跟他清清白白。” “清白?呵!他看你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祁英……” “急什么?清不清白的朕不在意,但朕的东西哪怕踩烂了丢了也容不得任何人肖想,除非朕赏给他。”祁英语气不温不火,却暗藏杀机。 沈星言对这样偏激且阴晴不定的祁英真不知该怎么应付。 “既然他喜欢你,今晚就住在他家好了。” “什么?”沈星言忽感不妙,可不等他劝解,祁英猛甩了一鞭,身下的马迅速窜了出去。 谢郁对于皇帝要住在他家的要求有些摸不着头脑,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还指明了要住谢敬之的房间。 谢府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亲兵,原本谢家该迁出谢府腾空宅子,可皇帝却让他们留下,还指明了要谢敬之守夜,谢郁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只好生叮嘱了儿子几句回了自己的院子,大概就是不要触怒龙颜之类的话。 祁英将沈星言丢进谢敬之的房内,就让一群丫头仆人给他沐浴更衣。 谢敬之的房间不似燕京里公子哥们的房间,没有各式精美的摆件,甚至连个盆栽都没有,各式兵器倒是挂了一整面墙,什么流星锤,大大小小的弓箭,刀剑…… 唯一的字画也只有一副将军出塞图。 沈星言穿着宽大的寝衣,不安的坐在床边抠着指甲,他的直觉告诉他祁英定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房门被推开,祁英一进门就见沈星言一双水眸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他脱去外袍,只余一件同样松垮的里衣,又悠哉的取了一盏灯放在床头。 沈星言见他拿灯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想到对方次次结束都要把他的表现画下来,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祁英,这是在别人家里,我们不能……” “嘘~”祁英将手指抵住他的唇,“你不是说要弥补朕吗?乖一点,别惹朕不高兴。” 沈星言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他不想做这样奇怪的事,可祁英摆明了要故意恶心他和谢敬之,这个人的占有欲强的让他心悸。 祁英俯身吻上他的唇,是难得的轻柔,柔软的唇舌轻轻缠绕,沈星言从一开始的僵硬,不知所措,直至慢慢沉沦在这个轻柔的亲吻中,仰着头回应着他的吻…… 祁英却突然止住了,他的唇瓣滑过沈星言的脸颊,停在他的耳畔,那带着几分情欲的沙哑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星言,你是不是把你的太子妃忘了?” 沈星言陡然清醒,耳畔再次传来一阵低笑,是嘲弄的,疯狂的。 “真无情啊,你只记得自己的兄弟姐妹,连舅舅都在意,可,枕边人对你而言永远都算不得亲人吧?” “还记得那晚她看着我们……” “祁英!”沈星言猛然推开他,怒气勃发,旧事被重提,往日耻辱的一幕幕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剐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生气了?”祁英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沈星言,轻蔑又不屑:“少给朕装出那一副温顺的模样,当真以为朕对你还有感情?在朕眼中,你不过是个可以泄欲的玩物罢了,只要朕愿意,大把你这样的骚货光着屁股凑上来献媚,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让沈星言觉得无比窒息。 “滚……”沈星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宽袖下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滚……滚出去!”沈星言红着眼眶朝他吼。 祁英却痛快的笑了,他一把掐住沈星言细白的脖颈,咬牙阴笑道:“一个玩物也敢让朕滚?别忘了你生的那个小杂种还在朕手中。” 沈星言眸中流露出痛苦之色,他屈辱的抿着唇。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40章 疯狗 “履行你的义务,做一只称职的小母狗,别做什么白日梦,什么弥补!朕不稀罕!朕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他恶狠狠的瞪着沈星言。 这个人竟然妄想与他和解?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心软,讨厌这样与他纠缠的自己,他如何对得起父兄?如何对得起两个姐姐?如何对得起枉死的祁家众人? 他无法忘记筋脉尽断后无数个不见天日的绝望的挣扎…… 他要沈星言跟他一样痛,不……要比他痛! 沈星言被掐着脖颈猛的摁在床榻上。 “撕拉~”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眼前的人双目赤红仿佛疯狗一般,那晚的阴影侵袭而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50章 “祁英……你别这样……” “祁英,你……你冷静点,啊!” 肩头传来一阵刺痛,是牙齿嵌入血肉的痛感。 “不要……”沈星言无力的挣扎着,他用力想推开啃咬的野兽,可那人纹丝不动。 祁英猛的将他两只手腕钳住,将他翻了过去,像衙役抓着犯人一般将沈星言的双手束在腰后,扯了一根发带将他的手牢牢的捆了起来。 沈星言的脸被摁进柔软的被子里,鼻间是一阵淡淡木香味。 “刺激吗?喜欢吗?”祁英附耳在他耳畔,“在他床上是不是更来劲?” “祁英……你变态!”沈星言屈辱的抿着唇。 “朕是变态,谁敢觊觎你,朕就在他床上办你!” “祁……呃啊……” “你……你放开我……啊……” “祁英……” “不要这样……” 他的声音破碎,颤抖的不成样…… 谢敬之被要求站在门口守夜,祁英甚至故意留了条门缝,屋内传出的声音像是狐妖的幻术一般一点点击溃的他心理防线。 男人粗粝的喘息声,破碎缠人心扉的求饶声…… 那张他从小睡到大的床此刻吱嘎作响。 还有隐隐可闻的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拉锯声…… 他浑身僵硬发麻,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直冲头顶,把他一张脸烧的红扑扑的……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谢敬之听到里头的人轻嗤了一声:“真扫兴,这么快就晕了。” 谢敬之有种过了几个世纪的错觉,屋里的人下了床,吹熄了灯火,房门被打开,清冷的月光投进屋里。 祁英随意披了一下外袍,敞露着胸前大片风光,带着几分疲倦的餍足走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旁边僵硬的谢敬之,轻笑一声:“听了这么久,没憋坏?” 谢敬之本就快被逼疯了,这个皇帝不知道哪来的恶趣味,非要这样作弄他。 祁英站在他面前,双手环胸,挑着眉睨着他。 “进去吧!” “什么?!”谢敬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朕说,今晚,朕把他赏你了,你若不敢面对他,趁他昏迷好好享受一番……” 谢敬之瞬间气血上涌,额角青筋暴起,他震惊,愤怒,将拳头捏的咯咯响,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一拳打趴眼前混球。 他多想暴打这个狗皇帝一顿,可他不能,他全家的性命都在他身上…… 祁英见对方那极力忍耐的模样,却还在激他:“一个玩物而已,朕今儿心情好,让你去,你却不敢?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我……”谢敬之气的直发抖,他咬牙道“我不好这个。” “那可真是可惜了。”祁英转而想看一旁的其他禁卫军,他随手指了两个“你,还有你,进去!” 谢敬之再次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他怀疑这个人真的爱过沈星言吗? 两个禁卫军面面相觑了一番,抬脚向屋内走去。 “不行!”谢敬之在他们踏入房门之前伸手挡在了门口。 祁英冷眼睨着他。 “圣上!”谢敬之扑通一声跪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盯着祁英,“您不可以让人这么糟蹋他,他若是醒来,会死的,您还不如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少年充满正义,满眼盛光,祁英在那双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现在最见不得这样的人,身体里总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要摧毁他们…… “看不出来,你对他还有几分情意,不如……”祁英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代替他吧!” 谢敬之浑身冰凉,他感觉自己的三观碎裂。 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义正言辞道:“沈公子在府上住的这几日,我与他真的没有半分逾矩,圣上若是因为此前我放他走之事迁怒于我,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士可杀不可辱,圣上不解气杀了我便是。” “杀你?这就把命交了?”祁英嗤笑一声“短短几日相处,你既连他人都没碰,却能为他连性命都不要了,沈星言当真是个祸水。” 谢敬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故意试探自己,他突然觉得,若是他和沈星言真有点什么,或者方才他真的起了歹心,只要踏入房门一步,也许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真是个疯子…… 他蹙眉道:“他并未迷惑我,我与他真的清清白白,只是我见他生着病腿又疼,动了恻隐之心才带他回来医治,并不知道他是前朝太子。” 祁英得了答案,才少了些敌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凭什么觉得他现在受的苦不是他应得的,参与他人的因果,你就得背上他的命运,你背负得起吗?!” 谢敬之不知道沈星言做过什么,但他相信那样温柔的人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该受此搓磨。 “谢敬之。”他的语气如冬日寒冰,“朕本该杀了你,看在你爹的份上,朕留你一命,今日,朕也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敢动他,倘若让朕知道你还存着不该存的心思,朕就杀了你。” “卑职不敢。” 秦尚带着司徒邺刚进院子就见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祁英。 “圣上,司徒将军回来了。” 第51章 司徒邺身旁还跟着几个军士,月光下,他们身上沾着血手中还提着一袋滴血的包裹。 祁英看一眼床上趴着的人,白花花的背,垂落在床边的手臂,精疲力竭后的酣睡…… 他让人把房门关上后才走进院子里。 第41章 出尔反尔 月光下,军士们打开一个个带血的包裹,里面竟是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沈沐瑶,沈以柔,沈哲宇,崔善水…… 祁英的手指在那些头颅的眉心一个个点过去,像是清点着战利品一般,最后停在崔善水的头颅上。 “总算钓着你这条大鱼了。”祁英笑了起来,却在下一秒发现哪不对劲。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问:“崔云庭的呢?” 司徒邺懊恼的叹了口气:“让他跑了,不过他受了重伤就算跑了活不了几日。” 祁英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能杀了崔善水他也算解了点恨。 “罢了,把东西收好,别让沈星言瞧见了,至于文景帝,既然知道了在哪,派一波人去把他脑袋摘来。” 司徒邺皱眉质问道:“你还要留着沈星言?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祁英立刻冷下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怎么?朕如今做什么大将军都有意见吗?” 司徒邺愣了愣,他对祁英还是如从前那般,把祁英当亲弟弟,可祁英如今是皇帝,身份自是不同了,他该注意自己的言辞…… 思及此处,他跪下道:“臣不敢。” 祁英见着他卑躬屈膝的模样,伸手将人扶起,又缓了语气道:“他已经告诉朕祁忠在哪,等回了燕京,朕跟你一起去接祁忠回家。” 司徒邺惊喜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真……真的?” “嗯,真的。”祁英拍了拍他的肩。 秦尚担忧的看着廊下跪着的谢敬之,他太了解沈星言了,若是沈星言知道祁英出尔反尔,让司徒邺截杀了他的家人,只怕那人会疯…… 祁英看出秦尚的心思,他打发了院子里的人。 等他们退下后,他走到谢敬之面前。 谢敬之还处在震惊之中…… 祁英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朕带你回京,让你留在他身边,以后他犯错,你来承担,哪天你受不住了,想解脱,你就告诉他今夜看到的一切,不必你动手,他自己都活不下去。” 祁英坚信哪怕沈星言知道今日之事,为了沈亓珩也会活下去,只是会痛不欲生的活着。 谢敬之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人的残忍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第二天,沈星言醒来时,只觉得身体酸痛的厉害,脖子上还缠了绷带,后颈处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醒了?”祁英懒懒的撑着脑袋瞅他。 沈星言只记得对方折腾的太狠,他又昏过去了。 祁英见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忍不住轻抚上他的侧脸,语气都温柔了几分:“还疼吗?” 沈星言茫然的看着他,他感觉对方今日好像心情格外好,难道是因为昨晚闹痛快了? 祁英饶有兴趣的用指腹摩挲着他软软的唇瓣,温声道:“今日要回去了,你喜欢的小朋友会跟我们一起回去,高兴吗?” “小朋友?”沈星言一头雾水。 祁英却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过了一会,门外的人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谢敬之心情沉重的跨进门,也不敢看床上的二人,只低着头跪下。 祁英坐起身随手抓了个长袍,他就这么敞着那长袍下了床,沈星言还没从突发的变故中缓过神,又被捏着下颌啃了一口。 “祁英……”沈星言回过神一把拉住要离开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还要把人带回燕京?” “是啊,秦尚手下正好要招禁卫军,他,正合适,就放在你的东宫,看着你,他要是把你看丢了,朕就砍了他。”祁英饶有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脸,才拢了袍子让人进来伺候。 沈星言仿佛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如果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那就抓一个他在意的人…… 回燕京的路上,祁英只要留宿在沈星言房内就要让谢敬之守夜,就好像故意恶心他一般。 谢敬之本就年纪小,未经人事,哪受得住他们这般频繁的折腾,快到燕京时竟然病了。 祁英知道后拍腿大笑,把沈星言看傻了眼,他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让人又气又无奈。 最后秦尚看不过去了,让人找来大夫给谢敬之开了药。 得知大夫开的药是清心降火的药时祁英又笑岔气了。 沈星言甚至怀疑祁英是不是得了疯病…… 回到燕京后,祁英就要同司徒邺去岭南接人。 临行前,祁英去了一趟东宫。 沈星言将一封信交给他,还不忘叮嘱:“祁英,答应我,别为难清河,他们对祁忠有恩。” 祁英接过他的信,冷哼一声:“朕恩怨分明,祁忠若真的还活着,朕自会答谢他们。” “嗯。”沈星言垂着眸子应了一声,他又不放心道“如果祁忠不愿意回来,你们同他好好说,别生气。” “真啰嗦,朕心里有数!” 祁英不耐烦的转身离开,却被沈星言拉住了衣角,他低声问:“祁英,等你们接回祁忠,能不能让我……见见珩儿?” 第52章 祁英扬唇一笑,勾起他的下颌道:“你乖乖在这待着,等朕接回祁忠就考虑让你见一见那小杂种,可你要是趁机使什么心眼,只要你踏出东宫一步,朕就让人把他活剐了。” 沈星言连连摇头:“我答应你不走就不会食言。” 祁英这才满意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祁英走后,他坐在窗前,看着这偌大的东宫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成了囚笼…… “沈公子。” 沈星言回过神,就见元宝怯站在门口。 元宝看他坐在轮椅上,快步上前,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 “您的腿……” 沈星言浅笑道:“没事,已经好多了,只要不走路就不疼。” 元宝眉头蹙的更紧了,他说:“我听说您受了好大的罪,我想来伺候您,可当时赵总管他不让,听说您回来我又去求了赵总管,他才让我来了。” 沈星言心头一暖,他叹了口气:“我不如其他主子,你跟着我没有出路的,你这是何苦呢?” 元宝含泪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沈公子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的人,您为了江离连命都不要,您这样的主子,元宝愿意追随您。” 沈星言察觉不对,忙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弟弟妹妹呢?” 元宝忍不住哽咽出声,他趴在沈星言的腿上泣不成声,原是他那赌鬼的父亲把他弟弟妹妹卖了,他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破旧的家中早已空无一人,而他的赌鬼父亲也不见了。 沈星言无奈的叹一声,轻抚着孩子的背安慰着。 谢敬之刚从禁卫军处领完牌子回来就听有人在哭,他以为出事了,急忙冲进门,却见一个小太监伏首在沈星言腿上,哭的后背一颤一颤,沈星言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第42章 梦家认亲 梦府的书房中,梦清河正在教儿子算术,梦怀安随了花眠的性格,沉稳,不急不躁。 一个虎背狼腰的男子,提着一盒糕点进了院子,院中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橘猫见着主人回来,伸了个懒腰喵呜叫着缠着他的步子,男人掏出一块鱼干打发了橘猫,才阔步进了书房。 “还在学呢?吃点东西再做吧!” 梦怀安闻言立马放了手上的算盘,跑到了男人身旁拿了两块糕点笑嘿嘿道:“爹真好!” 梦清河吃味般的轻哼了一声:“是了,就你爹最好。” 梦怀安拿了块糕点往梦清河口中塞:“父亲最好,父亲又要管家又要检查儿子的课业,父亲最辛苦了,父亲先吃!” 梦清河咬了一口他手中的糕点,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小白眼狼还算懂事!” 梦怀安嘿嘿笑着。 花眠哭笑不得,揽住他的腰,悄悄在他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你啊,老跟儿子吃醋,得亏咱们怀安懂事。” 梦清河瞪他一眼,嗔怪道:“儿子还看着呢!” “我什么也没看见!”梦怀安识趣的叼了块糕点窜出书房,在院里逗弄橘猫。 “呐,儿子也跑了,这下没人打扰了。”花眠将他揽在怀中与他腻歪。 “庄里那批染坏的绸缎处理了?” 花眠用鼻尖蹭了蹭他:“放心,你个小财迷,有我在,亏不了你的钱。” 一家三口父慈子孝,岁月静好。 管家匆匆进来神色慌张道:“老爷,花公子,有人求见!人在大堂了。” 梦清河推开花眠,面色不悦道:“什么人你就直接请进来了?” 管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花眠叹了口气:“怕是那位来了,你和怀安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 “嗯。”梦清河心下生了几分不安。 花眠走后,梦清河忙将院子玩的梦怀安唤了进来。 梦清河是有点怕祁英的,这个人当了皇帝后阴晴不定,同行的前朝皇商被抄了六家,梦家从前因为贿赂官员险些获罪,当时承了沈星言的恩,不仅洗脱了罪名,还成了皇室丝缎用品唯一的皇商。 新朝成立后,梦家产业险些倒闭,工人不敢来,东西卖不出去,最后还是因着花眠的关系才逐渐好转。 没一会,花眠又回来了,面色凝重的将一封书信交给梦清河。 梦清河打开书信,上面是沈星言的字迹,遒美健秀。 祁英和司徒邺在大厅等了一会,司徒邺愈发沉不住气,明明花眠才刚离开,他就开始急躁。 “大哥冷静点。”祁英扫了他一眼,“你这般急躁别吓着孩子。” 司徒邺只能做回座位,眉心紧锁,内心依旧难掩激动。 半柱香后,花眠带着梦清河和梦怀安出来。 祁英一眼就被梦清河手中牵着的孩子吸引住,那孩子眉眼间像极了祁敏。 祁家出事那年,祁敏下狱后腹中的孩子没了,她在狱中病的神智不清,这孩子彻夜哭闹,是他将祁忠抱在怀中轻轻晃着,一遍一遍的哄着。 忠儿乖,还有舅舅在,忠儿不怕…… 那时的相依为命刻骨铭心。 司徒烨早已控制不住的双手颤抖,他泪眼婆娑的盯着梦怀安,上前一步想要抱梦怀安,却把梦怀安吓得直往梦清河身后躲。 祁英拦住司徒邺,他蹲下身笑容和煦的对梦怀安招了招手。 梦清河轻轻在梦怀安背后推了一把示意他过去。 第53章 梦怀安向来听话,虽然对这两个陌生人心存疑虑,但父亲让他过去,他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祁英心潮澎湃,他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人儿,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仿佛看到了自家二姐的脸。 梦怀安腰间坠着一块玉佩,那玉上刻着一头栩栩如生麋鹿,他记得这块玉,当初北伐时,沈星言送给他的。 他依旧记得临行前,沈星言说:一鹿平安,一路平安。 那块玉佩他一直视若珍宝放在胸口处,后来他们落入被北狄的陷阱,求援无望,三万军士被围追截堵到最后只剩下三千人,他被埋在同伴的尸体下,昏死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在囚车里,他以为这块玉丢了,不曾想如今竟出现在梦怀安的身上…… “忠儿……”司徒邺哽咽的唤了一声。 梦怀安挣开祁英的手又躲回梦清河身后,若是换了平日,这样的做派定是要遭梦清河一记白眼。 梦清河耐着性子将他从身后拉出来,推到祁英面前,命令道:“叫舅舅。” 梦怀安这才老老实实的叫了声“舅舅。” 梦清河又将他往司徒邺面前推了推:“叫父亲。” 司徒邺期待的看着眼前孩子,渴望听到一声父亲。 梦怀安却后退了一步,抬头茫然的看向梦清河,他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一个劲的摇头:“父亲和爹是不是不要怀安了?是不是要赶怀安走?” 司徒邺的脸色僵了僵,自己的孩子唤他人父亲和爹,却不肯叫他一声,他的眼中浮上一层痛苦之色。 梦清河故作冷漠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他咬咬牙狠下心,想逼梦怀安一把,却被花眠拉住了手。 花眠知道这个口不由心的家伙定是要说些狠话,他蹲下身,耐心安慰道:“我们永远都不会不要怀安的,可是他也是怀安父亲,他给了你生命,与你血脉相连,他需要你,以后,你跟着他,他会像父亲和爹一样疼爱你,你也需像对父亲和爹一样尊敬爱戴他,知道吗?” 梦怀安低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他排斥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害怕未知的生活。 梦怀安不舍的抱住了花眠,“那爹和父亲会来看怀安吗?” 花眠不敢答复,他们只是商贾,对方是大将军,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同别人亲近,还喊别人父亲? 司徒邺知道不能逼太紧,忙道:“只要你们肯来,司徒府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梦怀安这才对这个人少了点排斥,他犹豫着,踌躇着,又看了看花眠与梦清河的脸色,最后抿了抿唇,低低的叫了声“父亲”。 第43章 再见故人 沈星言算着日子,祁英应该是接到祁忠了。 天气暖和后,他便开始嗜睡,许是身体坏了之后他就更容易疲倦。 每天吃饭元宝总要骂一顿御膳房的那些势利眼,送的不是馊饭就是隔了几夜的饭菜,沈星言吃完后腹痛了两日才算好些。 元宝既心疼又无力,最后还是谢敬之每日偷偷藏两个干净的馒头带来给他们。 这日,他在正窗前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着,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 “放肆!知道我家娘娘是皇后还不闪开!” “皇后娘娘何苦为难属下,圣上说了任何人不能进东宫。” “我家娘娘看一眼也不行吗?” “不行,若是圣上回来了属下无法交代。” “你……你放肆!” …… 沈星言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元宝,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元宝见他面无血色,仿佛一个久病未愈的病弱书生,忙给他倒了杯茶。 “公子别管他们,那是西景嫁来的那位皇后,听说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六宫嫔妃去给她请安,她嫌烦都给人恭恭敬敬的叉出来了,公子刚回宫她就来了,来了好几次,都被外头的禁卫军拦住了,她身旁那位叫锦瑟的丫头可是凶悍的,还有些手上功夫,今儿个大概是把她惹恼了,在外头闹起来了。” 沈星言喝了口茶,又听了一会,外头吵闹的声音小了许多。 “元宝,推我出去看看吧。” “公子,你身体不好,这种事让他们处理就是,别管他们了。” 沈星言固执的双手撑起身子要出去,元宝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连忙扶他去轮椅上坐着,推着他出去。 宫文殊看着锦瑟和守门禁卫军吵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扶额叹息。 谢敬之在一旁看戏,他本来就是个摆设,放不放人进去他说了都不算。 “谢大人!”元宝唤了他一声,谢敬之见沈星言出来了,正由元宝搀扶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元宝年纪小,身子还没长开,要扶起沈星言相当费劲。 谢敬之忙过去接手,揽住沈星言的腰毫不费劲的将人扶起。 沈星言避了一下,躲开了谢敬之扶着他腰的手,只将身体的重量靠着手臂压在谢敬之手上。 祁英现在阴晴不定,沈星言只怕自己一个小不小心就要惹恼他。 宫文殊眼见今日又无望见着沈星言,打算回去,他朝大门口望了一眼,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缓慢的一瘸一拐的来了门口。 宫文殊看着瘦脱了形的沈星言忍不住眼眶一阵发热,这具身体只要情绪一波动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他完全控制不住。 第54章 沈星言第一次见着宫文殊,宫文殊生的娇美,一身得体的红底绣金丝的宫装衬的肌肤白里透红,与他这副苍白的气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好似一个是生在大棚里的玫瑰,一个是瓦片下挣扎的小草。 沈星言最见不得女子落泪,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的腿……”宫文殊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禁卫军,几步跨上台阶。 “皇后娘娘!”门口的禁卫军纷纷在她面前跪下,阻止她进去。 宫文殊只能停住脚步,与沈星言隔着门槛对望。 “参见皇后娘娘。”沈星言对着她下跪。 “别!别跪!”宫文殊急的恨不得过去扶住他。 一旁的谢敬之立刻扶住了沈星言的手,将人拖起来。 “你腿脚不便,不必行礼。”宫文殊故作镇定道“我就是听说圣上带回一个公子,安置在东宫,所以生了几分好奇,来看看公子。” 沈星言浅浅一笑:“草民这副模样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没有,你……你别这么说。”宫文殊突然哽咽了一下,泪水又掉了下来,他真是讨厌死这个身体了,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这水是流不完了? 宫文殊迅速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今日是本宫唐突了,但本宫见公子像极了本宫一个故人,可否单独跟公子谈谈?” 沈星言看了看周围的禁卫军,面带愧意道:“皇后娘娘也看到了,没有圣上的旨意,在下出不去,娘娘进不来,怕是不成的。” 宫文殊想了想,最后嘿嘿一笑道:“没事,你等我,我会想到办法的。” 沈星言不明白祁英的这位皇后为何对自己是这反应?他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晚上,沈星言刚准备睡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撬门声。 回来后东宫里只有他和元宝,禁卫军都在大门外守着,元宝也没睡着,听到声音以为进贼了,吓得立刻蹦到沈星言床边紧抓着沈星言的衣袖。 “沈公子,我们要不要叫人?” 沈星言听着这声音倒是像祁英从前撬门的声音,东宫守卫森严,一般的小贼进不来。 月夜下,一个人影正猫着身子拿着匕首撬门,门闩突然一松,那人怔愣了一下,房门就被打开了。 沈星言坐在轮椅上错愕的看着面前一身夜行服的宫文殊。 “皇后娘娘?”元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嘘~”宫文殊忙闪身进了门。 屋内的灯火亮了起来。 沈星言错愕的看着头上身上满是土灰和杂草的宫文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不禁怀疑祁英这位新娶的媳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虽然他现在身体不好,但好歹是个男子,一国皇后半夜私会外男…… 这……多少有点费九族。 宫文殊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急切的从怀中掏出一块香皂不由分说的塞进沈星言手中。 “你闻闻看!”她期待的盯着沈星言。 沈星言看着手心里躺着的一块膏体,放到鼻尖下嗅了嗅,是淡淡的小苍兰的香气,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尖一颤,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到犹豫,慢慢的变成淡漠。 宫文殊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沈星言礼貌的一笑:“皇后娘娘大半夜来就是为了送这么一块香膏?” 宫文殊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抓着沈星言的手道:“你再闻闻,我给你用过的。” 沈星言猛的抽回自己的手,冷下脸道:“皇后娘娘自重,您半夜私会外男若是传出去可是重罪。” 第44章 我们私奔吧 宫文殊那张漂亮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几分错愕,“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夜深了,娘娘请回吧。” 沈星言转动轮椅不再看她。 宫文殊不死心道:“元宝,你去外面守着。” “啊?”元宝自认为自己不认得这位皇后,可对方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去啊!”宫文殊推了他一把,元宝犹豫的看了一眼沈星言,见对方没反对,这才磨磨唧唧的出去了。 “沈公子。”宫文殊在沈星言轮椅前蹲下,看着他低声道“是我啊,我是江离,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我真的是……” “皇后娘娘!”沈星言厉声道“别再说这么奇怪的话,在下不认识什么江离,您擅自闯入东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若是叫人听了去,即便您是皇后也免不了责罚。” 宫文殊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里面是委屈,是不甘,他不敢相信沈星言真的就把他忘记了? “阿言……” 沈星言一怔,心底的某个角落突然被人触及,这一声“阿言”让他想到从前那个少年,无数次接近他,遇冷后总是这样委委屈屈,可可怜怜的唤他阿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江离时,他总有一种对方是祁英的错觉,是从前的祁英,像一束光,明亮又温暖。 沈星言胸口堵的厉害,他撇过脸,嘶哑却决绝的道:“请你离开,别再来了。” 宫文殊看着他的侧脸,久久不愿挪开,他觉得沈星言是他来这个世界的关键,他不愿意放弃。 “没关系,你既忘了,我们就重新认识。”宫文殊站起身道“我叫宫文殊,但请你记住我的另一个名字,江离。” 第55章 沈星言依旧不理他,执拗的不去看他。 宫文殊强扯起一笑道:“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听到对方明日还要来,沈星言想阻止,可宫文殊已经开门出去了。 宫文殊走后,元宝才回来,将门掩上。 “沈公子,您认识这位皇后娘娘吗?” 元宝第一次见着这么奇怪的女子,谁家好皇后大半夜跑来见别的男人。 “不认识。”沈星言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期待还能再见到对方。 他摩挲着手里那块四四方方的香皂,从前他并不喜欢小苍兰的味道,可现在,这味道让他心安,江离还在这个世界,心底好似多了一份温暖。 沈星言轻轻嗅了嗅那小苍兰的味道,他暗暗告诉自己,这一次不能再把江离牵扯进来了。 然而,第二天,沈星言刚睡醒,就见一身太监服装扮的宫文殊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他床前,不施脂粉的“小太监”清秀可爱,还真看不出是昨日在门口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 沈星言头发乱糟糟的,震惊的看着笑眯眯的宫文殊,久久缓不过来。 “我给你炖了些鱼汤,说是有助于恢复,刚炖好,还热着,你快试试!” 宫文殊说着自来熟的将那食盒放到桌上,开始往外拿吃食。 “他们给你的饭菜哪是人吃的,发霉发臭猪都不吃,正常人都得吃坏肠胃,你这身子怕是要给他们折腾死,我让人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把那些猪食换了,以后我来给你送饭。” 沈星言看着在桌前忙碌的背影,不安的蹙起眉。 元宝端来铜盆,要给他洗漱,沈星言拨开元宝,冷下脸道:“皇后娘娘,请你不要再做这种没用的事,还有,不要再来这东宫!” 宫文殊的手顿了顿,她放下手里的鱼汤,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之色。 “你若再来,在下便要同门口的禁卫军告发你了。” “你去说好了。”宫文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告诉他们,他们就会告诉圣上,圣上定要来问我,我这人惯不会撒谎的,就会和盘托出,到时候让他再打死我一次吧!” “你……”沈星言没想到对方竟然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宫文殊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发现自己竟这般了解沈星言,不禁有几分得瑟。 “你放心,我就偷偷的来,他又不知道,等他回来了我再想办法就是。” 沈星言苦着脸,这个人怎么跟从前的祁英一样固执? 宫文殊见他没再说话,又见元宝在发愣,催促道:“元宝,愣着干嘛?快服侍你家主子洗漱,一会饭菜都凉了。” “哦哦哦,好!”元宝这才扶着沈星言起来洗漱。 三个人难得再聚在一起,宫文殊开心的又是盛汤又是夹菜。 沈星言刚喝完汤,手中的汤碗就被宫文殊接了过去,她一边盛汤一边道:“多喝点这鲫鱼汤,今早我天一亮我就让人去湖里打上来的,熬了好久的,我别的不行,熬鱼汤可是个好手。” 元宝战战兢兢的吃着饭,也不敢吭声,只能偷偷观察着宫文殊,他觉得这皇后怪的很,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你小子一直看我做什么?快吃你的饭。”宫文殊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元宝的碗里。 元宝腼腆的笑着:“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可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您我和沈公子今日又是只有馊饭了。” 宫文殊逗弄他:“谁给你吃好谁就是好人是吗?” 元宝急忙摇头:“皇后娘娘冒险来看我家公子,待我家公子好,就是个好人。” “你倒是忠心!”宫文殊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为了奖励你,等我准备一番请你们吃顿烧烤。” “烧烤?”元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嗯,你等着吧,等我把东西偷偷带进来,定是你没有吃过的美味。” “真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吃?” “嗯……”宫文殊想了想,又掰着手指算了算皇帝大概还有多久回来,最后道“三日后吧,到时候给你们尝尝鲜。” 沈星言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日子和路程,那差不多是在祁英回来前两天,江离倒是也盯着祁英的行程。 “皇后娘娘下次别来了。” 宫文殊闻言不悦的蹙起眉道:“你别老说扫兴的话,我是皇后,高兴来就来,你管不着。” “若是被抓到了……” “哎哟,不会!”宫文殊无奈道“我是西景的公主,现在是皇后,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难道因为我体恤后妃,给你送个饭就把我废了?他要是废了我,我倒是更高兴,不稀罕当他什么皇后。” 沈星言低声道:“我本就不是后妃,你这是强词夺理,于礼不合。” “他干的事哪个合礼了?这里是东宫,他把你囚在这玩弄……”宫文殊突然察觉自己不该这么说,立刻闭了嘴。 沈星言的脸色白了白,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尴尬,前朝太子,当今帝王的禁孪,是个毫无尊严任人玩弄的阶下囚。 宫文殊见他变了脸色,忙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他强扯起一抹笑,“是有些荒唐,让你见笑了。” 沈星言放下筷子,控制着轮椅离开了餐桌。 第56章 宫文殊心疼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窒息。 宫文殊突然刷的站起,吓得元宝差点呛到,忙捂住口一阵咳。 “沈星言。”宫文殊截住他,眼神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两只手攥的紧紧的。 沈星言以为他生气了,傻愣的看着他。 “我们……”宫文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我们私奔吧!” “噗!!!”元宝这次没忍住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沈星言愕然,她在说什么?什么私奔? 第45章 我的皇后要带我的情人私奔? 元宝震惊的合不上嘴,我听见了什么?我他妈听见了什么?! 沈星言扶额,他严重怀疑江离是不是也得了疯病。 宫文殊俯身逼近他,一双漂亮的眸子望进沈星言的瞳孔,她低声道:“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来想办法,一定能离开这里。” “别再说这种话了。”沈星言毫不留情道“我不会跟你走,我答应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你疯了吧?”宫文殊不可置信的蹙了蹙眉心,“他这么对你,你想死吗?他还有三宫六院啊,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女人?你知不知道那个淑妃已经怀孕了?这么脏的男人你也要?” 淑妃怀孕了…… 沈星言心头一阵发酸,他想起失明时祁英身上的昙花香,难道就是那位淑妃…… “你好好想想,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搭进去一辈子,我带你走,有我在,我们能过的很好。” 宫文殊耐心的劝着,他想,虽然现在他是个女儿身,但是凭他的能力,在这个时代轻轻松松就能让沈星言过上舒心的日子…… 元宝听的瑟瑟发抖,忙过来打断他的危险发言。 “皇后娘娘,您可别害我们家公子了,您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我家公子大难临头啊!” 宫文殊抿了抿唇,固执的道:“你别不说话,你给我个答复。” 末了,沈星言忽的一笑。 “皇后娘娘这话当真是把在下置于水火之中,我不想离开,除非他赶我走,否则,我都不会离开他。” “你……” “皇后娘娘请回吧。” 宫文殊没脸没皮的纠缠了这么半天,沈星言这么说,他倒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破坏人家的第三者一般,本来穿在女人的身体里已经让他够尴尬了,壮着胆子说了这么多毁三观的话,结果对方还不领情…… “不识好歹,你等着被他弄死在这吧!”宫文殊气的转身离开,连食盒都不拿了。 见着宫文殊离开,元宝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忍不住咕哝道:“这皇后娘娘也太可怕了,这才见了您第三面就要跟您私奔,别说您现在被囚在这,腿脚还不便,她真是疯了。” 沈星言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他知道江离是不想他受苦,可他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不想再拖累江离…… 他这般想着,却不知屋顶上有影卫将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在了一个小册子里,那人熟稔的用口水沾了笔尖,把元宝最后一句话记下后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屋顶。 影卫的小本子被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正在返京的皇帝手中。 祁英收到本子时正值中午,禁卫军们中途休憩。 祁忠想下车透气,祁英便陪着他在林子里逛着。 无嗔将刚收到的本子呈给祁英,他打开本子却被上面写的东西雷的七荤八素。 什么皇后半夜钻狗洞私会沈星言,还说自己是江离。 笑死,江离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且……狗洞?东宫的狗洞就一个,是他从前亲手刨出来的,位置极其隐秘,连沈星言都不知道,这个西景公主是怎么找到的? 他冷笑一声:“有点意思,朕刚离开几日又有人盯上你了。” 祁英往后翻去,却越看越不对劲。 好家伙!他新娶的皇后要带他的玩物私奔?! 宫文殊对他的嫌弃就差写在脸上了,可对见过一面的沈星言这般殷勤。 这绿帽戴的莫名其妙…… 他再次怀疑这西景公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他往下翻,看到沈星言说的话,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随后,他轻笑一声合上本子。 “忠儿,该走了。”祁英对着远处蹲在地上的小人儿喊了一声。 祁忠用衣衫裹着一堆野山菇走了回来,他低声问:“舅舅,这里长野菇,你吃吗?” 祁英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记得沈星言从前很喜欢山里的野山菇,尤其爱放点五花肉清炒,每次都把野山菇吃的干干净净,想到宫文殊说要给沈星言弄好吃的,他立刻让人将山里的野菇采了,准备带回去。 他倒想看看这位皇后打算怎么跟他的小情人私奔,他不禁有些小期待,如果两人干坏事突然见到自己的表情该有多丰富。 *** 沈星言原以为那日之后宫文殊不会再来,不曾想不到一天对方又屁颠屁颠的来给他送吃的了,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晚上,宫文殊再次偷摸进了东宫,在院子里架起了一个烧烤架。 那院子离门口还有段距离,宫文殊这次还带了她的婢女锦瑟前来帮忙。 沈星言看着那主仆二人忙的不亦乐乎,连带着元宝都殷勤的又是搬凳子又是串肉的,压抑的东宫难得又有了松快的气氛,让他心情也好了几分,想着祁英没那么快回来,便放宽了心。 第57章 宫文殊调了一个烧烤酱,抹上食材后那味道香的元宝直流口水。 谢敬之在门口值班,总觉得隐隐有闻到什么味,旁边的禁卫军理所应当的打发新来的他进去查看。 谢敬之闻着味拐进院子,见一群人围在一个奇怪的炉子前捣鼓着什么。 “你们是谁?”谢敬之见院子里还有两个穿着太监服的人,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人竟是这几日日日送饭的小太监。 “敬之。”沈星言生怕他要出去叫人,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谢敬之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在烤肉吃,他蹙眉道:“沈公子,您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 宫文殊见他们是认识的,问:“这位公子要不一起吃点?” “吃什么吃?”谢敬之低喝一声,“你知不知道东宫里有影卫监视?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的。” 影卫? 四人瞬间鸦雀无声,只余盆里的炭火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元宝瞬间感觉手中的串不香了。 沈星言也没想到祁英还派人监视自己,想到这几日的事他顿觉大事不妙。 “快把炭熄了,你们快走。” “回去干嘛?”宫文殊扫兴的丢了手中的竹签,“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差这条罪名,要打要罚,先吃饱再说。” 谢敬之抬头敏锐的扫视了一圈,只见屋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皇后好兴致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 安静了一瞬,随后便是众人起身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除了轮椅上的沈星言,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第46章 绿帽quot;修罗场quot; 沈星言闭了闭眼,心沉到了谷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这么怕听到祁英的声音了。 皇帝负手而立,身旁还跟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那女子娇娇弱弱的挽着祁英的手臂,正是沈星言那太子妃蓝若。 “圣上~”蓝若软软的唤了他一声,转而看向那铁丝网上烤着的食物,“您看他们在烤什么呢?” 祁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星言,“看来,朕今夜来的不巧了,扰了诸位的兴。” 宫文殊见对方那诡异的笑脸,还一腔黛玉茶味发言,他转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圣上哪里话?您来的正好,臣妾为圣上研究了些新美食,听说沈公子最懂圣上的口味,特来让沈公子品鉴品鉴,圣上要不一起?” 祁英看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女人,也不揭穿她,反倒大方的应了。 “好啊,朕倒想看看皇后弄出了什么美食要在半夜起炉子,正好,朕在路上捡了些野山菇,一起烤了吃吧!” 赵全端上来一盘洗好的野山菇。 宫文殊一看,连菇都洗好,这是有备而来啊,可她仔细一看,这菇……红红绿绿的,有点鲜艳…… “愣着干嘛?都起来吧!”祁英带着蓝若在沈星言对面坐下了,元宝和锦瑟早已经自动让出位置,默默的站到了后头伺候。 蓝若坐下后才看清轮椅上的人竟是沈星言,想到未央宫里恐怖的一幕,她生了几分退缩,自觉的把挽在祁英胳膊上的手收了回来。 沈星言瞅了一眼祁英,对方今日没有直接发火,而是带了蓝若前来,果然是来恶心他来了。 四个人围着坐在炭炉前,除了祁英,都如坐针毡。 祁英对于蓝若的反应显然是不满的,他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蓝若。 “怎么?见着你夫君就骚不动了?” 沈星言有些难堪,蓝若毕竟是他拜过堂的太子妃,如今当着他的面围着祁英又是挽手又是献媚…… “圣上,奴婢给您试试毒。”蓝若硬着头皮夹了块羊肉用银针扎了之后,确认没问题了才送到祁英嘴边。 祁英张嘴吃了蓝若夹过来的肉片,眼神却始终冰冷的落在沈星言苍白的脸上。 “皇后烤的这肉确实不错。”祁英将目光移至宫文殊脸上,对方却始终笑眯眯的望着他。 “那圣上可要多吃点。” 蓝若接收到祁英的眼神,立刻又夹了块肉喂到他口中。 “圣上可接回祁忠了?”沈星言只想让对方看在祁忠的份上,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嗯。”祁英淡淡的应了一声,却不再往下说,转而道“朕记得你从前爱吃野山菇,朕见着这菇新鲜,特地给你采的,你可要多吃点。” 赵全已经学着宫文殊串肉一样的串法,把一朵朵鲜艳的野山菇串了起来。 祁英便拿着那菇串在火上烤了起来。 宫文殊趁着对方专心刷酱汁时悄悄往沈星言身旁挪了一点,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别吃。” 沈星言不解的看了一眼宫文殊,对方对他一阵挤眉弄眼,恨不得直接告诉他那菇有毒。 蓝若娇笑出声:“皇后娘娘眼睛怎么了?” “……”宫文殊默默将视线移回那串烤蘑菇上,他有种直觉,对方这串菇定是要烤给沈星言。 蓝若抬眸看到沈星言正蹙眉瞅着自己,她本能的慌了一下,忙拿了一串野山菇烤着试图掩饰尴尬。 宫文殊忍不住问道:“圣上可听过一首歌?” 祁英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什么?” 宫文殊郑重的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亲朋都来吃饭饭,饭饭里有白杆杆,吃完全村都埋山山,来年长满红伞伞。” 第58章 略显粗长的嗓音加上那奇怪的曲调,听的在场的人一言难尽。 “……·”沈星言:难道祁英要毒死我? “……·”祁英:这菇长这么好,竟有毒? “???”蓝若:唱的什么鬼?难听死了。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是往嘴里送了一朵。 “蓝若!”沈星言惊呼出声“别吃,快吐了!” 蓝若不明所以,咕咚吞了下去。 “……·”沈星言扶额,他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傻女人? 他难得板下脸命令道:“快抠嗓子眼吐出来!” 蓝若却哼了一声:“不就吃一口菇吗?” 宫文殊看不过去了,“本宫帮妹妹一把吧!” 她起身不由分说的抓着蓝若掐着她脖子一把将手伸进蓝若的嘴里一阵抠挖,蓝若被吓得呜呜乱叫,祁英却冷笑一声连看都没去看一眼,而是紧盯着沈星言脸上的表情。 蓝若在宫文殊手中毫无反抗力。 “呕~”蓝若总算把吞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沈星言悄然松了口气。 可这个举动落在祁英的眼中就是沈星言在意蓝若,他砸了手中的烤串,满脸怒气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沈星言见他又动气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朕不在宫里,你这日子倒是过的挺潇洒。” 宫文殊接过锦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眼见皇帝发难,她站出来道:“圣上,是臣妾自作主张跑来东宫,与沈公子无关。” “呵!”祁英嗤笑一声,瞥向宫文殊“你还知道你是朕的皇后?穿成这样私会外男,你以为你是西景的公主,朕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宫文殊老老实实的跪下,她发现只要自己不是自杀,灵魂就会重新转移,她已经做好揽下全部罪责的准备。 “臣妾自知有罪,请圣上责罚。” “圣上。”沈星言撑着身子从轮椅上起身,跪下“此事,并非娘娘一人之过,是我馋了,求了娘娘恩赏,圣上罚我便是。” 祁英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直接气笑了。 “好啊,好的很,郎情妾意,情深意重啊,沈星言,朕不在,你们俩就联合给朕戴绿帽是吧?” “没有!”沈星言慌忙抬头,辩解道“我们清清白白,绝无苟且,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 “是啊。”祁英阴阳怪气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有心无力吧?说说看你们俩打算私奔去哪?” 宫文殊想要解释却被祁英一声喝住:“闭嘴!再多说一句朕绝不轻饶!” 三天的路程,他硬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天半就赶了回来,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收拾这些个不让他省心的混账玩意。 祁英捡起地上那串烤菇,放回烤盘继续烤着。 “这样吧,沈星言,朕的皇后和谢侍卫都这么喜欢你,不如,你选一个人把这串菇吃了今日这事就算过了。”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是给沈星言出了个大难题。 沈星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祁英却勾起一抹邪笑,将烤的半生不熟的毒蘑菇冲他抬了抬。 谢敬之对他有恩,还被他拖累至此,江离好不容易回来,不论是谁,他都做不了选择…… 第47章 惩罚 “怎么?很难选吗?”祁英嗤笑一声,“看来朕的皇后很有手段,不过短短几日就在你的心里和谢敬之这个恩人一样重要了。” 宫文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少年,少年此时已是面无血色。 “祁英……”沈星言声音低低的恳求道,“你别闹了,他们没有错,是我的错。” “哦,你的错。”祁英将那串毒蘑菇递给他,语气阴沉“那你吃好了。” 沈星言错愕的看向他,祁英眼神冰冷,丝毫没有一点撤回的意思。 沈星言低头看着那串菇,他不相信祁英会因为这点事真的让他被毒死,顶多受点罪而已,他伸手去接。 “一串蘑菇而已,多大点事?我吃!”宫文殊抢过祁英手中的那串菇,迅速咬了一朵。 “你干什么?江……”沈星言反应过来后挣扎着起身去抢,他起的太急了,他的腿支撑不了,重重跌在地上。 宫文殊两口就将那串毒蘑菇炫完,他虽然对谢敬之不熟,但听皇帝这么说,谢敬之对沈星言有恩,他不想让沈星言为难,更不想对方难过…… “沈公子,我没事。”宫文殊将毒蘑菇咽下,笑眯眯的伸手将他扶着坐回轮椅,还不忘安慰道,“我说这菇有毒,但不定死人啊,你且放心,受点罪而已,过几日又是一条好汉。” “真的吗?不会死?” “嗯,我何时骗过你?今日这事,是我考虑欠缺了,连累了你。” 祁英的脸色愈发阴沉,当着他的面,两个人就拉拉扯扯…… “哐!”烧烤的炉子被踹飞,烧的火红的炭火飞出,眼见那炭火飞向沈星言的脸,这要是烫到定是要毁容,宫文殊眼疾手快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白嫩的手背瞬间被烫红,还有丝丝缕缕皮肉烧焦的气味。 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皇后娘娘!”锦瑟惊呼一声。 沈星言下意识想抓住他的手查看,宫文殊却迅速将手收到背后,手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他却面不改色。 “圣上,今晚就到这吧,臣妾一会怕是要吓着您,先告退了。” 第59章 宫文殊说完也不管祁英什么反应,行了个礼便带着锦瑟离开了,他怕再不离开自己就要当场发癫了,毕竟他已经看到了奇怪的小人儿了。 见宫文殊离开,沈星言生怕祁英再发难,连忙转移话题。 “圣上,你们此行还顺利吗?” 祁英瞪了他一眼,他一肚子的火,可想到是沈星言救下祁忠,硬是将难听话咽了回去。 “谢敬之自行去慎刑司领四十大板。” 四十打板!沈星言急了:“圣上……” “再加四十大板!朕说过你犯错,他受罚。”祁英死死的盯着他,大有你再多说一个字,他更惨。 谢敬之感觉自己就是个冤大头,但也只能跪下谢恩。 “都给朕滚出去!” “是。” 一行人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沈祁二人。 沈星言不敢再吭声,现在的祁英就像是火药桶,一点就炸。 祁英冷笑一声,压着怒气质问道:“你既然救了忠儿为什么不说?你就这么不想我好过?你对所有人都上心,江离,谢敬之,现在连宫文殊都比我重要!唯独对我这么狠!沈星言,从我八岁第一眼见着你,就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讨你欢心,十年啊,沈星言!我做的不比他们多吗?我待你不比他们好吗?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你的铁石心肠就只对我吗?” 他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是委屈,不甘,嫉妒……甚至像个怨妇一样抱怨着丈夫的不疼爱。 沈星言怔愣的看着他。 半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像个奴隶一样被你囚禁在这,生死都由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呵……呵呵……哈哈哈……”他疯魔般大笑,他要的是这些吗?他要的不过是沈星言一颗真心,可这个人永远不懂他想要什么,他眼里的光慢慢黯淡,直至被怨恨填满。 “沈星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捏着沈星言的下颌,望进他的瞳孔一字一顿道“你说的对,你现在生死都由朕,一个囚徒,一个玩物,你最好摆正自己的身份,再敢给朕招惹任何人,别怪朕弄死他们!朕说到做到!” 他咬着牙,恨恨的咬着每一个音节。 祁英走后,沈星言望着满院的狼藉,颓然枯坐,无力感充斥着他,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不论他做什么,过去的祁英都不会再回来,记忆中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秦尚送一批筛选过的宫女太监进东宫。 沈星言早早的等在了院子里。 秦尚走近他,在他轮椅前蹲下身,见他眼下青黑,眼眶微红,显然是一夜未眠。 “怎么了?” 面对他,秦尚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若不论沈星言的身份,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秦尚。”他声音嘶哑的问“你也恨我吗?” 秦尚眼神有过一丝闪躲,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恨沈崔二氏,但不是你。”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低声喃喃道:“可我也姓沈啊……” “别说了,你身体不好,我抱你进去休息。” 沈星言摇摇头道:“不,让他们来。” 秦尚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他知道沈星言在担心什么,虽然他不觉得祁英会因为他碰沈星言而对他下手…… “嗯,也好,今日新的宫人已经送进来了,往后有他们照顾你。” 秦尚转身离开。 “秦尚。”沈星言叫住他。 “嗯。” “谢敬之是你手下,他今日要去慎刑司领板子,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秦尚说完便离开了。 沈星言向来是懂他的,话不必说尽,秦尚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必他求,秦尚若想帮忙自然都会出手。 谢敬之去慎刑司领板子,却看到秦尚站在门口等着他。 “秦统领?” “你是我手下,你犯错,我亲自打,进来吧。”秦尚只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慎刑司。 谢敬之领完板子便被禁卫军的两个同僚一起抬了回去,秦尚拿着伤药来给他上药。 冰凉的药膏被抹上火辣辣的伤口,谢敬之咬着手背,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八十大板要是换了人来打,谢敬之只怕要残了,秦尚手上的功夫是从前在大理寺学的,只伤皮肉不动根本,这一顿板子下来,看着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及筋骨。 第48章 挑拨离间 秦尚抬眸看了一眼少年鬓间的汗珠,淡淡道:“疼就叫出来,没人笑话你。” 谢敬之绷着身子,将拳头握的死紧,硬是没吭一声,待秦尚给他上好药打完绷带他的额间已经沁了一层冷汗。 “好了。”秦尚一边拿着帕子擦手,一边交代,“这几日趴着睡,伤口别沾水。” “谢谢你,秦统领。” “你不必谢我,他想让我照顾你。” “他?”谢敬之反应了一下,“是沈公子啊。” “嗯,你不该招惹他,圣上见不得旁人接近他。” 谢敬之垂下眸子,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看他可怜,想帮帮他。” “呵,真的吗?圣上聪明着呢?尤其是对他,圣上这么对你,定是你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敬之蹙着眉道:“我不理解,圣上既然对他还有感情为什么又要这么折磨他?” 第60章 谢敬之从小生活在敞亮的边境,喜恶都写在脸上,喜欢一人就对一人好,讨厌才会使坏,他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非要这样相互折磨? 秦尚沉默半晌,叹息道:“你以为圣上好过?心里有多痛才会折磨他多狠,圣上的恨需要一个寄托点,否则他就活不下去。” 这一刻,谢敬之仿佛被点醒了一般,那日在谢府和沈星言的谈话,他总觉得沈星言对皇帝并没有恨,只是想逃…… 那个人想护住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他不信沈星言会是个狠心绝情的人。 “秦尚,你明明还是关心他的,你真的看的下去吗?看他被蒙在鼓里,看他委曲求全,太压抑了,这段时间,我感觉我快疯了。” 秦尚冷下脸,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你要是敢告诉他那晚的事,我就杀了你。” 谢敬之打了个寒战,秦尚身为大乾第一高手,平日里不冷不热,好似没有感情的人一般,谢敬之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威胁,有点瘆人又让他觉得对方这样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雾气缭绕的浴池里,男人浸在温水中,背靠着浴池靠在浴池边的软枕上,闭眼享受着按摩。 精壮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沾了水的身体犹如一件漂亮的艺术品。 宫溪白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阅人无数,可祁英却是他第一眼就喜欢的类型,这么多年也未曾变过。 见池子里的人似乎已经舒服的睡着了,他褪下身上的衣衫,悄悄下了水。 “你还敢来。”男人慵懒潮湿的声调响起。 宫溪白怔了一下,见对方连眼睛都没睁开,他随后轻笑一声,柔柔的贴上那紧实微凉的胸膛。 “你也没禁了我的特权不是?” 祁英微睁双眸,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别以为你对朕有恩,就可以肆意妄为。” “不敢,那不是我父王的意思吗?”宫溪白环着他的腰,将头轻蹭着他的颈窝,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说好的西境五城要还,可你却一再拖延,你这样可不好。” 祁英睁开了凌厉的眸子,斜睨着依偎在自己胸前的男人。 “所以你就想挑拨大乾和北狄的关系好从中获利?” 听出祁英语气中危险的气息,宫溪白立刻笑道:“北狄本就心怀不轨,哪是我能挑拨的?真是我父王逼的,我一个闲散王爷,上头还有七个精明能干的王兄,王位又传不到我手上,我图啥?我就图你呀。” 祁英坐起了身,挥手让浴池边上伺候的人退下。 宫溪白有种对方要跟自己算账的感觉,默默放开了他,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钳住,他一抬眸就对上祁英那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眸子,让他心尖颤了一下。 “图朕?”他语气冷的让宫溪白都忍不住想退缩。 “朕这次不杀你,不过是看在你对朕有救命之恩的份上,这么算计朕,你想死吗?” 宫溪白被他的气势震住,他自认不是胆小的,可祁英狠起来总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慑力。 “我错了。”他果断示弱认错,“你别生气。” “哼!”祁英这才放了手,朝池边蹚去,“再有下次,别怪朕不念旧情。” 宫溪白看着他那落满刀疤的后背,勾唇道:“你知道北狄为什么收容南渊皇室和旧臣吗?” 祁英停住脚步,等着他说下去。 宫溪白道:“崔云庭说北狄有个人想要沈星言,他们的条件之一就是非沈星言不可,说是帮沈氏复国的条件,沈星言每年要留在北狄皇宫玩三个月,他去北狄便是要去陪那人,至于怎么陪,你也是男人,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而且那个人你也听说过,宴君澜,从前在南渊那个没人管的质子。” 祁英猛然回头,一双眼睛似要吃人一般死死的盯着宫溪白。 宫溪白嗔怪道:“别这么凶瞅我,怪瘆人的,我又不是宴君澜,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他。” “朕自会去问他。”祁英逼近他,那眼神却越发阴森,宫溪白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往后退去。 “但你若是敢骗朕,胡言乱语,朕定要你好看。” 宫溪白勉强绽出一笑:“那我就自己滚蛋,滚回西景再也不碍你的眼就是了。” 祁英这才转身上了浴池。 通往东宫的甬道里,祁英脸色阴沉的疾步走着,刚沐浴完,他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赵全和一群伺候的太监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们也不知道皇帝这又是怎么了,但看这怨气值,怕是连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咚!”一个宫女在拐角上猛的撞上了疾行的皇帝,顿时被撞倒在地。 那宫女被撞的脑袋嗡嗡的,同行的另一个太监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圣上恕罪!”宫女急急忙忙的跪下磕头。 “做什么急急躁躁的?”赵全板着脸训斥道。 宫女哆哆嗦嗦道:“奴婢该死,忠少爷今日入宫,可他跑的快奴婢没跟上,竟跟丢了,奴婢正找着,不小心冲撞了圣上,求圣上恕罪。” 祁英这才想起来今日宣了祁忠入宫的事,祁忠第一次进宫难免新奇,怕是迷路了。 “他往哪去的?” 宫女指了指前方,“御……御花园方向。” 祁英转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一群人忙不迭跟上。 第61章 第49章 迷路的两小只 祁忠在御花园里兜了一大圈也没找着带自己进来的宫女,他又累又渴,便在假山旁坐下歇脚。 “这皇宫也太大了。”他一边给腿放松一边小声委屈嘟囔着,“好想回家,也不知道父亲和爹爹怎么样了。” 就在他心情低落时,忽闻身后的假山里传出一阵小声的啜泣声,他心生好奇,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他探着脑袋往,假山的角落里望去,找到了声源,是一个抱成一团的小团子,软软糯糯,哭哭唧唧。 “嘿!”祁忠打了个招呼,小团子受到惊吓,像只受惊的仓鼠瑟缩在角落,怯怯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你别怕。”祁忠连忙安慰道“我不是坏人,我迷路了,听到你在哭,就过来看看。” 沈亓珩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确认对方不是来追自己的嬷嬷,才稍稍放下心。 祁忠走到他面前,拿着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泪痕,“你也迷路了吗?” 沈亓珩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鼻子?有人欺负你吗?” 沈亓珩突然被人询问,更加委屈了,刚止住的泪水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祁忠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你别哭啊,告诉我谁欺负你,我舅舅可厉害了,我让他帮你揍他。” “她……她们都……欺负我……”沈亓珩哭的一抽一抽的,话也说不清楚。 “她们是谁?” “坏人,她们……打我,拧我,”沈亓珩撸起袖子给他看,上面满是青紫的痕迹,新旧叠加,竟无一块好肉…… “她们不让我见爹爹,我要爹爹,我想爹爹!呜呜呜……” 祁忠哪见过这场面,那么小的孩子,身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他从小被两个父亲当心肝一样宠着,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别说动手打他,便是家里的奴仆都生怕把他磕了碰了,竟不知有人被这般恶毒的虐待。 “乖孩子,不哭了,哥哥会保护你的。”祁忠心疼的把他抱进怀里安慰着。 突如其来的安慰让小家伙彻底破防,他的哭的更狠了,似乎要把这么久的委屈通通哭出来一般。 “小杂种!总算找着你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让沈亓珩身子一抖,瞬间止了哭声,畏惧的瑟缩进祁忠怀里。 一个满脸褶子的嬷嬷气势汹汹的挤进假山,祁忠伸手把小家伙护在身后,惊恐的看着那嬷嬷面目狰狞的朝他们挤过来。 假山缝窄,那嬷嬷发福体大竟被生生卡住了,她侧着身一只大手在空中挥着,试图将人抓过来。 “小杂种,你给老娘过来!” 祁忠见她被卡住,连忙拉着瑟瑟发抖的小亓珩从另一头窄小的缝隙挤了出来,留下那恶嬷嬷在后面破口大骂。 “小杂种,你敢跑!等老娘抓着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狗崽子,你回来!” ……· 小亓珩听着身后传来那嬷嬷的威胁,吓得紧紧抓住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祁忠带着他一路朝着来时的路跑,却不料墙后突然出现一人影,他急忙停下,却还是不慎撞上了。 “哎哟!要死啊!”被撞的女人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宫女扶住。 祁忠见自己撞了人,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您没事吧?” 女人捂着自己的孕肚,回头见是两个小孩,也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吓的小亓珩浑身一颤。 那女人生的娇美,却不依不饶怒喝道:“哪来的小杂种?横冲直撞,有没有家教?要是伤着本宫腹中的龙子,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祁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挨打,他很委屈,但想到父亲和爹爹教导的话,做错事就该道歉,于是他郑重的对那女子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我刚刚太急了,没看见您,这才不小心冲撞了您,我给您赔罪,可有伤着您?要不叫大夫来看看?” 淑妃摸着自己的孕肚,依趾高气扬的瞪着他:“赔罪?你赔的起吗?兔崽子,今日本宫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给本宫摁住了打!” 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上前就要抓他。 祁忠拉着小亓珩往后退了两步,大声道:“我冲撞你乃是无意,已经同你道过歉了,你也打过我了,你既没事,就不能再让人动手打我,你这样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我父亲说,得理不饶人的也不是好人。” 淑妃冷笑一声,抬手制止了两个太监,问:“你父亲是谁?” 祁忠不卑不亢道:“岭南梦家家主梦清河乃我父亲!我还有个爹爹他……” “梦家?”淑妃鄙夷的翻了个白眼,问身旁的宫女“听说过吗?” 那宫女是她陪嫁的丫鬟,“奴婢却有听说过,说是商贾大族,那梦家家主还是个断袖。” 淑妃闻言更是嫌弃眼前的孩子,原本还担心对方背景多强,竟不曾想是个商人家的小孩。 “区区一个商贾难怪教出个粗劣不堪的孩子,今儿个你落在本宫手中,便是把你打死了,也没人敢多说一句。”淑妃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替本宫好好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 两个太监上前一把抓住祁忠的手臂,抬手就要扇过去。 第62章 “住手!”一声暴喝传来。 淑妃吓得一颤,本能的捂着孕肚后退了一步,就见皇帝沉着脸快步过来了。 众人忙下跪行礼,祁忠也拉着小亓珩乖乖的跪下。 祁英扫视了一圈,没管挺着肚子跪在地上的淑妃,伸手将祁忠扶了起来,看着祁忠红肿起来的左脸,他轻轻摸了摸,柔声问:“疼吗?” 祁忠摇了摇头。 “下次再有人问你父亲是谁,你就告诉他,你的父亲是大将军司徒邺,你的母亲是朕的亲姐姐,知道吗?”他这话说给祁忠听也在警告淑妃,这是他祁家的孩子。 祁忠点点头:“知道了,舅舅。” 淑妃哪想的到这孩子是司徒邺的儿子,她只知道皇帝和大将军亲自去接回了流落在外的孩子,却不知道那孩子原来一直生活在梦家。 祁英冷冷的睨了一眼地上的淑妃,“爱妃刚刚说谁是小杂种?谁没家教?又要替谁的爹娘教育他来着?”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让淑妃沁出了一层冷汗,谁都知道皇帝最忌讳旁人提起祁家人,她竟当着祁忠说出那些话。 第50章 你爹不要你了 她声音发颤:“圣上恕罪,臣妾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大将军的家公子,才会出言不逊,求圣上看在臣妾不知情的份上,宽恕臣妾。” 祁忠抬头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却有些落寞,原来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却迟迟不出现……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表态,可那位圣上却只是冷冷的瞅着跪在地上的淑妃。 半晌后,皇帝轻笑一声,一改冷漠之态,上前亲热的扶起地上的淑妃,“爱妃怀着身孕,就该好好在你的碧水宫里养着,何苦出来闲逛?可有伤着?” 面对皇帝堪比川剧变脸的速度,淑妃心里更慌了,只哆哆嗦嗦道:“臣妾无碍,谢圣上关怀。” 祁英嘴角上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爱妃定是想念家人了才会口不择言,咱们的皇子也快出生了,这可是朕第一个皇子,朕可是对他寄予厚望。”祁英说着加重了后半句,暧昧之言不言而喻。 淑妃心中一动,难道是要封做太子? 祁英又道:“朕想着封你父亲做安国侯,让他们回燕京来享福,你有空多给你父兄写写信才是,爱妃觉得呢?” 淑妃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她的父兄是西境大将,当年祁英说服了他父兄举兵反了,可大乾定国后父兄手中的兵权却迟迟不肯上交,还屡召不回,皇帝这是要用太子之位做筹码,让他们交了兵权回来做个富贵的安庆侯…… 淑妃想通后,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挤出一笑道:“圣上考虑甚周,臣妾与圣上一心,定好好劝导父兄的。” 祁英的眉眼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他摸了摸淑妃的孕肚,语气温柔:“好,爱妃先回去休息吧,切莫累着朕的皇儿。” 淑妃这才有了几分娇羞之色,行了礼便退下了。 方才追小亓珩的两个嬷嬷也找了过来,但见皇帝在,二人只能站在远处等着。 看着淑妃远去的背影,祁英脸色瞬间冷了几分,他一回头就见祁忠闷闷不乐的小脸,便对着祁忠招了招手:“忠儿,过来。” 祁忠还在生气对方看戏却不帮他,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 祁英蹲下身,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道:“傻孩子,要报仇不一定当下就要打回来,舅舅答应你,总有一天会让她为今日所做之事付出百倍的代价,但忠儿要耐心,知道吗?” 祁忠微蹙眉心:“今日本是我冲撞她在先,我不需要报仇。” “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祁忠抿唇,他就是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大将军府,更不喜欢这里的人。 “我想回家,我想父亲,我想爹爹。” 祁英眸光微动,他将祁忠抱进怀中:“这里就是你家,大将军就是你爹。” 祁忠的眼泪滚落,他从不觉得这里是他家,可他知道自己这么说这个人会不高兴,可他很难过,明明他过的很好,明明他更喜欢梦家…… “我……我可以……吗……”一个软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祁英这才注意到还有一只偷跑出来的小团子,小团子正泪汪汪怯生生的望着他,两只小手紧张的捏着脏兮兮的衣摆。 “哎哟,这小公子怎么从冷宫跑出来了?”赵全急忙对远处的两个嬷嬷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回去?” 两个嬷嬷这才小跑上来,对着祁英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带小公子回去。” 小亓珩一听说她们要带自己回去,直接吓哭了。 “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回去……” “不可以!”祁忠上去一把抢回小亓珩护在身后,怒视那两个嬷嬷“你们不能带他走。” 祁英见状,将小亓珩拉到面前,低喝一声:“闭嘴,不许哭。” 小亓珩立刻合上嘴,眼睛挂着泪珠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祁英从未好好看过这孩子,他算过这孩子的出生时间,沈星言是在祁家落难时跟蓝若怀上的,光是这点就让他讨厌这孩子。 他看着小亓珩那张与沈星言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问:“你刚刚对朕说什么?可不可以什么?” 小亓珩眨了一下眼,挂在下睫毛上的泪珠掉了下来,只见他弯了弯嘴角,小声问:“我也想要抱抱…” 第63章 祁英怔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要求,难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心机这么重? “你想抱朕?” 小亓珩嗫嚅道:“你抱过爹爹,我想爹爹,可我抱不着爹爹……” “所以……你就想抱朕,就当抱过你爹爹了?” 小亓珩乖乖的点了点头。 祁英心软了一下,他张开手臂:“来吧!” 小亓珩扑进他怀里,他忘了有多久没有人抱过他了,每日只有那两嬷嬷对他横眉冷对,他想极了爹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抽抽噎噎的叫着爹爹。 连一旁的赵全看的都忍不住眼眶发热。 祁英难得耐心的哄了他一会,才放开他,却依旧语气不善:“哭什么?你爹不要你了,你哭有什么用?” 一听这话,小亓珩刚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你娘也不要你了。”祁英故意使坏。 小亓珩哇哇直哭,哭的祁忠都看不过去了,他拉着小亓珩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不哭了,乖,他骗你的,我父亲说了,所有跟你说你爹娘不要你的人都是坏人,咱们不要相信他。” “……·”祁英将小亓珩扯开丢给那两个嬷嬷,“滚回你的冷宫待着。” “舅舅。”祁忠拉住小亓珩的手,“我可以带他回家吗?” “为什么要带他回家。” 祁忠一把撸起小亓珩袖子,小小的胳膊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 祁英瞳孔一缩,连着赵全都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 “舅舅,我虽然也才刚认识他,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可从小到大父亲和爹爹疼我,都没动手打过我,他还这样小就被人这么虐待,她们刚刚还说要扒了他的皮,我怕他被打死,你让我带他回去吧。” 祁英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两嬷嬷,两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圣上,冤枉啊,奴婢没有虐待他,是……是小公子自己摔的。” “大胆!”赵全惯是会看皇帝脸色,已经先斥道“他一个五岁的孩童怎么摔能摔成这样?在圣上面前敢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 第51章 皇后没给毒死? 两嬷嬷吓得连连磕头,却还不忘狡辩:“圣上饶命,实在是小公子他顽劣,还尿床,奴婢们才……掐了他两下,没想到竟这般严重,圣上恕罪。” 赵全斥道:“恶奴,还敢狡辩,哪个孩子不尿床?” 祁英站起身看着俯首在地的二人,冷冷的吩咐道:“恶奴害主,拖下去即刻杖杀!” 两嬷嬷吓得大喊:“圣上饶命啊!” 几个太监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祁忠没想到那两人就这样没了性命,他惊魂未定,只是死死的牵着小亓珩的手,小亓珩还小根本不知道杖杀是何意,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两人哭嚎着被拖走。 “忠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祁忠回过神来,他望了望祁英,又看向小亓珩。 “我……我叫沈亓珩。” 祁忠绽出一笑道:“我叫祁忠,也叫梦怀安,若是可以,我更喜欢你叫我怀安哥哥。” “嗯,怀安哥哥,谢谢你。”小亓珩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祁英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他叹口气,心道:罢了,孩子还小,没必要让他知道太多恩恩怨怨。 赵全看着两孩子,小声问:“圣上,那现在这沈小公子……还送回冷宫吗?” 祁英捏了捏眉心道:“他还小,还得寻个人养着,但也不能让忠儿带回将军府。” “那……”赵全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不如送去他生母蓝答应那去?” 祁英不屑的嗤了一声:“那女人媚俗,能养成什么样子?” 赵全尬笑了一下,心道:再媚俗您不也留着? 可他嘴上还是道:“现在后宫中不是前朝旧臣家的,就是新朝大臣家的,这哪一位似乎都不大合适。” 祁英思索一番,突然问:“皇后没给毒死?” “说是当晚回去后就毒晕了,说了一堆胡话,这两日好像又没事了。” 祁英想到宫文殊就忍不住翻白眼,他叹了口气道:“罢了,送去皇后那吧。” “小……”祁英想叫他小杂种,可一想到刚刚淑妃骂祁忠的话,他还是改了口。 “小崽子,跟朕走。” 小亓珩却死死的拉着祁忠的手,摇头拒绝。 “你还想不想见你爹爹了?” 小亓珩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能让我见爹爹?” “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朕就让人带你去见他,你现在先跟朕走。”他有种莫名的心虚,怕沈星言知道自己虐待他儿子。 长乐宫里,宫文殊手上缠着绷带,还没从毒蘑菇中缓过气来,正撑着眩晕的脑袋休息,就听说皇帝到门口了。 这衰货,来找老子干嘛?不会还想找茬吧? 宫文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锦瑟扶着起来,一副要上坟的样子。 “臣妾恭迎圣上。” 他有气无力的说完这话,感觉自己就要撅过去了。 “哎哟!皇后娘娘,您这身子还没好,快些起来吧!”赵全立刻过去扶人。 宫文殊抬眼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软萌的小娃娃怯生生的站在门外,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狗皇帝呢?宫文殊扫了一眼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赵全。 第64章 赵全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他笑眯眯的将宫文殊扶起解释道:“圣上本是要来看娘娘的,可临时有急事走了,又不放心娘娘,便让奴才进来看看您。” “呵!真的?”宫文殊一副你看我信吗? “真的!哎哟,奴才还能骗您吗?”赵全答的无比真诚。 而事实却是…… 祁英:朕就不进去了,看见她就烦! 赵全也不明白皇帝明明是信这位娘娘,又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她。而宫文殊好似更烦他,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讨好皇帝,只有宫文殊恨不得把“老子烦你”四个字贴脸上。 两个人谁也瞧不上谁,互相看不顺眼。 赵全严重怀疑两人是不是八字犯冲…… 宫文殊看着笑的全是表情没有情感的赵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指了指门口的小亓珩,“那这小娃娃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呵呵……”赵全撑着笑脸,道“圣上说,这孩子留在娘娘这养着……” “什么?!”宫文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骂骂咧咧道“他没病吧?他儿子凭什么送本宫这来?还要本宫给他养?谁生的谁养,他没娘吗?” 赵全笑的勉强,默默擦了把冷汗,这是他能听的吗?当着他的面这么骂皇帝,不要命了…… “圣上说他娘媚俗,不如皇后娘娘通情达理,贤惠端庄……” “少给本宫扯这些屁话!哪来的回哪去!老子还给他养孩子?疯了吧?” 小亓珩见着里面的情形吓得泪眼汪汪,像只被人嫌弃的小狗狗一样可可怜怜。 赵全忙凑近他耳畔解释道:“这位小主子姓沈,是东宫里那位的孩子,您看在……诶?皇后娘娘?” 宫文殊一听对方是沈星言的儿子,还不等赵全说完就蹦到了小亓珩面前,他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团子,那眉眼还真是有几分像沈星言。 小亓珩惊恐的看着突然凑到面前的女人,悄悄的往后挪了一步。 “你就是珩儿?” 小亓珩点了点头。 宫文殊笑了起来,狗皇帝总算干了件人事。 他高高兴兴的牵起小家伙的手进了门,还不忘对赵全说:“这孩子本宫养了,赵公公最好说清楚为什么圣上突然愿意把他送本宫这来。” 赵全还没回过神,人家已经领着孩子坐矮塌上喂吃的了。 这翻脸速度看的老赵目瞪口呆。 经两个孩子这么一闹,原本要去质问沈星言的气也消了,送走祁忠后他索性又去梅园里挑了一株最壮实的红梅。 沈星言坐在窗前,看着男人撸着袖子在原来挖出坑的位置又刨深了些,这次,那株红梅是他连根带土的挖来的。 祁英好像很是执着要种一株红梅,硬是没让任何人帮忙,一个人在那又是刨坑又是填土浇水,忙到了天黑,直倒腾的一身的泥,活像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庄稼汉。 沈星言本以为他要留下来用饭,便让元宝多安排了几道菜,谁知那犟种忙活完连手也不洗转身就走。 元宝见沈星言还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愣神,他凑到沈星言身旁小声咕哝道:“沈公子,我看圣上还在生您的气,他这气也生太久吧?连饭都不吃就走了。” 沈星言回过神来,平静道:“他不吃,我们吃。” 元宝这才推着他去餐桌。 第52章 你敢烧朕的画! 燕京的春日短,气温逐渐热了起来,自那日种完树后,祁英已有大半月未出现。 沈星言闲着无事就将从前那些看过的书整理了一下,趁着阳光正好,让元宝拿去院子里晒晒书虫。 “沈公子。”元宝有些羞赧的抱着一叠宣纸过来,问“这些好像潮了,要晒吗?” 沈星言认出他手上抱着的一叠,是祁英之前趁他看不见时画下的那些榻上图,每次都画,以至于都已经画了一大摞,这些画未裱都堆在一起,春日下雨潮湿,难免受潮。 他故作镇定的接过元宝手中的画,道:“拿个火盆来。” 片刻后,元宝就端了个火盆放在院中。 “沈公子,您要烧了这画吗?”元宝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他会不会生气?” “他不是正气着吗?索性气个够吧。”沈星言毫不犹豫的揉了一张丢进火盆,火焰很快就吞没了那张画,几秒钟就烧成了灰烬。 元宝感觉沈星言似乎也生气了,但对方的语气又丝毫听不出情绪。 眼见沈星言揉了一张又一张丢进火盆,元宝有些不安:“沈公子,这些都是圣上的,他知道了当真不会生气吗?” 沈星言没理他,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动作。 元宝只好闭了嘴,拿了个火钳翻动火盆,好让那画烧的干净些。 “爹爹!”一声惊喜的呼唤让沈星言心尖一颤,丢画的手僵在半空。 他刚转过头,就见心心念念的小亓珩开心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珩儿终于见到你了。”小亓珩的声音染上哭腔,他像只小奶狗一般将小小的脑袋直往沈星言的怀里蹭着。 “爹爹,珩儿好想你……” 沈星言心头阵阵酸麻,他抱着小家伙哽咽着抚慰道:“爹爹也想珩儿。” “爹爹,珩儿以为你不要珩儿了,呜呜呜……” 想到崖上匆匆一见,他连一句话也没机会与小家伙说,这孩子定是害怕了,他柔声安抚着:“傻孩子,爹爹永远都不会不要珩儿的。” 第65章 “那爹爹为什么不来看珩儿,珩儿想死爹爹了。” …… “想什么想?”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父子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小亓珩的后领子就被人揪住提了起来。 祁英毫不留情将手里的小团子像丢垃圾一般往后一丢。 小亓珩吓得惊叫一声,在空中像个抛物线一样向后飞去,却没落在地上,而是被紧跟其后的谢敬之接了个满怀。 沈星言吓得差点跳起来,却被祁英一脚踩在肚子上将人踩回了轮椅,他这一脚没用力,却把谢敬之看的皱起了眉,忍不住偷偷嫌恶的瞪了那个身影一眼。 这人这么粗鲁,沈星言当初莫不是瞎了能瞧上他?谢敬之觉得自己比他好多了。 “急什么?还能摔死他?”祁英收回脚,顺手将他怀中的画夺了过来。 眼见着自己得意画作少了十几张,祁英声调拔高了几分:“你敢烧朕的画!” 沈星言心虚的不敢看他,他是生气祁英说话不算话,说好的接回祁忠就让他见珩儿,却是又同他吵了一架把这事抛之脑后,所以烧他的画,小小的报复一下,不曾想被人逮了个正着。 “潮……潮了,烤一下……” “……·”祁英怔愣了一下,“什么?” “……”沈星言默地红了起来,他第一次睁着眼睛说瞎话,心虚到舌头打结,目光无处安放。 祁英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起了逗弄心。 “哦!是哦,好像是有点潮,要不把它们一张张摊开晒一晒吧,正好你朋友也在,让他帮你看着,免的被风吹走,你觉得呢?” 沈星言闻言身子一僵,抬眸祈求的望着他一个劲的摇头。 这副模样莫名戳中了祁英的笑点,他把手中的画朝谢敬之递过去:“去帮沈公子晒晒画。” 谢敬之抱着小亓珩,狐疑的看着二人奇怪的互动,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画,沈星言还一直冲他摇头,但皇帝的话他还是得听。 谢敬之犹豫的伸出手去接。 “不行!”沈星言激动的跳起来,双腿却无力瘫软,瞬间扑进了祁英的怀里。 头顶上响起祁英戏谑的笑声,“干什么这么急躁?” 沈星言又羞又恼,低声道:“不可以给别人看。” 祁英低低的笑了起来,在他耳畔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又暧昧的说:“傻瓜,你那个样子,朕当然不会给别人看。”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敏感的耳后,一阵酥麻瞬间传遍全身,沈星言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气的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画。 祁英心情大好,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回头瞪了一眼还抱着孩子的谢敬之:“把那小杂……崽子放下,滚出去!” 小杂种三个字在他口中打了个旋还是改了口。 沈星言有些诧异的抬眸看了他一眼,祁英已经若无其事的抱着他大步进了屋,后面还追着一只屁颠屁颠的小团子…… 中午难得吃了个和平的午饭,祁英又开始挽着袖子给院子里的红梅松土浇水。 沈星言抱着小亓珩坐在窗边说悄悄话,一大一小生怕说大声了被外头的祁英听见。 “爹爹。”小亓珩看了看正忙着浇水的祁英,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凑到沈星言耳畔道“这是皇后娘娘托珩儿带给你的,不可以被坏东西知道哦。” 小亓珩觉得祁英凶,还抢自己的爹爹,默认他就是个坏东西。 沈星言看了一眼外头忙的不亦乐乎的quot;坏东西quot;,打开那小本子,入目就是有点一言难尽的字。 想知道吃毒蘑菇能看到什么好玩的吗? 沈星言往下翻开,是一个人身狗头的画,那狗头竟然还在笑。 下一张是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秃头美人。 漂移的七彩猫,长腿的杯子,蹲在桌上孵蛋的七彩巨鸭…… 沈星言一张一张往下翻,又新奇又搞怪的图,还是彩色的,看的出来每一张都用心画的,最后是一行字:珩儿在我这,你放心。 小亓珩窝在他怀里道:“皇后娘娘可好了,她会教我好多神奇的东西,给我做好吃的。” 沈星言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珩儿在江离身边,他悬着的心就算落下了。 院子里的祁英忙完了,看了一眼窗边腻歪的父子俩,他出了一身汗,便径直去了内殿的浴池。 “爹爹……”小亓珩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抱着他窝在他怀中“珩儿困了。” “睡吧。”沈星言抱着他轻轻晃着,哄他睡觉。 祁英洗完澡出来时,父子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他侧身在床边躺下,看着身旁熟睡中的一大一小的人儿,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安静又美好。 他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如果…… 如果这孩子是他们两人的该多好?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 第53章 烧了我的画,该补上了 祁英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抚上沈星言挺翘的鼻梁,怎么有人生的这般好看?他痴迷的望着,柔软的指腹轻如羽毛般落在他的鼻尖…… “嗯……”沈星宴似察觉到异样,迷糊的呢喃一声,微微睁开双眸,就见祁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里是少有的温柔。 两人之间隔着熟睡的小亓珩。 “祁英……” 第66章 “嘘~”祁英的手指抵住他的唇瓣,轻轻的起身翻过去,从后揽住了他的腰。 “阿言。”祁英轻轻蹭着他的耳畔,低声道“你烧了我的画,是不是该补上?” 祁英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后,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身体,沈星言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却与他更贴近了些。 “别闹……孩子在呢。” “他睡着了。”祁英稍稍用力便将他压下,撩开他的头发,白皙的后颈上映着一个牙印,那是他此前咬下的,现在留了疤,却像是打下了独属于他祁英一个人的标记。 “不要了,祁英……他会醒的。”沈星言不敢大声说话,这样压着声音倒像是在撒娇一般,挠的他心痒难耐。 祁英俯下头在那块印记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不要叫出声,我们轻点,不会吵醒他。”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钻进耳蜗,蛊惑极了,沈星言无法拒绝,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床幔摇晃起来。 沈星言提心吊胆的关注着一旁的小人儿,他咬着手背,生怕泄出一丝声音。 小家伙白白嫩嫩,睡着的样子看着格外乖巧,他睡不安稳,睡梦中咕哝了一声:爹爹。 吓得沈星言一僵。 又听见祁英闷哼了一声。 沈星言顾不得对方痛不痛,因为面前的小家伙睁开了眼睛,似睡非醒的看了他两秒钟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睡着了。 听到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沈星言才堪堪松了口气。 祁英快疯了,他俯下身咬牙切齿道:“沈星言,你是不是想要我命?” 过度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沈星言才想到某人,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憋笑的浑身发颤。 祁英本来还有点恼火,现在看到沈星言的笑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忘了到底有多久没见着这人笑了。 他故作生气道:“哼,你还挺开心。” 沈星言连连摇头,压住笑意才柔声哄道:“祁英,不闹了好不好?” 祁英瘪了瘪嘴,他想闹也闹不成了,旗子早落了。 “起来,抱你去洗洗。”祁英爬起身,一把捞起床上的沈星言,抱着人下了床,直奔里头的浴池。 水声哗啦。 沈星言被牢牢圈在怀里,滚烫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肩头微凉的皮肤上。 “祁……祁英,我可以自己洗。” “闭嘴。”祁英轻咬了他耳朵一口,又用舌尖在他软软红红的耳垂上轻舔了一下,声音柔了几分“说了我帮你,放松。” 沈星言只能闭了眼任由他清洗。 末了,祁英从后圈着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半身泡在水中闭眸休憩。 “祁英……” “嗯……”他懒声应了一句。 想到宫文殊提到那位淑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 祁英闻言,微微睁开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怎么?只许你生孩子不许我生?” “不是……”沈星言垂下眸子,低声问“若是个男孩,要立做太子吗?” “呵!你不如直接问我,要不要把你移出东宫得了。” “嗯,我现在这个身份,在这到底不合适。” “哦?”祁英捏着他的下颌转过来,“你现在什么身份?你觉得你在哪合适?在朕的后宫合适?还是说,你以为我能让你离开东宫,换别处住着好方便你逃走?” 沈星言被对方那戏谑的语气问的有些不舒服,他现在算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若真要说一个身份就是没有尊严的禁娈,如果可以,他是更想离开皇宫。 见沈星言不答话,祁英将人转过身,让他跪坐在自己的双腿间。 他抬起沈星言的下巴,眼神冷了几分:“宴君澜答应帮你们复国的条件里有一条是关于你的,他要你去北狄陪他三个月,这事,你知不知道?” 他想,只要沈星言说不知道,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愿意相信是真的。 沈星言犹豫了一会,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知道,可是……” 祁英猛的一把推开他,沈星言被这大力一推整个身体浸入水中,他呛了一口水,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却见祁英已经满脸怒气的出了浴池。 一听到沈星言说出“知道”二字他就炸了。 “祁英……”沈星言慌忙叫住他,“做什么又生气了?” 祁英回头,眼中似有无数狰狞的煞气,那眼神把沈星言吓住了。 “沈星言,你可真是下贱,朕竟以为你还有点骨气,你是配不上这东宫,你该去妓馆!” 他用最难听的话羞辱他,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扯了袍子,连衣衫都没穿好就大步出了寝殿。 沈星言失魂落魄的坐在水中,耳边回荡着祁英的声音。 “你可真是下贱。” “你该去妓馆。” ……· 这两句话把他刺的千疮百孔……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祁英一整个月也没再出现。 七月中旬,北狄来了国书。 朝堂上,祁英看着手中的国书,脸色越发难看,最后气愤的砸了那国书,丢下众臣起身离去。 群臣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皇帝为什么又发了火。 第67章 司徒邺捡起地上的国书,打开看了一眼,微蹙眉心:“难怪生气,十城换一人,一个文景帝,配吗?宴君澜怕不是疯了。” “大将军,可否让老夫看看这国书?”说话的是内阁首辅章明赫。 章明赫是文坛翘楚,一直不入仕,当初起兵时,祁英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请出山,而章明赫确实是个人才,不仅深谙兵法还是个谋略大家,能策反,能劝降,三十六方势力都是在他的助力下收服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开国功臣。 司徒邺将国书恭敬的呈给他。 张明赫看完后也皱紧了眉心,最后他叹气道:“劳烦大将军同老夫一同去见见圣上吧。” 第54章 你跟宴君澜熟吗 “圣上,圣上。”司徒邺和章明赫一路小跑着才看见他的身影。 赵全听见声音,忙提醒道:“圣上,大将军和章首辅来了。” 祁英停下脚步等他们。 司徒邺和张明赫追上去,二人欲行礼,祁英忙伸手托了一下。 “首辅来的正好,想来北狄的国书首辅已经看过了,不知首辅觉得如何?” 章明赫与他同行,想了想问:“圣上觉得一个文景帝值十座城池吗?” 祁英沉默了,他想杀文景帝,一方面是断了南渊旧臣的那点复国的希望,一方面自是为了报仇雪恨。 “他不配。” 章明赫笑了笑道:“既然连圣上都这么觉得,那北狄王凭什么觉得他能靠文景帝换来十座城池?” 司徒邺蹙眉道:“如今文景帝进了北狄王宫,北狄王要护他,我们下不了手,且同去的南渊旧臣和崔云庭带走的五万军队都在北狄,北狄养着他们必然是有所图,既然他们提出条件,就是还有的商量。” 章明赫摇了摇头道:“他们此前收留南渊旧臣必然是有条件的,想利用南渊反扑大乾,他们好坐收渔利,如今多半是合作无望才想争取利益最大化,他们养着南渊那五万兵马不要钱吗?” 祁英问:“首辅的意思,他们会把这五万兵马当作筹码抛出来换取最大利益?” 章明赫点了点头道:“如今圣上手中的兵权并不多,他们从前愿意跟您反不过是不想重蹈祁家的覆辙,您能稳住群雄已经不易,要他们交兵权,难,得循序渐进,逐个突破,镇守西境的陈翎态度很明显了,他不愿放弃手中的兵权,除了镇守北境的十五万兵马,您手中可调配的兵马不足十万,若能拿到那五万兵马自然是好事,且他们长期在外必然也想回来,若他们真心归国大乾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祁英蹙眉:“为了五万兵马割十座城池朕做不到,亦会被百姓唾弃。” 章明赫一笑:“圣上,这是可以商量的,等他们使臣来了,再谈便是,北狄王这人心思太深,阴晴不定,听闻那前朝太子与北狄王相识,您不如去问问他,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自从上次闹了不愉快后,他已经很久没见着沈星言了,总有一种拉不下脸去见对方的感觉。 “前朝太子还住在东宫实在不妥,圣上不怕被人说闲话,也得考虑一下群臣的谏言。” 祁英不愿听这话,只是含糊的敷衍了过去。 东宫里的柳树上,知了拉长了嗓子没命的叫着。 早上宫文殊亲自将小亓珩送来,这会沈星言正手把手教着小亓珩写字。 “好吵啊爹爹。”小亓珩出了一身的汗,撅着小嘴抱怨,“也好热。” 元宝立刻把冰盆往父子俩身边挪进了些。 小亓珩从沈星言怀中跳出来,抱着冰块纳凉。 “珩儿,把冰块放下,这样会生病的。” “不嘛!太热了,抱着好舒服。”小亓珩抱着冰块不撒手。 沈星言皱眉道:“元宝,把他拉开。” “小公子,乖,咱们松手好不好?”元宝上去扒开他的手,小亓珩又抱上了。 元宝无奈道:“沈公子,要不我拿块布把冰块裹上再让小公子抱着。” “不行,孩子不能惯,把他拉开。” 元宝也心疼孩子,只道:“听说今年各宫娘娘都不用冰,冰库里的冰可以多供给东宫,眼下这最后一波暑热就要过了,马上入秋了,那冰不用也浪费,要不奴才再去多申请一点?” 沈星言摇了摇头,冷下脸命令道:“你再不过来爹爹生气了。” 小亓珩见沈星言变了脸,这才不情不愿的撒了手,回了椅子,端端正正的坐着。 “还是爹爹这里好,有冰块。” 沈星言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轻轻给他扇着扇子,问:“皇后娘娘宫里没有吗?” “嗯,说是后宫里都不用冰块,怕沾上尸气。” “湿气?”沈星言倒是不知道屋里放冰块还能有湿气这种说法,从前他母后可是最喜欢冰块的。 “嗯,说是晦气。” “怎么又晦气了?”沈星言哭笑不得。 小亓珩凑近他悄悄道:“嬷嬷说圣上在那冰窖里放着四颗人头冻着,所以今年大家都不敢用冰。” 沈星言不理解,祁英杀了人?为何冻着四颗人头,难道是什么恶趣味吗? “吵死了!”门外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谢敬之,你上去把它们抓下来!” “是!” 小亓珩一听见外头的声音,他附在沈星言耳畔小声道:“坏东西又来了。” 第68章 谢敬之窜上树开始抓知了,祁英这带着赵全才进了屋。 沈星言想到上次对方莫名其妙骂他的事,头也不抬的继续教小亓珩写字。 祁英见他不理自己,上去一把夺过了二人手中的笔,“你该回长乐宫了。” 小亓珩瘪了瘪小嘴,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不肯走。 祁英叹了口气道:“一会你怀安哥哥要进宫,会去皇后那找你。” 小亓珩这才有了笑容,赵全忙将人哄着带走了。 沈星言收拾着桌上的纸笔,也不吭声。 祁英冷声命令道:“朕给你带了把好琴,过来弹曲给朕听。” “圣上若想听曲子,宫中乐师多的是,何必来在听我低贱之人的曲?”他的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却是让祁英感觉被刺了一下。 “朕乐意,你不弹下个月就别想见那小崽子!” 沈星言无法拒绝,让元宝推着去了琴桌。 宫女们上了茶水,祁英便靠着桌子,饮茶。 “圣上想听什么?” 祁英捏着茶杯,想了想道:“流觞醉月吧。” 沈星言轻抚琴弦,琴音如幽谷山泉缓缓从指尖流淌而出。 祁英看着他清瘦的身形,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他弹琴的模样,那年夏天也是这般炎热,小少年一身薄衫坐于琴前,焚香奏琴,宛若仙童…… 他瘦了好多,怎么就养不胖了呢? 祁英放下手中的茶杯,问:“你跟宴君澜熟吗?” 沈星言抬眸扫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啧。”祁英立刻显出几分不耐烦,“是朕先问你的。” 沈星言想了想回道:“嗯,幼时在冷宫里见过。” “给朕说说,从他为什么来南渊说起。” 第55章 十城换一人 沈星言思索了一会,停下手道:“在我未出生时,南渊和北狄交往密切。南渊经济发达,北狄人勇猛善战,对南渊虎视眈眈。 为了避免战争,当时刚嫁给父皇的母后献了一计,鼓励民间商人向北狄高价购买棉花和桑蚕制品,并且低价出售南渊的粮食。 北狄人见种棉花和养蚕如此暴利便改稻为桑,纷纷种桑养蚕。 这样过了两年,也就是我出生那年,北狄几乎无人种稻,全都依赖南渊进口的粮食。 母后让父皇全面断了出口北狄的粮食,并且禁止从北狄购买棉花和桑蚕制品,于是,那年,北狄出现了大面积的饥荒,无数人易子而食,饿殍遍野。 北狄只能向西景和南渊求助,可西景早就等着跟南渊一起瓜分北狄,又怎会帮他们? 于是北狄王主动献上珠宝和城池求的南渊相助,并且立下永不侵犯的条约,为表示决心,还将年仅七岁的北狄太子宴君澜送来当了质子。” 祁英不可置信的嗤笑一声:“世人都说崔相此计不战而胜,高明的很,却不想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母后她是女子,不得议政,这个时代对女子不公,这种计谋若是男子提出就是谋略高深,若是女子只怕要被说成妖女,所以,只能是阿公了。” “好歹毒的计策啊!”祁英感叹一声,却又不得不佩服崔绾手段高明。“后来呢?” 沈星言继续道:“宴君澜一直被关在冷宫里,看管他的宫女嬷嬷们时常苛待他,把他饿的面黄肌瘦,常常喝水饱腹,八岁那年,我无意间走错了路,在冷宫门口见着他,他问我有没有吃的,我给了他一块桂花糕,便认识了,我看他可怜,偷偷给他送了两年饭,算是有过一饭之恩。” “呵!”祁英冷不丁的发出一声冷笑“你倒是心善,大慈大悲的太子殿下,怎么光送饭不救他出来陪你呢?” 沈星言莫名听出了一股醋意,可他不喜欢对方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让他不爽,干脆就不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一旁的元宝察觉气氛不对,忙又给换了一壶茶水。 沈星言想起那个少年离开时阴鸷的笑容,他说:沈星言,你等着,总有一日我来接你去北狄玩儿。 后来,不知从哪来了个苏幕遮,三言两语把文景帝唬的心神不宁日日不安,国运渐衰…… 祁英呷了口茶,若无其事的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星言斟酌再三,缓缓道:“是个厉害的帝王,但不是个好人。” “怎么说?” “他本是歌姬之子,他这一生没有出路,可他却是主动站出来愿意做那个质子,那么小的孩子他在赌,赌他能作为北狄太子回到北狄,而他也成功了。 前北狄王总共十七个儿子,各个都是家世显赫有背景的,他能在夺嫡之战中杀出重围,当上那北狄王,又能让北狄在重创中迅速强大起来,是个人才。” “你倒是挺欣赏他,怎么当初没跟着你父皇去北狄寻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沈星言扫了他一眼,“你又要问我意见,又阴阳怪气,你吃哪门子醋?” “谁……谁吃醋了?你配吗?”心思被人说出来,嘴硬也藏不住心虚,他猛的灌了一口茶水,不去看沈星言。 “你说他不是好人,又是怎么说?” 沈星言也不与他较真,继续说道:“他这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他回北狄后让人把虐待他的嬷嬷一家人骗去了北狄,当着那嬷嬷的面将她儿子女儿一个个虐杀了,还剁成肉块,做成肉汤日日逼那嬷嬷吃,那嬷嬷饿急了,为了活命只能含泪将自己的孩子一口一口吃掉。” 第69章 元宝听的头皮发麻,他似乎已经脑补出一个地狱般的画面了。 祁英却扑哧笑出了声,“看来还是个疯子,有意思。” “在阴暗算计中长大,他自然不会是个好人。” 祁英单手托着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说这样的人,他竟然没杀你父皇,你说神不神奇?” “他现在是北狄王,在利益面前,私人恩怨还是得放下。” “是吗?”祁英冷哼一声,眸光落在沈星言身上,“朕倒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意思?” “没什么。”祁英懒懒的应了一声,又狐疑的看着他,问:“你们后来没再见过?” 沈星言避开他的视线,淡淡的“嗯”了一声。 两个月后,入冬之前北狄使臣总算入了燕京,双方互晾了对方半个月,皇帝才安排了欢迎宴。 宴会上歌舞升平,北狄的使臣却是滴酒不沾,气氛冷到了极点。 祁英放下酒杯,看了一眼使臣中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余大人,你们正使为何不来?” 余子胥严肃的脸上扯起一抹笑道:“夜王舟车劳顿,刚来燕京有些水土不服,正在驿馆中休息呢。” 夜王宴子澜是北狄王室夺嫡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藩王,宴君澜唯一没杀的弟弟,是个只会吃喝玩乐沉迷酒色的纨绔。 朝臣们对之嗤之以鼻,已有人小声议论开。 “休息什么?早听说这夜王夜夜宿在温柔乡,只怕这会还在女人怀里躺着。” “就是,这哪像是来商谈国事?” “真是荒唐啊,怎的派了这么个人当正使?” “丢人,北狄这是没人了吗?” …… 北狄的使团将这些议论声尽收耳中,却没有丝毫窘迫。 章明赫笑道:“不急,那就等你们的夜王能来了,再谈两国之事。” 余子胥起身道:“圣上,我等此行无法久留,一个月内就得返回北狄,为了节省两方的时间,夜王交代了一切国事交由在下与圣上谈,等回了驿馆再同他交代便是。” “两国商谈这般着急?怎么?你们赶时间?难道文景帝快死了?” 余子胥被其戳中心事脸色僵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们王上说了若是一个月谈不成,便只当我们从未提过此事。” 章明赫看着老头淡定自若的神情,道:“行,你若能做主自是最好,十座城池是不可能割的,大乾国土分毫不让,换一个条件。” “贵国别急,我们王上说了,只要贵国愿意割十座城池给北狄,我们不仅把贵国前朝皇帝送回来,还将那五万叛军一同遣送回来。” “圣上说了十座城池不行。”已有文官跳出来指着他怒斥道,“文景帝和那五万叛军你们愿意养着,就养着吧,要城池有本事就来打啊。” 余子胥低笑一声:“你们硬气,你们圣上不想要吗?文景帝就算了,那五万大军你们舍得?” 群臣纷纷沉默了。 半晌,章明赫才道:“西景五城我们尚且未还,割城是万万不可能的,别说十城了一城都不行,即是叛军不能为大乾所用,舍了就是,你们不会想不到此处,也不必绕弯子,你们既然来了必然有其他条件,敞亮点提了就是,若是一定要城池,你们只能来打了。” 余子胥轻笑一声,最后叹了口气道:“我们王上也不愿两国起战事,南渊皇帝和军队在北狄,始终不利于大乾和北狄的关系,而你们又迫切的想要……啧!这样吧,只当为了两国友好,我们就当送了贵国一个大礼,这文景帝我们可以送回来,五万大军也会如数遣返,十城就算了,但,我们要一人。” 祁英捏紧了拳头,眸光凌厉的落在余子胥的脸上。 章明赫问:“老夫竟不知在你们眼里什么人值十城?” 余子胥只是淡淡一笑道:“南渊太子,沈星言。” 第56章 quot;彻夜长谈quot; “啪!”一个杯子猛的砸碎在余子胥面前。 祁英脸上阴沉的盯着他:“北狄王要前朝太子做什么?” 余子胥看着地上碎裂的杯子,似乎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 “听闻南渊太子貌美,我家王上缺个美人,惦念已久,想请圣上成全,实不相瞒,夜王此行便是为兄迎亲。” “你们……王上要娶个男子?” 有文臣已经怒斥道:“荒唐!你们王上竟以国事谋私情?这……成何体统?” 又有人道:“可是,于我们而言倒是桩划算的买卖。” …… 章明翰轻轻一笑:“余大人此话可算数?莫要反悔才是!” 群臣生怕对方反悔,恨不得立刻换人。 “自然。”余子胥看向龙椅上的祁英道“我们也不想掺和贵国的事,此次来贵国就想换了人就走,这对于你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还请圣上好生考虑。” 有人凑近章明翰身旁悄声道:“这还考虑什么?一个前朝太子能换回五万大军,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划算买卖,谁会错过?” 章明翰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龙椅上脸色难看的皇帝。 余子胥又道:“我们王上说了务必让夜王先验过货,免得到时候接错了人就不好了。” “验什么货?!”祁英拍桌而起,愤然质问“十几年过去了,你们王上认得人吗?” 第70章 余子胥笑着道:“说来也不远,三年前我们王上还见过他,只不过当时我们王上是微服来访,二人还有过彻夜长谈,我们王上视他为知己,后来南渊灭国后这位太子不知所踪,我们王上寻他已久。” 三年前……彻夜长谈…… 沈星言骗了他…… 祁英的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彻夜长谈”,他的怒火已经临近爆发值了,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胸膛剧烈起伏…… 司徒邺知道他这是要发疯了,忙站出来道:“人就在宫里,下次宴会自会让你们见着,今日先到谈这吧。” 余子胥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才笑着告退。 望月楼里,一男子衣襟大敞,胸前的肌肉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依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享受着对方喂酒的服务。 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睁着,似在看着面前美人的舞姿,他生的五官挺翘,与燕京公子哥们的风流文弱相比,男人身型健硕,肌肉线条流畅,仿佛浑身都在散发着让人心痒的荷尔蒙气息,让人挪不开眼。 楼里的姑娘们鲜少见着这般英俊,格外热情,却不见那男子脸上有情欲之色。 有人敲了敲门,男子轻抬手指,跳舞的美人退了下去,小厮打开了房门。 宫溪白淡定的走进房内,笑着打了招呼:“夜王阁下,别来无恙啊!” 夜王饮下一杯酒,挥手让身边的美人退下,他半撑着脑袋,挑眉睨着他:“呵!安平王?本王跟你不熟吧?” “现下见过了,自然就熟了。”宫溪白在他面前坐下,斟满了一杯酒抬手道“在下宫溪白,久仰大名,先干为敬。” 他说完便将那一杯酒饮下。 夜王饶有兴趣的睨着他:“早听闻西景安平王痴迷大乾皇帝,甘愿与妹妹共侍一夫,连家也不回,今日一见果然颇有点以色侍人的资本。” 对方明晃晃的嘲讽之意,宫溪白却只是一笑了之。 “哎~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他呢?不像夜王阁下,想得开,玩的也开,几次去四方馆都没见着您,只能来这温柔乡里寻了。” 夜王嗤笑一声:“你耽误本王寻乐子了,拿什么赔?” “夜王怎么光记得寻乐子,你家王兄托你‘验货’你忘了吗?” “嗯……”夜王呷了口酒,似想起什么似的,“好像有这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我那王兄心心念念的人,说来,我可真是好奇,什么样的美人让我那王兄一夜就念了这么多年,还值五万大军?可惜我只见过画像未见过真人。” “一夜?”宫溪白笑的不明所以,暧昧至极。 “嗯,你不知道?” “呵,还真不知道,夜王给讲讲?” 夜王扫了他一眼,视线不着痕迹的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他勾唇道:“自然是男人之间那点房中风流事了,安平王怎的不明白?” “哦~”宫溪白笑了笑,留意着身后的房门,生怕那人一脚就踹进来,可过了半晌,见没有动静,他才松了口气道“大乾的请帖已经送到四方馆了,三日后,帝后将隆重宴请您和使团,届时这位前朝太子会出席,夜王阁下,既然好奇,不如去瞧瞧。” “好啊!本王正好替王兄验验货,莫要带个快死的人回去。”夜王始终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 宫溪白这才起身告辞了。 听到外面的人都走了,夜王才挥手让房内的姑娘们都退了下去。 他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斟上酒水:“出来吧,人都走了。” 一男子这才从屏风后走出,原本一张英俊的脸上爬上了两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到下颌都是做过缝合,若不仔细看真瞧不出来是那风光霁月的崔大人。 他走到夜晚面前在宫溪白坐过的位置坐下,夜王将酒杯挪到他面前:“耐心点,狼群狩猎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可急不得。” 崔云庭拿过酒杯,夜王笑着主动与他碰了杯。 见夜王若无其事的喝了酒,他蹙起眉:“你一定要说的那么难听吗?” “难听?这都是实话啊!你们南渊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夜王笑的意味不明。 崔云庭气的将酒杯重重一置,杯中的酒水溅了出来。 东宫里,元宝给院子里的梅树浇完水,就听屋内的沈星言说没纸了。 “沈公子。”元宝将宣纸递给他,见他上面画的奇奇怪怪的图案,问“您这画的是什么?” 沈星言头也不抬道:“魔方的解法。” 元宝看着上面清晰的步骤和箭头,忍不住感叹:“这么麻烦的事,您竟要一步步画出来?是要教谁吗?” “嗯。”沈星言一笔一画认真的画着,江离让小亓珩给他带了些颜料,五颜六色正适合画这魔方。 “我看谢大人随身带着个魔方,却好像从没拼齐过,您是给他画的吗?” 沈星言一笑:“没把他教会,闲着没事把步骤画出来给他,等他空了慢慢看。” “哦!”元宝挠挠头,傻笑道“这么复杂,这要是我,看着这步骤也拼不成。” “任何事,只要用心了都不复杂。” 主仆二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外宫人行礼的声音。 沈星言放下笔,就见祁英脸色不善的进来了。 “都给朕滚出去!” 第57章 背上的红梅 第71章 元宝一听皇帝那语气,显然是又生气,他默默的退出了房门。 沈星言早已习惯他突然发疯,只淡然问道:“又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三年前你见过宴君澜,还有过彻夜长谈?是也不是?” 沈星言有一瞬间慌乱,他移开视线。 “你怎么知道?” “朕怎么知道?呵呵……”祁英气笑了,“人家对你念念不忘,说要娶你,让他弟弟来接你,五万兵马换你一人,你们谈了什么?让他对你如此痴迷,不如说给朕听听?” 沈星言没想到宴君澜疯这么厉害,一时间不敢吭声,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被下药差点跟宴君澜睡了吧? 祁英太了解他了,这般不说话就是心虚,就是踩中他的尾巴了,他长臂一挥,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扫了。 纸笔颜料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你心虚什么?上次朕问你,你却只说小时候的事,怎么?后来见面的事不方便说?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他就行了?啊?” 沈星言看着自己忙活了一整天的东西染了颜料,还要被他这样恶意揣测,他顿时有些恼了:“你当时忙着造反,我有什么好同你交代的?我见谁又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我谁?我是你养的宠物吗?你一边说着恨我,一边囚禁着我,要同我行那事,怎么?难不成你对我还有感情吗?” 难不成你对我还有感情吗? 这句话像是一桶冰水泼醒了他,是啊,他怎么了?怎么能对沈星言心软,怎么还能对他有感情?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人对他那般狠毒,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 刑场上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心脏被撕裂的疼痛刻骨铭心…… “呵……呵呵……哈哈哈……”他突然失控狂笑起来,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脑,瓦解了他的理智。 沈星言看着对方像被鬼附身一般笑的疯狂又偏执,他不敢再吭声,只能看着对方发疯…… 祁英仰天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着沈星言,眸光阴冷,仿佛刚从修罗场爬出的恶鬼。 “沈星言,你以为你是谁?感情?呵……”他伸手掐住沈星言的下颌,睥睨着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你看看你,顶多就是个暖床的家妓,跟朕谈感情?你配吗?” 再次听到这样羞辱的话,沈星言只觉得心脏如瓷器一般碎裂,他一把拍开祁英的手,气的声音发颤:“那你把我送出去啊!一个家妓能换五万大军,说明这个家妓值钱!你犹豫什么?” “哼,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值钱货,那是宴君澜不知道你现在是个瘸子,还被朕玩烂了!” 祁英说完转身开门对着赵全吩咐了几句什么。 沈星言被他气到身体发抖,又无处发泄,只能抓着扶手将那红木轮椅挠出一条条的刮痕。 赵全很快端来了一托盘奇奇怪怪的工具,放到了床边,随后便退了出去。 沈星言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本能的想逃,忙双手推着轮子往后挪。 “跑什么?”祁英毫不费劲的抓住了他的轮椅,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宴君澜要你,朕怎么能没表示呢?金银珠宝都是俗物,朕陪嫁一幅……亲笔画吧!” “祁英,你冷静点,我跟他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你信我……啊!”沈星言被他从轮椅上一把拽起,利索的扛上了肩头朝床榻走去。 “咚!”沈星言被重重的丢上床,还未等他爬起来,他的双手就被制住,祁英直接扯了他的腰带轻而易举的把他的两只手腕捆了起来,拴在了床头。 “祁英!你别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呵……”祁英抵近他,压着嗓子道“当然是……赐画啊!” “撕拉~”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沈星言的整个背裸露在空气中。 祁英从托盘中选了一支最锋利的钢针,在指腹上试了试,确定足够锋利,他才用那钢针沾了颜料。 沈星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疯狂挣扎起来。 “不要!祁英……你不能这样对我!” 祁英在他背上选好了一处,就开始扎下,沈星言被那连续的针刺疼的咬紧了牙关,屈辱的泪水滑落。 “不要……祁英,求你了,不要这样……” 他的动作娴熟,每一针都刺的恰到好处。 “既是家妓怎能没有刺青?朕给你刺一支红梅在这背上。”钢针沾了朱砂继续刺着,殷红的血液混着朱砂,在白皙的皮肤上盛开朵朵红梅。 沈星言无声的啜泣着,仿佛那些针不是扎在身上,而是扎在他的心上,千疮百孔……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他还赤着上半身趴在床上,手上的绑带已经松开,只留下两道绑痕,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元宝……”沈星言唤了一声。 门外的元宝立刻推门而入,见他醒了,忙倒了杯水凑到床前:“沈公子,您喝水吗?” 沈星言撑起身子,接过水杯饮了一口。 “元宝,把镜子拿来。” 元宝站在床边看着他那白皙的背上盛开着朵朵妖冶的红梅,右肩上还赫然刺着一个“英”字,元宝有些不忍让他知道。 在南渊,只有牲畜和妓子的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刺青,男子身上留刺青如同断了根的太监,是耻辱的,尤其这人还是南渊最尊贵的太子…… 第72章 “沈公子,要不,您还是别看了。” 沈星言低喝一声:“去拿来!” 元宝只能硬着头皮去将铜镜取了来。 沈星言扭过头,看着自己背上刺目的红,右肩上还留着肇事者的签名…… 眼泪簌簌落下,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堪,比瘸腿还让他难以接受,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吸入万根钢针,刺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猛的扑过去夺了元宝手中的铜镜,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铜镜摔的四分五裂,他捂着心口,仿佛碎的不是铜镜,而是他的心…… “沈公子……”元宝想安慰他却不知怎么开口。 “出去……”沈星言从牙缝中挤出这两字,就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元宝心疼他却帮不上忙,只能垂头丧气的出了房门,在门口蹲着。 第58章 斩草除根 群臣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往上呈,不到两日就堆了满满一桌子,无一不是要求用前朝太子换五万大军,祁英心烦气躁的将一堆折子都扫了…… 赵全看着满地的折子,又见皇帝难看的脸色,默默的蹲下身整理地上的折子。 “圣上。”赵全将一叠折子重新整理好放回桌案上,温声劝导“您若是心烦不如去外头透透气?气顺了再处理这些事也不迟。” 祁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头的躁乱。 “圣上。”门外的太监禀告“首辅和几位大人来了。” 祁英皱眉,他已经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他不想见,可章明赫是他三顾茅庐请来的…… 赵全见状道:“圣上,殿中还未收拾妥当,您不如请首辅去内殿喝口茶?其他几位大人,去别处喝茶等候如何?” “嗯。”祁英起身去了内殿,宫人们连忙奉上茶水。 不一会章明赫就来了,行过礼后便赐了座。 章明赫开门见山问:“朝中大臣都在议论前朝太子换人之事,圣上可做好决定了?” “……”虽早猜到对方要说这事,但一听到还是觉得头疼。祁英呷了口茶水不做答复。 章明赫看出他的心思,只道:“圣上,您应当知道,换人之事势在必行,臣说句不好听的,您是造反逼宫上位,不论您做的再好,朝中旧臣乃至百姓都是不愿承认您的身份,沈氏一日不死,您一日算不得正主,您杀了一个裴真还会有千千万万的裴真,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无沈氏,这天下才算安定。” “你的意思是杀了沈星言?”祁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等他换回五万大军和文景帝的头颅后,自然是留不得的。” “呵!他若是进了北狄,你还能下的了手?” “只要圣上同意,臣自有办法让他去了北狄也活不成,还能利用他顺带解决北狄王。” 祁英看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是强者运筹帷幄的自信。 章明赫似乎怕他不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合欢噬魂散,多年前,臣一个制毒师的朋友留下,世上仅有一枚,此药服下后并不会看出任何异样,可只要两人交合,体温升高就会在血液中产生剧毒,两人都会中毒而亡,北狄王既然色令智昏,就让他死在床塌上好了。” 祁英震惊的看着那白色的小瓷瓶,“首辅竟然有这种歹毒的药。” 章明赫笑了笑道:“臣猜那文景帝快死了,他死后沈氏只剩一个沈星言和沈亓珩,不止沈星言,那孩子也留不得,只有他们死了,前朝旧臣才会死心,那五万大军乃至所有心向沈氏的人才会真正认可圣上。” “不可能!”祁英毫不犹豫的拒绝,“朕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沈星言!” 章明赫看着他的反应怔了怔,而后冷了神色质问道:“圣上到底是恨沈星言还是舍不得?” 祁英哑然,他不知道,他恨沈星言,可如果沈星言死了…… 他不敢想,他觉得他会发疯,他对沈星言的恨是维持他活下去的动力…… “圣上,您没得选择,您若舍不下他,这天下还得乱,斩草要除根啊!”章明赫说这话时紧盯着他的眼睛,当初沈氏就是没斩草除根才有今日之祸,祁英又怎会不知? “沈星言不能死!朕也不可能把他送去北狄!那些旧臣,朕不信他们会选择一个废人。”他坚定的望进章明赫的眼里。 章明赫的眼神凌厉起来,声音也拔高几分,再无方才循循善诱的耐心。 “难道圣上当真要为了个男人弃了那五万大军吗?” “朕……” “您让那些跟着您打天下的人怎么想?沈氏不死他们永远都是叛军!叛臣!永远都抬不起头,您这个皇位坐的稳吗?因小失大绝非为君之道,您当初求我出山的时候可不是这般优柔寡断!” “你这两年胡闹,把前朝太子囚在东宫,臣未曾说过什么,但大是大非面前您不能再犹疑不决。” 章明赫扑通一声跪下,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您若是听不进臣的谏言,臣去了这身朝服重新回了吴泽山便是。” “你威胁朕?!”祁英从未见过对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想来是真的急了。 “臣不敢,当初臣帮着圣上说服三十六方势力起事,如今圣上大业已成,却眼见着圣上为个男人寒了当初那些兄弟们的心,臣不得不谏。” 第73章 “够了!朕知道了,朕自会好好考虑。” 章明赫还想说什么,祁英已经起身离开。 ***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宫文殊坐在皇帝身旁,感觉气氛有些怪异,明明场上明明奏着乐,祁英却始终阴沉着一张脸。 夜王如约跟着使团进了宫,身旁还带了个白面小生,确实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嗑瓜子看歌舞。 等场上的舞蹈退下后,夜王才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瓜子,拿起一盘的酒杯抿了一口。 余子胥看着他的动作,起身道:“大乾国君,一月之期快到了,我们不日就要返回北狄,不知上次的提议您考虑的如何了?若是您同意了,最好让南渊太子出面让我们夜王瞧上一眼。” 祁英闻言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群臣都眼巴巴的望向高座上的皇帝,章明赫看着他迟迟不做答复,皱起了眉,恨不得替他给了答复。 东宫里,沈星言将最后一张魔方解法图绘好,他收起笔,把图纸叠整齐。 秦尚刚跨进门槛就见他取了披风,似乎猜到自己即将要出门。 “我来接你过去。”秦尚说着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替他裹上,又替他系带子,见他里面衣衫单薄又问,“天凉了,你要不要多穿件衣衫?” “不必了,一会还得脱。”沈星言平静的仿佛将一切都已猜到一般。 秦尚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是绕到轮椅后,推着他出门。 元宝见他要出门,连忙拿了个薄毯给他盖腿。 “公子别冻着。” “元宝。”沈星言抬头问“想找回弟弟妹妹们吗?” 元宝怔愣了一下,眼眶微红,他哽咽了一下,勉强挤出一笑:“他们回不来了。” 两个弟妹被辗转卖去哪里不得而知,人海茫茫他无处寻找。 沈星言没再说什么由着秦尚推着他离开了,谢敬之在门口等他。 宣明殿外,太监通传了一声,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门口轮椅上清瘦的身影上。 虽只一身素衣,却难掩那骨子里透出的贵气,通身都透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光芒一般,那光芒不似晨阳,恰似冷月。 夜王面上毫无波澜,看着他被推入殿中,在秦尚的帮助下跪在地上。 沈星言双手交叠,一如从前还是太子时挺着背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沈星言参见圣上。” 第59章 殿前辱 宣明殿里安静如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位前朝太子的身上。 宫文殊看了看俯首的沈星言,又瞄了一眼旁边的皇帝,却见一旁的淑妃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星言,从她的眼神中宫文殊猜测两人是认识的。 祁英看着下面从容不迫带着几分疏离的人,心脏微微抽疼,他移开视线,对着夜王道:“夜王,你可看清楚了,他如今是个瘸子,还坏了身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你们所知的南渊太子,你们北狄王确定要这么一个废人?” 夜王身旁倒酒的白面侍从眸光微颤,手中的拳头也捏的死紧,视线始终落在那个俯首在地的身影上。 夜王瞥了那侍从一眼,悄悄伸手示意他退下。 “圣上,本王来时,王兄交代了,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伤了病了也不要紧,我们北狄自有医师。”夜王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龙椅上的人。 祁英的眼眸中藏着怒火,他冷笑一声:“是吗?可他做了朕的榻上宠,你王兄也不介意别人用过的东西吗?” 此言一出众人骇然,宫文殊更是眉头紧锁,想起那晚在屏风后看到的一幕,他看向皇帝的眼中满是厌恶。 赵全得了皇帝的眼色,带了两个太监下去,弯下身对着地上的沈星言轻声道:“沈公子,圣上让奴才替您宽衣。” 从祁英在他背上刺上梅花和名字时,沈星言便已猜到会有今日之辱,可面对这么多人,要把最难堪的一面展示出来,那铺天盖地的耻辱感让他身体控制不住的浑身冰凉…… “我自己来。”沈星言声音微颤,努力维护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他抬起微颤的双手,扯开脖子上的带子,披风落下。 他抬头看着祁英,眸中的雾气逐渐凝聚成水珠,砸落在地上的地砖上,他褪下身上的薄衫,满背红梅盛放,那个用黑色墨汁加粗的“英”字格外显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是哗然一片,有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这这……他好歹从前是个太子,天之骄子,怎能如此折辱?” “士可杀不可辱,这要是我,宁可一头撞死!” “这……他都这样了,这北狄王还会要吗?” “唉……妓馆女子才带刺青,真丢人呐!” 那些南渊旧臣们纷纷低头不忍直视。 …… 沈星言低着头,听着那些嗤之以鼻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被人反复碾碎,血淋淋的……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有人捡起地上的披风,将他的身体裹了起来,沈星言回过神,他抬头对上宫文殊那双通红的眸子。 议论声戛然而止,祁英看着底下的两人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圣上。”宫文殊眸光故意扫过淑妃,冷静又得体的行了礼道“在场还有女眷,不如让沈公子穿好衣服先退下吧!” 淑妃被看的心慌,瞬间蹙起眉,心底升起几分恼意,宫文殊自己要帮沈星言还拿她做挡箭牌…… 第74章 果然她一转头就见皇帝正盯着她,淑妃默默的低下头。 祁英却未说什么,只是示意赵全给他穿好衣服。 赵全立刻上前要帮沈星言穿衣服,却被秦尚挡了。 秦尚从未想过从前一尘不染的太子殿下,如今要遭这样的羞辱,他一声不吭的上前蹲下,替他将披风里的衣衫拢好,又重新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 他想扶起沈星言,可见他垂着眸子失神的模样,心下一痛,也不顾旁人怎么看,一把将人抱起朝门口走去。 “秦尚!”祁英愤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秦尚脚下微顿,强自镇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梗塞:“臣送沈公子回去后去慎刑司领罚。” 他说完不等祁英发话,抱着人消失在门口。 夜王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冷下脸,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看不懂吗?他是朕的人!”抬高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像极了护食的狼,大有种谁敢动就他的食物就咬谁的架势。 “本王还真看不懂。”夜王嗤笑一声,“要他的又不是本王,本王不关心他是谁的人,也不关心他身上带着谁的印记,本王只管把人活着带回去,就问一句,这人你们是换还是不换?” 祁英冷冷的盯着他,从牙缝中吐出两字:“不换!” “圣上!”章明赫厉声打断他,站起来重重的跪下,“求圣上三思!” 祁英只当没看见,对着夜王道:“回去告诉宴君澜,想要人有本事就来打!朕奉陪到底!”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下跪。 “圣上三思!” …… 沈星言一声不吭任由秦尚带着他离开,他心如死灰,眼里没了光亮。 经过小湖时,秦尚停下脚步,小时候沈星言心情不好时就在这湖边坐着吹风,他抱着沈星言朝湖边走去,找到一个石凳,便将沈星言放下,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坐下,安静的陪着他。 沈星言望着望着澄澈的湖水在微风吹拂下荡起细微的波纹,那条蜿蜒的桥栏通向湖中的亭子,从前他常在那里喂鱼,湖中的锦鲤总被他喂的胖嘟嘟的。 谢敬之扛轮椅追来时,见二人无比和谐的坐在湖边,便放下手中的轮椅,在一旁等着。 “这不是刚刚那位沈公子?”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谢敬之回头望去,就见一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女人由着几个太监抬着小辇,停在他们身后,说话的是女人身旁的一等宫女,那宫女正眼神轻蔑的打量着沈星言。 见沈星言没有动静,淑妃抬手让太监们将小辇放下。 “本宫刚要回去,途经此处,不曾想先见着公子了。”淑妃由身旁的宫女嬷嬷们搀扶着下了轿辇,她抚摸着即将临盆的孕肚,走到沈星言身旁,眺望着远处的湖泊。 沈星言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理她,淑妃挥手让身旁的人退后了些,自己则扶着腰走向沈星言。 秦尚起身伸手拦住她,女人脸上立刻浮起不耐烦的神情。 “怎么?本宫与沈公子说句话秦统领也要管吗?” 秦尚向来不喜欢这女人刁蛮跋扈,正要开口却被沈星言制止了。 “秦尚,可否让我们说会话?” 秦尚看了看二人,便和谢敬之一起退远了。 淑妃这才满意的走到沈星言身旁。 第60章 君子与小人 “说来,你与本宫差点成了夫妻。”她轻笑一声,斜睨着他道,“你啊,从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定是不记得了。” 沈星言回想了一番,陈淑怡,他倒是记得这么个人,差点被指成太子妃,可当时文景帝嫌她武将家世,又作罢了。 他看了一眼淑妃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真神奇啊,这里面是个小孩,还是祁英的孩子…… “幸好啊,你眼瞎,没娶我,不然如今流离失所的就是我了。”淑妃想了想又捂唇笑道“不过,如果当初这桩婚事定下来,也许你现在还是那个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绝无今日之辱。” 沈星言还是太子时是多少名门贵女的梦中情郎,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当时还是深闺少女的陈淑怡也曾肖想过自己能被选作太子妃,为此她甚至临摹了无数张太子殿下的书画,只为将来当上太子妃能得太子另眼相看。 身边的小姐妹们都知道她的心思,也都觉得她的机会最大。 可最后,对方在众多贵女中却选了个芝麻官家的庶女,她在后宫见过蓝若,对方的身材样貌都不如她,甚至还带着些风尘气,说没有被刺激到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于是,蓝若在后宫的日子就是被各种欺压刁难…… “太子殿下可后悔过?”陈淑怡眸中含笑。 沈星言看着她,反问:“淑妃娘娘想听什么?我若说后悔你就高兴了?我若说不后悔你心里就舒坦?” 陈淑怡被拆穿了心思,她就喜欢落井下石,如今对方却一副淡然的模样,让她着实不爽。 “呵!你该后悔!一念之差,你如今才会落得妻离子散,至亲身首分离……” “淑妃娘娘!”秦尚立刻出声打断。 可沈星言还是捕捉到了那句:至亲身首分离…… “做什么?吓本宫一跳!”淑妃捂住肚子怒瞪着秦尚。 “舒妃娘娘慎言,您入宫前,令尊没教过您入宫后当谨言慎行吗?” 第75章 陈淑怡小脸怒气不减:“本宫心里有数,犯得着你说教?” 秦尚不退反进,他本就冷酷,上过沙场的人身上自带一股杀气,陈淑怡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陈淑怡输了气势,烦躁的翻了个白眼,正想离开,却被沈星言叫住了。 “淑妃娘娘。” 陈淑怡停下脚步,不耐烦道:“干什么?” “你说至亲身首分离,说的是谁?” 陈淑怡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睨着他:“你猜冰窖里冻的那四颗人头是谁的?” “淑妃娘娘慎言!”秦尚冷不丁的出声提醒。 陈淑怡嗤笑一声:“你自己去冰窖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她抚着肚子上了轿辇,由太监们抬着,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见陈淑怡走了,秦尚才悄然松了口气,他一抬头就对上沈星言那双审视的眼。 沈星言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陈淑怡话虽未说全可他猜到对方的意思,再加上秦尚这般阻拦必然是有什么大事瞒着他。 那四颗人头是他的亲人,会是谁? 他的心乱的厉害,久久不能平静。 秦尚柔声问:“要回去吗?”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不安,他摇了摇头:“有人要见我。” 秦尚正纳闷谁会来,就见沈星言正望着远处一个急匆匆赶来的身影,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统领。”章明赫这一路赶来,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老夫想与沈公子谈谈,还请您行个方便。” 秦尚本就是未经皇帝允许就带人走,章明赫也只是客套一下的说辞罢了,他看向沈星言。 沈星言只是点了点头。 秦尚这才退远了些。 章明赫这才松了口气,他这一路疾走,气息乱了,这才在沈星言身旁坐下,休息了一会。 “沈公子。”章明赫笑了笑道“今日之事,委屈沈公子了,老夫也不曾想圣上会有此举。” 沈星言望着远处的湖心亭,淡淡道:“阶下囚,谈何委屈?” 章明赫见他处变不惊,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苏文瀚教出来的,宠辱不惊,说来,老夫与苏太傅是同门师兄弟,也算的上你的师叔。” 沈星言收回视线,看向他:“原是老师的故人。” 章明赫苦笑一下,说话也亲近了几分:“是啊,我与他虽师出同门,却志不相同,我纵情山水,他志在朝堂,结果……他死于朝堂。” 章明赫说到此处,眼中流露出几分惆怅,苏文瀚那样固执的人不懂得转弯,最终还是选择死谏,一头撞死在了承德殿。 “文死谏,武死战。老师他一生也算求仁得仁。” 章明赫摇了摇头,笑道:“他若是知道南渊亡了,怕是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同圣上拼命。” 沈星言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湖面,他了解自己的老师,倘若知道祁英会反,也许老师会亲自提着刀砍了祁英呢。 章明赫道:“我同他不一样,他这一生励志做个忠君爱国,明辨是非的贤臣,我不入仕一是做不到真的贤,我这人做事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所以……他曾说,我若是入仕必然与他不是同道中人,或许我们会变成死对头。他说的没错,他是君子,我是小人,我们注定背道而驰。可我不想与他为敌,所以,这条仕途就让他一人走,只盼着他每年三月能来我这山中小住半月,却不想那年春天再没等到他,只等到他一封遗书……” 章明赫说着,垂下了眸子,眸中悲伤暗流涌动,哑声道:“其实,他才是个混球……” 沈星言从未听过太傅提过章明赫这人,只知道太傅一生未娶,只过继了个旁枝的孩子养在膝下,每年三月太傅都要告假远行。 原来是去看他…… 二人沉默着坐在石墩上,气氛莫名沉重。 半晌,沈星言才开口道:“你来寻我,并非叙旧吧,圣上不会放我离开,你若有办法,直说便是。” 他太了解祁英了,这个人需要他,如果他走了祁英会发疯,会满世界找他,有时候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们现在这般算什么?可他知道不管祁英多恨他,对他多恶劣,也藏不住对他的依赖,哪怕只是恨…… 章明赫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个瓷瓶递给他。 “这是合欢噬魂散,一旦服下便不可与人欢好,否则便是剧毒,两人都会死。” 第61章 冰窖里的人头 沈星言看着他手中的瓶子,垂眸思索了一会才明白对方想要他做什么。 “你与圣上本是死局,沈氏不死,朝堂不安,社稷不宁,那五万大军永远不会真心归顺,所以,你只能死。” 沈星言接过那瓷瓶:“如你所愿,但请师叔答应我三个条件。” “嗯,你说。” “放过珩儿,他还小,让他做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长大。” 章明赫皱着眉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我身边有个叫元宝的孩子,他的弟弟妹妹被他父亲发卖了,劳烦师叔帮他寻回。” 章明赫蹙眉:“你求我就为了个伺候的太监?” “嗯。”沈星言点了点头。 章明赫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孩子身上有那人的影子,让他一阵鼻头酸涩,他转过头,不去看沈星言。 第76章 “好,我答应你,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沈星言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瓷瓶,声音微颤的问:“我想知道冰窖里的四个人头是谁的?” 章明赫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看。” 沈星言叫来谢敬之,在谢敬之的帮助下坐回了轮椅,谢敬之以为他要回去,却不想沈星言让他在原地等。 章明赫推着他要离开,被秦尚拦下:“首辅要带他去哪?” “老夫带他走走,若出事老夫一人承担,秦统领身为禁卫军统领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带你旧主离开,明日该有人弹劾你了,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同圣上解释吧。” 秦尚不答,只对沈星言道:“你该回东宫了。”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望向他,语气平淡:“东宫,我早回不去了,你一早就知道了不是?” 秦尚心头一痛,他垂下头,任由章明翰推着沈星言离开了。 他不忍的回头看着那个轮椅上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知道这位主子从小就聪明,陈淑怡那两句话已经让沈星言猜到了一切,他知道,他护不住这个人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沈星言时,是父亲带着他参加小太子的抓周礼,他好奇的蹲在地上看着那个白白的小家伙,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而后手脚并用的爬向他…… 他是沈星言亲自挑选的护卫啊,可为什么如今变成这样?他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他恨沈崔二氏,可他不恨这个小主子,为什么最后承受一切的是这个人…… 谢敬之望着沈星言离去的方向,一回头却见那个平日冷酷无情的秦统领双眼噙满泪水。 “秦……秦统领,你……” 秦尚立刻转身匆匆离去,便是只有一点机会他也要争取一下。 章明赫推着沈星言的轮椅一路与他说了许多,大概就是苏文瀚有多满意他这个学生,多少次在他面前夸过他和祁英。 沈星言安静的听着他说,到最后章明赫却是沉默了。 他们在冰窖前停下,冰窖门口的禁卫军将他们拦下。 章明赫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好像我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他所愿,可我就是想这么做。” 沈星言觉得章明赫说这话时是难过的,他沉默了一会道:“若是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就跟着自己的心走,不去想对错,毕竟有些事不论你怎么做,最后都会遗憾另一个选择。世上诸事哪能都有正确答案,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章明赫听着他的话,好似得到了开解,他拿出腰间的令牌放入沈星言的手中。 “阿文说的没错,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了,你这一生注定是无解的。”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将手中攥着的瓷瓶打开,毫不犹豫的饮了下去。 他将空瓶还给章明赫,拿着那块令牌,咬着牙强撑起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腿上传来的疼痛如刀锥入骨。 章明赫伸手扶他,却被他躲开,“这两步,我可以。” 章明赫便看着艰难的移动脚步,一步一颤的朝着冰窖门口靠近。 禁卫军见了令牌,打开了冰窖的锁。 沈星言推门而入,仅仅这几步已经让沈星言疼出了一身冷汗,冰窖里的寒气迎面扑来,他看到成堆的冰块盘,放着一张简陋的矮桌,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四个黑色的盒子。 他扶着一旁的栏杆小心的往下挪去,明明只有三五个台阶,他却还是摔了下去,他狼狈的滚了一圈才趴到地上,手掌和膝盖磨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珠,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矮桌前…… 他颤抖的打开中间的盒子,看到花白的头发时,他如遭雷击一般,被抽空了力气。 脑海中浮现临别前老人那双浑浊的眼里浸满泪水,遥遥望着他,是不舍,是心疼,是愧疚…… 从沈星言懂事起,他就知道,他的阿公……从不是个好人,更不是君子,还干过很多不光明的事,他也曾生过阿公的气。 可他也知道,阿公是真心疼爱他的…… 小宇总是那般懂事,他说:哥,你等我,我一定接你回家。 两个妹妹的满眼含泪的望着他。 “言言……” “哥……” “哥哥……” ……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面容好似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一般…… 他原以为,只要让祁英把怨气都撒在他一人身上,就能放过他们,却忘了,那是血海深仇………… 祁英赶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心一紧,冲进了冰窖。 矮桌旁坐着个单薄的背影,桌上的盒子被打开,里面是已经发黑发紫 的四个头颅,沈星言一声不吭的坐在地上,就那么与那四颗人头对视着,场面显得有些惊悚诡异…… 祁英抬脚想上前,却又犹豫了。 上去能说什么? 道歉吗?不可能。 安慰吗?人是他杀的…… 他们本就是死路一条,早已注定了相互憎恨。 最后,他收回脚,转身离开,看到门口等待的秦尚和谢敬之,他冷声吩咐道:“把他带回东宫。” 他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了。 秦尚绝望的吐出一口气,终是没来得及赶上,可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他…… 第77章 谢敬之进了冰窖,看着那人的背影,他上前,蹲下身声音轻柔。 “沈公子,我们回去吧。” 沈星言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的眼神空洞晦暗,似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谢敬之忍不住哽塞了一下。 “冰窖里冷,你身体不好,我送你回去。” 沈星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谢敬之伸手想抱他起来,却不想祁英去而复返。 他快步走到沈星言身旁,一言不发,弯身将人抱起,径直出了冰窖。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进了东宫,祁英才将沈星言放到他常坐的窗边软榻上。 他看着沈星言眼中无光,甚至连泪水都没有,如同干涸的泉眼,腐朽的枯木,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那感觉压抑的他快窒息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的人开了口。 “祁英……”沈星言的声音干哑的仿佛撕心裂肺过一般,可他分明连一滴眼泪也没落下过。 祁英停下脚步,等着他说话。 “你真的这般恨我?” 祁英回过头看他,那人的背脊突然就不直了,他佝偻着,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第62章 我们扯平了 沈星言抬眸望着他,那双眸子蒙了尘,再也看不出一丝光亮,他问:“如果我死了,你能好过点吗?” 心脏仿佛被砸了一记重锤,他看着沈星言,有种不安愈加强烈。 “你若是敢死,朕就杀了那个小杂种给你陪葬。” “那样也好。” 那样也好,与其让他一人孤苦伶仃的活着,不如…… “你说什么?”祁英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星言不再说话,只是将脸转向窗外。 这样不哭不闹,甚至没有情绪的沈星言是陌生的,陌生到让祁英不敢离开…… 二人一站一坐,气氛却异常凝重。 元宝在一旁看着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圣上……”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圣上,淑妃娘娘要生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祁英看了看窗前的人,他竟有些害怕这一走回来就见不着这人了。 “圣上。”那太监急道“淑妃娘娘一直喊着您呢。” 祁英深吸一口气,转身带着赵全离开了。 元宝见皇帝走了,刚要松口气,又见赵全一路小跑着回来了,还对他招了招手。 元宝忙走了过去。 赵全压着嗓子道:“圣上吩咐了,把东宫里所有的利器统统收起来,吃完饭连根筷子也不可马虎,明白吗?” 元宝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干爹放心,元宝这就去收。” “诶!等等。”赵全拉住他又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时时刻刻盯着沈公子,切莫松懈。” “啊?”元宝挠了挠头,虽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赵全刚走,宫文殊就带着小亓珩来了。 原是祁英一出门就见宫文殊带着小亓珩在门口,竟鬼使神差的让宫文殊进去了。 来之前,宫文殊就听说了冰窖里的事,看到沈星言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他只觉得心脏在阵阵抽痛。 大庭广众之下受辱,又痛失至亲,任谁也接受不了。 小亓珩亲昵的扑进沈星言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唤他爹爹,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宫文殊把小亓珩招来,让元宝带着去玩了,他在沈星言身旁坐下,问:“想谈谈吗?” 见沈星言不说话,他便不再打扰,安静的坐着陪他,却不想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陈淑怡在碧水宫里惨叫了一晚上,产婆和一群嬷嬷忙活了一整晚,终于在天亮时分传出一声婴孩的啼哭。 陈淑怡满身的血汗,挣扎着想看一眼孩子,产婆却裹了襁褓直接抱走了。 祁英在厅外等了一晚上,产婆抱着孩子来了,赵全立刻将人都打发了下去。 产婆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道:“恭喜圣上,是个公主。” 祁英瞥了那孩子一眼,挥了一下手冷淡道:“抱走吧,淑妃生的是皇子。” 影卫无嗔抱了个婴孩翻窗而入,与产婆互换了孩子,便带着那孩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产婆这才带着男婴回了屋。 赵全见换成功了,才问:“圣上,您不给小公主取个名吗?” 这话却招来皇帝的一记白眼,赵全忙闭了嘴。 祁英语气冷淡道:“把圣旨送去西境,告诉陈玄,淑妃诞下皇子,升为贵妃,请他回京为小皇子起名。” “是,奴才这就去办。” 祁英毫不留恋的抬脚离开了碧水宫。 沈星言在窗前枯坐了一晚,小亓珩在他怀里安静的睡着。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晨光拢在他身上,好像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宫文殊看着窗前的父子俩,任谁看来都是一幅温馨的画面,他却总觉得有些刺眼,刺的他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炙热的泪水砸在手背上。 宫文殊怔愣了一下,默默的抬手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眶,他不明白,为什么对着沈星言,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有时候是迫切的想要对他好,甚至……莫名的替他难过…… “江离。” 突然听到沈星言开口,宫文殊立刻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 第78章 “嗯,我在。” 沈星言依旧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他说:“我曾犯过一个错,最后,却让我的家人因我的错误丢了性命,可明明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啊,曾经,我以为我没得选择,因为不那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其实,那只是贪生怕死的借口,我有的选,那时,我本可以陪他一起赴死的……” 宫文殊隐隐觉得他说的那人是祁英,他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但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自责,愧疚…… “沈公子,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你还有珩儿,还有我……” 沈星言转过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里没有一滴眼泪,他看着宫文殊唇角微勾:“我没事,你回去吧。” 宫文殊心里不安,他宁愿沈星言痛哭一场也比现在这样不哭不闹的好,这样的沈星言让人总有一种对方会随时消失的错觉,他不敢离开,直到祁英来后将他和小亓珩都轰走。 祁英什么也不说,只是抱了沈星言上床睡觉,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紧紧的环着沈星言的腰,闭了眼,短短几秒钟就传出了细微鼾声。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身旁的人还在,他往沈星言的怀里蹭了蹭,舒适的抱着他,一睁开眼才发现沈星言没睡,眼神毫无焦距的望着床幔。 祁英坐起身,让人点了灯火,昏黄的灯光让他的心再次不安起来,他拧了拧眉心,说:“我会想办法找到解药,也不会让你去北狄,以后我们只当扯平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你想离开东宫,我替你在外面选个宅子,让你跟你儿子一起生活。” 沈星言垂下眸子,扯平了吗?谁跟谁扯平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能扛下祁英所有的怨恨…… “让我去北狄吧。” 祁英猛的回头,眼神凌厉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沈星言转过头,不愿看他,只道:“我会回来。” “你回来?你怎么回来?”祁英跳下床,怒气冲冲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吃那药?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去北狄?那老狐狸说什么你都信?你就没想过他是骗你的?他给你吃那药只是为了让我放弃你,再让你死,你懂不懂啊?” 祁英快疯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生气,也许沈星言一直都知道,吃那药也许就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床笫之欢…… “我知道。”沈星言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可这句话却像是彻底点燃了祁英的怒火。 “你一定离开我?” 沈星言坐起身,看着他,语气平静的反问:“五万大军不要了吗?” 祁英的眉头皱起,他气笑了:“你以为宴君澜真会为了个男人舍弃南渊那五万大军?他以为朕是蠢的吗?你父皇定是死了!他手上已经没有沈氏皇族了,他指挥不动那五万大军,等你一过去他立刻让南渊的军队发动进攻,那五万大军就是先锋,先死的一定是他们,等我们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他的北狄大军就可以最小的伤亡拿下南渊!沈星言,你从前不是很聪明吗?怎么现在就看不懂了?” 沈星言看着他却不说话,听着他的质问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咆哮,那分明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狂躁,甚至想通过其他事掩盖心虚。 沈星言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侧躺下,拉上了被子。 祁英见他这样,气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63章 如你所愿,我放你走 章明赫带着群臣在承德殿外跪了三日,皇帝一直避而不见。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连街头巷尾都在传新帝为了个前朝太子连五万大军都不顾…… “听说了吗?圣上囚禁着前朝太子原是为了夜夜宠幸。” “什么宠幸?不过是换着法子作践罢了,圣上当众脱了前朝太子的衣服,那背上刺着一株红梅,还刺了字,只有家畜和妓子才会被人在身上刺字。” “虽说燕京养男宠不足为怪,可那人毕竟是前朝太子……” “竟有男人受的了这样的羞辱还不一头撞死,我看那前朝太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说不定就喜欢这样。”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圣上为了他当众拒了北狄提议的用五万大军和文景帝换前朝太子。” “都说前朝太子貌比潘安,我可真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大魅力。” “这我见过,我同你说……” ……· 茶楼里一群茶客正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楼上,夜王听着底下乱糟糟的议论声,打了个呵欠,因着昨夜过度放纵,还沉浸在宿醉中蔫蔫的,满脸的倦怠。 他身旁的白面侍从愁容满面,正是那日带去宴会那位侍从,他听不下去,就要下去揍人,却听夜王懒声道:“崔大人,别急啊,耐心点。” 那侍从瞪了他一眼,开口却是崔云庭的声音:“他已经拒绝你了。” “呵呵,这不是离回去还有几日吗?本王相信那位首辅大人会有办法说服他。”夜王说着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带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他抬头瞅了一眼崔云庭,轻笑一声道:“崔大人这张皮囊看着顺眼多了,以后就用这张皮吧。” 崔云庭知道这人喜欢白面小生,立时退开一步,面上满是嫌恶之色。 夜王也不在意,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抿着茶水。 第79章 忽而,楼下传来一声高呼。 “国子监的学生齐聚宫门口请愿了,快去看看!” 茶馆里的人闻言立刻呼朋唤友的走了。 夜王看着街上一群人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忍不住轻笑一声:“还是崔大人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国子监的那群酸儒。” “有钱能使鬼推磨。”崔云庭冷淡道“找几个挑事的不难。” 夜王扫了他一眼,悠哉的拿起茶杯,继续品茶。 国子监的学生们在宫门口集体静坐抗议引来全城百姓围观,宫门外人山人海。 赵全来向皇帝禀报时,皇帝正因为群臣跪谏不起砸了第四个茶盏。 赵全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汇报着外头的事,可祁英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圣上。”赵全声音愈轻了几分,“东宫那边说,沈公子……已经两日未进水米了,他身体不好,怕是要出事的。” “让皇后去看啊!”祁英心烦的吼了一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连宫文殊说的话都比他有用了,偏生那个人在意每个人就是不在意他。 “沈公子把自己锁在屋内谁也不见。” “让谢敬之去踹门!” “圣上……” “闭嘴!”祁英怒吼一声“他就是在逼朕!他们都在逼朕,你看不出来吗?” 赵全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沈星言病了,在冰窖里受的寒和连日积压的刺激一并发作,高烧到昏迷不醒。 祁英来的时候,太医们正手忙脚乱的掰开沈星言的口灌药,浑浊的药液不断从嘴角流出,太医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汤药灌进去。 祁英看着床上孱弱的人,心底涌上一阵辛酸,他凑近沈星言,只听那人口齿不清的呢喃着。 “纸鸢太高……快松手,孤给你做新的……” “大花脸……小花猫……” “我们去看小马驹……” “送你一只……” …… 祁英眼眶发热,他一听便知道,那是他们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祁英调皮,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幻想着能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他生日那天,沈星言做了个一只很大的纸鸢送他,他们一起在草地上放飞,可祁英那时候瘦瘦小小,强风袭来时,他扯不住那纸鸢反被拖着飞起。 沈星言追着他大叫,让他放手,可他不甘心,因为那是沈星言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他不肯放手。 最后沈星言抱住他,风筝线不堪重负断开了,两人抱在一起滚下山坡,杂草和碎石刮破了衣衫和皮肤,他们被秦尚一手一个揪起来,狼狈的像受伤的猫儿…… 后来,沈星言到了学习马术的年纪,皇帝送了一批小马驹给沈星言,下学后,沈星言一本正经的指着他,说要带他去看新得的小马驹。 沈星言真没有运动细胞,祁英八岁就学会的骑马,他直至十四岁才学会,还几次三番摔下马,若非秦尚功夫了得,他早就摔残了。 从前他觉得沈星言笨手笨脚的,明明比他还大两岁,骑马射箭功夫却都不如他,就知道死读书。 他看着床上的人,他原以为沈星言会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会成为这个人的剑,他们永远不会有君臣之间的猜忌,会相伴一生…… 也许他们会碍于世俗,只偷偷的亲近,或许各自成亲生子,但他们一定会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这个人对谁都好,偏偏对他这般无情狠绝,如果这人当时能护他一次,哪怕最后什么也没改变,他都会死心塌地的爱他。 可他没有……甚至推了他一把,让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切都回不去了…… 祁英撑着双手捂住双眼,试图将眼里的汹涌的酸涩逼退。 沈星言的病来势汹汹,因此前长期喝那毒药的原因,他的身体早已亏虚严重,这一病竟让他昏睡三日不醒,整个人更加消瘦了。 沈星言醒来时,脑子还处在混沌之中,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祁英那张憔悴的脸,头发略显凌乱,眼下乌青,显然是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见沈星言醒了,他喉头动了动,这三天漫长的好似过了三年一般。 沈星言默默的转过脸,不去看他。 二人沉默了半晌。 祁英终是先开了口,他说:“沈星言,如你所愿,我放你走,今后,不必再见。” 不必再见…… 也好…… 沈星言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闭上了眼。 第64章 非君子却重诺 三日后,北狄使团送来了嫁衣,大红绣金的嫁衣缀满了宝石。 谢敬之端着那件华丽夺目的嫁衣进来时,沈星言刚起身,他连着在床上躺了几日,身上黏糊糊的,发丝贴着苍白的皮肤,显出几分狼狈。 谢敬之看着极速消瘦的沈星言,身体僵了僵,他看向手中的嫁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关头送来这种羞辱人的东西把这人气吐血。 “敬之……”沈星言有气无力的唤了他一声,让少年本欲退缩的脚停住。 元宝和伺候的太监将他扶上了轮椅,沈星言缓了气,才对谢敬之道:“桌上的东西你拿去。” 第80章 谢敬之愣了一下,将手中的嫁衣放到圆桌上,拿起那一叠画纸,上面是魔方的解法,这个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画出来了。 就在他感叹沈星言有这耐心时,沈星言已经到了桌前,可对方只是瞟了一眼那金灿灿的嫁衣,没有任何反应。 “额……这个是,北狄使团送来的,说要你穿上这个。”谢敬之尴尬的解释着。 沈星言并未作答,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事,转而道:“使团会从嘉裕关出,你去申请随行护送使团,等到了嘉裕关你就可以回家了,只要我走了,他不会再为难你。” 谢敬之皱起眉,问:“你真的要去北狄?我觉得那北狄王也不是好东西。” 沈星言淡淡一笑,“你想多了,我不一定能见着他。” 谢敬之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沈星言已经让人推着他去沐浴了。 使团接人那日,沈星言还是穿上了那身嫁衣,那嫁衣是宴君澜按着他原来的身量做的,可他如今瘦削的厉害,那衣衫就显得异常宽大,加之他大病初愈,唇无血色,面色苍白,穿上那嫁衣竟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元宝推着他出了东宫,秦尚和谢敬之等在门口。 祁英没来,宫文殊也没来,却来了章明赫。 章明赫笑容温和的望着他,像是个慈爱的长辈。 “沈公子,老夫亲自送你去嘉裕关。” 沈星言明白他的用意,这是怕有人动手脚。 一个小太监疾步跑到元宝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元宝握着轮椅的手一颤,眸中蓄满了泪水,他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沈公子”。他哽咽的道:谢谢你。 沈星言知道章明赫替他寻回了弟弟妹妹们,看着走到面前的老人,他扯唇一笑。 “有劳首辅了。” 章明赫示意身旁的人退下,他亲自推着沈星言的轮椅朝着宫门口走去。 “答应你的两件事已经办妥了,至于你儿子沈亓珩,圣上已经同意放过他,等你出了燕京,就会传出前朝皇孙暴毙宫中的消息,老夫会把他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平安长大,但,他若有一点不轨之心,你就怨不得老夫下狠手了。” 沈星言沉思片刻,最后释怀一笑:“嗯,我明白,若是可以,请师叔收他为徒,对他好生教导,莫要生了谋逆之心。” 章明赫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嗤笑一声。 “你想把他塞给老夫?你不知道最想他死的是老夫吗?不怕老夫弄死他?” “反正他的生死都在师叔一念之间,师叔若觉得他有谋逆之心,趁早弄死便是。” 沈星言这话说的诚恳,语气四平八稳,反倒让章明赫懵了一下,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悦的蹙起眉:“老夫连你都能下手,更何况一个垂髫小儿?你凭什么觉得他在老夫身边能活的更久?” 沈星言抬眸遥遥望着宫门口人头攒动之处,他释然一笑:“因为我相信老师的眼光。” 章明赫心脏猛然一震,转而细想了一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让沈亓珩脱离他的视线,整日担心那孩子会不会谋逆,什么时候该杀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哪天忍不了就让人把那孩子砍了,不如放在他身边日日看着,沈亓珩还小,有可塑性,将来改了名,加以诱导,养成胸无大志的更安全。 他这般想着,竟突然对沈星言生出几分钦佩,他自问自己是个算计人心的高手,可他不得不佩服这孩子比他还能拿捏人心。 木质的轮子碾过青石板,沈星言看着那圆拱的宫门越来越大,在出宫门前,身后的人终是答应了。 “以后,那孩子跟着老夫姓章了。” 沈星言轻轻“嗯”了一声。 章明翰轻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沈星言接过他手中的药丸。 章明赫说:“圣上还是想留你一命啊,这是假死药,对他,我同意了,但你知道,你若活着就是那五万大军希望,所以……” 沈星言随手丢掉了药丸,黑褐色的药丸咕噜噜的滚在地上,被后面跟着的元宝一脚踩烂了,元宝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踩了什么东西,依旧远远的跟着前面的两个身影。 章明赫没想到对方这般干脆,仿佛丢掉的不是留他性命的药丸而是一颗没用的石子。 “我不需要这些,但请师叔带回我的头时别让珩儿看见。” 章明赫怔愣了一瞬,他问:“你就没想着留个全尸?” 沈星言却是一声轻笑:“没那么想不开,师叔若不嫌麻烦帮晚辈把尸身带回来便是。” 章明赫笑出声:“你倒是随意,但你放心,你的头我会让人给你缝回去。” “那就有劳师叔了。” 章明赫看着眼前的人如此豁达,他叹气道:“你这样倒是显得老夫越像个小人了。” “师叔放心,晚辈不会让您为难,圣上他怪不到你头上。” “倒不是担心这个……”章明赫想了想,道“其实,那合欢噬魂散……” “晚辈知道,那不过是红花和一些罕见的温补药材熬出来的水罢了,晚辈不是女子,也没有身孕,无碍。” 章明赫有些诧异,“你竟知道?” 沈星言只是轻“嗯”了一声,他自是知道,也不愿点破。 第81章 什么药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明赫的承诺,非君子却重诺…… 二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宫门外停着一辆四匹骏马牵引的豪华的马车,是北狄惯见的暗灰色系,帘布上的花纹均是金灿灿的金丝。 夜王见他们出来,唇角微勾,翻身上了马背。 谢敬之和元宝左右搀扶着沈星言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在人群中缓缓离去,后面跟着的是护送使团的禁卫军。 元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人急切的喊着“太子殿下”,他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可周围人山人海,那声音只出现一瞬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第65章 皇后娘娘带着沈小公子跑了 宫墙上,祁英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正欲收回视线,却见一个眼熟的背影正一瘸一拐的在人潮中追着离去的队伍。 那人一身破破烂烂,似乎还受了伤,可那个背影,祁英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失踪多时的风吟,那日在茅屋找到沈星言时唯独不见了风吟,他以为风吟丢下沈星言跑了,不曾想现在又出现了…… 风吟追不上马车,腿上又有伤,撑着双腿大口喘息,可下一秒,一大汉捂住了他的口,将他拖进了小巷子。 那大汉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太监不识好歹,我们寨主喜欢你,你跑什么?还跑来燕京,成心要兄弟们的命是吧!” 风吟呜呜的挣扎着,那大汉不胜其烦,一把敲晕了他,掏出麻袋准备将人套走,巷子里突然飞出几枚飞镖,一镖见血,正中那汉子的脖子,顿时鲜血喷涌,汉子僵硬的转过头,只见寒光一闪,视线颠倒…… 圆滚滚的头颅滚落在地。 “轰!”大汉如同一座肉山一般轰然倒地。 正压在瘦弱的风吟身上,无嗔收刀入鞘,望向巷子尽头的祁英。 两个影卫上来,将地上不省人事的风吟扛上肩离开了。 夜深人静之时,福宁殿依然灯火通明。 赵全困的不行,悄悄打了个呵欠,一旁的皇帝还在奋笔疾书,他只能又打起精神给皇帝换了杯热茶。 祁英忙完政务,才放下笔,可一闲下来心底就涌起一股强烈的空虚。 赵全见他望着烛火发愣,温声道:“圣上,该就寝了,明日陈将军回朝,您可要养足精神才好与之周旋。” 祁英缓缓回过神,问:“东宫那边让人去收拾了吗?” “沈公子今日刚走,下午就让人进去清理了,按您的吩咐寝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 祁英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沈星言一走,这偌大的皇宫好似突然变得冷清无比,心里总好像缺了点什么,他讨厌的这样的感觉…… 他没好气的问:“皇后这几日干什么去了?今日也没见着她。” 赵全笑道:“皇后娘娘带着沈小公子去佛堂给圣上祈福去了,今日才没去送沈公子。” 祁英闻言眉头紧锁,宫文殊带着小杂种给他祈福?若是说躲起来画圈圈咒他早死倒是合理些。 “无嗔。” 烛火一晃,窗外迅速窜进一个黑影,跪地听令。 祁英捏了捏眉心道:“明日让人去看看皇后到底在干什么。” “是!”无嗔得令又一阵疾风窜出了窗外。 陈玄回了燕京,祁英与他周旋了几日,最终用一个太子之位安了陈玄的心,封了陈玄安国侯,成功让对方交了兵权留在了燕京,可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甚至看到陈淑怡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兴奋都觉得厌烦。 从碧水宫出来时,就有宫人急匆匆的来报。 “圣上,您带回来那位公公醒了,可……” 祁英故作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吩咐道:“把他带来富宁殿。” 那宫人悻悻道:“圣上,那位公公一醒来就往外跑,奴才们拦了好几日,今早一开门他突然窜出来,跑了,奴才找了一早上也没找着人,又不敢兴师动众……” 祁英闻言头皮一阵发紧,他抬脚离开。 风吟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东宫门口,望着那熟悉的东宫大门他湿了眼眶。 “风吟。”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风吟浑身一颤,一股凉意从脊背冲上头皮,他僵硬的转过头,就见祁英那张冷峻的脸,他下意识想跑,却被两个禁卫军紧紧扣住了肩膀。 “你跑什么?朕能吃了你?”祁英本就心情不佳,连风吟见着他都是这副反应他就愈加烦躁。 风吟瘪着嘴,望着他的眼里满是敌意:“我要见太子殿下。” “他走了,你见不到他了。” 风吟眸中浮起水雾,口中喃喃自语着:“我好不容才逃回来,还是迟了一步……” 祁英嗤笑一声:“听说追你的是一窝土匪,怎么?被掳进土匪窝了?” 风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祁英打趣道:“看不出来你个小公公还挺吃香,那土匪头子都追燕京来了,不过没关系,朕替你料理了他们。” “你干什么?”风吟惊恐的盯着他“你要杀他们?” “嗯,他们是土匪,还抓了你,朕替你报仇。” “谁要你替我报仇了?”风吟急吼道“他们是土匪可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祁英看着对方那奇怪的反应,不觉皱起眉:“你不会是……” 第82章 “才没有!”风吟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心虚二字跃然脸上。 祁英却是很不喜欢对方这样的反应,连风吟都变了。 “圣上。”无嗔凑到祁英耳畔低声道“皇后娘娘带着沈小公子跑了。” “什么?!”祁英怒从心起,他咬牙道“宫文殊!真是朕的好皇后啊,立刻带人去把宫文殊和那小杂种抓回来!” “是!”无嗔立刻退了下去。 “你骂谁小杂种呢?”风吟一听沈小公子就知道对方是在说沈亓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祁英不想理他,只命人将他关起来,转身就要去找人。 “你站住!”风吟却不肯放过他,在他身后喊道“小殿下才不是小杂种,没有他,你早死了,你还能有命骂他小杂种!” 祁英闻言止住了脚步,风吟这是话中有话,他转身走了回来。 他语气冷的可怕:“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风吟却是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想理他。 祁英捏着他的下颌强硬的掰过来,威胁道:“朕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老老实实把知道的说了,否则,朕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哭着说出来。” 风吟冷笑一声:“是啊,你如今是皇帝,哪个不听话你就大刑伺候呗,连百般护你的太子殿下你都下的了手,更何况我一个奴才?早知道你如此疯魔,我当初真该劝殿下不要管你,让你去死,何来今日之辱?”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沈星言何时管过朕的死活?”他目眦欲裂的咬着牙。 风吟的双眸氤氲,不甘的瞪着他。 “我也不怕得罪你,大不了一死,你就是白眼狼,谁骂小殿下是小杂种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太子殿下是为了救你才有的小殿下,你却骂他小杂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66章 真相 “你说什么?”祁英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叫做为了救他才有的沈亓珩? 风吟挣开他们的束缚,狠狠的抹了一把眸中的泪水,“当初,你们祁家入狱,有人告诉圣上太子和你一直保持着不正之风,圣上认为你们有见不得人私情,震怒之下软禁太子于东宫,更不让太子参与此案,可是,他如果不参与这案子,你必死无疑,还有谁敢救你……” 【文景帝:“朕的儿子绝不能是断袖!你说你不喜欢男人,行!朕给你这个机会,三个月内,你选个太子妃,只要她怀上皇孙,朕就信你,祁家监斩就让你来执行,朕亲眼看着你做。”】 【太医:“那蓝姑娘的身体倒是几个世家姑娘中最容易有孕也最适合生养。】 【沈星言:“就她了。”】 【风吟:“太子殿下三思啊,那蓝家的姑娘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且她举止艳俗,实在配不上这太子妃之位啊。”】 【沈星言:“无妨,各取所需罢了,她既这么想要这太子妃之位,孤给她,她为孤生个小皇孙,公平的很。”】 “他是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啊,当时有多少名门贵女爱慕他?他那样挑剔的人,从小到大用的东西哪样不是挑最好的?婚姻大事,他却为了你随便拉个人成亲生子,还要在人前与太子妃假装恩爱,他不委屈吗?你还要骂他儿子是小杂种!” 祁英被风吟的话震惊的久久不能平静,那孩子是这么来的?? “可他……他根本就没有救我……是他亲手废了我,他……”想到沈星言在刑场上那决绝的眼神,陌生的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这样狠心的人…… “你以为换个人监斩,你还有能有命吗?”风吟愤愤的瞪着他,“他断你筋脉,给你下毒,只是为了保你的性命啊,如果他不这么做,你就要被拉去砍头!他哪里还有机会偷偷把你换下来?” “你放屁!他没有……”祁英脑子一阵嗡鸣,他无法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他恨沈星言薄情,负心,恨他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还能娶亲生子,恨他对曾经朝夕相伴的自己下那样的狠手,可如今…… 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恨了这么久的人,是为了救他…… 风吟抓着他的衣领,厉声质问:“外面的人说他被打断了腿,还被刺了青,你说……是不是都是你干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放肆!”赵全怒喝一声,禁卫军立刻上前拉开风吟。 风吟气不过,挣扎着怒骂道:“你这是个禽兽,他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回来,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连禽兽都不如!” “不可能……”祁英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却藏着疯魔,他猛的抓住风吟的衣襟,逼近他,那双眼睛充满红血丝,他咬着牙,脸上青筋如树根一般暴起,他一字一顿道“说,你都是在骗朕,是不是?” 风吟从未见过祁英这副模样,被吓住了,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殿下他……从未告诉过你?” 祁英眸光一怔,是啊,沈星言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 “后……后来呢?” 他的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 风吟说:“你被丢去乱葬岗,他去乱葬岗找你,却碰见了崔大人,雪很大,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一个人带着半死不活的你离开了,三个月后,他又一个人回来了,对于离开后的事他只字未提,我也不知道那三个月发生了什么。” 乱葬岗 第83章 三个月 从乱葬岗带走他的人是沈星言?那背他上白蛇岭的人…… 明明是宫溪白,他伤好后看到的明明是宫溪白,为他接上经脉的老神医是慕容清,这个人脾气怪的很,若非宫溪白唤他一声舅公,慕容清才不会轻易出手相救…… 一定是这样…… 可从乱葬岗带走他的人是沈星言,宫溪白为什么说谎? 两种设想在脑中激烈交织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他猛的推开风吟,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这两年他都对沈星言做了什么?他脸部的肌肉剧烈抽搐着,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着,失魂落魄的转身,“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我要……我要……” 世界仿佛突然颠倒了,天旋地转,化作一阵刺耳的嗡鸣…… 他痛苦的捂着脑袋,耳畔是赵全虚无缥缈的呼唤。 “圣上……” “圣上……” …… “圣上!”赵全忙扶住他,紧张的询问,“您怎么样?要不奴才唤太医来看看?” “滚开!”祁英一把甩开他的手,带了几个人去了他给宫溪白在燕京安排的住所。 为了让宫溪白住的舒坦,那院子是他让人特地按照宫溪白的喜好改的,亭台楼阁有山有水…… 他失魂落魄的一路朝里闯,四处搜寻着宫溪白的身影,却四处不见人。 “宫溪白去了哪?”他怒吼一声。 那宅子的管事急急忙忙上前道:“圣上息怒,安平王已有五日未归了。” 五日未归? 难道宫溪白也跑了?他跑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带了人去追使团…… 使团经过仙阳县时,县官已经早早的让人打扫了驿馆,由于随行护送的人里还有当朝首辅,那县官亲自领了人去路口接人。 沈星言这几日跟着队伍连日赶路,本就亏虚的身体越发吃不消,一整日都靠在车里的软垫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房。 等他醒来时,只有秦尚在房内守着。 秦尚见他醒来,忙扶着他坐起,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秦尚忧心的皱着眉。 “你的身体怎么会越来越差?” 沈星言安慰性的笑了笑道:“没事,只是这几日赶路累了。” 秦尚自是知道不只是赶路累,这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不擅武艺,但身体一直都很好,这是被药坏了根本,又大病一场,才这般脆弱…… 他看着这样的沈星言,只觉得喉间一阵发紧。 “你再坚持一下,等这事结束了,我就带你走。” 沈星言见他红了眼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终不是同路人。” “可是……” “秦尚。”沈星言打断他,声音却还是那般平和,“我从未怨过你,是我家人对不起你在先,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愧,你如今既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你若夹在我们中间无法抉择,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我的遗憾,我不想再亏欠任何人。” 秦尚偏过头,悄悄模糊了眼眶,他努力将眼眶里的酸涩逼了回去,调整好情绪后才起身道:“你放心,他没想要你命,我能护住你。” “嗯。” 第67章 出逃 秦尚开门出去,见章明赫站在门口,见到秦尚,章明赫只是微微一笑:“沈公子可还好?” “嗯,他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赶路累着了,首辅不必担心。” 章明赫点了点头,秦尚转身欲走。 “秦统领。”章明赫开口叫住他。 秦尚停住脚步。 “秦统领,圣上有意让你去西南当个戍边大将,凭你的本事,将来封侯晋爵不在话下,老夫提醒你一句,莫要因感情而误了自身前程。” “首辅多虑了。”秦尚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楼下的禁卫军们正在左厅轮番用餐,右侧的北狄的使团也都在用饭,唯有夜王身旁易了容的崔云庭正望着楼上那扇紧闭的窗子。 自离开燕京后,章明赫便不让北狄使团接近沈星言,夜王也没机会单独与他见上一面,却急坏了崔云庭。 见崔云庭魂不守舍的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夜王淡定夹菜。 “急什么,吃饭。” 见夜王如此淡定的吃着饭,崔云庭将筷子一搁,带着几分怒意:“马上进嘉裕关了,我总觉得那老东西憋着坏招,不会那般轻易让我们把人带走。” “那你能怎么办?他们也不傻,没见着那五万大军,他们能让我们把人带走?” 夜王想着瞬间没了胃口,起身离了餐桌,他刚上楼,禁卫军们就拦住了他。 “夜王的房间在天一房。” 夜王勾起一笑,正欲离开就见谢敬之端着餐盘进了沈星言的房间,他便转头悠哉的朝另一侧离开了。 谢敬之见沈星言并未睡下,只是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发着愣,他盛了碗鱼汤在床边坐下:“沈公子,今晚这鱼汤不错,秦统领让厨房给您留了一份,你趁热喝点。” 沈星言回过神,他抬眸看了一眼谢敬之,接过他手中的碗道了谢。 谢敬之纠结了一下,还是道:“沈公子,明日就到嘉裕关了,有些话我怕不说,以后没机会了。” 第84章 沈星言刚喝汤的手动作顿了顿,他放下碗。 “那件事,你也知道。” “嗯。”谢敬之垂下眸子,“是你回嘉裕关那晚,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沈星言本以为自己的心死了,可听着谢敬之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完后,心脏还是忍不住丝丝抽痛,原来,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这样糟践的…… “你既要离开,不管前路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虽然,那个北狄王也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他这般说着,又忍不住替沈星言忧心。 “敬之。”沈星言放下碗,“我想一个人静静。” “嗯……”谢敬之站起身,又有些不安,他回头望着沈星言道,“沈公子,今夜我值班,你有事就喊我。” 沈星言点了点头,谢敬之这才出了房间。 门口的禁卫军们疲倦的打着呵欠,谢敬之只以为他们是赶路累了,可没一会,就有人咚的一声倒地了,他正想去查看,身边又有同僚倒下,禁卫军们接二连三的倒下。 谢敬之这才发现不对劲,这是有人下药了,同组值班的人与他一起用的饭,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喝鱼汤,而其他人都纷纷夸赞今晚的鱼汤鲜美,他猜测那药下在了鱼汤里。 谢敬之立刻退回沈星言的房内,拔了刀蹲在门口戒备着。 “敬之,发生什么事了?” “嘘……”谢敬之对着沈星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不一会,外头就传来了紧密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袭击了他们。 没一会,房门就被人推开。 藏在门口的谢敬之在那人进来前,迅速将刀刃抵在了那人脖子上,那人身后的人纷纷拔刀。 谢敬之看清来人后震惊了。 “皇后娘娘?” 宫文殊没想到还有人没被药倒,但看到是谢敬之,他才松了口气,他拨开了谢敬之的刀:“自己人,别紧张。” 锦瑟这才让人把刀都收了。 一行人进了房间,谢敬之才将房门掩上。 “皇后娘娘怎么在这?”沈星言不解的看着她,几人都是一身驿馆小厮的打扮,可单凭他们几个人怎么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有人帮他?会是谁? 不等沈星言想明白,宫文殊上去掀开他的被子,扶他起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我得马上带你离开。” “不行。”沈星言挣开他的手,“我不能走。” 宫文殊以为他是不放心孩子,安慰道:“你放心,珩儿我已经带出来了,我现在带你去找他,我们离开这里。” 沈星言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该多事,就算你带他出来,他能逃一辈子吗?” 宫文殊怔了一下,急了:“不逃你会死的,那老东西根本没打算让你活着去北狄,只想让你死在阵前。” “我知道。”沈星言语气平静。 “什么?”宫文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原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去赴死的…… “你们走吧,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沈星言淡然的盖上被子。 “沈公子,你清醒点……” 宫文殊还想劝他,谢敬之突然上前,二话不说一个手刀击在沈星言脖颈,把人打晕了。 “谢敬之,你干什么……” “他没事。”谢敬之上去将昏迷的沈星言抱起,“比起圣上和北狄王,我更相信你,我送你们走。” 宫文殊没想到谢敬之这么干脆,立刻带着人离开了房间。 驿馆外的黑衣人们,已经解决了值守的护卫队,为首的黑衣人正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见到宫文殊一行人出来,那人忍不住抱怨。 “磨蹭什么?一会该来人了。” 宫文殊并不理他,只让谢敬之将人放到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上。 黑衣人们纷纷上马,护着马车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谢敬之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却始终悬着,只能祈祷着他们别再回来了,他叹了口气,转头准备收拾这堆烂摊子,却发现秦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此时正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谢敬之心头一惊,他竟不知秦尚什么时候发现的,但看对方丝毫没有要追的意思,他才恍然大悟,秦尚这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故意放他们走的…… 第68章 你是个什么怪物 摇晃的车内,沈星言恍恍惚惚的醒来,周围的光线刺的他睁不开眼。 “沈公子,你醒了!”宫文殊立刻拿来水囊递给他,“先喝口水吧。” 沈星言努力缓了缓自己的意识,在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后,他却抬手拍开了对方递来的水囊。 “送我回去……” 他的声音干哑却又决绝。 宫文殊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怔愣了一下,随后执拗道:“不可能,送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珩儿想想,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过平静的生活。” 沈星言干涸的嘴唇发出一声冷笑:“你就没想过我一走,有多少人要遭殃?秦尚,谢敬之,乃至元宝,还有……” “我不管。”宫文殊执着的盯着他,“我不关心任何人,我只要你活着。”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走了,那五万人就回不了家。” 第85章 “那关你什么事?你是南渊的太子,可你也是个人啊,你总是这样,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他们爱打仗让他们打去,全都打死了了事!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有个人样吗?”宫文殊又气又急,最后竟是哽咽了。 沈星言垂下眸子,他苦笑了一下:“我已经无所谓了。” 宫文殊红了眼眶,他紧紧握住沈星言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为了珩儿也要活下去,珩儿还那么小,你忍心吗?” 沈星言缓缓挣开他的手,勉力挤出一笑:“江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珩儿也一样,我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宫文殊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心脏抽痛。 “我既把你劫出来,绝不可能还回去。”他眼尾微红,望着沈星言大的眸子里却透着坚决,“你生气也罢,恨我也好,只要我活着就没办法再看你受苦。” “江离……” 马车突然停了,外头的人窸窸窣窣的下了马。 他们本该一路向西去西景,不该停留。宫文殊察觉不对,撩开帘子。 那黑衣人头领已经下了马,走到车前。 “宫溪白,你停下做什么?”宫文殊不满的质问。 宫溪白摘下面上的黑布,瞥了一眼车内的沈星言,对方正诧异的看着他。 “沈星言,好久不见。” 沈星言看了看眼前的二人,这才明白,宫文殊向宫溪白求助了。 宫溪白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厉害啊,为了你,我这妹妹硬是让我把祁英得罪了个透。” “你一向无利不起早,能让你做到这个地步,定然是有你想要的东西。”沈星言一语戳穿了他。 “哈哈哈……”宫溪白笑出声,“你猜对了,我的好三妹,该实现承诺了吧?图纸给我。” 宫溪白伸出手。 可下一秒,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脸,那是一把粗制的左轮手枪,宫文殊甚至还拉上了击锤,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还没到西景就想着要图纸,八哥这可不厚道。” 宫溪白勾唇一笑,眨眼间就将那把对方手上的手枪抢了过来,枪口对准宫文殊眉心。 宫文殊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夺了枪,他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回去前,不如先说说看,你是个什么怪物。”宫溪白眯着眼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八哥莫不是傻了,我是你妹妹呀。” “呵!”宫溪白冷笑一声,“我妹妹可没这脑子,也没这么野,她若有你这脑子,我父王哪舍得送她来联姻?我有种感觉,这具身体里住的不是她。” 宫文殊没想到对方已经察觉出来。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再不走,他们追来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见对方不肯说,宫溪白瞬间将枪口对准车内的沈星言。 “你小心点。”宫文殊急道,“这玩意粗制滥造,小心走火。” “呵!你拿枪指我不怕走火,我拿枪指你你也不怕,你就这么紧张他?”宫溪白气笑了,这要是真是他妹,不要也罢,“先把图纸交出来,否则我就拿他试试这把枪,只要避开要害,应该死不了吧。” “砰!”一声枪响,子弹瞬间打穿了沈星言腿边的车板。 宫文殊吓一跳,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宫溪白却不以为然的笑笑:“不小心而已,这应该就是你说的走火,你说下一枪会打中吗?” “你别冲动,图纸而已给你就是了。”宫文殊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就扣下扳机,只好从腰间摸出一叠图纸给他。 宫溪白这才收了枪,拿起那图纸看了起来,确定没错后,他才将图纸收好。 “我们是该回家了,但他不能跟我们走。”宫溪白说着望向后头扬起的尘土。 宫文殊听到马蹄声忙探出头,就见一小队轻骑朝他们奔来。 “宫溪白,你疯了?” “放心,来的不是大乾的军队,他死不了。”宫溪白冷下脸,一把将宫文殊从车内拽了下来。 沈星言本以为来的人会是祁英的人,不曾想却是北狄的人。 “夜王阁下。”宫溪白笑眯眯对着夜王打了个招呼。 夜王翻身下马,掀开车帘,正与沈星言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愣,沈星言第一次这么近看这人,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有劳安平王了。”夜王笑着对宫溪白捧了捧手,“你帮了这么大的大忙,等回了北狄,本王一定好好与王兄说说西景买矿之事。” 宫溪白故作惊喜道:“那可多谢夜王了。” 宫文殊见这两人还客气上了,他挣开宫溪白的手,怒斥道:“你们够了,宫溪白,你的目光就这么短浅?我能做出这玩意,就能做出更厉害的,你要是把沈星言交出去,就休想从我这再拿到任何图纸。” 宫溪白狐疑的看着宫文殊,不禁有些怀疑她还能造出比这把枪更厉害的神器。 空气突然安静。 沈星言知道宫溪白只是想让北狄打大乾,如果他落入北狄手中,那五万大军就会成为进攻大乾的先锋…… 但他总觉得这个夜王奇怪的很,都说夜王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蠢货,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点不蠢,要么外界传言有假,要么,这个夜王…… 第86章 有问题…… 沈星言正思考着就听车外宫文殊的声音。 “见过这个吗?”宫文殊的手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还不等他们反应,宫文殊拔下引线,往一旁的空地丢去。 “轰!!”一声巨响,连着地面都为之一震,爆炸引起的空气波动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扑面而来。 众人身下的马被惊的一阵躁动扬蹄,连带着一向淡定的夜王都变了脸色。 宫文殊出了一层冷汗,他虽然喜欢研究热武器,但从没做过,也没炸过,眼下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宫文殊瞥了一眼夜王,对宫溪白道“我知道你野心大,有这玩意,你还用怕什么大乾,怕什么北狄,西景就算是个小国也能灭了他们,今日,杀了他们,我们回西景。” 第69章 白蛇岭上的少年 宫溪白脸上的惊吓渐渐消失,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他看向夜王的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夜王顿感不妙,他此行带的人本就不多,还要留一部分与章明赫周旋,现下若是对方突然翻脸要杀他,他是没有胜算的。 “啧!夜王,我家妹妹发话了,只能得罪了。”宫溪白笑着扬了扬手指。 一群黑衣人瞬间围上他们。 北狄护卫立刻将夜王护在中间。 两方即将厮杀,宫溪白却忽闻一阵轰隆的马蹄声,来的人还不少,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把抓住宫文殊丢上车,自己也跳上去驾车。 “追兵来了!先撤!” 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井然有序的留下一部分断后,一部分则翻身上马护着马车一路狂奔。 马车颠簸的厉害,宫文殊差点被颠吐。 “你不该把这样的武器带来这个时代。”沈星言突然开口。 宫文殊看着他,执拗道:“我才不管,你要是死了,我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沈星言心脏颤了一下,他错愕的看着宫文殊,好像眼前的人突然跟那个偏执的祁英重合了…… 马车突然急停,沈星言险些因惯力飞出去。 “宫溪白!”车外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那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出宫溪白的名字,熟悉的声音让沈星言浑身一凉。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密集的马蹄声将他们像牛羊一样圈起。 *** 勾月西沉,嘉裕关的驿馆内灯火通明。 祁英透过窗子,远远看着沈星言安静的坐在灯下,这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刺目。 章明赫叹了口气道:“幸好圣上有先见之明,让影卫暗中盯着那夜王,否则这次真要让他们逃了。” 祁英心里乱的很,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望着那个身影,却不敢见那人,更不敢问…… 如果风吟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沈星言。 “圣上。”无嗔拱手道,“沈小公子已经找到,可要送回宫里?” 祁英回过神,只道:“对外说沈亓珩已死,找个差不多年纪的尸体挂起来。” “是!”无嗔得令退下。 “圣上……”章明赫想把沈亓珩要来,可祁英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宫溪白这次没那么好运,被逮回来后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他心烦气躁的想着到底是怎么让人知道行踪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圣上看着脸色不太好啊。”宫溪白戏谑的笑着,“莫不是太想我了?” 祁英连日赶路,每天休息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时辰,眼下青黑的吓人。 他阴沉着脸走到宫溪白面前,捏起他的下颌:“这是你第二次背叛朕,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告诉朕,你想怎么死?” 宫溪白有一瞬间的心慌,他故作镇定的笑着讨好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圣上真的舍得杀我吗?” “少给朕装死,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当初帮朕因为什么你心里有数,你们西景不过是个小国,朕若是想灭了你们轻而易举,想浑水摸鱼,你是觉得鱼傻,还是觉得觉得朕傻?”祁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宫溪白感觉自己的下颌骨都快被捏碎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心慌。 “我好歹救过你,你不至于真要杀我吧。” 祁英闻言,怔愣了一下,他冷声道:“说到这事,朕再问你一遍,当年从乱葬岗带走我的真的是你?” 宫溪白扯起一笑,无比真诚的道:“那是自然的,我骗你做什么?当时你浑身都是血污,大冬天的,我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冻死了。” 祁英半信半疑的睨着他,最后他勾唇道:“那日雪下那么大,说说看你怎么找到朕的。” 宫溪白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在诈他,若是回答错了就露馅了。 “你说什么呢?那日哪有下雪,我找到你后才下的。” 祁英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了,宫溪白心下顿感不妙,这是反套路诈他…… “为什么骗朕?”祁英压抑着怒气一把掐住了他脖子,宫溪白顿感一阵窒息。 愤怒的皇帝手上青筋暴起,咬牙质问道:“乱葬岗带走朕的人不是你,为什么骗朕?” 宫溪白被他掐的翻白眼,就在他快要晕过去时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空气猛的涌入胸腔,宫溪白一阵猛咳,可还不等他喘口气,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第87章 “说,当初到底是谁从乱葬岗上带走我的?又是谁带我去的白蛇岭?” 这一刻的祁英,甚至害怕从宫溪白的口中听到跟风吟一样的答案,如果是这样,他该怎么办?他不敢想,他害怕得到答案,却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看出他的不安,宫溪白轻笑一声:“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少废话!”手中的刀刃逼近,在宫溪白的皮肤上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朕问你话,你老实回答。” 宫溪白感觉自己手中又有了筹码,“看来你很在意这事,可我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能解我现在的困境吗?” “你还想谈条件?” “人家只是惜命,虽然西景算不得强国,但这个时候得罪西景于你也没好处不是?再说了,好歹我是真帮过你呀,做人可不能恩将仇报,既然你与我那三妹无缘,不如让我们回去便是。” 宫溪白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恩将仇报?”祁英冷哼一声,“是你仗着对朕有恩再三的背叛朕,朕可以不杀你,可你还想带走宫文殊?你怕不是以为朕是个傻的,宫文殊和图纸你一个也别想带走。你不说没关系,朕已经派人去白蛇岭了,你舅公死了,可当初那几个药童应该也长大了,他们看着可是个诚实的孩子。” 祁英放下话,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说。”宫溪白这下是彻底慌了,心想着带不走宫文殊,至少先保住性命,祁英这个疯子要是知道自己骗了他,是真可能弄死他。 祁英这才走回来,“当初救我的人到底是谁?” 宫溪白叹了口气道:“我也没见过,我来的时候他刚离开,只知道是个叫清欢的少年,我听药童说,他把你背上山,又在舅公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当时下了一晚的雪,药童早上起来发现他都成雪人了,只剩微弱的呼吸,这人险些把自己冻死,舅公被他闹的烦了才答应出手救你。至于是不是他把你从乱葬岗捡走,我也不知道,我本没想冒名顶替,是你自己以为我救的你,我就将错就错……” 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祁英仔细想着,脑中却并无这段记忆,他虽视听都废了,可他能分辨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知道那人把他背上山,应该是有人带他去了室内,然后就暖和起来了。 原来在他睡着暖被窝的时候,那人在雪夜里差点冻死…… 虽然期间有段记忆很混乱,应该是中了某种让人失忆的毒,好在慕容清顺手就给他解了。 可他无比确定并不认识叫清欢的少年,为何这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第70章 原是故人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们羁押我们夜王是想开战吗?!” 余子胥面红耳赤的看守的禁卫军喊,可禁卫军们受命看守夜王,面对老头的歇斯底里,他们始终无动于衷。 “使臣大人何必动怒。”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余子胥回头就见章明赫正朝他走来,而他身旁是坐着轮椅的沈星言。 余子胥有些诧异,他们这一路上都不让北狄使团接近沈星言,如今却主动带人现身了。 谢敬之得了章明赫的示意,推着沈星言进了房间。 “使臣若有这个时间与他们争执,不如回去让贵国的军队撤回。”章明赫镇定自若的笑着,捕捉到余子胥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他的笑意更深了。 “老夫若是猜的不错,南渊那五万大军背后还藏着你们北狄的军队吧!” “你……胡说什么?北狄只想换了人就走。” “呵呵,是嘛,哎呀……老夫不关心啊。”章明赫胸有成竹的揣着袖子,“可你们王上来了大乾,若是开战,我们只能阵前斩杀贵国国君以挫你们北狄大军的锐气了。” 余子胥呼吸一滞,心下顿时慌了。 章明赫倾身凑近他耳畔:“现在你们要换的人是你们的王上了,你还有两日时间,让那五万大军回来,否则……你们北狄可要变天了。” …… 房内,夜王坐在床边,手脚带着镣铐,他打量着面前轮椅上的人,又瞥了一眼轮椅后的谢敬之。 半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缓叹了口气道:“你认出我了?” “嗯。”沈星言轻轻应了一声,三年前对方见他时戴着面具,如今倒是用了真容。 “宴君澜,你不该来。” 宴君澜轻笑一声:“我说过要带你去北狄玩儿的,当然得亲自来接,若不是你,这群蠢货哪能认出我来?” 沈星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人像个疯子,他依然记得对方当年无耻的提出要他去北狄陪他,从而换取北狄的援助。 甚至还对他下药,若不是当时他定力好,就被对方霸王硬上弓了。 沈星言想着,眉心蹙起,更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突然的冷场,谢敬之一双眼睛在二人之间滴溜溜的转。 “我父皇走了?” “嗯。” 沈星言垂下眸子,眼底的悲伤汹涌,却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 宴君澜也不再吊儿郎当,而是正襟危坐。 “他病的太重,用药勉强吊了三个月没扛过去。” “他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宴君澜叹了口气道:“他一直在叫你,说后悔不该一时之气把你丢下。” 第88章 想到那个男人垂死之际还要叫着“言言”,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宴君澜心里竟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他看向沈星言,这个人瘦了好多,好似被抽干了生命一般,他在沈星言的眼底看到了压抑的痛苦,曾经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少年,让他日夜都想拖入泥潭与他作伴,如今看着对方这样,那颗凉薄的心竟生出几分不忍…… “让那五万大军回来,别耍花招,他自会放你回去。” 沈星言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帮他?” 沈星言头也不回道:“我帮的不是他。” 宴君澜一瞬不瞬的望着对方的身影,直至那人消失在门口,房门被掩上,他长叹一口气,只剩下苦笑,这个人还是这般死心眼,当真是让他没辙…… 当天下午,余子胥带了护卫出了嘉裕关,与此同时,嘉裕关的兵力部署也被增强。 晚上,沈星言在灯下看着谢敬之给他找来的话本子,说是在看,倒不如说在发呆,他就一个人安静的发着呆。 一直不露面的祁英终是来了,他徘徊着,想敲门,没敲下去,想直接推门而入又似下不了决心,他站在门口心里乱得很。 “吱嘎……”有人先打开了房门。 二人皆是一愣,谢敬之先反应过来,下跪行礼:“参见圣上。” 沈星言听到声音,回过神,见祁英站在门口,只做没看到,又继续看书。 “你下去吧。”祁英踏入房门。 谢敬之退出门,却没走,而是站在门口守着。 看着灯下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祁英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真正的无视了,他走到沈星言对面坐下,二人隔着桌子,沈星言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我……”祁英踌躇了一下,道“我见到风吟了。” 沈星言眸光微动,却始终没有抬眸看他。 祁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人越发的消瘦了。 “他跟我说了很多。” “……” 见沈星言依然无动于衷,他越发心浮气躁,坐立难安,他想把人拉过来,硬是忍住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 沈星言依然沉默不语。 祁英被这样的气氛压抑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沈星言的眼睛,哑声问:“当初,乱葬岗上带走我的人是你吗?那个清欢……是你吗?” 沈星言眸光微沉,手中的书仿佛突然变得沉重了。 祁英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抓着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沈星言依旧垂着眸子,不想看他。 “说啊……是不是你?”祁英感觉自己要疯了,如果那个清欢就是沈星言,他该怎么办?这一刻,他甚至希望那个人不是沈星言,希望是风吟在骗他…… 沈星言抬起眸子,望着他平静的如一汪死水,口中坚定的吐出两字:“不是。” 不是? 他怔愣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丝毫看不出对方一点心虚的痕迹。 “可风吟明明说……” “我若知道你没死,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沈星言冷漠的挣开他的手,转动轮椅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祁英愣住了,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扎心他的心口,可脑海中满是风吟的话。 这两日,他一直在想,还有谁能为他做到那种程度,可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沈星言的身影,就好像亲眼看到了沈星言在乱葬岗带走了他,背着他一步步爬上那蜿蜒曲折的白蛇岭,被风雪掩埋…… 他要疯了,这种感觉快把他逼疯了。 “我知道是你……”泪水模糊了双眼,他走到沈星言面前,抓着他的轮椅,大声质问道“沈星言,你既然做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红着眼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朝着他吼,可沈星言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心头堵的厉害。 最后,他看到沈星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第71章 死局 沈星言抬眸冷冷的看着他,问:“如果是我,你会放弃复仇吗?” 祁英怔愣了一下,这句话如击灵魂,让他汹涌澎湃的内心瞬间冷却下来。 他松开了抓着沈星言的轮椅的手,他想…… 如果是沈星言,他会放弃复仇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家人的笑脸,平日严厉的父亲在他难过时也会慈爱的摸摸他的头。 大姐总是像个男孩子一样,会教他骑射也会嘲笑他笨, 二姐像母亲一样温柔,会做他喜欢吃的鱼羹,会在他调皮受伤时为他上药,叮嘱他下次要小心…… 可最后,疼爱他的家人都惨死在刽子手之下,祁府三百五十二口尸体能堆叠成一座尸山…… 不…… 不会! 他还是会杀了他们! 他不假思索的就得出答案,可望向沈星言的眼睛时他又觉得,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偷偷杀,至少一定不会让沈星言知道…… 沈星言从他的眼神中已经得到答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却还妄想着可以共存。 他们之间早已是死局,无解。 “你走吧,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我应得的。”沈星言转动轮椅,不想面对他。 第89章 祁英杵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像个犯错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能的想要逃避。 沈星言垂着眸子,直至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和关门声,眸中才泛起盈盈泪光。 屋里的烛火燃到了凌晨,又是一夜无眠。 天快亮的时候章明赫来了。 “今日交接,你要去看吗?”章明赫看着烛火下眼神枯槁的男人,语气平和。 沈星言动了动,身体如枯木般缓缓坐直,他转头看向章明赫,机械般的点了点头。 嘉裕关清晨,晨阳未起,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街上的一队队的军士整整齐齐的从他们身旁跑过,都在为接收那五万大军做最后的准备。 章明赫推着沈星言的轮椅,缓缓走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谢敬之。 谢郁在城门口监督着军士们紧张的部署,他远远的就看到有三人朝他来了。 谢敬之先唤了一声“爹。” 谢郁没理会,转而对着章明赫拱手行礼。 “首辅过来可是有何指示?” 章明赫笑了笑道:“指示不敢担,老夫带沈公子来瞧瞧罢了,不知可否让我们上去。” 谢郁看了一眼沈星言,又看了看章明赫,他退开一步:“首辅请便。” 章明赫这才推着沈星言朝上城墙的台阶走去。 “你小子回来也不见人。”谢郁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谢敬之忙着照顾沈星言,回了嘉裕关连家都没回,他尬笑了一下道:“爹,我回头再跟你说。” 少年说完便朝着沈星言跑去。 谢郁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他今日没空管儿子,转身又投入了工作中。 章明赫在台阶前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谢敬之,轻叹了口气,走到了沈星言面前,郑重的捧手拘了一躬。 “公子大义,我替那五万子民谢过公子。” 他说着却藏不住声音里的梗塞。 沈星言浅浅一笑:“珩儿便有劳师叔了。” 谢敬之追上他们。 “首辅大人,我抱沈公子上去。” 章明赫点了点头,谢敬之这才伸手准备抱沈星言,却被沈星言拒绝了。 “我想自己走上去,你扶着我便是。” “可是你的腿……” “没事,我可以。”沈星言已经撑着身子站起来。 谢敬之忙扶住他的手臂,配合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城墙上走去。 章明赫看着那人步履维艰的背影,眼眶一阵发热,他仰头长叹一口气,轻声道:“阿文啊,你教了个好学生,像你……” …… 宫文殊被关在房内,他一晚上心绪不宁,不安的在房内走来走去,驿馆的窗户被钉死了,他忽感一阵心慌,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狂拍房门。 “来人啊!放我出去!” 嘉裕关的驿馆并不大,房间几乎都是挨着的。 祁英连日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晚上烦闷又喝了酒,睡的正沉的时候听见一阵砰砰的砸门声和高昂的喊声。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旭日即将东升,秦尚突然神色慌张的闯进来:“圣上!” 祁英正头疼着,看到秦尚未通传就闯入,瞬间皱起眉:“秦尚,你好大的胆子,朕还没治你的护卫不周之罪,你还敢……” “他不见了!”秦尚急的变了脸色。 祁英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说是半个时辰前首辅大人把他带走了。” 楼下的宫文殊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每一下都砸在他心头。 祁英看了一眼天色,两方约定日出时分开始交接了,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连鞋也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此时,晨阳已经缓缓从山头跃出,耀眼的光芒横扫大地上的灰霾。 城门缓缓打开,铁骑从城内长驱而出,与城外严守的军士们汇合。 沈星言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汗水沿着额角滑至下颌,他望着金色阳光所及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道绵长的黑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两个护卫将他的轮椅搬了上来,谢敬之便扶着他在轮椅上坐下。 “沈公子,你出汗了。”谢敬之递给他一块帕子,“快擦擦吧,别受凉了。” 沈星言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浅蓝色帕子上绣着一簇洁白的小花,他的手指缓缓摸索过那簇小白花。 谢敬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是我娘绣的。” “嗯,见过当归开花吗?” 谢敬之摇头。 沈星言道:“敬之啊,你娘盼着你归家,你该回家了。” “嗯。”谢敬之鼻尖一酸,道“等交接完我就回去看她。” 沈星言不语,看着地平线上的军队越来越近,谢郁正指挥着底下的副将上前交涉,很快,他们就分成五组,一组一组的受降…… 一阵晨风吹过,沈星言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走,谢敬之伸手抓了一把,却没抓住,眼见着那帕子飘下了城墙。 “敬之,抱歉,你下去捡回来吧。” 谢敬之犹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护卫,他点了点头道:“没事,我下去捡,你在这等我一下。” 沈星言轻轻“嗯”了一声,谢敬之这才转身下了城楼…… 第90章 第72章 回家吧 崔云庭原本跟着余子胥离开嘉裕关,如今又跟着大军回来,他换了张面具跟在霍凛身旁,霍凛年过七十却精神奕奕,虎贲军和飞虎军都在他麾下。 他带着三千人下了马,率先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见崔云庭满脸的不忿,霍凛安慰道:“崔大人别急,只要太子殿下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我们这些将士们永远都效忠于南渊,效忠于太子,祁家小儿休想窃我南渊江山!” 崔云庭抬眸扫了一眼城墙,却见有人拿了个醒目的红布在挥舞着,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在那人身旁,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后有人问了一句,“那个是太子殿下吗?” 将士们已经看到了城墙上的人,那人站在高高的墙垛上,一身白衣在风中飘舞。 “孤乃南渊太子,沈星言。”沈星言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所有人纷纷仰头望去。 “今在此迎接各位回家,从此,世上再无南渊,再无沈氏皇族,可这片土地依旧是你们的故乡,它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祁英刚到城楼下,听到沈星言的声音,立刻翻身下马朝城楼上跑去,却被章明赫拦住了。 “圣上,别去!” 祁英甩开他的手,红着眼怒吼:“滚开!” “圣上!”章明赫扑通一声跪下,厉声道“这是沈公子自己的选择,您放过他吧!” “什么他自己的选择,是你逼的,他若是死了,朕定饶不了你!”祁英推开阻拦他的人群,发了疯的朝楼上冲去。 …… “太子殿下!”霍凛朝他喊了一声,“您别做傻事!” 沈星言湿了眼眶,牵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霍将军,回家吧。” 这一声回家让霍凛湿了眼眶,身旁的崔云庭已经朝城门口冲去。 沈星言看着远方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感受着寒风,第一次他觉得如此轻松,那哪是冷风,那是自由的味道…… 他想,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沈星言!”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沈星言转过身,看着双目赤红的男人,朝他冲来,他后退一步,他站在墙垛边上,摇摇欲坠好似来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刮走。 祁英整颗心提了起来,他不敢再上前,生怕对方再动一下就要掉下去。 “阿言……”他声音发颤,努力想要留下对方,“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别这样对我。” 沈星言嘴角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祁英啊,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他说的那般平和,语气中没有怨恨,没有不甘,仿佛只是在道别…… 他就那般带着笑意,往后倒去,没有一丝犹豫。 “不……阿言……”祁英疯了一般扑过去,拼了命的想要抓住那人。 然而下一秒,他的肩头一沉,有人将他往后一推,一个黑影如苍鹰俯冲直下将坠落的沈星言紧紧抱住,然后那人翻过身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底下…… 重物砸落地面激起一阵粉尘。 沈星言清晰的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霎时间,一阵剧痛从身下传来,他的下半身砸在了地上,只一瞬就没了知觉,他的头却被那人紧紧的护在怀里,即使有肉垫,剧烈的撞击还是让他猛的吐了口血,他睁开眼,看到秦尚正对着他笑。 鲜血从秦尚的身下蔓延开来,犹如一朵绽放的血色玫瑰。 “殿、殿下,抱歉,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我还是……没办法……看着你死。”秦尚断断续续的说着,他呕出一大口血,却仍是不舍的望着沈星言,“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你,我先去下面等你……” 沈星言心疼的抚上他的脸,“你这是何苦?” “因为、我是你……选中的护卫啊……” 沈星言在他的怀中昏过去。 秦尚望着天空喃喃道:“对不起啊,我的、小主子,终是没护住你……” 那年初秋,那个小孩笨拙的爬到他面前,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大概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命运就绑在了一起。 他不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正如风吟说的,他是个冷淡的木头。他本以为自己的小主子喜欢安静,他就一直都安静的守着他,却不想自活蹦乱跳的祁英出现后,那个从前安静斯文的主子也有爱笑爱闹的一面。 他看着沈星言会因祁英一句想吃糖葫芦,就让人去买了一堆的糖葫芦回来。 原来,他的小主子也会这样宠一个人。 他坐在树上看着他们玩闹,看着每个人都得了糖葫芦,在院里打闹,他是羡慕的。 【“秦尚,喏,你的。”】 沈星言仰着头伸长手臂想要将手里那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递给他,白白净净的小太子从来不会忘了他。 虽然他不是沈星言世界中的焦点。 可在他眼里,这个小主人早就是他的家人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认主的狗,不论去了哪里,遇见了谁,看到最初的主人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奔过去。 这样也好,一起走吧…… “阿言!” “阿言……”祁英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最后竟直直跪在了地上,看着那满地的鲜血,秦尚已经没了气息。 第91章 “阿言。”他小心翼翼的将秦尚身上的人扒下,将脸凑近他的鼻尖,感受到微弱的气息,他急忙对着赶来的谢敬之大喊:“快找大夫啊!” 谢敬之只是下楼捡个帕子,没想到就发生这样的事,他回过神,这才慌忙跑去找大夫。 祁英颤抖着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哑声恳求道:“阿言,别离开我,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走好不好?” “你滚开!”祁英猝不及防的被赶来的崔云庭一把推开。 崔云庭抱着沈星言,双目赤红的怒视着跌坐在地上的祁英,“不许你碰他!” 祁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崔云庭!把他还给我!”他扑上去一拳砸在崔云庭脸上,硬是将沈星言抢了回来。 司徒邺已经带人赶到,见崔云庭又要扑上去,立刻让人制住了对方。 崔云庭挣扎着怒骂:“祁英!你是个畜生!你这般糟践他,你怎么有脸碰他?畜生……” 祁英没时间理会崔云庭,他抱起沈星言直奔回城。 第73章 执念 “摔断的三根肋骨没有插入要害,性命无虞。”大夫跪在地上对皇帝禀报。 祁英的视线始终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大夫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又继续道:“沈公子那双腿彻底废了,腰部以下都不能动弹,以后,怕是不能自理了。” 房间内光线昏暗,大夫说完话,见皇帝久久没有回应,再次抬头望去,却见看不清皇帝眼里的情绪,可却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你下去吧。”干哑的声音响起,大夫这才施了一礼起身退出了房门。 现在的沈星言看起来完全没了从前的模样,像极了枯萎的花木,从前那张总是白里透红的脸,此刻苍白的让人心悸,好像这人随时都要没了呼吸。 祁英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太瘦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不明显的颧骨已经凸显…… “阿言……”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他伏首在沈星言的肩头,像只奶狗般轻轻蹭着,感受着那人身上的体温。 “阿言啊,活着就好,站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他那般说着,想起上一次沈星言也是这般安静的睡着,醒来后就对他粘的很,他突然期待着沈星言能再一次忘记一切。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重新开始,他这般疯狂的想着,仿佛成了他的希望。 沈星言醒来的时候,禁卫军们已经在准备着返京。 谢敬之在驿馆门口等了数日,也不见皇帝,他想跟着回燕京,可祁英觉得他已经没用了,已将他从禁卫军里除名,他只能看着沈星言被披风包裹着送上马车,直到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嘉裕关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沈星言醒来后一直都很安静,安静的喝药,安静的吃饭,不吵不闹,任由着祁英乐此不疲的照顾他,除了不愿说话,他甚至相当配合着对方。 回宫后,祁英都每日腻在东宫,一下朝就往东宫里头钻,吃睡都在东宫,一如他从前那般赖在东宫要陪沈星言,只是再也没有人能赶他走了。 秦尚死了,风吟染了疫病。 这东宫成了他的地盘,他想干什么再也没人阻止他了,哪怕他日日黏着沈星言,给沈星言读那些不正经的书也没人训他不要脸。 赵全每日把成堆的折子搬到东宫,那些折子无不例外都是要他赐死沈星言的,他不厌其烦的一个个批阅—闭嘴。 朝臣们看到折子上的“闭嘴”二字,险些没气吐血。 立春这日突然下起了雪。 东宫里燃着地龙,暖如春日,沈星言穿着薄衫,祁英一整日都缠着他,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了。 “阿言。”他将沈星言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侧脸轻轻蹭着沈星言的耳朵,“太医说你可以沐浴了,快过年了,我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沈星言依旧没有反应,而他似乎也习惯了,欢欢喜喜的将沈星言扒光了抱去沐浴。 浴池水汽氤氲,祁英仔仔细细的帮沈星言洗了个澡,他赤着身子舒适的抱着那人靠在浴池边上,高大的身体与沈星言的枯瘦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指腹轻轻的抚过沈星言腹部那道疤痕,在上面摩挲着,这道疤看着好多年了,伤的不轻,当时怕是连肠子都出来了。 他侧过头轻轻吻了吻沈星言的脖子,手指在腹部那道疤上轻戳了一下,柔声问:“阿言,这里为什么受伤?” 回答他的只有沈星言的沉默,而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理自己,这个人从醒来后就好像丢了魂,只剩个听话的躯体。 “阿言,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离不开你,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不能放开你。”他紧紧搂着沈星言的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知道,走到如今,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当时我以为你放弃我了,我真的、真的无法接受。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你当时杀了我,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我?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怀念我们从前的时光?会不会这样记着我一辈子?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说到最后,他哽咽着他将额头抵在沈星言的肩头,低声啜泣着,仿佛这段时间压抑的痛苦瞬间爆发了一般。 “阿言……我不想这样的……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第92章 他想,如果他知道沈星言从未放弃过他,他怎么舍得伤他的阿言?怎么舍得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的阿言身上?也许他会把沈星言关起来,悄无声息的复仇,永远不会让他的阿言知道这些事……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我不会放你离开,我死都不会放你离开!” 沈星言眉头微微蹙起,抱着他的那双手,愈加用力了几分,他的肋骨还未长好,被勒的生疼。 “阿言……”祁英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他无力的松开了手,只将前额靠在沈星言的肩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滴炙热的液体落在沈星言裸露的肩头,他眸光微颤。 “祁英……” 一声“祁英”让沉浸在痛苦中人呼吸一滞。 “我在。”他激动的转过沈星言的身体,双手捧着沈星言的脸,与他额间相触,“阿言,我在……你终于肯理我了……” 他说着眼眶里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掉。 沈星言伸手,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却让他再次破防。 “阿言……”他将人搂入怀中,抽噎道“不许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我,想想也不行。” 沈星言环住他,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我答应你。” 听到沈星言的承诺,他却哭的更凶了,像个孩子般似是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只抱着人不停的抽咽着。 沈星言机械般的轻拍着他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后背,眼神却是空洞的。 …… 不知过了多久,祁英发泄够了,眼睛却也红肿了,他抱着刚出浴的沈星言放到床边。 沈星言身上湿漉漉的,还冒着热气,他便拿着帕子替他擦干身体,甚至单膝跪地替他擦干脚上的水珠。 他这般小心的做着这些事,为沈星言穿上寝衣后,他才凑过去轻轻的吻了那张莹润的唇瓣。 二人同榻而眠,祁英搂着他不肯放手,失而复得的宝贝,好似真的回来了。 “阿言。”他轻轻的靠在沈星言的肩上,带着刚哭过的鼻音瓮声瓮气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沈星言并不回答,只是睁着眼,望着窗外廊上灯光的光影落在床幔上。 祁英轻轻的在他肩头蹭了蹭,像只讨宠的猫儿,渴望他的回应。 “阿言,过完年,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岭南玩儿,我们曾说想去岭南看花眠和梦清河,你走不了,没关系,我背你去,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 “你想看海,我们可以坐一艘小船,就在近海玩,躺在小船上看海天一色,上了岸还可以去捡海螺,听说那种大海螺可以吃的……” “风吟病了,等他好了,你若想,我们可以带上他。” …… 晚上,祁英说了很多话,沈星言听着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第74章 换不回来了 早上,赵全天没亮就见长乐宫的宫人面色慌张的来禀报。 “赵公公,皇后娘娘病危了,锦瑟姑娘说娘娘要见圣上。” 宫文殊本在禁足却无故染了疫病,祁英连个太医也没拨过去。 赵全知道这位皇后是真的得罪了皇帝,这是借疫病要对方的命。 “那疫病是会传人的,圣上千金之躯怎能去冒这个风险?” 那宫人愁眉苦脸道:“小的也是这样说的,可锦瑟姑娘说皇后娘娘坚持要见圣上最后一面,说有要命的事要同圣上说。” 赵全思考片刻,最后叹气道:“罢了,待圣上去早朝前,咱家同他提一嘴。” 那宫人才堪堪退了下去。 赵全又在房门口等了许久,等时辰到了才敢轻手轻脚的推开寝殿的房门。 祁英还在睡着,双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呼吸均匀。 赵全刚想叫醒皇帝,发现沈星言竟醒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望着他,这一眼着实把赵全吓了一跳。 他缓了缓神,才勉强扯起一笑:“原来沈公子醒着呢。” 赵全不知道对方醒了多久,是否听见刚刚他们在门外的谈话,但他想着方才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想来对方应是没听见。 沈星言并不理会他,只是翻了个身。 祁英被他翻身的动作吵醒,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又翻过身抱住沈星言的腰继续睡。 赵全硬着头皮小声道:“圣上,该起了。” “通知他们今日晚一个时辰。”祁英懒懒的吩咐了一句。 赵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了出去,直到天亮才敢进去服侍。 沈星言今日起得早,祁英屁颠屁颠的伺候着他穿衣洗漱,忙的不亦乐乎,吃饭连筷子都送到他手上。 赵全和元宝全程不敢吭声,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无比熟练的伺候人。 吃早饭时,宫人送来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和几件小玩意。 沈星言在那一堆的玉器瓷器中,一眼就瞧中了一个绘着两只兔子的茶叶罐子,他伸手去拿却碰落了那茶罐子,他下意识去捡。 祁英刚拿起那狐裘准备给他穿上,就见对方正坐在轮椅上弯着腰捡地上的碎片。 “阿言。”祁英放下手中的狐裘,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碎了就不要了,别伤着手。” 第93章 碎了就不要了…… 是啊,都碎了还有什么用? 沈星言默默的抽回手。 祁英取了那件狐裘给他穿上,雪白的狐裘穿在沈星言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透着柔和的光。 “天冷,你又爱坐在窗口吹风,这件你先穿着,明年秋猎,我打几只白狐,亲手给你做一件新的,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的像在哄孩子。 沈星言摸着那柔软的绒毛,轻轻的“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祁英高兴的在他鼻尖轻啄了一口,又揽着沈星言腻歪了一会,才心情愉悦的准备去上朝。 “祁英。” 沈星言叫住了他。 祁英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蹲下身,将他的双手笼在掌心,柔声问:“怎么了?阿言。” 沈星言浅浅一笑:“你种的红梅开了,可以推我出去看看吗?” 看到沈星言笑,祁英感觉整个世界亮了起来,他将人抱起,让宫人将轮椅搬去了院子里。 下了一夜的雪,院中白茫茫一片,只有小道上的积雪被宫人清扫的干干净净。 那株红梅终是活了,在寒冬盛开朵朵嫣红。 祁英觉得那雪盖住他的梅花了,上前对着树干就是一脚,哗啦啦的抖落一树积雪,却把自己淋了一身雪。 废了一番功夫才将身上的雪抖干净。 那滑稽又狼狈的模样,让沈星言想起了往事,从前祁英曾这样恶作剧过,淋了他一身雪,结果被风吟拿着扫帚追着打。 往事不可追…… “阿言。”祁英在他身前蹲下,因着手冷了,他不敢再去碰沈星言,只是将脸在他腿上蹭了蹭。 “阿言,你摸摸我的头好不好?” 祁英喜欢他摸自己的头,喜欢沈星言摸他脑袋时那宠溺的眼神,他总爱撒娇,而沈星言也特吃他这套。 沈星言看着在腿上乱蹭的脑袋,他伸手托起祁英的脸,眼里浸满了泪光,哑声问:“你真的是我的祁英吗?” 祁英蹭了蹭他的掌心,宠溺道:“我的傻阿言,如假包换。” 沈星言笑了,指腹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喃喃道:“换不回来了,你是圣上,而我的祁英再也回不来了,可我还是好爱好爱他,怎么办呢?” 祁英眼眶一热,眼尾又红了,他紧紧的握住沈星言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 “阿言啊,我一直都在啊,我不去上朝了,我就在这陪你,好不好?” 沈星言默默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去不去上朝,你也都不是那个人…… 沈星言这般想着,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傻了,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祁英得了安抚,见沈星言脸上挂着笑意,这才扯起一笑道:“好,我抱你进屋,下了朝就回来陪你。” “我想在这坐一会。” “好,别坐太久,你身子不好,早点进屋,别冻着。” “好,听你的。” 见沈星言这般乖顺,祁英才放下心,离开前还不忘嘱咐元宝早点让人抬他进屋。 “阿言,我走了。” “嗯。”沈星言望着他,轻声道“保重。” 祁英这才带着赵全离开了。 沈星言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回过头望着满树红梅。 元宝陪着他,冻得直打哆嗦,沈星言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一般,望着红梅发愣,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公子。”元宝轻声道“您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屋吧。” 沈星言没有反应,元宝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元宝。”沈星言开口道“能帮我弄个汤婆子吗?” “哦!好,那您等我一会哈。”元宝立刻屁颠屁颠的找人去弄汤婆子了。 第75章 雪满头 祁英刚出东宫,赵全忙将宫文殊的病与他说了。 “皇后娘娘说有要命的事一定要亲口告诉您,您看……” 祁英不想见宫文殊,一想到这女人竟然想拐跑沈星言,他就想即刻赐死,可他今日心情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未央宫。 宫文殊病的迷迷糊糊,他已经三日无法进食了,只有锦瑟每日给他灌点米汤。 可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却什么也没做成,他撑着一口气定要见着祁英…… 寝殿的门被人推开。 宫文殊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努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团影子。 “你来了……” 宫文殊的声音虚弱无力。 祁英轻嗤一声:“你不是不待见朕吗?怎么现在又哭着喊着要见朕?怕死?” 宫文殊强撑着一点点从床上爬起来,气息微弱的说道:“我、我曾爱过一个人,做了很多错事,却让他背负了所有,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我以为……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改变结局,我向神明祈愿,让我回到过去,可我在漫长的时空里,迷失了方向,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当我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或许,还有一点点机会……” 他抬眸盯着眼前满眼冷漠的人,原来他讨厌的人一直是曾经的自己…… “现在……我把它还你……” “什么?”祁英不知道这女人想还什么,但对方身上有疫病,他不想靠近。 第94章 宫文殊知道这个人不会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跌落,在祁英后退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救他……快救他!” 宫文殊抓着他的手垂落,重重的倒在地上。 祁英忙后退一步,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他竟觉得有几分诡异。 他想宫文殊应该是死了,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开时,一阵剧烈的嗡鸣声在脑子里炸开,一堆杂乱的画面和混杂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中…… 【红梅树下,那人趴在雪地上,身下殷红如红梅蔓延开来…… 一个男人站在水潭里,口中低喃着:阿言……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闭上眼如迎接死亡一般沉入漆黑的湖中。 耳畔是咕噜噜的水声,那水声渐渐变成汽车的鸣笛声,街头嘈杂的喧嚣…… 一阵强光闪过。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闪动的氛围灯下,群魔乱舞…… 随着一声汽车急刹声,四周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雾…… “江离……”是沈星言的声音…… “江离,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沈公子,是我啊,我是江离……” …… 最后,他看到沈星言坐在窗前,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 他听到沈星言说:“我曾犯过一个错,最后,却让我的家人因我的错误丢了性命,可明明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啊,曾经我以为我没得选择,因为不那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其实,那只是贪生怕死的借口,我有的选,那时,我本可以陪他一起赴死的……”】 祁英头疼欲裂,那些记忆不断涌进他的脑中,他捂着头踉跄的往后退去。 “啪!”花几上的花瓶被撞倒在地,瞬间碎了一地。 祁英回过神,他茫然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宫文殊,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原来…… 江离是他前世的一缕残魂,却两次死在这一世的自己手中…… 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离奇的事,慌张的夺门而出。 大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 天空又飘雪了,他望着白茫茫的雪景,脑中满是红梅树下的一幕。 红梅……白雪…… 不、不会的,东宫早已经没有任何利器…… 他的阿言走不了路,更寻不了死。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他的阿言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的阿言还对他笑…… “圣、圣上?”赵全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皇帝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阿言……”祁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让他头皮发麻,他发了疯一般的冲进风雪中。 寒风夹着飞雪灌入袖口,雪花飞入眼睛的冰凉,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更加心慌。 他的耳畔回响着沈星言在城墙上那句:祁英啊,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阿言……等等我。” 祁英第一次这样急切的想要立刻出现在沈星言身边,他害怕晚一秒钟就见不到他的阿言。 下过雪的台阶结了一层冰,他跑的太急,在东宫门口的石阶上狠狠的跌了一跤,发出“咚”的一声,把门口的禁卫军们吓了一跳,齐刷刷的跪下。 禁卫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着看到皇帝这么狼狈的一幕是该上去扶还是当作没看到。 刺骨的疼痛从双膝传来,膝盖上立刻有了黏腻感,祁英知道定是嗑出血了,原来大雪天磕着石阶是这么疼…… 当初他的阿言是怎么把他背上那么高的白蛇岭? 他虽看不见听不见,可他知道那一路上,沈星言没有少摔。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还要背上一个不能行动的累赘?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里头跑去。 “阿言!” “阿言!” 他一路跑,一路喊着沈星言,那条他走过无数遍的路突然变的无比漫长。 可当他拐进沈星言的院子,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轮椅,和倒在雪地里的身影…… 红…… 刺目的红色液体在冰凉的白雪上蜿蜒开来…… 元宝刚抱着裹好的汤婆子出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到瘫坐在地。 “阿言……阿言!”祁英哭嚎着连滚带爬的过去抱起地上的人。 沈星言的手垂了下去,掌心中握着的是一块染血的瓷片,那瓷片绘着两只灰白的兔子…… “啊!!!阿言……你不要吓我。”他慌乱的用手捂住沈星言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口子,可殷红的鲜血还是从指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他手上满是黏腻的血液。 “快传太医啊!”他崩溃的朝元宝大吼。 元宝哭着爬起来跑去请太医。 “祁英……”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 祁英立刻用手臂胡乱蹭去脸上的泪水,“阿言,我在!我在这。” 沈星言微睁着双眸,眸中晦暗无光,他喃喃着:“我、我的祁英在哪……我的祁英不见了……” “我在这,阿言,我在这啊,你看看我,好不好?” 炙热的泪水滴落在沈星言的眼睑上,他眨了眨眼睛,那滴泪水便顺着他的眼尾滑落。 祁英紧紧的捂着他的伤处,努力的想要阻止源源不断的鲜血,他哭着祈求道:“阿言,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第95章 沈星言脸上浮现一个很浅的笑,他说:“是啊……我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可我……累了,这辈子、到此为止吧……” “不、不行,阿言……你不能言而无信……” “阿言?” 沈星言的双瞳渐渐蒙上一层灰,像是躺在他的怀中望着满树的红梅…… “阿言,不要……阿言!”他慌乱的摇晃着怀里的人,可那人除了没闭上的眼,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颤抖的伸出手指,指尖再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阿言……·”他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人撕心裂肺的哭着,“我好痛啊··阿言,我的心好痛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偌大的东宫只余阵阵令人窒息的痛哭声…… 雪花还在无声的飘落,好似要吞噬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温暖…… 第76章 迟来的深情 沈星言死了,可他的尸体却没有离开东宫。 祁英把他放到浴池里,一寸寸的把血迹洗干净,又拿着帕子为他擦干身上的水珠,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假装这个人还活着。 昏暗的东宫里,祁英颓然的坐在那张轮椅上,他的发髻乱了,胡子拉碴,眼神空洞的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机,脖子上那道血液流尽后被清洗过的伤口,泛着白。 遥想第一次见到沈星言时,明明这个人身上在发光,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他着迷,幼时,他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只知道很喜欢这个人,想亲近,想时刻都看见他。 即使沈星言木讷又冷淡,可在他的影响下,褪去锋芒,露出柔软的一面。 他觉得沈星言对他是例外的,因为沈星言只允许他肆无忌惮的亲近,只允许他睡他的床,他们的情谊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沈星言是他的。 他喜欢沈星言宠溺的眼神,喜欢沈星言摸他的头,这个人明明对他温柔的不像话,怎么就这么狠心…… 他反复的琢磨着沈星言对江离说的那段话,终于想明白,沈星言是陷在自责里无法自拔,他的阿言觉得那一切都是他的错,因为自己的选择导致家人惨死…… 也许,沈星言后悔了,后悔没有选择跟他一起赴死…… 他捂住酸涩的眼睛,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涌出。 最后,他哭着爬上床,将已经冷硬的尸体抱进怀中,如从前一般把头埋在沈星言的颈窝里蹭着。 他哽咽的恳求着:“阿言,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不要生我气,你理理我好不好?你不是爱我吗?你为什么不理我……” “对不起……阿言……如果一开始,我就给你机会让你好好解释,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这样?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 他想,二人重逢那天,如果他给沈星言解释的机会,而不是一味的报复,故意让他痛,哪怕多给他一柱香的时间解释,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相互伤害…… 他们竟从来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过,每次都是发了疯的折磨他,羞辱他,要他如何开口…… 司徒邺来的时候,见床上的祁英失魂落魄的抱着沈星言的尸体,形如枯槁。 他从未见过祁英这般颓废的模样,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好像突然沧桑枯竭了一般,从前祁家遭逢巨变,祁英尚且还能凭着报仇的信念坚强的立着,如今这股力好似突然被抽空了…… 他心疼的开口劝道:“圣上,他已经死了,让他入土吧。” 祁英晦暗的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缝,干哑的嗓音传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司徒邺走到床前,眼前对方背对着他抱着尸体不肯送走,他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一直守着他,他也活不过来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总要振作起来。” “他没死……”祁英抱紧了怀里的人,泪水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吸了吸鼻子执拗道“他只是在生我的气,气我把他欺负狠了,所以他不理我,没事,他脾气好,我很快就把他哄好了,你别吵。” 司徒邺忍不住喉间一阵梗塞,“祁英,你别这样……” 祁英闭上眼,他说:“你走吧,我没事,我就在这陪陪他。” 司徒邺沉默了一会,起身道:“崔云庭明日就要处决了,他说要见你,你……要见吗?” …… 阴暗脏臭的天牢里,崔云庭戴着镣铐在干草上枯坐着,目光呆滞。 牢房的铁锁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人进了牢房。 崔云庭恍惚的抬头望去,看到祁英那张憔悴的脸时他怔愣了一瞬。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直视着他问:“言言呢?” 祁英避开他的视线,眼尾却飞快的红了。 崔云庭急了,他一把抓住祁英的衣领,厉声质问道:“我问你言言呢?” 祁英一把推开他,侧过头,强忍住眼里的泪水,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牢房中却异常嘹亮。 崔云庭怔了怔,心彻底凉了,唯一的希望彻底湮灭,他笑了,笑的癫狂,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你、你竟然杀了他?哈哈哈……·” “禽兽……真不是人啊……哈哈哈……”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狠狠的瞪着祁英,红着眼怒斥道:“祁英,你不是人,他两次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就换来你这样糟践他?我真后悔啊!当初在长生岭就该一剑杀了你,断无今日之祸!” 第96章 两次? 祁英猛的望向他:“什么两次?除了乱葬岗……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哈哈哈……·”崔云庭靠着墙壁仰头苦笑。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找到了报复的突破口一般,他逼近祁英。 “你以为当初你们兵败后你怎么活下来的?是他,沈星言,我们的太子殿下!冒着被敌军发现的风险,带着一支精锐去了长生岭的战场。 尸山血海,遍地残肢断骸,是他,发了疯似的一个个扒开那些尸体,最终在一堆尸体下找到了你,他赤手把你从尸堆中挖出来。你杀红了眼,乍起就给了他一刀,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军医缝伤口的时候肠子都看到了,他怕你罪加一等,硬是没敢让别人知道,他现在肚子上还带着那道疤,你瞎了吗?你去看、你去看啊!” 祁英如遭雷击,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从战场回来的,更不记得沈星言来找过他…… 原来……那道疤,是他伤的…… “他不曾对不起你,他对不起的,从始至终,只有他的家人,为了你,他背叛了自己的父皇,北逃时他才会被丢下。” 【乱葬岗上,沈星言在雪地中找到风雪掩埋的祁英,他托起祁英,刚起身就看到持剑挡在他面前的崔云庭。 他放下祁英,直直的朝着崔云庭跪下。 “舅舅,求你放我们走吧,只当今日不曾来过这乱葬岗。” “殿下,你清醒一点,你杀了家人,还废了他,他将来能放过你吗?我必须杀了他!” 沈星言抬头望着他,泪眼模糊的望着他:“舅舅,你若一定要杀他,连我一起杀了吧。” “殿下!”崔云庭恨铁不成钢,“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你要跟他一起死?” “我爱他,我没办法看着他死,否则我会悔恨一辈子,难道你想看着我像母后一样心气郁结,最后郁郁而终吗?” 崔云庭出生后,母亲就血崩离世,是崔绾又当娘又当姐的把他带大,他最是听不得姐姐的死,当下软了心。 “殿下可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不会有人知道,风吟也不会往外说。”……】 祁英虽知道是沈星言,可再听崔云庭说出来,更觉心如刀绞。 他的阿言,比他想象中还要爱他,而他却一直觉得沈星言不在意他…… 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 沈星言不知道,那后果不是他一人能承担的起的。 祁英的怒火,祁英的怨恨,祁英的复仇…… 或许,沈星言早已心如死灰,什么也不想说了。 祁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牢房,离开前,他听到崔云庭在身后喊:“祁英,这皇位你就坐吧,我祝你长命百岁,受百年孤独之苦!” 第77章 失控的疯子 从天牢回来后,祁英就一个人躲在福宁殿里喝酒,他不敢回东宫,怕看到那个冷冰的尸体。 昏暗的福宁殿里,他一边灌着酒一边流着泪,脑海中却满是沈星言的笑容,温柔的,宠溺的。 【“祁英,别蹭了,孤衣衫都被你蹭湿了,你起来,孤帮你把头发擦干。”】 【“祁英,你真要上战场吗?孤不想你去。”】 【“祁英,战场凶险,千万保重,莫要涉险,早些回来,孤在这等你。”】 【“祁英啊,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 “啊啊啊!”祁英猛的砸了手中的酒坛,青瓷的酒坛瞬间四分五裂,福宁殿里瞬间酒香四溢。 他崩溃的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从未想过要沈星言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去了东宫。 寂静冷清的东宫,好似沈星言死后这个宫殿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他抓着沈星言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在冰凉的掌心。 “阿言……你生我气,你打我骂我,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早已经冷透发硬的尸体早已经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冷,从内而外的冷,他的阿言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现在却又冷又硬。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肯回来?只要你回来,我让你全部欺负回来好不好?” 他想沈星言定是气自己在他身上刺青,如果他也刺上是不是他的阿言就能原谅他…… 他这样疯狂的想着,仿佛魔怔了一般,他起身脱去上身的衣衫,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左心口上一笔一画的将沈星言三个字刻上,鲜血一滴滴的顺着肌肤滑下,他却感觉不到痛一般。 他开心的指着自己的心口道:“阿言,你看,我的身上也刻了你的名字,阿言你看看。” 见沈星言依旧不理他,他抓起沈星言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语气里满是委屈:“阿言,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好不好?” 可死去的人哪里能给他什么回应,他又觉得是自己没让对方满意,让赵全去把宫中会刺青的画师找来。 赵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把人找了来。 他脱了自己的衣衫,就在沈星言的床前,让画师在他背上刺上一支红梅。 年过半百的画师哪见过主动要求在身上刺青的男子,毕竟这个时代,刺青那是极具侮辱性的东西,尤其这人还是当今最尊贵的皇帝,这要是刺了,别说满门,怕是连九族都难保。 第97章 老画师吓得够呛,连忙跪地哆哆嗦嗦的求饶。 祁英直接拔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画师被逼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在那个宽阔的背上刺下一株红梅。 画师出门时双腿都还在打颤。 赵全本以为皇帝已经够疯了,可没想到对方第二天又跑去了慎刑司,把从前给沈星言用刑的人传来,非要受一遍沈星言受过的刑,把众人吓得跪地求饶。 司徒邺听到消息时差点背过气去,他一路直奔慎刑司。 赵全在慎刑司门口急的直跺脚,看到司徒邺的身影时,他飞奔过去。 赵全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哭诉道:“大将军可算来了,圣上在自虐啊,要不是奴才们拦着,他还要把自己的腿打断,这要是出什么事奴才们九族都不够砍啊!” 司徒邺心被狠狠揪起,他冲进慎刑司,就见祁英精神恍惚的赤着上身,浑身血迹,那锁骨处还勾着两个大钩子…… 司徒邺不可置信的捂住口,泪水夺眶而出,他冲上去抓着双眼无神的祁英,痛心只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祁英!你要折磨死你自己吗?大哥只有你和忠儿了,你不要大哥不要忠儿了吗?” 祁英眼中满是泪水,他失神的喃喃着:“原来,这么痛……他那么怕疼的人,怎么受的了……” “祁英,他都死了,你再怎么自虐他也回不来了,放下吧,好不好?” “不……他只是生我的气,气我欺负他,只要我把他受的苦都受一遍,他就能消气了,他就肯回来了。” 司徒邺没想到沈星言在他心里这么重要,沈星言的死会彻底压垮他…… 看着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祁英,他长叹了口气,问“沈星言有说过恨你吗?” 祁英眸光一动,他呆愣的望向司徒邺。 司徒邺心疼的捋开他额上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问:“他有说过要你尝遍他的苦吗?或许他从未恨过你呢?” 祁英如梦初醒,是啊……沈星言到死都没说过一句恨他…… 为什么?为什么沈星言连一句恨他都没有? 他彻底绷不住了,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司徒邺松了口气,陪着他,等他哭累了,才帮他拆了身上的钩子,带他回福宁殿,看着太医给他包扎好,本以为这事就算过了,可没想到对方又跑去了东宫。 赵全苦着脸道:“大将军,圣上这样可怎么办?” 司徒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好好看着他,应该是不会再自残了,若有情况及时让人来找我。” “是。” 司徒邺在寝殿外守到了天黑,直到宫门快下钥了他才离开 赵全守在门外一刻也不敢松懈,为了能听到皇帝可能突然叫他,他特地留了个门缝。 赵全悄悄往里瞧了一眼,正巧寝殿里唯一的一盏灯被吹熄了,他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个黑影爬上了床。 赵全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知道皇帝这是又要跟尸体一起过夜了,就在他刚要松口气时,突然听到寝殿内一阵诡异的声响。 是床榻细微的摇晃声,伴着男人的粗喘,他听到男人断断续续的喊着“阿言……” 赵全头皮一麻,他惊恐的捂住了口。 皇帝定是疯了,沈星言死了,那尸体都僵了,他竟然与尸体行欢!!! 赵全不敢吭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传出的声音,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二天,祁英又精神奕奕的起来去上朝,就好像突然活了过来一般,上完朝后又回了东宫。 他一边批折子,一边同沈星言说话,时而问问对方意见,就好像沈星言还活着一般。 冬去春来,尸体的味道越发的重了,赵全在里头伺候时,几次差点呕了出来。 祁英却始终面不改色,每日睡前拿着铜盆,装了温水,给沈星言的尸体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知道,沈星言向来爱干净,他做的特别仔细,一声声亲昵的唤着“阿言”。 第78章 白骨 司徒邺实在看不过去了,不顾阻拦冲进了东宫,踹开了寝殿的房门,一股浓重的尸体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 彼时的,祁英正坐在床上,身上松垮的寝袍,一手抱着衣衫凌乱的沈星言,一手扒开一角垂落的床幔,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的入侵者。 沈星言肩头的衣衫滑落,身体已经明显腐烂了,皮肉都已经成块的发黑发烂,惨不忍睹…… 司徒邺只觉得心脏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眼眶热了起来,原以为对方不再自虐,也能按时上朝,就能慢慢好起来,没想到,疯的更厉害了…… 他哽咽道:“祁英,他死了,都臭了烂了,你再放不下,他就要烂成一副白骨了。” 死了?臭了?烂了? 祁英呼吸一滞,泪水又滚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收回撑着床幔的手,如珍宝般抚上那张变了样了脸…… “阿言……你怎么还不回来?”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回来?你告诉我,好不好……阿言……” 司徒邺看着床幔内抱着尸体失声痛哭的人,心阵阵抽痛,他哑声劝道:“祁英,人死不能复生,放手吧。” “不……一定有办法的。”他抱紧了怀里的尸体,用脸颊轻轻蹭着沈星言的额头,喃喃着“我定能找到法子,我定可以……” 第98章 他说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水潭,前世的他曾去过一个地方,只要像神明许愿再沉入水中就能回到过去…… “对,我有办法了。”他的双眸亮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他仔细想着那个水潭在哪来着…… 水潭…… 山…… 玉山! “对!玉山!”祁英终于想起来,那个地方叫玉山,在嘉峪关与北狄寒月城之间。 司徒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他就知道祁英又要做什么疯事了。 第二天祁英就让人把冰块搬来东宫,铺满了床,又把沈星言的尸体放到冰块上,他望着冰床上逐渐腐败的爱人,恋恋不舍的吻了爱人的额头。 阿言,在这等我,我定能把你找回来。 祁英带着一队快骑出发去了玉山,玉山山脉辽阔,一行人在山中寻了大半月才找到一汪水潭。 那水潭居于深山之中,藏于巨岩之后,水清,却深到发蓝,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危险的蓝,即使在艳阳天里也显得阴冷可怖。 祁英二话不说脱了靴子就要下水,司徒邺不放心他的状态,拦住了他。 “这水怪异的很,圣上到底要找什么?一定要亲自下去吗?” 祁英挣开他的手:“我要把阿言带回来。” 他说完一头扎入水中。 司徒邺感觉祁英是真的走火入魔了,自沈星言死后,这个人就彻底疯了,抱着腐臭的尸体不放就算了,如今千里迢迢跑来玉山说要把沈星言带回来……· 这样的祁英就像生病了一样,让他时刻都不敢放松。 司徒邺仰天长叹一口气,尽显无奈。 最后,他还是跃入水中将快淹死的祁英拖了上来,一通急救后,祁英才缓过气来。 司徒邺又气又心疼,他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抓着祁英一顿咆哮:“你疯了吗?你想把自己淹死,沈星言在东宫都快烂成白骨了,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祁英!” 祁英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是失神的喃喃着:“为什么没有反应,明明上次不是这样的……” 他恍惚的站起身,看着那潭水,又要往下跳。 司徒邺一把抓住了他:“你冷静点,这只是一个水潭,不论你跳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改变。” “不会的,明明上次可以,也许……只是时机不对,应该是太阳落山之时,我再等等……”祁英自言自语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水潭边坐下。 然而,即使等到了与上一世相同时刻往下跳,最后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又想着可能是日子不对,硬是守在水潭边,一个月内前前后后跳了一百多次,终于还是崩溃了,他跪在水潭边绝望痛哭…… 司徒邺看着他这样,心疼的抱紧了他。 “祁英啊,人总是要向前看,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放手吧。” “大哥,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了,怎么办啊?他不肯原谅我……” 司徒邺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也许他就没有生过你的气,他只是活不下去了而已,大哥知道你难受,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把他忘了吧……” 忘了? 要怎么忘? 那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是他辗转两世都没留住的人…… 要怎么忘…… 一个月后,他们返回了燕京,祁英失魂落魄的回了东宫,可当他推开寝殿的房门时那股腐臭的味道没有了,整个寝殿空荡荡的,家具桌椅全都不见了。 沈星言不见了…… 关于沈星言的一切都不见了。 “阿言……”祁英慌乱的冲进屋里,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了。 “阿言……谁把我的阿言带走了!”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双目赤红的盯着门口瑟瑟发抖的宫人。 他一把抓住门口的一个太监,厉声质问:“说啊!谁干的?沈星言在哪?” 那太监吓到失禁,哆哆嗦嗦道:“是皇后娘娘,她说尸体烂了就让人抬去埋了。” 祁英顿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气急攻心竟呕出一口血来。 宫文殊没死,醒来的是真正的西景公主,那姑娘却是个缺心眼的,脑子也不是很聪明,被陈淑怡三言两语哄的以为自己真是后宫之主,叫人当了刀使,把皇帝藏在东宫的尸体拉出去埋了。 那尸体本就腐败,天一热,没有冰块镇着,入土三个月等祁英找到时开了棺,已经烂成白骨了。 祁英疯了,他抱着那白骨又哭又笑,在场的人看着皇帝疯癫的模样都有些心悸。 最后他还是抱着白骨回去了,这次他没把白骨送回东宫,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没了,跟沈星言相关的一切都没了,他把白骨搬回福宁殿。 第79章 重生 两年后,太子被当朝滴血验亲,血不相容,陈淑怡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被打入冷宫,安国侯陈玄意图谋乱被褫夺爵位,终身监禁。 半年后,陈淑怡病死冷宫。 又过三年,皇帝带回一个叫祁珩的孩子,宣称那孩子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因后宫无所出,那孩子养在皇后膝下,入族谱,封太子,入主东宫…… 同年,皇帝带兵北伐,征战七年灭了北狄,又挥兵西进收了西景。 十年时间,大乾统一三方。 皇帝旧伤复发刚回朝就卧床不起,他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那副陪了十五年的白骨,哭的像个孩子,委委屈屈的喊着“阿言”。 第99章 “阿言,十五年了,珩儿都长大了,我把江山还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言,我好累……你抱抱我好不好?” “阿言,我来找你好不好?” “阿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病的迷迷糊糊,恍惚中,怀里的白骨好似突然变软了,生出了血肉,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气……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强光,逼得他无法睁不开眼。 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银铃般的娇笑声,那声音似乎很是遥远…… 接着,更多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在说笑,又似在嗔怪…… “喂!”有人踢了他一脚。 祁英猛的回过神,却是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那人蹲下身,捏着他的下颌,发出一阵嘲笑:“不是吧?这才哪跟哪啊,就不行了?” 身旁又是一阵女子的们的娇笑声。 祁英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面前的人脸慢慢的清晰起来。 “花、花眠?”祁英有些懵,眼前的花眠竟是少年的模样。 花眠轻拍了拍他的脸:“还认得出我,说明脑子还在。” 祁英更懵了,他和花眠虽是发小,可长大后重逢,并没有这般亲近过。 “祁小将军。”一个娇娇弱弱的少女歪进他的怀里,酒杯凑上他的唇“还喝吗?说好的要让花少爬着回去的,花少可还没倒呢!” 祁英猛的一把推开那姑娘,那姑娘柔若无骨,被对方这么用力一推,撞着桌子,桌上一排的空酒壶哗啦啦的全倒了。 眼见气氛不对,姑娘们瞬间噤若寒蝉。 祁英这才看清这里的情形,这里是望月楼。 花眠见他变了脸色,也不再吊儿郎当,“祁英,你怎么了?” 祁英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问:“现在是哪一年?”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一阵面面相觑。 有小姑娘悄悄对身旁的姐妹道:“这祁小将军不会喝出毛病了吧?” 花眠正色了几分,道:“文景二十一年,怎么了?” “文景二十一年……”祁英喃喃着,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真的……重生了? 文景二十一年,他才十六,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兴奋的跳起,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冲出了房门。 花眠追出包间,看着祁英一路飞奔下楼的身影大喊:“喂!你跑什么?不是说好了你请客吗?我没带钱啊!” 祁英哪管他带没带钱,一路逃出了望月楼,直奔大将军府。 祁英刚进家门,祁府的管家见祁英回来,忙要叫住他:“公子,夫人正找你呢……” 祁英脚下一顿。 夫人? 他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因怀着身孕上街,被受惊的马撞飞,当场一尸两命,祁府哪来的夫人? 他正纳闷着转头就撞上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小家伙被撞的一屁股跌坐在地。 “唔……哇……”一声有力啼哭让祁英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小家伙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这是幼时的祁忠?! “哎哟~”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英心头一颤,转头就见一个妇人疾步上前将地上的小娃娃抱起来。 那妇人生的一张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脸,正抱着小家伙心疼的哄着:“晟儿不哭啊,舅舅不是故意的,乖乖不哭了……” “晟儿?”祁英一头雾水,这孩子明明是祁忠,怎么换了名字? 祁夫人蹙起眉:“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看着点!毛毛躁躁的。” “娘……”祁英看着对方像小时候一般训斥自己,又惊又喜,不觉湿了眼眶。 “娘。”廊下的祁敏目光温柔的望着天井下的三人,笑道“小孩子摔倒难免的,你就别说阿英了。” 再次看到活生生的二姐,祁英眼眶发热,他的二姐还是这般温柔娴静,她站在廊下好似镀着光的神女。 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是管不动这野猴子了,你们俩姐妹也不看着点弟弟,一回燕京就不见人,天天跟着那花二到处玩。” 她说着将怀里止了哭声的祁晟交给身旁的嬷嬷,又伸手轻轻戳了戳祁英的眉心。 “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祁英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是失而复得喜悦,他一把抱住祁母,哽塞道:“娘,我好想你。” 祁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整的有些懵了,她扒开祁英,见对方眼中有泪,忙问:“谁欺负我儿了?” 祁英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突然想你们了,大姐和爹呢?” 祁母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你爹上朝还没回来,定是圣上把他留下了,你大姐刚出门,皇后娘娘传她入宫……” “皇后娘娘?”祁英立刻捕捉到了重点,崔绾在沈星言十二岁那年就死了,这一世皇后也没死?? “嗯,娘娘最近常传召各家贵女入宫,要给太子选妃,旁人家的贵女去一次就打发走了,就你大姐例外,都被传好几次了,娘娘多半是看中你大姐了,若是祁家出个太子妃……倒也不错。”祁母这般想着,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什么?”祁英大为震撼。 第100章 沈星言跟祁玉? “不行!我不同意!” 祁母还在想着自家能出个太子妃,被祁英这么一喊,立刻皱起眉:“你不同意没用,又不是你的婚事,这是你大姐的婚事,轮不到你做主,我看那皇后娘娘是个好相处的婆母,太子又一表人才,是个好女婿。” “哼!你们休想!”祁英莫名恼火,沈星言要是成了他的姐夫他能干出强抢姐夫的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反应这么大。” “我去趟东宫!”祁英说罢就要去找沈星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沈星言了。 “站住!”祁母喝住他,头疼道“你去东宫做什么?娘就是这么说说,这婚事还没个着落,你这么急着去见太子殿下,多冒昧啊,人家还以为我们祁家急着攀高枝。” “我……我去看看太子,我是他的侍读,本来就该陪着他。” “什么?”祁母不解的将儿子拉到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纳闷道“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了?” 祁敏抱着孩子走过来,担忧的问:“你今日是怎么了?那东宫的太子侍读是裴家那位探花郎,自小就在太子身边陪读的,你这一身酒气,到底喝了多少酒?” 祁英再次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裴家的探花郎?裴真?裴真抢了他的位置?? 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中,原来,文景十三年,沈星言选侍读时他竟睡过头没去参选,最后沈星言选了裴真,而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司徒邺在军中锻炼。 所以…… 这一世的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陌生,陌生的让他心慌,就像做梦一般。 如果他的位置被别人替换,沈星言会不会也爱上别人? 他不敢想,但他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他的阿言只能是他的。 第80章 试探 祁英转身便出了祁府,上了马朝皇宫奔去。 如今他不是太子侍读,也没有东宫的令牌只怕连宫门都进不去,要在祁玉入宫前追到人。 可他一路疾驰也没见着祁玉的身影,在宫门口被守门的御林军拦了下来,他远远的看到甬道里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大姐祁玉。 “姐!大姐!”他扯着嗓子朝祁玉喊,可祁玉好像没听见一般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御林军过来轰他:“干什么?快走!” 祁英望着曾经可以随意出入的宫门,现在却遭人轰赶,他垂头丧气的回头,准备另寻办法进宫。 “阿英!”身后响起一个清澈明朗的声音。 祁英一喜,回头就见祁玉正站在他身后,祁玉一身清爽的窄腰常服,长发高高束起,只用一只浅绿云纹玉簪插着,与祁敏的温婉贤淑相比,祁玉更是像个英姿飒爽的侠女。 姐弟俩走在甬道上,祁英悄悄打量着自家大姐,欲言又止。 “……”感受到自家弟弟那奇怪的视线,祁玉蹙眉,“想说什么就说,老盯着我做什么?” “咳咳!”祁英凑近她,小声问“听说皇后娘娘中意你当太子妃?” “嗯,她有这个意思吧,没明说。” 见祁玉这般淡定,他又问:“那……大姐想当太子妃吗?” “嗯……”祁玉思索片刻道,“还行,可以考虑。” 祁英急了,“姐,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哪不合适?” “你可比太子大,还大了三岁,不好吧?” “皇后娘娘说女大三抱金砖。” “……”祁英想了想又道,“那婚姻之事得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太子那小白脸跟你哪合适嘛?姐,你可别为了个太子妃之位就出卖自己啊!” 祁玉蹙眉,转头瞪了他一眼:“啧!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太子这个人呢?我见过太子,那小模样甚合我意,你姐我就喜欢小白脸。” “……”祁英竟无言以对,重活一世,姐姐要跟自己抢媳妇,他上哪说理去? 未央宫门口,祁玉先行进去了,祁英未得邀请又是外男只能在外头等着。 他看着熟悉的未央宫,脑海中却是上一世沈星言火烧未央宫那一幕,火光冲天的画面好似印在了他的大脑里,他想直接去找沈星言,可如今的他对方也许压根都不认识,他连东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他得先拿到通行令…… 他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除了祁玉,未央宫里的贵女们陆陆续续的出来,贵女们见着门口站着个英俊的小公子,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待走远了才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隐约传来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 未央宫里的嬷嬷出来宣他进去,祁英这才跟着那嬷嬷进了未央宫。 嬷嬷领着他进了正厅,只见座上坐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端的皇后的威仪。 祁玉见他进来,起身对座上的皇后道:“这是臣女的弟弟祁英,今日臣女进宫,这孩子非要跟来拜见娘娘,叨扰娘娘了。” 皇后只是轻轻颔首。 祁英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小臣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凤体安康,福泽绵长。”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起来吧。” 祁英这才起了身,他自认为自己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什么样的人都能应付自如,可面对不苟言笑的崔绾他竟有种莫名的紧张。 皇后拨了拨茶盖,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水,才问:“本宫与你并不相识,你为何要见本宫?” 第101章 祁英展颜一笑道:“娘娘,恕小臣冒昧,想请教娘娘一个问题。” “哦?”崔绾瞟了他一眼,问“什么问题非得来本宫?” 祁英一脸严肃的问:“娘娘可知道什么是勾股定理?” 崔绾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年纪不大,却生的好看。 “本宫不知道什么勾股定理,你怕是问错人了。” 祁英怔了怔,上一世沈星言明明对江离说过,崔绾是穿越来的,这么明显的试探,对方却说不知道? 难道这一世崔绾也变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之时,又只听崔绾道:“本宫虽不知道勾股定理,但你若是知道不如留下跟本宫讲讲?” “啊?”祁英懵了一下,很快屋里的人就被崔绾支出,连祁玉都被请了出去。 两人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 “愣着干嘛?过来坐啊!”崔绾笑容灿烂的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方才严肃端庄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人前人后仿佛有两副面孔。 祁英惴惴不安的在她身旁坐下。 “什么勾股定理我是早忘光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是老乡,终于见着个老乡,我可太高兴了。” 异国他乡漂泊多年突然遇见个老乡,竟有如见亲人般的感觉。 祁英这才放松下来,两人因着都是穿越来的瞬间亲近了许多。 崔绾很好奇他是怎么来的,祁英开口就是一通忽悠,说什么来虚空里的声音让他来寻一人,护他一生。 崔绾这些年在宫里习惯了谁的话都只信一半,大概是同一个时代来的,她对祁英的信任反而多了些。 两人相见恨晚,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从螺蛳粉聊到新婚姻法三胎,出奇的志趣相投。 最后,祁英才问到正事上。 “皇后娘娘要给太子殿下选妃?” 崔绾提起沈星言就是一声叹气:“哪是选什么太子妃,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这儿子都十八了,你看人家十八的孩子都开始春心萌动,想着哪家姑娘好看,搁我们那时代早开始谈恋爱,可是言言这孩子木讷,他那身边不是太监就是那爱八卦的侍读,哦,还有个比他还呆的侍卫,连只母苍蝇都进不了他的身,我就怕他憋出啥毛病,想找个人能让他开开窍。” 原来崔绾不抑郁也是这般活泼,上一世的崔绾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抑郁成疾? 祁英蹙眉:“所以您就看上我大姐?” “额……”崔绾尬咳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他多跟女子接触一下。我挺喜欢你大姐的性格,看着多清爽,我猜言言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要是能成,那自是最好的。” “我觉得太子不会喜欢我姐的,您就别打这主意了吧。” “为什么?”崔绾眉心皱起,“你不喜欢言言当你姐夫?” “额……我觉得吧……”祁英想着怎么忽悠对方。 崔绾紧盯着他,指望对方能说出点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最后他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不喜欢女人呢?” “什么?”崔绾声音拔高了几分,但是转头一想,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 “你、你很排斥吗?”祁英紧张的看着对方的表情。 崔绾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仿佛便秘一般,过了许久才渐渐阴转晴。 “他要是真喜欢男子倒也没什么,只是他真的喜欢男子吗?我儿子能喜欢男子?”崔绾很是纠结,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然她不是老古董,但这种事她真没想过。 一想到沈星言平日里文文静静,不近女色,还有洁癖,倒还真符合gay的特征,想到这她更怀疑自己儿子的倾向。 于是,她试探性开口问:“要不你去帮我去试试看?” 第81章 quot;狂徒quot; 崔绾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正中祁英下怀,狂喜险些溢于表面,他疯狂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苦恼道:“这不好吧?我又不是东宫的人,怕是连见他一面都费劲。” “只要你愿意这还不简单。”崔绾拿出一块玉牌,“这是我的令牌,你可随时出入东宫,就说是我让你去保护他的。” 祁英默默的伸手拿了过来,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嘴角已经压不住了,他强忍着兴奋问:“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崔绾想了想凑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祁英脸色渐渐的愈发难看,他觉得以沈星言的性格,如今他们并无交情,说这样奇怪的话他会被叉出去。 崔绾看他脸色不好,以为对方担心沈星言瞧不上他,还安慰道:“放心好了,就你这样貌,要是他喜欢男子还看不上你,那他的审美指不定还有点毛病。” “这不好吧?多冒昧啊?”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令牌还我。” 祁英一听好不容易忽悠到手的令牌要还回去,忙道:“我愿意,我去试试……” 祁英从未央宫出来,见祁玉负手而立,审视着他。 “大、大姐。”祁英扯唇一笑。 祁玉蹙眉,她总觉得自家弟弟今日哪不对劲。 “你跟皇后娘娘谈什么了?谈这么久?” “大姐,我现在还有要事,回去我再跟你慢慢说哈!” 祁英丢下这句话撒腿就跑了。 再次看到熟悉的东宫大门,祁英心头一阵酸楚,凭着皇后给的令牌,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东宫,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石子路,熟悉的花草树木,连着路过的宫人他都觉得格外顺眼。 第102章 他拉了一个路过的宫人,得知沈星言在书房,他熟门熟路的朝书房走去。 他想,他的阿言定是在看书,他想象着他的阿言一身白衫坐在桌前的模样,一定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书房门口有人拦住了他,亮过令牌后,他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轻轻的跨入书房的门槛。 书架前立着一个身影,那人一身白衣绣金边宽袖长衫,如瀑的乌发柔顺的垂在腰际,只用一只白玉簪子挽着一半发丝,他左手抱着一摞卷轴,轻踮脚尖,伸着一节白皙的右手在高处的卷轴中翻找着什么…… 祁英看着曾经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骷髅。 “阿、阿言……”他哽咽着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书架前的人翻找的动作一顿。 “阿言。”他的声音染上哭腔,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多年挤压的委屈无处倾泻。 沈星言抱着一摞卷轴,转过身,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怔愣了一下,就在他想开口询问,那人突然扑上前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抽抽噎噎道:“阿言,我好想你,想的我快疯了。” 怀里的人是热的,是软的,是他无数个夜晚抱着那副硬邦邦的骸骨时都渴望的感觉。 “你是谁家的公子?能先放开孤吗?” 熟悉的,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祁英的心瞬间暖了一下,泪水汹涌而出,他不舍得放开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那人就要化作一道光消失在梦境中。 沈星言也不催他,只是安静的等他放手。 祁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冒昧,可他忍不住,想了十五年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控制不住,他恋恋不舍的放开沈星言,睫毛湿漉漉的…… 沈星言默默的后退了一步,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一开口就哽住,他强行压下想哭的冲动。 沈星言看着眼前极力压抑的少年,默默的等着他将情绪收回。 可那少年满眼泪光望着他,“我钦慕殿下已久,今斗胆自荐枕席,望殿下垂怜,心疼一二,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我愿意做任何事。” “………………”沈星言本以为对方能说出什么得体的理由,不曾想……大跌眼镜。 面对沈星言,他发现他竟能如此自然的说出自荐枕席的话来,大概是他对沈星言真的太熟了,熟到让他觉得这个人还是他的,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放肆!” 还不等沈星言开口,就听的身旁那副巨大的屏风后传来一声暴喝。 祁英吓了一跳,本以为就他们两人,不曾想书房里还有第三人。 沈星言的书房很大,满屋子各种书籍,犹如一个大型藏书阁,里外由一扇绣着锦绣山河的超长屏风隔开,外头是紫檀木书桌和平日看书画画之处,里头除了书架则做成了一个小小的议事厅。 沈星言拧着眉心,无言以对。 “这位公子,孤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今日人多,实在是不便。” “人多?” 身后传来笔落地的声音,祁英回头,就见裴真嘴巴张成了一个大0,仿佛被一记惊雷劈焦了一般。 “???”祁英竟然没发现后边的小桌上竟还有人。 沈星言绕过他,抱着卷轴拐进内厅。 祁英提心吊胆的跟着他进去,却发现那个小小的议事厅里竟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 文景帝更是吹胡子瞪眼的瞪着他,脸黑的发青…… 沈星言淡定的将手中的卷轴放到文景帝身旁的小桌上,才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有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搁,指着祁英,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哪来的狂徒?竟敢对殿下出言不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老师苏文瀚,这一世裴真顶替了祁英的位置,苏文瀚自是不认识祁英,眼下竟有狂徒觊觎自己的学生,把老头气的够呛。 苏文瀚身旁的崔善水满脸黑线,直接捂脸。 祁英见一屋子的大佛,默默跪下,当场社死。 文景帝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狂徒”的老父亲,欲言又止,似乎没有合适的话能形容他现在的气愤,最后只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你儿子可真不要脸!” 祁枭哪时候这般丢人过,这会连头也抬不起来,他咬牙道:“臣回去就打死他。” 相比众人不是看戏就是吃瓜的表情,沈星言可谓是毫无反应,仿佛被冒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于是,祁英就被自己的爹拧着耳朵带了回去。 祁家父子俩走后,文景帝扶额,他真没想到养个儿子也要担心被人拐走。 崔善水从尴尬中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北狄使团那边还是殿下去与之周旋,若有新的情况无法处置就及时告诉圣上与微臣。” “好。”沈星言应了一声,见崔善水起身,作为晚辈,他还是恭敬的起身相送。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告退了。 文景帝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扫了一眼沈星言,道:“你啊趁早娶个太子妃,省的什么狂蜂浪蝶都敢找上门来。” 沈星言一笑:“知道了父皇,您慢走。” “嗯。”文景帝这才板着脸离开了。 见文景帝走了,裴真凑到他身旁调侃道:“太子殿下,今天我可算长见识了,原来不止姑娘们喜欢你这款,连男人都喜欢,您男女通吃,厉害!” 第103章 沈星言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就不该长嘴。” 裴真吃了大瓜,突然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写话本子的题材有了。 第82章 挨打也开心 未央宫里,崔绾正让人准备碗筷,就见沈星言来了,脸色还不大好看。 崔绾笑眯眯的朝他招手:“本宫就知道你得来,让人给你做了鱼汤和香酥排骨,就等你了。” 沈星言在餐桌前坐下,见崔绾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往他碗里夹菜,他蹙眉道:“母后为何把自己的令牌给旁人?” “你说祁英啊!”崔绾早听说了东宫里的事,已经笑过了,眼下却还是憋不住笑。 “你父皇的表情是不是很精彩?” “……”沈星言无语了,他发现他母后自从看开后就喜欢故意惹父皇不痛快,而他父皇也由着她胡闹。 沈星言放下筷子,嗔怪道:“母后,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把我卖了?” “说什么卖这么难听?”崔绾忍住笑,故作正经道“那孩子费尽心机就是想接近你,母后看他也不像个坏人,你就当多交个朋友了,不好吗?” “不好!”沈星言一口拒绝了。 “为何?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趁早把令牌收回来。” “那可不行,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无故收回来的道理?说不定以后他就是你小舅子,早点跟小舅子打好关系不好吗?” “母后!”沈星言眉头紧皱,他知道崔绾打的祁玉的主意,可这一世他不想跟祁家再扯上任何关系,虽不知祁英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了崔绾的喜欢,但他不想再跟祁英有任何交集,尤其今日那人的反应,明显是也重生了…… “怎么了?”崔绾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问“可是他欺负你了?” 沈星言看着母后一脸担忧,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吃饭吧。” 他不想跟母后说那些糟心的过往,这一世,他只想杜绝一切危险因素,好好守护自己的家人。 母子二人正吃着饭,就有宫女来禀报。 “皇后娘娘,静妃和二皇子来了,说是做了娘娘爱吃的桂花糕,特地送来给娘娘尝尝。” 崔绾闻言瞬间冷了脸,她将筷子一搁,没好气道:“总赶着饭点来,打发走。” 那宫女早已习惯了,只应了一声便出去赶人。 崔绾因生沈星言时坏了身子,无法再有孕,文景帝虽宠爱崔绾却也怕沈星言万一出点什么事南渊的江山旁落,故而先后有了三个妃嫔。 那静妃柳薇原是崔绾身边的陪嫁丫鬟,爬了龙床生了皇子,因而晋了位份,比起文景帝偷腥的另外两个妃嫔,柳薇于崔绾而言那就是背叛自己的闺蜜和那出轨的丈夫,崔绾自是不待见她的。 崔绾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但她从没有因此而让沈星言疏远弟弟妹妹们。 沈星言向来脾气好,平日里弟弟妹妹们私下倒也与他亲近,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着。 沈星言用完饭后出来,发现静妃还没离去,她眼神落寞,手里还捧着一碟子点心,看的出来都是崔绾喜欢的口味。 风吟小声道:“静妃娘娘还没走。” 见他出来,静妃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上一世崔绾死后,文景帝伤心之下,将宫里的嫔妃都被打发去了尼姑庵里剃了头,给崔绾祈福,这位静妃自然也不例外。 “太子哥哥。”沈哲宇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 上一世这孩子死的时候才刚十三岁,那么小的孩子竟为了他偷偷潜入燕京…… 沈星言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柔的:“小宇吃过饭了吗?” “还没。”沈哲宇说着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沈星言站起身对静妃道:“静妃娘娘先带小宇回去用饭吧,母后她已经吃过饭了,怕是吃不下这点心了,不过孤还能吃下,可否尝尝静妃娘娘的手艺?” 柳薇脸上漾起笑意,忙道:“太子若不嫌弃,是奴婢的福气,都给殿下。” 沈星言接过那碟糕点,随手拿了一块给沈哲宇,自己吃了一块后才将剩余的给了风吟,他并不喜欢甜食,但风吟却很喜欢。 “味道很好,多谢。”沈星言道,“你如今已是妃位,以后不必在孤面前自称奴婢,莫要让底下的人笑话了。” 静妃神色一动,知道对方是给自己面子,她眼中隐隐带着泪光,哑声应道:“是,多谢太子殿下。” “不早了,早点带小宇回去吧。”沈星言说完才带着风吟离开了。 主仆俩走在回东宫的路上,风吟抱着那碟子点心吃的正欢,他一边吃一边问:“殿下,你说那祁小将军会不会被他爹打死?” 话还没说完,他怀中的那碟子点心就不见了。 沈星言将那碟糕点往一旁的矮墙上一抛,立刻被一只手接住了。 秦尚得了糕点,拿了一块丢进口中。 风吟看着墙头的秦尚吃着本该属于他的糕点,委屈的瘪起嘴,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说了让沈星言不高兴的话了,不敢再吭声,只能默默追上沈星言。 与此同时,祁英结结实实的挨了顿家法,正满脸幸福的趴在床上。 他的侍从易安正给他那血淋淋的背上药,见自家公子挨了打还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不禁怀疑这顿家法是不是全给他打脑袋上了。 第104章 “嘶~轻点。”祁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易安嘟囔道:“您笑的那样,我还以为您感觉不到痛。” 祁英这顿打挨的开心,发自心里的开心。 祁家出事后二十二年了,他从未这般开心过。 有父亲打他,母亲和姐姐们护他,他的爱人也活着,他今天还抱了他的阿言,有血有肉温温软软的阿言,这顿打挨的值。 幸福来的太突然,他甚至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挨顿打反而让他觉得真实了许多。 “啊!公子,您怎么哭了?”易安手足无措,以为自己手重把他疼哭了。 “没有。”祁英抹了一把脸,他是喜极而泣。 房门被人推开,祁玉端了一碗进来,递给他:“来,把药喝了。” 祁英默默接过药碗闷头喝药,不敢直视自家大姐。 “呵!你小子。”祁玉见他故意磨磨蹭蹭,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现在知道没脸见我了?你真长本事了,得亏爹没当场打死你。” 祁英摸了摸自己被拍疼的后脑,低着头嘟囔道:“大姐,别说了。” “行,不说,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你什么叫丢脸了,看看到时候还有哪家姑娘敢嫁你。” 祁英怔了一下,问:“该丢的脸今日都丢,为什么是过几日?” 祁玉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你当那位太子侍读裴探花的笔杆子是摆设?这事才刚刚开始,娘已经让人去找那裴家老夫人,只希望他笔下留情,给你留点脸面。” 此时的祁英还不以为然,觉得文人的笔顶多就是写几句诗骂骂他。 第83章 来跟你讨份差事 于是三天后,他拿到了一本名为《狂徒与美貌太子的那些事》的话本子,还是被人抢爆了的限量版。 好家伙,这货明目张胆的编排他和沈星言的事,什么小将军与太子虐恋情深,小将军为爱化身偷窥狂…… 看的祁英嘴角直抽抽,上一世他砍了裴真一家,这一世裴真是可劲撕他的脸…… 然而这话本子还不止一个版本。 东宫书房里,沈星言看着手中的《我与太子的二三事》,表情一言难尽。 “裴真。”沈星言抬头看了一眼正笔头飞舞的少年。 “啊?”裴真抬头,“太子殿下,你叫我?” 沈星言抬起手中的书,语气平静却隐隐藏着怒气:“你写的,如此编排孤,怎么你脑袋挂脖子上不舒服吗?” 裴真嘿嘿一笑:“殿下莫急,我又没指名道姓,用的全是化名,纯属虚构。” “你这写的跟指名道姓有什么区别?”沈星言将手中的话本子啪的往地上一丢,显然是生气了。 南渊写话本只要开头写上“纯属虚构,仅供娱乐”八个大字就不算违法,裴真从前也以沈星言的原型去写过,多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沈星言向来脾气好,从未对他生过气,但今日显然是踩着对方的雷点了。 裴真悻悻的起身,将地上的话本子捡起来。 “殿下别生气,我不写就是了。” 沈星言余怒未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祁英也重生后就这般烦躁不安,这么多年,他努力避开与对方以任何形式见面,努力想重新开始,可对方一个拥抱就让他平静的内心再起波澜…… 见裴真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星言又觉得自己失态了,他突然觉得这小子太闲了,得给他安排点事做,省的整日在那写有的没的。 “殿下,殿下!”风吟激动的跑进来,“那个狂徒又来了。” “哇哦~”还不等沈星言开口,裴真就已经两眼冒星了。 “……”沈星言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裴真这才故作严肃道:“风吟,你真是的,这种事还要来烦咱们殿下,让人叉出去就是了。” 风吟看了看沈星言的脸色,又见裴真挤眉弄眼,恨不得直接问人在哪。 风吟尬笑了一下道:“殿下,那狂……额……祁小将军手中有皇后娘娘的令牌,见令牌如见娘娘亲临,下面的人不敢叉出去。” …… 祁英刚进东宫的大门就被人拦住了,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尚,对方冷漠的持刀挡在他面前,即使祁英出示了令牌,秦尚也没有丝毫放他进去的意思。 二人正对峙着,祁英就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言……” “放肆!”风吟斥责道“你怎可直呼殿下名字?” 祁英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沈星言,如今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他竟嫉妒裴真可以离他那样近。 “祁小将军又来做什么?”沈星言面无表情的问。 祁英缓过神,他略显局促道:“我来跟你道歉,那天是我唐突了,其实我是想跟殿下讨份差事,怎奈嘴笨,叫人误会了。” 他是懊悔,一见到沈星言就失控,还真听崔绾的话说什么自荐枕席,没叫人把他打出去已经是沈星言脾气好了,到底还是该循序渐进。 “差事?”沈星言轻笑一声,“祁小将军将来是要跟大将军上战场立战功的,你怕不是来错地方了。” “殿下贤明,如今南渊无战事,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尽点微薄之力,若他日有宵小来犯,愿为圣上与殿下披甲上阵。” “孤身边不缺人,祁小将军还是别再来了。”沈星言说完转身离开。 第105章 “殿下!”祁英急忙叫住他,“别走,我知道你身边不缺人,既然有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吧,求你了殿下,我可以做任何事。” 想到上一世这人对他做的那些事,沈星言停下脚步。 “行。”沈星言冷淡的看着他道“你若是能打败秦尚,孤就考虑留你在东宫当个护卫。” 秦尚天赋异禀,天生的习武奇才,他的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祁英身上的伤还没好,更不是他的对手。 “好。”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试一下。 秦尚看向沈星言,不知道该不该放水,但看到沈星言笃定的对他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可以放开打。 于是,两人交手不到三招,祁英就被一脚踹中胸口,整个人飞出去摔在了草坪上,秦尚虽没下狠劲,但他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却裂开了。 他爬起身再次发起攻击…… “殿下。”裴真不知从哪拿了盘瓜子凑到沈星言面前,低声道“边吃边看呀!” 风吟还贴心的搬来了凳子,用袖子擦了擦:“殿下坐。” “……”沈星言觉得这俩凑一块连风吟都变八卦了。 祁英哪是秦尚的对手,不到一炷香已经败下阵七次,却越战越勇,连背上的伤口渗出血将后背的衣衫都染红了都没察觉。 眼见祁英这般不要命,裴真也没了看戏的兴致,生怕真闹出人命。他默默放下手里的瓜子小声劝道:“殿下,我看这祁小将军倔的很,听说大将军回去后把他狠抽了一顿,他身上还带着伤,到底是大将军家的公子,要是真在东宫出事了也不好,您看……” 沈星言看着空地上的两人还在拳来脚往,祁英后背的血已经渗出外衫…… 沈星言叹了口气,起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一回头就见祁英被秦尚一掌打飞,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当场就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糟糕!”裴真惊呼一声,“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秦尚顿时有些慌了,他看向沈星言道:“殿下,我没下死手,他这……” 沈星言默默攥紧了袖中的手,镇定道:“死不了,把他送回大将军府。” “殿下,不好吧?”裴真看对方浑身是伤,还是劝道“人毕竟是在东宫伤的,就这样把人丢回去到底是太不近人情了。” “他们公平切磋,是他技不如人,干我们什么事?”沈星言明显已经有了几分烦躁之意,裴真不敢再多言。 秦尚见状,只道:“殿下放心,属下送他回去,会与大将军好好解释的。” 秦尚的父亲是祁枭的部下,秦尚把人打伤就算是祁枭不追究,只怕秦尚回去也难逃家法,想到这,沈星言还是开口道:“算了,他这样回去也不合适,风吟,去太医院请个嘴严的太医过来给他上药。” “是。”风吟得令离开。 看着倒在地上的祁英,沈星言还是让秦尚把他带去厢房,自己回了书房。 第84章 调戏 秦尚将昏死过去的祁英扛去了裴真的厢房,没一会,风吟带着太医来了。 太医揭开祁英背上的衣衫,无数条刚结痂的鞭痕已经开裂,血淋淋的,让风吟和裴真同时皱成了苦瓜脸。 秦尚也没想到对方伤这么重,却也想不通祁英明知打不过他为什么还非要试。 裴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位爷真猛啊,都伤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死,勇气可嘉。” 风吟哼了一声:“该打,谁让他觊觎我们殿下,吃了豹子胆了。” 秦尚看着太医一点点清理伤口,他一转头,就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可等他走出房门却不见任何人。 沈星言站在曾经寝殿的院子里,院子常年无人住,又没人打扫,早已荒芜杂草丛生,蛛网遍布,连着窗子都掉了红漆。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起呆,自从十年前回来后,他就搬离了这里,如今他的寝殿早已经换去了西侧的院子,可再次来这个院子还是让他觉得无比的压抑。 过往的一切都像噩梦般如影随形,他甚至想搬离东宫。 “殿下。”身后响起秦尚的声音。 沈星言回过神,愣愣的回头望去。 秦尚走近他,才发现他眼尾微红,他担忧的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想到上一世秦尚同他一起跳下城楼,他始终记得秦尚那句“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你,我先去下面等你。” 这个少言寡语的护卫,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没事。”沈星言勉强牵起一笑,“走吧,晚上有一场小宴,你陪孤去。” 秦尚诧异的看着他:“您不带裴大人吗?” “不带他,话太多。”沈星言说着便先走了。 秦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荒芜的院子,十年前,沈星言高烧一场醒来后就搬出这个院子,这些年再也没踏进这个院子过,就连平日都不愿往这条路走,就好像这个院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不敢接近,可今日却一个人来了,不免让他有些担心。 聚贤楼里客似云来,作为燕京最大的酒楼,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这里永远都是爆满。 沈星言在小二的带领下到了二楼雅间门口。 “贵人。”门口的随从恭敬的鞠了一躬,“我家主子说了今晚单独宴请您。” 第106章 秦尚闻言,瞬间起了几分警惕,“殿下,靖王单独请您一人,怕是心怀鬼胎,属下不在您身边实在不放心,要不还是算了。” “没事,这里是燕京,谅他也不敢行凶,你在门口守着,孤若有事会叫你。”沈星言说着便推开了包间的门。 一张圆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宴君澜正自斟自饮着,见沈星言进门,嘴角的笑意立现。 “你可叫我好等啊。” 沈星言扫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 这一世的宴君澜回了北狄后没有直接称帝,而是扶植了一个傀儡当北狄王,做了个手握实权的亲王。 沈星言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但他总觉得上一世苏幕遮的出现跟宴君澜脱不了干系。 “你若要谈国事大可去东宫,有什么事非要约在这里谈?” “今日不谈国事。”宴君澜给他倒了杯酒,“你我到底也算是老相识了,每次见了面都一本正经的多没意思,陪我喝一杯?” 沈星言想着还有事问对方,便拿起杯子同他饮了一杯。 杯子刚放下,宴君澜又给他满上,“上次你想问我哪个道士来着?” “一个能说会道的道士。” “哦?就没别的信息了?”宴君澜举杯敬他。 沈星言心想,不管是不是宴君澜搞的鬼,只要这个苏幕遮一出现他都要不及代价弄死这人…… 宴君澜又冲他抬了抬就被,沈星言饮了杯子里的酒才道:“姓苏,二十七,身高八尺,应是北狄人,脖子上有颗黑痣。” “黑痣?在脖子哪个位置?” “这里。”沈星言指了指自己脖子偏左的位置。 宴君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节白皙纤细的脖颈,道:“是嘛?你见过他?” 沈星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早忘了那人长相,只道:“孤想要这人,你若知道他在哪,开个条件。” “要个道士做什么?”宴君澜笑的意味不明,伸手握住了沈星言的手,“难道那个道士比我好?” 沈星言只觉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面不改色的抽回手道:“孤要他,并非寻欢,找到他,想清楚你要什么再同孤谈。” 沈星言说完起身离开,手腕却猛地被人拽住,腰间被一只大手禁锢,身体被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每次都这么急着走,怎么?我会吃了你?嗯?”宴君澜的声音很轻,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逗。 沈星言被他揽着腰,瞬间有了几分恼意,他讨厌这样被当成女人调戏。 下一秒,他就钳住了宴君澜的脖颈,将人抵在身后的柱子上,眸中透出几分狠厉:“孤说过,不要碰孤,再有下次孤折了你的手。” 宴君澜怔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对方突然发炸毛,不过发狠的沈星言也很可爱。 “是嘛?”宴君澜还是不怕死的搂紧了沈星言的腰,还使坏般故意掐上一把,感觉到沈星言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张白皙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好似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般。 “原来你怕痒。” 沈星言猛地推开他,抽出腰间的利刃抵在他脖子上,咬牙道:“宴君澜!” 宴君澜却低低的笑了起来,俨然一副得逞的模样。 沈星言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气的直接收剑走人。 沈星言走后,宴君澜摸了摸刚刚被掐住的脖颈,勾起一个浅笑。 “玄风。” 一个黑影破窗跃入包间。 宴君澜叹了口气道:“沈星言刚刚说的那人,让人去帮他找找。” “是!”玄风得了令,转身消失在窗口。 第85章 赎身 祁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背上开裂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厢房内只点了一盏灯,裴真正在桌前奋笔疾书。 他强撑起身子,却牵动了后背的伤,疼的他“嘶”了一声。 裴真听到声响,这才搁了笔。 “祁小将军可算醒了。”裴真收起桌上的书,“你要再不醒宫门就要下钥了。” 裴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过去扶他起来:“太子殿下说了,让我等你醒了顺道送你回去。” 祁英坐在床边缓了缓,问:“殿下他人呢?” “殿下赴宴去了,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赶紧回家去。” “赴宴?他赴谁的宴?” 祁英知道沈星言向来不喜欢参加臣子们的宴会,除却宫宴和崔家父子的寿宴,他几乎都是谴人送了礼,递了贺帖就算了事了。 “你管不着,赶紧的,我还急着回家呢。”裴真催促道。 祁英这才起身,磨磨蹭蹭的下了床。 二人在东宫门口撞见了刚回来的沈星言和秦尚。 四目相对,沈星言下意识先移开了视线,只当作没看到,与他擦肩而过。 祁英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若是换了从前他定要缠着沈星言问是跟谁喝的酒,可如今他哪怕多问一句都没资格。 “殿下。”他对着沈星言的背影唤了一声,尽管沈星言连停住脚步的意思都没有,他依然坚定的对着沈星言道,“我不会放弃的。” 他看着沈星言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才落寞的回过神,在裴真的催促下离开了。 深夜人静之时,东宫西侧寝殿里的烛火还在燃着。 第107章 沈星言举着笔,看着桌上那幅没有五官的画像出神。 风吟困的打了个呵欠,见沈星言丝毫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他忍不住出声劝道:“殿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要不明日再画吧。” 沈星言回过神,看了一眼困的睁不开眼的风吟,只道:“你先去睡吧,孤有事再唤你。” 风吟见他仍不打算休息,桌上的茶盏也空了,还是去给他泡茶去了。 沈星言看着那五官空白的画像只觉得头疼的紧,他捏着眉心努力回想着苏幕遮的容貌,只是在承德殿前匆匆见过一面,隐约是个颇有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可时隔多年,他实在想不起对方五官,但若是见着本人他定能认得出…… 肩头忽然一沉,多了一件披风,沈星言茫然的抬起头,就见秦尚对着他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他有些局促道:“殿下恕罪,属下见殿下还没睡,窗户又开着,所以就进来了。” 沈星言轻叹了一口气道:“没事,孤说过,没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秦尚顿觉心里松快了许多,看到桌上的画像,问:“殿下这是画谁?” “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孤想不起他的长相了。” “是什么人?可要属下把他抓回来?” 沈星言扑哧一笑:“你啊,别动不动就抓人,你没见过他,这个人孤要亲自抓。” 他说着神色严肃了几分,上一世若非这人妖言惑众,他的父皇怎会突然对祁家发难?这一世他要让这人没机会活着开口。 “殿下。”秦尚想了想问,“若是祁小将军还来,该如何应对?” 沈星言回过神,语气明显冷淡了很多:“只管打出去,打伤了自有孤担着,只要不弄出人命都没事。” “殿下放心,属下下手有分寸的。” “嗯。” 祁英也知道,要想打败秦尚以他目前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伤好后,他去找了花眠,可他到花府才知道原来花眠自从跟他出去后一直都没回来,花眠派人回花府说回了军营。 祁英这才想起来花眠那日说没带钱,他知道花眠有多不想回军营,怎么可能自己乖乖回去,那多半还在望月楼…… 于是他带着钱去了望月楼,小厮欢快的领着他去找了花眠。 彼时的花眠还在无比狗腿的给一个翩翩公子沏茶。 “公子,你看我这次沏的茶还浓不浓?” “茶不够热?我给你重新沏!” “公子看账累不累?我帮你捏捏肩?” …… 祁英看着包间内的花眠无比体贴的伺候着一男子,白眼都快翻上天际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梦清河,梦清河是望月楼的老板,付不起账的花眠竟直接将自己卖身给了对方当侍从。 祁英叹了口气,原来有缘人不管经历几世,如何变故,最后还是会找到对方,他不禁有些羡慕他们,曾几何时他和阿言比他们更亲密,如今他却连见对方一面都变得如此困难…… “花公子。”小厮进门道,“您的朋友带钱来赎您了。” 花眠愣了一下,起身快步走到祁英身旁,压着嗓子道:“你小子终于想起我了。” 祁英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快点处理好,我有事找你。” 梦清河抬眸扫了一眼祁英,又看了看花眠,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身契。 语气冷淡道:“有钱赎身就行,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拿了契就可以走了。” 花眠见状,一把抢过祁英手中的银锭,迅速丢下楼。 “哪有钱?我没钱,穷的很,那银锭是假的,公子见识广,哪骗的过公子的法眼,我还是老老实实打工还债,任凭公子差遣。”花眠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祁英看的目瞪口呆,他那十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梦清河看着花眠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收起那身契。 “既然你朋友来看你,本公子便放你半天假好了。” “不用半天,你等我一会就好。”花眠笑着拉上满脸黑线的祁英离开了。 花眠将他拉到一间无人的包间,一进门就抱怨道:“半个月不见人,一出现就差点搅了我的好事,找我干什么?” 祁英知道这家伙又被梦清河迷的神魂颠倒,他也不想管他们两人的事,只道:“我想进东宫。” “呵!原来外面说的狂徒真是你啊!觊觎当朝太子,你这是嫌命长?” “我只是想做他的护卫,他说打败秦尚他就让我做他护卫,你知道秦尚吧,有什么办法可以打败他?” “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府的嫡公子,赤羽军八营小将军给人当什么护卫?” “别说这些没用的,就说你有没有办法?” 花眠叹了口气,半倚着窗边,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他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想了半天回头吐出一句:“问你爹,也许你爹能打败他。” “我要敢问我爹,我就不会来问你了。”祁英可不想再招一顿打,挨打是小,再养个半个月见不着沈星言他要疯了,他迫切的想要重新认识他的阿言,迫切的想要回到沈星言身边,他如今是草木皆兵,生怕晚一天沈星言就要被别人抢走,可现在秦尚成了最大的阻碍…… 第86章 小元宝 “你若不跟秦尚比一般人也打不过你。”花眠想了想问,“你觉得你能接他几招?” 第108章 祁英细想了一下,那日负伤与秦尚对招,对方根本没出全力,他却连对方三招都没接下,他现在的身体到底才十六,秦尚大他十岁不论是身体方面还是剑术武功都比他强。 “如果状态好,也许十招二十招可不落下风。” 花眠想了想问:“你确定你要进东宫?不惜任何代价?” “嗯!”祁英笃定的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点损。” 祁英蹙眉,总觉得花眠说损必定光明不到哪去,“你先说。” “咳咳。”花眠凑近他低声道“你想啊,你爹是秦尚他爹的上司,秦尚虽为太子贴身护卫,但太子跟你没仇,他绝不敢伤你性命,技不如人,咱们能赌的就是命,看你敢不敢试了。” 祁英想着只要能接近沈星言,什么样的方式他都愿意一试。 “你看那是不是秦尚。”花眠指着楼下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 祁英探出头时人已经进了望月楼,他走到门前开了个小缝,看到秦尚前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带着帷帽被小厮引着上了楼。 祁英正纳闷沈星言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就看到梦清河打开了房门,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梦清河带着他们进了房间。 原来,这一世他们还是朋友…… 祁英落寞的想着,好像沈星言身边只是没了他的位置。 “那是你的太子殿下吧,去听听看他们说什么。”花眠说着就要去听墙角,却不想二人刚跨出房门,那头的房门就开了,吓得二人连忙退回房内。 眼见着三人下了楼,上了马车离开了,花眠立刻拉了祁英跟上去。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在外城一偏远的小村子停下。 说是村子,其实就是个穷人聚集的贫民窟,住的超过一半都是在外乞讨的乞丐,四周都是破烂不堪的屋蓬,屋顶零星的瓦片根本挡不住雨,只有少数的人家才能用稻秆盖好屋顶。 马车进不去,沈星言便下了车。 地上满是泥泞,更有人在路边解决内急后散发的阵阵尿骚味,换作从前,沈星言的洁癖会让他立刻折返,如今他却神情淡然的跟在梦清河身后,哪怕脚上的鞋子已经脏的不忍直视,他也没低头看一眼。 三人在一个破败的小屋门前停下。 梦清河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个小孩欢快的声音:“来了!” 不一会,就有一个小脸脏脏的小孩打开了腐朽的房门,小家伙衣衫褴褛却生了一双水灵的眼睛,一见着门口站着三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立刻漾起笑脸:“三位贵人找谁?” 沈星言诧异的看向梦清河,梦清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这孩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星言看着满脸脏兮兮的小孩,那孩子眉眼间确实像前世的元宝。 沈星言柔声问:“孤找你,我们可以进去坐坐吗?” “我家又窄又破,贵人若不嫌弃,进来喝口水休息一下。”小孩笑着让开一条道,“贵人请进。” 沈星言这才进了屋子,那屋子四处漏风,有阳光从屋顶残破的瓦片落下,可见粉尘在光束里飞舞。 “元宝……”孱弱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声咳嗽,众人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卧床的妇人。 元宝正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水壶要给客人倒水,听到女人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女人的床前,给女人端上一杯水。 偏生一旁熟睡的婴儿因女人的翻身被吵醒,狭小的屋子里瞬间充斥着孩子的啼哭。 女人忙起身抱孩子,她这一动,众人才发现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梦清河小声道:“这是什么人间惨剧,都这样了还怀着一个。” 沈星言看着小小的元宝面带歉意的搓着手,走回他面前道:“抱歉,三位贵人,我家有点吵,你们先坐坐,我先帮我娘哄下妹妹。” “好,没事。”沈星言笑着在那张发了霉的木凳上坐下。 梦清河见沈星言这般尊贵的身份却丝毫没有半点嫌弃之色,对这个朋友又多了几分喜爱,他在沈星言身旁坐下。 “他本名叫赵元,小名元宝,如你所说,有个瘸腿的母亲,两个弟妹,现在看来另一个还在肚子里,就是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是弟弟。”沈星言记得上一世元宝说是有弟弟妹妹,原来元宝也姓赵,难怪赵全会收他做干儿子。 梦清河侧头看他:“你又不认识他,为何要找这么个孩子?” 沈星言淡淡一笑:“孤与他有缘。” 那妇人怀着身孕,元宝接过孩子熟练的轻晃了一会,那孩子就止了哭声,屋内才安静下来。 就在元宝准备把孩子放回床上时,房门被人粗鲁的一脚踹开,巨大的响声把刚要入睡的孩子又吵醒了,孩子哇哇的哭起来。 踹门是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子,一进门就骂:“臭小子,你是不是偷老子钱了?少了五个铜板。” 元宝躲进女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女人忙小声解释:“是我让元宝拿去买米了,家里已经没米了。” 男人是元宝那个家暴好赌的爹,他操起袖子本想动手,却见着屋里还有人,那三人像有钱的主,黑着的脸立刻阴转晴。 “哟!家里有客呢?” 沈星言站起身,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问:“你是元宝的爹?” 第109章 那男人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元宝,笑的一脸的猥琐:“是啊,贵人可是要买这孩子?” 男人前几日还在到处寻找牙行,要把元宝卖了换钱,怎奈牙行都嫌孩子太小干不了活,男人以为是买家找上门来。 男人继续自卖自夸道:“贵人眼光好,您别看这小子年纪小,屁点大,挑水砍柴烧火做饭那是样样精通,而且乖的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您若是烦了他,给养几年大了再卖就更值钱了,包您不亏。” 沈星言勾起一笑:“孤要买你一只手,你卖吗?” “什么?”男人变了脸色,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一脚踹中胸口,整个人飞出了屋子,重重的摔在泥地里。 第87章 不速之客 梦清河第一次见着一向温文尔雅的沈星言出手,惊呆了。 “秦尚。”沈星言冷声吩咐道“砍下他一只手!” “是!”秦尚抽出刀来,上前去抓人。 男人吓得滋哇乱叫,“哎呀!救命啊!杀人了!” 这一叫,把周围的居民都引了出来,一群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秦尚毫不费劲的抓住想要逃跑的男人,将人踩在地上,挥刀就要砍下一只手来。 “贵人饶命!”元宝冲过去抱住秦尚的大腿,央求道“别杀我爹。” 秦尚回头看向沈星言,元宝立刻跪到沈星言面前,乞求道:“求贵人收刀,别杀我爹。” 沈星言蹙眉道:“他这样的父亲你还要替他求情,你可知这个人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元宝泪流满面,抽泣道:“他虽然混蛋,可他是我爹,是他生了我。” 沈星言忽觉一阵辛酸,人最无奈的就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遇见这样糟糕的父亲还要被血脉绑架…… 他扶起地上的元宝,轻轻擦去元宝脸上的泪痕,“好,孤放他一马,但孤绝不能让他再祸害你们,你可愿随孤走?” 元宝点了点头,他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个好人。 “殿下。”梦清河道“你在东宫带着这么个孩子,又是孕妇又是婴儿的,多是不便,不如让我来替你安置他们,正巧,我在燕京有间染布厂,可以让这孩子跟着里头的师傅学门手艺以后也好自力更生,厂子旁边还有个干净的屋子可以让他们住在那,我让厂子那边的人关照他们,确保他们吃穿不愁。” 沈星言想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他看向元宝问:“你愿意吗?” 元宝点头如捣蒜,有一门手艺就有了谋生之路。 沈星言拿出一锭银子丢给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你若敢找他们,孤就砍了你那双手!” 男人捡起银子,吓得连连磕头。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沈星言也准备回去,一转头却见人群散去后站着两人。 正是祁英和花眠,此时的祁英望着他的眸中满是绝望的泪水。 沈星言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像个潜逃多年突然被抓的逃奴,曾经那些不堪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让他顿觉头脑一阵眩晕。 “殿下……”秦尚见他面色惨白,紧张的扶住他,“您怎么了?” 沈星言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内心的阴霾。 他故作镇定道:“没事,回去吧。” 沈星言转身离开,从容的踏上那条泥泞脏污的小道。 祁英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知道这个人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来找元宝…… 那个连泥水溅到鞋子上都要立刻换鞋的人,如今走在这样的路上却是面不改色,他强行改掉了沈星言的洁癖,也磨灭了沈星言的骄傲,这是那个已经习惯在泥潭里的阿言。 为什么要记得?为什么不能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这一刻,祁英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绝望过…… 二人出了“贫民窟”后,秦尚见沈星言神色恍惚,以为对方只是在意鞋子上的泥土,所以情绪低迷,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溪。 “殿下,前面有水,洗洗再回去吧。” 沈星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原本蓝底袖银云的缎面鞋已经脏的像个草鞋,虽然没有从前那般洁癖,但要回城好歹收拾一下。 秦尚带着他穿过一片小树林,在溪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拿了帕子铺上后才让沈星言坐下。 秦尚单膝跪下,脱了沈星言的鞋子去溪边清洗。 沈星言看着蹲在溪水边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上一世他去哪身边总会跟着祁英,他的注意力永远都只在祁英身上,祁英心细,这些事也从轮不到秦尚,他竟不知道秦尚也有这般细心的一面…… “殿下。”秦尚已经拿着清理干净的鞋子回来了,“鞋子洗干净了,里头没湿,属下帮您穿上。” 沈星言淡淡一笑:“好,多谢。” 他看着秦尚蹲下替他套上鞋子,明明也是个世家公子,却能这般熟练的做着伺候人的事。 “秦尚。”沈星言唤了他一声。 “嗯?”秦尚抬起头,与他对视。 沈星言看着他,那张脸棱角分明,没有那道横跨鼻梁的刀疤,那道疤是秦家出事后,秦尚逃亡期间被人伤的,若是再往上一些怕是那双眼就瞎了…… 沈星言暗暗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让那道疤出现在秦尚脸上,他这般想着手指竟鬼使神差的抚上秦尚的鼻梁。 第110章 秦尚的耳根飞快的红了,眼神慌乱的避开了他的手。 “殿、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星言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越界了,他默默的收回手,起身道:“嗯,走吧。” “殿下。”秦尚叫住他,“林子里有水洼,我抱您过去吧。” 沈星言一笑:“没事,孤没那么娇气。” 秦尚并非觉得他娇气,只是习惯了把他当成那个没长大又爱干净的孩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躲在树后的祁英,看着他们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像只犯了错被主人被丢弃的狗狗,可怜兮兮的望着那人与旁人亲近,却不敢再走近…… 就在他沉浸在悲伤时,忽有利箭破空的声传来,他猛地回头,就见林中几支利箭朝着沈星言飞去。 “阿言!”他惊呼一声,朝着沈星言冲过去。 “锵!”秦尚瞬间拔剑将飞来的利箭斩落。 看到祁英,秦尚第一反应就是剑指对方,“又是你,祁小将军真是阴魂不散。” “不是我……”祁英来不及解释,林中密集的脚步声已经逼近,那些埋伏的杀手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发起攻击。 林子里瞬间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身影交错,秦尚一边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一边留意着沈星言的安全。 林子里的杀手越来多,他们目标明确,都是冲着沈星言来的。 沈星言此行并未带武器,秦尚混乱中抢了一把剑丢给他,“殿下,人太多了你先走。” 沈星言横剑挡住劈下来的刀刃,一脚踹飞了一个黑衣人,手腕突然被人拽住,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抬剑替他挡下一刀。 祁英拉着他,迅速杀出一个缺口,朝大路跑去。 秦尚拦住要追他们的杀手,彻底放手杀戮,偶有杀手朝沈星言的方向追去,也被他捡起地上的刀剑如掷枪一般将他们插了个对穿…… 逃亡中,沈星言想要甩开他的手,怎奈祁英抓的死紧,后面还有紧追不舍的杀手。 二人一路跑回马车处,正巧碰见刚从村子出来的梦清河与花眠。 梦清河见他们跑的气喘吁吁的,诧异的问:“殿下怎么了?” 祁英扫了一眼后面提刀追来的杀手,立刻抢过一匹马,对花眠道:“处理一下,给我留个活口。” “放开孤……啊!”沈星言惊呼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英揽着腰翻上了马背。 身下的马窜了出去。 第88章 迟来的道歉 “祁英,他们什么人啊……”花眠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苦恼的望向追来的杀手,伸手将梦清河往后拨了拨,严肃道“你在边上等等,我收拾一下这群苍蝇。” 那些侥幸逃脱一路追来的杀手,见人跑了,又有拦路虎,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后撤。 花眠见人要跑,一个空翻截住了他们的去路,紧接着就是一顿胖揍。 嗷嚎声此起彼伏。 梦清河饶有兴趣的站在边上看着,这一世的花眠常年在军营训练,招招致命,拳拳见肉,没一会那几个黑衣人就被打趴下了。 梦清河见路边倒着的一个黑衣人挣扎着想要起来,他搬起一个大石头哐的把人砸晕了。 花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像个开屏的孔雀般问:“怎么样?看的过瘾吗?” 梦清河嘴角含笑,“还行,身手不错,可以考虑上街卖艺了。” 花眠啧了一声:“亏公子说的出口,得了我这么个能伺候人还能打的侍从,你要让我上街卖艺?多浪费呀。” 眼见对方又开始卖乖,梦清河内心哭笑不得。 “他们要跑了。” 花眠转头见那些黑衣人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跑路了,他也不急,只是将刚刚那个被梦清河砸晕的黑衣人拎起来笑道:“没事,留一个就够了。” 梦清河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多了几分赏识,他也觉得神奇,第一次在望月楼见着这人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相处下来更是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好似故友重逢。 *** 沈星言浑身不自在的扭动身体,身下的马还在奔跑,他们贴的这般近,让他整个人都开始烦躁。 “你放开孤!秦尚和清河他们会有危险。” “这些人的目标是你,他们不会有事。”祁英将他紧紧的圈在怀中,“你在城外,只怕他们还有后手。” 沈星言又气又恼,他挣扎了一下没好气道:“那你滚下去!孤会骑马!” “我不能滚。”祁英将他圈的更紧了,语气中莫名有些委屈,“我知道你现在定是讨厌死我了,可我滚了,万一你回城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沈星言心颤了一下,他不想跟这人待在一起,还贴的这么近…… “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很低,却是藏不住的悲伤。 祁英心里酸痛不已,怎会无关?他不敢想象再失去他的阿言会怎样,他知道沈星言不想看见他,也许过了今日,他更难接近沈星言了,马背上短暂的同骑也许就是他离沈星言最近的时刻,此刻的他无比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他这般想着也不禁放慢了速度,两人心绪复杂,却忽闻一阵马蹄声从前方而来。 祁英拉紧缰绳,停了下来,“你出来时可有让御林军来接?” 第111章 “没有。”沈星言一向不喜欢一群人跟着,他是悄悄出来的,只带了秦尚一人。 祁英掉头想往回走,却发现后方也传来马蹄声,对方这是要前后夹击,他看了一眼天色,已是黄昏,他们只有两人,对方人多,他没有把握,只能调转马头窜入一旁的密林。 马儿冲入树林,马背上的人被林中横生的树枝如藤条一般抽打,沈星言坐在前头更是被树枝抽的不胜其烦。 忽然他被按着后颈压在了马背上,后背贴上一个梆硬的躯体,沈星言呼吸一滞,咬牙道:“你滚开!” “他们要放箭了!”祁英知道这个姿势定然要叫对方想起那些糟糕的体验,可看到沈星言惊恐的眼神,他心头一痛,他的阿言怕他…… 他只能坐起身子,任由树枝抽打。 身后的利箭破空而来,他一边听音躲避流矢,一边策马以最快的速度拉开距离,直至跑出射程。 沈星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光影处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木挡住了光线,林中格外阴暗。 身后的杀手还在紧追不舍,祁英知道这样只会越跑越远,前方只会远离皇城,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祁英将沈星言那件白色的披风解下挂在马背上,随后拉着沈星言跳下马背顺着陡峭的山坡快速滑下,躲在了草丛中,猫着身子屏息静气的盯着一群人从上头呼啸而过。 沈星言见追兵走了,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还被某人紧紧的攥着,他用力挣开祁英的手,起身顺着矮坡往回走。 “阿言。”祁英一把拉住他问,“你去哪?” “回城。”沈星言冷冷的甩开他的手,朝前走去。 “你现在不能回去。”祁英追上他,“天已经黑了,我们现在没有马,等你走到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了,万一这些人在城门口守株待兔怎么办?” 沈星言停下脚步,语气不善,“那你说怎么办?” “我知道附近有个破庙,荒芜了很久,我们暂且在那等一等,也许秦尚已经脱险,只要他回了城必定找你,没找到你定然会让御林军和守城的禁军出城寻我们,再不济花眠定会去我家查看我回去没有,我爹知道了也会带人来找。” 他不敢冒险,他并不怕死,可他怕自己没能力护住这个人…… “走吧。”好在沈星言还是听了他的话。 祁英心下一喜,立刻在前头带路。 月亮升起时,二人找到了荒草丛生的破庙。 那原是个土地庙,堂上供着一尊笑眯眯的老头石像,庙小简陋,门窗都已破损,蜘蛛网遍布。 不一会,庙里就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篝火,他们本不该点火,但这一路走来,祁英发现沈星言好像有点夜盲症,天黑就看不清路,好几次差点踩进水坑,他想,这毛病多半还是挑食惹的祸。 安全起见,祁英在庙外小道上用几个破陶罐做了个几个简易的提醒装置,又用瓦罐装了点水,准备随时熄火。 两人沉默的坐在篝火旁,脸上都挂着彩,那是被树枝刮破的。 “阿言,我……” “闭嘴,别说话。”沈星言打断他,不愿听他说。 祁英垂下头,心如刀割,他说:“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我必须要说……” 沈星言撇过头,用行动抗拒。 “阿言,我欠你一个道歉。”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知道你都记得,我也知道你现在定是厌恶极了我,一刻也不想看到我,若是可以我愿意用一生去赎罪。”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话。”沈星言心烦气躁道,“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庙里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细微哔啵声。 祁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低着头,心脏丝丝抽痛。 他尽量平静道:“今日那些人,上一世也出现过,后来又突然消失了,我觉得,他们不简单,也许他们幕后的主子就是操纵全局的人,或许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得联手,把害我们的人找出来,他们把我们害的这么苦,不查清真相,你甘心吗?” 沈星言知道这群人有问题,他自认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这些人却想要他命。 他的父皇虽说不是什么千古明君,却也不至于被个神棍几句话就要灭了开国功臣全家,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纵,可他实在想不到有谁要这么做,所以他必须要找到这个苏幕遮…… 祁英看着他的侧脸问:“阿言,祁家真的没有叛国,你相信我吗?”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眸中的情绪被尽数收回,他回过头冷眼看着祁英。 “孤谁也不信,到底有没有叛国,孤自会去查。” 祁英知道他口是心非,如果他相信祁家叛国,上一世就不会舍命护他…… “我们一起查,一切都听你指挥,好不好?” 看着祁英期盼的眼神,沈星言蹙紧了眉头,不等他拒绝,祁英察觉到外头有瓦罐破碎的声音,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随手拿起旁边的一罐水浇灭了火堆。 “有人来了。”祁英压着嗓子小声说,“先躲起来。” 第89章 不要他 破庙瞬间陷入黑暗,沈星言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他被祁英拉着爬上神台,躲到了神像后。 第112章 沈星言被夹在石像和祁英胸膛之间,四周黑漆漆的,他仿佛被困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鼻尖嗅到的都是那个熟悉又让他恐惧的气息,他变得烦躁起来,呼吸都开始急促紊乱…… “嘘~别出声。”祁英的声音很轻,他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靠近。 沈星言尽量稳定的心神,控制着呼吸声。 不一会,就有人进了土地庙,火光亮了起来。 神像后的祁英警惕的听着他们的动静,只能祈祷这些人不会发现篝火的痕迹是新的。 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粗略的扫了一眼小小的神庙,没发现人,就准备离开。 “等等。”有个机灵的黑衣人瞥见地上的水迹和灭掉篝火,那人蹲在地上查看。 神像后的祁英,他放开沈星言,从腰间取出一块布,将脸蒙住。 沈星言握紧手中的钢刀,想着这一战是躲不过了,他正要伺机而动,却被祁英按了回去,祁英用眼神示意他别动,沈星言看不清,但二人太过熟悉,他知道祁英按着他是叫他别动。 那黑衣人敏锐的察觉到庙里有人,正要让人搜庙,忽见一个影子从石像后窜出,撞破了腐朽的窗棂,逃走了。 “他跑了,快追!”黑衣人喊了一声,一群人便乌泱泱的朝黑影的方向追去。 土地庙里再次陷入黑暗,沈星言听着追杀的声音渐远,他摸索着从神台上下来,他讨厌黑夜,让他看不清东西,就好像又回到从前看不见的日子。 他小心翼翼的摸出庙门,昏暗的月色下,没有灯光,他看不清路。 就在他犹豫着是离开还是听祁英的话在这等时,他看到了密集的火光聚了过来,他想退回破庙,黑暗中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星言下意识挥刀袭击对方,却被那人毫不费劲的抓住了另一只手。 “殿下,是我!”秦尚急忙喊出声。 听到秦尚的声音,沈星言才重重的松了口气,他这视力,若要跟那群杀手打,怕是连对方出招都看不清。 “殿下,你有没有受伤?”秦尚紧张的为他检查。 沈星言摇摇头道:“孤没事。” 秦尚见他身上没有任何血迹,这才放心下:“殿下没事就好,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士,行事颇有章法,是早有预谋。” “嗯。”沈星言低低的应了一声,今日要不是碰着祁英怕是凶多吉少,他看着漆黑的夜色,想了想还是道“祁小将军把那些人引开了,派一队人去接应一下。” “是。”秦尚立刻吩咐人去找。 沈星言回宫时夜已深,还未到东宫门口秦尚就提醒他,门口有人。 原是后宫的妃嫔和弟弟妹妹们在外头等着。 “太子哥哥!”沈以柔先看到了沈星言的身影。 “殿下可算回来了。”静妃脸上的担忧一扫而光,目光柔和的望着他。 “太子哥哥。”小小的沈哲宇悄悄拉住他的手,仰着小脑袋说,“母妃听说你出事了,都快担心坏了。” 沈星言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静妃道:“让您担心了,孤没事,你们进去坐坐?” 此言一出,静妃脸上显出几分难色:“圣上和皇后娘娘在里面等您呢,妾身就不进去了,殿下没事就好。” 纯嫔和惠嫔对视了一眼,她们本来就是来走个过场,皇后一向不待见她们,且皇帝又偏宠皇后,她们可不想招人厌烦,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带着自家的公主匆匆告辞了。 送走她们后,沈星言才进了东宫。 崔绾平日里看似佛性洒脱,一听到沈星言出事还是急的坐立难安。 文景帝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绾绾,你别急,御林军和禁军都去找了,咱们言言福大,定能化险为夷。” 崔绾抽回手,还不忘嫌恶的瞪了他一眼。 文景帝默默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两人多年不合,但多是崔绾看他不顺眼,文景帝做了错事,又觉对不起她,于是常年冷落另外三个嫔妃,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换来崔绾一个好脸色。 沈星言进来时,就见二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父皇,母后。”沈星言唤了一声。 崔绾惊喜的冲过来,“言言,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星言笑着安慰道:“孩儿没事,让母后担心了。” 见儿子没事,崔绾忍不住责备起他。 “你啊,出门就不能多带点人?母后知道你不喜欢一群人跟着,多带几个也好,秦尚功夫再好,也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母后怎么活?” 崔绾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沈星言是她的命,若不是这孩子当初苦苦哀求,日日陪伴她早活不下去了。 沈星言宠溺道:“好~都听你的,孩儿以后出门带一群人去炸街。” 崔绾本来还想责怪他几句,却被对方逗笑了,“你啊,学东西还挺快,知道炸街什么意思吗你?” “知道,显眼包嘛!” 崔绾哭笑不得,轻捶了他一下。 文景帝看着母子二人如此和睦,面上也多了几分柔和,他走到崔绾身旁,轻咳一声道:“既然言言安全回来了,朕送你回未央宫吧。” 崔绾不搭理他,只对沈星言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晚过来吃饭,母后给你做好吃的。” 第113章 “嗯,好,父皇母后慢走。” 送走两人后,没一会秦尚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秦尚进门见对方在发愣,以为他在担心祁英,道:“殿下,祁小将军已经回去了。” “嗯。” “殿下。”秦尚想了想还是问,“您没有觉得这些刺客不简单?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去城外,提前埋伏,一招不成,竟还有二手,倘若当时您直接回城,也许您还没到城门口就命丧当场,这些人计划精密,少不了有人告知他们我们的行踪,可我们今日会去城外,只有梦公子知道。” 沈星言看向他,“你怀疑清河?” “属下只是怀疑,明日这案子一旦交由三司会审,梦公子也会被带去问话的。” 沈星言摇了摇头道:“清河他没理由这么做,他帮孤找人时被人盯上的可能比较大,那些人既然能算的这般准,也不难知道我们的行踪。” 秦尚这才点了点头,又道:“今日是属下疏忽了,不曾想他们还有这么多后手,幸好祁小将军在,否则殿下就危险了,若是他再来,殿下不妨……” “秦尚。”沈星言打断了他的话,“孤说了不要他,打出去。” 秦尚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对人宽容大度的沈星言,在祁英这件事上会这般坚决。 第90章 耍赖 次日,裴真打着哈欠抱着书走在皇宫的甬道上,远远的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在前头。 “嘿,祁小将军!早啊!”裴真小跑着追上他。 “早。” 裴真见他手上提着一个大食盒,笑问道:“祁小将军这是做什么?” 祁英不想回他,总觉得对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但裴真显然是要去东宫,迟早会知道。 他轻叹了口气道:“殿下夜间视力不好,做了些猪肝。” “猪肝?”裴真笑出声,“你倒是挺会讨好人,可惜啊,殿下不吃内脏,你怕是白费劲了。” “我知道他不爱吃内脏,那是因为宫里的御厨做的不好吃,我做的他会喜欢。”沈星言一直都挑食,一般的食物都不爱吃,再加上洁癖,内脏基本不碰,但他了解沈星言的口味,从前也做过猪肝,他尤记起沈星言说过好吃…… “啧啧啧!”裴真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道“祁小将军,裴某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佩服啊。” “…………··”祁英一时无语,“你可以不要说话。” 裴真哈哈一笑,又问:“能透露一下你为什么这般痴迷殿下吗?” “……” “说一下嘛!悄悄地,我不告诉别人。” “……” “说嘛,别这么小气,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应该没见过几次面吧?那天你说的……” 裴真叽叽喳喳的说了一路的话,二人一同进了东宫。 秦尚拦住了祁英,对一旁的裴真道:“你进去,殿下找你。” 裴真看了一眼二人,知道这是又被挡住了,他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屋,他觉得祁英肯定嫉妒死他了,想到这他又觉得一阵暗爽。 沈星言刚吃完早膳,喝着茶,就见裴真满脸乐呵的进来了。 “殿下,早。” “今早这么开心?”沈星言放下茶盏。 “殿下,祁小将军在外头呢。” 沈星言睨了他一眼,“孤看你是闲的慌,正巧,孤给你谋了份差事。” “差事?” “嗯。”沈星言将一份任职书递给他,“此前孤向父皇推荐你去兵部,管三军粮草,以后你就跟着崔侍郎。” 裴真看了一眼手中的任职书,“殿下为何突然打发我兵部?可是生我气了?” 沈星言是嫌他老写那些有的没的话本子,但让裴真去兵部倒不是临时起意,上一世赤羽军被崔云庭断了军粮物资,他毫不知情,这次他要提前部署,裴真这人虽说有随时当墙头草的嫌疑,但还是有几分正义感在的。 “没有。”沈星言起身,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他看着裴真,正色道,“孤是相信你才让你去兵部的,孤知道你想进都察院,但孤需要你做孤的眼睛,你可愿意?” 裴真见他说的严肃,想到兵部明明是他母家的人却还是不放心,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不便明说,他思索片刻跪下道:“臣愿意。” 安排好裴真的去处,沈星言才出来处理祁英的事。 祁英与秦尚对峙着,秦尚是个油盐不进的,没沈星言的允许,他连食盒都不让进,他正烦闷着,眼角余光瞥见沈星言的身影。 “殿下,你来了。” 沈星言看着对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不禁蹙眉道:“孤说了让你别再来。” “我只是来给你送点东西……” “不需要,孤想要什么没有,你回去吧。”沈星言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阿言,等等!”祁英上前一步,秦尚拦他一步。 祁英望着他的背影问:“你说过,只要我打败秦尚就留我做个护卫,可还算数?” 沈星言回头,“你已经输了,你再来也改变不了结果。” “再给我一次机会。”祁英说,“如果我再输,以后我就不来烦你。” 沈星言轻笑一声:“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祁英将食盒放下,对秦尚道:“今日我们比剑。” 第114章 “你觉得你剑术能赢我?”秦尚的剑术是一流的,丝毫不比拳脚功夫差。 祁英不答,只是接过了护卫送上的长剑。 裴真眼见又有戏看,想伸手从兜里抓把瓜子,可一转头看到沈星言冷清的脸,只得默默的收回手揣着袖子。 祁英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电般持剑刺去,剑锋交错,只见剑光闪动,动若游龙,疾若闪电,舞出了残影。 高手对招,看的裴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生怕漏掉一个动作。 秦尚的剑快而猛,祁英接了他十几招,越发吃力,他知道自己迟早得败下阵来,眼见对方一剑刺来,他本可以躲开,却想赌一把,索性将心口的位置暴露出来。 沈星言发觉不对,惊呼一声:“秦尚!” 秦尚见祁英没有要躲的意思,而自己剑锋马上就要刺穿对方的心脏,最后关头他强行改变了剑锋的方向,那剑锋堪堪擦过祁英肩头的衣衫…… 祁英见对方乱了阵法,抓准时机,一掌打了过去。 秦尚还处在差点杀了祁英的慌乱中,就挨了一掌倒在了草坪上,脖子上一凉,对方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 “……”秦尚抬头,冷笑一声,“是吗?” 祁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自己胜之不武,只得默默收起剑。 “殿下,我··”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沈星言脸色异常难看的死死盯着他。 显然是气坏了。 “你们都下去,祁英留下。”沈星言的语气冷的让人心悸。 裴真从未见过沈星言这么生气过,一声不吭的退了。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气氛异常冷。 祁英提起食盒走到沈星言面前,低声下气道:“阿言,我给你做了些猪肝,吃了晚上就不会看不清,你吃点好吗?” 沈星言气的夺过他手中的食盒啪的摔在地上,里面各种各样做法的猪肝洒了一地。 “阿言……”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祁英都懵了,脸上火辣辣的。 沈星言这一巴掌是用了全力,他气的手都在无意识的颤抖。 “你是不是疯了?要是秦尚收不住剑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你不要命,秦尚还要命!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自私?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后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死了别人怎么办?秦尚怎么办?” 沈星言朝着他一通吼,吼的人先红了眼眶,泪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第91章 无常 祁英愣愣的看着他,心疼的伸手想替他擦去眼泪。 沈星言一把拍开他的手,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瞪着他:“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欠你的我早已还清了,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阿言。”他心如刀绞,跪在沈星言身前,抱住他的腿,“你不曾欠我,是我欠你,是我对不起你,阿言,我混蛋,我做的那些混账事,不求你能原谅我,你给我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他冷漠的退开一步:“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怨不得任何人,什么后果都是我活该,可这一世,我想为自己活,我只想你离我远点!” “阿言。”他泪流满面的抓住沈星言的裤脚,“那我怎么办?我是混账,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可我也受到惩罚了,你死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地狱中,生不如死……我、我想你想的快疯了,十五年啊……我夜夜抱着你的白骨,连做梦都想再见你一面,既然生命都可以重来一次,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着痛苦的祁英,如此卑微的乞求他,沈星言只觉得胸口堵着一丛荆棘,每一次呼吸都将他的扎的鲜血淋漓……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拭去祁英脸上的泪水。 “祁英啊,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即便重来一次,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沈星言了,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星言并不爱你,上天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让我们再重蹈覆辙,是让我们为自己活一次。放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祁英抓着沈星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抽泣道:“可我还爱你啊,阿言……我真的……没办法放下,我一想到将来你会是别人的,我就夜不能寐,我接受不了……”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去尝试,终有一日你会想通,你也会接纳别人。” “阿言。”他抓着沈星言的手不肯放开,“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可我不要你,别逼我恨你。” 沈星言觉得自己该说都说了,他抽回手起身离开。 祁英望着沈星言离开的背影,只余深深的无力感,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撒娇耍赖,更不能把这人强行困在自己身边。 他的阿言真的不要他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把自己闷在房里。 花眠来时,祁府的管家领着他去祁英的院子,正巧碰见从祁英院子里出来的祁玉。 “大姐好。”花眠乖巧的打了个招呼,从前祁玉在军营那是能一个打他们俩,花眠也跟着祁英喊她大姐。 “花二,你来的正好,这小子又抽风了,把自己闷在房里两天了,你快带他出去耍耍。” 第115章 花眠嘿嘿一笑道:“大姐放心,我带他去放放风保证活蹦乱跳的送回来。” “你小子……”祁玉轻锤了他一拳,“去吧!” 花眠这才笑眯眯的进了院子,见祁英房门紧闭他伸手敲了敲门。 “兄弟,还活着吗?” 床上的祁英听到花眠的声音,翻了个身拉起被子闷头睡觉。 “我说你至于吗?你换个人霍霍呀,非得找那太子殿下,人家不揍你就不错了,我从前咋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天没亮就起来给人做什么猪肝,人家缺你一碗猪肝吗?你把自己心肝煮了人家也不跟你呀……” “……”祁英本就心烦,听着外头的人喋喋不休更加烦躁了,他严重怀疑花眠是不是裴真附体了。 花眠见说了半天,房里也没半点动静,他这一路进来听管家说了不少,他猜测自家兄弟这是碰了钉子回来独自伤心了。 思索再三,花眠又敲了敲门道:“上次你让我留的活口可还关着呢,你要不审我可交给大理寺了。” “吱嘎!”房门被打开,花眠看到满脸憔悴的人吓了一跳。 “走。”祁英利索的将他拉走了。 昏暗的地牢中,一个男人四肢被四条铁链锁着吊起,他被堵住了口,蒙了眼,挣扎了两日,他又饿又累已经没有一点劲儿,此刻正软趴趴的任由锁链拖拽着身体半跪在地上。 地牢的铁门被人打开,男人瞬间警惕起来。 他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直至那人在他面前蹲下,蒙眼的黑布被摘下,面前模糊的人脸渐渐清晰,是个颜如冠玉的少年…… 花眠双手环胸,靠在门框,提醒道:“你小心啊,别让他咬舌自尽了。” 祁英勾起一抹邪笑,他拍了拍男子的脸:“说说看你是老实交代了还是打一顿再交代?” 男子眼神凶悍的瞪着他,祁英知道是个硬骨头,叫人拿来了一整套刑具,那刑具还是花眠从大理寺借来的。 不多时,地牢中就响起了男人痛苦的呜呜声。 祁英面无表情的拿着钳子一根根将男人的指甲拔出,血液溅在他脸上,他也恍若未觉般。 花眠看着那带血的指甲片片抽下,还被整齐排列在一旁,而祁英却好像只是在除草一般自然,这样的祁英让他有些陌生,也没了最初的散漫。 待拔光了十指的指甲后,男人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祁英拿出一把钢刷,看着男人语气平静:“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男人不理他。 祁英说:“梳洗之刑总听说过吧?” 男人闻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这玩意在你身上刷一遍,保证你骨肉尽脱,但你放心,你一定死不了,我会留着你一口气,拔光你的牙齿,养好了再来一次,你说你能坚持几次?” 男人满头大汗,一个劲的摇头。 “愿意说你的主子是谁吗?” 男人绝望的闭了闭眼,终是点了头。 祁英一把扯下男人口中的帕子,帕子一松,男人毫不犹豫的咬舌。 祁英早料到对方有这招,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颌:“没我的允许你死不了,不老实交代,这里还有一百多种刑具,我给你一个个试过去,保证你活着体验完这些刑具,你说你这身骨头能有多硬?” 墙面上各种刀具细钩夹棍,男人看着祁英手中的钢刷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我说……”男人含糊不清的应着。 “就这么说,别想耍花招。”祁英依然紧捏着他的下颌。 男人笑出了声,他瞟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花眠,口中含糊不清道:“我说了……怕你不敢听。” 祁英嗤笑一声:“世上没有老子不敢听的事,但你要敢胡说八道,你最好准备好未来的每一天都要生不如死的活着。” “让他出去,我就告诉你。” 祁英转头看向花眠, 花眠只是无所谓的冷嗤了一声就出了牢房。 “说,你的主子是谁?为什么让你们刺杀太子?” 那人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一个小喽啰知道能知道什么?但我知道你是谁,听过无常吗?上头的人说不许伤你,你敢让人知道吗?” 祁英心中咯噔了一下,上一世,无嗔就是无常这个杀手组织的,祁家出事后,无嗔带着无常主动投诚,成了他的影卫,他竟不知无常从前还刺杀过沈星言!可为什么这个组织要杀沈星言?上一世亦是如此,只要他护在沈星言身边,他们就好像有所顾忌…… 那晚他引开这些人后,被追到崖边,可这些人发现他不是沈星言就撤了。 祁英眉心紧蹙,难道这些人跟他有关? 第92章 联手 男人见祁英出神,猛地往后一仰躲开他的手,祁英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倒在地上阵阵抽搐,他立刻掐住男人的脸,原以为对方会咬舌自尽,却不想这人在口中藏了致命的毒药,当场毒发身亡。 花眠在地牢外打着哈欠,没一会就见祁英脸色不佳的出来了。 “问出什么了?” 祁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死了,把尸体送大理寺吧。” “那岂不是一无所获?” “嗯……也不算吧。”至少他知道了是无常的人要杀沈星言。 花眠揽住他的肩道:“既然没得审了,不如一起去喝酒?放松放松!” 第116章 祁英睨了他一眼:“你今日不陪你的梦公子了?” “他今日忙着呢,太子殿下请他去当参谋了。” “参谋?” “嗯。”花眠说“北狄从前被迫与南渊签订的那份不平等通商条约不是到期了吗?说要重新签订一个公平的条约,太子在负责这事,这不梦家是商贾之首,清河聪慧自是懂哪些条款利于南渊商贩,太子便叫他一同去了。” “北狄主使是谁?” “额……叫、叫什么靖王,宴君澜。” 宴君澜!祁英蹙眉,又是他。 “他们在哪?” “在镜湖那边,说只是拟个草件,那靖王便提议游湖。” “游个屁湖!”祁英不忿道“正事就该在正经的场合谈,在游船上能谈个鬼!” “你这么生气干嘛?” 祁英气恼的甩袖离开。 广阔的湖面上,一艘雕栏玉砌的双层大游船缓慢的移动。 祁英站在岸边直勾勾的盯着那艘船等着,码头上都是御林军守着,远远可见那游船上的御林军还不少。 花眠叼着一根柳枝半倚着柳树,调侃道:“你再盯也不能把船盯过来,人家谈正事,你至于这么坐立不安吗?” 花眠刚说完就见那游船调转了船头,缓慢的朝着码头靠近,还真盯过来了…… 不一会,宴君澜先出了船舱,两人在甲板上说着什么,宴君澜始终眉眼带笑的看着面前的沈星言,听他说话。 宴君澜瞟了一眼岸边紧盯着他们的祁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来有人找你啊。” 沈星言早就注意到了,他收起手中的卷轴:“今日的草件孤需交由内阁去审,需要点时间,若还需要改的地方,孤自会再同你商议。” “你还得找我的。”宴君澜勾唇,颇为自信道,“那些个老东西怎么可能同意这些条款?没关系,我们有时间可以慢慢谈。” 沈星言攥紧了手中的卷轴,上一世就是因为两方没谈拢,南渊自恃甚高,总觉得北狄得低他们一等,北狄一气之下直接断了两国的通商,还不断派兵侵扰南渊北境的城镇,两国局势一度紧张…… 沈星言笑笑道:“你不急自是最好,若是在四方馆待的无聊,想玩什么,孤可让人安排。” “呵!太子殿下不作陪有什么好玩的。” “……”沈星言无语,他有种直觉再说下去,这人又要轻浮。 “上次你说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宴君澜拿出一张画像,“看看是不是他,如果是,就来四方馆找我。” 宴君澜将那画像放入沈星言的手中,还不忘在沈星言耳畔低语:“我等你。” 祁英看着这一幕心底的醋坛子瞬间打翻了,酸的烧心,仿佛深藏心底的占有欲下一秒就要失控。 他们竟然靠这么近!沈星言也没躲! 他恨不得上去一脚把宴君澜踹湖里去。 花眠察觉身旁的人不对劲,见他眼神凶的要吃人的模样,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啧!冷静点,别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祁英回过神,收起眼中的情绪,朝他们走去,不出所料的被御林军拦下。 游船靠了岸,宴君澜下了船,见祁英满是敌意的盯着他,坏笑了一下,转而伸手去扶身后的沈星言。 而这次沈星言没有拒绝,在使团面前,他还是给足了宴君澜颜面。 后面的梦清河与随行的使团也陆陆续续的下了船。 走之前,宴君澜还不忘挑衅般朝脸色难看的祁英挑了挑眉,看到祁英怔了一下,这才满意的上了马车离开。 使团离开后,沈星言也准备回去。 “殿下。”祁英叫住他,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 沈星言手中还捏着那张画像,到底事关祁家,他还是给了对方机会。 两人站在湖边的柳树下,微风轻拂。 “阿言。”他纠结再三开口道“这两日我想清楚了,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放下了,可现在有好多事我们要联手才能查清,我不相信经过这么多事,你会甘心放过那个害我们走上绝路的混蛋。” “那你想怎样?” 祁英正色道:“事关我祁家,我有权一起查,等真相大白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如你的愿,从你的眼前的消失,再也不烦你。” 沈星言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波光粼粼的镜湖,他一人查确实有些费劲,一味的阻止事情发生,又怎知哪天灾难会以另一种形式发生?背后操纵的人不揪出来,他也不安心。 “从我眼前消失,再也不烦我?说话算话?” “嗯……暂且留我在身边吧,我保证不烦你,只说正事。”他想,无常那些人既然不会对自己下手,他在沈星言身边,那些人就会有所忌惮,若是这些人再出现他也好趁机查清楚无常在为谁卖命…… 沈星言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将手中的画像交给他,“你看看这人,是不是苏幕遮?” 祁英见他这是默认了,内心一阵欢喜,他打开那画像,只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 他尤记得这个人在宫门口对他说的那句:公子有帝王之相,可惜却是孤寡命格。 当时他很生气,那话不仅是诅咒他,还把他推火上烤,他若要当皇帝就要反,他想,什么狗屁江山,都不如他的阿言,他会看着他的阿言登上皇位,会守着他的阿言一辈子…… 第117章 于是他笑眯眯的把人骗到角落胖揍了一顿,逼那人跪下叫了“爹”才算完。 第93章 疑点 “是他……”他抬眸看向沈星言,“你在找他?” “嗯,只见过一面,时隔多年,只看画像却还是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是他,只是这画师画工太差,有点抽象。” “既然是他就好办了。”沈星言拿回那画像。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但宴君澜知道。” 祁英一听到宴君澜的名字,眉头拧了起来:“他会老实把人交给你?” “所以他有条件。” “他要你?”祁英的语气急了起来。 “……”沈星言斜睨了他一眼,一提宴君澜就炸毛的毛病还是没改。 “他说让我去四方馆找他。” “这个人心术不正,我陪你去。” “秦尚自会陪我去,用不着你。”沈星言莫名有些不爽,丢下这话就往回走。 风吟和秦尚等在马车旁,见沈星言回来,身后还跟着祁英。 风吟看了看祁英,见对方似乎要跟着他们回去,他犹豫着开口:“殿下,他……” “以后他归你管。”沈星言说罢便上了马车。 “归我管?”风吟傻眼了,他看了一眼祁英,对方也是一脸懵。 风吟忙跟上马车,在软垫上跪下,为沈星言倒茶。 “殿下。”风吟为难道,“您莫不是忘了我是个太监啊,祁小将军到底是个世家公子,他怎么能归我管呢?他能听我的吗?” “他自己要进东宫,若不听你的,就让他滚。”沈星言不想惯着他,省的对方存着什么侥幸之心。 风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嘿嘿笑道:“殿下放心,风吟定好好管教他。” 回了东宫后,风吟带着祁英去了太监们休息的伍房。 马上就有宫人送来一套紫色的太监服,风吟将那太监服丢给他。 风吟笑嘻嘻道:“祁小将军,殿下说了,你若想留下,就归我管,你若觉得苦随时可以回去,没人拦着您。” 祁英蹙眉看着手里的太监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想到前世他也把沈星言丢去净房,还让人那般羞辱他,终是没吭声默默的接受了。 “目前东宫里倒也没有职位空缺,小厨房里倒是缺个烧火劈柴的,但是因为殿下很少另起炉灶,又时常在未央宫陪皇后娘娘用餐,所以干这活的太过轻松,一般还得兼顾打扫庭院和清理浴池,不知祁小将军可做的来?”风吟顾及他的身份说的相当客气。 “公公不必客气,既然他说了我归你管,有什么事你吩咐就是,我做的来。” 风吟嘿嘿,竖起大拇指:“祁小将军真是能屈能伸,那您先换衣服。” 风吟说着退出了房门,祁英看着手中的太监服,还是默默的换上了。 祁英便开始了每日劈柴挑水的工作,因着他习武比宫人们力气大,重活几乎都被他包揽了。 风吟本还担心对方身份尊贵会使唤不动,结果相处下来发现这人倒也好说话,不但交代他的事都能办的漂漂亮亮,便是太监们搬不动的重物他也会主动帮忙。倒让风吟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因着新的通商条约侵犯到了各方的利益,沈星言开始忙起来,试图游说朝臣,连着忙了几日,都焦头烂额。 结果就是文景帝不同意,连带着他阿公都不同意这个条约。 沈星言朝堂上碰了壁,一个人在书房想着怎么修改条约,风吟端了一碗猪肝汤进来,见他撑着脑袋犯难。 “殿下,太医说您夜里看不清,该多食猪肝,小厨房给您煮了猪肝汤,您吃完再忙吧。” 沈星言抬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汤,伸手接了过来,澄褐色的汤,飘着淡淡的酒香味,他舀了一勺,只觉得鲜嫩爽滑,猪肝是用料酒腌制过还加了淀粉…… 这种做法,太过熟悉…… 想到祁英交代的话,风吟忙解释道:“您放心,那是御厨做的,只是祁小将军教了他做法而已。” 岂料沈星言根本没想问,只是抬眸瞟了他一眼,又继续吃了。 入夜后,祁英来送茶水,沈星言的书房点着灯。秦尚在廊下抱着剑闭着眼假寐,感觉到有人接近,他只是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又闭上了。 “放着吧!”沈星言头也不抬的写着什么,感觉到人还没走,沈星言抬眸扫了一眼,那身紫色的太监服穿在他身上竟无半分阴柔,倒还多了几分刚硬明朗。 “这衣衫挺适合你的。”沈星言随口一说。 祁英却不觉得是羞辱,反而傻笑道:“我说过我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沈星言一时无语,真正算起来,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句话记了这么久…… 祁英瞟了一眼他在写的东西,猜到这几日他都在烦北狄重签通商协议的事。 “其实这协议签不了的,何必浪费你精力。” 沈星言放下笔,“怎么?大乾圣上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沈星言话里带刺,挠的祁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道:“不敢,殿下忙吧。” 说完这话,祁英转身离开。 沈星言看着对方穿着那一身太监服,又低眉顺眼的来给自己送茶,想了想还是叫住他了。 第118章 “为什么说这个协议签不了?” 祁英心下一喜,又走了回来。 “南渊农商发达,北狄善武,殿下可有想过就算签了平等的通商协议,对北狄有什么好处?” 沈星言想了想道:“蝇头小利罢了,可对南渊来说就算是平等通商也是有利可图。” “我若是北狄王,直接撕毁合约,武力掠夺岂不更划算,以他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很快就有同我们抗衡的能力,迟早有一日他们还是会撕毁合约,哪怕现在跟我们签了,他们也可阳奉阴违,背地里各种征收其他附加税。” “孤知道,可不签他们就得立刻翻脸,就得重蹈覆辙。” “这是避免不了的,都是贪心不足,所以签了也无用,而且你说服不了圣上和其他大臣。” 沈星言知道这是动了他们的利益,那些多出来的关税有一半是作为他们的福利,也是他父皇的私银,如今要公平,往后就没了多出来的钱,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 如果宴君澜真的一早就不打算重签协议,那他搞这一出是做什么? 沈星言回想着宴君澜那些奇怪的举动,明明这一世他们没有交集,若说上一世冷宫里对他有恩,那这次他们就没见过面,可对方好像就是冲着他来的,怎么都有点说不通…… 第94章 睚眦必报 四方馆,雅阁内,香炉袅袅生烟,琴音若山谷清泉。 宴君澜单手托着脑袋望着窗外树梢上两只跳跃的雀儿出神。 随行的手下,在他身旁跪下,低声道:“王爷,南渊太子来了。” 宴君澜唇角微扬,坐正了身,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沈星言独自进了屋,房门被关上。 沈星言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一双眼睛好似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宴君澜神色自若的泡着茶,随即将一杯热茶放到了沈星言面前。 “你这么瞧着我,可是要叫我误会了。” “哦?”沈星言浅淡一笑,问“误会什么?” 宴君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沈星言一向正经不经逗,从未这般接过他话。 “北狄能人也不少,有什么理由让手握大权的靖王亲自来签一份你们根本不想签的条约?难道说你是为了孤?”沈星言似笑非笑的瞅着他,像一只静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白狐,却又带着几分危险的诱惑…… 宴君澜倾身靠近他,轻勾起他的下颌,语气柔的像一汪春水:“若我说不是岂不伤了你的心?” 沈星言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已然确定了对方跟自己一样,是死过一次的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宴君澜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红润的唇瓣,薄唇轻启:“帮你啊,还想要点报酬,你给么?” 沈星言眉心微蹙,避开了他的手,这个人嘴里没几句真话。 “我不需要你帮,你若真想帮我,那份通商协议我可再改,可以稍稍让利给你们,但你不能毁约。” 宴君澜懒懒的斜靠在椅背上,望着他:“我就这点用处?” 沈星言想了想道:“画像上的人,在你手上?” “没在,你若想要,我就去抓来给你。”宴君澜说完,还不忘强调一句“不难。” 沈星言看着他,若是对方真心要帮他,早就将人抓了来,何必来这一出? 他轻叹了口气道:“你想要什么?” “除了我。”沈星言在他开口前毫不犹豫的断了对方的念想。 宴君澜扑哧一笑:“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有说要你吗?” 他说话总是这样不疾不徐,让人看不清他想要什么。 沈星言总觉得对方在打他主意,脸上浮出一丝囧色,问:“那你要什么?” 宴君澜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沈星言错愕的目光中,往他的茶杯里倒了一滴不明液体。 “我就不喜欢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你发浪时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能冷着一张脸。” “……”沈星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有病吧?” 宴君澜不以为然的轻嗯了一声道:“可以这么理解,我这人睚眦必报,还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骂我有病的人多了去,不新奇。” 沈星言觉得宴君澜真的是疯子,本以为对方是因为上次下药没成让他一直心有不甘,结果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他。 若说得罪,大概就是在嘉裕关那次出卖了他,但沈星言转念一想,宴君澜费尽心机来救自己,结果转头就被出卖,他从小生活在北狄王宫那样吃人的地方,应是最恨遭人背叛,生气倒也难免。 所以,今日这算惩罚…… “你想怎样?” 宴君澜斜靠着座椅,托腮睨着他:“两个选择,一是,我把他抓来送给你当聘礼,你喝了这杯茶,在这陪我一晚,当然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是你想跟我做点什么,我倒也不介意奉陪;二是,我告诉你他在哪,你自己去抓,你喝下这杯茶在这坐满一炷香就可以走。” “若我两个都不选呢?” 宴君澜轻笑一声,无所谓道:“你现在就可以走,我抓了这人送给你父皇,解解闷。” 沈星言瞥了一眼旁边放置的一支香,拿起那杯加料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子被重重一搁:“点香!” 宴君澜满意的看了一眼空杯,慢悠悠的拿起那支香点上。 第119章 袅袅的白烟飘起。 宴君澜一边慢悠悠的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趣的看他。 沈星言面色如常的倒了杯茶,“若是孤可以说服他们签下这份协议,北狄愿意和平共处吗?” 宴君澜低低的笑了起来:“和平共处?宝贝,我若说狼和羊能和平共处,你信吗?” “这么说开战是迟早的事了?” “那也不一定。”宴君澜抿着茶水,望向窗外墙头的夕阳,“你们不战而降,咱就不打。” “你莫不是在做梦。” 宴君澜收回视线,望着沈星言笑,他总是那样笑,一双眸子深如幽谷,像极了暗夜里的恶鬼在笑,让人头皮发麻。 “慌什么?这不是还在好好谈呢么?谈啊,你好好说服那些个老东西,我们才有的谈,两年,三年,或者更久,说不定,还真能和平共处,谁知道呢。” 香一点点燃烧,白灰一节节掉落,沈星言却依然正襟危坐,宴君澜疑惑的凑近他,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被对方这般盯着瞧,沈星言有些恼了,他不耐烦道:“看够了没有?” 却在最后一个音颤了,沈星言的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慢慢开始泛红,除此之外竟看不出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宴君澜扫了一眼快要燃尽的香,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拿错了药,他是见过中药的人在他面前如何狼狈的在地上翻滚,撕扯衣衫,眼泪口水横流,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怎么到这人身上竟就这点反应? 香即将燃尽。 沈星言见对方在出神,拿起桌上的茶杯敲了敲桌面。 “快到时间了,说吧,人在哪?” 宴君澜嗤笑一声:“真是好定力啊,也罢,同你说便是。说来也有意思,这人招摇撞骗,惹怒了北狄一个贵族,被打了一顿发卖来了南渊,可半路被一伙山匪截了,没找到值钱货,这群山匪就把人扣下了。不在别处,就在你家门口,麓岭,狼月寨,找到他别忘了替我问声好。”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步伐稳健的离开了。 第95章 病的不轻 宴君澜看着人安然无恙的走了,忍不住拿出那瓶药水,在眼前晃了晃,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没拿错药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宴君澜打了个响指,没一会,他的暗卫玄风押着一人上来了。 那是个被剜了眼的少年,少年瘦弱的身躯满是血痕,被玄风重重的摔在地上后,从宽大的道袍下露出一双光秃秃的手掌,竟是一根手指也没被留下,切口处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少年浑身发抖,颤颤巍巍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宴君澜冷冷的开口道:“把消息放给那人,沈星言要去剿匪了。” “是。”玄风得了令便退了出去。 宴君澜拿着药瓶走到那瞎眼的少年身旁,捏起少年的下颌。 “说说看,你师父还看到了什么?战败后本王如何?” 少年听到他的声音抖的更厉害了,“没、没有了,真、真的、没有了。” “是嘛?那本王亲自问你师父好了,你师父可有告诉你,你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少年浑身一僵,他僵硬的摇了摇头道:“求、王爷放过我吧。” 宴君澜笑了起来,那声音听在少年的耳中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没想到啊,本王上辈子竟然会干那么多蠢事,可惜了,本王的命你们谁也算不着,你们的命却都在本王手中。”宴君澜说着抬高了少年的下颌,看着那双空荡荡,黑黢黢的眼眶,轻声道“你比沈星言有趣多了,本王还没玩够呢。” 少年吓得颤声哭起来,可他的眼睛已经被剜了,他流不出眼泪,只有两条血痕在脸上蜿蜒…… 最后,那瓶药水被尽数灌进了少年的喉咙。 宴君澜灌完药站起身,却发现沈星言座位底下一摊血迹。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 沈星言一路强装镇定的出了四方馆。 秦尚和风吟等在门口,见他出来二人就要上前。 沈星言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好秦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殿下,您怎……”秦尚话还未问完就见沈星言手上有血,那是沈星言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没事……”沈星言深呼吸了一下,忍着不断体内不断涌现的灼热感,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快回宫。” 秦尚见他面色潮红,呼吸紊乱,明显就是中了不干净的药,他急忙扶着沈星言上车。 风吟想跟进车内照顾,却被沈星言拒绝了。 一进马车,沈星言再也控制不住那侵袭而来的药劲,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腹冲去,燥热如浪潮般袭来,他痛苦的咬着软枕,用尽全力不发出任何不得体的声音…… 太子车队在京不得疾行,除非遇险,但秦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命令车队全速前进回宫。 车队后传来马蹄声。 “太子殿下。”宴君澜的声音随之而来。 沈星言快疯了,他觉得这人真是病的不轻,非要看他狼狈的样子才解气吗? “殿下。”秦尚骑马追到车旁,低声道“靖王追上来了。” 沈星言仰着脖子,白皙的脖颈上早已热汗涔涔,他不想让任何人见着他这副模样,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拦住他,若是他非要追来就揍他。” 第120章 秦尚见车队再过一个街道就可以入宫,风吟也在,他立刻掉头带了一小队人去拦住宴君澜。 秦尚横马挡住了宴君澜和他的护卫们,冷声道:“靖王,还有何事?” 宴君澜瞟了一眼远去的车队,低笑一声:“方才见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本王不放心,特地来送药。” “殿下并无不适,只是有急事需要处理,今日怕是没时间作陪,靖王请回吧。” “是吗?”宴君澜拿出一个小瓷瓶,“可我方才见着殿下好像很难受啊,真的不用解药吗?” 秦尚看着对方手中的药瓶子,一时间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敢在四方馆对沈星言下毒的人现在又送来解药?他怎么也不相信那解药是真…… 不管真假,拿回去让太医验验便知。 “靖王把解药交给卑职便是。” “那可不行,本王得亲自交给太子殿下才能放心,这药经你之手,万一太子吃出点什么毛病,你们圣上怪罪下来,你负责还是本王负责?”宴君澜笑的意味不明。 秦尚犹豫着,对方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想到沈星言交代的话,他猛然醒悟,差点被这人哄骗过去,对方压根没想给解药…… 秦尚有些恼,语气强硬了几分:“靖王只管拿来,若是殿下吃出毛病,卑职一人承担。” 宴君澜满心烦躁的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没了耐心。 “本王的手下久闻秦侍卫大名,特来讨教一番,还请秦侍卫多指点。” 宴君澜身后的玄风策马而出,秦尚示意其他人退下…… *** 东宫的小厨房内,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围裙在灶台前给猪肝切片。 烧火的厨子调侃他,颇有做御厨的天赋。 祁英只是笑笑,他今日心情好,回了趟大将军府,虽然不出所料又挨了老爹一顿骂,但好在办成了事,祁玉答应帮忙查无常。 比起他守株待兔,祁玉认识的江湖人士多,也许查的更快。 况且他总觉得无常跟他可能有什么渊源,不论让谁去查都不如让祁玉去查保险,不管查出什么,都是自家姐姐,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祁家的事。 他这样想着,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家人都在,而他也能守在阿言身边,就算每日干杂活他都高兴。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两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进了小厨房的院子,开始搬柴火,嘴里还小声催促着:快点,殿下立刻就要沐浴。 祁英看了一眼天色,天还没黑,沈星言一般都是睡前沐浴,今日这么早睡吗? 感觉不对劲,他解了围裙,便跟去了。 两个小太监抱着柴火一路疾走,绕过小路拐到了寝殿后。 烧火的太监见二人来了,催促道:“你们磨蹭什么?快点的。” 不等二人将柴火放下,从寝殿前急匆匆跑来一个太监,急道:“哎哟,快把柴火退出来,殿下说不要热水。” 几人又手忙脚乱的退柴火。 寝殿的浴池下是个可以烧火的台子,人在屋外烧,池子里的水就热,却是要点时间的,可不烧水,那池子的水就是冷的。 祁英看着他们乱糟糟的场面,忍不住起了疑心。 天要转凉了,沈星言体质不好,便是夏天他们去野外玩水,沈星言也只是脱了鞋子坐在岸边边泡脚边看他玩,他泡不了凉水,因此一直是个旱鸭子,可今日竟要洗冷水澡?他想生病吗? 寝殿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连着风吟都被锁在了门外。 祁英悄悄绕到一扇小窗旁,撬开了窗子,进了寝殿。 第96章 让我帮你 沈星言的寝殿干净整洁,飘着一股很淡的檀香味。 百鸟屏风内隐隐传出水声,还夹杂着痛苦的低吟与颤抖的喘息声。 祁英心一紧,快步绕过屏风,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池子里的人赤着身子坐靠在浴池旁,半身浸在冷水下,一头湿漉漉的乌发披散在肩头,那张瓷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红唇微张,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水光。 那人一只手在水下竭力自救,却又好似不得其道,这样的折磨让他痛苦的皱起脸,低低抽泣起来…… 祁英顿觉脑子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在脑子里嗡的炸开了,这香艳的一幕冲击力太强,他呆愣的看着沈星言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败,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 沈星言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崩溃的捂住了眼睛,他本以为只是寻常助兴的药,如前世一般他可以挺过去,不曾想那药性这般霸道,偏生他鲜少做这样的事,本就生疏,更是无法找到突破口。 力气渐渐被抽空,他再也支撑不住“哗”的滑入水中,可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水下托了起来。 他半睁着眸子看清那个模糊的人影,是穿着紫色太监服的祁英,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干什么?” “阿言……” “啪!” 还不等他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但由于药性的原因,这巴掌并没有多大力。 “滚、滚出去……”沈星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完,喘息着,身体软了下去,只能靠着后腰上的那只手拖着他才能不沉入水中。 祁英瞥了一眼水下的情况,蹙起眉道:“你自己解决不了,你要这样一晚上就废了,让我帮你好不好?” 第121章 沈星言意识模糊的说着:“滚……我不要你……你滚……” “你不要我你想要谁?” “要谁也不要你,滚……你就想、看我笑话,就想、羞辱我……滚……”沈星言痛苦的低声呜咽起来。 祁英心一痛,想到自己也曾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强迫过他的阿言,强烈的愧疚感压的他喘不上气。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抚上沈星言的滚烫的脸颊,柔声哄道:“阿言,你别怕,我不对你做什么,让我帮你,完事我就滚,好不好?” “不……不要……不要你……”沈星言执拗的想要挣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力。 “再不解决,这玩意就废了,你下半生可就再也用不上它了。” “不要、你管……” 祁英不由分说的扯下头上发带,布条蒙住了沈星言的眼睛。 “你……干嘛?放开……”沈星言慌乱的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啪啪的往他脸上招呼。 “放开我……来人……快、来人……”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浴池离寝殿的大门有五丈远,门外的人根本听不见。 祁英抱着他,不躲不闪的承受着对方的抓挠,直到沈星言越发脱力,他强忍心痛附在沈星言耳畔低声道:“你既这么讨厌我,把我当成你想要的人便是。” “不……额……”沈星言看不见人,身体被人掌握着,那熟悉的力度,熟悉的触感仿佛带他回到了从前。 那时,一张床,总是两个人影。 祁英从身后抱着他,手总不老实,把他闹的着了火,就在他耳畔蛊惑道:“阿言,你动情了,让我帮你好不好?” 祁英老是那样没脸没皮,沈星言若不肯他就撒娇耍赖,硬是在他身上练出了一手绝活。 沈星言脸皮薄,祁英总是连哄带骗,说很多未娶亲的富家公子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书童,便是这用处,就跟吃饭一样,是很寻常的事,不必觉得难为情。 祁英总是那样笑,眉眼弯弯,明媚如春光。 明明是很下流的事,可那个人是祁英,他就能自然的接受了。 沈星言时常怀疑祁英是不是狐狸精转世的,不仅勾人还哄的他傻傻的每次都由着对方胡闹。 ……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缓,祁英收回水下的手,抱着筋疲力竭后瘫在自己怀里熟睡的人儿。 他的脸上脖子上肩头已经被某人的各种抓痕覆盖,硬是忍出了一身薄汗。 他解下那条蒙眼的发带,看着沈星言那样安静的睡着,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吻去了他的眼尾的泪珠。 他太了解沈星言了,甚至比沈星言自己还了解这具身体。 他抱着沈星言出了浴池,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擦干头发,又轻轻的给他套上寝衣,这样的事在沈星言死后,他做过无数次…… 他无比留恋的看着床上熟睡的爱人,这个人活生生的在眼前,甚至没有那些疤痕。 门外秦尚敲响了房门:“殿下,您还好吗?” 见寝殿内没动静,秦尚忍不住责怪道:“风吟,你怎么不请太医过来?” 风吟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殿下不让,连我都没让进。” 秦尚心急如焚,正欲再敲门,寝殿的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祁英湿着衣衫出来了。 门口的二人惊讶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右侧的下颌处一道血痕格外抢眼。 他看向秦尚,冷声问:“谁干的?” 秦尚怔了怔,他感觉现在的祁英浑身都是煞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雅阁内的少年惨叫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时分最后一个男人提着裤子从里面出来,屋里才彻底安静了。 玄风提心吊胆的在紫藤架下跪着,和秦尚那一战他们俩都没讨着好,都挂了彩。 玄风是宴君澜暗卫中功夫最好的,结果却打不过沈星言身边的一个护卫,这让宴君澜很生气。 玄风一声不敢吭,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小道士。 小院里,阳光正好。 花架下的男人悠闲的躺在摇椅里翻看着手中的《我与太子的二三事》。 宴君澜合上书,在藤椅里伸了个懒腰,才起身进了雅阁。 玄风连忙起身跟上,一进雅阁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少年显然已经没了气息,赤着身体趴在地上,身后一大滩的血迹还未干涸,尸体半张着嘴,涎水和着血流了一脸,那两个空荡荡的眼眶显得尤为瘆人…… 宴君澜在茶案前坐下,玄风立刻跪在案前讨好的为其倒上茶水,生怕自己再没做好又惹得主子生气。 宴君澜抿了口茶水,望向窗外,淡淡吩咐道:“把垃圾收拾一下,要来客人了。” 玄风闻言,如闻大赦,立刻起身叫人进来收拾。 很快就有人进来抬走了屋里的尸体,拿着湿布擦干净了地上血迹,屋子里恢复了干净整洁,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97章 教训 宴君澜倚在座椅上,闭眸假寐,直至感觉面前有人坐下,他才懒懒的睁开一条缝。 那人穿着斗篷戴着半张面具,声音冷冽,带着怒意道:“你还真是只管自己高兴,不管别人死活。” “怕死?”宴君澜低笑,他拿起茶杯在手中慢悠悠的转着,轻蔑的瞅着那人,“那你别来呀。” 第122章 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的男人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二人在屋里直到天黑才一起离开四方馆。 幽深的巷子里,宴君澜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轻笑道:“本王与她并无情分,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帮她?” “你们到底是同族。” “呵!”宴君澜不屑的笑了,似乎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宴君澜一生稀罕过谁?一个同族而已算什么? 男人突然伸手拦住了身旁的宴君澜,似乎在黑夜中发现了什么动静。 “有情况,今日不宜相见,改日。”男人压着嗓子说完立刻施展轻功,三步越上屋顶消失了。 宴君澜嫌恶的皱起眉:“跑这么快。” 月亮露出云层,月光洒满了小巷。 秦尚不知何时已然持剑站在巷子里堵住了他们。 玄风从黑暗中现身,数名暗卫也陆陆续续的出现在宴君澜身旁。 宴君澜淡定的后退一步,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击,巷子里瞬间响起了激烈的刀剑交锋的声音。 墙头坐着的人影发出一声低笑,暗卫们发现墙上的人,那人叼着一根牙签缓缓站起身,身型颀长,在夜色中似暗夜鬼魅一般。 暗卫们瞬间警惕起来。 花眠吐掉了口中牙签,从墙头一跃而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轻盈的落了地,腰刀出鞘。 暗卫们拔剑一拥而上…… 宴君澜看着混乱的小巷,转身往回走,却见巷子那头一人持刀,目光森然的盯着他。 “你来早了。”宴君澜没有一点慌乱,甚至唇角含笑的望着那头的少年。 祁英盯梢了一天,就是为了等这人出四方馆,但对方似乎早料到他会来,但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他要揍这人。 护在宴君澜身边的两个暗卫迅速挥刀上前,祁英握紧手中的长刀,迅速解决了那两个暗卫,在宴君澜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掐住了对方的脖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宴君澜被这一击砸的头晕眼花,刀刃挥下时,他一把抓住了刀锋,急道:“截杀使臣,你可想清楚了后果!” 祁英冷眸微眯,他冷笑一声问:“怕死吗?” 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下。 有一瞬间,宴君澜被他的杀气震住,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不过是吓唬他罢了。 “你不敢杀本王,你今日动了手,他日你祁家就得获罪,怎么?你想重蹈覆辙?” 祁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这个人也是重生的吗? “你这个混蛋!”祁英一拳砸在他脸上,这一拳是用了全力,宴君澜听到咔嚓一声,口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吐出一口血来,连带着一颗森白的牙。 祁英揪起他的领子,咬牙威胁道:“离他远点,再敢动他一下,老子才不管你使不使臣的,照样废了你!” 放完狠话,祁英才放开他,站起身。 见宴君澜想要起来,他又是一脚将人踹飞了数米远。 缠斗中的玄风猛然回首,看到自家主子受伤,他硬生生用臂膀扛下秦尚一刀,飞身到了宴君澜身旁。 暗卫们负了伤,也纷纷挣扎着起身聚到宴君澜身边。 祁英看着吐血的宴君澜才觉得胸中的闷气散了些,这才转身离开。 “祁英啊。”宴君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盯着他的背影,勾唇道“你护不住他,咱们还会再见的。” 祁英停下脚步,转头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宴君澜看着三人消失的巷口,诡异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听的玄风毛骨悚然。 最后,宴君澜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叹道:“这不比沈星言有趣吗?” 祁英不敢回东宫,他总有种做了坏事不敢面对沈星言的感觉。 他刚到家门口,就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祁玉,想到脸上脖子上的抓痕,他下意识就要溜。 祁玉见他低头跑路,叫了他一声,可祁英根本不想停下,只往自己的院子方向钻。 祁玉蹙眉,快步追上前,一把拎住了他的后领子:“站住!跑什么?” “呵呵,姐……”祁英侧过脸,努力遮掩脸上的伤。 可祁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他脸上脖子上结了痂的抓痕,随即皱起眉道:“你这是被哪只小野猫给挠成这样了?” “咳咳……”祁英略显尴尬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别多事。” “呵!”祁玉气笑了,一把拧住弟弟的耳朵,训道“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哎哟,疼!姐,你放手!”祁英挣开她的手。 “去你院里,有事跟你说!”祁玉说完便朝他的小院去了。 屋里两姐弟支开了下人。 祁玉将一封信交给他,问:“无常是阿公手下的死士,阿公死后这些人就散了,你从哪里知道无常的?” 祁英看着那封陈旧的书信,上面是一份给无常的暗杀令,落款是梁错的私印。 祁英感觉整个脑子嗡嗡的,梁错是他阿公的名字,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祁玉问:“你确定?” 祁玉点点头,面色严肃道:“嗯,阿公在世时是定国将军,武帝开国时,他和咱们太爷并称双雄,立下汗马功劳,那支死士曾暗杀过前朝数名大将。开国时三个舅舅都战死,阿公死后,梁家只余娘一个出嫁的女儿,那支死士便自行散了去。” 第123章 祁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事会把祁家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或许上一世的劫难就是因为无常,毕竟无常也截杀过文景帝。 死士们一旦散了就再也难聚起来,也许,无常从未散过…… “你到底从哪知道这支死士的?”祁玉不安的追问。 祁英不敢说实情,忙问:“还有谁知道无常?” “这我上哪知道去?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组织?” 祁英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若是祁家出事他们都躲不掉,可万一那支死士就是听命祁枭…… 他不敢想,也不理解,他爹没有任何理由暗杀沈星言,尤其前世他爹明明从未阻止他接近沈星言,明明知道他和沈星言感情好…… 他记得爹还笑话过他,连对男人都那般好,将来定是疼媳妇的。 为什么…… 第98章 溶月 夜深人静之时,祁枭书房的灯还亮着,祁英心情复杂的站在院子里,望着倒映在窗子上的人影,踌躇不前。 “阿英。”身后传来祁母温柔的声音。 祁英回过神,看到母亲时立刻挂上了笑脸:“娘。” 祁母端着一盅鸡汤,她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问:“来找你爹怎么不进去?” 祁英接过她手中的汤道:“正要进去呢,我送进去吧。” “也好。”祁母欣慰的笑了笑,“叫你爹早点回房休息。” “好,娘也早点休息。” 他看着祁母离开的身影,他想这一世父母双全,兄弟姐妹都在,是上天怜他孤苦给他的恩赐,这是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 祁英端着汤走到门口,见父亲正在伏案写信,轻敲了敲门:“爹。” 祁枭听到声音,立刻拿了本书压在信上。 祁英瞥了一眼桌子上书本压住的信纸,露出的一角上是“溶月”二字,像是一个人名。 祁枭立刻推了推书,将露出的二字也盖住了。 祁英将汤放到桌上,道:“娘给你炖了汤,爹趁热喝吧。” 祁枭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今日倒舍得回来了,被人挠成这样,遇着高手了吧。” “呵呵,是遇见高手了。”祁英尬笑了一下,拉着领子挡了挡脖子上的抓痕。 祁枭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问:“这么晚过来,有事?” “嗯,我想问……”祁英猛然发现架子上放置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巷子里那个黑袍男人的声音与祁枭那般像,他本以为只是巧合。 祁枭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你要问什么?” 祁英回过神,敷衍道:“没什么,爹早点休息吧。” 回到房间后,祁英彻夜未眠,他犹豫了,不敢往下查,他怕巷子里跟宴君澜一起的人是祁枭,怕前世祁家遭受的一切并非受冤。 直到第二天,等祁枭上朝后,祁英偷偷去了书房,他想看看那封书信在不在,可他找了半天都一无所获,连昨日那件黑袍也没找到。 膳厅里,祁敏在给小祁晟喂饭,小家伙开始不爱吃饭,一顿饭都要喂上一个时辰。 “二姐。”祁英在她身旁坐下,下人们立刻端了饭上来。 祁敏见他眼下乌青,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祁英低低的应了一声,似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祁敏见他似有话说,将孩子抱给嬷嬷,膳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怎么了?” “二姐。”祁英看着她道,“你一直在娘身边,接触的官家女眷多,可曾听娘提过溶月这个名字?” 祁敏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倒是不曾听娘提过,但这个名字并不少见,那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女就叫溶月,还有你大哥军营里有位小将军的新婚妻子也叫溶月,你可知道姓氏?” 祁英摇了摇头,他想也许是他多心了,一个名字而已。 “哦,对了!”祁敏突然想起什么,道“听闻前朝公主也叫溶月,不过前朝覆灭时,这位公主才十一二岁,据说死在了乱军中,连尸首都残缺不全。” 祁英惊讶的看着她:“你确定?” “嗯,听你大哥提过,据说还是爹给她收了尸。” 祁英心里更不安了,他交代了祁敏别对任何人提起便去了宫门口等他爹下朝,他想就算挨顿打也要问清楚。 可他没等到祁枭,却见见着刑部的囚车停在了宫门口,没一会,就见秦尚戴着镣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押送的御林军。 祁英错愕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秦尚道:“我的令牌丢在巷子里被他们捡了。” 原是那晚缠斗时玄风的剑划破了秦尚的衣衫,那块随身令牌也随之掉落被玄风捡了去,便成了秦尚袭击使团的证据。 “这个混蛋!是我要揍他,我去找圣上!”祁英说罢就要入宫。 “等等!”秦尚忙叫住他,押他出来的人都是御林军的同僚,他们纷纷退开几步,转过头当作没看到。 秦尚走近几步低声道:“别去了,就算不是你起的头我也要揍他的,你再去只是多一人自投罗网罢了,圣上不会为了他们治我死罪,不过是给使团面子走个过场,等他们走了我自然会没事,没必要再搭上一个人。” “你走了殿下怎么办?” 第124章 秦尚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殿下身边不能没人,虽然你打不过我,但相比其他护卫,你……还算可以。” 秦尚夸的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能接他十几招不落下风的在御林军中找不出三人,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让他高看几分。 虽然挺阴…… “你想让我……” “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等我出来照样揍你!” 祁英没想到秦尚也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话,只正色道:“不必你说我也会保护好殿下。” 二人大眼瞪小眼,竟一时都有些尴尬。 秦尚不再说话,转身上了囚车。 承德殿下朝了,百官们陆陆续续出了宫。 祁英在宫门口等了半天,直至宫门口的马车陆陆续续都走了也不见祁枭出来,他想了想还是耐不住性子进去了。 本以为祁枭被文景帝留下,结果承德殿的太监却告诉他,大将军早就走了。 祁英正纳闷祁枭没出宫会去哪,他在宫里一番寻找无果,正准备在小竹林旁的假山歇个脚,却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小声争论着什么,可等他寻着声音走近时,却见一个影子迅速消失在红墙后,只剩祁枭站在那,看到祁英时,他眼中似有一瞬的慌乱。 祁英下意识去追那人,却被亲爹拦住。 “你小子,干什么去?” “你在跟谁说话?”祁英严肃道,“为什么不让我去追?” 祁枭心虚的抬高了声音:“哪来的人?你怕不是看花了眼?” “爹,你儿子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你不肯说,我自会去查!” 祁枭有些恼了,他板下脸道:“老子跟谁说话还要同你交代?你还管老子头上来了!你敢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第99章 匪见愁 “爹心虚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啪!”祁枭气的打了他一巴掌,怒道“混账,老子是你爹,做什么轮的到你置喙?” 脸上的火辣辣的,祁英苦笑了一下,冷眼看着气红了脸的男人,道:“你是我爹,你做什么我管不着,可你要知道,你做的事都关系的祁家每一个人的性命,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危害我的家人,包括你。” 祁枭愣了愣,他从未见过自家儿子这样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怀疑。 “不管你信不信,我欠阿言一条命,你若是一定要害他的性命,我只能把这条命赔给他,以后你就只大哥一个儿子了。” “你、你你……”祁枭气急,他紧张的巡视一番周围,确定无人后才压着嗓子,咬牙道“你可闭嘴吧,我什么时候害过太子殿下?这话要是叫人听见了你爹脑袋还保得住吗?” “原来爹也会稀罕这颗脑袋。”他眼神凌厉的盯着祁枭,冷声质问道“阿公留下的那支死士是不是在你手里?溶月又是谁?是李溶月吧?她没死,而你在帮她?还是说你要造反?” “你……”祁枭紧张的四处张望了一圈,他沉下气道:“这里实在不是谈话的地方,跟爹回去,爹跟你慢慢解释。” 祁英看了他半天,眼里有不易察觉的闪躲,不像是要同他解释,倒像是急于让他离开这里,当了二十年皇帝,他练就了一双慧眼,一个人有没有在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可这个人是他父亲,是他血脉至亲,他还是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父子俩一路无话,回家后两人去了书房,祁英一进门,身后的祁枭突然出手,祁英早有防备,抬手挡下对方劈向他脖子的手,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原来书房里还藏着一人。 祁枭接住倒下的儿子,转头对那人道:“盯着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 “是。”那人领命便要退下。 “无嗔!”祁枭叫住他,神色凝重的叮嘱道“小心点!” 无嗔看了一眼他怀里昏过去的祁英,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主子放心。” 祁枭这才抱着祁英去了静室。 祁英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刑场,可这一次,对着他的阿言,他却再也说不出祁家没有叛国的话来,他在沈星言的眼里看到了失望,漫天的血雨,好像淹没了一切…… 他醒来时只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泥土的气息,梦里的绝望感犹缠绕在心头。 他想沈星言若是知道,定会觉得前世经历的那些苦难都是个笑话……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压着酸涩的眼睛,更觉得自己两世所坚持的祁家无罪更显得那般可笑。 “阿英……”祁枭的声音从门上的铁窗传进来。 祁英放下手,缓缓从床上坐起,他看向门外的男人,眼里是无尽的失望,“爹啊,你真的要断送整个祁家吗?” 祁枭透过铁窗看着,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阿英,你要相信爹,爹只有你一个儿子,不会害了你。” 祁英苦笑了一下,想到前世他因为祁家的事日日活在痛苦中,还逼死了挚爱,他红了眼眶,低声喃喃:“不会害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面对他?” 祁枭看着情绪低落的小儿子,心里也莫名堵的慌,在他眼里这孩子一直都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便是挨了打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生了几分愧疚。 第125章 自祁英十岁后跟着司徒邺入军营,他再没有抱过儿子,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差点没抱动…… 他温声哄道:“你乖乖在这待着,你平日看的书爹都给你放进去了,等爹处理好了那些事就放你出来。” 祁英低着头,状若未闻。 祁枭见他这样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爹!”祁英大声叫住他。 祁枭回头看他,只见少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死死的盯着他。 “他是我的命,别伤害他,别逼我恨你。” 祁枭心头一颤,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一下又将话咽回了肚子,转头离开了。 由于麓岭地处南部,并无精锐军队在附近,沈星言便带了一支一千人的小队,由霍应淮带队。 那霍应淮是霍凛老将军的小儿子,虽不过二十出头,在各个将军家的公子中却是剿匪最多的,不为别的,这人就为好玩,有时候为了玩尽兴甚至将抓了的匪徒放了再抓,像极了猫捉耗子,因此得了个诨名“匪见愁”。 偏生这人又是个健谈的,一路上跟着沈星言交流各种剿匪经验,从第一次被亲哥带着剿了一次匪患,到最近一次岳西山剿匪,每次都是如何如何部署,如何如何有趣,就好像在分享如何捕猎一般兴奋。 沈星言本不该一起来,这样的小事他大可交给这位“匪见愁”,可对方是苏幕遮,他总觉得这人狡猾的很,霍应淮虽有点能力,却是个缺心眼的,旁人哄他两句他就可能犯浑,属于那种典型的傻大个,沈星言不放心,便一起来了。 “殿下,您第一次来剿匪吧?”霍应淮兴奋的策马跟在他身后。 沈星言已经听了一路了,这人是个话唠,起初沈星言还能有几分兴趣听,不曾想,这霍应淮还有循环播放的功能,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他知道自己哪怕只应声“嗯”,对方都要畅聊一番剿匪多好玩,他干脆不理这位“匪见愁。” 霍应淮见他不理自己,连瞧都没瞧他,他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闭了嘴。 风吟策马走到沈星言身旁,低声吐槽道:“殿下,这位爷也太能聊了,一路上奴才这耳朵就没清净过,您咋选了这么个人?太聒噪了!比裴大人还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来春游的。” 秦尚进了大狱,他身边没个贴身的总有些不安心,便带了风吟。 他本就不想声张,这次出来除了父皇母后他谁也没说,而霍应淮本就爱到处剿匪,恰好不起眼。 风吟惆怅道:“从前总嫌弃秦尚跟个木头似的,一天听不见他主动吭两声,这几日不见倒有些想念,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你放心。”沈星言道“孤给刑部打了招呼,他在狱中缺不了吃穿。” “嗯,有殿下照拂我自是放心的。”风吟凑近他,伸长脖子小声道“我总觉得秦尚做不出来这事,多半是被那位祁小将军教唆的,你看他后来都不敢露面了。” 沈星言自然知道这种事大抵是祁英起的头,这人从前就是这样,谁惹了他,总是要去偷偷揍一顿对方才解气,主打一个有仇必报,恩怨绝不过夜,但却是个敢做敢担的,连着几日没露面多半是被什么事困住了。 想到那晚浴池里的一幕,他又羞又恼,心想着还是再也不要见了。 第100章 谁家姑娘九尺高 经过两日的路程,剿匪小队已经接近麓岭,为了不打草惊蛇,小队在离麓岭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霍应淮熟练的安排了安全保卫工作,又派了探子去附近的四里八乡打探。 沈星言在自己的营帐中将苏幕遮的画像临摹出来,准备多画几张到时候给军士们认人。 随行的御林军带着霍应淮进来,身旁还跟着几个身型壮实的军士。 “殿下。”霍应淮笑眯眯道“此行您带的御林军不多,圣上交代了务必保证您的安全,卑职从军中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军士给您当护卫。” “不必了。”沈星言头也不抬道,“孤跟着你们行动,有这么多人不需要再多护卫,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 霍应淮看了一眼他在画的人像,道:“殿下,卑职知道您喜欢安静,但出门在外,毕竟不在皇城,并不安全,御林军到底是多在宫里执勤,鲜少执行野外行动,怕是保护不好您,卑职身负保护您的重任,实在不放心,您至少留一个带带他们,您说是吧?” 沈星言画画的手顿了顿,索性放下笔,看着他:“那你想让孤留哪个?” 霍应淮嘿嘿一笑,伸手从人群里揪出一个身材高挑戴着个银质面具的男人道:“这个吧,功夫最好,执行力高,还是个哑巴,一点吵不着您,就是长得丑了点,卑职让他戴着面具不影响美观。” 沈星言打量着那人,宽肩窄腰,一身玄色轻甲将身型勾勒的极为出挑,腰间只配了一柄长剑,虽看不清他的脸,却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气质。 “把面具摘下来。” 霍应淮愣了愣,面带难色对沈星言小声道:“殿下,还是别了吧,这小子从前跟着卑职剿匪时不慎被烧伤了脸,一直自卑着,不揭人家伤疤了吧,卑职以性命担保,他一定会保护好殿下。” 沈星言看了那人,又扫了一眼霍应淮。 他叹了口气道:“是个哑巴,总有名字吧?” 第126章 “他从小就哑,兄弟们都叫他哑巴,您叫他哑巴就行。”霍应淮笑的一脸傻样。 “……”沈星言瞥了一眼哑巴,道“这人留下,其他就散了吧,尽快行动。” “好嘞!”霍应淮笑道“卑职已经派人去打探了,这剿匪啊,准备工作必须的细致,比如这地形,匪徒的习惯,爱好,还有……” 沈星言扶额,又开始了。 “霍小将军!”风吟急忙打断对方的发言,挤出一抹假笑道“您别说了,快去准备吧!” 霍应淮挠了挠头,这才带着其他军士出去了,只留下那哑巴护卫。 沈星言这才拿起笔继续自己的画,淡淡道:“你也出去。” 那哑巴乖顺的点了点头,便去营帐外站着了。 风吟给沈星言倒了杯茶,笑道:“没想到霍小将军啰嗦,手下倒挺听话。” 沈星言没有吭声,只是专心的画着那画像。 傍晚,营地里开始生火做饭,风吟肚子早饿了,难得熬到了晚饭时间,见沈星言在看书,便出去端饭,刚撩开营帐的帘子就见哑巴端着一盘饭菜站在门口。 风吟愣了一下,见那碗碟干净,饭食精致,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还特地摆了盘用野花做了点缀了。 他诧异的看了看哑巴问:“这是……要给我们的?” 哑巴点了点头,将饭盘交给了风吟。 风吟没想到军营里倒还挺讲究,觉得有趣。 晚上,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议事军帐内,霍应淮将一张粗制的地形图铺在桌上。 “殿下,这是麓山地形图,这几日我们还得再落实一下,从目前得知的信息,这群山匪主要是在这个天坑里。”霍应淮在那张地图上圈了一下,面色严肃道“这是个天然的堡垒,据说入口处修了石门,无人知道入口在哪,这是个问题。” 沈星言看着地图所绘的天坑处,问:“他们人多吗?” “说是有三百多人,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平日里就是劫掠一些过路的有钱人,都是些官绅富商倒也不曾伤人,也未骚扰过附近的百姓,大灾之年还救济过一些吃不上饭的村民。” 沈星言轻笑一声:“这么说,倒是劫富济贫的好山匪了?” 霍应淮托着下颌思索片刻道:“卑职想着有本事的就招安,其他交由府衙处置便是,一般这种手上没有人命的山匪官府就是鞭笞五十,服役做工三年就放了。” 沈星言没有反对,只问:“怎么抓?你有计划了?” “嘿嘿,这不巧了吗?虽然他们有地形优势,但探子回报,那山匪头子三日后要娶一媳妇,有个老头欠了山匪的钱,就把自家姑娘卖给山匪,那姑娘不肯逃了,到时候找个姑娘来,让她配合咱们找到入口就成了。” “找谁?哪个姑娘愿意?” “额……这……”霍应淮犯了难,要嫁山匪,一般的姑娘都胆子小,哪个敢去?就算有人去,一旦有了这一出,以后哪个好人家还愿意娶? 沈星言叹了口气道:“不论找哪个姑娘,都有损姑娘家名节,万一再丢了清白,只怕人要想不开。” “那……殿下可有其他法子?” “新娘换人,换男的,从军中找一个,男扮女装。” “男的能成吗?”霍应淮小声嘟囔道,“男的也会丢清白……” “…………·”沈星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霍应淮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好主意,那卑职明日就安排。” “嗯。”沈星言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于是,第二天,沈星言震惊的看着霍应淮挑选出的几个壮汉。 霍应淮笑嘻嘻道:“殿下,他们几个都是军营里长相最好的,您看哪个合适?” 沈星言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你这一千多人里就没几个长的像姑娘点的?谁家姑娘九尺高?” 霍应淮尬笑了一下,立刻挥挥手,让前排的退下,后面一排是稍稍矮些的,却是一个比一个粗旷,还不如前头九尺高的…… “高矮胖瘦都有,殿下您看看喜欢哪个?” “……”沈星言扶额,他喜欢哪个有个屁用,那山匪头子喜欢才重要。 第101章 后娘长得挺标致 霍应淮看他的反应显然是都不满意,他低声:“殿下,都说人靠衣衫马靠鞍,说不定打扮起来就不一样了,卑职专门让人去买了好些漂亮的衣衫,稍稍打扮一番也许能糊弄过去呢?” 沈星言挥挥手,示意他去办。 霍应淮忙让他们去屏风内换衣衫。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群花花绿绿的大老爷们就各种诡异的形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军士换上女装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要么太壮,要么太高,要么就是太粗犷,要么太丑,最后那几个穿女装的样子更过分,那胸毛密的蚊子进去都得迷路,场面简直不要太辣眼。 风吟早就笑抽了。 帐内的御林军更是憋笑憋到了极致,一个个紧抿着唇憋的满脸通红。 连一直像个木头人的哑巴都忍不住捂脸。 霍应淮看的嘴角直抽抽,“呵呵……我要是那山匪,谁要送这么个玩意给我,不当场砍死都对不起我的眼睛!” 沈星言生无可恋的看向霍应淮,问:“还有吗?” 第127章 霍应淮呵呵一笑:“殿下恕罪,军士们常年在烈日下操练,又黑又壮,实在不适宜扮女相……” 他话未说完,却发现沈星言竟然这样白,白的发光,这容貌便是男装都这般惊艳,若是女装…… “卑职觉得殿下女装定然惊艳!”他心有所想嘴巴便跟着说了出来,丝毫没发觉自己这话有多冒犯。 “咔嚓!”一声脆响,引起二人的注意,也打断了风吟就要脱口而出的训斥。 霍应淮看了一眼哑巴手中被捏烂的苹果,又见哑巴直勾勾的盯着他,满眼的威胁。 他默默赔罪道:“殿下恕罪,是卑职冒犯了。” 沈星言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霍应淮正想说没别人了,一抬头就见哑巴手中的小本子上画着一个箭头,他顺着箭头的方向--风吟。 风吟长相清秀,因为从小就净了身,不长胡子身型也苗条,倒成了最适合扮新娘的人。 “殿下。”霍应淮小声道“这位公公可否委屈将就一下?” “什么?”风吟大惊“你要让我去山匪窝?” 霍应淮安抚道:“公公别急,就成个亲而已,入了洞房咱还有办法,各种暗器迷药都会给你备上,保证您清清白白的出来。” 风吟急道:“这是清白的事吗?” “他们是娶亲,又不是砍头,您就进去一会,您也想帮殿下吧?” “这……”风吟犹豫了,他知道沈星言要抓那人。 “换个法子吧!”沈星言道“不行就扮作商队,等他们来劫,反正他们不伤人命。” “殿下,要扮商队我们也得准备货物,银两,要准备的东西多了,还得提前放消息,他们也不傻,也会提前打探……” “殿下。”风吟别扭道“我去,我可以的。” “你确定?” “嗯!”风吟笃定的点了点头。 三日后,风吟一身大红嫁衣别扭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学着宫里的娘娘们涂了些脂粉,更显得娇俏动人。 把帐内一群大老爷们看直了眼。 风吟挪到沈星言面前,羞赧的问:“殿、殿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沈星言第一次见着风吟化妆,竟真像那么回事,他伸手将风吟额角掉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笑道:“好看,这般好看可别叫人占了便宜。” 沈星言拿下手指上的蛇形戒指,套在了他手上。 “殿下。”风吟惊讶道“这可是皇后娘娘出发前给您的,风吟怎么能……” “这个不是普通的戒指,里面藏有毒针,万一遇到危险就用这个,但孤希望你用不上,就在里面等着我们就行。” 风吟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军士们离开了。 沈星言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回头就见哑巴给他递上一个削好的苹果。 “不必了,你吃吧。”沈星言立刻拿了剑准备跟霍应淮他们一起出发去埋伏的地方。 剿匪小队需要提前埋伏,他们早就去了指定地点蹲守,霍应淮安排好一切,带着最后一支突袭小队去麓岭埋伏。 哑巴迅速拿出小本子快速的写了一行字,追到沈星言身旁举给他看:太危险,你别去,在这等。 沈星言蹙眉睨了他一眼,没理他,只是转头牵过御林军递来的缰绳,翻身上了马。 哑巴急忙拉了一匹马跟上他。 霍应淮见沈星言来了,这才指挥着突袭小队出发。 麓山脚下,风吟盖着盖头坐在花轿里等了一下午,直至天快黑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轰隆的马蹄声,花轿周围的轿夫媒婆们见着山匪来了,纷纷跑路。 没一会,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声,马蹄在花轿前停下,一群汉子们吆喝着下了马。 风吟紧张的盯着花轿帘子下晃动的人影。 忽然,一人猛掀开了花轿帘子,还未等风吟反应过来,他的盖头被粗鲁就被人扯下。 入目是个五官硬朗的小伙子,却透着几分痞气,二人凑的进,四目相对,风吟竟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哟~后娘长得挺标致啊。”那人痞里痞气的笑了起来,笑容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外头的山匪们兴奋的一阵吆喝助威。 风吟哪见过这场面,紧张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 那人笑道:“我叫罗烨,要娶你的是我爹,走吧后娘!儿子带您回家!” 后娘?他爹?什么鬼?风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大儿一把拽了出去。 罗烨揽着他的腰坐上马背,一声大喝,那马就窜了出去。 一群山匪轰隆隆的跟了上去。 躲在坡上的小队依然不动,沈星言抬头见人走了,就要去追,却被一旁的哑巴拉住了,哑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动。 果然没一会,后头还有两个断后的,那两人似乎是提前混在送亲队伍中,并没有骑马,他们四处张望后,确认没人跟着了,才朝着山匪们离去的方向跑去。 夜色降临,地上开始发出细微的莹光,那是风吟留下的痕迹。 霍应淮得心应手的带着突袭小队们找到了石门的位置,那石门的位置藏的刁钻甚是隐秘,若非那荧光粉,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天坑内的山匪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喝酒庆祝,却不知有人已经打开了他们设置的石门。 第128章 正在和兄弟们畅饮的罗烨,猛然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影靠近,大喊一声:“有敌袭!” 整个天坑混乱起来,操家伙的操家伙,妇女小孩们纷纷有序的躲起来。 杂乱的兵器碰撞声响起。 挂满红绸的婚房的突然燃起大火,大胡子的罗刹一边抵御军士们的攻击,一边朝着罗烨大喊:“儿子,先带你后娘他们撤退!” 罗烨踹开一个士兵,立刻提刀转头朝婚房的方向跑去。 风吟本想放个火制造混乱,不成想放完火才发现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他被浓烟呛的连连咳嗽,被自己蠢哭了。 “砰!”房门被踹开。 进来的是坏笑的罗烨,“后娘,儿子来救你了!” 风吟愣了一下,罗烨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人拉走了。 第102章 故人相见格外眼红 寨中一片混乱,火光冲天。 沈星言进来时,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山匪被抓起来,他急忙一个个找过去,没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一把拉住霍应淮大声问:“看到风吟了吗?” “啊?谁?”霍应淮正兴头上,根本没心思找人,只想狂收“战利品”。 沈星言只能带着几个御林军在寨子里找人,可他找了一圈,不仅没见着苏幕遮,连风吟都丢了。 一直跟着他的哑巴突然拉住他,那张小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别担心,外面有我们的人埋伏,他们跑不掉。 沈星言推开他继续找人,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本以为只是让风吟扮新娘带个路,不曾想新房会起火…… 沈星言在四处火光和混杂的人影中巡视一番,却瞥见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身影隐入了黑暗。 苏幕遮!沈星言立刻提剑追了上去,哑巴和随行御林军急忙追去。 沈星言一路追着那人的身影,见对方从一个狭窄的洞口钻了出去,他毫不犹豫的紧跟着钻出去,可身后的人却没及时追上,那些慌于逃跑的山匪们争先恐后的堵住了洞口。 沈星言在林中一阵狂追,没想到那人脚力也很好。 道士累的气喘吁吁,两腿直颤。 “苏幕遮!”沈星言也追的够呛。 二人相隔不过百米,各自撑着树干喘气。 “你、你谁呀?”苏幕遮上气不接下气,“你、有病吧你,你、追我、干什么?” “不、不许再跑、孤饶你不死……” “啊?”苏幕遮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是沈星言啊?哎哟……我天……真、真服了,你追我、做什么?” “孤找你。”沈星言先缓过气,“只要你听话,孤不会伤害你。” 苏幕遮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找我要做什么?我就是一道士,算算命,看看相,你们命运并非我能控制的,你杀我也没用。” “孤不杀你,你别再跑了,跟孤回去,少不了你吃穿。” “那可不行,你不杀我,有人会杀我。”苏幕遮往后退了几步,无奈道“真的不关我的事,你找错人了,这次我一定闭嘴不乱说,你走吧,别追了,累死我了。” 沈星言突然觉得这人真有点邪门,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不管真假,他还是想将这人带回去。 沈星言抽出长剑,威胁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跟孤走,二是,孤现在就杀了你。” “……”眼见对方油盐不进,苏幕遮冷哼一声“横竖都是死,我哪个也不选。” 他说完,转身朝着身后的一个深坡跳了下去。 沈星言见人消失了,忙追上前去,就听苏幕遮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夜空,原是个缓坡,但那坡上长满带刺的荆棘丛,他这一路滚下去怕是老遭罪了。 沈星言可下不了这狠手,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有条小路可绕下去,立刻去绕小路。 山道上,风吟被罗烨拉着一路跌跌撞撞。 “你给我放开!”风吟总算是甩开了罗烨的手,却在下一秒又被他拽住。 罗烨冷下脸威胁道:“你是我爹新娶的媳妇,我爹让我带你离开,老实点跟我走,别逼我动手。” “谁是你爹媳妇!”风吟气的大骂,“瞎了你的狗眼,我是男的你瞧不出来?” 罗烨明显愣了一下:“你是男的?” 圆月当头,月光照在二人脸上,罗烨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么个娇俏的小娘子会是个男人,他不信邪的伸手往下一抓。 风吟整个人一激灵,他这辈子也没想到会被人偷袭那处。 罗烨纳闷着,对方这玩意好像跟自己一样,又好像少了点什么,于是他颇为仔细的摸了摸,软软嫩嫩,这手感还不错…… “啪!”风吟气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你变态啊!” 若不是月光微弱,罗烨就会发现此刻小公公的脸已经红成猴屁股了。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一个人从山上滚了下来,浑身狼狈的掉在他们不远处。 “苏道长?”罗烨诧异的看着地上一身道袍破破烂烂的苏幕遮。 “苏道长?你就是苏幕遮?”风吟看着那人,脸上兴奋起来。 苏幕遮悲惨的伸出那双满是刮痕的手,“二当家……快……快……扶我一把!” 罗烨正要过去扶他,腰间的刀却被人夺了去,脖子上一凉。 第129章 风吟得意的笑着:“你俩谁也别想逃。” “苏幕遮!”沈星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风吟听到他声音激动的大喊:“殿下!他在这里!” 罗烨眼见人追来了,反手夺下风吟手中的刀,将人扛上肩头,迅速跑了。 沈星言闻声追来时,不见风吟,只有地上疼的爬不起来的苏幕遮。 苏幕遮讨好道:“殿下,你朋友不见了,要不您放过我,先去救他吧。” 沈星言看了看人影消失的方向,好不容逮到苏幕遮,他也不想放弃,索性一掌劈晕了苏幕遮,这才提剑朝风吟追去。 山路崎岖,沈星言寻着风吟的声音一路追赶,可追着追着就没了声音,他看着眼前的岔路,犯了难,两条路都是漆黑一片。 只有一轮冷清的圆月,微风拂过,路边的林子发出沙沙的声音,黑暗中仿佛藏着蓄势待发的野兽。 沈星言第一次孤身在野外,这样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汗毛倒立。 “风吟!”沈星言喊了一声,漆黑的山林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想随便选一条就是了,就在他准备朝右侧的小路追去时,突然感觉有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他猛然转身,以剑身挡住了利箭。 只听得金属撞击的声音响了一声,那支暗箭被挡了一下斜插入地面。 四周火光突起,一群人举着火把聚了过来。 “沈星言。”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星言猛然转头,就见宫溪白好整以暇的瞅着他。 “宫溪白?” 宫溪白眸光一亮:“你果然认得我,太子殿下,久仰大名。” 沈星言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一世并未见过面,对方这是第一次见他,不该认识他才对。 “西景并未递交国书,你们无召潜入南渊意欲何为?” 第103章 呵呵,哑巴? 宫溪白莞尔一笑:“五年前,有人告诉我,南渊将出一天选之子,那人将灭南渊,伐北狄收西景,而所有西景皇族被困于王宫,一把火烧个干净,我曾无数次梦见一场大火,我怕火啊,被火烧多疼啊,所以特来看看那人是谁,顺便……” 宫溪白走近他轻声道:“帮你一把,把你没做成的事做完,斩草除根啊!” 沈星言呼吸一滞,上一世他死后祁英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明显对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祁英。 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漏洞?就好像他的重生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呵!”沈星言冷笑一声,“没想到安平王还是道听途说之人,苏幕遮只是个神棍,他的话不可信,你莫要被人利用了,挑起两国战争。” “神棍?”宫溪白叹了口气道,“我不觉得对方是个神棍,我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那人告诉我,那都是真的,我本不信,可我看到你就完全信了,因为我的梦里有你,沈星言,我梦里的你好惨啊,要不要我给你形容一下?还是我让你再体验一次?” 沈星言呼吸乱了,他不愿想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你……闭嘴!” 沈星言一剑挥向他,宫溪白早有防备,躲过一击。 “拿下他。” 一声令下,几个杀手随即提刀发起攻击。 沈星言侧身躲过劈下的大刀,手肘猛击向那人的脸,直将对方打的踉跄几步,又抬剑接下一刀,剑锋转了个方向,顺势就抹了一人脖子,血液飞溅…… 就在他准备杀出重围时,忽觉左小腿被什么东西刺中,一阵麻痹感瞬间爬上他整条腿,直至整条腿没了知觉,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数把刀剑将他围了起来。 立刻有人上去缴了他的武器。 沈星言紧盯着宫溪白大声喊道:“宫溪白,你们西景想开战吗?连北狄都不敢跟我们南渊硬碰硬,你今日若敢动孤,明日南渊的大军就会踏平你们西景。” “急什么?”宫溪白在他身前蹲下,挑起他的下颌,“你可是关键,杀你这事轮不着我。” 沈星言只觉得那药劲已经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开始使不上力,“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等你相好的过来。” “他不在这,孤根本没带他,你们打错算盘了。” 宫溪白嗤笑一声:“我才不信,那个疯子连打仗都要带着你的尸身,如今你活着,你在哪他定是跟到哪,你看着吧,他定会来。” “……” 连打仗都带着他的尸身?沈星言震惊了,祁英莫不是真的疯了?可他转念一想,宫溪白出现在这,定是宴君澜的手笔,这人也把消息告诉了宫溪白,苏幕遮只是个诱饵,而麓岭是个陷阱!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 御林军们扒开堵住洞口的胖山匪,哑巴从洞里钻出来时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御林军也陆陆续续钻出来,在林中一番寻找。 哑巴已经找了一圈回来,见着两个御林军急忙抓着一个人问:“看见殿下了吗?” 那御林军明显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哑巴望着黑漆漆的林子,一把抢过那御林军的火把往山下的方向找去。 被抢了火把的御林军纳闷的挠了挠脑袋,喃喃自语道:“这年头,哑巴都急的说话了?” 另一个御林军锤了他一拳:“快点找,再找不到殿下,咱们祖宗都得急的撬开棺材板来帮忙了。” 第130章 哑巴一路往山下找去,离寨子越来越远,吵闹声也渐渐消失。 山林中只剩下风吹林动的声音,还有咕咕的猫头鹰叫声。 “哎哟……嘶……”苏幕遮从昏迷中醒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揉着被敲的生疼的后脖子,忍不住吐槽道:“这小太子,下手倒挺狠。” “是吗?有多狠?” 苏幕遮没好气道:“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可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搭自己话的人,他僵硬的抬头,就见一张惨白的脸,没有鼻子嘴巴,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极了没伸舌头的白无常,吓得他惊叫一声差点又晕过去。 哑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摘下脸上的面具。 “鬼叫什么?” 苏幕遮这才稍稍看清了些眼前的人,竟是个眉目清俊的少年。 “你……你是哪位?”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再给我算算,我是不是什么帝王之相,是不是什么孤寡命格?”祁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抵近他带着语气中满是威胁,“这次你可算好了,算不好,今儿你这小命可要赔给我。” 苏幕遮脸色骤变,他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前世那个暴君,他真是后悔不该算那一卦。 “怎么?你的神力消失了?算不出来?” 少年的语气愈加冷了几分。 苏幕遮强扯起一抹笑道:“公子,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何必过分执着?不如放下。” 祁英皱眉一巴掌“啪”的拍在他脑壳上:“老子叫你看相算命,不是叫你来说教!” 苏幕遮瘪着嘴,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算了,反正说不出什么好话。 “太子殿下往哪边去了?” 苏幕遮忙指了指那条漆黑的山路。 “起来!”祁英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拿着绳子将人捆了手,又带上了那张面具,这才拖着苏幕遮去找人。 苏幕遮浑身都疼,又被他这般拉着赶路,他忍不住道:“公子啊,你要不自己去找吧,给我拴路边,等你找到人了再来接我也行。” “闭嘴!”祁英狠拽了一下绳子,苏幕遮险些栽倒。 “公……” “再多说一句,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苏幕遮不敢再说话,只好像只死狗一般跟着他。 “诶?你看那是太子吗?”苏幕遮指了指远处山道上的一个小白点。 祁英眼睛一亮,立刻拽着苏幕遮朝那个白点跑去。 可当他们绕了个弯走到白点的位置时却不见任何人影,祁英正纳闷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四周突然亮起了火光,密集的人影聚了过来。 “在找他吗?”宫溪白挟持着沈星言出现在二人面前。 沈星言被捆住了手,口中堵了帕子。 祁英心下一紧,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宫溪白扯下沈星言口中的帕子。 “宫溪白,孤都说了他没来,他只是个普通的护卫,还是个哑巴,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吗?可我不觉得。”他拔出匕首抵在沈星言脖颈处,冷声命令道“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面具下的眼睛迅速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在心里迅速分析了一下敌我实力…… “磨蹭什么?”宫溪白手中的匕首在沈星言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好,我摘,你别伤他!” 面具下传出熟悉的声音。 “呵呵,哑巴?”宫溪白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沈星言。 第104章 殿下的腰可真细 祁英深吸一口气,松开握剑的右手,捏住面具的一角,缓缓揭开,趁着宫溪白松懈之际,揭面具的动作一顿,他猛的将手中的银质面具当做暗器掷向宫溪白的脸。 宫溪白出于本能用握着匕首的手挡了一下,下一秒就有一人大叫着迎面砸了过来,直将他撞倒在地。 苏幕遮欲哭无泪,自己竟然被祁英当做人肉炸弹。 宫溪白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怒气冲冲的跳起来。 眼见沈星言已经被对方抢过去,他黑着脸下令道:“杀了他们!” 一群杀手持刀逼近。 祁英解了他的手上的绳子,问:“阿言,你还能打吗?” 沈星言不语,他身上的药劲还没完全退去,此时他根本使不上劲。 祁英看出他异常,持剑护在他身前:“没事,你跟紧我。” 杀手们发起进攻,祁英紧握银剑,剑气如虹,招招致命,热血飞溅,与之交手的杀手都纷纷负伤,几轮攻势下来,都没讨着好,杀手们死伤惨重。 看着倒在地上没了气的同伴,剩余的杀手都畏惧不前。 祁英却毫发无伤,一双冷眸警惕的盯着面前的敌人,他擦了一把脸上沾上的一滴鲜血,勾唇嘲讽道:“宫溪白,你就这点本事?” 宫溪白被激的咬紧了牙,“你别嚣张,今日,你死定了。” “呵!”祁英不屑的睨了他一眼,长剑在袖子上擦了擦血迹道“怎么?你要亲自来吗?我倒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宫溪白脸色僵了僵,梦里的绝望感再次袭来,他看着那个男人阴鸷的眼神,看着男人手中的火把落地,他被大火吞没…… 这些都是真的,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如果这人不死,就会变成现实。 “我杀了你!”宫溪白拔剑冲上前。 第131章 祁英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就在他准备大开杀戒时,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宫溪白抬头望去,他们身后一人高的矮坡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有人叹息一声,幽幽道:“打不过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你、你是?”宫溪白看着那个以月为背的人影。 “嗖……”黑暗中几支利箭破空而来,杀手们还来不及反应就纷纷中箭倒地,剩余的人立刻聚到了宫溪白身旁,警惕的看着矮坡上的弓箭手,生怕对方再放冷箭,然而下一秒他们就被一个黑影抹了脖子。 那人身法诡谲,在黑暗中迅速收割,宫溪白甚至都没看清人影,身旁的护卫们已经全部倒下了。 玄风一身黑衣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冷淡的瞥了一眼紧盯着他的祁英,默默的甩了一下剑上的残血,才将剑指向祁英。 宫溪白惊诧的看着那个人影渐渐出现在面前,“宴君澜,不是说好了合作,你这是做什么?” “呵呵……”宴君澜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合作?本王记得,小道士说你前世是个会在背后捅刀的人,你,本王信不过。” 宫溪白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准备先逃离这里,可他一回头,身后已经站满了宴君澜的暗卫。 “跑什么?你不是要杀他吗?本王成全你,今夜之后西景八皇子潜入南渊暗杀南渊太子,和大将军之子血战身亡……”宴君澜嘴角噙着笑意,“明日南渊就该发兵西景了。” 宫溪白脸色瞬间煞白,“我们说好的,杀沈星言的人是祁英……” “那能有什么意思?”宴君澜长叹一口气,“本王想看点更精彩的。” “宴君澜!”宫溪白被摆了一道,气的要上前揍他,可下一秒,数把钢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宴君澜凉凉的瞥了一眼祁英,对玄风道:“去吧,别太快玩死了就行。” 玄风点了点头,瞬间发起攻击,祁英抬剑挡下对方一个斜劈,强劲的力道逼的他后退了两步,还未等他反击,玄风的剑锋一转,压下他的剑,反手剑锋一个横扫,他只能紧急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击。 可这一躲,却让玄风找到了空子,直扑向他身后的沈星言。 等祁英反应过来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星言猝不及防的被玄风猛的一推,身体踉跄了几步就要栽倒在地,却被一人稳稳接住。 他抬起头正对上宴君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殿下这么主动,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沈星言想推开这人,可他的身体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反被对方肆无忌惮的搂住了腰,紧紧的贴在宴君澜的身上。 “殿下的腰可真细啊,盘弄起来定然有趣。”宴君澜单手搂着他的腰,一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捏了一把紧俏的臀。 “你……”沈星言又羞又恼,一张脸气的发青,最后只咬牙吐出两字“无耻……” “宴君澜!你放开他!”祁英目眦欲裂的瞪着宴君澜,心里的妒火仿佛要将全身的血液都燃沸了。 宴君澜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怒不可遏的小狼崽,一副龇牙咧嘴凶狠的模样让他莫名的心情愉悦。 “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了?”宴君澜叹了口气道,“本王等你好久了,第一次在巷子里见着你的时候,本王就知道怎样能让你痛,你不知道吧,本王最擅长的就是毁掉别人所珍爱的东西。” 祁英整个人都在躁动,身体里有一只咆哮的野兽,他无法容忍沈星言在别的男人怀中…… 他咬牙道:“你放开他!是男人就出来单挑!” “单挑?”宴君澜挑眉,“论武力,本王不如你,论设局,你不如本王。” 他说着扯开沈星言肩头的衣衫,瓷白的皮肤在火光下显然异常诱人,宴君澜在祁英的目光下挑衅般张口咬上沈星言的脖颈,眼睛却始终落在祁英脸上,捕捉着猎物的每一个表情。 脖颈上传来刺痛,沈星言闷哼一声。 祁英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红了眼,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冲杀上前,玄风立刻挡下他的攻击。 二人缠斗在一起,剑光交错,躲闪出击,招招神速让人目不暇接。 “宴君澜……”沈星言气的浑身都在微颤,“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05章 两疯子相遇 宴君澜闻言松开口,温热的血液缓缓流下,他伸出舌头将腥甜的血液舔舐干净,柔软的舌尖有意无意的撩拨着沈星言。 “你的血,真可口啊。”宴君澜舔了舔唇边的血迹。 “你够了,你这样激他有什么意义?”沈星言太了解祁英了,祁英骨子里的占有欲会让他变成疯子。 “沈星言……”宴君澜单手捏着他的下颌,看着他窘迫的神色,轻笑道“有人说本王前世要用五万大军换一个你,还是个瘸腿的病秧子,世上美人千千万,虽然你确实长在本王的审美上,可本王不明白你真的值五万大军吗?” “……那只是表面,实际并非如此。” “哦?那是如何?” “……”沈星言知道宴君澜不会只是单纯的要他,这个人不论是哪一世,都是野心勃勃,不过是把他当成一个能掌控南渊旧部的傀儡罢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本王也没那么感兴趣,如今,本王就想杜绝一切后患。”宴君澜瞥了一眼缠斗中的二人,回头看着沈星言道“看来,咱们得帮他们一把。” 第132章 “你……唔……”带着血腥味的舌尖毫不费劲的撬开他的牙齿,侵入他的口腔,沈星言瞪大了双眼,看着宴君澜放大的脸,他挣扎着想推开对方,却被紧紧的揽住了腰,连着后脑勺都被紧紧的控制住。 原来,跟不喜欢的人接吻会这般恶心,那滑腻的感觉让他汗毛直立。 打斗中的祁英看到这一幕,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宴君澜!!!我杀了你!!!”他挡开玄风一击,发疯般冲过去。 玄风找准时机,一剑洞穿了他的身体。 祁英只觉得腹部一阵刺痛,低头就见一柄长剑从后贯穿了他的腹部,长剑抽出,祁英仍执着的走向沈星言。 玄风转身一脚将其踹倒在地,祁英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伤口处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嘶~”宴君澜吃痛,放开了沈星言,他舔了舔唇道“还会咬人。” 沈星言气的一巴掌打过去,却被宴君澜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手腕。 “明明都没力气了还要打人?” “滚!”沈星言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手。 “阿言,你过来……”祁英委委屈屈的唤他,好似被欺负坏了的孩子。 看到祁英受伤,沈星言还是忍不住心口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想过去,刚迈出一步就被薅住了头发,下一秒他的脖子被一只手臂紧紧箍住。 “急什么?本王有说你可以走了吗?”宴君澜眸光瞥向地上的祁英,对方眼中的恨意让他莫名兴奋,从第一次见着祁英,他就想看对方失控疯狂的样子,他总有一种预感,这人跟他是一路人,只不过这人身体里的野兽需要被人激发…… “宴君澜,打你的是我,你放开他,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本王是冲你来的。”他眸光冷厉,居高临下的瞅着地上的少年,“在你死之前,本王想知道,你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染指的时候你会如何。” 祁英一怔,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所做的一切,当着别人的面羞辱他的阿言,现在如报应一般重现在他自己身上…… 宴君澜的手开始解沈星言的衣衫,目光却始终挑衅般看着双眼通红的少年。 冰凉的大手伸入里衣,在肌肤上游走,沈星言绝望的闭了闭眼,哑声道:“宴君澜,你要杀便杀,别做这样的事……” 沈星言快疯了,宴君澜这个变态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对他用强。 “啊,找到了。”宴君澜的脸上突然兴奋起来,他看着祁英气绿的脸,一把扯开了沈星言的裤腰带,白色的裤子落了下去。 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赫然眼前。 宴君澜的手还在沈星言的身上游离,这样香艳的画面冲击力太强。 连一直不敢吭声的苏幕遮和宫溪白都看傻了眼。 苏幕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个疯子还真不把他们当外人,竟然要当着他们的面就…… 沈星言难堪到了极致,却只能屈辱的咬紧牙关,暗中等着身上的药劲退去。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星言和宴君澜的身上时,却没发现地上的少年犹如恶鬼附身一般,眼神阴鸷,他缓缓站起身,扯下一块布条,将自己的右手和剑柄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大有殊死一搏的气势。 玄风冷笑一声,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打不赢秦尚,可祁英他却没放在眼里。 “锵……”随着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玄风手中的剑竟被生生斩断,被斩断的剑还未落地,祁英的剑身已经没入玄风的身体。 出手又快又狠,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怪物附身了一般。 这一击是玄风没有意料到的,他还未反应过来祁英已经一脚将他踹飞了数米远,直至砸到矮坡上,玄风猛的呕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祁英已经冲向宴君澜,那双眼里仿佛没有了人类的理智,是阴暗疯狂的杀欲。 祁英扬起刀却僵在了半空。 宴君澜的匕首稳稳的抵在沈星言左侧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隐隐可见皮下的大动脉,只要对方手一抖,匕首就会划破血管…… “怎么?下不了手?”宴君澜胸有成竹的笑着。 祁英眼中凝聚的戾气渐渐散去,他不敢动,上一世沈星言用瓷片划破了脖颈,不论他怎么努力,那血怎么都止不住,成了他往后十五年的噩梦…… 宴君澜看着他眼中神色的变化,手中的匕首在沈星言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小口子,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祁英默默的放下剑,忙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别伤他……我任你处置……” 宴君澜笑出了声:“明明可以反杀,却还是停下了,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别伤他……”祁英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着血,本就是靠着一口气强撑起来的身体,此时已经有些力竭,他无比留恋的看了一眼沈星言,又将目光移向宴君澜。 “你不过是想杀我前折磨我取乐罢了,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别动他。” 同是疯子他怎会不知道对方要什么。 第106章 背水一战 “好啊。”宴君澜挑眉道,“把你的刀卸下。” “别……”沈星言急忙道,“够了,你走吧。” 祁英望着他扯出一笑,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第133章 “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就算你今日死在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又是何苦呢?” “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道,“可我……至少我做了我该做的事。” 他说完解开了手上的布条,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几个暗卫立刻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膝弯,祁英被迫跪了下来。 “唉……”宴君澜叹了口气,凑近沈星言的耳畔问,“说说看你想怎么处置他?” 沈星言斜眼瞪了他一眼,他现在只想杀了这个让他恶心的无耻之徒。 “说不出来?”宴君澜笑道,“没关系,我知道怎么给你报仇。” 宴君澜说完将衣衫凌乱的沈星言推给一旁的暗卫,他负手站在祁英面前,嘴角挂着笑,眼中却一片寒凉,他薄唇微启:“废了他,若是他敢反抗,就杀了沈星言。” 宴君澜说完还不忘回眸瞥了一眼神色慌乱的沈星言。 暗卫们得令,立刻上手卸了祁英的两条胳膊,只听得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少年硬是没吭一声。 有人一脚踹到了他,一群人拿着刀鞘当武器,对着负伤的少年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的虐打。 他们本是习武之人,下手都重,每一下都能打出内伤,打断骨头,直将少年打的呕血也没停下。 偏生少年也是个硬骨头,连求饶声都没有。 沈星言看着一群人对着祁英拳打脚踢,只觉得快窒息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要跟祁英划清界线,不想再有任何交集,从此当个陌生人,可对方却因为他快被人打死了…… “够了!”沈星言挣扎着想要挣开暗卫的手,他对着宴君澜大喊,“别打了,再打就死了!宴君澜,你快叫他们停手!” “嗯?”宴君澜冷漠的回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宴君澜……”沈星言爬过去两步,抓着他的裤子恳求道,“别打了,留他一命,这一世他不会成为那个所谓的天选之子,他当不了皇帝,南渊也不会对北狄开战的。” “呵呵……”宴君澜蹲下身,捏起沈星言的下颌,却见他眼中隐着泪光。 “我当然知道他当不了皇帝,因为他今晚就得死。”他轻轻的摩挲着沈星言的红唇,柔声道,“宝贝,你太心软了,我若是你,杀他一百遍都不解气,你竟还为他求情,难怪你会死的那么惨。不过没关系,我心疼你,会给你个痛快,不让你多遭罪。” 沈星言垂下眸子,等抬起头时,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委曲求全,红唇微勾:“是吗?那孤真该谢谢你了。” 宴君澜正诧异对方变脸之快,转眼间他腰间的匕首就消失了,而那支匕首抵上他的脖颈,形式完全相反。 沈星言挟持着他站了起来,对着施暴的暗卫们命令道:“都住手,否则孤现在就杀了他。” 暗卫们眼见自家主子落入敌手,这才收了手。 地上的少年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鲜血在地上蔓延开,已经不见人动弹的迹象了。 沈星言咽了咽口水,瞥向一旁呆坐在地上的苏幕遮道:“你,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苏幕遮回过神,见沈星言盯着自己,他忙爬起身,连滚带爬到祁英身旁,可少年满身的血让他无从下手,他只好伸手去探了探对方的呼吸。 “殿、殿下。”苏幕遮紧张的控制不住的结巴,“他、他好像,还剩一口气。” “你背他走。” “啊?”苏幕遮为难道“不是我不想背他,他伤的很重啊,搞不好我一动他就断气了,到时候算谁的?” “……”沈星言摘下腰间绣花的钱袋子丢给苏幕遮,“里面有一支烟火,想活命就放了它。” 苏幕遮打开钱袋,果然有一支烟火,想着沈星言看起来比这群疯子靠谱些,如果一定要站队,他还是选正常人吧。 “咻~啪!”一支七彩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双方僵持不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星言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算药性退了,凭他一人之力面对这么多暗卫也讨不着好。 他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少年,虽然知道伤的很重,但又忍不住庆幸对方至少还活着……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他面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原是昏迷的玄风醒了,此刻正紧张的询问宴君澜有没有受伤。 经过这一遭,宴君澜的耐心已经彻底磨没了,只冷声命令道:“杀了他们!” 暗卫们提刀而上,苏幕遮吓得连滚带爬的抛下祁英跑了。 沈星言捡了把刀,踉跄的站起身,冲过去抬剑挡下劈向祁英的一刀,反手刀锋横扫,逼退一人。 暗卫们集体发起攻势,沈星言力不从心的应付着挥砍来的刀剑,秦尚虽认真的教过他,可他真不是习武的料,更没有像秦尚那般天赋异禀。 很快他就落了下风被人踹倒在祁英身旁。 “阿、阿言……你走……”祁英气若游丝的催促着,“走……” 沈星言看着身旁被打的面目全非祁英,一张脸上满是血迹,右眼高高肿起,他从未见过对方这般狼狈的模样,便是在乱葬岗上找到他时,也没伤的这般严重…… 沈星言握紧手中的刀,他哪走得了?他们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第134章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背水一战。 暗卫们持刀砍来,突然三支利箭自上而下飞来,射穿了最靠近沈星言的三个暗卫的胸口。 沈星言心中一喜,救兵来了! 果然,下一秒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护在了身后。 “殿下没事吧?”秦尚稍稍侧头快速的扫了他一眼,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敌人上。 看到来的是秦尚,沈星言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轻声道:“孤没事。” 暗卫们见状纷纷后退一步,面对强敌,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第107章 把命还你 来人是秦尚,一般人还真不是他对手,玄风负伤也只能重新握紧手中的钢刀。 山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宴君澜抬头就见密密麻麻的火把正朝着他们的位置移动,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祁英,还在流血,多半是活不成了。 “撤吧!”宴君澜冷淡的转身离开。 暗卫们这才跟着纷纷撤退了,还不忘将宫溪白一起带走了。 沈星言蹲下身给祁英查看伤势,可他一碰祁英,就听到对方隐忍的闷哼声,祁英是个能忍的人,虽然惯会在他面前装可怜博同情,但真的伤的重了却是一声不吭自己忍了下来。 眼下伤成这样,沈星言竟一时无从下手。 秦尚也蹲下身给他检查伤口,却在看到他腹部的伤时蹙紧了眉头。 “他伤的位置不好,这血止不住,等一路颠簸抬回军营血半路就流干了,他怕是已经没救了。” 沈星言急道:“什么叫没救?那你想办法先给他止血。” 秦尚惋惜的叹了口气道:“没有止血药,他伤的太重……” “不会的……”沈星言慌乱的抬头,问赶来的御林军们,“你们有没有办法先给他止血?”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一定有办法,秦尚。”他本能的抓住秦尚的手臂,恳求道“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殿下。”秦尚面露难色,“我只会打架,不会治病。” 沈星言是病急乱投医,他下意识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求助…… 他看向一旁的御林军,吼道:“都杵着干什么?快叫军医过来啊!” “是。”已有御林军跑去找军医。 “阿言……”祁英虚弱的唤了他一声。 沈星言心情沉重的看向他。 “阿言啊,没、没关系的。”他气息紊乱,断断续续的说着,“是我、活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别说了。”沈星言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会救你的,别怕。” 那句“别怕”让他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他哽咽的说着:“阿言,我只是……气你不爱我,气你那句‘不曾’……你知道,我爱你爱的快疯了……·阿言啊,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沈星言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别说了,我知道,是我没护住你们。” 沈星言想,他一直都有选择,如果当初他大胆一次直接逼宫称帝,担下所有骂名,就能保下所有人,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可他,却选择了牺牲祁英…… “如果……知道活着的代价这么大,我宁愿当初死在你手下,那样……也许你还、愿意多看我一眼,愿意在心里给我留一个位置。” 他紧紧抓着沈星言的手,眼神恍惚的说着:“阿言啊,我把命……还你,你把爱……还我,别收走,好不好?” 沈星言不想说违心的话,他知道只要他还记得那些事,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哪怕这个人是他爱了十几年的人……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祁英的手却从他的掌心滑落,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慌乱的抓住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祁英,你再等等,军医马上就来了,这一世你还有家人朋友,你不再是孤苦无依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无法欺骗自己,哪怕经过这么多事,他还是在意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他就被对方脸上那阳光的笑容吸引,他对祁英的喜欢从来不比祁英对他的喜欢少…… 他享受着祁英肆无忌惮的亲近,享受着对方明目张胆的喜欢,纵容着对方与日俱增的爱意。 他却从不曾好好回应过,直到那人变得病态疯魔…… “祁英,你醒醒……求你了,别离开……” 他绝望的抓着祁英的手,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个……”苏幕遮小声道:“殿下,打扰一下。” 沈星言闻言,抬起通红的眼茫然的看着他。 苏幕遮摘下肩上的布袋子,尬笑了一下道:“要不您让我给他瞧瞧,实在不成,等他死透了您再哭成吗?” “你能治?” “不知道,我从前就是一个江湖……额……”苏幕遮心想,总不好说自己是个江湖骗子吧。 “会一些医术,也给村里的猪看过病……” “你来!”沈星言立刻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苏幕遮忙将自己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工具针线拿出。 沈星言看着苏幕遮熟练的止血,缝合。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这个苏幕遮看着不靠谱,动作倒是一点不含糊。 第135章 军医来的时候,苏幕遮已经将严重的伤都做了处理。 营帐内,沈星言看着床上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祁英,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等他醒来又该怎么面对…… 秦尚打帘进来,见沈星言在发呆,上前小声道:“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派人去通知祁家的人了,天马上亮了,折腾了一晚,您去休息一会吧。” 沈星言回过神,眉眼间满是倦色,他叹了口气问:“可有找到风吟?” 秦尚摇了摇头:“没有,就跑了一个罗烨,把风吟拐走了。” “那群山匪在哪?” “都关在俘虏营了,苏幕遮也在那。” “陪孤去看看。”沈星言站起身,吩咐了御林军看护祁英就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闹哄哄的,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的下场,更有人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苏幕遮头上。 “苏幕遮,听说他们是冲你来的,都是你,害惨了兄弟们。” “就是,你个妖道,二当家信了你的鬼,才带你回寨子。” “害人精,这些官兵都是你招来的,早说你不是个好东西!” …… “吵死了!”罗刹一声怒吼,“都闭嘴!安静点。” 山匪们这才安静下来。 苏幕遮全程不敢吭声,沈星言确实是冲他来的,他只能无奈的叹气。 秦尚打了帘子,沈星言进了营帐。 他扫视了一圈,在前面的老头面前蹲下问:“你是罗刹?罗烨是你儿子?” 山匪头子咳了一声,毫不畏惧道:“是又如何?” “知道你儿子劫走的是谁吗?” “老子媳妇,怎么了?” “呵!”沈星言笑了,“那是孤的贴身太监,东宫的掌事公公,你们本罪不致死,孤本想给你们机会,招了安做个军爷,领朝廷俸禄,可他若出什么事,你们就是背上人命,按律当斩,你们是一个寨子的,所有人都跑不掉。” 罗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山匪们一听这话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我……我儿子不会杀他的。” “孤不管,你自己挑三个觉得靠谱的人出去找回他,若是他们三个跑了,孤就拿你们开刀,自求多福吧。” 沈星言说完,帐中一片沸腾,他却起身离开了营帐,压力要留给别人,盲目去找反倒让对方躲得更紧,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找。 第108章 算命先生,江湖骗子 苏幕遮像只鹌鹑一样被秦尚一路提着领子,跟着沈星言进了营帐。 屏风后躺着重伤昏迷的祁英。 沈星言在茶桌前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幕遮提心吊胆的在他面前坐下。 沈星言抬眸睨了他一眼,见他坐立不安,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 “你救了他,孤还是要谢你的。” 苏幕遮呵呵一笑,拿起茶杯道:“殿下不杀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孤没说不杀你。” 苏幕遮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抖了出来。 沈星言漫不经心道:“你能不能活命得问你这张嘴。” “我保证!”苏幕遮竖起三根手指道“我绝不乱说!” “你的话不可信,虽然孤不知道你从何得到能看到过去又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但你有前科,你对宴君澜和宫溪白说了太多,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冤枉啊殿下,我可以解释的。” “好啊。”沈星言呷了一口茶水道“孤等着你解释。” 苏幕遮皱着眉,猛灌了一口茶水道:“其实,我本来吧……是个大夫,因为开错药吃死了人,丢了饭碗,便转行做了道士,做过一阵……额……嗯……” “江湖骗子。”沈星言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 “咳咳,可以这么说。”他说着叹了口气道,“可我算命不准,又爱胡说八道在一处总待不久,就准备来南渊捞点钱,可在玉山休息的时候,见着个深潭,本想洗个澡的,不曾想差点淹死在潭水中,倒是因祸得福拥有了能见过去,知未来的能力。” “玉山?”沈星言突然想起,前世逃命时经过玉山梦到的道人…… “嗯,有了这个能力后我不仅能看到别人的气运,命格,还能预知未来,因此赚了不少钱,还收了个小徒弟。” “十年前,我开始频繁的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我知道这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我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你和那位祁家小将军的视角,我想你们可能跟那个奇怪的深潭有什么联系。” 沈星言一头雾水,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在玉山见过什么深潭,梦里的道人说那面看不见人影的镜子落在了玉山,难道是那个潭…… 苏幕遮继续道:“我们道家讲究天机不可泄露,这些事我不能对别人讲,所以我就全部写下来了,可后来我这小徒弟竟然偷走了我的记事本,为了攀附权势,他找了当时刚回国的质子,就是现在的靖王,不曾想这个靖王是个疯子,也不知道我这徒儿现在怎么样了。” 沈星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似乎一切都解释通了,他原以为是因为重生扰乱了时空才会出现这些事,原来都是因为这个神棍的记事本…… “殿下,我保证不会乱说话,但有些事并非我能控制的,就算将来旧案重现,你也不能怪我啊!” 第136章 沈星言淡淡一笑,给他斟上茶水道:“既然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如帮孤算一算,孤这一世会如何?” “啊……这……” “怎么?算不了?” 苏幕遮点点头:“还真算不了,大概是泄漏了天机,五年前我已经失去这个能力,算不准,所以才会被北狄那位贵人当做奴隶卖了……” 沈星言抿着茶水,想着这样也好,但不管真假,这个人他还是不能放。 “不过……”苏幕遮说“我倒是知道你要找的那位公公,你放心吧,他们有缘,他不会有事的。” 沈星言不解的看向他,风吟跟个山匪能有什么缘? 三日后,祁枭和司徒邺带着一队人马来接重伤昏迷的祁英,祁枭倒是未说什么,只是说了些场面话就将人接走了。 沈星言也回了东宫,他刚回到东宫就听底下的人说裴真早在书房等着他了。 沈星言离开时把调查宴君澜的任务交给了裴真,他来不及换衣服直接去了书房,可他刚进书房就见裴真失神的坐在那方小桌前发着愣。 “裴真。”沈星言唤了他一声。 裴真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沈星言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缓缓起身行礼。 沈星言见他状态不对,只道:“进来吧!去里面谈。” “是。”裴真低着头跟在沈星言身后。 他们在靠窗的茶桌旁坐下,宫人们立刻上了茶水。 沈星言见他神色恍惚,眼下有青黑,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像是昨日喝的,可裴真酒量差,鲜少喝酒…… 沈星言给他倒了杯茶:“做什么无精打采的?先喝口茶。” 裴真点了点头,恭敬的接过沈星言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我们买通了北狄的一个使臣,对宴君澜的身世有初步了解,他的生母只是一个舞姬,叫做李蓁蓁,可这个李蓁蓁却是出自翼王府,据说前朝五皇子李靖川带着妻女逃到北狄后,因容貌出众被那位翼王收作了男宠,夫妇二人共侍一夫,荒唐至极,后来不到一年,李靖川不堪其辱自缢身亡,皇子妃也殉情而死,而她们的女儿,也就是那位李蓁蓁被翼王交给了府上的舞姬抚养。” 沈星言听着裴真的叙述,想到秦尚在巷子里听到的话。 宴君澜的同族…… 也许那个黑袍男人说的“同族”就是在燕京的李氏余孽。 裴真道:“我已经派人去北狄调查落实,但需要点时间。” “嗯,知道了。”沈星言回过神,看向他,“孤没在这段时间你怎么回事?怎么蔫蔫的?受人欺负了?” 裴真蓦地坐直了身子,强扯起一个笑容道:“没有,殿下多虑了,我很好,就是在兵部有点累,殿下能否允个假,让我休息几日。” “你要请假该去寻你的上司,孤虽是太子,但还管不到六部的考勤。” “可崔大人他……他不允。”裴真声音低低的,满是委屈。 沈星言狐疑的打量着他,视线被他衣领处露出的一节红印吸引,红印子? “昨日……好像是舅舅生辰吧,孤没在燕京,让你去帮孤送礼,你可去了?” 裴真僵了僵,低声道:“去了。” 沈星言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已经了然。 他浅浅一笑,轻声道:“看你这副疲累的样子,孤帮你跟舅舅请个假吧,这几日你就在东宫住着,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做,过段时间该秋猎了,届时你一起去。” 裴真闻言心中一喜,点了点头道:“好,听殿下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有宫人进来禀报,崔云庭来了。 裴真一激灵,正想着找什么说辞先走,就听沈星言缓缓对宫人道:“请崔大人去前厅喝茶。” 裴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109章 护犊子 待客厅里,崔云庭端着茶盏正襟危坐,看似平静,可不断拨弄着茶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舅舅。”沈星言笑着唤了他一声。 崔云庭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沈星言伸手虚虚的扶了他一把道:“无外人在,舅舅不必多礼,坐吧。” 二人这才坐下。 “舅舅今日过来可有什么急事?” “急事倒是没有。”崔云庭笑笑道,“昨日得了殿下的礼,听说殿下回来了,特来谢恩,顺便替父亲来看看殿下,自父亲从皇后娘娘处知道殿下去了麓岭,一直在担心殿下的安全,寝食难安。” “听秦尚说是阿公让刑部那边放他来寻孤的,阿公可帮了大忙。”沈星言心里暖了一下,幸好秦尚来了,否则这次他们真是凶多吉少。 崔云庭悄然松了口气道:“看到殿下安全回来,臣就放心了,也好回去同父亲交代。” “嗯。”沈星言看着对方欲起身又好似话没说完,他就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崔云庭越发不自然的表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舅舅还有什么事吗?” “额……”崔云庭越发沉不住气,有些底气不足的问,“裴侍读今日没来,也没递交请假折子,他可来找殿下了?” “嗯,来了。”沈星言坦然道“孤此前交代他办了点事,他来汇报,孤看他身体不适,特替他向舅舅请几天假,舅舅可否通融?” “身体不适?”崔云庭看着他,小心的问“他没事吧?不会是酒劲还没退吧?” 第137章 沈星言只是笑,却不是平日那般温和无害的,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 “裴侍读从小在孤身边,按着辈分也该唤您一声舅舅,他口无遮拦惯了,是否有得罪舅舅之处?” “没有,怎么会?”崔云庭眼底的心虚呼之欲出,但想了想还是道,“他既是殿下的侍读,还请殿下劝劝他,那些个话本子还是别写了。” 沈星言心中了然,果然是有过节,这是来告状了。 “哦?他写什么话本子了?” “他……”崔云庭脸色难看,半晌才道“一些不合时宜的,什么断袖之类的,这要是旁人见了还以为臣真是……” 一想到裴真把他写的那般变态,还是下面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试问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官场上,哪个不要命的刚上岗就敢编排自己的上司。 “哦……”沈星言道“所以舅舅就灌他酒了?” “我……” “裴真写话本子这事,孤也同他说过,他答应过孤只自己写着玩,不会往外发,若真是如此,孤该罚他,不如狠狠打一顿板子吧,也让他长长记性,舅舅觉得如何?” “啊?不是……殿下,要不算了吧,他没往外发,只是刚好被臣瞧见了。” “哦!”沈星言冷下脸道,“既如此,他不过是自己写着自己看,并未败坏舅舅名声,舅舅责罚他几句便是了,私下体罚他是否过分了些?他虽是舅舅的下属,却也是朝廷命官,领朝廷俸禄的。” 崔云庭立刻起身跪下道:“殿下恕罪,臣不是有意的,多喝了几杯下手没个轻重,怕是伤着他了,臣会好好同他赔罪,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沈星言闻言,才放下心,他就怕两人闹的不可开交,裴真在兵部待不下去。 他起身扶起崔云庭,温声劝道:“舅舅,咱们是自家人,裴真又是自小在孤身边的,孤信任你才将他交予你,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也怪孤,这些年把他宠坏了,净惹事,他若有不对之处你同孤说,孤会说他的。” 崔云庭看着沈星言欲言又止,这个外甥是真宠身边的人,连侍读受了委屈还是往他身边跑。 “臣惭愧。” 送走了崔云庭后,秦尚也回来了。 秦尚将一份册子交给他,道:“这是袭击宴君澜那天,所有人的出入宫记录,为了防止漏掉可疑人物,前后三日的记录也一起拿出来了。” 沈星言翻开册子,一个个名字往下看,问:“有人知道吗?” “没有,我偷偷去拿的。” “嗯。”沈星言看着各宫都有人出入,最后落在甘泉宫那一栏,二等宫女-张芷兰,这个名字倒是有点眼熟。 秦尚见他手指落在张芷兰那处,解释道:“这是静妃宫里的,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后来犯了错被打发去了膳房,因为做的桃花羹好,被静妃调去了甘泉宫,现在主要伺候二殿下。” “哦,孤差点忘了。”沈星言又继续往下看。 “殿下。”秦尚道,“还有两件事,太医去祁府看过了,说是断掉的骨头军医都已经接好,但祁小将军这次伤的重,怕是没那么快能醒;还有刚刚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请您过去。” 沈星言合上册子,丢给秦尚,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了。 秦尚收起册子跟上他问:“殿下可是要去祁府?” 沈星言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孤要去祁府?” 秦尚也是不理解了,那天在麓岭看着二人那般,他以为沈星言是对祁英上心了,可祁家的人来接祁英时他又板着脸让祁枭看好儿子,别来添乱。 变脸之快,让秦尚都看不懂了。 “没什么,殿下将来是九五至尊,那祁小将军好男风,殿下不与他接触自是好的,省的坏了殿下名声。” 沈星言脚下一顿,秦尚在他身边两世,他竟没有见秦尚喜欢过什么人,就好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僧人。 他纳闷地看向秦尚,问:“秦尚,那你呢?你喜欢姑娘还是男子?” 秦尚突然被这么一问,耳朵瞬间红了,他难为情道:“殿、殿下,我不喜欢男人,您放心。” “那你喜欢姑娘?” “啊?”秦尚懵了一下,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反正不喜欢男人。” “哦!”沈星言也不想问下去,感觉秦尚就是个木头,再问下去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沈星言走远的背影,秦尚长长的松了口气,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没什么追求,加官晋爵,金银珠宝,天仙美人他都无感,只知道要保护好这个小主子。 第110章 兄弟齐心 沈星言刚到未央宫门口,正巧碰见静妃带着沈哲宇刚从里面出来。 静妃见着沈星言,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恭敬的行了礼。 “太子殿下终于回来了,皇后娘娘可算能安心了。” 沈哲宇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瞧,沈星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脸,对静妃道:“孤刚回来,还未见过母后,改日再去甘泉宫拜访静妃娘娘。” 静妃知道他是客套话,这些年他也未曾来过甘泉宫,她还是笑着应道:“好,那妾身静候殿下。” “嗯。”沈星言说着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沈哲宇身后的宫女,三十多岁的年纪,据说澧朝皇室出美人,这人倒是样貌平平。 第138章 沈星言刚迈进未央宫,就见崔绾双手抱着脑袋满脸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堆账簿折子。 “母后。” “哎呀,儿子,你可算回来了。”崔绾如遇救星一般,拉着他坐到身边,“快帮母后看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母后真是无从下手。” 沈星言翻了翻,全都是六宫各项开支。 “这些事情从前不都是静妃在做吗?” 崔绾叹了口气道:“她定是看我不理她,故意给我找不痛快,说什么只是代办但不能越权,就把今年所有的六宫开支连带着秋猎所有的安排都丢过来了,让我一个个批阅确认,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繁琐的事了,真可恶。” 沈星言无奈的笑了,温声劝道:“母后既要求人办事,又不给人好脸色,怎么行呢?” 崔绾闻言,脸上多了几分不悦,“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我就没办法原谅,别人就算了,她可是我亲自买回来的,从小陪在我身边的人,我哪时候把她当丫鬟使唤了?未出嫁前她几乎每晚都跟我睡一张床,好吃好玩的哪样少了她?谁家丫鬟这待遇?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不曾想她竟在我背后捅刀。” 沈星言知道崔绾心里不好受,便轻轻安抚着她后背以示安慰。 “母后买柳姨回来时,她家人呢?” 崔绾闻言脸色又缓了几分,轻叹了口气道:“她爹死在战乱中,她娘带着她一路逃来燕京后病死了,当初她带着她娘的尸体在大街上卖身葬母,我看她年纪小,又那般可怜才买下她。” “那……当时她多大了?” 崔绾想了想道:“得有十四岁了,只是她饿的瘦小,看起来就是个小女孩。” 沈星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崔绾又催促着他帮忙看账,他只能开始动手整理满桌的账本。 崔绾趁着他看账本已经开始让人收拾去秋猎的衣衫,连带着沈星言的衣服也裁了套新的。 沈星言宠溺的看着她开开心心的准备着出游,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崔绾,他想这些事,还是自己处理吧。 从未央宫出来后,沈星言在未央宫门口站了半晌。 秦尚见他出神,问:“天快黑了,殿下可要回去?” 沈星言回过神道:“孤突然想去看看小宇,一直说要去看他都没去,总不好对孩子食言。” “那殿下可要在甘泉宫用饭?” “嗯。”沈星言想了想道,“你就不必一起去了,你让人去查一查那几日值守的御林军,不必声张。” “是。” *** 宫里的惠嫔病了,崔绾一直都不管后宫的事,这些事多半都落在了静妃身上。 静妃刚回到甘泉宫,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沈星言和沈哲宇两兄弟正开开心心的吃着饭,沈哲宇从小就喜欢沈星言,遇着沈星言,那股子分享欲就爆发了。 沈星言一直是个有耐心的,总是温温柔柔的听着他说,偶尔附和几句。 静妃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画面,不忍出声打扰。 “柳姨。”沈星言先开口唤了她。 静妃这才回过神,沈星言已经好多年没叫过她柳姨了,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笑着道:“宫里人不懂事,太子殿下来了也不来通知一声,妾身怠慢了。” “无妨,孤就是过来看看小宇,柳姨吃过饭了吗?” “还、还没。” “柳姨已经好多年没有跟孤一起用过膳了,柳姨是否愿意跟孤一起吃顿饭?”沈星言眸光温柔的望着她。 静妃鼻尖一酸,她看着这孩子出生,一度把沈星言当成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小时候的沈星言也黏她,一口一个柳姨的叫着,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母妃快坐啊!”沈哲宇催促着她。 她在桌前坐下,芷兰上了碗筷。 沈哲宇开心的说着:“刚刚太子哥哥说要送我一匹小马驹,今年秋猎亲自带我骑马射箭,还要给我打一只兔子!” 静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柔声道:“太子殿下,小宇还小,太吵了,秋猎就不带他了吧?” “我哪里吵了?”沈哲宇委屈的低声嘟囔。 沈星言夹了块鸡翅放到沈哲宇碗里,道:“他在宫里待久了定是闷的慌,入秋了,趁着还不冷,带他出去放放风,早些接触马以后学起来也快,柳姨若是不放心,孤可让秦尚带他。” 静妃垂下眸子,隐隐有一丝不安。 “柳姨。”沈星言放下筷子,温声道,“孤只小宇一个弟弟,以后定会好好照顾他,只要我们兄弟齐心,一生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您说是吗?” “殿下说的是。”静妃低声应着,却总觉得对方今日有些反常。 沈星言又坐了会,与他们母子话了会家常才起身离开。 出了甘泉宫,望着回东宫的路,他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好似少了点什么,不想回去,不想见人。 他缓缓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宫。 大将军府外,沈星言望着巍峨的将军府大门,不知过了多久了,府外值守的家将们退回府里,大门缓缓合上。 身旁的御林军提醒道:“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宫门该下钥了。”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这才准备回宫,可他一转身就见祁玉正负手站在身后不远处,对他浅浅一笑。 第139章 第111章 背后守护的人 祁玉带着他从后门进了府,让对方在假山后等了一会,直到她将守在屋里的祁母哄走,才对假山后的沈星言招了招手。 沈星言一跨入屋内便是扑鼻而来的草药味,床上的人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只是脸上的绷带拆了,大片的淤青让人无法想象眼前的人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祁玉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就皮,长这么大也没见他这么迷恋一个人,爹把他关在静室,他就绝食,我看不过去才偷偷放走了他,没曾想他又跑去找你了,还把自己伤成这样。” 沈星言看着床上的少年,安静的听着她说。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身份尊贵,他这般对你,确实是多有冒犯,若是可以,等他醒了还请你劝劝他。” 沈星言点了点头,祁玉这才退出了房门。 看着床上昏迷的少年,沈星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轻轻捋开贴在少年额上的发丝,却悄悄湿了眼眶。 那一世他们谁也没有赢,输的一败涂地,他知道活下来的人只会更痛苦,要承受的太多了。 无尽的孤独,寂寞,愧疚…… 他温柔的轻抚着少年的侧脸,轻声道:“祁英啊,这一世我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你我的家人都会好好的活着,可你我缘分已尽,以后,你会有更好的人生。” 他收回手,发现指尖一点湿润,少年的眼角是湿润的。 沈星言起身,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祁英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守在他身边的人是祁母。 见他醒来,祁母满脸的忧愁总算散去,她开心的让祁敏去请太医。 他只是麻木的睁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他知道沈星言来过,也听到了那句“缘分已尽”。 祁母握着他的手,喜极而泣,又忍不住责备他胡闹不懂事。 祁英看着祁母脸上的泪水,抬手为她擦了泪水。 “娘。”他声音干哑,问“文景十一年,还记得那年中秋节前一日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娘……”他声音哽塞,恳求道“你告诉我。” 祁母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痕道:“那时娘怀着身孕,在家待久了,本想那日出去买些果仁做些月饼,可一大早皇后娘娘就赏了好多月饼还有一些孩子的小衣服,说是太子殿下小时候穿过的,给孩子出生后穿,赠送太子的旧衣衫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娘惶恐,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恩赏,便想着用金丝亲自绣几个香囊回赠,因此一整天都在家。” 祁英听着她的话,呼吸微颤,崔绾与他母亲并无交情,怎会无故赠送这种亲近的东西?他知道定是沈星言避免了一场灾祸,保下了他母亲…… 祁母惋惜道:“可惜啊,那一胎本就不稳,后来还是没保住,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 祁英哽咽的问:“太子的……小衣服还在吗?” “在呢,一直都收着。” “给我……” 祁母失笑,柔声哄道:“好~等你好了,娘都拿给你。” 祁英的泪却落得更凶了,只道:“我现在就要。” 祁母没办法只好叫身旁的丫鬟去取了来。 沈星言是出生在冬日,那大红小袄子上绣着精致的梅花样式…… “娘……”祁英眼眶发热,他哑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好,你的左臂骨折了,可小心点。” 房里的人退了出去,祁英紧紧抱着那小袄子泣不成声,他的阿言一直在默默保护着他的家人,守护着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而他却只想着怎么回到对方身边,丝毫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见他…… 自祁英醒后,祁枭一直没敢见他,直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 祁枭低着头沉默的坐在他床边,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终是祁枭先开了口,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态度,只是安静的想与儿子谈谈心,可有了先前的那些不好的行为,他又担心儿子不愿意说实话。 见祁英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祁枭长叹了口气,耐心道:“自你从军营回来后就缠上了太子,为了他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他们说你差点死在了麓岭。可你们从前明明就从未见过,有什么事是爹不知道的,你告诉爹好不好?” 父子二人再次陷入沉默,祁枭坐了一会,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就听祁英开了口。 “爹相信前世今生吗?” 祁枭被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给整懵了,又听祁英缓缓说道:“也许爹觉得我在说胡话,可我从未这般清醒过,曾经我以为,是他欠我的,是他和他的家人害我走上绝路,我对他做了很多错事,把他伤的体无完肤……” 祁英缓了缓气,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又继续道:“后来,他死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他一直在保护我,直到现在……他还在努力保护着我,保护着我的家人,我欠他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可你却要害他……你让我怎么办?” 祁枭听的云里雾里,可却又觉得他不是在胡说八道,甚至能感受到他那股让人窒息的绝望感。 祁英看向他,道:“爹,你若执迷不悟,非要拿着整个祁家去赌,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第140章 “你……”祁枭变了脸色,又急又恼道“你胡说什么呀?什么死不死的?有爹在谁也不会死!” “那爹为什么要帮李溶月?勾结前朝余孽暗杀太子,那可是叛国死罪。” “啧!”祁枭不耐烦道“你怎么老提这事?都说了爹没要害太子殿下。” 祁英见他死不承认,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心如死灰道:“我如今这副样子也阻止不了你,你若失败,你们一起死;你若成功,这次,我陪他一起死,您只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你··你这个……”祁枭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指着床上的儿子,想训斥一番,却又无法如从前那般骂他。 祁英甚至都不愿看他,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儿子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可他明明记得,这孩子曾满脸崇拜的说长大后要做一个像他一样的大将军,保家卫国…… 最后他还是重新坐下,长叹了口气道:“并非你看到那样,爹可以解释的。” 祁英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第112章 秋猎 祁枭有种老子被儿子审问的感觉,让他着实不爽,可他也不想因此一生都跟唯一的亲儿子有隔阂……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头说起。”祁枭叹息一声,说起往事“你太爷爷从前只是越州知州,前朝腐败,先帝起兵造反,你太爷爷和父亲他们商量一番后决定投靠先帝,当时朝廷知道后立刻派兵攻打越州,越州兵力薄弱,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能带兵遁逃,你太爷爷他们走的匆忙,把当时才十三我落下来,兵荒马乱的我无处可去,只能逃回家躲在家里的一口枯井下。” “我在井里躲了五日,把身上唯一的干粮和水都吃完了,差点饿死。可有一天,一个小姑娘发现了我,她日日给我投食,替我遮掩,我欠她一条命,无以为报,便答应她等我长大了定会保护好她。” 祁英安静的听着他说,但心里已经猜到对方或许就是李溶月。 祁枭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澧朝的三公主,跟着她哥哥李靖川来平乱的,而她也知道我是叛臣之子,却还是放过了我。” “澧朝不得人心,不到两年时间就被颠覆了,南渊立国后父亲封了大将军,一家人搬来了燕京,又过两年,我娶了亲,有一日,我在城中闲逛时,无意间误入烟花之地,却在后院见到沦落妓馆的李溶月,她一身衣衫破破烂烂的在后院给姑娘们洗衣,为了不接客,那两年她硬是把自己饿的皮包骨头,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我想帮她,就偷偷将她赎了出来,想将人带回将军府。可她经过大难,又遭嬷嬷背叛,她不信任我,说怕我害她,要一件信物。我一时心软,想着无常马上要解散,就把你阿公留给我的无常令交给了她,不曾想她竟有本事将无常重组,还脱离了我的掌控。” 祁英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把她带回家了?她现在在祁府?” 祁枭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她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断然不会有这些事,她要进将军府总要有个正经理由,我让人给她安排了一出卖身葬母的戏码,带着你娘上街,想着你娘心善会将她买下,留在将军府,没想到竟然被人半路截胡。” 祁英紧张的欲起身,却因身上的伤还没好,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你别动,你伤的多重你知道吗?”祁枭忙阻止他。 祁英喘着气问:“她……她是谁?” “别问了,剩下的事爹会处理好。”祁枭念及从前的恩情仍是不愿出卖她。 “爹!”祁英静下心,苦口婆心的劝道,“无常在她手上,不论她做什么,跟祁家都脱不了干系,她会害死我们全家的,她对你有恩,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你要为了她将我们都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祁枭心烦意乱道:“不会的,我再劝劝她。” “你要能劝的动她,她早把无常令还给你了,要是她不听,你要把我们都推出去送死吗?晟儿才两岁啊,你忍心吗?” 祁枭眸中有过一丝松动,他紧皱着眉头道:“无常已经跟她绑在一起了,我们哪还撇的清,那无常的领队血月只听她的,连无嗔都拿不回掌控权。” “那就杀了她,你下不了手,我去。”祁英眸中透出几分杀意,“告诉我,她是谁?” 祁枭一听儿子要去杀她,立刻后悔自己不该告诉他这些事。 “你闭嘴!你手都断了还能杀谁?这事你不用管,等秋猎结束,爹自会处理好,无需你操心。” “我右手还……”祁英愣了一下,脑中飘过“秋猎”二字,他定定的看着祁枭问,“秋猎……什么时候?” “昨日秋猎开始,他们已经去西山围场了。” “他们?”他急忙问道“太子也去了?” “那是自然,皇子公主后宫嫔妃都去了,要不是不放心你重伤在床,我也该去的。” 祁英呼吸一滞,前世秋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黄昏时刻,他和沈星言躲在林中蹲守一只小鹿,沈星言弯弓时,突然有人从身后袭击,事发突然,他离得近,下意识抬手替沈星言挡了一刀,刀伤深可见骨,林中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幸好秦尚来得及时,才逃过一劫。 这场秋猎其实就是一场暗杀,沈星言明知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第141章 西山猎场,秋景怡人,秋风习习。 文景帝舒适的坐在高台望着远处一身骑装崔绾策马奔腾。 来之前,沈星言特地交代了,让她不能进林子,只能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尽管只能在草场上玩,崔绾依然玩的很尽兴,带着几个御林军又是逮兔子又是抓野鸡,活像只放出笼的鸟儿,玩的不肯回来。 一群世家公子和年轻的官员们从林中吆喝着策马而出,每个人的马上都带着猎物满载而归。 沈星言带着沈哲宇跑了一圈回来,手中多了一只兔子。 秦尚将小家伙从马背上抱下来,又扶着沈星言下了马。 “父皇!”沈哲宇兴奋的拎着打回来的兔子道“你看,这可是小宇射中的兔子。” “哟~你一个人射中的?”文景帝一语戳穿他。 沈哲宇嘻嘻的笑着:“小宇和太子哥哥一起射中的,太子哥哥说兄弟齐心,百发百中!” 文景帝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玩的一身汗,去你母妃那换身衣衫。” 沈哲宇这才奔向一旁的静妃,母子俩去了营帐中更衣。 沈星言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出神,思绪万千。 崔善水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让人叫你母后回来吧,她身体不好莫要玩太久。” 沈星言回头冲他一笑:“好。” 崔善水这才走向文景帝。 沈星言重新上了马,朝草场上疯玩的崔绾打马缓缓走去。 秦尚打马跟上他,压着嗓子道:“殿下,禁军统领林耿摔断了腿,这次外围护驾的是副统领池湛,我们在调查张芷兰时,发现张芷兰出宫就是去见他的。” 沈星言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他看向远方,崔绾策马弯腰,捡了一只被御林军射中的野鸡,正兴奋的朝着他招手。 崔绾只有离开皇宫才会像个孩子一样疯玩,一群御林军紧跟着她,生怕她摔下马。 第113章 风波 “儿子!”崔绾随手将野鸡丢给他身后的秦尚,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道“晚上妈给你做烤鸡吃!” “好~”沈星言递给她一块帕子,“快擦擦吧,妆都花了,今日这么多人,莫要失了仪态。” 崔绾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无所谓道:“花就花了呗,老娘化妆又不是给他们看的。” 母子俩有说有笑的回了营地,文景帝见她回来,脸上有笑容,他忙起身殷勤的凑上去,却生生被无视了。 崔绾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只留下文景帝局促的搓着手。 平日威严的帝王在自己皇后面前卑微的让人心疼,在场的臣子纷纷避开了视线,连崔善水都看不下去了,只默默的朝崔绾的营帐去了,准备好好说教一番。 沈星言见状,安慰道:“母后定是玩累了,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文景帝尴尬的笑了笑,又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坐着了。 夜幕降临,营地里升起篝火,白日里猎得的野物被御厨们做成了美味的菜肴端上桌。 座下众人把酒言欢,主座上的文景帝拿着一只麻辣兔头,细细的将肉挑出来放入碟子,又悄悄的移到了崔绾面前。 崔绾又恢复了端庄的皇后形象,只是安静的坐在文景帝身边。 文景帝见她没动那兔肉,小声道:“你喜欢的麻辣兔头,朕特地叫御厨加辣了,你尝尝看嘛,儿子看着呢。” 崔绾闻言,抬眸望向沈星言,果然对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一旁的崔善水故作不满的咳了一声。 崔绾已经被亲爹好一通说教,虽不担心文景帝会因为她不疼她儿子,但总是在父亲和儿子面前,她这才拿起那叠兔肉,吃了一口,扯起笑容道:“多谢圣上,很好吃。” 文景帝见她吃了,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静妃带着侍女姗姗来迟,她恭敬的行了礼后才入了座。 沈星言没见着沈哲宇跟她一起来,笑着开口问:“静妃娘娘,为何不见二弟?” 静妃带着得体的笑道:“小宇今日玩的累了,已经睡下了,妾身就没叫醒他。” “年轻人这么早睡什么觉?”文景帝不满道“把他叫醒,他不老吵着要寻他太子哥哥吗?正好,兄弟俩多聚聚。” 静妃面上有几分难色,起身道:“圣上恕罪,小宇今日已经跟着太子殿下玩一整天,小孩子总是睡得早,明日也好早起陪太子殿下晨练。” 听静妃这么说,文景帝这才深沉的“嗯”了一声。 “也罢,让他睡吧。” 沈星言望着静妃,淡淡的笑着,颇有深意的问:“今晚都是山珍美味,静妃娘娘不叫二弟来,果真不会后悔?” 静妃看着他那双眼睛,总好像对方能将她看透一般。 “无妨,这才秋猎第三天。” 静妃说着眼神却是落在了宫女刚端上桌的一碗鸡汤,只是短暂的一瞥,更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却是落在了沈星言的眼里。 有人在秦尚耳畔低声说了什么,秦尚点了点头,在沈星言身旁俯下身,佯装替他倒酒小声转述了手下的话。 沈星言看向桌上的那一小碗鸡汤。 “静妃娘娘,桌上的鸡汤可是母后亲自炖的,母后特意给您留的,您不尝尝看吗?” 静妃愣了一下,诧异的看向主座上的崔绾。 第142章 崔绾却是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心里忍不住抱怨自家儿子多嘴,本来就炖了一只鸡,就给自家人分了一小碗。 崔绾每年必做的炖鸡汤,不为别的,只因为每年都把整只鸡烤成黑炭,偏生她又觉得出来秋猎不动手做点吃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于是最不容易出错的炖鸡汤成了救场的菜,关键这人自己炖的汤自己却从来不喝。 “咳咳!”文景帝重重的咳了两声,“皇后炖的汤,静妃别浪费她的心意。” 礼部尚书见状起身道:“圣上后宫和睦,乃国之幸也。” 底下的臣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皇后只是为了洗清善妒之名,纷纷迎合着拍马屁。 唯有太傅没有吭声,只是狐疑的看向沈星言,沈星言的性格他最是了解,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今晚似乎话多了,还在这样的场合特意提这种小事。 静妃面不改色,柔声道:“皇后娘娘心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这两日肠胃不适,太医说只能吃点清淡的,不宜肉食。” 气氛烘托到这,静妃却迟迟不肯碰那碗鸡汤,崔善水瞬间起了疑,忍不住怀疑这汤是否有问题,毕竟只有崔绾炖的汤会直接端上桌不经银针试…… “静妃娘娘。”崔善水面色冷淡,严肃道“您虽贵为妃位,到底是出自丞相府,自小在皇后身边的,如今皇后娘娘亲自炖的汤也入不得您的金口了吗?” 气氛瞬间急转直下,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原本在后头喝酒的世家公子们也不敢吭声了。 崔绾看着这尴尬的气氛,心情瞬间不美好了,自己炖的汤这么遭人嫌弃。 “一碗鸡汤,静妃不喝撤了便是。”崔绾拿过文景帝面前的那碗鸡汤,“做什么喝个汤跟要上刑场似的?你们不喝本宫喝!” 崔绾说完就要将那碗鸡汤大口干了。 “母后别喝!” “绾绾!” 沈星言和静妃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的,文景帝长臂一伸拦下了崔绾手中的碗,脸上满是冰霜。 静妃回过神来,诧异的看向沈星言,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柳姨,现在反悔为时不晚。”沈星言依旧语气平静。 静妃蓦地笑出了声,她缓缓端起桌上那碗鸡汤,看着沈星言,语气温和:“你觉得柳姨还有机会反悔吗?” 手中的碗啪的落了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霎时间,原本矗立在旁的御林军突然发生暴乱,有人拔了刀,砍杀了身旁的同僚,那些御林军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反叛者一击毙命,叛军瞬间制服了在场所有会功夫的世家公子和大臣。 现场一片混乱,秦尚拔剑护在沈星言身旁,无人敢接近。 文景帝大惊失色,他身旁的几个御林军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亲信,此刻正拔刀护在帝后身前。 崔云庭也忙护着崔善水退到文景帝身旁。 “静妃!”文景帝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敢造反?!” “呵……呵呵……”静妃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她冷笑着看向文景帝,反问道“什么是造反?成王败寇罢了,你该比谁都更懂这句话的意义才对啊。” 沈家是澧朝臣子,造了反才当了皇帝。 “你一个妇道人家以为靠着策反几个御林军,你就能夺权?禁军就在围场外,只要朕一声令下……” “好啊!”静妃不慌不忙道,“臣妾替您叫他们进来护驾。” 营地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直至一个身披红甲的男人持剑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人单膝跪下,却是对着静妃。 “末将池湛特来护驾。” 第114章 执迷不悟三公主 “你……你竟藏的这么深。”文景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难以想象以往那个温柔又懂事的静妃竟有能力策反御林军和禁军。 “外围的禁军,场内的御林军,如今都在臣妾的掌控之中,圣上,你输了。”静妃依旧那般温温柔柔的笑着,却让人觉得陌生可怖。 沈星言扫了一眼跟进来的禁军,秋猎带的禁军总共五千,而在场的最多三百…… 他长叹了口气,问:“所以呢?你准备杀了父皇和孤,让小宇继位吗?” “有何不可?” “那你还得杀光在场所有人,否则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可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一辈子都得背上杀兄弑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你觉得他能好过?” “太子啊。”静妃浅笑着,一脸的无辜“杀你们的是祁家手中一支叫做无常的死士啊,妾身和二殿下在禁军的保护下九死一生逃出西山围场,二殿下痛失至亲,为顾大局他只能含泪登上皇位,他有什么错?” 无常?沈星言心一惊,他细细一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袭击他的那些死士是无常。 他倒是没想到祁家真的参与其中,而静妃似乎准备将祁家推出去,难道祁家也是静妃报复的对象?也许他们从未联合…… 这样就能解释前世祁家为何无缘无故被忌惮。 沈星言看向文景帝,果然对方眼中早有杀意,他顿觉的头疼,这一闹,等他们脱险了,祁家又该怎么办? “柳薇……”崔绾眼含热泪的望着她,气到声音发颤,“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杀我全家!” 静妃呼吸一颤,一双泪眼望向她,道:“绾绾,抱歉,你很好,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你别怕,我不会杀你。” 第143章 “可你要杀我儿子,杀我父亲,还要杀我弟弟,你这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崔绾歇斯底里的朝她吼。 “你抢我丈夫,为出人头地,为荣华富贵,我识人不清,我认了,能被抢走的都不属于我,可我的家人做错了什么?你在丞相府那些年,我爹有苛待你吗?我弟弟有欺辱你吗?言言是你看着出生的,你抱在怀里亲自喂养过的,在你做出那些事之前他哪天不是一口一个柳姨的喊你?为什么你要这样?” 崔绾是心痛的,明明是她救了柳薇,可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她的心,如今还要毁了她所珍视的一切…… 沈星言叹气道:“因为她是前朝三公主李溶月。” 此言一出,众人都震惊了。 沈星言说:“国仇家恨,不论你们待她多好,都挡不住她想复仇的决心。” 静妃不敢面对崔绾,她深吸一口气,望向沈星言:“你果然知道,什么时候?” “从麓岭回来后,孤就怀疑你了,那晚在甘泉宫,孤已经给你机会了,可你却执迷不悟,柳姨,回头是岸。” 静妃想起那晚沈星言的话,兄弟齐心,平平安安…… “呵呵……”静妃苦笑道“言言,柳姨的世界没有岸,只有无边苦海,今生是柳姨对不住你们母子,欠你们的来世再报,今晚,你先跟他们一起死,好吗?” 沈星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为对方的执着心累。 “杀了他们。”池湛一声令下,禁军们拔刀。 “大胆!”文景帝厉声怒斥道“你们身为守护皇城的军士,跟着逆贼造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禁军们面面相觑了一下,似有顾虑。 池湛见他们迟疑,怒斥道:“发什么愣?不杀他们,你以为圣上会放过你们吗?杀了他们新皇登基后论功行赏,你们都是有功臣。” 池湛说着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对身旁的同伙示意,几人瞬间冲过去一刀抹了一个最近的官员,其他人吓得乱窜,甚至有人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到皇帝身后。 其他人瞬间被鼓动,争先恐后的发起进攻,形势一边倒,静妃那边人多势众,很快反抗的御林军就被杀的七零八落。 秦尚挡在沈星言身前,将冲杀过来的叛军一一解决。 沈星言看着杂乱的场面,没有一丝慌张,他只是默默的看向文景帝,对方的脸上只有愤怒却无恐慌,最后他看到文景帝抬高手打了个响指。 无数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叛军们纷纷中箭倒地。 池湛将静妃扑倒在地才避免被射成马蜂窝,他立刻拿出一支烟火,点了引线。 下一秒,一支白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响。 叛军们围在池湛和静妃身旁。 黑暗中的人影才逐渐显现,那是一群身着黑甲,戴着黑金面具的暗卫。 对于突然出现的暗卫,除了文景帝和沈星言,众人面上皆是诧异与不安。 沈星言默默打量着这支暗卫,来的只是一部分,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前世文景帝北逃时便是这支暗卫杀出一条血路,几乎消亡殆尽才带着他们逃出皇城。 苏文瀚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撤到沈星言身旁,被桌角绊了一跤,眼见就要栽倒,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 他抬头就见沈星言对他淡淡一笑,温声道:“老师小心,莫要磕着。” 苏文瀚没想到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遇见危险竟比他还要淡定,可他一转头,就见裴真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几个御林军。 苏文瀚惊讶的看向沈星言,原来对方还留着后手,难怪一晚上不见裴真。 “主子别怕!”池湛扶起静妃,安慰道“我们有人数优势,而且外面的禁军都是我们的人,他们马上就会来,他们就这点人,今日我们赢定了。” “母妃。”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传来,沈哲宇揉着惺忪的睡眼,被裴真牵着手走到沈星言身旁。 静妃慌了,她错愕的看了看沈哲宇,又看了看沈星言道:“我……我明明把他送上马车,亲眼看着他离开了。” 沈星言语气平静道:“秋猎还没结束,他是父皇的儿子,哪有未经父皇允许擅自离开的,孤便让人把他接回来了。” 沈哲宇不解的看着他们问:“太子哥哥,你们在干嘛?” 第115章 化险为夷 沈星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孤本想叫你过来吃烤兔子的,不曾想,你母妃要做傻事,小宇好好劝劝母妃好不好?” 沈哲宇看着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地上还躺着死人,也知道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傻事,他惊恐的望向静妃,颤声道:“母妃,我害怕……” 看着儿子惨白的小脸,静妃心软了一瞬,她攥紧拳头,内心天人交战,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她这辈子都没机会报仇了…… 最后,她狠下心咬牙道:“他是你沈家的子孙,要杀便杀,与我何干?” 沈哲宇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母妃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他,泪水夺眶而出,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母妃”。 池湛见状拔出腰间的刀,高喊一声:“杀了他们!” 叛军们开始反扑,刀光剑影,势均力敌。 沈星言拉着沈哲宇的手,退回文景帝身旁,裴真也扶着苏文瀚撤了回来。 第144章 崔绾急忙拉着沈星言的手,低声问:“儿子,你有没有安排救兵?” 沈星言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文景帝,对崔绾道:“母后,儿子虽是太子,没有父皇授权,也叫不动军队的,况且无圣令调兵视同谋反,儿子哪敢?” 文景帝神色一动,看向一旁的沈星言,他本因为崔善水在朝中势大,对这个儿子有所防备,不曾交付过兵权,没想到最后竟然让对方没有丝毫保护自己势力,还被多次暗杀。 来之前,沈星言提醒他,只有禁军在外怕是不够保险,他才叫霍凛领兵随时待命,真派上用场了。 文景帝拍了拍沈星言的肩,安慰道:“别怕,父皇不会让你们母子有事的。” “呵!你要有本事保护我们母子,至于让我们落得如此境地吗?”崔绾对他的怨气前所未有的浓,心里已经骂了无数遍狗男人。 “……”文景帝一时竟无言以对。 眼见叛军们人多势众,暗卫们逐渐落于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崔云庭带着御林军亲信们护送他们撤退,文景帝紧拉着崔绾,沈星言拉着弟弟,众人相互搀扶着。 身后有叛军策马朝他们追来,距离被迅速拉近,眼见就要被追上。 “圣上,援军来了。”有眼尖的御林军已经看到星星点点的火把朝他们而来。 崔善水警惕道:“对方是敌是友尚不清楚,说不定是叛变的禁军!” 文景帝运筹帷幄,没有丝毫慌乱。 “丞相放心,禁军来不了,是霍凛的人。” “嗖!”一阵箭雨将紧追其后的叛军射下马,一时间叛军人仰马翻。 可来人却不是霍凛的军队,而是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兵。 “圣上。”马背上的人立刻翻身下马,跪地道“臣祁枭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文景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来的是你?” “臣听闻有贼人混入禁军,担心圣上的安全,又无圣令调兵,只能带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兵来救驾,霍将军被场外的禁军绊住了,臣便斗胆先进来了。” 文景帝疑心重,祁枭为防止背上谋反的罪名,即使有兵权也没带自己的人,只是带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兵前来,文景帝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连苏文瀚都忍不住叹一声:“大将军明智之举啊。” “老师。”裴真扶着苏文瀚,低声问,“大将军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今晚他若什么都没做,只怕明日圣上就要找他算账了。” “嗯……”苏文瀚若有所思道“或有高人指点。” 沈星言抬眸望了一眼前头的祁枭,他原本还担心祁家会因为无常,逃不过被牵连的命运,可对方这一出倒是暂时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从猎场出来时,霍凛已经带兵控制住了禁军,围住了猎场,大批的军士涌入猎场缉拿叛军。 祁玉扶着站都站不稳的祁英隐在人群中,看着沈星言安全上了马车,他才默默收回视线。 “我就说他不会有事了,都伤成这样了还非要来,这下人也看见了,没缺胳膊少腿,还能跑能跳,可放心了?” 祁英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望着沈星言的马车缓缓离去,他知道如今的沈星言不再是从前那个毫无心机的小太子,已经能够自保了…… 这一场混战,李溶月最终在池湛的帮助下逃出猎场,成功脱险。 文景帝一边大力清洗禁军和御林军,一边派兵追捕逃走的李溶月和池湛等人。 大将军府内,祁玉大步进了祁英的院子。 “来,张嘴,再来一口,啊……” 祁母正在给床上的祁英喂药,像极了哄小孩的模样,还拿着帕子给他擦嘴角,祁英别别扭扭的喝着汤药,满脸都写着抗拒。 祁玉忍不住吐槽:“娘,过完年他都十七了,你这样让他以后怎么娶媳妇?” “十七怎么了?”祁母不以为然的给儿子擦了擦嘴角,还不忘塞给他一颗甜枣,这才转头对着女儿皱起眉道“这不还有一个二十一的还没嫁出去?” 祁玉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不再应声,生怕引起一番关于嫁娶的家庭大争论。 祁母瞪了一眼两个不省心的儿女,起身道:“一说着婚事就不吭声,罢了,你们姐弟聊吧,娘去看看阿敏和晟儿,一儿两女,竟只有老二让人省心。” 祁母走之前还不忘故意叹气给两人听,将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 见自家亲娘走了,祁英才长舒一口气。 祁玉在他床前坐下,正色道:“李溶月逃走了,身边还带着无常,不过无嗔跟着他们。” “爹去追了吗?” “嗯。”祁玉狐疑的看着他,问“除了那晚我在门口听到的那些事,你和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祁英白了她一眼:“你都听见了,该说的都说了,还能瞒你什么?” “那可不一定。”祁玉凑近他,捏着他的脸仔细打量着他,“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你真的是我弟弟吗?” 祁英挣开她的手:“我不是你弟,我是你哥行了吧?叫声哥来听听。” “你小子……” “告诉爹,务必抓住李溶月,只有他抓住李溶月交给圣上才能洗清嫌疑,让圣上相信祁家没在帮前朝余孽。” 祁英突然的严肃,祁玉也不再逗他,只说:“你放心,你大哥跟着去了,我跟他说了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你大哥就算看在你二姐和晟儿的份上,拼了命也不会让爹犯糊涂。” 第145章 “我相信爹,也相信大哥,就怕被别人抢了功,祁家还是逃不掉被帝王猜忌。” 祁玉看着满脸担忧的弟弟,一时间竟觉得这孩子是真长大了。 第116章 有哥在 一个月后,燕京开始入了冬。 文景帝对沈哲宇一直没有明确的安排,如今的后宫只有皇后和两个嫔位的娘娘,崔绾自然是不愿意养他,惠嫔和纯嫔因着那晚的事心有余悸,更是对沈哲宇避如蛇蝎。 沈哲宇年纪尚小,又没到开府的年纪,沈星言深知宫人们惯会爬高踩低,一遭失宠难免遭人苛待,他只能将人领回东宫养着。 书房里,沈星言正耐心的教着弟弟的课业。 沈哲宇却心不在焉。 察觉到沈哲宇的情绪低落,沈星言放下手中的笔,将小家伙抱着坐到自己的腿上,柔声问:“小宇在想你的母妃吗?” 沈哲宇抬眸望着他,湿了眼眶,他哑声问:“他们都说母妃要杀你和父皇,还有丞相大人一家,是坏女人,太子哥哥不讨厌小宇吗?” 沈哲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沈星言心疼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太子哥哥,我替母妃给你赔不是,她不是有意的,你让他们别杀她好不好?” 小家伙哭的抽抽噎噎。 这段时间,沈哲宇总是默不作声,不哭不闹,小小年纪好像明白自己的处境,再也不敢如从前那般敢笑敢闹,活得小心翼翼。 沈星言对他是有愧的,虽然没想过要伤害他,可猎场那晚确实是利用了小家伙,只是没想到李溶月这般坚决,连亲儿子都能舍弃。 到底有多深的仇才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沈星言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小宇,你要知道,人若做错事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不论是你母妃,你,还是父皇和哥哥,都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你帮不了她,但你是无辜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为谁道歉,更不需要为谁赎罪。谁要是欺负你,对你乱说话,让你不开心,哥哥替你教训他们,有哥哥在,你不必害怕。” 沈星言总是那般温温柔柔,却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他一头扎进沈星言怀里,抽泣道:“哥哥,小宇难过,母妃不要小宇了,父皇也不疼小宇了。” 沈星言轻抚着他的头,“你还有哥在。” 裴真进来时,沈星言已经将弟弟哄睡了,小家伙难过的一个月都没睡个好觉,此刻睫毛湿漉漉的,好似梦里还在哭。 沈星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安静的在门外候着。 嬷嬷进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熟睡中的沈哲宇,离开了书房。 裴真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他道:“殿下,李溶月抓到了,这是嘉裕关谢郁谢将军发往兵部的书信,被我偷偷截下了。” 沈星言接过书信,展开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谢敬之…… 沈星言脑海中浮现那个有点黑的阳光的大男孩,他想这个时候的谢敬之应该还是个小屁孩,他认真算了算。 嗯……才十二,还是个小少年,也许,还有点婴儿肥。 裴真见他看封信也能看的这般开心。 “说是那谢郁的儿子在城门口发现了行迹可疑的人,便让他爹谢郁去抓,结果真就抓到了准备潜逃去北狄的李溶月,殿下,您看要不要上报?” 沈星言折好信件,收回信封:“暂且不必上报,孤写一封信,你让人加急送去给谢郁,顺便让祁枭过去接人。” “殿下不会是想让谢郁把这个大功让给祁枭吧?” “嗯,谢郁会同意的,祁枭若失了这个机会,可就惨了。” 裴真狐疑道:“殿下为何这么帮祁家?不会真……” 沈星言见对方马上要开始八卦,抬眸睨着他。 “听说舅舅往你府上送了不少东西,要不你先跟孤说说,他到底怎么欺负你的?怎么这么久舅舅这罪还没赔的您满意呢?” “殿下,写信要紧。”裴真慌忙拿起磨块开始研磨,像只鹌鹑般闭紧了嘴。 沈星言这才提笔开始写信,他想只要大家都好好的,以后他再好好赏谢郁就是了。 裴真得了信,忙不迭的退下了,生怕沈星言多问一句。 沈星言本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想要追根究底,不曾想还没三秒钟对方又跑回来了,还满脸的喜色。 “殿下,风吟回来了!” 沈星言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忙起身要出去,就见风吟已经由秦尚搀扶着站在门口,一条腿还打着绷带。 “殿下……”他哽咽的唤了一声,就要下跪。 “别!”沈星言忙扶住他,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脸,问“腿怎么伤了?裴真快让人叫太医来!” “是!”裴真立刻去找人请太医。 “殿下,风吟没事。”他止不住的掉眼泪,“就是好久没见着殿下,想念的紧。” “没事了,回来就好。”沈星言轻轻替他擦去眼泪,看着他受伤的腿心里生了几分愧疚,他问“你受伤,是不是那个山匪干的?” “不是不是。”风吟抹了一把泪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逃走时不小心摔断的,还是他找到我,把我背回去的,殿下别怪罪他。” “要不是他把你掳走,你能受伤吗?那个山匪呢?”沈星言觉得风吟定是被对方威胁了。 第146章 秦尚答:“进了大理寺,跟那群山匪关在一处了。” 眼见沈星言就要去找罗烨算帐,风吟急忙拉住他袖子急切道:“殿下,真的不关他的事,您别去了。” 风吟急出了哭腔。 沈星言狐疑的看着他,想起苏慕遮说他们有缘,这反应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罢了,秦尚,告诉霍应淮那伙山匪让他自己处置,把那个叫罗烨的留下。” 秦尚:“是!” 沈星言看向风吟道:“至于罗烨,等你伤好了自己处置吧!” “多谢殿下!” 半个月后,祁枭带着静妃和池湛返回了燕京了,还将找回的无常令交给了文景帝,态度诚恳的当朝请罪。 文景帝当着百官的面拿了无常令,人又是祁枭抓回来的,他也不好再降罪,最后只罚了祁枭半年的俸禄。 刑部天牢里,沈星言陪着崔绾来到了关押李溶月的牢房。 李溶月一身囚服,坐在简陋的小床上,她仰着头双眼无神的望着那缕从窄小的铁窗上透进来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缓缓垂下头。 “绾绾啊。”她轻轻扯唇道“你我相识二十七载,从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吧。” 崔绾冷淡道:“你从未真心与我相交,自然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溶月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我母后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所以,我的名字叫李溶月,我在家排行第三,是澧朝最小的嫡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一群人跟在身后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 她回头过望着崔绾道:“我跟你一样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 第117章 披着人皮的恶鬼 崔绾想起第一天把她带回去时,她身上满是淤青,骨瘦如柴,那时的崔绾以为她是跟母亲来燕京后被人欺负的,崔绾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那个可怜的女孩跟尊贵的公主联系起来,也许她真的遭受了很多磨难…… “朝代更迭乃世间常态,你虽落魄,我带你回来却从未亏待过你,我的家人也是,可你却要杀他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舍弃亲生儿子都要复仇。” “呵……呵呵……”李溶月笑了起来,悲怆且绝望,她望着崔绾“你若是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复仇。” 她站起来,走近崔绾,眸中带着忧伤:“绾绾啊,如果你不是崔家的女儿,如果你不眼瞎,不看上那么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姐妹。可偏生你是崔善水的女儿,又嫁给了那样一个人渣……” “你以为我真的要跟你抢男人吗?”李溶月义愤填膺道,“谁稀罕那个脏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男人。”崔绾自是知道就算没有李溶月,文景帝也会找别人生儿子,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找了两个,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姐妹也会背叛自己…… “成王败寇,朝代更迭,我没那么想不开,我们可以死,但该死的体面。”李溶月双眸含泪的望着她,好似有无数的委屈无处释放,“你可知道你眼中的好父亲做过什么吗?” 崔绾抓紧了手中的帕子,问:“他做过什么?” “我的母后是澧朝平南侯的嫡女,她生来尊贵,克己守礼,城破那日,她准备好了白绫,带着我和两位姐姐准备悬梁自尽,可当我们吊在房梁上时,我们的白绫被冲进来的叛军割断。” “我们被生擒至你父亲面前,我母后只求一死,可他,崔善水却把我母后和两位姐姐丢给了万千叛军做奖励,因为我太小,他让人把我掐死,那军士不忍心给我留了口气,把我丢在殿内等着跟她们一起埋葬。” 李溶月泣不成声,悲伤至极她疯癫大笑。 崔绾听的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 “绾绾……”李溶月含泪望着她,颤声道“四百八十五个……男人……三天,不眠不休,你知道吗?人惨叫到两个时辰后嗓子会哑,会发出不声音……我听着她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一遍遍的摧残下渐渐没了声音,看着她们挣扎中被折断手脚,看着她们身下的地面血流成河,我暗暗发誓,只要我活下来,我定要报这个仇,哪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都无怨无悔……” 沈星言听的也觉得头皮发麻,他知道阿公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不曾想年轻时的阿公做过这般残忍的事。 崔绾双腿一软踉跄了一下,被沈星言扶住。 看到崔绾脸上的惊恐的表情,李溶月却笑了:“看不出来吧?平日那个对你总是慈眉善目的父亲会是个恶魔,那你一定不知道你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更恶心。” “别说了……”崔绾本能的想要逃避,她抓着沈星言的手,哆哆嗦嗦道“言言,咱们回家。” 李溶月厉声道:“她们就惨死在你现在住的那个未央宫!那地砖缝下定还残留着她们的血迹!崔绾你要逃哪去?你能逃哪去?” 崔绾已经快崩溃了,她本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来听听这个背叛她的人会说出什么来,结果却只有让她恐惧的真相。 沈星言生怕她再犯病,忙温声哄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无需觉得愧疚。” 崔绾抬起头一双泪眼朦胧,她颤声道:“可那是我的亲人啊。” 第147章 她是胎穿来的,那种血亲之间的羁绊是无法磨灭的。 她轻轻推开沈星言的手,走到李溶月面前,“告诉我,沈修景他做了什么?” 两双泪眼相望。 崔绾毅然决然的准备接受真相的暴击,可李溶月却迟疑了,这个人太脆弱,对沈修景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一度无法活下去。 “罢了。”李溶月转过身,透过泪幕望着空气中的粉尘在那道光里飞舞,“你走吧,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男人,他配不上你的爱。” “母后,走吧。”沈星言扶着失魂落魄的崔绾离开了。 李溶月回头看着崔绾那微微弯曲的脊背,只觉得一阵心酸,曾经那个笑起来眼里有光的姑娘在时光的搓磨里渐渐失去了光彩。 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崔绾时,对方笑着的朝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 女孩说:走!我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回家,对她来说是无比的奢侈,却有人轻而易举的说出要带她回家。 她哪里还有家,只剩一个为复仇而活的躯壳,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沈修景时,那人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 她的母后仅剩一口气,就这样亲眼看着一个小孩兴奋的挥起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少年抱着头颅端详了片刻,最后凑上去亲了一口那头颅,仿佛只是个亲吻心爱玩具的孩子。 可对方那诡异的笑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这样的人心理定是病态的。可后来,这人遇见崔绾后竟然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像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些年她无数次想杀了沈修景,可沈修景太谨慎了,她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突然很想小宇,那孩子一定很害怕…… 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只余满身疲惫。 回宫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车里的崔绾精神恍惚。 沈星言看着她呆滞的眼神,心中生出无端的恐惧,他轻轻的抱住崔绾,轻声安慰:“母后,那真的不是你的错,哪怕是至亲,他们做的恶,总不能都让我们去偿还吧?我们也只有一条命啊,够赔给谁?又有什么用?” 他知道这样劝慰崔绾,却也曾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硬是把自己逼死了。 崔绾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心存正义,可这个世界只给了她无尽的失望。 “言言啊,母后只有你了。”崔绾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企图能逃离这个世界片刻。 沈星言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性的轻拍着她的肩,仿佛在哄她入睡一般。 车队驶过街道,沈星言掀开车帘一角想看看到哪了,却不经意间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少年一身衣衫打满了补丁站在街边,伸着脖子张望着。 只一瞬间,沈星言还是认出了那人。 “江离……” 第118章 十卦九灵 马车停下,沈星言慌忙下车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人影,人头攒动的街上他仔细的分辨着,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可他找遍整条街也没再见着那人,倒是看到一个算命小摊。 苏慕遮竟然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支起一个小摊,幢幡上还写着:十卦九灵。 竟还有人在排队算命,苏慕遮神神叨叨的一通胡说八道,一会说人家宅不宁,恐有小人作祟,一会说人霉运缠身需要破财消灾…… 秦尚忍不住吐槽道:“这苏道长倒是有点本事,明明不会武功,八个人都看不住他,还敢跑来大街招摇过市。” 沈星言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还是安分不了。 摊子前一个满脸痦子的姑娘来问桃花运。 苏慕遮面色凝重的端详了那姑娘半天,吐出一句:“姑娘与桃花实在无缘,姑娘不如问问财运,贫道看姑娘今日要破财啊!” 那姑娘本满心欢喜想着能听到几句好话,结果对方来这么一句,瞬间沉下脸,拍桌怒道:“什么叫本姑娘跟桃花无缘?瞎了你的狗眼。” 苏慕遮口无遮拦道:“姑娘这副尊容,又没钱,还如此泼辣,此生难嫁了,不如……” “啪!”那姑娘气急败坏,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敢诅咒老娘嫁不出去,看老娘不掀了你这破摊子!” 苏慕遮挨了个大逼斗,脑子嗡嗡的,眼见这婆娘要掀桌子,他连忙整个人趴到桌上奋力保住自己的小摊。 那姑娘本想来寻一番安慰,一般的道人总会说她善缘,说一堆好话,不曾想这人不按套路出牌,还说她又丑又穷又泼辣嫁不出去,她操起袖子准备揍一顿对方,眼前突然有人递来一锭银子。 “我家主子说请姑娘喝茶消气的,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那姑娘对方是个高挑的俊美男子,还有礼貌,瞬间消了气,这才伸手拿了银子。 眼见摊子前坐了个谪仙般的男子,那姑娘还不忘好意提醒:“公子可别被这神棍骗了,他可能胡说八道了,莫要当着。” “多谢!” 秦尚道了谢,那姑娘才拿着银子装进钱袋子离开了。 见苏慕遮还紧闭双眼视死如归般趴在桌上,沈星言冷声道:“你还要在桌上趴到什么时候?” 苏慕遮睁开眼睛就见着一张干净俊俏的脸,顿觉眼前一亮,可一想到自己在街上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忙跳下桌,准备提包跑路。 第148章 秦尚毫不费劲的将他按坐下来。 苏慕遮眼见跑不掉,才勉强扯起一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十卦九灵?”沈星言挑眉道“看来你这神力是恢复了?” “哪有?那不还有一卦不灵嘛?所以每个人只算一卦,就那一卦不灵。” “……·”沈星言无语了,果然是个欠揍的。 苏慕遮讨好的陪着笑:“殿下,我不过是待的实在无聊出来摆个摊,赚点外快。” “哦?”沈星言看着他桌上的小木盒里装满了卦金,却都只是铜板,他拿起木盒将铜板倒在桌面上。 “孤让你在那宅子里待着,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出来招摇撞骗,就为了赚这点钱?” “呵呵……哈哈……额……”苏慕遮莫名有种被包养的金丝雀逃跑却被金主抓包的尴尬。 “我就是无聊,总不好让太子殿下一直养着吧?” “……” “殿下,我真的不会乱说话,你就放过我吧,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那宅子里待着,真的快闷死了,我宁愿出来自己赚口饭吃,也不想吃这口软饭。” 沈星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被气到了。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要不,孤送你件礼物吧。”他抓着苏慕遮的领子拉了过来,指了指街尾的一间铺子,语气温和:“你看看那间铺子,过去挑一个你喜欢的,孤买下来送你好不好?” 这语气像极了要送娇妻礼物的郎君,苏慕遮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只看到“陈氏棺材铺”几个大字。 “哈哈……殿下真会开玩笑。”苏慕遮悻悻的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我再也不跑了,我这就回去。” 正好出来寻他的两个守卫也来了,沈星言这才松开了他,转头对那两个守卫道:“给他带上镣铐,他要是再跑,就打断他的腿!” “是!”两个守卫立刻拿了绳索上前将苏慕遮捆成肉粽。 经这一闹,沈星言没找着人,准备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刚刚那个算命的姑娘,提着裙子一路狂奔而来。 “站住!!抓小偷了!” 沈星言还未反应过来,一人险些撞到他,幸好秦尚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匆匆一瞥,少年那张脸让沈星言来不及思索,立刻拔腿就追。 秦尚被那姑娘撞了个满怀,等他推开那姑娘时,转头就见沈星言已经跑远了,他急忙追去。 偷了钱袋的少年健步如飞,脚力快的沈星言根本追不上。 “江离!你等等!”沈星言一路追着他,距离却越拉越远。 直至那个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等沈星言追过去时,却见人已经被截下了。 花眠处理起来简单粗暴,一拳把江离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 他捡起地上的钱袋子,笑着将钱袋丢给沈星言:“殿下,你的钱袋。” 沈星言才不关心什么钱袋,任由那钱袋子掉在地上。 他冲上去,扶起地上的江离,见他疼的五官扭曲,忙问:“江离,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那少年忙抽回手,警惕的盯着他:“你认识我?” “我……”沈星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可看着这张脸,他想到的都是在净房那些日子江离对他的好,那时候的江离像一束光一般照亮他阴暗的世界。 江离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你哭什么?” 沈星言回过神,强扯起一笑道:“恕我冒昧,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你?跟我交朋友?”江离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那一身衣衫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嗯,可以吗?”沈星言期待的看着他。 少年心里犯起嘀咕,他刚来燕京,听说燕京的公子哥们喜欢养男宠,莫不是这人瞧中了自己? “我一个小偷,你确定要我?” 沈星言一笑,温声道:“嗯,以后你跟着我,不做小偷了。” 少年心中纠结,想着若是能攀上高枝,就不必饥一顿饱一顿,随时挨揍,他打量着沈星言,这副长相,就算是男人倒也可以将就…… 这般想着他这才点了点头,沈星言忙扶他起来。 第119章 故人非故 那被偷了钱袋子的姑娘发现袋子破了个洞,在追逐过程中袋子里的银子掉的只剩两小颗了。 “臭小子,我的银子呢?你赔我银子!”她骂骂咧咧的就要上前撕扯江离。 沈星言伸手挡在江离面前,立刻从腰间拿出一小颗金豆子,递给她。 “姑娘的银子,在下赔,你看够不够?” 那姑娘得了金豆子这才满意的走了。 “看来那臭道士还有点神,真叫他说中了。” 沈星言听到这话,突然有点怀疑苏慕遮是不是在骗自己。 “公子。”江离问“我既跟了你,总得知道你是谁,去哪里吧?” “回去了我慢慢跟你说。”沈星言拉着他就要离开,却见祁英站在巷口,他的左臂还吊着。 沈星言看了一眼旁边的花眠,这才反应过来,原是他叫花眠来截人的。 祁英走到他面前,因为脚还没好全,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 “阿言……” 沈星言不知出于何故,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第149章 “祁小将军伤还没好,还是回去好好养伤。” 祁英见他的语气不再冷淡,心里雀跃起来,他低声道:“你在关心我?” 沈星言不想与他再说下去,只是拉着江离就要离开。 “阿言!”祁英忙抓住他的袖子,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少年道“你要带他走?” “嗯。”沈星言扯回袖子,不愿与他多待。 “阿言……我们单独谈谈好不好?”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沈星言停下脚步,犹豫不决,每次面对祁英他都感觉自己的心痛的厉害,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本能的想逃。 花眠看了看二人的反应,一把揽住江离的肩:“这位小兄弟,刚刚多有得罪,我这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膏,你过来,我给你好好揉揉。” 江离刚刚被花眠那一拳打怕了,见对方突然殷勤,他求救般看向沈星言。 “你别怕,他不会再伤害你,我一会找你。”沈星言安慰完江离,又对秦尚道“你保护好江公子。” 秦尚看了一眼祁英,点了点头,便跟着花眠和江离一起出了巷子。 “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吧,孤还有事。” 祁英望着他,眼眶微红。 “我爹说,是谢郁抓到的人,有人让他把这份功劳让出来了,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沈星言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无波:“祁英,孤帮你并非因为别的,你爹只是一时糊涂,但祁家有功,就算有错也罪不致死,孤不想错失一员大将,你不必特地来谢孤。” “你不用急着解释。”祁英苦涩一笑,“我知道你不想再跟我扯上关系,我尊重你,只要你过的好,我不会再去打扰你,只是,你能不能不要避我如蛇蝎?” 沈星言平静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默默握紧了宽袖中的手。 “孤、没有避你……” 越是刻意就越是破绽百出,沈星言只想赶紧离开,生怕晚一秒所有的坚持就要崩溃,可一双脚好像钉在了这石板路,硬是挪不开步子。 感受到沈星言浑身的躁乱,不安,他默默的后退了一步,他低声道:“阿言,那个人,他不是你认识的江离,你不知道他的底细,带他回去恐生事端。” “他是谁孤心里有数。” “阿言,他真的……” “孤真的还有事,先走了。”沈星言不放心崔绾,匆匆离去。 祁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安,生怕对方因为前世的江离,就对这个人过分信任,又怕这个江离惹出祸事。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告诉沈星言,自己才是江离,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离奇,又有谁会相信这样离谱的事。 …… 李溶月死在了狱中,她撕了外衫搓成绳子挂在了那扇透进光的小窗上。 早上刑部传来消息时,沈星言还未醒,因着崔绾精神不佳,他每晚都哄着崔绾睡安稳后才返回东宫,这样折腾了几日,沈星言每天半夜才回到东宫,早上就睡过了头。 “殿下……”秦尚轻声在他床边唤了他一声,沈星言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一双眸子里满是红血丝,显然是长时间未休息好。 “怎么了?”沈星言坐起身,疲累的揉着太阳穴。 “静妃没了。”秦尚压着嗓子说“圣上传您过去。” 沈星言清醒了几分,问:“小宇知道了吗?” “二殿下还不知道。” “先不要告诉他,孤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沈星言这才匆匆起床迅速洗漱了一番,赶去了福宁殿。 文景帝脸色难看的坐在软垫上,沈星言来的急,冷风灌了一袖子,唇冻的发白。 “父皇。”沈星言行了礼。 “起来吧。”文景帝语气中满是疲倦,他扬了扬手道“赐座。” 掌事的大太监忙让宫人拿来铺了软垫的凳子,还贴心的给了他一个汤婆子。 待沈星言坐下后,文景帝才开口问:“小宇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宫?” “是,他年纪小,儿臣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甘泉宫住着,便接过来了。” “嗯。”文景帝端详着这个长子,是个柔善有脑子的孩子。 “静妃死在了刑部,她谋反之事众所周知,但她又是小宇的生母,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沈星言稍作思索,分析道:“她是前朝公主,又有谋反之罪,按律当株连九族,可李氏早已没有后人,她也已经畏罪自裁,按律当曝尸十日以示惩戒,可她也是父皇的妃嫔,又是小宇生母,此举恐损皇家颜面,儿臣认为,向外通报剥夺其一切头衔贬为罪奴,尸体不入皇陵,不立坟不刻碑,即可。” 沈星言顿了顿,又道:“若要杀鸡儆猴,父皇可拿池湛开刀。” 文景帝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吾儿长大了,思虑周全,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是。”沈星言乖顺的应着。 文景帝挣扎了半晌,开口问:“你母后去见她了?” 沈星言点了点头。 “她又不理朕了。”文景帝话中带着几分委屈,他说“听闻她这几日又犯病了,都是你在床前陪着,是不是李溶月对你母后说了什么?” 沈星言便把那日的事同他说了一遍,大概就是未央宫里死过人,崔绾才生了病了。 文景帝闻言,立刻起身对大太监道:“你赶紧去未央宫,问问皇后喜欢哪个宫殿,朕立刻让人给她挪。” 第150章 大太监连声应下,立马就去了。 沈星言见他是真紧张崔绾,他想,也许父皇心里真的有母后,只是做过太多伤人的事,那份爱就碎了,再难拼凑回去…… 沈星言无声的叹了口气,也起身告退。 “言言。”文景帝突然起身喊住他。 “父皇还有何事?” 文景帝拿出一块红玉龙纹玉佩,放到他手中,紧握着他的手道:“这是父皇的暗卫,这支暗卫是父皇做皇子时你皇爷爷交给朕的,如今朕把他们交给你,希望他们能替父皇保你平安。” 沈星言看着手中的红玉,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心思,没想到对方这就把暗卫交出来了…… “这支暗卫是保护父皇的,怎能就给了儿臣?” “无妨,父皇的一切迟早都是要交给你的。”文景帝长叹一口气道,“父皇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父皇愧对你和你母后,若是你母后愿意原谅父皇,我们一家三口也能如从前那般好好过日子。” 沈星言理解他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当说客,他浅浅一笑道:“父皇给母后点时间,她会释怀的。” 第120章 深夜诱惑 沈星言还是给了李溶月体面,让人给她擦干净了身子,又换了干净得体的衣衫,最后才让沈哲宇去见她最后一面。 因为是罪妃没有葬礼,只是挖了个土包埋了。 崔绾搬出了未央宫,她选了个离文景帝的福宁殿最远的宫殿,沈星言去看她总是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等陪她睡安稳后再回到东宫已经是半夜了。 寝殿里烧了地龙,暖和如春,沈星言泡在浴池里,连日的疲倦在温暖的水池中褪尽,他靠在浴池边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时,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像是祁英又像是江离,两人的轮廓仿佛重叠了一般…… “殿下。”一声呼唤将沈星言从梦境中抽离,他微微睁开眼,那人冲他浅浅一笑。 “江离?!”沈星言瞬间清醒,下意识的扯过一旁的衣物遮掩自己的身体。 “你进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意。 江离明显愣了一下,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问:“殿下让我扮作太监,不是想让我伺候你吗?” 沈星言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袍,他这段时间忙着照顾崔绾,又忙着处理李溶月的后事都把江离抛之脑后了。 “江离,孤不是这个意思,让你扮作太监只是无奈之举,这里是东宫,不是太监就是御林军,你进不了御林军,孤只能让你扮作太监,但孤没把你当奴才。” “那殿下把我当什么?” “正如孤所说,想跟你做朋友。” “哦……”江离垂下眸子,想了想问“那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沈星言有些不适应,他不喜欢同别人一起睡,可当初江离为了照顾他也曾赖着要同他一起睡那破房间,如今对方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让他一时无法开口拒绝。 “你想跟孤一起睡?” “嗯!”江离笃定的点了点头。 “为何?” 江离一笑:“殿下不是说做朋友吗?朋友一起睡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你以前也跟别人睡一张床?” “是啊,所以殿下不必觉得不好意思,睡一张床感情才好。”江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星言,不论看多少遍还是觉得这人生的好看。 他莞尔一笑:“殿下金尊玉贵自是不懂的寻常人的交往之道,不如让我教你。” 沈星言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只是年轻了一点,却总给他一种没由来的陌生感,他想,也许是太久没见了。 “可孤不习惯与人同寝,你若无事就回去休息吧。” “可我害怕啊。”江离突然示弱,他面露焦虑道“这么大的东宫我只认识殿下,殿下说要同我做朋友,可带我回来后又一直晾着我。” 沈星言闻言,生出几分愧疚,他解释道:“孤这段时间太忙了,忽略了你,可能还得忙几日,你若是无聊,孤让人给你出宫令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你只管去,孤没限制你的自由,只要你玩的开心就好。” “好,那今晚……” 沈星言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留下吧。” 江离闻言,笑容更甚,忙拿来干帕子,“我给殿下擦干身子。” 沈星言忙拿过他手上的帕子,“不必了,你先出去。” “好!”江离离开后,沈星言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明明从前江离也给他洗过澡,他一点也不排斥,如今却感觉这么奇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变了,对患难之交竟也摆起谱? 想到江离两次因自己而死,沈星言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这样生疏。 两人躺在床上,沈星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侧身背对着江离,准备酝酿睡意。 夜里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黑暗中,江离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沈星言身体的轮廓,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不曾想对方会是当朝太子,他想,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飞黄腾达…… “殿下。”江离轻轻唤了一声。 沈星言正处于入睡边缘,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嗯”,他太累了,很快大脑就陷入混沌。 第151章 恍惚中他感觉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身体,腰身被人紧紧的搂住,一阵热气喷洒在他耳后。 带着情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殿下,让我服侍你吧。” 沈星言一个激灵,睡意瞬间消散。 “啊!”随着一声惨叫,江离被一个过肩摔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江离傻了眼,腰背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生了恼意,他坐起身怒视着床上的人。 外面守夜的宫人听到声音,急忙推门而入。 “殿下,发生何事?” 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沈星言错愕的看着地上的江离,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是江离,江离一定不会干这样的事,就算从前睡在一张床上,也从未碰过他,还说出这样的话…… 看到这么多人进来,江离收起眸中的戾气,牵出一笑问:“殿下怎么了?” “你……你干什么?” 江离却笑着反问:“殿下留我不是做这事吗?” “不是!”沈星言快疯了,这个人让他毛骨悚然,他喃喃着“你不是他……出去!” 赶走江离后,沈星言躺在床上,他左思右想,最后得出结论,江离与他母妃不一样,并非胎穿,他认识的江离应该还没穿来,而眼前这个人是这个世界的江离,可他愿意等,等另一个世界的江离回来。 经这么一闹沈星言彻底没了睡意,便起身在书架上翻找着为数不多的话本子,却偶然看到裴真写的那本《我与太子二三事》。 “……·”沈星言没想到这本书竟然又被风吟捡回来了。 他翻开那话本子,故事很短,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莫名的上瘾,或是因为书里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可反应过来后他又有种被人左右情绪的恼怒,随手将书丢了。 “啪!”被随意丢出的书砸倒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沈星言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起身绕过满地瓷片捡起地上的书,却无意间瞥见墙角的檀木雕花箱。 他把箱子搬到桌上,那是个百宝箱,有他周岁时阿公送的长命金锁,金锁和链子上镶刻着一百多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做工精致,雕花栩栩如生。 他随手拿出那条长命锁放在桌面上,本想找一袋金瓜子,却被里面一块温润剔透的玉石吸引,前世,他用这块玉刻了一只鹿,做成了玉佩,送给了出征的祁英,如今这块玉还未经雕琢,就像他和祁英,一切都还未发生。 他打开窗户,将那块玉丢了出去…… 第121章 醋坛子又翻了 次日,沈星言离开前让风吟将一袋金瓜子给江离,又给了出宫令牌,他想,如果另一个世界的江离要占用这具身体,对这个江离多少有点不公平,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 江离却以为是昨晚的奖励,立刻拿着那袋金瓜子出宫玩去了。 入冬后,北狄又开始南下劫掠南渊北境城镇,内阁会议不断,沈星言作为储君每日忙于政务和后宫之间,无暇顾及江离,却不知道这货拿着钱在外花天酒地,仗着他的势欺男霸女。 望月楼内,梦清河将最后一个账本交给楼里的掌事,打发走房里的人后,他才慢悠悠的倒了杯茶。 “在外头吹风不冷吗?” 一个黑影翻身进了房间,瞬间将他按倒。 梦清河故作恼怒道:“怎么?想靠你这一身寒气冻死你家公子?” 花眠轻轻捋开他脸上的碎发,柔声问:“真要走?” “嗯,回家过年了。” “明年还来吗?” “不来。” “……”花眠莫名的失落,他放开梦清河,就要离开。 “诶?”梦清河一把拉住他,“做什么生气?” “你都要走了,还管我干嘛?”他的话中带着气,却是不舍的。 梦清河扑哧笑出声,把人拉了回来,一双暖烘烘的手捧住他的冰凉的脸,问:“我走了,你就不去岭南看我?” 花眠眼眸亮了亮,看着眼前的人,他大着胆子搂住梦清河的腰。 “我若去了岭南可是要缠着你的,你可不能赶我。” “若你这么烦,我还是得赶你。”梦清河说着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花眠心中一喜,为梦清河没有推开他而雀跃,他紧张的抵近梦清河的额头,轻声道:“清河,我、我想……” 他有点羞于开口,耳朵红到快滴出血来。 梦清河见他这副模样,竟觉得与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形成强烈的反差,莫名纯情可爱。 他凑上去,轻轻吻上那张微凉的唇,两股炙热的呼吸交错…… 花眠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吻自己,一时情难自控,顺势就要将人压倒,索取更多,可梦清河却掐着他的脖子推开了。 “得寸进尺。” “啊?”花眠还有些意乱情迷,他有些委屈的凑近梦清河问,“就这样了?” “那你还想如何?”梦清河拿起桌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花眠意犹未尽,心里痒的厉害,但他不敢勉强这人,只能悲惨的哀叹一声:“唉……磨人啊……” 梦清河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花眠挨着他坐着,像一只小心翼翼挨着主人狗子,可爱又可怜,“那你晚几天回去好不好?” 梦清河知道对方的小心思,只轻笑道:“再晚就赶不上除夕了。” 第152章 “你不跟太子殿下道别吗?”花眠只想着让对方多留一天也好。 “他最近忙,明日我去宫门口等一下,若是他得空就道完别再回去。” “那我陪你去。” 二人正说着话,忽闻隔壁的雅间传来一声酒壶碎裂的声音。 有人大声训斥道:“小爷叫的人怎么还没来?” 那头传来小厮开门的声音,小厮忙道歉:“来了来了!让爷久等了。” “其他人滚出去!” 花眠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头疼的拧着眉心。 梦清河见他这表情,生了几分疑心。 “怎么?你认识?” 花眠干笑了一声道:“我那位叫祁英的朋友在盯这人,刚好今日这小子在望月楼,他有事要离开一会就让我帮忙盯一下。” “呵,这位小爷挺暴躁啊,盯他做什么?” 花眠低声道:“两副面孔呢,这是本性,太子殿下突然找了这么个人进东宫,祁英怕他给殿下惹麻烦,所以要盯着。” 梦清河起了几分兴趣,起身走到墙边靠着墙听起墙角来,这一听却差点震碎他三观…… 沈星言刚进望月楼就听楼上一阵喧闹,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引来廊上楼下一群姑娘和客人看热闹。 “啊!!救命啊!” 沈星言刚要上楼,就见一个人影被丢下楼。 “秦尚!”沈星言唤了一声,秦尚已经飞身过去,将人稳稳接下。 “殿下。”秦尚抱着那人转过身“是江公子。” 江离已经昏迷,脸上满是血迹,显然是被胖揍了一顿。 沈星言忙问:“还活着吗?” “殿下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沈星言松了口气,他抬头望去,就见祁英满脸戾气的站在廊上,他不由得皱起眉。 梦清河走下楼,对他道:“殿下先别生气,不如上楼喝口茶?我让大夫来给这位公子看看伤的如何。” 沈星言点了点头,跟着他朝楼上走去,秦尚则抱着江离跟在后头。 梦清河见他气色不佳,问:“殿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听说你明日要回岭南,明早怕走不开,今日总要来送送你。” 梦清河发现他的声音中都带着疲倦,停下脚步,“殿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沈星言摇摇头:“没事,这几日有点忙没休息好。” 梦清河半信半疑,想着一会让大夫也给他瞧瞧,这才带着人继续往楼上走去。 二人刚上楼,祁英怒气未消,一把拽住沈星言的手拉进了一旁的雅间,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秦尚见状就要踹门,却被一旁的花眠拦住。 “秦侍卫别急!”花眠好言相劝道“他不会伤害殿下,殿下若有事会叫你的,这位江公子伤的重,不如先带他过来。” 秦尚嫌弃的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江离,想着祁英能豁出命去救沈星言,应是不会伤害沈星言,这才跟着花眠和梦清河进了一旁的雅间。 沈星言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地上还有血迹,又抬眸扫了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少年。 “看来你这伤是好全了,下手这么狠。”沈星言在一旁干净的茶桌前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 听沈星言的语气没有怒意,祁英满腔的怒火才稍稍降下一点,他坐到沈星言面前,只道:“已经三个多月了,什么伤都该好全了。” “哦,所以伤好了就出来打人?” 面对沈星言这样不急不躁的质问,他有火发不出来,憋屈的问:“你跟他一起睡?” 沈星言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为什么跟他一起睡?你不是不喜欢跟别人碰你的床吗?为什么他就可以?” 明明从前沈星言的床只有他可以睡,可如今这个“冒牌”货竟爬上了沈星言的床,从江离嘴里听到这话时他就失控了。 第122章 柜门掩不住了 沈星言本想解释,可听着他的话,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就起了坏心,就想让对方难受。 他扑哧一笑,反问道:“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果然这话成功刺激到了祁英,眼尾发红的模样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看着这样的祁英,他的心仿佛窜过一阵急促的电流。 “他不是江离,这个人心术不正,你看不出来吗?” “你拉我进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知不知道他……” “知道,他做的每件事我都知道。”沈星言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为了买个院子,仗着我的势把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打了,大理寺卿要去同圣上告状,是你拦下的;他还买了个姑娘养在那处宅子里,结果那姑娘是订过亲的,对方找上门差点闹出人命,也是你出手阻止的。” 祁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般纵容他?你好不容易要开始掌权,就不怕因他而失去圣上的信任,影响你继承大统?仅仅就因为他是江离?” “我不过是想看看他能坏到什么程度,这样江离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他,不必因为占了他的身体而愧疚,替他更好的活着。至于父皇……”他轻轻一笑“我心里有数。” 第153章 祁英心一颤,哑声道:“可江离回不来了,你永远等不到他。” 沈星言突然反应过来,他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知道前世的江离不是这个世界的?” “嗯,因为……”他望着眼前的爱人,眸中的情绪翻涌,声音发哑,“我和江离,是一个人。” 沈星言茫然的眨了眨眼,愣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分析消化他的话,最后,他笑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真的是……” “别闹了。”沈星言明显有了几分不耐烦,他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阿言!”他伸手拦住沈星言,“你还要带他回去?” “嗯!” “你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你还要带他回去,你就不怕他对你做什么吗?” “他没这个胆。”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祁英拿出一个药瓶塞进他的手中,“你好好看看,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只是小恶?他是想利用你,爬上更高的位置,你若不信我,大可去问梦清河。” 沈星言看着手中的瓶子,打开轻轻嗅了嗅,确认是脏药,他原以为对方只是小人得势,所以将贪财好色的本性暴露无遗,不曾想这货竟敢打他主意…… 祁英抓着他的肩,双目赤红,“你以为他来望月楼做什么?他来找小倌学那种事,还买了这样的药,看不出来他想对你做什么吗?你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还跟他一起睡,你要把我逼疯吗?” 看到祁英眸中的雾气,沈星言怔了怔,他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怎么变成哭包了?动不动就要哭,这还是祁英吗? “发什么愣,我跟你说话呢!”祁英感觉自己要气炸了,可对方好像没反应一般。 “知道了,但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 沈星言话还未说完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抱。 面对沈星言突如其来的拥抱,仿佛所有的阴云瞬间消散了,他欣喜地抱住沈星言,下一秒就发现怀里的人,身体往下坠去。 他忙托住沈星言的身体,这才发现对方脸上泛着潮红,伸手一摸,烫的惊人。 “阿言,你生病了。” 沈星言迷迷糊糊的说着:“让我、睡会……” 连日的操劳,加上每日陪崔绾到深夜才冒着寒风返回东宫,沈星言这场风寒来势汹汹。 他做了很多杂乱的梦。 梦里他站在未央宫里,看着崔绾的身躯高高悬挂在房梁上,可当他冲过去时未央宫突然燃起大火,成了一片火海。 他被困在大火中,热浪席卷而来,他感觉那火在他身体里燃烧,热的他快窒息了,忽而一双冰凉的手将他拉入另一个空间,他睁不开眼,身体落入一个冰凉硬实的怀抱,那股凉意仿佛将他身上的热度慢慢吸走了一般,他贪婪的抱着那人,索取更多的凉意,直至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星言醒来的时候,只见崔绾正坐在他床边。 “你醒了。”崔绾的脸上出现笑容,她心疼的摸了摸沈星言的脸,“没事,退烧了。” 沈星言只觉得身体异常疲累,但看到崔绾脸上的笑容,他的确有种久违的温暖。 “母后……”他一开口,声音干哑的吓人。 “别说话了,再好好休息一会,太医说你这是累着了,又长期精神紧张,压力太大,着了凉,这才发了高烧,你可吓死母后了。”崔绾紧抓他的手,眸中泛起隐隐泪光。 “我没事,你别担心。” 崔绾一想到这孩子连生病做梦都在担心她,口中一直喊着“母后别走”。 她心里是愧疚的。 “是母后不好,本该是母后做你的后盾,却让你操碎了心。”她深吸一口气,将眼眶的泪水逼回,转而一笑道,“正如那祁小将军所说,人活一世若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就改变自己,况且这世上还有人这么爱我,哪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才是母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便是为了你,母后也该好好把日子过好。” 沈星言眼眶发热,反手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说:“母后能这么想就好,这个世界虽让人失望,但儿子一定不会背弃您。” 崔绾抹了一把泪,笑着哄道:“母后知道,我儿子是最好的,你安心把病养好,母后才放心。” 风吟端着汤药进来,见沈星言醒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本宫来。”崔绾伸手接了过来。 风吟见皇后在,欲言又止,只能站在一旁候着。 沈星言撑起身子,一旁的宫女忙拿了个软枕垫在他后背,他坐起身四处扫了一眼,没见到预想中的人,可那熟悉的触感那般真实,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是烧糊涂了。 “他今早刚走。”崔绾一边喂他汤药一边道:“你高烧三日,各种法子都降不了温,又一直说胡话,他为了给你降温,大冬天的脱了衣衫把自己冻冷了,才进来给你抱着,反反复复,幸亏这孩子身体好啊。” 沈星言一愣,诧异的看着她。 崔绾却只是一笑,“母后不是老古董,人这一辈子跟什么人在一起,都是命中注定,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只要待你好,能让你幸福,母后都没意见。” 第123章 躲不掉的历史轨迹 沈星言没想到对方接受的这么自然,想着又觉得好笑,他忍不住调侃:“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没想着让我传宗接代?” 第154章 “传宗接代?”崔绾笑了,反问“传谁的宗?接谁的代?” “当然是沈家的。” “沈家的,关我姓崔的什么事?” “……”她竟回答的这般直接,让沈星言一时语塞。 “咱们家有皇位要继承。” “是哦,怎么办呢?母后好像不关心。”崔绾俏皮的像个孩子。 沈星言成功被逗笑,这样的崔绾才好,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再说了,你传不了,那不还有一个吗?我可不瞎操心。”崔绾说着望向门口探出的小脑袋,被发现的沈哲宇,慌忙躲了起来。 沈星言朝门口看了一眼,小家伙的袖子还露着一截在外头。 “你生个病,这小子都急哭了,我在这他也不敢出来,罢了,母后先走了,你的小朋友们都还等着你呢。” 崔绾将空碗递给风吟,起身离开了。 没一会,裴真和沈哲宇就进来了。 “哥哥,你好点了吗?”沈哲宇坐到沈星言床边,拉着他的手,一张小脸写满了担忧。 沈星言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哥哥没事,让小宇担心了。” 裴真忙给风吟使眼色,风吟这才道:“二殿下,太子殿下和裴大人还有事谈,奴才带您去外面玩好不好?” 沈哲宇看了看裴真,懂事的点了点头,跟着风吟离开了。 沈星言见殿里无人了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裴真面色凝重,“殿下,您病了这几日北狄动作越大了,嘉裕关,胜武关纷纷告急,今早大将军请命北伐,圣上已经准了。” 沈星言呼吸一滞,瞬间皱起眉,这跟前世一模一样,还是躲不掉北伐…… 便是一向好脾气的沈星言也忍不住抱怨:“他瞎凑什么热闹?他现在这种情况去北伐做什么?” 裴真见他这么激动,不解道:“大将军去北伐自然是因为此前的事才急着立功表忠心,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是大将军,外敌来犯他有责带兵反击。” “你什么都不知道。”沈星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殿下要去哪?” “去大将军府。” “殿下现在去了也没用了。”裴真忙阻止他,“您才刚退烧,若是再吹风只怕又要发烧,再说了,大将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主动请缨的,圣上已经授命他征北大将军,年后就出征,来不及了。” 沈星言扶额,祁枭虽勇武,到底还是武夫,只想着立功,却不知道自己仍是受忌惮的那一个。 半个时辰后,沈星言穿着一身厚实的狐毛大氅来到了大将军府门口。 门口的家将急忙进去通报,沈星言仰头望着门上大将军府的牌匾出神。 秦尚将他的氅衣裹紧了些,轻声问:“今日这么冷,殿下何必亲自来,为何不让人宣他去东宫?” 沈星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祁枭功夫如何?” “惭愧,属下怕不是他的对手。” “那如果加上父皇给的那支暗卫,你们联手能把他打成重伤吗?” 秦尚吓的一激灵,低声问:“殿下要打大将军?” “嗯,孤是这么想的。”他想,如果说不通祁枭,只能出此下策了。 “额……”秦尚为难道,“殿下,那可是大将军啊。” 沈星言转头看向秦尚,秦尚的父亲也是祁枭的部下,让他去打自己父亲的上司确实不大好,但也知道秦尚没有说假话,祁枭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便是秦尚也没有把握打赢对方…… “阿言!” 沈星言回过神,祁英已经走到他面前。 “你还病着,来做什么?” “见你爹。” 祁英看了一眼对方的车驾,不是太子的规格,这是偷偷来的。 “你跟我来。” 沈星言跟着他进了大将军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沈星言看着少年的背影,宽肩窄腰,好像比前世这个年纪的他要高大一些,大概是常年在军营训练出来的。 “你把江离送走了?” 沈星言突然开口,祁英停下脚步,不安的回头望他。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道:“嗯,他真的不是你认识的江离,你留这样的人在身边,我不放心。” 还不等沈星言开口,一旁的秦尚忙道:“殿下,人是我送走的,我也不喜欢这个人,他老给殿下惹麻烦。” 沈星言无语的看着这两人,面对江离,两人倒是难得同仇敌忾,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前走去。 书房里,面对祁枭,沈星言单刀直入,直言道:“孤希望大将军明日朝上同父皇说,你年纪大了打不动了,此次北伐你去不了,孤自会推荐合适的人去。” “……”祁枭一脸懵的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星言,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祁英却对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应下。 祁枭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大恩,臣都记着,至于北伐之事,今日祁英也劝过臣了,臣明白殿下担心的事,臣有句肺腑之言想说给殿下听。” 沈星言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臣知道,因为无常之事圣上对臣心有芥蒂,为将者本该抵御外敌,保家护国,岂能以为君王猜忌而退缩不前,让百姓横遭欺凌?恕臣斗胆,都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这‘禄’却是来自百姓的供养,臣的使命就是守护百姓安宁。臣比任何人都了解北狄人的作战方式,行军布阵,有把握以最小的代价击退敌军,若换做他人只怕平添伤亡,所以,此战非臣莫属。” 第155章 沈星言沉默了,祁枭说的句句在理,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问:“如果,你知道你的君王,会在你为他浴血奋战时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你,你此去不会活着回来,你还要去吗?” 祁枭沉吟一会道:“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只愿圣上让臣打完这场仗。” 沈星言不再说话,只是缓缓起身离开了书房,他走在出府的路上,天空下起雪,他停下脚步,抬起头茫然望着天空簌簌落下的雪花。 两世了,他先想到的永远是小家,想着保全家人保全祁家,只有祁枭,虽不擅朝政,为百姓可将生死置之度外,宁愿马革裹尸还,也要守住国门,驱逐北狄。 替面对祁枭,他是惭愧的…… 一片红伞遮住了天空。 “阿言。”祁英站在他面前,浅浅一笑道“下雪了,别冻着。” 沈星言看着他,鼻尖一阵酸涩,泪水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没事的。”祁英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爹他就是这样,他要去,没人劝的动他,这场仗,免不了。” 沈星言含泪望着他,问:“如果……悲剧重演,怎么办?” 祁英笑着,淡然道:“只要我们战死沙场,祁家女眷就是忠烈遗孀,圣上会厚待她们,这次我跟他们一起死,不让你为难。” “啪!”沈星言打了他一巴掌,却没有用劲,似在责怪他口无遮拦。 “阿言……” 沈星言负气夺过他手中的红伞快步朝门口走去。 第124章 为了个祁家要造你父皇的反? 马车入了宫,沈星言坐在车里,思绪万千。 “殿下。”车前的秦尚掀开车帘道“您看前面。” 沈星言抬眸望去,远远的甬道上走来一个青衣道袍的男子,一旁的大太监在他身旁替他撑着伞…… 苏慕遮惴惴不安的低着头,一心只想着赶紧出宫回去。 “苏道长。” 经过马车时突然被叫住,他惊恐的抬起头,与马车里的人对上眼。 沈星言揣着袖子冷眼睨了他一眼,转而慈眉善目的对一旁的大太监道:“严公公,孤与苏道长有缘,可否行个方便,让孤与他聊会?” 大太监笑着道:“殿下请便。” 苏慕遮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不敢抬头看沈星言,直至大太监走远了,他才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我冤枉啊,我可没逃走,是圣上突然派人把我从宅子里请出来的。” “哦?那父皇找你说什么了?” 沈星言的语气冷的让苏慕遮不敢吭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星言没了耐心,只道:“秦尚,找人给苏道长选个安静的地方送他上路。” 苏慕遮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我什么也没说,是看守我的人出卖了你,与我无关啊!” “迟了,孤一开始就不该留你。”他冷淡的瞥了一眼苏慕遮,放下车帘。 清冷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埋了吧。” 苏慕遮瞬间瘫软在地,却被秦尚一把拎起,毫不留情的拖走了。 沈星言无力扶额,这一刻他觉得好累,他努力想要改变前世的结局,可最后事情还是按着前世的轨迹在发展,他想,也许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根本…… 最后,他还是去了紫薇宫,那是崔绾的新住所,一个小小的宫殿。 崔绾正准备用饭,就见沈星言来了,脸色还很差。 “哎哟!”崔绾忙起身,拉着他的手进来,将手中的汤婆子塞进他手中,见他手冻的发紫,又心疼的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才刚退烧你就把自己冻成这样!” 崔绾急忙吩咐一旁的宫女,“桃子,快把暖炉移过来,再让人去弄碗姜汤。” 宫人们慌忙搬暖炉,紫薇宫里没有地龙,取暖全靠暖炉,好在皇后的炭火都是上好的兽金碳,屋里倒也算暖和。 “母后……”沈星言握紧她的手,哑声道“儿子有件事想同母后说。” 崔绾看他红了眼眶,想着对方定是要说大事,便将屋里的人打发了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星言湿了眼眶:“儿子要跟母后说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 次日早朝后,文景帝留了崔家父子在承德殿,直至午后才散了会。 崔善水和崔云庭刚出承德殿就见沈星言站在空荡荡的阙上等着他们。 “太子殿下。”崔家父子恭敬的行了礼。 沈星言伸手托了一把,道:“阿公和舅舅是长辈,无人时不必行此大礼。” 崔善水一笑道:“君臣之道不可废。” “孤送送你们。” 祖孙二人并肩而行。 “殿下今日在此等候可有要事?” “孤确实有要事,想问问阿公的意见,只是不知道阿公怎么想。” “殿下跟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但说无妨。” 沈星言停下脚步,望着他问:“阿公觉得孙儿如何?” 崔善水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殿下是想让臣夸夸你,殿下天生聪颖自是什么都好的。” 老人的眼里满是慈爱的,看自家孩子,越看越喜欢。 “母后一直想去江南,孤想让父皇暂放下手中的事,将朝政全权交给孤,他好陪母后去江南逛逛,或许能小住一两年,阿公觉得如何?” 第156章 崔善水的笑容僵在脸上,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外孙,一时间竟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沈星言。 崔云庭更是被这话吓到,慌乱的查看四周是否还有人,直至确认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别人,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压着嗓子道:“殿下,注意言辞,这要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您要造反啊。” 沈星言却是淡然一笑:“父皇若不同意,孤是准备造反,不知阿公和舅舅是否会支持。” 崔家父子瞬间怔在原地。 崔善水咽了咽口水,缓了缓心绪,才问:“为何?” “若孤猜的没错,父皇今日留你们下来是商量如何给祁家定上叛国之名,在战场上永远回不来吧。” 崔家父子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崔善水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沈星言道:“孤不想错失良将,而父皇一定不会放过祁家,没办法,孤只能反。” “你父皇才让你开始掌权,兵权也才交了一部分给你,你为了个祁家要造你父皇的反?”崔善水简直不敢相信对方说出来的话。 “孤也不想,若非迫不得已,孙儿又岂愿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崔善水忙拉住他的手,低声劝道:“好孩子,阿公知道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和圣上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为了个外人真的不值当,祁家的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同圣上好好谈谈好不好?” “阿公。”沈星言苦涩一笑,“您跟父皇君臣这么多年,您觉得以父皇的脾性我能劝的动吗?我真的没办法,我想过更极端的办法,可他毕竟是我父皇,我不愿伤害他,但我也无法看着祁家的悲剧发生。 孙儿想过对祁枭下手,可无论是让人把他打成重伤还是下毒让他瘫痪在床,都无异于折了南渊的羽翼,让百姓罹难,多番衡量之下,我只能选择对不起父皇。阿公,我要赌一把,我若赌赢南渊此后将多一员猛将,那人将成为南渊最锋利的利剑,统一三国亦不会远。” 前世他也曾跪求过父皇,可无论他说什么,文景帝都要杀祁家满门,寒了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的心,也寒了南渊百姓的心,最终分崩离析。 重活一世,他努力让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盼着与祁英再无交集,可那份遗憾却始终留在心里,前世没有勇气做的事,这一世他想大胆一回…… 崔善水沉默了,他这一生算不得好人,可对这个外孙,他是真心喜爱。 最后,他问:“你同你母后说过这事吗?” “嗯。” “她支持你?” 沈星言点点头:“母后让我来找您。” “唉……”崔善水长叹了口气,他想先稳住沈星言再想办法,他温声道,“你让阿公和你舅舅好好商量一番,就算要逼宫,也要好好谋划一番。” 沈星言了解自己的阿公,他这么说就是要回去商量对策,最后只会想尽办法逼他放弃。 “阿公,孙儿只是同您说一声,您若不同意,孙儿也是要一试,若孙儿失败,您只管与孙儿撇清关系,也不会连累崔家。”沈星言后退一步,郑重朝着崔善水深深的鞠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 第125章 被包围了 崔善水慌忙快步追上两步,也顾不得所谓的君臣之礼,一把将人拽住,他压着嗓子怒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失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你母后又该如何自处?” “阿公真的关心母后吗?”沈星言反问,“母后生性洒脱,本不该拘于这深宫,当初父皇纳嫔封妃之时,母后想和离,阿公执意不肯,您可知您断的是她的生路?” 崔善水怔住了,他红了眼眶,崔绾的病,他这个做父亲竟也是帮凶,这些年若是没有沈星言,也许崔绾早就没了。 沈星言苦笑道:“阿公,抱歉,我不能瞻前顾后,我一定要勇敢一次,如果我失败了,母后就托付给您了,以您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我相信您可以保全她。” 沈星言说完,扯回了被老人紧紧拽着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 “言言……”崔善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 除夕一早,后宫嫔妃家人入宫团聚。 沈星言一早就来了紫薇宫,崔善水却迟迟未来,眼见探亲时间马上要到了,他开始不安。 崔绾见他不安的等着,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急,你阿公会来的。” “母后。”沈星言反握住她的手,“你不怪我吗?” “傻孩子,你父皇跟你阿公一生做了那么多错事,可他们也是母后的至亲至爱,母后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他们愿意迷途知返,母后还是愿意原谅他们的。” 母子二人正聊着,外面的宫人来报,崔相来了。 崔善水依礼朝母子俩行礼,却被沈星言一把托住了手。 崔绾给了一旁的宫女一个眼色,屋里的人纷纷退了出去。 “阿公是长辈,您这一礼要折煞母后和孙儿了。” 崔善水脸色沉重的看了看崔绾和沈星言,最后只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臣不能久留,你说的事,可行,但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言言,你先出去,阿公同你母后说两句话。” 沈星言看向崔绾,她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沈星言出了屋子,雪后的紫薇宫一片雪白,崔绾身旁的宫女桃子忙给他塞了个汤婆子。 第157章 “殿下莫要冻着。” “谢谢。”沈星言笑着道了谢。 没一会,崔善水就从屋里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沈星言道:“殿下随臣过来。” 沈星言跟着他走到无人之处。 崔善水才叹气道:“殿下,你手上的军队包括圣上给你的暗卫都不能动,毕竟是圣上给的,你才刚接手,他们不一定臣服于你,一旦有人告密,不仅功亏一篑,只怕连性命都不保,我们有更稳妥的法子。” 崔善水说着附耳与他说了一会,才踩着积雪离开了。 沈星言回到屋里,见崔绾坐在矮塌上笑着道:“今天除夕,晚上除夕宴人多,中午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顿饭,今日母后亲自下厨。” 沈星言点了点头。 临近午饭时间,又下起了小雪,文景帝一路兴奋的小跑而来,路上几次险些滑倒。 “绾绾!”文景帝打帘,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顿觉心头一热。 崔绾正解着身上的围裙,沈星言在摆放碗筷,仿佛寻常人家的妻儿一般。 “父皇。”沈星言行了礼。 “免礼,今日除夕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都坐。”文景帝忙坐了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一旁的大太监忙拿出银针,准备试毒。 “干什么?”文景帝不满的呵斥道,“皇后做的菜,还试什么?下去!” 大太监被训了,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崔绾却是不急不忙的拿起银针,道:“还是试试吧,莫要吃了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诶!”文景帝制止了她的动作。 “底下的人不懂事,你怎么还生气了?” 文景帝说着忙夹了块香酥排骨往嘴里送,还不忘夸赞道:“皇后这排骨做的好,朕想这口好久了,可算吃上了。” “圣上喜欢吃就多吃点,言言也吃。”崔绾夹了块鱼片放到沈星言碗中。 一家三口倒也算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饭。 饭吃到一半,崔绾突然道:“母后让人做了糕点,言言,你去小厨房看看怎么还没端来。” 沈星言知道她这是要支开自己,便恭顺的应下了。 屋里伺候的宫女们识趣的退了出去。 文景帝往崔绾身边挪了挪,捧起她的手道:“绾绾支走他们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朕说?” “嗯。”崔绾没有如往常一般挣开他的手,反而扬起一抹笑问,“修景哥哥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文景帝愣了愣,这句修景哥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再听过,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崔绾还在等着他回答,文景帝一时想不到答应过对方什么,他答应崔绾的太多了,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无第三人,更不会有庶出子女,说好的此生要疼她宠她,却没有一个实现…… 他柔声道:“绾绾想要什么朕都应你。” 崔绾笑问道:“真的?” “嗯,只要朕做的到。”文景帝信誓旦旦。 “你可还记得,你还是皇子时,你我还未成婚,我说想去江南看春雨绵绵,看桃花盛开,你曾说此生无论何时都愿陪我同去,年后,我想去江南,在那买个靠水边的院子,种棵桃树,走走那烟雨小巷,修景哥哥可愿相陪?” 崔绾满眼憧憬,文景帝脸上的喜色却淡了,他问:“要去多久?” “一年,两年,或许更久。” “这……”文景帝为难道,“朝中事务繁多,朕恐怕去不了那么久。” “你说过只要我原谅你,你愿意做任何事,你可愿放下这天下随我离开,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文景帝面色凝重,他收回手道:“绾绾,你别闹,朕真的走不开。” “呵……”崔绾苦笑,看着他的眸中只余失望,“果然,你的眼里只有权势,罢了,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你走吧。” 崔绾起身不愿再看他,泪水却无声的落下,她好不容易想再给这人一个机会,可得到永远都是失望…… 文景帝走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她缓缓拿出崔善水给他的锦囊,眸中的悲伤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母后。”沈星言轻唤了她一声。 崔绾转过身,看到儿子脸上的担忧,她强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母后没事,这条路让母后来替你铺平。” 沈星言走到她面前,拿走了她手中的锦囊,柔声道:“母后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路,儿子自己走。” 沈星言从紫薇宫出来,就见一个人影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跑来。 “殿下……太子殿下!”风吟一路跑来,头发被寒风吹乱了,冻的五官都快没了知觉,手也摔出了血。 “风吟?”沈星言错愕的看着风吟狼狈的模样,心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不好了。”风吟带着哭腔道,“圣上突然抓了秦尚和所有东宫亲卫,连着来东宫的祁小将军也一起抓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圣上怕是要对您下手啊。” 沈星言脑子一片空白,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别怕,孤去看看……”沈星言慌忙朝福宁殿方向跑去,却发现前面的道上站着成排的御林军,身后也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他被包围了。 “太子殿下。”御林军领队出列道“圣上请您去承德殿。” 第158章 第126章 把你儿子送我 承德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重重把守。 文景帝阴沉着脸高坐在龙椅上,正托着腮冷眼望着大殿门口出现的人影。 沈星言默默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踏入殿中。 父子俩前一个时辰还坐在一起和和睦睦吃饭,如今却是剑拔弩张。 沈星言还是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文景帝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仿佛要将下面那个看似恭顺的儿子盯出个洞来。 低沉冷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你竟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 沈星言抬起头,与之相望,“儿臣不知父皇今日这般所为何事?” 文景帝的脸上出现一丝嘲讽的笑,他打了个响指,层层御林军后响起镣铐的叮当声,戴着镣铐的少年被押上殿中。 祁英眼神复杂的看着沈星言,他始终不敢相信沈星言会为了他反了自己的父皇…… “苏道长,太子不是想知道你和孤怎么说的,你同他讲讲。” 躲在柱后的苏慕遮,被点了名,他不情不愿慢吞吞的挪了出来,也不敢去看沈星言,只低着头道:“殿下,我只是为了自保,圣上找我入宫,我知道你定要杀我,我不想死,只能出卖你了。” 文景帝不耐烦道:“你不必怕他,朕让你说你就大胆的说。” 苏慕遮抬眸瞥了一眼沈星言,“那日,我跟圣上说,我预见,您要在除夕宴上对圣上下毒,抱歉……” “……”沈星言内心苦笑,原来还有个剧透的,难怪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抓了。 大太监上前道:“太子殿下,请把毒药交出来。” 沈星言知道躲不掉,干脆拿出那个锦囊,丢给了大太监。 大太监随之将锦囊里一小包药粉交给了恭候在旁的太医。 “为了个男人,你要毒害你的生身父亲?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文景帝咬牙切齿,气的发抖。 “儿子不孝,这么做却并非只为他,更是为黎明百姓和父皇留住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父皇要杀一个人儿子拦不住,只能出此下策。”他抬眸望向高座上的帝王,平静的问“苏慕遮既然告诉父皇儿臣要反,可曾告诉过父皇上一世南渊为何会亡?” “自然是因为这个逆臣!”文景帝指着下面的祁英,怒道“什么帝王之相,什么统一三国,朕今日就杀了他,看他连命都没有还如何帝王之相!” “圣上。”祁英突然开口,问“他既然告诉你上一世南渊亡于我手,你就不想听听我这个罪魁祸首是怎么做到短短三年就颠覆了你的国家?” 文景帝额角青筋暴起,他从龙椅上跳起,指着他道:“黄口小儿安敢大放厥词,就凭你也配?” 祁英嗤笑一声:“是,我不配,这么说圣上是不相信苏慕遮所言了?那今日这出又是为何?” 文景帝被怼的无话可说,他本是不信苏慕遮所言的“前世”,太过离奇,但苏慕遮预言沈星言会反却是真,这个道士甚至还预言到自己会被活埋,求他相救,还是他派人把被活埋的苏慕遮从土里挖出来的…… “圣上疑心过重,若非你执意要杀祁家满门,我此生都不会反。”祁英悄悄望了一眼前面的沈星言,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会守着这人一辈子,哪怕无名无份,又岂会有后来的反目成仇? 他看向文景帝,字正腔圆:“圣上诛杀功臣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吗?你失去的不是为你征战的祁家,你失去的是人心,是那些手中有兵权一生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的心,是所有武将的心,你诛的是天下人的心,这也是我为什么能一呼百应,如此轻易颠覆你的政权的原因,哪怕没有我,只要有人站起,你的政权都将岌岌可危,你还不明白吗?” “你闭嘴!”文景帝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冲下去,指着祁英厉声呵斥“且不论前世如何,你诓骗我儿,杀父弑君,就是叛臣,朕哪冤枉你了?” “他没有诓骗儿臣。”沈星言辩解道“儿臣也从未要杀父,只是想让父皇没办法再执政。” 一旁的太医拱手道:“圣上,此药并非致命毒药,只是会让人暂时失去知觉,假性中风,只要停用一段时间即可恢复,倒是不伤身体。” “混账!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毒害你的父皇?” 沈星言对着他重重的磕了个头,“儿臣一人做事一人担,与旁人无关,更与老师无关,父皇要打要杀冲我一人来便是,莫要牵连无辜。” “你……你个逆子……好……好得很!”文景帝气笑了,他的眸中透出一丝狠戾,恨声道“朕成全你。” 文景帝抽出长剑,一剑劈下。 沈星言不躲不闪,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看着长剑朝他劈下来。 然而长剑最终还是没落在沈星言的身上,鲜血从上方一滴滴的落下,殷红的血液如娇艳的红梅在他白色的氅衣盛开一朵朵嫣红。 沈星言抬头,就见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剑锋,祁英满脸的阴鸷,死死的盯着执剑之人。 “要杀自己的儿子,你就这点出息吗?” “放肆!!!”文景帝目眦欲裂,梗着脖子青筋暴起。 祁英反手弹开他手中的剑,尽管枷锁缠身,脖子上还横着数把利刃,他依然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羁。 第159章 “我对你的江山不感兴趣,但我对你的儿子感兴趣,不如把你儿子送我,我替你打下北狄和西景做聘礼,嫁妆也行。” “…………··” “…………··” 父子俩同时懵了。 反应过来后,文景帝咬牙切齿道:“你可要点脸吧!你还想拐走我儿子!” 祁英却有恃无恐道:“反正你都要杀他了,送我又如何?” “你……你你你……你休想!”文景帝握紧手中的剑,“朕先砍了你这厚颜无耻的混球!” “父皇!”沈星言起身伸手拦住他,“你冷静点!” “朕冷静不了,这个混蛋,还想着糟践你……” “当皇帝总不会这点野心都没有吧?”祁英打断他的话,不急不躁道,“你不想在有生之年做那个统一三国的帝王吗?我能灭北狄西景一次,就能灭他们第二次,既然你信苏慕遮的话,那我就是那个天选之子,除了他沈星言,没人能驾驭得了我。” “无耻逆贼!朕还不需要卖儿子!”文景帝气血上头,他举起剑,厉声道“朕砍了你们俩个兔崽子!” “住手!” 第127章 噩梦重现 崔绾怒气冲冲的闯进了大殿,她看了一眼文景帝手中的剑,剑上还染着血。 “你要杀我儿子?”崔绾强压着冲过去跟他拼命的冲动,死死的瞪着他。 文景帝眼神有一瞬慌乱,手中的剑也缓缓放下,可他越想越气,剑尖指着沈星言怒道:“他要谋反!你生的好儿子他要造他父皇的反!” “那也是你逼的!”崔绾红着眼质问道,“这些年,但凡被你疑心过的人哪个活到了第二年?你听进去过谁的话?言言作为太子没有好言相劝过吗?你听了吗?你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不纳谏言,不听民声,前朝后宫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做事?” “你……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朕的?”文景帝如遭雷击,错愕,茫然,甚至怀疑崔绾说的并不是他。 “我明白你坐在这个位置不易,可你杀了这么多人,这些年,你能睡个安稳觉吗?你看看你的身边还剩几个亲人?你就没想过自己的问题吗?” 文景帝被这连珠炮弹的质问压的喘不上气,每一句都刺在他的心口,他登基不到三年,就杀光了自己的兄弟,两个姐姐也不与他往来,他们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手足至亲,却想着颠覆他的皇权,他才要杀了他们……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朕不需要……”文景帝捂着脑袋,失神的喃喃着,“朕才不要你们,朕不孤独……朕有天下,朕不差亲人!” 文景帝发了疯般,红着眼剑指沈星言,厉声道:“逆子不孝,朕杀了他,还可以再生一个!”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将崔绾的心砸的粉碎,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感情可笑至极,不过是一个生育工具,坏掉了,他就可以找别人生…… 眼见二人相互伤害,文景帝更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阴霾,沈星言心中如堵着一团夯实的棉花,他上前欲安慰父亲。 “父皇……” “闭嘴!朕没你这个儿子!” 剑光闪过。 大殿上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一般。 随着大太监手中的拂尘啪的掉在了地上,大殿上静的只闻粘稠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沈星言茫然的低头,看着那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仍是不敢相信,这一世他竟会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中,甚至觉得有些仓促,让他来不及准备就那么倒了下去…… “阿言!!”祁英慌忙接住倒下的少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崔绾瘫软在地,她失魂落魄的爬过去,看到沈星言腹部的血迹逐渐蔓延开来,浸湿了月白色的衣衫,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沈星言望着持剑的男人,忍着痛哑声道:“对、对不起啊,父皇。” 文景帝回过神,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眼中充满了惶恐、茫然,仿佛刚刚那一剑根本不是他刺的,手猛然一抖,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祁英捂住他腹部的伤口,红着眼声嘶力竭的朝着一旁吓傻了的太医大喊:“太医!快救他!快啊!” 太医回过神慌忙跑过来,快速检查伤口后,太医皱着眉道:“伤的太深了,我回去拿药箱。” 太医丢下话,冲出了大殿。 “母后……”沈星言紧握住崔绾冰凉的手,看着对方已经吓傻了,他强忍着疼痛安慰道“母后别怕,我没事的,别怕……” 崔绾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她抓紧沈星言的手,试图抓住他的性命一般,“是母后不好,是母后没有保护好你,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好……你别哭。”沈星言疼的脸色惨白,却还强撑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等不及了,我们直接去太医院!”祁英将人打横抱起,就要离开,可御林军们的刀剑仍然抵在他脖子上。 崔绾心一横撞开一个御林军,顺手抢了对方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道:“让开!” 大太监惊呼道:“哎呀,皇后娘娘,您小心啊,别伤着自个。”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大太监见皇帝没有指示,只是像个犯错的孩子,茫然又无助的杵在那。 第160章 大太监一个劲的冲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让开,眼见一群武夫像个木头似的,他恨铁不成钢的咬牙猛跺了一下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才有一人领会过来,壮着胆子上前把祁英手脚上的镣铐打开,一群人默默的让开了道。 祁英抱着人径直冲出了大殿,踩着积雪一路直奔太医院的方向。 风雪又起,冰凉的雪花落在疾跑的人脸上,化作温热的泪水,风雪带来的是熟悉的恐惧感,是彻骨的冷,是他无数次午夜从梦中惊醒后的无助…… 飘落的水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落在沈星言的眼皮上。 沈星言眨了眨眼,望着那个抱着他,一边落泪一边奔跑的男人。 “祁英……”沈星言轻轻唤了他一声。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他想只要快点,再快一点,就能留住他的阿言。 可脚下太滑,他太心急,滑倒的时候他紧紧的护住怀里的人,两人重重的摔在雪地上。 “阿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他慌乱的爬起身检查怀里的人,可看到大片血迹在雪地上晕开,深藏在心底的噩梦重现,红梅树下的一幕仿佛与眼前的重叠了。 他彻底崩溃了,抱着沈星言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怎么办?阿言……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留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阿言……” 沈星言怔愣的看着那个被痛苦淹没的人,原来,他后来的十五年是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的…… 他慌乱的捧着沈星言的脸,精神恍惚的哀求道:“阿言……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你打我骂我好不好?你把我对你做的事都加倍还回来,只要你别走,怎样对我都行,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我会疯的……” 他的神智已经涣散,仿佛灵魂已经完全沉入深渊…… “祁英……你冷静点……别这个时候犯病。”沈星言疼的快抽过去了,可他没有力气再去抽这人一巴掌,让对方清醒点,他越发脱力,终是无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昏死了过去。 崔绾一路追来,因着路滑摔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追上他们,却见着这样的一幕。 她上前猛踢了一脚祁英,怒道:“哭什么哭?我儿子还没死呢,快点给我起来!” 祁英这才如梦初醒,他含泪恍惚的看着怀中的人,虽然失去了意识,可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形成的稀薄的白雾清晰可见,他仿佛看了希望一般,迅速抱起沈星言朝太医院跑去。 第128章 挨打的男人 沈星言迷迷糊糊的处于半昏迷状态,眼前是晃动的人影,耳畔是嘈杂的声音。 “麻沸散还没起效……” “等不及了,直接缝!把针线拿来!” “针线来了……” …… 他的手被人紧紧握着,听到崔绾哽咽的声音,“言言,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很快伤口处传来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疼痛,是针线穿过了伤口,他忍不住惨叫出声,冷汗如雨般冒出,浸湿了里衣…… 文景帝一路跌跌撞撞的跑来,刚到太医院门口就见有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倒,他抬脚想进去,可听到屋内传出的惨叫声,他腿一软,跌坐在地。 “圣上。”大太监急忙蹲下身搀扶。 “严慎……”文景帝茫然的望着屋里进进出出的人,问“朕……真的做错了吗?” 大太监安慰道:“圣上,太子殿下有错,但到底是您的亲生骨肉,都说血浓于水,他倒也没想伤您性命,圣上伤他也是无心,他不会怪您的。” 文景帝垂下眸子,想到自己刺了他一剑,那孩子竟还同他道歉…… 苏慕遮说,他前世把沈星言丢下,让他被人虐待致死?如果那是真的,而那孩子都记得…… 他捂住双眼,眼眶发热,小时候的沈星言软软糯糯,虽话不多,可每次见着他总是眼睛亮晶晶的喊着要父皇抱。 他爱崔绾,对沈星言的宠爱远超过任何一个孩子,只有沈星言,会被他抱在怀里带在身边,也只有沈星言会抱着他的脖子与他亲近,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言言再也不要他抱了,看到他时,眼里也没了光芒,只剩下淡漠的恭顺……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太医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来,带出一堆染血的帕子。 文景帝撑起身子,拖着被冻麻的腿一瘸一拐的进了屋。 “啪!” 文景帝浑身一震,虽然打的不是他,但还是有些莫名的心虚。 挨了打的祁英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给我去外面跪着!” 祁英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因着失血,一张脸惨白的让人心疼,他没看一眼文景帝,默默的退了出去,在门口跪下。 崔绾身旁的侍女给沈星言擦了身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给沈星言盖上被子。 “桃子,你先出去。”崔绾冷冷的瞪着文景帝。 桃子扫了一眼二人的脸色,知道两人这是免不了一顿吵,她只好应声退下。 文景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磨蹭到崔绾面前,问:“言言他怎么样了?” “啪!”又是一巴掌,打的文景帝一时有些懵,崔绾气急了打人常见,但动手打他却是头一遭。 第161章 “他是你儿子!”拳头如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崔绾哑着嗓子骂道,“你丧心病狂了吗?虎毒尚不食子,那是你亲生儿子,他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脉,你这个混蛋,你竟下这么狠的手!我瞎了眼怎么看上你这个混球?” 她崩溃痛哭,却又不敢哭出声,生怕吵醒了沈星言,一想到沈星言伤的这么重,她心疼的快裂开了,仿佛那刀是刺在自己身上,那针是扎在她的心里…… 文景帝愧疚的一把抱住了她,低声道:“朕不是故意的。” 崔绾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恨声道:“言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随他去,你一个人享受你的江山吧,再也没人管你,爱杀谁杀谁去,把你那些文臣武将全杀光了才好,我看你晚上睡不睡得着。” “绾绾……” “闭嘴,滚出去,再吵醒言言让他疼我跟你拼命!” 文景帝被骂得毫无还口之力,只得默默的退出房门,看到小厅里跪着的祁英,他又一肚子火,想上前踹上两脚,又觉得有失体面,只得负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大太监让人搬来暖炉时,两人一坐一跪,左脸上都带着巴掌印,竟然莫名的滑稽。 大太监低头小声道:“圣上,崔相和百官们都在承德殿外跪着了,又下雪了,各位大人年纪都大了,怕是经不住严寒。” 文景帝皱起眉,“他们来瞎凑什么热闹?” “都是听说圣上要杀太子,所以……” 原是崔善水带着百官赶来给太子求情了。 文景帝气的猛拍桌子,吓得小厅里的人齐刷刷的跪下了。 “朕……”他想发火,可一想到崔绾可能会出来再骂他一顿,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老子打儿子这是朕的家事,这群老东西凑什么热闹?” 大太监忍不住腹诽:这还是家事?差点一剑捅死太子。 “圣上的家事就是国事,太子之事圣上未做处决,各位大人都忧心忡忡啊!” “让他们走,朕可没心情应付他们。” “是……” 大太监冒着雪一路疾行,身旁的小太监们打着伞紧追着他到了承德殿外。 百官们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他们身上落了雪,每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 大太监急忙在为首的崔善水面前蹲下,低声劝道:“丞相大人,雪大了,您让各位大人们回去吧,都是肱骨之臣,若是冻坏了,圣上可要心疼的。” 崔善水抬眸看他,问:“太子殿下如何了?” “如丞相所知,殿下重伤,幸好及时送去太医院,太医们已经为殿下处理了伤口,但殿下伤的重,即使缝合了伤口,仍不宜挪动,现下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太医院,您放心吧,这么多人在,定能保殿下性命。” 崔善水眉头紧皱,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那……圣上怎么说?可有说要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这奴才说不准,圣上态度并不明朗,奴才斗胆猜测,圣上是心软了,再有皇后娘娘在,应是不会真的打杀了太子,可丞相这般大的阵仗只怕要惹得圣上不快,不如让各位大人先行回去,待明日早朝再来。” 崔善水这才堪堪松了口气,他松开手道:“多谢公公,圣上那边还请公公替太子多美言几句。” “丞相放心,太子殿下到底是圣上的血脉,圣上只有太子和二殿下两个儿子,哪能真的舍得动真格,只是一时之气罢了。” “严公公。”祁枭忙叫住他。 大太监这才发现祁枭也在。 祁枭忙追问道:“犬子他……如何?” “大将军,奴才也不知道圣上何意,您再等等吧。”大太监说完忙不迭的离开了。 崔云庭膝行几步到崔善水身旁,低声问:“爹,太子这可是谋反,圣上这样的人真的不会杀他吗?就算不杀,怕是这太子之位也保不住了吧?” 崔善水长叹一口气道:“严慎从小陪着圣上,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他说圣上心软自然是不会有假,他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二殿下,本以为二殿下是前朝公主的血脉不会有机会继承大统,可经此一事,圣上若是选择了二殿下……” 想到此处,崔善水忙道:“你去看看二殿下在做什么,莫要让他趁虚而入。” 崔云庭觉得他是杞人忧天,沈哲宇才多大?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机。 第129章 quot;狐狸精quot; 天色渐暗,除夕宴也被取消了,崔云庭在宫里暗线的带领下来到了冷宫僻静的一角,远远的就见宫墙边上,站着几个人,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几个人影后,地上还倒着个被堵了口五花大绑的。 几个人奋力挖着,一铁锹一铁锹的往外铲土,堆成了个小土丘。 崔云庭在那看了一会,天色完全暗了,有人点了宫灯,将那个坑照个通亮。 沈哲宇负手命令道:“把他丢进去。” 跟随他的几个御林军面面相觑了一番,有人小声道:“二殿下,这人可是圣上要保的人,二殿下这就埋了吗?” 沈哲宇抬头瞪了那人一眼:“埋就埋了,出了事,我自己担着,我还小,犯点错是难免的,我就不信父皇会为了个妖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这……”御林军们不敢动,皇帝是不会杀他,可他们怕就危险了。 “你们都是太子哥哥精心挑选来保护我的,就这点胆量?你们把他踢下去,我自己埋土。” 第162章 御林军们只好硬着头皮把呜呜挣扎的苏慕遮踹入了坑里。 沈哲宇竟然真的拿起铁锹,开始往里头铲土。 苏慕遮被泼一脸土,挣扎着蹭掉了口中的帕子。 “二殿下饶了我吧,您这么小年纪怎么能动手杀人呢?会有业报的,您行行好,放我一马好不好?” 沈哲宇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苏慕遮堪堪松了口气,心想着还是小孩子好糊弄。 沈哲宇蹲下身,看着坑里的男人,露出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诡异的笑,让人毛骨悚然:“你娘没有教过你祸从口出吗?所有害我哥哥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是第一个。” 苏慕遮惊恐的看着上面的孩子,仿佛那个小小的躯壳里住着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你……你是谁?” “他太多话了,你!”沈哲宇指了一人,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把他敲晕,别影响我埋土的效率。” 那御林军回过神来,拿着铁锹哐的一声砸在了苏慕遮的脸上,瞬间把人砸晕了。 沈哲宇这才继续铲土。 崔云庭听着那一下又一下铲土的声音,只觉得汗毛直立,他见过这孩子在沈星言怀里是如何纯良无害的笑,可现在的沈哲宇仿佛邪魔上身一般…… “舅舅,你在这做什么?”身后突然响起沈哲宇的声音,把出神的崔云庭吓了一跳。 沈哲宇笑着道:“咱们又见面了。” “又?”崔云庭总觉得对方这话是话中有话。 沈哲宇叹了口气,语气深沉:“算了,这次你好好活着就行。” 崔云庭一头雾水,不等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沈哲宇已经走远了,他回头看着那个已经被填平的坑,惊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 大年初一,沈星言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腹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感觉到有人正抓着他的手,他想动,却又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哥哥。”沈哲宇软软的声音传入耳朵,沈星言这才发现床边的小家伙。 崔绾身上披着厚实的氅衣,趴在床尾睡的正熟。 沈星言怕她着凉,想叫醒她。 “嘘~”沈哲宇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她天亮才睡着,哥哥莫要吵她。” 沈哲宇一向不敢出现在崔绾的面前,他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一直等到了崔绾睡着了才偷偷爬窗进来。 “哥哥。”沈哲宇像只小羊般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心疼的蹭了蹭,“你一定很疼吧?” 沈星言被他蹭的痒了,也压着嗓子道:“哥哥不疼,小宇别担心。” “哥哥骗人。”沈哲宇的声音似带着一丝哭腔,像个小大人一般责备道“以后不许再受伤,也不许再生病,你再等等小宇,等着小宇长大了保护你,好不好?” “好~哥哥答应你。” 两兄弟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崔绾。 “言言,你醒了?”崔绾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沈哲宇见她醒来忙在床边站好。 “小宇。”崔绾莞尔一笑,柔声道,“帮你哥哥叫太医进来好不好?” 沈哲宇愣了愣,这大概是崔绾对他说话最温柔的一次,他笑着应道:“好,我这就去叫。” 沈星言看着弟弟一路小跑离开后,才道:“母后这是释怀了?” 崔绾摸了摸他的脸确定没有发烧后,松了口气道:“他是他,他母亲是他母亲,你们兄弟感情好,母后也不该对他太冷淡。” “母后能这么想就好。” …… 门外的两人还在等着,祁英果真就听崔绾的话跪了一整晚。 见沈哲宇出来请了太医进去,他强撑着发麻的膝盖爬起来,扒着门框偷听里面的情况。 文景帝一晚没睡,看到祁英在扒门框,他黑着脸走过去,低声呵斥道:“你走开!” 祁英不理他,只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 文景帝见赶不动他,皱紧了眉头,也趴在门上偷听。 两人一左一右,隐隐听到太医说什么没有发烧,伤口没有感染,暂时不要挪动…… 直至听到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文景帝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道:“你给朕过来!” 祁英这才离开了房门口,可他刚走开一柄利剑就抵在他的脖子上。 文景帝恨恨的骂道:“你是狐狸精吧你?你对太子下了什么迷魂咒了?竟哄的他要造反!朕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 祁英不卑不亢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上一世若非你造孽,我们根本不会闹成那样,这一世也是如此,但凡你愿意给祁家一点信任,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我对他从未下过什么迷魂咒,你若真的了解他,就该知道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祁家,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为留住南渊所有武将的心,不再重复前世的悲剧。你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不知道人心可贵吗?” “你……你还敢对朕说教?朕要你教?他是朕的儿子,朕还没你了解他?” 祁英不想与他争辩谁更了解沈星言,只正色道:“我昨天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你若相信那个道士所言,就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打下北狄和西景做聘,让你青史留名,待功成圆满时,兵权上交,只要让我陪在他身边就好。” 第163章 “他是太子不是公主,什么聘不聘的?不要脸的朕见多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他要娶妻生子,留你个男人在身边……” “他不会!”祁英眼神无比笃定,“他是爱我的,我不相信他那样洁癖的人会愿意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成婚生子,如果他成亲生子一定是你逼的。” 文景帝气的脑瓜子嗡嗡,他气急败坏的骂:“你……你真是,无耻至极,两个男人,能爱个屁,朕非得砍了你不可……” 房门突然被打开,崔绾阴沉着脸,瞪了二人一眼。 “你俩有完没完?要打要杀出去打,在这瞎逼逼什么?” 屋里的太医退了出来,投来异样的目光,文景帝又觉得没面子,默默的放下剑。 崔绾虽生气,但又怕文景帝因此事重罚沈星言,出来前她特地交代沈星言说几句软话,别再惹怒他。 她软了语气道:“他醒了,圣上……不进去看看他吗?” 文景帝沉着脸犹豫了一会,还是气呼呼的进了屋。 崔绾仍是生祁英的气,只冷声道:“你继续给本宫跪着!” 面对崔绾,祁英很是听话的跪下了,他知道崔绾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只是罚跪已经格外开恩了。 第130章 quot;哥哥做不到的事,我帮你quot; 文景帝黑着脸在沈星言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到沈星言身旁睡着的小家伙,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本以为经过李溶月一事他们会生了嫌隙,不曾想他们兄弟竟这般好。 这一幕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依赖着自己的兄长,也曾在兄长受伤时彻夜不眠的守着,可后来,他爱戴的兄长却要夺他的皇位,砍他的脑袋…… “父皇。” 文景帝回过神,却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他瞪了一眼沈星言,却在看到儿子那张惨白的脸又下意识移开视线,一个人别扭的生着闷气。 沈星言伸手拉住他的手,轻声道:“父皇,儿臣对不起你。” 文景帝冷哼一声,语气不善:“你还知道对不起朕,连你亲爹的反都敢造,得该你挨这刀。” 沈星言见他说话虽冲,却没有甩开自己的手,那眼底的青黑色也昭示着昨晚内心的挣扎…… 他依然语气温和,缓缓说道:“父皇,儿臣明白您的难处,因为被信任的人背叛过,所以很难再去相信别人,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如临大敌。就像伤好了,可疤永远在那。身居高位,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您只能每天都防着别人害你,终日惶惶不安。儿臣要跟父皇道歉,是因为儿臣伤了父皇的心。可父皇啊,您这样不累吗?” 沈星言的话每一句都落在了他的心底,让他心底的那道疤又在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的酸涩感,哑声道:“你还小,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曾经托付真心的人在背后捅了你一刀,还想要你的命,那种感觉就像把心掏出来反复凌迟。” 沈星言握紧他的手,“父皇,喝水也会呛着,难道因为呛了就再也不喝水了吗?我们都是凡人,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活着要每天提心吊胆,夜不能寐,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倒不如大胆一回,放手赌一把,也许会有另一片天地。” 文景帝沉默半晌,问:“他那样对你,你还愿意信他?” “父皇不是他,怎知他就过的好呢?”沈星言苦笑道,“活在愧疚和懊悔中却不敢死,才是真正的地狱。” 文景帝从未站在另一个角度想过,他想,如果兄长当时真的杀了他,会不会也终日活在愧疚中? “父皇”沈星言望进他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我信他,并非只因私情,而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再堕入地狱。失而复得乃人生大喜,可得而复失却是生不如死,一个人一旦尝了甜头,就一定不会想再去吃苦,这是人性啊,父皇应该比儿臣更明白。” 文景帝迟疑不决,最后他只道:“你容父皇好好想想。” 待文景帝离开后,一直睡在沈星言身旁的小家伙睁开了眼睛,眸子清亮有神,丝毫不像刚睡醒的孩子。 他趴在沈星言身旁,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哥哥,他挨着沈星言轻轻蹭了蹭,低声道:“哥哥做不到的事,我帮你。” …… 承德殿里,崔善水皱着眉,看向空空如也的龙椅,一群大臣们议论纷纷。 崔云庭从外面进来,悄悄绕到了崔善水身旁,低声道:“太子已经挪回东宫,可东宫封禁还未解除,我们进不去,圣上这么久没有表态,还软禁着太子,我看危险啊。” 崔善水的目光落在一旁同样眉头紧锁的祁枭身上。 崔云庭见他盯着祁枭,说:“听说那祁小将军被关起来了,大将军怕是也急。” 崔善水冷哼一声,语气冷了几分:“实在不行,就只能来硬的,我当初能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如今也能把他拉下来,谁也别想动我的女儿,更别想动我外孙。” 他想,事关祁家,说服祁枭起兵并不难。 宣文殿内,文景帝看着桌上一堆的折子,头疼的捂住了额头,他还没想透沈星言的事,前朝已经来了一堆折子。 大太监端着茶水进来,轻声道:“圣上,年都过完了,您还不去上朝,各位大人们都已经在承德殿等着了。” 第164章 文景帝睨了他一眼,问:“太子挪回东宫了?” “是,今日挪回去了,还不大能动,但已无大碍,还有皇后娘娘一直在东宫照顾着,您放心。” 文景帝长叹一口气道:“把皇后叫过来。” “是。”大太监立刻吩咐了人去请崔绾。 大太监刚打发小太监去东宫请崔绾,转头就见远处来了个小小的身影,他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小家伙才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捧着一包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糕点。 “哎哟,二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沈哲宇笑笑道:“听说父皇几日没睡好,我来看看。” “啊,这……”大太监想着崔绾过来怕是还得一会,他这才道“那您稍等,奴才给您通报一声。” “好,我等着。” 大太监这才进去通报,不一会他就出来领着沈哲宇进了殿。 沈哲宇乖顺的行了礼,文景帝在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他头也不抬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小儿子,只道:“你先自己玩着,父皇处理一下急事。” “好!”沈哲宇甜甜的应了一声,自己爬上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拆开那包糕点,晃着两条腿慢悠悠的吃着。 等文景帝停下笔,一转头就见小儿子满脸笑容的望着他,手中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糕点,俨然一副小孩子拿着吃食来找他玩的姿态。 他心一软,起身走到沈哲宇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东宫待得可还好?” “好,太子哥哥疼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 沈哲宇笑的一脸无害。 文景帝叹了口气道:“太子是个好哥哥,小宇也要做个好弟弟,知道吗?” “儿臣知道。”沈哲宇将手中的糕点含进嘴里,拿了牛皮纸上最后一块糕点递给他,“父皇,东宫小厨房做的糕点好吃,儿臣特地给父皇留了一块,父皇吃。” 文景帝见他都吃了这么多,笑着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糕点。 第131章 quot;走,咱们回家。quot; “圣上。”大太监进来道“皇后娘娘来了。” 文景帝收回手道:“小宇自己吃吧,父皇和皇后还有事,你去别处玩好不好?” 沈哲宇脸的笑容有些僵,他看着手中没送出去的糕点,只得又默默放回牛皮纸,包了起来,起身告退。 可他没有离开,而是在门外坐了下来,宣文殿伺候的太监们见他只是个小孩,便也没有赶他。 “绾绾。”文景帝将那份刚拟好的圣旨交到崔绾手中。 崔绾诧异的看着手中的圣旨,“这是什么?” 文景帝凑到她面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揽住娇妻的腰,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你不是想去江南吗?朕陪你去,等言言伤好了,让他监国,我们……出去好好玩玩,好不好?” “你……真的?”崔绾错愕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执拗的男人竟然妥协了。 “绾绾,你说的,陪你去江南你就原谅我的,可要说话算话。” 崔绾似乎还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她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言言说的对,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要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那活着可就累死了,朕只有你们了,反正这江山迟早都要交给他,让他去折腾吧,朕现在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崔绾喜极而泣,她轻捶了男人一拳,“你半辈子才想通,你是驴吗?怎么那么倔?” 文景帝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歉疚道:“对不起啊绾绾,是朕负了你,以后朕好不好补偿你好不好?” “嗯。”崔绾轻轻拥住他。 文景帝轻抚她的背,道:“长姐在江南这么多年一封书信也没有,正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好,我让人准备点她喜欢的古玩字画,她定不舍得把我们赶出去。” “好~朕的皇后最贴心了。” …… 沈哲宇听着里面的夫妻俩腻腻歪歪的计划着怎么出游,他松了口气站起身,带着那块没送出去的糕点走了。 *** 祁英在慎刑司的牢房里关了两日,终于有人来开了锁。 祁英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崔绾,她身后的文景帝始终板着脸,满是嫌弃。 “皇后娘娘,阿言……”他顿了顿,还是改了口,缓了语气问“太子殿下如何了?” 崔绾语气平和道:“来告诉你一声,言言他没事,你可以走了。” 祁英站起身,看了看她身后的始终没正眼看他的文景帝,他低声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崔绾叹气道:“你爹在宫门口等了这么多天,你还是先回去吧。” “那……” “本宫和圣上过段时间要去江南,朝中之事要暂交太子,这段时间,趁着太子养伤,圣上要同太子交代政务,他又伤着,所以你就别打扰他了。”她凑近祁英压低声音道“省的圣上见了你就烦。” 祁英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那个满脸不爽的皇帝,他没想到文景帝这样的倔驴真就让步了。 崔绾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道:“本宫虽生你的气,也不信你,可言言信你,本宫就……勉强信你一次,你若再敢负他,本宫绝不轻饶!” 祁英眼眶一阵发热,他跪下对着她郑重的磕了个头,“祁英向您保证,此生唯他一人,定不负他。” 第165章 “你少来这套。”文景帝瞬间急眼,他指着祁英,恨不得戳人脸上去,他愤愤道“你是要出征!你以为你要娶媳妇啊?还发上誓了!少占我家言言的便宜,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啧!你怎么回事?”崔绾急忙拦住他,生怕他要动手打人。 “朕……” “走了走了!少说两句。”崔绾推着气急败坏的文景帝往外走。 祁英看着二人消失在牢房拐角处,还能听到崔绾的抱怨声:“叫你别跟来,来了又生气。” “朕真是忍不了了!” “忍不了你俩以后别见面……” …… 祁英目瞪口呆的听着二人逐渐消失的声音,回过神后,他却忍不住模糊了双眼,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原来结局真的可以改写…… 二月初,文景帝和崔绾带着一队人出发去了江南,太子奉命监国。 半个月后,大将军祁枭准备点兵出征。 临行前夜,祁英再次来到宫门口求见,他想跟沈星言道个别,此前文景帝不待见他,崔绾便收了他的入宫令牌,文景帝走后,他几次求见,沈星言都以政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他想,今日是离开前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沈星言不见他,他就带着军功回来再见他…… “祁小将军。”小太监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请您去东宫相见。” 祁英跟着小太监进了宫,他满心欢喜的走在那条前往东宫的小道上,看着地上一块块青砖,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小时候蹦蹦跳跳的背着书袋,少年时总是急匆匆的跑过…… 他想,真好啊,这是见阿言的路。 “诶?祁小将军?”前方传来风吟的声音。 祁英抬头望去,见小道上站着三道熟悉的身影。 沈星言一身雪白的氅衣,站在青灰色的小道上,就那样遥遥望着他。 风吟和秦尚手上抱着一沓的折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识趣的先回了东宫。 祁英缓缓走近他,扯出一笑道:“我明日……要出征了,来看看你。” 沈星言看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祁英有些低落的问:“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星言瞅着他,淡淡的笑着:“祝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沈星言的态度不冷不热,让他心仿佛被人揪着一般,又痒又疼。 “好,那我……走了。” “嗯。” 气氛莫名冷淡,祁英心里盼着他多与自己说两句,可他手足无措的杵了半天,沈星言再没了下句。前世他离开前,沈星言送了他玉,与他说了好久的话,可如今…… 他只得落寞的转身离开。 “祁英。” 他猛的转过身,看着沈星言笑着张开了双臂。 “抱我。”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光束下的神明对他张开手,他瞬间红了眼眶,飞奔过去,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泣不成声。 “我想你……”他像个被冷落的孩子,突然得到了拥抱,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 沈星言像顺毛般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别哭,我一直在。” 祁英却将他抱的更紧了,生怕松开一秒他的阿言又不要他了。 沈星言无奈的笑着,问:“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抱着我?” “嗯。”他抱的更紧了,带着鼻音委委屈屈的耍赖,“你让我抱的,抱了就别想让我松手。” “哦,看来我准备的饯行宴可以撤了。” 祁英一愣,稍稍松了些劲,却仍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饯行宴?” “嗯。”沈星言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问“明日要走,今晚不留下吗?” 祁英眸子似落了星星一般,他惊喜的说不出话。 “走,咱们回家。”沈星言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去。 祁英看着被对方牵着的手,如从前那般,他的阿言牵着他带他回家,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让他好似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生怕梦醒就会跌落万丈高空,他只能紧紧的牵着那只手…… 第132章 做你的后背 东宫小筑里,祁英一瞬不瞬的盯着给他倒酒的人。 沈星言一抬眸就见少年对着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他无奈道:“别盯着我了,快吃菜,都是你爱吃的,回了军营可没这伙食。” “我正在吃啊,我的阿言这般好看,秀色可餐。” “咳咳!”一旁的风吟先吭了声,板着脸道“祁小将军注意言辞,莫要轻浮。” 沈星言嘴角压着笑,这句话太耳熟,前世风吟不知说过多少回这样的话。 祁英却置若罔闻,一双眼始终无法从沈星言的脸上移开。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沈星言起身去了内室,少年的目光就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风吟见没人了,凑到祁英身旁低声道:“祁小将军,托你个事呗。” “是为罗烨吧?他的入军申请我已经看到了,分去了伙房。” “嘿嘿。”风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这儿子想跟着您挣个军功,您看要不给他个机会?” 祁英看着他,风吟倒是难得求他一次,想到前世这个山匪头子知道风吟染了疫病后,竟主动投降,在风吟身旁照顾了半个月,最后两人都没留住…… 第166章 “在伙房安全,跟着我可不能保证。” 风吟叹气道:“我知道,可他就是想上阵杀敌,他虽是山匪出身,但也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为这事已经求我好几次了,毕竟喊我一声后娘呢,您看……” “嗯,知道了,只要他不怕死,会给他机会的。” “多谢祁小将军,我再给您添个菜去!”风吟高兴的蹦哒走了。 “呵,保家卫国?怕不是想挣功名娶你吧。”祁英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却发现这口感有些许熟悉。 “这是女儿红。”沈星言手中端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祁英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味道这般熟悉,这应该有三十多年了吧!” “嗯,就是你从前去偷酒的那家,不过这次是花了钱买来的。” “他们竟肯卖你?”祁英饮了一口,只觉得这味道熟悉,让他身心舒畅,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半夜带着沈星言去偷挖藏酒的时光。 沈星言给他斟上酒道:“他们的女儿嫁了,自然是肯把那酒挖出来,我说想买一坛讨个吉利,他们要送,我不习惯平白拿人家东西,便付了银子。” 祁英觉得那家女儿蠢笨如猪,长得又丑年过三十还未出嫁定是没人要的,不曾想竟还嫁出去了。 “那……”祁英小心试探道“殿下觉得我能嫁出去吗?” “祁小将军年轻貌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嫁你,好不好?”明明是调笑的话,少年却提着心,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祁小将军想当太子妃,有何过人之处?” “会伺候人,算不算过人之处?”少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像只可怜的小奶狗。 沈星言浅浅一笑,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的拿起酒杯饮了一口酒,随后将刚刚拿来的盒子推过去给他。 祁英看着那盒子,心中一喜,他想定是那块玉,可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一个长命金锁。 沈星言的东西他都见过,小时候沈星言就常戴着这锁在身上,两人一起睡时,他总喜欢把玩着沈星言脖子上的金锁,后来,那金锁被沈星言摘下来,存放起来了。 “你这是……” “借你戴,打完仗记得亲自还给我。” 沈星言语气平淡,却让少年红了眼眶,他凑到沈星言身旁,握住他的手与他额头相抵,颤声道:“好……这次我定平安回来,你放心。” 沈星言抬手轻抚着他的脸,偏头吻了上去,轻柔的吻如春风掠过湖面,却在少年的心底漾起惊涛骇浪。 “这次,我在你身后,做你的后背,你只管安心前行。” 曾经的遗憾仿佛在这一刻被填平,阳光终会刺破云层拥抱大地…… “阿言啊……我爱你。”他不给沈星言说话的机会,吻上他的神明,夹杂着温热的咸湿的泪水,在绵长的吻里将那十五年日夜积压的思念诉尽…… 圆月当空,寝殿昏黄的灯光透出窗子。 门外的小院里的孩子盯着那扇寝殿的房门许久,他看向手中攥着的玉石,那是沈星言丢掉的玉石,被他在草丛中捡到了。 他看着手中的玉石,他想起北逃时在玉山看到的那个水深到发蓝深潭,那颜色像极了手中这块玉石。 那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把哥哥找回来,他把自己见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留下一点,他想等哥哥回来了与哥哥分享,于是他想装一点潭水…… 结果差点淹死在深潭里。 前世他失败了,如今哥哥回来了,却和那个罪魁祸首和好了…… 他气的将手中的玉石砸向寝殿的房门,玉石砸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沈哲宇仿佛发泄了怨气一般,长叹了口气,他拿出怀中那块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糕点,这块糕点没送出去,他想,应该是没用了,便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池,离开了,却不知池子里的鱼可遭了殃。 床上的两人竖着耳朵听外面传来的动静。 沈星言轻声道:“许是小宇来了,这段时间他总要赖着同我一起睡。” 祁英有些吃味,抱着他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听说他埋了苏慕遮,这孩子怕是不简单,我不在,你可留个心眼,莫要因为他小,与他太亲近忽略了他的变化。” “嗯,我知道,我准备让他跟着老师,老师最擅因人施教,定能把他教好。”沈星言说着轻轻捋开他额角的碎发,“今晚贪杯了,可有喝多?” 祁英摇了摇头,抱着他,讨宠般把头蹭在他温热的颈窝,低声道:“没有,我高兴,不会醉。” 沈星言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阿言。”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低声道“你来上我吧。” 沈星言的手顿了顿,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曾经他们为了上下的问题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屈居人下,仿佛那就是原则性问题,如今祁英竟主动让步了。 他以为沈星言没听见,又低声问了一句:“你……不要吗?” 他问出这话,又觉得尴尬,如果沈星言拒绝,那岂不是送上门人家都不要? “祁英……”沈星言翻身将他压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眼尾,薄唇轻启“为什么?” 祁英揽着他的腰,与他鼻尖相蹭,“我就是想让你再亲近我一点,阿言啊,我感觉太不真实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梦,我愿意永远都不要醒过来,阿言,你再主动亲亲我好不好?” 第167章 沈星言用拇指轻轻拭去他眼尾的泪水,柔声道:“好,我证明给你看,这不是梦。” 温软的唇瓣覆上他的,沈星言的吻如春风细雨般,还带着一丝香甜的,让他沉迷这样的纠缠,心里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渐渐被融化。 衣衫大敞,呼吸凌乱交错,炙热的,缠绵的。 温软的唇落在他的后颈,亲吻他后背上的每一道疤痕,试图抚平所有的伤痛…… “阿言……”他的声线开始发颤。 沈星言每一次触碰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他双眸迷离,被撩拨的快失控了,只能攥紧手心,强忍着要扑倒对方的冲动。 沈星言以为他紧张,轻吻了吻他的耳垂,柔声安抚道:“别怕,我会轻的。” “没事,你来,不用管我。” 他想,他和阿言的第一次是凶残的,是不堪的,撕咬后的血淋淋,如今,不论多痛,都该他受的…… 沈星言的攻势是温柔,小心的,没有凶狠的撕扯,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第133章 大结局 风停雨歇,二人泡在浴池里,祁英乖乖的坐着,享受着沈星言给他擦背,宽厚的背上满是交错的鞭痕。 沈星言的指腹轻轻落在那些疤痕上,描画着。 祁英被挠的痒了,忍不住动了动。 “阿言,别动,痒。” 沈星言轻笑一声:“你爹下手倒挺狠,这疤怕是消不了了。” 祁英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将他压在浴池边缘,低下头吻了吻他肚子上那道新疤,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爹更狠,吓死我了。” 仿佛那一剑哪是刺在沈星言身上,是将他的心扎了个透心凉,他以为自己又要失去阿言…… 沈星言轻抚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他抱着沈星言的腰,泪眼模糊的望着他,哽咽的问“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一想到我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你怎么能不恨我?我心里就没底啊,阿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管我?” 沈星言叹息道:“你还记得你走那年,我在城门口答应过你什么吗?” 祁英怔了一下,那年城门口…… 【“阿言,你等着我凯旋而归,给你带一朵北狄最美的芍药花。”】 【“好,你安心去,家里有我,我会替你照看好二姐和忠儿,定不会叫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好,一言为定!我走了阿言,记得给我写信!”】 【“嗯,等你回来。”】 那时的少年像一束光,一说话就笑,一笑就发光,可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少年被推入深渊,却无能力…… 沈星言苦笑了一下,他垂着眸子哑声道:“是我有负所托在先,说好的我看家,你打江山,可我……食言了,我不但没有保护好他们,还让他们丢了性命,你恨我,怨我,我都理解。”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他的至亲,他要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阿言……”他捧起沈星言的脸,“我知道你真的尽力了,我不怨你,是我不好,我该听你解释。” “祁英啊。”他望着少年的脸,“我亏欠你在先,要如何恨你?只是,自那之后,我们之间隔着两家人的血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个世界已无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离开。” 即使人就在身边,祁英依然觉得心脏在阵阵抽痛,他依然忘不掉那种心脏被撕碎的感觉。 他为沈星言擦去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止不住的流泪。 “上天垂怜,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这一世所有的遗憾都还没有发生。”他低头轻轻吻去了沈星言眼角的泪珠,恳求道“阿言啊,我愿用一生去弥补你,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沈星言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凑上去吻了他,问:“都这样了,你还要问吗?” 无言的答案,少年再难控制自己,按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炙热的,凶狠的,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吞进肚子里。 若说沈星言是和风细雨,祁英更像夏日骤雨。 浴池水汽氤氲,水雾中的人影交缠。 室内只余交错的喘息声和隐隐水声。 沈星言一整晚如一叶扁舟被巨浪带着,沉沉浮浮。 从浴池到床上,沈星言累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的。 他本不想败对方的兴,可祁英是个不知疲倦的,根本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只能可可怜怜的求饶。 “阿言……”他吻了吻沈星言,看着那双因过度情动而失焦的眸子,他蛊惑极力着“阿言,说你爱我,好不好?” 沈星言哑着嗓子道:“祁英,不闹了,天都快亮了,我快累死了。” “说你爱我,阿言。”少年不依不饶的。 “我想听,阿言,你遂了我的意吧好不好?就说一句。” 少年闹得厉害,沈星言生怕一身骨头要被对方拆了,他勾住祁英的脖子,待祁英停下后,他才缓了气息,带着几分无奈道:“我爱不爱你,你不知道吗?” 少年耍赖般蹭了蹭他胸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想听你说嘛。” 沈星言妥协般的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道:“祁英,你是傻瓜吗?我爱你啊,非要说出来?” 第168章 “要!”少年这才罢了手,伸手拉了被踢到床脚的被子盖上,他紧紧的抱着陷入沉睡的沈星言,他太想听这句话了,仿佛只有阿言说出口了,那被收走的爱才重新回来了。 身旁的人儿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可他却不舍得睡去,他看着熟睡中的沈星言,折腾了一整晚,他才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他轻轻在沈星言的额上落下一吻,抱着怀里温热的人缓缓闭上眼,低声道:“我也爱你。” 清晨的阳光照亮小院,宫人们准备着伺候主子洗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诶?池子里的鱼怎么都翻肚子了?” “太久没喂饿死的吧。” “你家鱼在池子里能饿死?” “那可能冻死的。” “快捞起来,别叫殿下一早就看见这晦气物!” …… 门外传来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祁英,他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声,往身旁摸了一把,发现身旁空荡荡的,他瞬间清醒。 “阿言?阿言!”他慌乱的跳下床,却被被子挂了一下,狼狈的跌在地上。 “做什么慌里慌张?”沈星言穿衣穿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祁英赤身半挂在床上。 祁英看着衣衫半透的人,鼻尖一酸,爬起身从后搂住了沈星言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轻轻蹭着,瓮声瓮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又只是梦而已。” 沈星言轻拍了拍对方环在身上的手,笑骂道:“傻不傻?梦和现实分不清?” 他该怎么说?这些年里他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每次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感受到沈星言的体温,他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却又红了眼眶,似撒娇般道:“怕你不要我。” 沈星言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嗔怪道:“别老是哭,你今日要出征的,再不穿衣服,你爹要来抓你了,你想光溜溜的被抓走吗?” 祁英心里发苦,他真不想走,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他只想多温存几日。 “阿言~” “好了,别闹。”沈星言耐心哄着,又在他脸上亲了亲,“乖,快穿衣服,一会该迟到了。” 祁英得了香吻,这才开始捯饬自己。 城门口,身披铠甲的将士们纷纷同家人道别。 燕京的文官们也都前来为即将出征的将士送行。 沈星言看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铁骑,似乎与他脑海中上一世的场景重叠了。 “殿下。”有人唤了他。 沈星言回过神,见是太傅,他恭敬的颔首回了一礼。 太傅笑道:“圣上南游,殿下如今能独当一面,臣心中甚喜,臣明日就要告假远行一段时间,趁着今日同殿下道个别。” 沈星言这才想起,马上三月了,又到了老师去见章明赫的时间了。 “老师此去一路顺风,顺便替学生向章师叔问个好。” 太傅惊讶的看着沈星言,他从未向沈星言透露过自己远行是去见什么人,不曾想对方竟然知道! 但见沈星言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太傅会心一笑,应下了。 沈星言看着一身戎装的少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同母亲和姐姐们道别后,他才走到沈星言面前。 他笑着问:“阿言,你看我这身甲胄好看吗?” 风吟和秦尚默默退开了些,给他们留出空间。 沈星言看着少年,那套甲胄是新做的,他浅笑着道:“好看,我等你平安回来。” 祁英眼眶一热,他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金锁,道:“你放心,有你在,我定平安归来。” “祁英。”沈星言眼尾微红,他哽咽了一下,强扯出一抹笑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在这等着,你放心去,这次,我做你的后背,绝不负你。” 祁英用力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信你。” 远处的大军吹响了出发的号角,沈星言轻轻推了推他,“去吧。” 将士们纷纷上马。 沈星言望着少年利落的翻身上马,这一幕太过熟悉,久远的记忆牵动着他的心,他看着少年在马背上冲他挥手冲他笑。 祁英见他没有回应,只是浅笑着望着他,他知道沈星言不想如前世般挥手道别,只想在这等他回来。 他勒紧马绳,跟上父亲的脚步。 他回头看向沈星言的方向,太子的身边依然是风吟和秦尚,同样的场景,他想,等他回来,他再也不会和他的阿言分开了…… 阿言,我亦不负你。 ——全文完—— 第134章 番外篇1 -梦醒 入春后,燕京已经下了两场暴雨,四处积水还未退去,大中午的天又黑了,白昼如夜,暴雨将至。 福宁殿的灯火已经接连数日未歇,里面时有人影晃动。 赵全苦着脸刚从福宁殿出来透个气,就见远处有一群人过来了。 天空乌云遮日,雷声轰隆作响,赵全眯着眼睛才看清来人。 “首辅大人。” 雷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章明赫身后跟着的都是朝中重臣,他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寝殿,问:“圣上如何了?” 赵全哀叹道:“圣上一直在昏睡,还时不时说胡话,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奴才按着钦天监的指示,点了七星灯,一直未灭,可圣上始终未见好转,只怕……” 第169章 “别胡说!”章明赫沉着脸喝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沉声问“太子何在?” “太子一直在床前侍疾,不眠不休,今日早上险些昏倒,圣上已经这样,储君若再病下可如何是好,奴才和太医们劝他回去休息,他不肯,这会在偏殿刚睡下呢。” 章明赫叹了口气问:“公公觉得太子如何?” 赵全勉强扯出一笑:“太子自然是好的,心善仁厚,对圣上也是尽心尽力。” 章明赫皱起眉,自言自语道:“可到底是那个人的孩子。” 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沈亓珩真的像沈星言那般的性子,坐这皇位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他总觉得那孩子并非他们所见的那般…… “啊!啊啊啊!!不会的!!阿言!阿言你在哪?”寝殿内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章明赫心一紧,立刻冲进了寝殿。 床上的重病的帝王突然惊醒,光着脚爬下床发了疯似的抓着太医。 “阿言?我的阿言在哪?你们谁看到我的阿言了?” 太医被他疯魔般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只颤声道:“圣上,您清醒一点,沈公子早已不在了……” “不在了?”他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喃喃自语道“不会的,我的阿言明明还活着,他说等我回来的……” 他感觉自己心痛到快疯了,泪水失控肆虐。 “你骗我!”祁英用尽全力推开太医,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们都骗我,你们把我的阿言藏哪去了?把他还给我!” 章明赫看着走火入魔的君王,正欲上前,身旁有人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几欲跌倒的皇帝。 “父皇!”少年扶着摇摇欲坠的男人,“您醒了?” 祁英泪眼模糊的抬头,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少年,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阿言,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不要撇下我,再也不要撇下我,求你了。” 寝殿内回荡着男人压抑痛哭的声音,一群人静默的跪下,不敢出声相劝。 “父皇。”祁珩轻抚着他哭的一耸一耸的后背,温声道“我是珩儿啊,您又把我认错了。” 哭声戛然而止,这句话如一把钢刀插入了他心脏,他茫然的放开怀里的少年,看着眼前与沈星言有着七分相似的那张脸,与沈星言一样温柔的眉眼,便是说话也是那般温柔…… 可他却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沈星言。 “你……你不是阿言?”他眸中含泪,怔愣的看着祁珩。 “太子殿下。”章明赫忙上前,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圣上刚醒,别刺激他,暂且应下。” 亓珩瞥了一眼章明赫,笑着上前牵住祁英的手,柔声道:“父皇,我是珩儿啊,您的阿言早就死了,他的白骨还在您的床上呢,您看。” 祁珩指了指床的方向,祁英恍惚的跟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有一具白骨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他死了,都成了白骨了,您都忘了吗?” 祁珩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将他的心剐的血淋淋的。 “死、死了?怎么会?他明明……”他的脑海中满是城门口沈星言对着他笑的一幕,他明明记得一切都重新来过了,明明结局被改写了…… 他想起在麓岭上,苏慕遮那句: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竟只是一场大梦? “呕……”他的猛的吐了一大口血。 太医们都吓呆了。 “咚!”随着一声闷响,昔日纵横沙场统一三国的帝王重重的倒下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杂乱的抢救声此起彼伏。 祁珩就那么站着,视线始终落在床上那副白骨上,他长呼一口气,隐忍的泪水终是掉了下来…… 章明赫看着一群人把皇帝弄上床,他转头,一脸怒气的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沈星言是他的死穴,你就不能骗骗他?” 祁珩随手擦了一把泪,转而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问:“老师,是您教我不能欺君的,那可是死罪,您忘了吗?” “你……”章明赫被怼的怔住了。 “老师。”祁珩勾出一笑,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乱了的衣领,声音依旧温和的不像话,“您怎么回事?怎么能叫学生欺君呢?您说,我要是认下了,等父皇回头清醒了,学生上哪去给他找个沈星言,您莫不是忘了,是您和父皇亲手逼死了沈星言啊!” 外面电闪雷鸣,章明赫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人才是深藏不露,明明是一脸的纯良,却像是来复仇的恶魔。 祁珩走了,章明赫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身旁的同僚问:“首辅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今日好像突然变了。” 章明赫皱紧了眉头,“只怕这才是本性,我竟被一个孩子蒙蔽了这么多年。” “太子平日里恭顺有礼,做事稳妥又公正,对圣上也是孝顺有加,谁能想得到他有今日之举。” 章明赫无奈叹息:“早说前朝余孽不可立为储君,圣上非是不听,一心想着补偿沈星言,他要是当了皇帝,还不知道会如何报复我们这些新朝臣子。” 那人道:“首辅莫急,圣上病重,那祁小将军也该回来了。” “对啊!”章明赫眼睛一亮,转忧为喜,“圣上无子,祁忠虽是司徒邺的儿子,可他随母姓,入了祁家家谱,他若为帝倒也服众。” 第170章 他想,只要废了祁珩这个太子,他还能再培养祁忠…… 外面雷声大作,狂风暴雨侵袭而至。 皇宫外,闪电划破天际,禁卫军远远的看到一少年一身戎装冒着大雨策马而来。 少年在宫门口勒停了马,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下了马背,他随手将手中的马鞭丢给前来接应的禁卫军,掏出一块令牌,门口的禁卫军慌忙让开道。 少年没有一丝停顿直奔宫内。 灰暗的雨幕下,雷电轰隆,少年脚下一顿,他看到甬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低垂着头站在暴雨中,全身被淋了个透,像极了一只小白猫颓丧淋着雨。 “珩儿?”少年急忙上前,看到祁珩缓缓抬头,白皙的皮肤上粘着被暴雨打湿的发丝,一双通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少年心疼的扯下身上的披风给他挡雨,焦急的问:“珩儿,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 “怀安哥哥……”他轻嘶哑的唤了一声,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这可把祁忠心疼坏了,他慌乱的空出一只手来给他擦眼泪。 “珩儿你别哭,你告诉我,怎么了?是不是舅舅他……” 祁珩摇了摇头道:“父皇他还没醒,各位大人都在福宁殿候着,怀安哥哥,我好怕,好怕父皇也要抛下我。” 祁忠一把将他抱住,安抚道:“别怕,舅舅他不会有事的,哥哥回来了,哥哥会陪着你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怀安哥哥……”亓珩抱紧了他,眸中却无半点悲伤。 “好了,乖,你都淋湿,既然他们都在富宁殿我先送你回东宫,等你换了衣衫,我们再去看舅舅。” “嗯,好。”祁珩乖顺的任由他牵着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