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大佬她拿错了剧本》 第1章:初来乍到 白拂又穿了。 这次是因为辅导熊孩子作业。 在作业本上划叉叉划得七窍生烟的关键时刻,被一个小时内上了3次厕所喝了5次水捡了7次笔的儿子天真有邪一句“还是不懂”-- 给气得七窍喷火,瞬间全身血液逆流上涌,然后直接穿了。 在末世豪横腻了,好不容易潇洒穿越到21世纪做一回文明人的白拂,绝对想不到自己辉煌一生就这样轰轰烈烈结束了。 软趴趴陨落的身姿透着无限不甘。 目光里是肉眼可见的绝望和不舍。 谁不知人生无奈,但是无奈得如此无力,还真是个意外。 人生关机的前一秒,白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傻儿子...没有了我,你可怎么活。 她本不想瞑目,却又怕吓着孩子,终是在满腔不舍中深深看儿子最后一眼,缓缓闭上了眼。 ... 水,坠沉,窒息。 一个激灵,白拂睁开眼,尚未搞清状况,身体四肢便在本能驱使下向上划动。 居然没死。 哎,也不知道哪辈子的祖坟在冒青烟,穿越大神的狗屎也能踩中两次。 忍受着心脏被挤压到嗓子眼的窒息感向上游去,离水面越来越近,白拂逐渐放慢速度。 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十娘”“十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感觉那声音嘈杂纷乱,却没有人下水来救,喊声里也没有半分哭意和悲痛,干嚎做作,假得让人想忽略都难。 纵是如此,那声音还是越来越远。 十娘? 刚才隐约看到有箱子珠宝落下...原主莫不是倒霉地姓杜吧? 白拂一边吐槽一边调整速度轻轻浮出水面换气,警惕心告诉她尽量不要引起人注意,等了一会儿,待呼吸顺畅了,她又一个猛扎再次潜入水底。 箱子应该是原主的,不要白不要。 不一会儿,白拂背着一个意外之物--一个硕大登山包,嘴角带着压制不住的笑意,朝与船只离开相反的方向游去。 ... 夕阳下的河面异常唯美,一艘精美船只在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中缓缓前行。 “公子” 一个斯文小厮走过来,冲船尾背手而立的清俊挺拔身影躬身道: “晚食准备好了,小小姐在等您一起就餐。” 身影嗯一声,却并没有回头,继续静静凝视水面一处,半晌问道: “阿礼,你也看看,那是什么?” 被唤作阿礼的小厮还以为公子在欣赏夕阳美景,听到问不解,侧身越过公子看过去,视线在空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平静水面上的一片小小凸带起的涟漪。 从距离上看,肯定不是他们船造成。 周围也没有其它船只。 阿礼心头猛地一紧。 这些日子听船工闲谈说到的水鬼,好像就是这样的出场方式... 他上前一步,姿势警惕护在公子一侧,侧头冲船工嘴里大声喊到: “停一停,水里有东西。” 刚才他一动作旁边船工便察觉到异样,这会儿听到指挥忙停了手中动作齐齐看过去。 确实有东西,个头不小,向上一冲一冲的,露出不规则形状,远远的看不真切,但应该不是鱼。 这大白天的,一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神情凝重。 “公子” 阿礼忍不住一个手臂护在公子面前,声音干涩:“我们还是先回船舱吧,万一是...水鬼...” 公子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他君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是道声无碍脚步更往前一步。 “哗啦”一声响。 那个不规则形状在距离不近不远的地方浮出水面,冲他们大力挥舞几下双臂,同时有气无力嚷嚷“好人救命啊...” 船工:“......” 白拂真的是累虚脱了。 这具瘦弱身体应该不会水,又弱又僵硬,更何况她为了不让人发现往前游了许久,能撑到遇到一艘船她差点快感动哭了。 谢天谢地。 天不绝我。 第2章:救命之恩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待换了一身小厮常服出来,白拂被阿礼带到船舱的餐桌前,十分顺口地说出这句电视剧里的常见台词。 对面站着一大一小,大的帅气逼人,小的灵动俏皮,白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此时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年约五六岁一直瞪着圆溜溜眼睛看她的小女孩,和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俊秀公子是父女关系。 小女孩应该是完美继承了父母优点,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将来必定相貌不凡。 肤如白瓷,毫无瑕疵,小脸粉嫩,软萌粉糯...若不是她一直瞪着自己,想必会更可爱。 白拂尽可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和蔼姨母笑,想化解这莫名的敌意。 小姑娘却像受惊吓似的,将漂亮眼睛瞪得更大,下一瞬猛地将面前杯子抚到地上,哼一声跳下椅子愤愤朝外跑去。 白拂:“......” 她有这么不受人待见吗? 小姑娘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玉带白衣的清贵公子似是没有料到,正在斟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转头沉声喊了一声“丹娘!” 小姑娘没有回答,脚步声不停跑远。 “......小..孩子都这样,为人父母不容易。”白拂试图缓解尴尬,手却下意识抚上脸颊。 刚才没找到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如此不招孩子待见? 想到这,她突然有种挫败感。 当初从末世稀里糊涂穿越到现代,出场就在产房里撕心裂肺吼叫着生孩子。 生完耐着性子母慈子孝修身养性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忍不住身上的残暴因子,因为小小作业活活把自己气穿越。 也是没谁了。 孩子虽然不是她怀的,却是她亲自生的,加上一把屎一把尿养了八年,她自认为感情不比亲妈少。 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死了孩子有没有被吓到...不会有心理阴影吧?应该记得小姨紧急联系电话吧? 哎,刚换的名校学区房,死亡保险赔偿估计也不够付清贷款...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替人把爹给找到。 起码能帮忙付个尾款...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感受到客人突然情绪低落,年轻男子有些歉意的将茶杯递过来,声音清润,语调客气。 “小女有些晕船,这些天时常发脾气,姑娘莫见怪。” 男子的声音低醇好听,不疾不徐,动作更是风雅怡情,应该是个读书人,有很好的教养。 刚才想到儿子,白拂有一瞬迷茫,此刻听到声音瞬间回神。 “哪里哪里。” 她忙接过茶杯,语气真诚问道:“不知可否告知公子姓名,日后小女子必定涌泉相报。” 年轻公子浅浅一笑,道一句举手之劳并不回答,只道一句: “刚才路过一支船,问我们可否见过一位叫十娘的落水女子。” 白拂并不惊讶。 她刚才换衣服时已经听到喊话,也知道那公子嘱咐人答复了没有遇见,便起身躬身握拳表达自己最大的诚意: “谢谢公子替我隐瞒,小女子...有些难言之隐,确实不想被他们找到。” 年轻公子看着她怪异动作,觉得莫名滑稽,听完解释了然点点头,不打算深究。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他问道。 白拂下意识摸下巴。 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但直觉告诉她那一船不是什么好人,需要远离。 她刚才在水里捞到一些珠宝,还意外找到从现代跟来的登山包,加上她的太阳能末世武器,找个地方安全养活自己应该不难。 问题是她现在还没有收到原主记忆,对这个世界了解有限,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公子” 白拂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刚才溺水脑子有些混乱,有些事情记不全,不知公子可否替我答疑解惑?” 闻言年轻公子微微诧异看过来,眼中带着疑惑,对上白拂真诚又茫然的目光,终是点点头。 “姑娘请说。” 第3章:大业国 三天后,白拂稍稍有了点安全感。 斐公子,也就是白拂的恩公,是个很博学乐分享的人。 通过几天答疑解惑,这个世界开始在她脑海里变得鲜活。 现在是大业国三十八年,当权者元帝,首都叫元都。 不同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朝代,但从衣着风格来看,应该和现代课本里的唐宋时期有些相似,这里也使用繁体汉字,唐诗宋词部分有部分没有。 他们现在航行的这条大江,叫申江,贯穿大半个大业国,是大业国的母亲河。 而他们现在行使的方向,是远离元都的方向,年轻公子姓斐,此次携女儿归乡是为了回老家参加亲人婚事。 白拂还想问更多,无奈每次多说几句话那个叫丹娘的小丫头就在一旁瞪眼哼气。 知道这孩子看她不顺眼,白拂也识趣不再厚着脸皮问东问西,只找斐公子借了书躲在船舱里自己找答案。 好在这个世界的文字她虽然不会写,但大部分认得出来,磕磕巴巴从中了解到不少有用信息。 偶尔乏了去船舱甲板上转转,和船工们打听各地风土人情,没几天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心里有了底,便寻思着在下一个码头下船自己租车马,走走看看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定居。 她从一个叫洪叔的年长船工那里得知,大业国最富饶丰产的地区叫饶州。 那里景色优美又地杰人灵,元都之外最繁华的都城就在那里,如果非要找个缺点,那便是物价高,有小元都之称。 白拂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第一次从末世穿越到现代,顺利继承了原主学霸知识体系,这次却是个一抹黑,等了好些天都没等到蜂拥而至的记忆。 所以她不知道原身是哪里人,对元都也没有一点印象,自然不知道这个小元都到底繁华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不是问题,有钱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来到这个异世后,白拂第一次对某个地方产生了向往。 上船第五日,在自己船舱里吃了晚饭,白拂去甲板散步消食,跟同样出来观景的斐公子说了自己两日后下船的计划。 “杜姑娘如果要去饶州,可十日后在饶州码头下船” 听完白拂计划,斐公子微微沉吟后建议道。 白拂不知道原主叫什么,便将杜十娘这个名字告诉了斐公子。 知道斐公子是好意,但白拂还是拒绝了。 “不了,已经叨扰公子和小小姐许久,加上我也想四处走走看看。” 她并不打算直接去饶州都城,想边走边看,反正没有目的地,说不定看到某一处就想定下来了。 毕竟这里她没有什么目标任务,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她总是很忙,结果忙来忙去都是一场空。 这辈子她只想吃吃喝喝玩玩唱唱歌,当一条幸福又乐呵的咸鱼。 斐公子好似不太赞同,有些忧心地看过来。 “虽说大业国不像外邦连年战乱匪贼为患,但女子孤身一人在外终是不安全...” 大业国的女子虽然不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但一个女子独自出门的毕竟不多。 他微微停顿,“如果是因为丹娘让姑娘你困扰...” 眼角余光瞥到角落一抹鹅黄裙角划过,知道小姑娘又在偷听,白拂忙打断斐公子。 “斐公子,不是的,丹娘是个好姑娘,我...弟弟,和他年纪一般大,小孩子都会这样闹点小脾气,我并不觉得困扰。” 小姑娘不喜欢她表现得很明显,但毕竟是恩人之女,要是影响人家父女情谊就不好了。 弟弟? “姑娘恢复些许记忆了?”斐公子问道。 白拂笑着点点头含糊嗯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 第4章:告别 次日,白拂将看过的书归还给斐公子时,收到一份手绘地图作为赠别礼物,看笔迹刚画完不久,白拂正好需要,便没有推辞收下了。 作为回礼,下船前白拂从登山包里挑了一把瑞士军刀送给斐公子,又把一个古老的粉色水压套圈圈游戏机拿出来送给丹娘。 被气穿越第二天,她原本要和儿子去露营,硕大无比的登山包里装得满满当当,能想到的她都塞了,很多东西都备了两份。 毕竟是救命之恩,原主珠宝盒子里的那些应该值点钱,但她觉得太平凡送不出手。 古代交通通信皆不便,今日一别以后估计再也不见,谈日后报恩太扯,便想着送些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 幸好为了防止儿子沉迷电子游戏,她特地淘了些古老玩具准备旅途中打发时间...关键是这些不怕水,包里那些现代电子产品早报废了。 “杜姑娘不必如此。”斐公子没有伸手接回礼。 白拂一笑。 这些日子白拂算是摸清这位神仙公子的脾性,他待人处事很客气,对她所问都会尽力解答,但白拂感觉到他似乎不太习惯跟女子相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疏离之意。 也许古代男女大防就是这样的吧,她并不介意,只将礼物放在一旁桌上后转头喊一声丹娘。 “丹娘,姐姐要下船了,这个是姐姐和弟弟在一起时最喜欢玩的游戏,弟弟每次都赢不了姐姐,被气得哇哇叫,不知道丹娘能不能赢了姐姐?” 白拂发现,每次她自称姐姐时这个小女孩态度会缓和几分。 虽然没了记忆,但是看自己这小身段和相貌,估计不过十五六岁,当一个五六岁小孩的姐姐应该不出错吧? 白拂没好意思问,主要是人家没给她机会好好说话,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罢了。 她故作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玩具,一蓝一粉,是这个世界没有的靓丽颜色。 果然,虽然小姑娘头和嘟起的小嘴撇向另一边,目光却被吸引过来。 满眼都是好奇,却没有走过来,小手揉搓着衣角。 别扭又单纯的小孩子。 白拂也不在意,微微勾唇蹲身将粉色那个放在甲板上,“丹娘一路平安。”“斐公子一路平安。” 说完转身下船,大步离开。 一直候在一旁的阿礼忙跟上,三步并两步走到前面语气和气道: “杜小姐,这边请,公子提前让人雇了车,人可靠。” 白拂微愣,抬眼望去,一辆牛车已经候在不远处一颗大树下,一位车夫正在清理牛鞍,不时朝这边张望。 想必是担心她被人坑了。 真是遇到好人了啊。 白拂感叹。 回头看到斐公子仍剪着手站在船头,身姿俊挺,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泊风雅姿态,丹娘则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此时也正看着她。 白拂冲他们开心大力扬扬手。 “谢谢公子,谢谢丹娘。” 喊完不等对方反应,转身跟着阿礼朝牛车走去。 看到来人,车夫赶紧停下手里动作,上前两步恭敬行礼。 白拂打量对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面相憨厚肌肉壮实,手上有常年握鞭的茧子,面色黝黑。 应该常年在外跑经验丰富,人话也不多,阿礼跟车夫好一顿交代,他都有认真在记,频频点头称记住了。 确实是个可靠的。 “公子,安全到达后跟家里送个信,别让家里惦记”安全起见白拂今日换了男装,临行前阿礼大声说道,语罢将一个荷包塞到白拂手心。 触感告诉白拂里面是碎银子,想了想她没有推迟客套,直接伸手从包侧面掏出一支细长银色之物递给阿礼: “好,一定。” 白拂也大声回答,随后附耳小声对阿礼说:“这是我给公子的回礼,麻烦替我转达谢意。” 他们都没有问对方地址,上哪里送信。 阿礼那话自然是说给旁人听的,让人知道她是个有家人惦记的人,不让人欺负了去。 第5章:金手指 告别阿礼,白拂直接让车夫去最近的城镇。 这里距离饶州还有些距离,水路最快,十天就能到,陆路因为需要绕道,最快也要大半个月。 白拂反正不急,决定先去城镇了解这片大陆的风土人情。 “陆七,这奕棋镇有什么特色吗?” 陆七便是驾车的小伙,姓陆,家里排行老七,据说家里世代居住在奕棋镇。 “公子,奕棋镇因为湖泊鱼塘众多,从山上往下看像一个大棋盘,因此叫奕棋镇。” 果然是土著,问他没跑了。 白拂点点头不再说话,满眼好奇看一路景色。 不得不感慨古代真的地多人少-- 从码头到镇上这一段路,路上行人并不多,村镇和村镇之间也隔得远,有的村子只有稀稀疏疏几座茅草屋。 看着...就挺穷,让人生不出欢喜之情。 白拂情绪有些低潮,总觉得心飘着,哪儿哪儿都不着地。 也是怪了,她以前并不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天黑前他们来到镇上一家客栈,看着不起眼,但陆七说这是奕棋镇最舒服方便的客栈-- 地处镇上最繁华的街道,却不吵闹,内部也整洁干净,饭菜好吃,关键是陆七自家姐姐在这里帮工,可以便宜一点,有事也好帮衬。 白拂心里感慨,一路以来遇到的人都挺好的,对她这个“弱女子”照顾有加...这个古代时空这么文明? 当年19岁妙龄的她在末世群战丧尸立了大功,得了个体验穿越的奖励,她的要求就是要去一个没有丧尸、物质丰富、世界和平、歌舞升平的时代。 于是那群科学家毫不犹豫将她送到21世纪,说她可以在那里安稳渡过一生,没有丧尸、物质丰富、世界和平、可以随便蹦跶。 她满心期待地出发。 却万万没想到,她的21世纪生活是在产房里惨烈开的场,从此以后过上了奶娃育儿职场的陀螺生活。 原主是个金领工程师,事业红红火火,感情生活却稀里糊涂,喝醉酒怀了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原主没有去找,白拂接手后也没想着去找,反正那里流行丧夫育儿。 有没有都一样。 想必那些末世科学家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承诺最终被熊孩子给打破了。 末世的孩子都是被国家统一培养,哪里需要承包到户责任自付。 不过科学家又不是历史学家,没考虑到也正常。 如果这个古代世界也一样文明又和平,没有丧尸,也算是另一种如愿了吧。 物质丰富就不指望了。 在船上她已经早有体会-- 斐公子虽然没有透露具体信息,但看他们出行排场,非富即贵,可这样的人家,早餐吃得粥和面食,没有午餐,晚上蔬菜和肉食品类不少味道却并不丰富... 哎,好想念21世纪的冰甜糕点,让人眼花缭乱的外卖,各种光想想就能分泌唾液的大厨手艺...白拂咽了口口水。 晚上她将登山包里的乐扣盒掏出来,用力闻了闻。 里面本来有不少水果,是准备和儿子在去露营路上吃的,也跟她一起来了。 如今是夏季,水果放不了太久,还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捣烂取籽晒干,打算等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再种植。 包里还有几袋薯类粗粮种子,看背面信息是来自现代的优质高产品种。 她不记得自己有装这些,她是准备去露营又不是去种地怎么会想到这个? 那日上船后第一时间检查包,莫名其妙从包里翻了出来她还挺惊讶的,忍不住想,莫不是穿越大神送登山包来时顺手补偿的金手指? 虽然不是什么大手笔,但白拂觉得很满足,至少基本生存权有保障了。 她又不需要干什么大事业,有这些够她造了。 在奕棋镇待了三天,白拂便决定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奕棋镇水资源太丰富,地势也低,夏天闷热潮湿,有种蒸桑拿的感觉,听说冬天也湿冷,不是个宜居城市。 第6章:横山 陆七是个尽责的车夫,一路陪白拂去了六七个城镇,白拂看完都不太满意。 具体哪里不满意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想停留,那便继续走吧。 这天考察完玉和镇,回客栈路上白拂告诉陆七她打算过两天启程直接去饶州。 陆七二话不说应声好,转头要去收拾准备,却被白拂喊住。 “陆七,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远,后面的路程我准备自己走。” 陆七惊讶抬眼。 “公子我做错什么了吗?”他问道。 白拂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不是,出发前你姐姐跟我说了,下个月你媳妇要生了,如果你跟我去饶州怕是赶不回来,所以我决定自己去。” 陆七有些憨憨地挠挠头,想不到姐姐跟公子说了这个。 他心里其实也惦记媳妇儿,但当初找他的那位公子交代了,一定要安全送到最终目的地。 虽然不知道这位白公子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但他应了人家,总不好食言。 可如今公子主动提出来... 想了想他说: “谢谢公子,那我再给你找个合适的车马去饶州吧。” 白拂谢绝他的好意,“不用,我自己走一段再看情况安排。” 第二天,白拂跟陆七结算了银子。 目送他欢欢喜喜离开,白拂没急着走,在镇上又多呆了两天,买了好些东西,第三天才出发。 她并没有找马车,穿了一身合体男装,换上备用的登山鞋,背上登山包就往最近的山林走去。 这山叫横山,山如其名,横在玉和镇和饶州之间,是个天然屏障。 目测山势复杂,却并不陡峭,想必不难走,步行四五天就能到达饶州。 但是陆七说这里的人一般宁愿绕道十多天走另外一条路去饶州,因为传说山里有盗匪,如果遇到便是万劫不复。 白拂自然是不怕的,人还能比丧尸可怕不成。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不太起眼的黑色物件戴在手腕上,看不出材质,咋一看像个护腕,然后抬脚毫不犹豫进了山林。 进入山林后,一开始还能碰到胆大的猎人和山民,跋涉了一天之后,已经看不到人迹,倒是山里的小动物们不时出来露个脸。 累了就歇息,渴了就喝,沿途白拂还有心情赏景,晚上点上篝火考个野味,吃饱撑开简易睡袋就能一觉到天亮。 因为背着登山包,白拂有种在现代徒步露营的感觉,虽然在现代那些年,她不曾有机会去体验过。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下午。 白拂吃腻了干粮,觉得嘴里无味得很,便抓了几条鱼,在一条小溪边清洗干净,点火准备烤来吃。 烧烤白拂擅长,是个需要耐心的技术活,她一边转着树枝,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焦黄外皮上那滴要落不落的油脂,心里想象着等下入口的鲜美... 就在这时。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个黑麻袋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直接将她套了进去。 眼前一黑得白拂:“!!!!!!” 这不科学!居然没有一点声响!没听说这个世界有轻功啊! “老大,抓到了!”一个粗狂大嗓门喊道。 紧接着有嘈杂脚步声和人声靠近,白拂竖起耳朵数了数,很好,六个人。 她居然因为几条烤鱼而放松警惕被活抓。 如果让末世那些小伙伴知道,肯定要笑掉大门牙... “烤鱼也拿回去,人送去跟那些人一起关起来,等族长发落。” “是” 正要发威将并不算扎实的黑套子弄掉,听到几人说话,白拂停下动作。 看来还有其它落难人啊。 既然来了,也是缘分,那便去见见吧。 白拂感觉自己被一个雄壮身躯提了起来,上蹿下跳一路颠簸,就在她眼冒金星胆汁都快被颠出来的时候,被啪地一声放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背包先着地,她估计要被摔成两瓣。 尼玛。 白拂下意识要爆粗口,下一秒又自动捂住嘴巴。 不行不行,咱是养育过祖国花朵的文化人,要文明,要修身养性。 黑布猛地被抽走,眼前骤然一亮,亮光刺激白拂闭紧眼睛,揉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第7章:劫色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有个三面靠墙大通铺,中间一张桌子上有几个空了的碗碟。 一盏昏暗的灯亮着,灯影在风带动下摇摇晃晃。 此刻房间有七八个人,缩在角落,有警惕的,有恨恨盯着扯开白拂黑布的粗犷汉子的,也有看白拂露出同情目光的。 “看什么看?” 粗犷汉子牛眼一瞪,角落里的身影有好几个狠狠缩了缩。 待看清屋内景象,白拂微微眯眼,看来这里就是陆七说的在山里失踪生死不明的那些人。 粗犷汉子嚷嚷了几句便离开了,门哐当一声合上。 白拂揉了揉脖子,慢慢挪到床边试图起床站起来,有个人跑过来扶她。 “小兄弟你是一个人进山?” 那人上下打量白拂小身板后,语气困惑问道。 他的目光和语气已经准确无误表达他的意思-- 这么小的身板,居然敢只身闯虎穴? 白拂也看向自己。 十五六岁,一七零的个头,细胳膊细腿,配上偏白偏娇的面庞,确实有些弱不禁风。 再打量屋里几个人,不说个个人高马大,至少也看着壮实,有两个和刚才扛她那粗犷汉子有得一拼。 她突然有些困惑。 “你们是几个人一起进山?”她问道。 “是” 那人扶白拂站起来,叹口气道:“我们押镖路过,被劫了。” 白拂哦一声。 “那一个人和十个人也没有区别嘛。”白拂不顾对面那人的尴尬,起身将身上的包紧了紧,然后坐到桌旁。 “也不能这么说” 那人倒是不客气,跟过来坐下,“如果不是被下药,我们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敢情对手是一群会用药的土匪,白拂有些赞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陆续有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多说话,只有最先过来帮忙,自称姚二哥的年轻人给白拂免费科普。 整个横山非常大,匪贼老窝隐蔽,并不是每次来都能碰到,至少他们虎啸镖局跑镖这么多年,也就遇到这么一次。 而他们哥几个也是前面几次顺利通过,便少了警惕心,一不小心着了土匪的道。 白拂摸了摸下巴。 “你们押的货物很值钱吗?被抢走了?”她问道。 姚二哥摇头。 “我们这次不是押货,是送人。”他说道。 闻言白拂视线投向角落里的一个人,只有他一直在角落没出来,虽然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应该是个跟她年纪一般大的孩子。 其实也不能说是孩子,古代十六七岁也是少年了。 “也就是说,你们之前送货物的时候没出事,这次送个人就出事了?”她思索后问道。 姚二哥一愣,旁边几人也面露思索。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白拂继续说道:“他们抓我后并没有搜身夺财,不像是劫财。” “不劫财难道劫色?” 旁边一人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调侃的否定,却成功让其他人将视线集中在白拂脸上,几人面带思索。 脑子转得快一点的则露出几分了然。 哈。 看来还真是。 白拂有些得意地笑了。 她这具身体弱是弱了点,但长得那确实没得说,跟末世被基因改造过的她有八九分相似,是个美少...年没跑了。 她看向角落处。 “那位小哥哥也长得很好看吧?”她笑着问道。 第8章:白衣少年 话音落,能感觉到角落里的身影微微一僵,片刻后恢复沉默静坐姿势。 姚二哥几人尴尬收回视线,圆场笑笑。 “公子说笑了。” 只有女人才用好看漂亮来形容,对一个男人来说,太好看可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面前这个公子看似没有这个觉悟,还颇为得意的样子,这点...和那位公子完全不同。 白拂又听姚二哥继续科普,等听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回到靠角落的大通铺位置躺下。 “既然这样,那先不急,静观其变吧。”她说。 众人:“......” 劫色怎么就不急了? 他们几个糙汉子自是不怕的,这好看小兄弟难道不应该担心一下? 众人怎么想的,白拂并不感兴趣,知道匪贼是另有所图,她反倒安心了,便放心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 白拂起身时其他人还在睡,窗外有光线照进来,白拂目光四处搜索,和角落里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昨天那个沉默少年也醒了,或者说一宿没睡。 两人四目相对。 一阵沉默。 此人...确实好看。 白拂微微诧异,之前遇见的斐公子已经让白拂很惊艳了,没想到又遇到一个不同风格却同样出彩的美男子,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嗯,肯定是真男子。 不是她这种假的。 男孩一身白衣,披了一件镶金边的白斗篷,昨晚斗篷帽子一直戴在头上,又缩在角落,自然看不清。 许是睡一夜醒来帽子不小心掉落,被白拂看了个正着。 目光下意识打量他。 十六七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润泽...如果不是他此刻看白拂的神色相当不善,白拂一定给他打十个满分。 少年也没闲着,想打量白拂,可惜白拂位置是逆光,他微微眯起眼,仍看不真切。 好在昨天白拂问他是不是也很好看的时候,他已经暗暗打量过了。 美是美,却有一股子娇弱味儿,和那些人嘴里的娘娘腔一模一样。 正思忖着,这娘娘腔突然起身,身后的大包一直没松开过,只见她反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物件,朝门口走去。 “白公子起这么早” 姚二哥惺忪着眼睛坐起来,“别试了,还没到他们送饭时间,打不--” 打不开几字还没说全,哐当一声。 是门锁落地的声音。 白拂抬脚往外走去。 姚二哥顿时清醒了,美少年身子也猛地绷直,听到姚二哥将其它几人拍醒。 屋里一阵慌乱,等几人慌慌张张穿好衣服鞋子跑出来,看到诡异一幕。 那个白公子正在一口井旁漱口,嘴里满是泡沫。 一旁院子门口站着三个匪贼,看动作是要袭击白公子,此刻却像是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嘴巴大张满脸通红,看起来异常痛苦。 姚二哥几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怔愣在原地。 白拂刷完牙,又洗了把脸,还抹了点防晒霜,再将睡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个马尾才从井边的小马扎上站起来。 看到姚二哥几人面露怔愣,笑笑问道: “你们要洗脸吗?” 众人:“......” 现在是洗脸不洗脸的问题吗? 姚二哥上前两步,一把将白拂拉到身后,站到匪贼面前。 “这些人怎么了?”他微微侧头问白拂。 白拂感觉有被这英雄救美的一幕给震撼到-- 活了三辈子,第一次有人挡住她身前试图保护她,简直...太帅气了! 姚二哥的形象瞬间在她眼里高大起来,跟昨天那个免费科普员加八卦套话大叔形象完全不像一个人。 “哦,我给他们下了毒药。”她语气懒懒答道。 白拂当然不会跟他们解释真相。 她的太阳能丧尸枪发射出来的能量圈能秒断丧尸脖子,此刻她调整了强度,能量圈无形无色圈在匪贼脖子上,反正肉眼看不出来,便随便扯了个理由。 第9章:山匪 下毒了? 还有这样的毒? 快速扫视那几个人,姚二哥有些懵,眨巴眨巴眼。 好半天才压下问这是什么毒的冲动,问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你不跑在等什么?” 难道只为洗脸? 他目光落在白拂手上的奇怪物件上。 白拂看懂他的无语,淡定将牙刷防晒霜塞进包里,“我的药不够了,只能毒三五个人...姚二哥不是说这里的匪贼有上百人吗?” 这样啊,姚二哥绷紧的身子瞬间松垮几分。 其它几人眼中狂喜也瞬间散去,露出几分颓废茫然。 出来又怎样,还是逃不掉。 他们被抓来有五六天了,折腾许久连那个屋子都没闯出来,如今好不容易出来看到一丝曙光,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这些匪贼的实力他们是见识过的,看不出套路,却是极其厉害,防不胜防。 “不试试怎么知道!” 姚二哥再次绷紧身子,朝其它几人低喝一声,“趁现在没人--” 话未说完,外面有嘈杂脚步声传来,光听声音就知道人不少,很快院子被包围严实。 一个身穿青色素袍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目光短暂落在仍定着不动的匪贼身上,微微蹙眉,视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白拂身上。 刚才去报信的人说新来的小子用古怪招数将他们的人制住了,快得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 看起来不太像啊。 中年人打量白拂的功夫,姚二哥给自己人递了个眼色,几人上前将白拂护在身后。 另外几人将白衣美少年护住。 谁都没说话,院子里气氛僵滞。 “这位公子,我们无意滥杀无辜,还请公子手下留情。”中年男人注视着面前一幕,突然态度客气说道。 中年男人看的是白拂。 白拂挑眉,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这人估计也三十多,形象不仅不像她想象中的匪贼,反而有几分儒雅之气,言行举止也和这匪贼窝极度不和谐,总之古怪得很。 这里只有他是中原面孔,其它人多少带点少数民族特征,身材魁梧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但其它人明显都听他话,应该是个小头目。 这深山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她懒得跟他们费时间周旋。 “那为什么劫我们来此?”她直奔主题问道。 愿意对话就好,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公子看起来像读书人,我们只想请公子留下一段时间,当老师,给孩子们讲讲外面的世界。” 啥? 白拂有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和那男人对了对眼神,便知道自己没听错。 突然很想送给他们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这些人大费周章劫人来只为找个老师? 不用看也知道其它几个人此刻脸色也极其难看,更多的是不信。 这让他们如何相信? 将人关起来几天不闻不问,看着要跑了才说是请老师,骗三岁小孩儿呢! 再说,哪有请老师用药和黑布袋的? 事情太过诡异,转折来得太突然,众人一时失了言语。 沉默中,中年男人再度开口。 “不需要太久,请公子留一个月时间,我们自会客气送几位出山。” “不行!” 姚二哥率先开口,态度强硬,“我们有任务在身,必须尽快离开。” 白拂也点头。 她没有任务,但哪有这样强行让人当老师的道理。 “玉郎!”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话,外面突然一声娇喝传进来。 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红衣女子大步流星走进来,目光扫视一圈后霸气开口: “你们吃了这里饭菜,已经中毒,一个月的时间换这么多人的命,自行选择。” 她看着白拂一行人厉声说道。 被唤作玉郎的男人无奈看红衣女子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姚二哥几人则是面色一变-- 他们被饿了好几天,最后撑不住,抱着侥幸吃了他们的饭菜... 看几人神色,白拂便明白了,叹口气转头问一直沉默的美少年: “哎,你读过书吗?别指望我啊,我字还读不全。” 这是大实话。 繁体字确实读不太全,很多靠猜半边蒙意思。 这些匪贼估计看她长得秀气就以为是读书人了。 美少年打量的目光带上几分怀疑,视线在白拂脸上转了一圈,想了想缓缓点点头。 “我读过书。” 这是少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估计还在变声期,带着几分好听的沙哑。 这就是同意了。 对面中年男人顿时面露喜色,将红衣女子拉到身后,拱手朝几人行礼道: “那就有劳公子,一个月后,必将几位安全送出山。” 第10章:束脩 “等等” 白拂指指简陋院子,“既然是求学,就应该有个尊师重道的样子,把老师关起来真心不像话。” 事情都这样了,怎么也得争取住得舒坦些。 中年男人忙点头应是,喊来人将隔壁院子打开。 中年男人带白拂几人过去时,还有几个婆子在添放物件,院子里有棵桃花树,正对着主屋里的书桌,倒也有几分意境。 “这几个房间都打扫过,你们可以自由安排,院子和附近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他顿了顿,又道: “你们中的毒只有我能解,只要每天按时吃药,一个月后会完全解毒,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是想先小人后君子? “我们如何信你?”姚二哥蹙眉问道。 说实话对方若不说他根本没察觉到中毒,这说明对方要么在骗人,要么是个用毒高手,对药物毒性把控得异常精确。 “信不信由不得你!” 红衣女子见不得自己人被质疑似的,不耐烦喝道。 “阿古丽!” 中年男人拉住红衣女子,上前一步温声解释: “我知道想让你们相信很难,下毒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有苦衷...” 苦衷不苦衷的白拂暂时不太想知道,懒懒出声打断他。 “苦衷不苦衷我们自然不知道”她说,“但我实在好奇,你们用这种暴力方式请先生是为了省学费吗?” 这话说的,中年男人被问得一噎。 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他顿时面色绯红,红衣女子看到了,不假思索再次上前反驳: “不关玉郎的事,因为我们家族有规定不能出山,这山里也少有人进来,我们自然只能劫你们!” 白拂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这一男一女的互动已经透露事情有内情,但...把劫人说得这么无辜也是够清奇的。 “那你们有钱吗?” 她继续问道,“外面世界请先生可不便宜,特别是这位公子,可以未来状元之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请到的。” 名师特讲可不便宜,加上被劫的精神损失费...白拂下意识打起小算盘。 姚二哥几人目瞪口呆,状元之才,他们怎么不知道? 那白衣美公子也意外地撩起眼皮看过来,倒不是对状元之才有什么异议,而是诧异于白拂的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 他们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吧? 中年男人和红衣女人不知情,面上带上几分惊喜几分怀疑,想了想中年男子恭敬上前行拱手礼。 “既然如此,自当重金聘请” 说罢他对红衣女人附耳几句,红衣女人犹豫着点头吩咐仆从去办。 仆从道声是退出去,不多会儿功夫捧着一个精美木盒回来。 中年男人接过木盒,恭敬打开递给白拂几人看。 “这是一半束脩,一个月后各位离开时自当奉上另外一半” 盒子里满满都是珠宝,白拂对这些首饰没什么概念,但是看姚二哥几人瞬间不灵不灵闪的眼睛,便明白这些不得便宜。 不由得对这个神秘隐族产生几分兴趣。 她后退几步到白衣美公子身旁,用手肘拐拐他示意他靠近。 “哎,你读书确实很好吧?反正你们也中毒了,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要不你好好教教?” 白拂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不等少年回答继续说道: “放心,如果他们食言,我有能力保你们平安,到时候这些聘金分我三成如何?” 少年沉默了,审视目光将白拂上下打量了个遍,好似在说你刚才果然是信口开河,最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白拂满意地笑了。 她现在很穷啊,事已至此,想办法先捞一笔总是好的。 白拂和姚二哥耳语几句,然后上前两步对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这位大叔,我们同意了” 说罢她指指仍呆立不动的几个红脸匪徒,“其实我也给他们下了毒,如果一个月后我们的人毒没有解的话,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以为就你们有后招?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偷偷看一眼手表上能量显示,在心里叹口气-- 太阳能只是备用充电方式,充电速度本就缓慢,加上不知道是不是两次穿越受了影响,储能容量越来越少,刚才发射完三发能量圈后就熄火了。 落网的两人跑去报信才会导致他们这么快被包围。 不管怎样,先诈诈他们吧。 等过几天充电好了直接把这个中年男人先制服,红衣女子很听这男人的话的样子,应该不会不管他。 红衣女子似乎又要发脾气,仍旧被中年男人拦住。 “好” 他干脆利落说,“只要公子保他们生命无虞,我自然也保证各位安全离开。” 第11章:隐世家族 这男人说话还有点分量,和白拂几人说好第二日开课,又吩咐几句,很快白拂几人的生活水平就发生巨大改变。 首先是他们房间院落被更精心布置了一番,白拂和白衣美公子各分到一个房间。 谈不上多舒适,但跟昨日的大通铺比起来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然后早餐从简单面食改成山珍野味,味道虽然差一点,但是营养至少保证了。 厨房送饭食过来时白拂顺口提了几个小要求,那边都爽快应了。 为了表示诚意,中年男人让人每日单独送来解药,不再混合在食物里,让白拂这个没中毒的终于敢放开肚皮吃喝。 姚二哥几人看白拂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无语。 “白公子,你真的一点不怕吗?” 一个人忍不住问道。 这小公子从昨日到现在,就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或者担忧,淡定得让人觉得他有些不正常。 不过有能力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古怪,见识过他不动声色开门,又不动声色制服几个人,姚二哥几人如今已经不敢小瞧他。 和他说话不自觉带了几分客气。 白拂淡定舀野鸡菌菇汤-- 是她上午特地吩咐厨房做的,香气扑鼻,那一层油汤让她馋得恨不得将舌头也吞了。 她一边盛汤头一边回答: “怕就能解决问题?既来之则安之嘛。” 反正她大闲人一个,留下来赚赚钱也好。 话落,她将装了一个大鸡腿的汤递给白衣美少年,殷勤道: “秦公子等下还要默书,多吃点好的补补精气神。” 这几天担惊受怕的,精神不好影响明天教学就不好了。 美少年虽然还是一直木着个脸,但是至少同意姚二哥透露他姓秦,免得白拂不停跟他哎哎哎地喊。 对于白拂的厚脸皮,他算是见识过了,便也不再挣扎,乖乖接过汤喝起来。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匪贼很奇怪?” 白拂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瞅着机会问姚二哥几人。 “何止奇怪,简直就没正常过。”姚二哥喝口汤吐槽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一群匪贼,为什么那么好学?为什么对外面世界感兴趣?为什么外人可以进来,他们却出不去?而且他们也不是没钱,花钱定期请人送些书来读不行吗?” 为什么偏偏要用劫人这样不友好的方式。 费事又费钱的。 姚二哥眨眨眼,“......可能匪贼没想那么多吧。” ... 第二日,白拂一行簇拥着秦公子去讲堂。 一路走来,白拂几人被沿途所见震撼住-- 原以为是个隐世匪贼窝,结果发现是个相当有底蕴的隐世家族。 沿途建筑虽然有岁月痕迹,但看得出曾经也很是精美大气,打理得很整洁干净。 而且村落地盘比想象的大不少,隐藏于一片茂盛的果树林中。 仔细看是桃树,此刻沉甸甸的桃子压弯了枝头,白拂忍不住想象春天桃花盛开的美景...世外桃源说的也不过如此吧。 很快他们被带到一处木屋前,木屋是开放式的,大门开启,对着屋前一个圆台,圆台四周是阶梯式座位,此刻坐满了人,目测有一两百人。 多是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小孩子也不少,坐在最前面,一脸渴望欣喜。 见这阵仗姚二哥几人张大嘴巴。 “难不成这里的人全来了?”他小声嘀咕。 白拂和秦公子也是满脸困惑-- 昨天没说搞这么大阵势啊。 还以为就是在学堂里教一教小孩子。 也不知道谁喊了声先生来了,人群立刻站起来对这一行人行注目礼,昨日负责谈判的中年男人忙笑着迎上来。 “秦先生” 他满面笑意行礼,指指身后,“族里想读书的人都来了,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秦公子淡定点头,丝毫不怯场,跟着中年男人往圆台上走去,在中年男人激动开场白后,开始授课。 白拂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准备听讲,她如今也算半个文盲,多学点总没错。 中年男人说过,不限题材,只要是秦公子擅长的,都可以讲,他们家族隐居几十年,希望获取更多外界信息。 秦公子昨晚思忖一番后定了个教学大纲,上午讲传统孺学经典,四书五经,下午讲各地风土人情地理志趣,中间还穿插一些琴棋书画方面的辅导。 几天下来,这些隐世家族的人有没有被折服白拂不知道,反正她深深被折服了。 这位简直是位全才啊! 还长得这么俊! 她都能感觉自己看人孩子大展才华时露出的姨母笑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老天啊。 这是哪位老母亲生出来的超级无敌学霸。 比她现代隔壁那个学霸都让她欢喜,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家熊孩子长大能有如此风采... 有种叫羡慕的眼泪哗啦啦流出来。 第12章:启蒙 这天晚上,白拂照例将切好的桃肉和羊奶送去秦公子房间,秦公子还在书桌前写字。 “秦公子,休息下吃点东西吧,不要熬夜到太晚,伤眼睛。” 她习惯性地说道。 将托盘放在桌角,她拿起秦公子刚墨好的书页看起来。 这是明日教学内容。 这个隐族的人好像很闲,每天除了干活最爱做的就是读书,因此识字的人不少。 很多人已经启蒙,四书五经也有涉及,据说都是玉先生教的。 秦公子没想到他们水准这么高,不得不调高教学难度,这就难为了白拂这个没启蒙过的人。 秦公子每日准备教案已经够辛苦,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求补一补初级课程,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看到不懂立马不耻下问,秦公子则不咸不淡地给她解答,偶尔挖苦几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的字怎么这么丑”“你家先生到底怎么教的。” 白拂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这孩子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怎么笑过,估计天生属冰的。 孩子嘛,天性要尊重。 她没空改造他。 又不是她儿子。 问完问题白拂也不打算多留,道谢后潇洒出去找姚二哥几人宵夜去了。 白拂看姚二哥几人不读书,每天无所事事无聊得很,便把在和田镇采购的调料都贡献了出来,每晚和他们喝喝酒吃吃烧烤,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这里的桃花酒味道简直一绝,自从白拂透露她是个好酒的,中年男人便命人给她送了不少,还说管饱,乐坏了姚二哥几个。 “白公子” 姚二哥打着酒嗝攀扯,“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能喝?” 白拂其实也不知道这具身体为什么这么能喝,可能是穿越大神知道她爱喝酒,特意挑了个匹配的吧。 她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举酒遥望半月,“不小了,老了老了” 末世十九年,现代八年,现在...大约十五年吧,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几岁的心智,只知道心里沧海桑田,脑子里思绪混乱。 她都有些分不清她是谁谁是她。 自己前两辈子的记忆,上辈子原主的记忆,这辈子的记忆,交错重叠,好些时候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区分开来。 后来她干脆不去多想,只凭着本能和直觉行事,才不至于混乱。 少年总喜欢强说愁。 姚二哥几人起哄闹笑一番,发现白拂好像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而是愣神看着天空,还真有几分暮年老矣的感觉,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们这些整日奔波在外的粗糙汉子,没多少机会接触那些清贵公子哥儿,如今一下子接触到两位,发现两人除了都俊得出奇,却着实风格迥异。 一个博学多才,整天冷着脸不苟言笑,少言寡语看不出深浅。 一个鬼灵精怪,整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但是那天不动声色解开门锁,又不知不觉给三个人下毒,他可不觉得这样的人是个简单角色。 怪有意思的。 幸好不是敌人。 白拂就着蛙鸣赏了会儿星星,回神时发现手里的酒瓶已经空了,便放到一旁,起身对几人说道: “明日开始我不去听课了,你们保护好秦公子...不过放心,应该也没什么事。” “白公子要去哪里?” 那些学生对先生狂热崇拜,尊敬得不得了,姚二哥暂时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有些好奇。 “随便转转,跟这里的人学学酿酒什么的。” 白拂丢下这么一句便回了房间,今天的酒喝得刚刚好,应该能不思不想安然入眠。 翌日。 白拂醒来时觉得浑身不得劲-- 脖子疼,后脑勺疼,连嗓子都嘶哑得要冒烟似的。 这酒的后劲也忒大了。 她一面嘀咕,一面挣扎着起来喝了两大杯水。 缓了会儿开门看向外面,才知道已经日上三竿,此时院子里一个人没有,石桌上有被一块白色纱布盖住的碗碟。 打开一看,有饼子,有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没动过的。 她回到屋拿了牙刷牙膏洗面奶出来,想着东西不多用完就没了,抠抠搜搜挤了一点点,蹲在井边认真洗漱。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若没人伺候一点小事都会变得异常复杂-- 现代在洗手间一气呵成完成只需要十分钟的事,到了这里就得折腾小半个时辰,还要进进出出跑东跑西,忙得不得了。 “等姐有了钱,一定要造一个仿古版现代卫生间出来。” “还要弄个半自动花洒洗头洗澡。” “哎呦头发都打结了,要是有瓶护发素就好了” 吐槽着洗漱完果然脑子清醒了点,却一点胃口也无,正想着再回屋躺着缓缓在说,院子门被敲响。 开门见是无事不登门的玉先生,白拂歪歪脑袋用眼神询问来意。 第13章:桃花酒的后劲 “玉先生怎么过来了?” 玉先生见白拂黑黝黝的眼珠四转,头顶发梢还有水珠滴落,少年青春面容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没有一丝宿醉后的萎靡,表情微微放松。 随即又想起昨晚的闹剧,莫名觉得这孩子有点呆萌,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白拂不明所以,下意识身体微微后撤,一脸古怪打量玉先生。 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个红衣女子叫阿古丽,是这个隐族的现任族长,虽然他们都不说来自哪里,但从容貌特征上来看祖上应该有西域血统。 和大业人在外貌上有明显区别。 而玉先生... 白拂那天误以为他们是夫妻关系,后来听厨房的古扎大婶说不是,阿古丽丈夫去世得早,玉先生也不是他们族人。 是十年前被请进来的教书先生。 古扎大婶说请的时候表情不太自然,白拂立马猜到玉先生也是跟他们一样被抢来的。 这一抢就是十年,白拂看玉先生样子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后来她仔细观察,发现这玉先生和阿古丽族长关系不简单。 阿古丽很凶,脾气也暴躁,族里很多人都怕她,但玉先生不怕,也只有玉先生能压一压她的暴脾气。 玉先生除了会读书,医术也很不错,族里的人出点头疼脑热都靠他照看。 在秦夫子来之前,玉先生是这族里最受崇拜的人。 古扎大婶说阿古丽有头疼的毛病,平时都靠玉先生的药膳养着,阿古丽无法管理族中事时,也是玉先生出面处理... 总之,两人关系绝不一般。 于是乎白拂自动脑补了一出始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爱情故事。 啧啧啧。 只是他怎么突然来了? 难不成看她今天没有去学堂担心她跑了? 这几天玉先生表现得和气可亲,对他们的要求有求必应,还帮忙压制阿古丽那个暴脾气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雇主。 但是白拂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也不是真的单纯雇佣关系。 不给白拂继续脑补的机会,玉先生直接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桃花酒后劲有些大,白公子年纪尚幼,还是要节制。”说着,他晃了晃瓷瓶发出响声,“这是解酒药丸,起来空腹服下会好一点。” 这样啊,白拂笑笑接过瓷瓶。 “确实后劲很大,起来嗓子有些疼”她摸着后脖颈,“这里和后脑勺也都有点疼。” 玉先生沉默一瞬。 “嗓子和脖子应该和酒没有关系,我再给你开点治嗓子和活血的药吧。” 白拂还沉浸在脖子的酸痛里,闻言一怔。 “如果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这么痛?”她不解问道。 看来真的不记得了,玉先生抿唇轻笑,犹豫片刻,最后在白拂探究的目光里张了嘴。 “公子昨日喝多了,来了雅兴高歌了几曲。” 白拂:“......” 怎么办,她的麦霸属性,好像又复发了。 白拂这人没什么大的兴趣爱好,就爱唱唱歌,隔一段时间必须去发泄发泄的那种。 末世的时候她喜欢在废墟中扯着嗓子唱高音。 现代的时候她在家只能唱儿歌,不过家附近商场门口那个自助点歌机她是常客,把持多年高分记录榜没被打破过。 昨晚的事她确实没印象了,也不知道都唱了些什么。 ... 白拂没好意思问玉先生房间离得那么远是怎么知道的,接了药瓶道过谢将人客客气气送走。 下午姚二哥一行人结束课程回来时,白拂刚刚补觉起床,还不待她开门出去询问,便听到姚二哥几人边进门边兴高采烈哼歌儿。 隐约听到“我尿床怎么了,我尿床怎么了,你小时候没尿过床吗?” 这是姚二哥的声音,魔性又欢乐,引起众人捧腹大笑。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亲朋都来吃饭饭” 这是虎啸镖局扛把子镖师曲六胖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左手拈着花右手舞着剑...你和我....啊啊啊” 这是呼啸镖局大嗓门熊大哥发出的女高音。 得,不用问了。 白拂扶额的手下移到眼睛上,脚步重新挪往床边,果断躺了上去,下一秒用被子将耳朵捂住。 没有了吧。 不会有了吧。 没有更多了吧。 想不到在现代听到的那些魔性神曲,会如此深刻地刻在脑子里... 这天白拂没有出房间,任门被拍得震天响,她都没有动摇。 一想到她可能还唱了魔性神曲系列中的毛毛歌,脸就骚得通红... 这里是古代啊。 这里的人很单纯的啊。 第14章:晒太阳 接下来几天,白拂早出晚归,没有碰到姚二哥一行。 姚二哥几人似乎也知道白拂没脸见人,自觉配合回避,也不在院子里唱歌了,几人每日的交集就是桌上的饭菜和酒肉。 这片隐世的桃花坞地处山谷,每天光照强度和时间都有限,太阳能充电太慢,她需要去阳光灿烂的地方才行。 于是她随便扯了个理由问了玉先生哪里可以去晒太阳。 玉先生派了巴格-- 也就是那天将白拂倒着扛回来的牛眼粗狂大胡子。 带她去另一处地势高的山上,那里是桃花坞用来种植蔬菜和粮食的地方,阳光充沛,风景绝美。 这里种了些日常蔬果,还养了山羊野鸡野兔和一些白拂叫不出名字的动物。 应该都是在山里捕到然后圈养起来的。 这里每日有人来耕种采摘,古扎大婶的女儿阿热来得最勤,白拂几乎每日可以看到她背着个竹筐在地里走来走去。 有时候拔个萝卜,有时候掐颗生菜,有时候有掰棵莴苣,每次她装满一竹筐总会笑得甜甜,露出两个可爱小酒窝。 许是因为她娘是厨子,阿热清楚知道什么菜什么时候采摘最好吃,什么菜要怎么种要注意什么说起来头头是道。 白拂很喜欢和她说话,经常像她讨教种菜技巧,一来二去来人就混熟了。 阿热不在的时候,白拂不是睡觉,就是逗巴格。 巴格一米九的个子,在瘦小的白拂面前壮实得跟个小山似的,看上去恨不得每动一动地就要抖三抖。 但是白拂记得那天他轻轻松松拎着自己在山间跳跃,灵活得像只猴子,白拂一边观察他,一边琢磨他这身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玉先生说巴格身手很好,但不是年轻人里身手最好的。 被她下毒躺在床上的其中一个才叫最厉害。 白拂这才想起她还没给那几个人“解毒”,第二天便给他们喂了颗薄荷糖把毒给解了。 作为报答玉先生答应把巴格派给她差遣。 想当年她在末世也有一身好身手,后来在现代发现毫无用武之地就没有想着捡起来。 如今... 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太平,还可能高手如云,让她顿时产生一股强烈危机感。 在太阳底下躺晒大半天,白拂觉得再晒下去自己就要化了,便起身朝在大树底下瞪眼等她的巴格走去。 “巴格大哥” 她自来熟地坐到一旁,一脸崇拜地问:“你这身厉害功夫怎么练的啊?” 巴格斜瞥她一眼,不答。 这小公子特意找玉先生要了他来带路,原以为是在谷里待闷了想出来赏个景,谁想居然是来睡大觉的! 他心里极度不爽,早知这样,他宁愿呆在山谷里听秦先生讲外面的世界。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山,以前听村里老人说外面世界,这些天又听秦先生说,他的心早飞了。 当初是他看白拂长得一表人才,以为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 于是暗地里跟了大半天将她掳来,后来发现中看不中用,是个连字都没读全的家伙,懊恼了好半天。 也是这不学无术的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给他的三个同伴下了毒,那几个同伴昨天还躺在床上。 因为这事他还被同伴挖苦,又不能把她怎么着,心里憋气得很。 于是他撇过头,不想搭理她。 白拂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打算将冷战进行到底,眼睛微微眯起。 下一秒,她猛地挥出一掌... 这日回到山谷时天已经黑了,一到山谷口巴格就气呼呼自顾自走了。 白拂也不管他,嘿嘿一笑慢慢往另一个方向走。 跟巴格打了一下午,顺便偷师了几个招数,小身体累点但是心理挺满足的。 现在已经是就寝时间,大多屋子已经灭了灯,想必姚二他们也快睡了。 回她的小院要经过讲堂,远远看到秦公子日常用的那个圆形讲台上似乎有个人在翩翩起舞。 今夜无风。 但那席青衣白发随着身形飘扬,朦胧月光下,似梦又似幻,真实得不似在人间。 白拂看不出是什么舞,只感觉很有韵味和神秘感。 她情不自禁靠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驻足观看。 她喜欢唱歌,却不怎么会跳舞。 但有个从小学现代舞的儿子,所以欣赏的眼光还是有的。 她能感觉到那舞者很陶醉其中,好似游离在这个尘世之外的仙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到他。 此时此刻,哪怕轻微的声响,都有可能亵渎了这份神圣。 白拂也被那份专注感染,屏住呼吸认真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舞毕,舞者微喘着停了下来。 白拂下意识鼓掌以示鼓励。 那人这才发现有人似的,猛地抬头看过来。 白拂看到一双好看却警惕意味满满的眼睛。 她刚想展示一个善意的微笑,对方却猛地转身,将披风兜帽戴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白拂:“......” 第15章:舞者 白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舞蹈实在太感染人,她不过是习惯性想表达一下欣赏之情,结果却把人吓跑了。 莫不是鼓掌时用力过猛,让人误会了意思? 但人走都走了,纠结也没用,只能乖乖回去。 等回到小院门口,已经很晚了,小院却里灯火明亮,有熟悉说笑声传出来,还有烤肉的香味儿。 又在宵夜呢。 白拂微微叹口气,犹豫两秒推开门。 一开门看到秦公子今日居然也在,见到她几人带笑的目光立刻投过来...白拂神色坦然打声招呼就要回屋。 “白公子回来了!” 姚二哥高兴迎上来,二话不说递过来一盘子烤肉,“还没吃饭吧,吃了再回屋也不迟。” 白拂扫一眼其他人刻意强压住的嘴角,平静道谢接过盘子,进了屋。 关上门,古代隔音真的很差,她清晰听到身后传来姚二哥轻声呵斥声。 “笑什么笑!” 没看这些天白公子都不好意思和他们吃喝笑闹了吗? 众人收敛笑意,互相对了个眼神,不一会儿嘴上的笑又浮了出来。 “我觉得那些歌其实挺好听的”曲六胖嘀咕一声,“是白公子家乡的歌曲吗?” 还问!姚二哥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秦公子看一眼窗户上透出的身影,垂下眸子,仔细了看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翌日,白拂照例早起出门。 打开门看到秦公子在井边洗漱,有些意外。 这个秦公子比他们讲究,每次都不嫌麻烦打水进屋解决,这大咧咧在外面洗漱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被他们几个糙汉子给同化了? “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这么早起来?”她没话找话问道。 秦公子已经洗好,收拾好擦干手,转身从旁边石桌上拿起一叠纸递给白拂。 “你这些天落下的课,想补起来的话可以看看。”他语气淡淡说道。 白拂微微一笑,哦一声道谢收下。 这属冰的熊孩子还有点良心,不枉她先前水果羊奶伺候着。 这时巴格来敲门,白拂开门让他进来稍等。 巴格虎着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门,抬头看到秦公子步子一顿,随即摆了个极其谦逊的学子礼。 “先生好!” 秦公子上课教过礼仪,巴格那天也就看了一眼,这会儿学得不伦不类,脸上的恭敬确是实打实的。 白拂一脸兴味打量巴格,秦公子颔首回礼,巴格起身拘谨立在一旁,对上白拂视线立马变了脸。 这转变太快,就好像刚才的谦谦君子礼是幻觉一般,白拂忍不住古怪看他好几眼。 这桃花坞的人相当尊师重教,从他们看玉先生秦公子的恭敬,以及对自己前恭后倨的态度转变... 白拂眯眼摸下巴。 “秦公子,你也来吃点吧。” 白拂坐到石桌前拿起一个饼子,殷勤招呼秦公子。 秦公子看她一眼,依言走过来坐下,接过白拂递过来的饼子优雅吃起来-- 用手将饼子撕得碎碎的,再一点一点用筷子夹起来吃。 直接用嘴撕的白拂:“......” 在巴格默默对比的目光中沉默吃了一会儿,白拂清清嗓子。 “巴格啊” 她笑眯眯说道,“你们这桃花坞的人,人人都如此好学尊师,实在是让我和秦先生非常佩服。” “哪里哪里” 巴格再次拱手谦逊道,眼睛却是看着秦先生方向。 是是是,字都认不全的人不值得尊重。 白拂不动声色翻个白眼表达不满,秦公子目光扫到他小动作微微勾唇。 白拂继续问: “你们如此向往新知识和外面的世界,为何不让外面的人定期送书籍和消息进来?看你们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秦公子撕饼的手一顿。 他不明白这白公子为何执着于刨根问底,既然他们都说了有些隐秘不为外人道,君子不是应该尊重别人的选择吗? 虽然他也很好奇。 巴格本不想回答。 但看秦公子也投来好奇目光,好像也想知道的样子,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听老人说以前有人给我们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断了联系,我们也出不了山...”巴格停住,似是在斟酌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又是这种欲言又止,每次都说不能出山不能出山,但白拂这些天到处晃悠并没有发现这山有什么蹊跷。 一座山而已,能什么蹊跷呢? 若山没有蹊跷,那就是人有蹊跷, “出山了会怎样?”白拂突然问道。 巴格还沉浸在前一个回答思绪被打断的不快情绪中,等意识到下一个问题是这个,脸上闪现恼怒和些许...恐惧 白拂和秦公子对了个眼神。 这个问题不是她第一次问-- 玉先生听了含笑不语,巴格听了冷脸不答的。 其他人白拂也不敢贸然问,只好借秦公子的面子在巴格这里再挖一次坑。 第16章: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巴格圆盘般的大脸涨得通红。 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一咬牙冲秦公子行了个礼。 “先生原谅,这个巴格不能说。” 哟嚯。 看来还真是个惊天秘密,连秦公子都不够格知道。 白拂满意点点头,也不再问,随手给巴格也递了个饼子。 “不说就不说吧,我们就是随口问问。”她笑道。 巴格还在生她气,低头不接白拂饼子。 白拂手都举酸了,最后用力一退一甩,饼子倏地飞出去。 破风之声袭来。 巴格条件反射以为白拂又攻击他,猛地抬头动作敏捷接住,捏到手上才发现是饼子,脸上徒然一恼。 这没脸没皮话又多的臭小子! 白拂哈哈大笑。 逗这憨憨挺有意思。 “吃吧,不然等下没力气跟我打。”她喝口汤淡淡说道。 谁要跟你打!巴格黑下脸。 昨日被白拂缠了一下午,他今日下定决心不搭理她的! 吃完早餐白拂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这时姚二哥他们也起了,见状问她去哪里。 “巴格教我练武,会晚点回来,姚二哥你们不必等我吃饭,给我留口吃的就行” 说罢白拂领着黑脸的巴格出了门。 “谁说教你练武了!” 一出门巴格上前一步拦住白拂,急吼吼撇清关系。 “那就当我陪你练武吧。”她笑道,说罢抬脚越过巴格。 “你!” 巴格气恼,嘴却笨得厉害,你你你半天也没个后文。 白拂又被逗乐,将出门前顺的一个饼子猛地掷过去,同时人往前跑,巴格下意识接住饼子,犹豫一瞬直接塞进嘴里跑着跟上。 玉先生说了,不能让这小子在山林里跑迷了路,会让秦先生他们担心。 ... 白天练武,晚上读书的日子倒也充实,白拂一行在桃花坞很快过了大半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秦公子的学识终于折服了这里的人,他们现在不仅被允许在桃花坞自由活动,还能私下跟族里的人聊天玩乐,走到哪里都有人热情跟他们打招呼。 不时有年轻女子送来各种吃食,也有姚二哥他们结识的年轻人找上门来喝酒谈天说地,白拂的小院子成了族里最热闹的地儿。 白拂如今去哪儿熟门熟路,有时候她去晒太阳巴格也不跟着,说是要忙族里的祭祀。 白拂撇嘴。 嘁。 不就是不想陪着自己练武。 不过也罢,她已经套出巴格练轻功的诀窍,如今就差反复练习,以她悟性,无需陪。 这天晚上白拂照例在秦公子房间温书,对一些常识性问题不耻下问,秦公子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 “这是蒙学里的基础,你识字的时候先生肯定有教,为何还会问?” 白拂:“......蒙学是什么?没上过。” 姐还真没上过你们的幼儿园小学谢谢。 秦公子一噎,俊脸微微抽搐。 “不知道蒙学,那你的字是如何识得的?” 白拂摊摊手,做了一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认识,只是认不全,加上不太会写而已。” 这是什么话? 秦公子怔愣,眨巴眨巴无辜天真小鹿眼。 只是...认不全? 加上...不太会写? 怎么不说你就是靠蒙?! 学问之事无小事,帅气少年的脸僵硬地板起,引经据典想告诉白拂学问贵在基础扎实,要一步一个脚印,不可好高骛远,不可这样不可那样。 稚嫩的脸配上严肃的腔调,莫名有些萌感。 那边小先生滔滔不绝,这边白拂思想开起了小差-- 突然有些明白当年她苦口婆心督促熊孩子学习时对方是怎样的心境。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呵呵。 “男子长得好看却不学无术,会被人看轻。” 半晌,看到白拂明显在神游的呆萌表情,秦公子败下阵来,压下心中异样感,耐心解释一句。 白拂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那长得不好看,却不学无术不会被看轻?”她问道。 秦公子又是一噎。 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冷了冷。 “至少他们不会说你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扫一眼白拂,“也不会说你娘娘腔。” 哦... 白拂受教似地点点头。 “其实这些话不必在意,说这种话的人百分百是嫉妒你我长得好看”说罢她嘿嘿一笑,颇为得意的模样。 秦小公子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其实不太明白。 若说白拂不好学,他每日晚上跑来上课提问从来都很积极,不似敷衍。 但若说他好学,却又学得不伦不类,问的问题也角度刁钻古怪,就如同他言行举止一般。 他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少年。 第17章:新鲜事儿 “行了行了” 白拂不逗他了,笑嘻嘻将一盘点心递上前,“这是用仰慕你的姑娘们送的桃花酱做的鲜花饼,试试好不好吃。” 桃花坞的姑娘热情大方得很,对秦公子这位才子的喜欢表达得很是直白。 白拂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先是有幸跟一个叫阿琴的大眼姑娘学了酿桃花酒,又跟一个叫安提的婶子学了织毯子,还跟一个叫阿桥的圆脸姑娘学了用土灶做饭烤饼子。 这里的土灶和现代烤炉有异曲同工之妙,白拂心血来潮顺便烤了小点心。 知道被逗弄了,秦公子更恼火,瞪她一眼表达不满。 白拂一如既往嬉皮笑脸不以为意,他叹口气,视线落在鲜花饼上,拿起一块小口品尝。 “好不好吃?”白拂面带期待问道。 在现代的时候白拂爱折腾吃喝,虽然做大菜手艺一般般,做点心辅食小菜却是一等一好手。 她自觉这鲜花饼做得很成功。 今日阿琴姑娘吃了直夸好,还央着她教了做法。 秦公子品了品后点头,随即想起白拂下午在院子里和面做饼的场景,面上又是一顿。 “君子远庖厨,你--” 他话未说完,白拂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秦公子继续温书吧,我去听他们说说祭祀的趣事。” 秦公子:“......” ...... 小院里坐了二十来个人。 都是来听姚二哥说走南闯北故事的年轻人,此刻姚二哥正说得唾沫横飞,都是他这些年跑镖的稀罕见闻。 元都的繁华,东边的佳人,南边的富庶,北边的战事。 外面的世界犹如一幅幅画,鲜活展现于人前。 一众年轻人听得认真,脸上满是兴奋和憧憬,似乎比听秦公子讲课时还要激动几分。 “就没有我们虎啸镖局没跑过的旮沓!” 曲六胖一边听一边自豪跟旁人小声唠嗑,还真别说,那些原本觉得不太起眼的小事儿,经姚二哥这么一说,他竟也觉得激动又欣慰。 当年他爹将他送去镖局,本只是让他混口饭吃,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竹竿儿似的他,不仅混到饭,还养肥了胆子,养壮了身子,走到哪儿都要被唤一声好汉。 旁人一脸艳羡。 “是啊是啊,你们连桃花坞都能来,可不就是没哪儿哪儿都跑到了吗。”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这桃花坞可不是我们想来的! 曲六胖将视线从姚二哥滔滔不绝的嘴上收回,转头看一眼那人,确定刚才真不是句讽刺,这才重新看向姚二哥,喝口酒安静听起来。 白拂找了个不起眼角落坐下,拿起一壶酒一串肉边吃边听。 “你们知道外边现在最大的新鲜事是什么吗?” 姚二哥晃着脑袋卖了个关子。 白公子跟他说过,故事要想吸引人,就要学会吊胃口,而这吊胃口并不难,一到关键处就来个刹车就行了。 冷不丁听到问,年轻人们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看他,思索片刻后眼中好奇之色果然更盛。 姚二哥很满意他们这幅反应,呵呵一笑接着说。 “现在外边最大的新鲜事儿,就是摄政王元家那七岁小霸王,在摄政王结亲之日,将皇后娘娘赐婚的新嫁娘给踹了!” 说完这话姚二哥又停下。 儿子踹后娘? 刺激啊! 年轻人们一阵哗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我猜摄政王儿子是不喜欢这个后娘。”一人小声喃喃。 “废话,哪个孩子喜欢后娘!有几个后娘对继子好的。” “那可是皇后娘娘赐婚,这小子坏了他爹好事,怕是要被他爹揍咯。” “姚二哥继续说啊,后来怎么样了?”一个小子不想再猜,笑着喊了一嗓子。 姚二哥得意一笑。 “其实后面才是重点,据说那摄政王不仅没有揍孩子,还说新娘子被踹不吉利,当即让人把新娘子给送回娘家去了!” 年轻人们再次瞪大眼。 还有这样当爹的? 这事明摆着是那小霸王不对,怎么就新娘子遭殃了呢?! 那边想不通,这边白拂也听得咋舌-- 我滴个娘,古代的熊孩子...真够猛的啊。 关于摄政王,白拂在客栈听人讲过。 据说他是当今皇上的十七皇叔,因为与先帝出征平天下有功,被封了权王。 太子身子羸弱,且性子温软,先帝担心敌国趁机来袭,临终之际任命权王摄政,以威慑周边虎视眈眈的豺狼。 可惜凡事皆有利弊。 摄政王在威慑了敌国的同时,也威慑的新皇一派。 任何人,但凡体验到权利的美妙,便再也舍不得放手,摄政王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大业国四海升平,摄政王不仅不归还权柄,还大肆收揽朝中重臣,同时加强兵马配置,加重平民赋税,甚至不顾刚理伦常时常在朝会上反对陛下决定,简直罪不可赦!” 当时那人喝多了,说起这番话气愤填膺,好似被压制的不是皇帝而是他自己一般。 但白拂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太大感触-- 这不是常规操作么? 电视上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 谁好谁坏,谁对谁错有什么重要的。 谁能保家卫国,让她过好日子,她白拂就将民主一票投给谁。 ... 不知不觉话题转到祭祀准备,年轻人们你一嘴我一嘴说出了桃花坞祭祀的隆重和神圣。 据说这祭祀是他们祖先传下来的,是族里一年最大的盛典。 白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几天桃花坞里张灯结彩被布置一新,特别是讲堂那边,被鲜花围了个满,姚二哥几次开玩笑说不像是上课,倒像是表演节目。 听到他们说会有人跳祭神舞,白拂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白发年轻人跳的舞。 那神圣的感觉...原来是祭神舞啊。 可惜那晚之后再也没见到那人,当时也没看清是男是女,但跳得那么好应该是为祭祀做准备,说不定祭祀那天能再次大饱眼福。 时间不早了,年轻人们陆续意犹未尽地离开,待人走光了白拂还懒得动,依旧靠在角落喝酒。 这里的桃花酒是真的好喝,见多识广的姚二哥也说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也不知道出了桃花坞还能不能喝到。 虽然学了酿桃花酒,但是酒的质量和材料、水质以及储藏环境有很大关系,在外面不一定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若能将桃花坞的酒卖到外面去... 白拂眸光一闪,心上一计。 第18章:有什么错 这晚的桃花坞,又响起震撼人心的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就要忍受常人难忍受的痛...” “无论是炎夏或寒冬,我都很向往山门外的天空...啊啊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师傅,什么是孜然?” “我左手一式离魂诀,右手一捻立催眠” 我的天。 白拂越唱越惊讶。 这具身体的女高音,这高八度,这音域广度...简直媲美现代传说中的国家队水平! 她今日其实没醉,但唱着唱着就有点嗨了。 于是借酒装疯三两步爬上屋顶,决定挑战一把左手指月-- 上次醉得太狠,唱的什么水准她也不知道,怪可惜的。 洪亮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惊得幽静山林一阵晃动,门口刚被送走的年轻人又回来了,接着有人三三两两往这边聚集。 姚二哥熊大哥一行呆立在院子里。 “明日醒了又得好几日不见白公子了吧” 曲六胖笑着摇摇头,魁梧的身子开始跟着曲子晃动,他真觉白公子家乡的歌曲挺上头的。 秦公子手里握着一本书走出房间。 仰头望去,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屋顶上蹦跶得正欢,月色下,一身锦白袍在黑得吃人的深山衬托下显得异常醒目。 怪异的腔调,夸张的动作,搭配那过分清秀的脸庞,秦公子脑子里此刻只闪过一个词-- 雌雄莫辩。 他目光落在白拂喉结处,领子遮住一切,看不真切,下意识目光要下移...他猛地顿住。 莫不魔怔了,哪个女子会这般。 他捏捏鼻梁,看向姚二哥,“看着点,别摔下来...实在不行就跟上次那般敲晕吧。” 姚二哥点头,也跳上屋顶,却没有再靠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嘴角含笑听着。 看到这么多观众,白拂又即兴来了几首魔性神曲-- 嗯嗯,正常点的那种。 慢慢的,众人情绪被点燃。 也不知谁先跟着小声哼了起来,接着有人跟着唱,有人对唱,有人打拍子。 桃花坞的人本就能歌善舞,很快有人就着歌声身体慢慢摆动起来。 眼见着要掀起一股演唱会小高潮,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一声怒吼结束了这一切。 “你在干什么?!” 是阿古丽愤怒的声音。 她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而是憎恨,对,就像面对仇人一般。 跟在一旁的玉先生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白拂刚结束一连串高音哈哈哈哈,徒然被吼得呛住嗓子,站在屋顶急促咳嗽起来。 “巴格!” 阿古丽一声令,巴格二话不说一个飞跃上了屋顶,避开上前的姚二哥,将白拂像拧小鸡仔似的拧了下来。 白拂站稳身子,咳嗽得更猛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抬头便对上阿古丽愤怒至极的面容。 阿古丽其实很好看,异域深邃的五官配上白皙皮肤,看起来青春又靓丽,只是白拂实在不喜欢她每次出场不是生气就是冷脸的人设。 “心情好唱歌...不行吗?”她一脸无辜问道。 秦公子和姚二哥挪到靠近的位置,姚二哥试图打圆场: “阿古丽族长莫要生气,白公子喝了酒就爱唱歌...没别的意思。” 虽然白拂没有说过,但姚二哥隐约猜到今日白拂可能另有所图,他也看出这里的年轻人都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不知道被什么所束缚。 阿古丽毫不客气打断他,死死盯着白拂。 “我问你唱的什么歌?!” 白拂刚要说话,瞧见玉先生给她递个眼色,想了想没有出声。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休息。” 玉先生转身平静遣散围观众人,等人都回去了,这才关上院门走过来。 “白公子,您唱歌没错,但是希望不要再唱这样的歌。”他尽量心平气和说道。 白拂面露不解。 “这样的歌是指什么?” 秦公子拉白拂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白拂却不理他,坦然直视玉先生和阿古丽。 “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也渴望外面的世界,大家有目共睹,我的歌只是恰好表达他们的心声而已,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 阿古丽微微一怔,脑子里闪过当年在父母面前问出这句话时的自己。 当时她也和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她拿手指着白拂,怒吼出声: “你以为就你聪明?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白拂点点头。 “想过”她说,“但是没人告诉我答案,你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白拂会这么接话,阿古丽再次失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眼,面露悲切,合掌仰天祈祷,不再说话。 玉先生默默看着她,眸光闪烁,看不出深浅。 小院内一片沉寂。 只有阿古丽的低声祈祷声回荡,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好似要用这种方式洗涤每一个僭越的念头。 她念的不是汉语,白拂听不懂,看手势应该是某种宗教仪式。 “是不能说吗?” 白拂不怕死地又问了一句。 看样子不是阿古丽这个族长限制他们进出,那就是有不可抗之力...每个人都想出去,却又不能出去,什么样的不可抗之力有这么大力量? 可惜这天白拂没有得到答案。 阿古丽祈祷完便被玉先生劝着走了,白拂有些郁闷地坐回石桌前,听秦公子和姚二哥给她上教育课。 大致意思是不要打探这个神秘隐族的秘密,不要反驳别人的宗教信仰,他们只是过客,安全离开是首要任务。 白拂在心里翻了个逆天白眼。 她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想出去,至少应该试着去迈出这一步。 那些束缚他们的枷锁,如果只是时代思想局限,她这个未来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当然,前提是他们想让她帮...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需要,那就算了吧。 可惜了这么好的桃花酒...和这些被束缚在这片天地的一代又一代。 他们已经困在这里五十年,还想再花费多少个五十年跨过这道坎? 姚二哥说累了先进了屋,秦公子没走。 “这也许是命。” 他也不再劝,只是感叹一句。 白拂摇头。 “也许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9章:种的宝贝 日子又恢复平静。 桃花坞的年轻人好像突然都忙起来,他们不再聚集在白拂小院里烧烤听书,不再主动问外面的世界,看到白拂总是行色匆匆。 “白公子你看”姚二哥撇撇嘴,示意一旁白拂看一个方向。 白拂看过去。 是阿古丽和玉先生,身后跟着古扎大婶和一个年轻女子,几人朝林子深处走去。 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去干什么大事。 “看什么看?”白拂看姚二哥,“你们不是让我少操心吗?” 她那日被轮流教训得酒都醒了,当时一个个说得大义凛然,这会儿又带头八卦,不打脸吗? 姚二哥呵呵一笑。 “我说你就听了吗?” “自然没有。”白拂撇撇嘴,目光不自觉跟着几人背影往那林子里探了探,“反倒是看到阿古丽反应,更好奇了。” 很快,那几个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后。 林木茂盛,阻隔重重,任白拂怎么瞧,也瞧不出点其他东西来,半晌她叹口气。 姚二哥也收回探究的视线。 “那不得了,我是想告诉你,那片林子里据说有什么禁忌。” 禁忌?白拂挑眉。 “什么禁忌?” “我哪里知道”姚二哥翻个白眼,“他们有专门的人看守,谁都靠近不了。” 白拂从姚二哥语气里听出点别的意思,“你试过?” “自然没有。”姚二哥一副你想什么呢的表情,拍了把白拂肩头,“那个叫阿库的小子,昨日喝多了说了一嘴。” 他啊,白拂若有所思点头,“你就没多问几句?” “我倒是想问!” 姚二哥面露几分懊恼,不想多问几句他灌人酒干嘛,留着自己喝不好吗? “跟着我们的那个小子一听话头不对,就把人给弄走了。”他又说。 那个人肉监控器啊。 白拂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眼角余光撇撇身后不远不近处的身影。 阿古丽那日回去后便采取了措施,虽然没限制他们行动,但派了个不苟言笑的小子时刻跟着他们,严防死守一切不可控。 也不知道防的到底是谁。 “走吧走吧”白拂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闲散模样,“我们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好的吧。” ... 自从巴格忙着准备祭祀,陪白拂去晒太阳的人便改成阿热姑娘。 当然,阿热姑娘也不是专门陪她,而是她娘古扎大婶负责族长的厨房,阿热除了管理菜园子,还要每天带人去采摘新鲜蔬果,两人正好顺路。 “白公子你不要怪族长,我娘说族长其实也很苦。” 阿热知道了前两日的事,瞧着白拂不太高兴的样子,试着宽慰。 看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白拂笑了笑。 “不怪她,我只是觉得她也许需要帮助,结果...可能是我多事了。” 说完她斜倪了阿热一眼。 瞧见小姑娘明明听懂她话中话却故意避开了视线,微微叹口气收回视线,熟门熟路往山上走去。 因为阿娘特地叮嘱过,阿热不敢多说,宽慰一句后有些害怕白拂追问避开了视线,再抬头,见白拂就这样直接走了,怔了怔才跟上去。 这日阿热忙完便来寻白拂,见白拂蹲在一土堆旁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好奇凑过去也蹲下来看。 面前是一口废弃的大缸,边沿几处残缺。 白拂来这里第一天便指挥巴格捡来埋了大半截在土里,说心血来潮想学种菜,又问了阿热后挖来这里最肥沃的土填进去,还不时跟阿热讨教种菜技巧。 那时候巴格每天虎着脸跟着白拂,阿热知道巴格是族长派来监视的,不好往跟前凑,自然不知道种的是什么。 如今凑近一瞧,见缸里还埋了好些...小花盆? 阿热仔细一看,觉得又不像花盆,有些眼熟,像极了族长用的茶杯-- 她去厨房找她娘的时候有见过,据说是很贵重的茶杯,她娘爱惜得很,生怕磕了碰了。 还说她手太糙不让摸,免得摸坏了。 想什么呢!阿热摇摇头,压下这不靠谱的念头。 这当花盆用的,怎么可能是族长的茶杯。 缸里一共十多个“花盆”,其中几个“花盆”里冒出翠绿的小嫩芽,看不出是什么菜的叶子。 “这种的什么?” 她看了半天确认不是自己见过的菜叶,面露好奇问道。 白拂用手轻轻舀一捧水,小心翼翼滴到花盆里,她神情专注,动作轻盈,好似伺候什么天大的宝贝。 这样逐一反复,直到全部弄完一遍白拂才起身拍拍身上泥土。 “种的宝贝。” 她心满意足地笑笑,又提起水桶到一旁给一片土垅浇水。 阿热跟上来,才发现这片地里的幼苗明显长势更好,叶子也是她没见过的形状。 “可以吃的宝贝吗?”她满脸疑惑地问道。 “当然” 白拂点头,对上阿热欣喜目光,又补充一句: “跟你种的不一样,以后一定让阿热也尝尝。” 阿热平日就爱研究种菜种花,闻言只当是白拂从外面带来的新种子,兴奋点头。 “好啊好啊。” 忙完白拂早早跟着阿热一道回了桃花坞。 今日秦公子不用上课,答应给她补落下的课,想着这种免费学习机会难得,白拂很是珍惜。 回到院子不久阿热就替她娘送了饭菜过来,白拂看一眼,有肉汤,不由得挑眉。 这里的人饮食习惯和中原不太一样,以面食和大块肉为主,很少喝汤,白拂前天跟古扎大婶提过想喝肉汤,想不到这就安排上了。 她回屋取了一盘鲜花饼出来递给阿热。 “替我谢谢你娘,这是我用桃花酱做的饼,秦公子和姚二哥他们都很喜欢吃,你和大婶也尝尝味道。” 秦公子也喜欢? 阿热欢喜地收下,目光在秦公子房间方向扫一眼后才离开。 白拂抿唇轻笑,目送她离开,转头就看到秦公子打开房门走出来,微微挑眉。 这家伙每次等人小姑娘走了才舍得出来是几个意思? 人家阿热小可爱又不似阿琴小娘子那般直勾勾,顶多想看他两眼,躲什么躲。 “你这样真不招人爱”她调侃着说道。 秦公子看都不看他,直接往餐桌方向走。 姚二哥几人早前闻到肉香味儿就跑了出来,这会儿馋虫都快勾出来了,忙招呼两人快入座。 第20章:小儿科 这日白天天气还不错,晚上却突然打雷闪电。 看到第一道闪电,正在秦公子房间读书的白拂突然跑了出来,急吼吼回房间从登山包里取了雨衣和绳子就要往外跑。 秦公子跟了出来,拉住她。 “这么晚干什么去?” 白拂想着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幼苗,满脸焦急,也顾不得多解释。 “我去趟菜园,很快就回。”说罢大步往外跑去。 去菜园的路白拂熟,加上这段时间在腿上绑了沙包练轻功,上山很轻松,即使晚上路不好走也速度不慢。 等她到达菜园时,豆大的水珠堪堪落下来,嘈嘈又急急。 顾不得其它,白拂跑着取来提前准备好的厚重缸盖将水缸盖牢,又在一旁的土垅上铺上用树枝编的架子,搭上几块布,这才松口气。 这些宝贝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也是她给自己种的念想,毁了就再也没了。 当初就是考虑到这些突发状况,她提前做了准备。 因为是第一次自己种菜,哪怕有阿热帮忙,白拂也不敢一次性把种子都用了。 缸里栽的是草莓番茄苹果种子,这些来自她的乐扣盒,因为担心不好成活,白拂呵护得特别细心。 外面土垅里则是红薯土豆玉米,这些来自穿越大神送的种子,数量不少,白拂试着种了一小部分,她是第一次听说土豆红薯可以不用块茎繁殖,而用种子,好在包装袋上有种植说明,严格按照说明试了试确实比她的水果好养活,看着就喜人。 雨越下越大,白拂不敢久待,再三确认不会有问题后急急往回赶。 下着雨,山路更难走了,白拂穿着登山鞋开着手环电筒也几次差点滑倒。 “这鬼天气” 她一边走一边抱怨。 都说山里的天,孩子的脸,果然善变。 她朝山下看了看,隐约看到有灯火朝他而来。 “白公子” 有声音从那灯火出处传来,是姚二哥,白拂停住脚,关上手环电筒,这才重新迈步。 “姚二哥?” 白拂嘴上应着,加快速度朝灯火处走去,很快几人碰头。 居然是秦公子姚二哥一行。 “你们怎么都来了?”白拂诧异问道。 姚二哥几人肯定是被秦公子喊来的,他们有身手万一有事确实能帮个忙,但秦公子,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公子哥儿,跟来干嘛? “我不放心”秦公子看懂白拂意思,“再说阿热姑娘也来了。” 哦,一个姑娘家都来了,他不好意思不来。 白拂点点头,看向阿热,“我担心新出的苗被雨打坏了,去看了看。” 阿热笑笑,“这雨大,确实要小心。” 话虽这么说,阿热却没有问白拂她自己种的那些菜怎么样了-- 她其实不明白白公子为何那般小心翼翼。 如果那么容易被打坏,怎么可能在这山谷里存活下来? 大家穿的蓑衣都湿透了,白拂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拉着他们下了山。 秦公子和姚二哥跟在身后,他看一眼和阿热共用一个灯笼的白拂,觉得哪里不对。 “白拂你灯笼呢?”他问道。 刚才明明看到光亮,他还好奇来着-- 出门时没见着白拂带灯笼,他有些担心才喊姚二哥他们一起过来寻。 “刚才摔了一跤灯笼灭了,我便扔了”白拂回头解释。 这样啊。 “那小心点,这路实在难走。” “嗯,你们也小心” ... 回到院子白拂催着他们回屋子换衣服,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给大家煮姜汤,阿热跟去厨房帮忙。 “白公子你也回去换衣服吧” 阿热生完火,走过来接过汤勺,目光在白拂身上转了转,突然咦了一声,“衣服没湿也没脏啊。” “我反应快,没摔着” 白拂笑笑,没有跟阿热抢勺子,走几步蹲在灶口,往里看了看火候,估摸着添了两根柴。 如今她用这土灶顺手得很,早没了刚开始的无措,还能精准估计用量。 阿热哦一声,这时水热了,往里放几片姜,待煮差不多又放了些蜂蜜,不一会儿散发着香甜的姜糖便做好了。 白拂亲自送过去,姚二哥他们二话不说接过喝了。 “白公子,下次可不能这样冒失了,那条路山势崎岖,阿热姑娘也说晚上走容易磕着碰着,秦公子刚才也被绊到。” 白拂一愣,想起刚才似乎看到秦公子走路有些不利索,原来是伤到了。 她想了想,回房间从登山包里取出应急医药包去了秦公子房间。 “说了没什么大事,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因为这么小--” 秦公子一边被姜汤刺激得吐舌头一边嘴硬。 白拂早看穿这小孩动不动就爱扯大旗,装男子汉的行径,懒得跟他扯,直接将他裤腿掀起。 入目一片血红。 果然伤到了。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创面不小,在细皮嫩肉公子身上显得异常狰狞。 “别动” 秦公子还在别扭,白拂忍不住说低声呵斥一句。 秦公子本来还要说没事,被喝得一愣,居然听话真乖乖没动。 白拂先用清水给他清理伤口,然后用消毒棉消毒。 秦公子被辣得直抽气,紧绷着腿不敢动,直到感觉有冰凉软膏被涂抹在伤口上才缓过劲,他好奇看自己伤口。 “你给我抹的什么?”他问道。 白拂不理他,又给他贴了个大号创可贴才起身。 “伤口有些深,但没什么大碍,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不要久站,少活动,我明天再给你换药。” 秦公子扫一眼她手里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点点头。 “你还会医术?”他问道。 白拂笑了。 “这算什么医术,在我家乡这些常识是小儿科,人人都知道。” 医药包里都是些大人小孩的出行常备药,因为计划是露营,免不了磕到碰到,她带了不少处理跌打损伤的药膏,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秦公子哦了一声。 “那这些药和--” 他指了指膝盖上的创口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哪里买的?” 以往受伤家里大夫都用绷带给他包扎得严实,这么轻轻一贴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哪里买的?一提起这个,白拂脸上闪过一丝肉痛。 “买不到,我也没多少了,用完就没了。”她语气低沉说道。 秦公子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番。 “多少银子,我还给你。” 白拂白他一眼,压下满心贪念。 “你是为了去找我受的伤,收你银子说得过去吗?” 第21章:喜欢看人读书 秦公子将白拂脸上复杂神情尽收眼底,心里呵呵两声。 你还知道是因你受伤,语气就不能诚恳些?他又看一眼伤处,突然觉得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也帮过我,就当我回报于你,而且...”他顿了顿,“我相信你有办法让自己心里过意得去。” 当初明明没有中毒,也有能力制服敌人自己逃走,却为了三成报酬陪他们留下来-- 可见是个爱财如命的。 如今送到手的财不要还说得大义凛然,心里过意不去? 哄鬼呢。 秦公子这话说得内涵满满,白拂自然不会听不懂,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个没钱就没安全感的人。 她眼珠一转,嘿嘿两声凑近秦公子。 “虽然我不打算收你这次药钱,但是我其实很好奇...你家很有钱吗?” 从这小少年表现出来的气度和学识推测,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白拂问过姚二哥,姚二哥却说他们虎啸镖局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信息。 白拂那时只是好奇这个时代要多少钱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全才,便随口问了,没想到会被拒绝,再看到姚二哥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她平白多了几分八卦之心。 很有钱吗? 秦公子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 钱,应该是有的吧,但有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长这么大他从来不需要操心这等小事,一切事宜自有母亲和管家安排,他只需要用钱即可。 而且很多时候,他连钱都不需要用。 是以他很少关注这些。 不仅他不关注银钱之事,他身边的公子哥儿好似也从不关心,他们只需要读书明理,修身养性,其它都跟他们无关。 他上下打量白拂,突然问道: “你家很穷吗?” 这还用问吗?白拂点头。 “很穷很穷,穷得连房子都买不起。” 斐公子给的银子已经被她花得差不多,原主的珠宝也早早典当成银票,原想着遇到合意的房子就买下,可惜一直没碰到满意的。 她听说饶州房子好,但不便宜,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多少,但想必她身上的银子是不够买个好宅子的。 秦公子一噎。 穷得买不起房子? 这是个什么比喻? 他刚才只是顺着白拂的话反问,想揶揄她几句而已,毕竟她的穿戴不像清贫之家。 他哪里知道,白拂这段时间穿的衣服都是斐公子送的。 据阿礼说是斐公子帮家乡的弟弟在元都买的流行款,见她穿刚合适便拣了几套送她。 白拂对这里的衣服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料子看起来还行,虽然跟现代衣服没法比,但穿着也蛮舒服,贵不贵好不好就不太清楚了。 但这些在秦公子眼里,就多了几层意思-- 京城巧雅居定制款,能买到的人家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家,会买不起区区房子? 难道是跟他一样离家...想到这他眸光微闪,再看白拂的眼光就多了层深意。 怎么这眼神看我? 白拂:“你不信?” 秦公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相信你。” 白拂:“......” 相信我啥? 提起房子白拂又愁上心头,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买房子,而是上哪儿买房子。 万一到了饶州她不喜欢那里,或者根本买不起房子咋办? “哎,听说饶州有小元都之称,很繁华,物价也高...那里的房子很贵吗?” 她认真问道。 秦公子想了想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你也是要去饶州?” 白拂看他,“你也?” 秦公子点头,白拂顿时来了兴趣。 “你去那里做什么?你对那里熟吗?真的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吗?” 秦公子被白拂一连串惊喜提问搞懵了,不太明白她这兴奋是为哪般,想了想将自己的听闻说出来。 “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去,但是父亲家书里说那里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那里的...” 秦公子给白拂描绘了一个四季鲜明又气候宜人,商业繁华又学术氛围浓厚的繁华城市。 “白麓镇是大业国和外国通商的一个站点,各地货物都会汇集那儿,然后中转至国外和大业国各地。” 哦,就是古代的货物集散中心嘛。 “还有” 秦十三继续,“饶州距离边境不远,地理位置特殊,历来受朝廷看重,州府命官由朝廷直接派任。” 啊,还是个直辖市。 秦十三又说了好些,白拂听得滋滋有味,心中对饶州的向往又多了几分。 别的不说,光那句学术氛围浓厚就有足够吸引力-- 买个大的的学区房,是她上辈子的执念。 “学院附近的房子贵吗?”她挑重点问道。 秦公子刚洋洋得意说到饶州历届出了多少解元,多少状元,多少在朝廷为官受陛下重要-- 冷不丁被白拂这么小市民的问题打断,很是不满。 “你读书不好,也不爱读书,问学院附近的房子作甚?”他斜她一眼,语气调侃。 小伙子瞧不起人还,白拂瞪他。 “我就喜欢看别人读书行不行?!” 就喜欢看别人读书,这是什么奇葩癖好? 秦公子忍下心中吐槽,好心劝说。 “喜欢看人读书,说明你其实是个喜爱读书之人,为何不干脆自己读书?” “这你就不懂了” 白拂撇撇嘴,“有一种幸福就叫我看你读书,还有一种折磨叫我陪你读书。” 幸福?折磨? 秦公子听得糊涂。 “都是读书,一个看,一个陪,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白拂无奈叹口气,“看,就是只动眼,陪,却要动身心。” “看样子你曾陪人读书?” “算是吧” “哦...难怪你读书不精” 秦公子恍然点头,觉得困扰自己多时的困惑终于解开了,“我曾经有个书童,叫余实,他陪我读书,时常要照料我,所以自己读书不精。” 白拂:“......” 神他么的书童读书不精,她这个书妈明明是读书太精才会被气到! 正无语着,她听到秦公子还在继续。 “如今商户之子,奴籍出身皆有机会科考,世人皆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年纪轻轻,不读书科考日后打算干什么?” “赚钱啊!什么赚钱我干什么!” 白拂环手抱胸,“另外,我不是读书不好,而是这里没有我想读的书而已。” 秦公子:“......” 一个字都认不全的人说这大话,你脸不疼吗? 第22章:秦公子发烧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白拂在院子廊下坐了半天,心里还是不放心她的宝贝们,下午见雨势小了又跟着阿热一行上了山。 她的小苗苗当初选了较高地势,加上昨晚处理及时,没有受到暴雨影响。 其它地势低的农作物就没那么幸运,积了水,阿热带人在地里忙活将水导流出去,白拂不好袖手旁观也下去帮忙。 “每次下雨都这样吗?”白拂问着,手上动作不停。 阿热让几个壮实汉子将堵在一个小池子出口处的石头搬开,水立马倾斜而出,顺着渠道留进另一个更低处的池子。 不多会儿,蓄满水的池子立马空了些,原本被堵在田里的水边流了进来,将池子一点一点填满。 依次而下。 直至最下面的那个池子再也装不下了,水溢出来流入山谷。 平日他们浇灌用的水就是这样攒起来的。 “山里的天气就这样。” 阿热望着还在忙乎的众人,笑了笑,“我娘说这些菜都是被我们养娇的,林子里的那些树啊草的,没人看管不一样长得好好的。” 白拂哈哈一笑,“这话巴扎大婶说得有道理。” 话虽这么说,白拂忙完这边还是又去伺候一番她的那些小苗,没办法啊,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就是忍不住操心。 一众人忙到天黑,雨又大了起来。 想到昨晚的狼狈,阿热提议今晚就歇在菜园旁的小木屋。 白拂知道这里的农人有时候会留宿小木屋,她也进去小憩过,想了想便同意了。 小木屋条件不好,阿热担心白拂住不习惯,执意要将唯一的褥子给他。 “我娘说了,你们是贵客,不能怠慢了。” 白拂将被子重新塞到阿热怀里,“我堂堂男子难不成比你个姑娘家还娇贵?” 说罢她左右看看,找了个空地靠墙坐下。 阿热抱着被子还想再谦让一番,目光扫一眼其他人,几个年轻人正挤眉弄眼看他们。 这些家伙! 她看着白拂,想了想,终是抱着被子去了另一边的角落。 罢了罢了。 今日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子,听说外面世界都是男子让着女子的,总不好让公子在别的男子面前失了面子。 ... 第二日起床后他们又忙到傍晚,赶到天黑前回了桃花坞。 进门便看到玉先生从秦公子房间出来,一旁巴格满脸焦急,白拂愣了愣,用眼神询问姚二哥出了什么事。 姚二哥见玉先生出来,顾不得跟她解释,朝玉先生迎上去。 “玉先生,秦公子如何?” 玉先生满脸凝重摇头。 “服了药高热还未退,我回去给他改一下药方再试试,如果明日还不退热...怕是不好。” 闻言姚二哥一脸忧心。 玉先生的医术很好,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他治好的,如果他都没把握,说明情况有些严重。 昨日早晨秦公子还去上了课,下午只说身子不舒服要歇歇,大家只当秦公子这些时日太过操劳累到了,并没多想。 还是姚二哥今早见秦公子迟迟不起,进去看才知道他发热得厉害,都开始说胡话了,这才急急忙忙请了玉先生。 “这可如何是好!” 曲六胖一瞬间脑子里想到很多事,又怕又气,“这谷里缺医少药的,万一秦公子出了事,我们如何跟雇主交代!都怪你们劫我们来这里!” 玉先生和巴格面上顿时满是愧疚之色,这事确实怪他们。 虽然这些日子他们生怕怠慢了秦夫子,将族里最好的东西都送来这边,却忽略了外人在不熟环境容易突发疾病这一事实。 秦公子这般精贵的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姚二哥也担心,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唤住曲六胖,问玉先生: “附近最近的镇子在哪里?可否再请个郎中来看看...再带些上好的药。” 这是不信玉先生医术的意思了,巴格有些恼,这次却没底气凶,只巴巴道: “玉先生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当年--” “巴格!” 玉先生打断巴格,沉吟片刻后看姚二哥,“这事我会安排,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给秦先生降温。” 白拂听明白了。 秦公子应该是前天淋了雨受凉感冒发烧了。 等姚二哥送走玉先生,白拂回了趟房间,很快拧着医药包去了秦公子房间。 秦公子第二日醒来时,头上还顶着湿毛巾,看到白拂趴在床边,目光里露出一瞬迷茫。 这边一有动静白拂就醒了,她立马起身按住秦公子,然后往秦公子腋下一伸,取出温度计走到窗前对着光查看。 37度3。 很好,差不多已经退烧了。 昨晚这孩子烧到四十度,还说胡话,把她吓得够呛,又是擦身又是换帕子折腾一晚上。 “没事了,你受凉发热,如今已经降温,再吃几天药就好了。” 白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等了会,没有回答传来,白拂转头看过去,见秦公子正慌慌张张整理衣服,俊脸通红。 怎么又脸红成这样? 白拂看他两眼,走过去将手放他额头上,确定不是又发烧了,嘱咐几句让他多休息多喝水,这才收回手转身拿起东西往外走。 听到身后秦公子嘀咕说治病就治病脱衣服做甚时,有些好笑。 “脱衣服算什么,我还帮你都擦洗了好几遍呢” 临出门前她笑嘻嘻说道。 秦公子系衣服的手一顿... 接下来几天白拂都没让秦公子去上课,也没让他吃玉先生送来的汤药。 秦公子接过白拂递过来的彩色药丸,放进嘴里就着温水轻松咽下,“这药真好吃,甜甜的,一点都不苦。” 白拂又是一脸肉痛。 “我的药...”她苦着脸喊了一声。 又来了,秦公子对她这个表情已经免疫,小小哼一声说道: “知道知道,金山银山也买不到了是吧!” 白拂沉沉点头,然后眨巴着眼静静看着秦公子。 秦公子撇过脸,淡淡道: “我这也是因为寻你才感染风寒,要是谈报酬怕是会让你于心不忍。” 白拂想说我又没让你去寻我! 良心却让她闭了嘴。 可...这回真的亏大了。 第23章:祭祀 这破古代,一个小小发烧感冒都能要了人小命,那些抗生素退烧药都是她日后用来保命的东西...如今就这样轻轻松松用掉了。 心里那个痛啊...良心也阻止不了。 许是她脸上伤心太真切,让面前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终于受到感触,只听他又哼了一声,接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瞬间受到抚慰。 “行了行了,到时候桃花坞给的报酬都给你总行了吧?!” 白拂眼睛顿时亮了。 “真的?!” 秦公子扫她一眼,不知为何,对白拂的毫不客气突然有些不舒坦。 “假的!”他说。 “别别”白拂忙掏出来一颗薄荷糖,剥了包装塞进秦公子嘴里,“实在不行你就当借给我,日后等我发达了一定还你!” 秦公子:“......” 嘴里突然被塞了东西,他下意识吮了一口,是糖,凉凉又甜甜,很好吃。 他目光落在那颗用来包糖的纸上,忽然面上一僵-- 隐约记得,那日白拂给人解毒的解药也是这样的包装。 他呸的一口将糖吐出来。 “是药三分毒,喂我吃解药作甚?!” 那糖在地上滚了滚,沾了灰,白拂看到腾地站起来。 “你这熊孩子!怎么能这么浪费呢!我这不是看你整日喝粥嘴巴没味儿,特地拿来哄哄你!” 哄他? 秦公子顿时脸上有些讪讪。 “你不早说。” 不识好人心,白拂不理他,拿起东西就要出去。 “诶”秦公子叫住他,“刚才说的事真的,报酬都给你,不用还。” 白拂停住脚,“这次是真的?” 秦公子点头,想了想又说: “我出门没带多少银子,等到我爹那里,可以再借你些...你需要很多银子吗?”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那倒不必”白拂摆摆手,“这报酬还有姚二哥他们一份,你帮我先结算给他们,算我欠你的,日后必定还你。” 这话秦公子没接。 这笔报酬他本就没看在眼里,自然没考虑过该如何分配,没想到白拂居然想着分姚二哥他们一份。 这小子,虽然爱财,但也不是个贪心的。 只是他要那么多钱作甚? 他这表情落在白拂眼里就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你不信?” 白拂起身去拿纸。 “我白拂说话算话,总有一天我会富甲一方,到时候十倍还你如何?你那么有钱,就当做扶持恩人一把?” 不多会儿,一张纸拍在秦公子面前。 秦公子拿起纸扫一眼龙飞凤舞内容,对这种用又细又硬的笔写出的字迹见怪不怪,之前白拂给他看过那笔,最后视线落在署名上。 “白拂是你真名?” 他思索着,手指在名字位置轻轻点了点。 疑心还挺重,白拂挑眉。 她名字好几个,白拂,章茜,十娘,三个都是她,却只有白拂是百分百属于她。 “真得不能再真...我们之间连这么点信任也没有吗?” 这时姚二哥进来送饭食,“阿热姑娘说这肉汤加了山参,对公子恢复好,要趁热喝。” “阿热姑娘对我们秦公子还真是上心啊”白拂说笑着,先一步坐到小桌前,“姚二哥给我也盛一碗,我这几日辛苦照顾秦公子也身子弱着呢。” 姚二哥嘿嘿笑着应声,给白拂递了满满一碗,“是要小心些,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安静喝完汤,白拂拍了拍有些撑的肚子就要走,秦公子喊住她。 “给个物件做抵押我就信你。” 他视线落在白拂手边的银笔上。 嗯? 白拂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秦公子是在接刚才的话题。 “这个不行”她说。 出门就带了两支笔,一只送给了斐公子,她如今就剩这么一只。 秦公子眯起眼,微微不悦。 “只是抵押,又不是不还你。” “那谁知道什么时...”话音一顿,这话有些打脸,白拂轻咳两声,“我的意思是我的毛笔字那么难看,如果没有这个我怎么写字,要不...换个其它抵押物?” “其它什么?”秦公子来了兴趣。 最终,白拂用一个救生手环,换了她在古代的第一笔风险投资。 “这个怎么用?”秦公子打量手腕上的手环。 看起来很普通,用黑色棉绳编制而成,扁平状,有一段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僵硬又怪异,上面有一个古怪黑色圆盘。 白拂将上面的求生哨,内置不锈钢刀片,打火棒,以及指南针功能一一给他解释一番。 秦公子越听脸上的诧异越掩饰不住。 他刚才不过是话赶话逗逗白拂,没想到能得个宝贝。 “这么神奇的东西你舍得抵押给我?”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东西不应该比那什么笔要珍贵百倍? 饶是他见过珍宝无数也没有哪个能跟它媲美。 白拂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自然不会告诉她这种便宜货她包里还有好几个,而是很郑重地点点头。 “这是我祖传之物,但我信任你!”她神情认真说道。 ... ... 有了特效药,秦公子感冒很快好得七七八八,桃花坞祭祀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这天傍晚早早吃过晚饭,白拂一行便出发前往祭祀台-- 也就是秦公子平日上课的地方。 此刻天色已暗,四周燃起熊熊篝火,将“舞台”照耀得灯火辉煌。 秦公子自然是被当贵宾接待,白拂几人跟着他坐在靠前位子,白拂抓了把瓜籽,无视秦公子的鄙视目光大大方方嗑起来。 既然上了桌,那肯定是让人吃的,怎么会不合礼仪。 族里的人今日都盛装出席,阿古丽先上台,用白拂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声祈祷一番,台下的人也跟着高举双手闭目祈祷。 白拂一行被事前告知无需做什么,便安静坐着观赏。 此时每一个族人脸上都是无比虔诚的表情,让白拂这个只信奉科学的人都有些动容。 祈祷完便是献舞环节,白拂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眼睛盯着“舞台”一眨不眨。 一个戴斗篷的白衣女子款款走上台来。 白拂认出那是阿古丽的妹妹阿絮,据说是下一任族长,平日很少露面,白拂跟阿热从菜园回来时在山口处碰到过几次。 第24章:送你们出谷 阿絮一看就跟她姐姐不一样。 话很少,总是穿一件带斗篷的披风,斗篷将脑袋遮了大半,白拂每次只看到她一截好看的下巴。 听阿热说阿絮族长不喜欢跟人接触,平时喜欢钻研医术,经常进山采药在屋里捣腾。 难道那天晚上见到的舞者就是她? 很快,白拂否定了心中猜测。 鼓乐声中阿絮翩翩起舞,随着动作,那斗篷落下,露出阿絮一头漆黑如墨的秀发。 白拂清晰记得,那晚的舞者,是一头白发。 而且两人虽然舞蹈动作相同,但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至于具体怎么不同,白拂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只知道上次那个舞,很用心,一动一静之间有种触动灵魂的美,能让人瞬间沉迷,让人心绪澎湃。 而今天白拂看到的...只是舞蹈,形式大于内涵。 直到献祭舞结束,白拂什么触动都没感受到,还有些枯燥-- 在现代什么好看的舞蹈没见过。 扫一眼四周众人神色,大家都在虔诚欣赏,看着,笑着,却没有一人沉醉,想必大家跟她感觉也差不多。 白拂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一曲舞毕,献祭仪式还在继续,一群事先选好的少男少女穿着传统服饰,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献羊头鲜果美酒,乞求神灵保佑来年安康。 倒是和现代少数民族的歌舞祭有些相似,只是少了游客,多了庄严肃重之感。 当年她和... 秦公子看了会儿,有些乏,随意转了转头,不期然看到白拂好像正在发呆。 她目光投向虚空,越过熊熊篝火,看向远处的林子,又或者,看向更远的地方,神情好像在伤感,又好像在缅怀什么... “别喝了。” 他将白拂面前的酒换成茶,“今日再喝醉唱歌,阿古丽怕是连玉先生都压不住了。” 白拂回神,闻言没坚持。 “放心,今日不唱。” 祭祀圆满结束。 回小院路上,白拂问秦公子和姚二哥,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一个白发人跳今日的祭神舞。 他们待在谷里的时间比她多,有见过也不一定。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姚二哥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这舞蹈。 “这些日子没见过谷里有白发人呐” 熊大哥也说道,又问一旁曲六胖,“你整日在谷里乱跑,认识的人最多,见过没?” 曲六胖摇头。 “这谷里的人我都见过,还真没见过白发的...白公子你是不是看错了,白发之人哪里还跳得动舞。” “是啊是啊” 其他几人明显也误会白发之人是个老者,附和着点头。 看错了么? 白拂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回头看向一个方向。 姚二哥注意到白拂动作,突然有些不安,“白公子别瞎来啊。” 白拂看的方向正是那日他告诉她的禁忌之地,就在那片林子后。 “放心” 白拂重新迈步,“这次我听姚二哥的。” 听了这话姚二哥并没有安心,反而更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他们。 直到第二日古扎大婶来送饭,白拂多嘴问了一句白发之人,姚二哥的心这才真正踏实了。 该来的总会来。 听到问,古扎大婶脸色刷地一白,手一哆嗦差点将菜打翻。 “没,没有” 古扎大婶慌乱着擦拭泼出来的汤汁。 哦,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白拂收回视线, 送完饭,古扎大婶慌慌张张走了,不多会儿,玉先生便找来了,还有阿古丽。 “明日送你们出谷。” 这是阿古丽坐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白拂还在诧异她今天怎么改性不大吼大叫了,闻言愣了愣,和其它几人对了对眼神。 “这是赶我们走?” 隐约猜到什么,她走过来坐到一旁淡淡问道。 阿古丽绷着脸不答,玉先生叹口气上前,递过来一个药瓶。 “这是剩下几天的解毒丸,你们按时吃便能完全解毒。” 没人去接,玉先生将药瓶放在桌上。 室内陷入沉默。 “好,那谢谢这段时间的款待。” 白拂拿过药瓶递给姚二哥,“不过我在山上种了些东西,要一起带走,可以缓一天吗?” 这事玉先生自然知道,他看向阿古丽,阿古丽面无表情点点头,起身离开。 玉先生仍旧坐着没动。 白拂微微挑眉,却没有说话,自顾自倒了杯茶悠闲喝起来。 等白拂喝完半盏茶,玉先生终于开口。 “不是赶你们走,是为你们好”他看向秦公子,“我代表桃花坞感谢秦先生这些日子一来的悉心教导。” 秦公子颔首点头。 姚二哥几人面上带上喜色,这趟镖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交差怕是要误事。 白拂则歪着脑袋思索。 突然赶他们,肯定是因为古扎大婶回去告诉他们她看到那个白发人。 虽然能安全离开他们没有理由非要留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拂脑海里浮现那个用灵魂在跳舞的身影。 “是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之人吗?” 她问道,不等玉先生回答又继续说: “你说是为我们好,我看不见得。 如果是瘟疫,看到并不会感染; 如果是恶人,我相信你们能看住; 如果是不祥之人...说不定我能帮你们。” 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测,说这话时直视玉先生满是惊讶的眸子。 “有些信念和执着,不过是想法和眼光的局限,我无意打探你们的秘密,但是看得出来,你们被束缚太久,你们也想解脱...这也许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她说。 想解脱吗? 是啊,谁又想被束缚呢。 可是,真的能解脱吗?那可是几十年不曾间断的诅咒。 玉先生面上已经没了以往的温和,此刻眸底波涛汹涌,毫不掩饰他的心绪浮动。 院子里的几双眼睛都盯着白拂。 姚二哥有一瞬觉得眼前严肃的白公子很是陌生,又隐隐觉得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看向秦公子,想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印证。 却见秦公子也在看白公子,似乎比他还困惑,于是若有所思收回视线。 白拂没有催玉先生,拿起一个鲜花饼慢慢吃起来。 第25章:原来是你啊 就在白拂怀疑对面安坐的人已经石化的时候,玉先生终于艰难开口。 “白公子可见过白发白眉之人?” 这个啊... “见过” 白拂语气肯定回答玉先生。 居然真见过!玉先生面上露出狂喜,“真的吗?!”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确认,“我说的不是老者,是胎生的白发白眉。” 不是老者啊。 秦公子几人面露惊讶之色。 “我走南闯北也没--” 曲六胖要说话,被姚二哥一个眼色打住,忙闭上嘴,再次看向白公子。 玉先生还在巴巴等白拂回答,白拂想了想问道: “族里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吗?是否还有其它?” 其它啊... ... 几日后。 白拂跟在阿古丽玉先生身后,穿过林子,来到坐落在林子深处的一座院子前。 院子不小,院墙很高,有说话声玩闹声传出来,看样子人不少,还有幼儿哭闹。 门口有两个年轻人看守,看到白拂皆面露诧异之色-- 族长怎么会带外人来此?前几日还再三叮嘱,若这个爱乱来的公子过来,务必拿下... 两人看向玉先生。 “打开吧。” 玉先生说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虽然困惑,但年轻人没有迟疑,从腰后取下钥匙,转身去开门上厚重的大锁。 咔哒一声。 是门锁脱落的声音。 门锁一落,紧闭的大门因着推力微微露出一条缝隙,里面并没有另外上栓,阿古丽却没有推门,只在门上敲了敲。 “笃笃笃” 阿古丽敲门的手微微颤抖,面露悲伤之色...白拂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微微叹口气。 阿热说得没错,阿古丽也是个命苦之人。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白眉的半大孩子,身后还有几个年纪不一的孩子探头好奇张望,都是白发。 白拂没有觉得意外-- 玉先生已经告诉她,自从第一位族长背叛家族跟汉人男子出逃汉地,这个族群便被诅咒,之后族中频出白发白眉不祥之人。 族中巫师曾断言,只有隐世赎罪,直到族中再无白发之人,罪孽才能得到救赎。 几十年下来,几代人坚持不懈日日祈祷,可不祥之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特别是现任族长阿古丽,年轻时有过出逃经历,回来后接连生下两个不祥之子,此后族人对诅咒的威力更是忌惮,导致无人敢踏出桃花坞半步。 而这些别人眼中的不祥之人,都被关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终生不得出现在人前,否则会给人带来灾难。 “阿古丽是个善良的人。”玉先生叹口气,“她是怕给你们带来不详,才要送你们走。” 白拂听完若有所思点着头。 “我知道”她说,“不过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这些孩子没有错,他们也不会给人带来灾难,带来灾难的往往是人的无知和恐惧。” 玉先生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似安心,又似感怀。 当年他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孩子病重,才被族人劫来此地。 他第一次看到那些孩子,那种震撼之情...至今他都无法忘怀。 可他救不了他们,这么多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然后更多的孩子被关进这方小院。 玉先生起身对着白拂深深一拜。 “请公子帮帮他们。” 那日白拂给玉先生解释一番,说她怀疑是白化症,是一种遗传自父母的疾病,但具体要看过患者才知道。 阿古丽自然不信,也反对玉先生带她去见人。 白拂只得给她解释一番基因和隐形遗传的规律,让她调查这些白化病孩子父母,以及他们祖父母的情况-- 哪怕本人没有症状,只要祖上有过白发之人,或者与白发之人通婚,都可能生出白发的孩子。 这些信息很快在族里的老人那里得到印证-- 族里第一个白发之人的兄弟姐妹众多,他们本身没病,但他们后代中产生的白发人最多。 其它白发之人跟他们也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得知真相的阿古丽抱着古扎哭得不能自己,连白拂这个外人都感觉被那悲伤触动。 看到几人,开门的孩子满脸忐忑,转头冲里面喊了句什么,很快又有更多人从屋内出来。 阿絮也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这次她没有带帷帽,无波无澜的眸子看着几人。 白拂视线在这些人当中扫视,最后落在一个和阿古丽有几分相似的男孩面孔上。 这应该就是阿古丽诞下的两个白化病孩子之一,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上面本有个姐姐,前些年因为病重不治去世。 得白化病的孩子身体抵抗力极低,容易夭折。 很快,院子里站了十来个人。 他们表情不一,有惶恐,有不安,有困惑,有好奇。 还有几个人坐在院子石凳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侧着耳朵听这边动静。 白化病孩子眼睛极其怕光,一不小心就会对眼睛造成损伤,要避免日光照射,所以他们又被称作“月亮的孩子”。 白拂不是医生,看到这些白化病患者根本无法做专业判断。 但结合前两天阿古丽调查的结果,和她今天亲眼所见,她坚信这就是白化病。 她侧头对玉先生微微点头,玉先生面露喜色,搀扶着站不稳的阿古丽进了院子。 白拂笑着给里面的人打招呼,却没人回应,反而有人吓得后退几步。 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 这么多年,族人都避他们如蛇蝎,虽然从来没有短了他们吃喝,却从来没有谁主动进来过。 更没有谁会看着他们笑。 今日...这一切太不真实。 白拂将一个因为后退差点摔倒的孩子扶起来,然后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石桌上,环视一周,笑着看向阿古丽的儿子。 “那天晚上跳舞的人是你吧?”她浅笑着问道,“跳得真的很好看。” 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地看着他们,此刻听到白拂的话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睛里有波光在闪耀。 “原来是你啊。”他说。 很干净的声音,称得上空灵,配上有些好奇的呆萌表情,白拂感觉心都快被萌化了。 多美的孩子啊。 第26章:号角 白拂甜甜笑着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语气轻松道: “虽然我跳舞没你好,但我唱歌很好听,你听过我唱歌的吧?” 这个院子离她的小院其实不远,那天她那么大声,又是晚上,这边应该能听到。 说着白拂轻声哼起来,是那首被阿古丽列为禁曲的《下山》。 果然,男孩眼睛亮了。 他乖巧点点头,然后好奇打量白拂。 其实他不仅听到歌声,还好奇偷偷去寻过,可惜一直不知道是谁唱的。 原来是他啊。 还以为是个女子呢。 “我也喜欢听你唱歌。”半晌他眸子弯弯说道。 白拂哈哈一笑,打开食盒取出鲜花饼走到男孩面前,微微蹲身: “我叫白拂,来自外面的世界...这是我用你们村子里的桃花做的饼,很甜很香,你想吃吗?” 男孩没有犹豫,礼貌伸手接过。 “谢谢。”他说。 白拂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转身看其它人,“还有人想吃吗?” 有活泼点的孩子走过来,却没有伸手,只巴巴看着阿古丽儿子。 阿古丽儿子拿起饼子咬了一口,“好吃”他笑着说。 那孩子这才伸出双手,神情怯怯,“我也想吃。” 白拂直接将一个饼送到他嘴边,“你现在手脏,我喂你。” 男孩啊呜张开嘴,将饼子接过,接着更多孩子围过来,白拂一一分发。 阿古丽儿子则又要了几个送去给坐着不动的几人,“这是用院子外的桃花做的,哥哥你不是最爱看那桃花吗?” 白拂看过去,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闭着眼睛,看动作已是完全看不见。 那男子笑了笑,接了饼子,慢慢放进嘴里。 阿古丽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不可置信。 “他长大了...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她低声喃喃,带着更咽。 玉先生叹口气,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以后会经常看到的。” ... 第二天清晨,浑厚号角声在山谷中响起。 很快,族人三三两两闻声而来。 “这是怎么了?这号角多久没响过了。”一个被搀扶着赶来的老人神色紧张。 除了祭祀,这号角不会轻易吹响,除非出现需要全族商议的重大事件。 上一次吹响还是阿古丽出逃之时。 阿热天还没亮就在伙房忙活,听到声音忙拉着古扎大婶往聚集点跑去,“阿娘,会不会是秦夫子和白公子他们出事了?” 族长要送白公子出山的事她已经知道了,那之后白公子还去了趟菜园子,将那些小花盆都拿走了,那些不好带走的,白公子一脸不舍地托她照看。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古扎大婶也不跟她多说。 两人搀扶着赶到时,族人已经来了不少,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目光穿过人群,阿热看到今日站在讲台上的不是秦夫子,而是白公子,咦了声,“今日是白公子讲课吗?” 白拂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片,心中不安,面上却不显。 等人来齐,玉先生冲她点点头。 白拂稳稳心神,言简意赅给族人通俗易懂地解释了白化病,告诉他们那些白发之人不是不祥之人。 还告诉他们,他们需要离开桃花坞,去外面的世界,找外族之人成亲,才能最大限度减少白化病遗传给孩子。 若万一不幸遗传给孩子,日常需要注意哪些也尽可能做了说明。 总之,这只是一种并不罕见的疾病,有规律可循,跟祥瑞无关,跟诅咒无关。 说完四周安静一片。 白拂不动声色观察各人反应。 有低头思索的,有蹙眉瞪眼的,有张大嘴呆立不动的,有一脸悲痛如同丧亲的...呃,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白拂心里没底。 毕竟自己的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而且她拿不出更多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她站在秦公子平常授课的讲台上,静静看着下面人群反应。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谁都没说话,不说信了也不说不信,白拂心中开始不安-- 该说的,能说的,她知道的,都已经讲了,若他们还是不信,要她拿出证据,她还真没有其它办法。 她面上尽量保持淡定,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有人站出来带头质疑,她就搬出他们仰慕的秦先生出来背书。 不信她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总该信他们的先生吧? 信不信她无所谓,信这个事实就好。 她转头,想给秦公子递个眼色,却没有寻到秦公子人影,姚二哥也不在,心里一惊。 小兄弟。 这么不靠谱的吗,关键时刻跑哪儿去了? 正心中叫苦吐槽,人群外有骚动传来。 很快人群让开一条道,秦公子和姚二哥,还有那天跳祭神舞的阿絮,一同走了过来。 阿絮对着阿古丽点点头,走上台来,在白拂一旁站定。 “大家听我说。” 白拂只听懂这一句。 接下来,阿絮在台上说了很多白拂听不懂的话,下面的骚动停止,很快那个白发小男孩也走上台来,神色忐忑。 他定定站在台上,看到族人们避开他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却没有一个人跟上次那般,看着他,发出惊恐的叫声,然后逃走。 阿絮对秦公子示意,秦公子则示意白拂跟他下去,很快舞台上只剩下小男孩。 小男孩静静站在那里,双眸微闭,纤长的白色睫毛在阳光下微颤,一阵风吹来,银丝般的发丝随风起舞... 好一个美如精灵般的人儿...白拂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嘭...嘭嘭...嘭嘭嘭” 安静中,鼓声骤然响起,在族人惊讶神色中,小男孩缓缓举起手臂... 那动作! 白拂心中一动,是那晚他见过的舞蹈! 还是那样美得动人,舞姿仿佛和灵魂契合在一起,近距离观看,即使现在是白日,那摄人心魂之感也强烈得让人沉醉。 鼓声不停,舞动不止。 很快,不仅白拂看呆了,其他人也都看入了迷。 等白拂回过神来,下面的族人已经匍匐在地,高声呼唤着什么。 白拂不解,看向玉先生和秦公子。 两人对她微微点头。 第27章:信仰 回到小院,白拂听完秦公子解释,才知道小男孩跳的是据说只有真正继承人才能跳出来的祭神舞。 “一位老人说第一任族长当年就是这样祭神的。” 秦公子说着,神情感慨,“虽然说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样神奇的事发生在眼前,确实叫人无法不信。” 当时他只觉得一瞬失神,眼前的人和物仿佛瞬间都消失。 下一瞬,眼中只剩那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如梦如幻...再回神时,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男孩还是那个男孩,周身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圣之光,在匍匐哭喊的族人面前,仿若神祇。 “这就是血脉的神奇之力吧。”秦公子若有所思地再次感慨。 曲六胖几人在一旁附和着议论。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差点忍不住流泪,那感觉太神奇了。” “我们这些外人都这样,何况本就信奉神谕的族人。” “不说那孩子一直被关在那里,并没有人教过吗?难不成真是神仙教的?” “阿热姑娘说是阿絮小族长教的。” 阿絮啊。 白拂想起那日阿絮抱着孩子出来的那一幕,若有所思。 那些人,自小被关在院子里,却没有养出孤僻恨世的性子,看来是阿絮的功劳。 “白公子”姚二哥喊了声,“在想什么呢?” 白拂思忖着嗯了一声,说出心中最大困惑。 “所以他们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她问道。 怎么感觉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呢? 她明明在解释科学规律,如今大家感慨的却是神迹和血脉... 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直接让阿古丽儿子去跳祭神舞不就万事大吉了? “也许这些族人中有人听懂也愿意相信你的解释” 秦公子递来一杯茶,叹口气,“但是对他们而言,真相并不是全部,他们更需要信仰的支撑。” 需要信仰? 哦... 白拂听明白了。 那些族人不是不信她。 而是不敢信。 因为信她就要舍弃他们的信仰。 对有信仰的人而言,失去信仰比失去生命更可怕... 这种执着,对于没有信仰的白拂来说,着实有些费脑细胞。 想明白这些古人的脑回路,她无奈叹口气,“我无意改变谁的信仰,只想知道他们以后能善待白发之人吗?他们能离开桃花坞了吗?” 白化病是隐性遗传,这些年白化病孩子越来越多,说明族中很多人已经带了白化病隐形基因,互相婚配只会增加更多悲剧。 只有离开,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只要婚配对象没有带这种基因,影响后代的几率要低很多。 姚二哥挠挠脑袋,他其实没大听明白白公子今日解释的那些“隔代遗传”“隐性遗传”,那些族人看样子也跟他差不多,信不信还真不好说。 这时玉先生处理完事情赶过来,带来最新消息。 “阿絮已经告诉族人,阿提是神定的未来族长。 未来族长选择原谅他们,因为不知者无罪,不是他们的错。 哪怕他们即将离开桃花坞,桃花坞也是他们永远的归属,神明会保佑他们。” 阿提便是阿古丽儿子。 姚二哥松口气,笑着看白拂。 “白公子不用担心了,族人接受白发之人是族长的事实,自然会善待其它孩子,而且如今他们还能在神明保佑下光明正大离开桃花坞...你的苦心没有白费。” 听完这些白拂觉得有些...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玉先生说得对,对有些人而言,承认犯错,比承认信仰不复存在更容易。 “就是说,我所说的事实,和他们的信仰产生了某种冲突,他们哪怕能听懂,心理上也很难做出选择?” 白拂试着做个总结,“我的解释和证据,只是让族人短暂思考白发可能不是不祥,最终是阿古丽儿子用传承之舞证明他不仅不是不祥,还能创造神迹?” 秦公子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科学是怎么得出这些规律的,但这确实破坏了他们几代人的信仰。” 白拂哦一声。 秦公子看着白拂,突然话锋一转试图宽慰: “阿絮说他们以前看到白发就会因为恐惧逃走,是你的解说让他们愿意暂时放下恐惧,安心看完那场舞,最终看到神迹...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白拂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毕竟不是这里的人,有时候思维方式转变不过来。 她生活的世界,那里的人都信奉科学,而这个古代世界...初来乍到,她暂时没法做到顺畅换位思考。 纵观历史,科学的进步确实是以摧毁人类信仰为代价的。 不过即使是科技发达的21世纪,信仰也强悍存在,和科技矛盾共存,这一点,在来自末世的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但那又怎样。 这个时代,人本身实在太弱小,不可控因素太多,精神寄托于信仰是战胜恐惧的有效途径。 跟他们谈真相真理可能有些...太奢侈。 “好吧,是我太想当然了。”她坦然承认,顿了顿说: “看来我还得感谢玉先生和阿古丽,不管是不是真的信我,至少是他们冒险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秦公子笑笑。 “也是给他们自己一个解脱机会。” 白拂哦一声,“下一步他们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 ...... 之后几天族人一直很忙。 秦公子的课不用上了,也没人过来提送他们出谷的事,姚二哥急得不行。 “秦公子,按照原计划,哪怕不抄近路,如今我们也该到达饶州,饶州那边迟迟得不到我们消息怕是要着急了。” 姚二哥眉头紧锁说道。 秦公子示意他稍安勿躁,将闲得无聊正跟着熊大哥切磋功夫的白拂喊来。 “你行李收拾好了吗?估计再过两天族长就会送我们出谷。” 他问道,随手递过来一杯茶。 白拂也不客气,一边擦汗一边接过茶一口气喝下,还拿袖子擦了擦嘴。 “我考虑过了,暂时不走。” 低头对上秦公子几人诧异目光,她笑笑解释道: “昨天试着挖了下我种的植物,发现现在不太好移植。” 第28章:留下 因为菜不好移植所以不走了? 姚二哥嘴角不可抑制地轻抽几下,秦公子面上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好的公子哥儿,在山里种菜种上瘾了这是? 他问过白拂种的什么,白拂告诉他就是些蔬果,为了这些蔬果留下来? 怕不是疯了吧。 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人任性。 “失联这么久,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虽然心中吐槽万千,最终姚二哥还是压下满心困惑问道。 秦公子也赞同地点头。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认真问过对方家里的情况,但不代表没有家人惦记,此刻他的爹娘怕是担心得茶饭不思了。 “不担心不担心” 白拂潇洒摆摆手,满不在意的样子,“我家人都不在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嗯,原主的家人不算。 他们没法保护好原主,想必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家人,有没有都一样。 这辈子她不想替别人活,也不打算主动去替原主报仇。 人生苦短,冤冤相报何时了。 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原来是个可怜的孩子。 姚二哥顿时有些讪讪,尴尬看一眼其他人,“咳咳...对不住对不住,触及白公子伤心事了。” “你有什么对不住的,又跟你无关。” 白拂撩袍坐下,看几人。 “你们什么安排?” “我们自然是先送秦公子,然后接下一个任务。”姚二哥说道,“如果下趟镖路过横山,我说不定还能来看看你。” 白拂哈哈大笑。 “玉先生说这里没人带可进不来,到时候你提前告知一声,我让巴格再去把你劫来。” “你呀” 姚二哥隔空点点白拂,“就会气你姚二哥。” 白拂撇撇嘴。 “真可惜,姚二哥跟我混这么久,还没学会幽默。” “我们出谷后直接去饶州”不等两人继续斗嘴,秦公子接下话,“你不是也说过想去饶州,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同行,如果没有住处我爹那儿可以收留你。” 这段日子接触下来,秦公子觉得跟白拂还算合得来,反正他爹那里应该不愁没房子住,收留个朋友不是什么难事。 白拂还是摇头。 玉先生已经表示她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这种包吃包喝包住的快活日子上哪里找,至少在她种的的宝贝们都熟一茬之前她不想折腾。 “饶州以后有的是机会去” 她朝众人拱拱手,“一起被劫持也是一场缘分,临走前我给你们搞个践行宴吧。” ... ... 三天后。 玉先生带着重礼来到小院告知出谷安排,同行来的还有阿古丽和她儿子。 秦公子作为代表收下礼物,白拂不动声色目测一番。 嗯,比定金那盒子要大要沉。 想到这些都是自己的,白拂心中欢喜,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很快又收了收表情。 这一幕落在秦公子眼里,忍不住嘴角轻抽。 “小部分族人五日后会离开去外面打听消息,到时候由他们护送公子一行出山然后走一段可否?” 说完道谢感激的话后,玉先生客气询问秦公子。 白拂微微挑眉。 这哪里是护秦公子出山,怕是想秦公子护着族人走一段,毕竟那些人在山里待了一辈子,第一次出去难免担心害怕。 姚二哥自然也听出来了,神情犹豫。 秦公子想了想同意了,“玉先生放心,这一路我们会尽量照看,白公子留在桃花坞,也希望你们好生照看。” 没想到秦公子会这么说,白拂有些意外。 昨日晚上秦公子还劝她来着,说若是因为没钱,他可以帮他,他爹爹那里不愁吃住,还能读书,那些果蔬带去饶州种也行。 要是以前秦公子这么说,她可能还真应了,不过她现在觉得这样麻烦人不太好。 “你留下来麻烦桃花坞的人就不会不太好?”听她说完秦公子反问道。 哦也是,白拂想了想,只得坦白,“可能是我心里想留下来吧。” 听完这话秦公子沉默好一阵,后来什么都没说走了。 今日居然直接托玉先生照顾-- 虽然他不说玉先生也会好好照看她,但听他这么说,白拂心里还是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果然患难出挚友啊。 玉先生听秦公子同意,面露喜色,一叠声道谢,阿古丽和小男孩也松了口气-- 族人第一次出山,他们实在不放心。 临走前阿古丽提出邀请: “出发前族人将举行欢送仪式,届时务必请公子参加。” 小男孩则拉着白拂的手,“白公子我还想听你唱歌” ... 客人刚离开,白拂便迫不及待要开箱子看酬金。 秦公子没有阻拦,给姚二哥递了个眼神,姚二哥带着几人出了屋。 白拂打兴冲冲开箱子,里面果然都是好东西-- 五颜六色的串珠和首饰,做工... 对古人来说算得上精良,她不懂这些,也不会估价,但电影里演的绝世宝物也不过如此吧。 她兴奋得哈哈大笑几声,嘴角咧到耳根一个个查看,末了问秦公子: “这些全部换算成金银的话可以在饶州买大房子和很多土地了吧?” 秦公子优雅喝茶的手一顿,侧头神情古怪看她。 白拂顿觉不妙。 “买不了?” 饶州房子这么贵?有没有天理! “这些都是古董”秦公子淡淡说道。 “古董好啊!古董更值钱!” “不是”秦公子解释道,“如今大业国和西域商贸发达,几十年来匠人工艺大福提升,这些...换几十年前可能是珍品,如今顶多算中品...” 白拂:“......” 所以成贬值古董了? 哭。 院子里的姚二哥刚吃下一块肉干,艰难咀嚼之际被房间内的一声哀嚎吓得噎住,院子里顿时人仰马翻。 屋内秦公子将手从耳朵上拿开,咬着牙晃晃脑袋,差点耳朵聋了。 “你发什么疯?!”他问道。 白拂满脸崩溃。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两箱加一起也买不到饶州一套二进房子?”等到秦公子点头,白拂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看来如今我赖在桃花坞才是上策” 说完她可怜巴巴看秦公子:“......你爹还缺儿子吗?” 秦公子:“......” 第29章:叫你小亮 发现想走也走不了之后,白拂心里反而踏实下来。 虽然这里是误入的,但她如今其实挺喜欢桃花坞,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玉先生答应教她医术和养生之术,还指派巴格教陪她练武,白拂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为什么非要选我?” 巴格得知消息后气呼呼跑来找白拂,“阿库比我厉害多了,你去找玉先生将他要来!” 白拂哈哈大笑。 “好啊,等我能打过你了,就将阿库要来!” 阿库就是当初被白拂“下毒”的人之一,后来解毒后每次看到白拂就躲老远,生怕白拂又给他下毒似的。 “不行,你现在就去要!”巴格大嗓门嚷嚷。 他一点不想陪白拂,他更想跟着秦夫子一起出山,可惜他没被选入第一批出山队伍。 族长给第一批出山的人布置了些采购任务,他们只需去买些书和种子,然后回来将一路见闻讲给族人听。 这样后面出去的人就能多做些准备,少些风险。 族里的大人们都赞同族长做法,族里的年轻人却有些迫不及待。 这样一批批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白拂无视巴格的急迫,悠悠开口,“你要是不让我满意,我就一直不放你,看你们族长放不放你出去。” 巴格气急,上前一步要拧白拂,就跟上次在屋顶那般,不想,却被白拂轻巧躲开。 白拂一个晃身到了巴格背后。 “你这样暴躁可不行,出了山就有山外的规矩,乱来可是要给桃花坞惹事的。” “要你管!” “白公子说得有道理” 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男音,白拂看过去,是个有些面熟却叫不出来名字的年轻人。 巴格也看到来人,停下动作点了个头,“阿叔” 阿叔? 白拂不由得又仔细打量那年轻人,对方明明看起来比巴格要小许多,她有些好笑地凑近巴格,压低声音: “我看他喊你叔还差不多。” 巴格拂袖而去。 “巴格就是凶点,没什么坏心眼” 等巴格离去,那年轻人站在院子口没走,拉着白拂唠嗑,“我叫阿御,族里很多人要叫我一声阿叔。” 白拂走回小桌前,坐下倒茶,“阿叔进来喝杯茶吧。” 阿御也不客气,笑呵呵过来坐下,“玉先生说白公子建议我们带些桃花酒出山?” 白拂恍然,这人应该是第一批出山年轻人中的代表。 “是” 她点点头,“光靠族里的珠宝怕是无法保证这么多人出行,你们带上桃花酒沿途换点银钱要好些。” 自从得知那些珠宝已经成了贬值古董,白拂便暗自担心这些好不容易能出山的人,因为没有钱又退回来。 左思右想,珠宝会贬值,酒可不会,所以她找玉先生提了建议。 年轻人思索着点头,又问白拂可有其它好的建议。 不愧是被玉先生选中的人,白拂对这年轻人的虚心求教态度很满意,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 末了,又嘱咐: “不止是酒,你们这次出去好好看看什么好卖,后面我们再想想其它赚钱法子。” 年轻人眸光闪闪,起身拱手,“阿御代表桃花坞族人,感谢公子悉心赐教。” ... 欢送宴上。 白拂放声高歌一曲《下山》,将族里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忐忑不安的心给安抚下来。 这日晚上,她亲自下厨给秦公子一行践行。 “白公子,你歌里唱的孜然是什么东西啊?”姚二哥好奇问道。 白拂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姚二哥这么会抓重点,道出了这首歌的点睛之趣。 “一种调料,就是古扎大婶上次送来给咱们烤肉吃的那个”她乐呵呵解释道。 曲六胖想起那次烤肉味道,吞了口口水。 “可惜古扎大婶只给那么一点!”说着他砸吧砸吧嘴回味一番。 白拂啧啧两声。 “你知足吧!”她说,“这是西域来的调料,在汉地不易生长,古扎大婶他们累死累活每年才产那么一点。” 能拿出来给他们这些“囚犯”已经很大方了。 曲六胖恍然,一脸感慨,“难怪我走南闯北都没吃过。” 秦公子若有所思看一眼白拂。 “你种的那些是调料?”他突然问道。 白拂那么喜欢折腾吃食,若说她是为珍贵调料留下来,他好像有点信。 白拂摇头,“我倒是想种。” 以后出山一定要带些种子走,饶州应该更适宜种这个。 “白公子厨艺这么好,没调料做得也好吃!”熊大哥吃一口叫花鸡满嘴流油地夸赞一句。 白拂得意耸耸肩。 “这算什么,要不是这里食材有限,我的手艺能把你们都吃哭!”说罢她嘿嘿一笑,把一个竹筒五珍饭递给姚二哥,殷勤道: “姚二哥,你不是说你们镖局在全国各地经营不少商铺吗?以后我有好东西能不能托你们卖卖?” 白拂寻思着,以后要买房子要吃香喝辣,不做点生意怎么行,生意要想做大,物流可是至关重要,所以姚二哥这个人脉她得提前经营好。 “什么东西?” 姚二哥嘴里的酱鹿肉包子还来不及塞进去,又接过竹筒饭。 不得不说这白公子真的很擅长吃喝玩乐,弄出好些东西他都没见过。 虽然读书不太好但懂得东西还不少,几次跟他说以后有机会合伙做生意什么的,他倒是挺期待。 “明年出来了我先送去给你瞧瞧”白拂卖了个关子,“保证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 “行吧” 姚二哥表示没问题,给白拂留了个铜符,“凭这个去任意一家虎啸镖局可以给我传信。” “好嘞”白拂喜滋滋将东西收下。 ... ... 秦公子一行就这样走了,临行前,秦公子给白拂留了地址,让白拂有机会去找他取抵押物。 白拂有些好笑。 秦公子把这救生手环当宝贝似的包起来放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出来研究,看得她都不好意思告诉他-- 这手环一百块可以买十个,她以前都是随手戴在手上...用来开快递的。 “行了行了,这东西我还有好几个,这个就送你了,能一起被打劫也是一种缘分不是,留个纪念吧。”她笑道。 不等秦公子继续客套,又说: “不过你也别把它当收藏品,东西就是用来用的,那材质很好,不怕水,用几十年没问题,你手无缚鸡之力,下次遇险说不定能用上。” 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 秦公子被说得有些恼,要说什么,白拂绕到身后轻轻推他一把。 “去吧,一路平安。” 待他再回头,白拂已经转身朝山上走去,旁边是那个白发小男孩,两人对话声若有若无传来。 “他们还没给你取好新名字吗?” “我不喜欢新名字。” “我也不喜欢,太长了还绕口,以后我叫你小亮好不好,月亮的亮。” “那我能叫你小白吗?” “呃...行吧,你高兴就行。” 第30章:办妥 饶州,白麓镇。 一座依山而建的连片庭院里,学子朗朗读书声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乱,端坐在讲台矮桌前的儒雅青衫中年男子眉头微微蹙起。 “秦夫子” 一个仆从一脸喜色跑进讲堂,张口就要喊什么,看到夫子表情身子一顿,知道夫子最不喜上课被打扰,嘴巴蠕动两下没敢出声。 中年男子起身,示意学子们继续读书,这才缓步走出来。 “何事慌张?”他肃容问道。 仆从躬身补了个礼,调整两下呼吸才开口:“夫子,小公子到了,他...” 在后院几字还没说出口,仆从只觉面前身影一闪,中年男人已经大步流星朝书院外走去,丝毫不似之前般镇定。 仆从抿唇一笑,跟了上去。 “爹!” 看到急匆匆赶来的爹爹,风尘仆仆的秦十三露出笑容迎上去。 秦夫子拉着儿子好一番打量,确认无碍后松口气,“十三,你这样怒莽行事叫公主殿下怎能不担心?” “爹爹放心” 秦十三拉着父亲坐下,“儿给母亲留了信,母亲定会理解儿思念父亲之心。” 这话说得隐晦,秦夫子却听懂了。 这趟风险颇大,公主殿下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跑这一趟,不知怎的儿子得知内情,留下一封信孤身一人跑来饶州。 秦夫子叹口气,“摄政王那边怕是会起疑。” “起疑又如何?” 秦十三顿时脸色沉沉,“摄政王害得父亲与母亲分居两地,难不成还能逼儿子断了父子之情?父亲放心,此理去哪里都说得通。” 说着,秦十三目光停顿在父亲有些斑白的发鬓,心中一窒。 爹爹离开元都时,他才十岁,记忆中的爹爹是何等风华,一别多年,爹爹居然也白了发。 “爹爹你--” 秦十三觉得胸中闷闷,“学院的事很操劳吗?” 秦夫子笑笑。 “学院那么多学子,自然是要多操些心的。” “是” 提到学院,秦十三觉得心里轻松许多,“爹爹,我在元都经常听人提起白麓学院,大家都说只有爹爹您才能在短短数年将一个破旧书院扬名至此,他们还说...” 一旁老仆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公子,觉得有些恍惚。 那年抱着爹爹不让爹爹离开爱哭鼻子的小公子,如今也生得这般的俊秀这般温文尔雅,和驸马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不不,老仆又摇摇头-- 小公子比驸马还要好,毕竟是皇家血脉,有着无与伦比尊贵的血统。 “娘一直都很想念你” 秦十三还在继续,语气幽幽,“若不是担心摄政王起疑,我也不会用这离家出走的方式,定让娘给您写一封信带来。” 秦夫子叹口气,并不打算继续口头讨伐摄政王,及时转了话头。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说着,秦十三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四方盒子递给秦夫子,“有了此物,定能助爹爹办妥事情。” ... ... 一座挂满喜气洋洋红绸的古朴老宅,此刻宾客满堂。 新娘拜完堂已被带入洞房,新郎行完礼急急赶出来时,替他敬酒的斐公子已经盛情难却喝了不少,脚步微浮。 “大哥,你去歇息吧,剩下的我来”斐四公子喊来一个婢女,“带大哥回屋。” 美貌婢女恭敬应是,上前就要搀扶。 斐公子摆手,刚要说不必,一个小身影立刻挤到婢女身前,奶生生道: “我爹爹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你搀扶!” 美貌婢女一愣,随即低下头,后退恭敬行礼。 “是,小公子。”她眸光闪了闪轻声说道。 小身影不理她,伸手牵过爹爹垂在身侧的手,甜甜一笑: “爹爹,儿子给你引路。” 若此时白拂在,一定会诧异,那个叫丹娘的小姑娘,此时怎会一副男孩子打扮。 看到女儿,斐公子和蔼一笑。 “我们先去看你曾祖父。” “好”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热闹酒席,朝后院而去。 目送两人离开,刚才欲搀扶斐公子的美貌婢女退回到一位夫人身后,垂下头神情惴惴不安。 “二夫人,奴婢让您失望了。” 被唤作二夫人的华贵妇人缓缓品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用帕子擦擦嘴角才开口。 “本就没指望你能成功,何谈失望,失望的,怕是我那望子成婚的大嫂。” 美婢抬眸看那妇人,道一声谢二夫人体恤后退到身后,随即未经禀报转身离去。 “夫人,她--”婆子出声提醒。 二夫人摆摆手。 “随她去吧,大嫂吩咐的事我都办了,办不成可怪不着我。” ... 不同于前院的热闹,后院很安静,空气中隐隐有苦药味儿。 正中间的主屋门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仆在说话,看到斐公子过来,老仆笑着迎过来。 “大公子和小小公子来了,老爷子刚醒,进去说会儿话吧。” 斐公子颔首点头,领着丹娘进去。 “曾祖父,今天感觉身子如何?” 一进门,丹娘便松开爹爹手,乖巧可爱地往曾祖父床前凑去。 老爷子笑着摸她头,吩咐仆从: “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别让我乖曾孙被药味儿熏到。” “不怕” 丹娘握住斐老爷子的手,小鹿眼一闪一闪,“孙儿不怕,娘亲以前也喝很苦很苦的药,爹爹说药越苦效果越好,曾祖父一定不能怕药苦,一定要好好喝药快点好起来。” 童言无忌。 老爷子看一眼斐公子,斐公子则微微垂下眼帘。 “曾孙儿真乖,曾祖父听你的。”斐老爷子笑着说,说完一阵急促咳嗽。 斐公子忙上前帮忙顺气。 “祖父别急,今天婚礼很顺利,您宽心。”知道老爷子惦记婚礼,斐公子将前院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斐老爷子靠在床头,“小四如今已有家室,你早日续弦你娘才...” “祖父。” 斐公子知道他意思,阻止他说下去,“孙儿无意续弦,还请祖父母亲勿要再操劳。” “你啊...惠娘已走好些年,你这又是何苦?” 老爷子叹口气,看向丹娘,“小思也需要个母亲照看。” 斐公子摇摇头,不再多说。 那边丹娘没有抬头,手中捧着个粉色东西不停按,注意力却并不在手上,低垂的眼珠四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31章:又一年 时光如梭。 白拂掰着手指一算,她在这桃花坞已经呆了一年多。 现在她觉得这桃花坞除了冬天冷点,物质少点,简直哪哪儿都好。 如今已开春,万物开始复苏,看着又开始出苗的新一轮作物,她的心满足又踏实。 苹果树已经已经到膝盖位置,番茄草莓成熟了两批,都被用来做了种,果肉被做成番茄酱和草莓酱,馋了就拿出来尝尝。 因为有阿热种田小能手帮忙,去年土豆红薯木薯玉米都大丰收。 白拂没舍得吃,大部分又拿去种了,只期待来年再来个大丰收好敞开肚皮吃。 族里出去的年轻人冬日里又回来了,带回了外面的消息,也带来了希望,明日又有更多年轻人要出发去外面的世界,巴格也在出行队伍里。 “小白姐姐”小亮小炮弹似的冲进白拂小院。 相比一年前,他结实了许多,性子也活泼不少,白拂笑着刮他鼻子。 “别人都叫我白先生,你不要破坏我形象!” 秦公子走后,白拂代替他成了新的夫子,她别的不通,给族里小孩子们唱唱歌讲讲故事还是行的。 小亮很好学,喜欢向她提问,问得最多的就是将他从牢笼里放出来的科学。 每次遇到不懂的,他都会问白拂,科学是怎么说的? 一来二去,白拂不知不觉中便教了他很多超纲的现代知识,从此小家伙便一发不可收拾,缠着玉先生同意他搬到白拂的院子。 一次偶然让他发现白拂是女儿身,在白拂的威逼利诱下小亮成为她的同盟,答应帮她保密。 小亮吐吐舌头,躬身补了个学子礼。 “白先生好。” 白拂装模作样挺身仰头,一手放在身后,轻咳两声: “学生找先生何事?” 小亮咯咯直笑,好一会儿才想起急匆匆跑回来的目的: “先生,有人找你!” 白拂以为又是族里的人,下意识朝门口望去,并没有人,有些奇怪地看小亮。 小亮笑嘻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白拂。 “阿库在入口附近发现这个”他说,“用一个木盒子装着,留了桃花坞标志,阿库觉得奇怪便打开来看,才知道是给你的。” 白拂接过一看,封面处写着白公子亲启,字迹有些眼熟。 打开信封,一张纸从里面掉出来,上面只有一排字。 “你还在那里吗?” 没有问候没有署名,许是怕落入别人手里吧。 白拂认得,这是秦公子字迹,顿时乐了。 这桃花坞如果没有族人带路是进不来的,想不到这家伙会用这种法子传信过来。 当初白拂说过若出山去饶州就去寻他,想必是等了这许久都没她消息,有些担心,便想办法让人送来信问一问。 她想了想,拿起纸笔也写了一句话放进信封。 “拿去给阿库,让他放进盒子里,也许还会有人来取。”她说。 小亮开心拿信跑了出去。 吃过午饭,白拂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然后带着小亮出门去菜园。 她在桃花坞的日子最喜欢的就是自己那一亩三分田,阿热如今跟他熟了,时常笑她,说她种的哪里是菜,简直是养人参果儿。 “阿热不懂,这些比人参果儿还娇贵咧。”白拂笑着回她。 “小白我懂。” 小亮冲她眨眨眼,笑嘻嘻接话,被白拂顺手刮了鼻头,“光懂可不行,要实践,快,除草抓虫!” “是,夫子!” 下午回来,刚进谷,便碰到迎面走来的巴格。 眼见巴格看到她脚步急转向另一个方向,白拂快一步冲过去。 “巴格,今日有空否?” 话音刚落,拳脚已至。 每次都这样! 巴格急急要避开,白拂勾唇抬脚拦住,调侃道: “怎么,如今打不过我就算了,跑也跑不过了?” 巴格气恼。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冰雪天从不间断练功,见着他就逮着陪练。 短短一年功夫硬是练就一身古怪功夫,出招路数怪异,让人防不胜防,如今他已不是对手。 “今天咱们认认真真打一架,分出胜负以后我绝不缠着你,如何?” 白拂出招间隙问道。 巴格咬牙,这可恶小子,说得像他之前没认真打一样! 罢了罢了,看在明日自己便要出山,不用再看到这臭小子的份上,就好好打一场吧。 “少废话”他凝神出招。 白拂微微勾唇,拳头加上力道送出去。 很快,战场从桃花坞转移到山上,又从山上转移回桃花坞,最后巴格被白拂反剪了手趴在草坡上,毫无动弹之力。 老规矩,巴格另一只手用力捶打草地,表示服输。 “我认输!”他气恼道。 白拂哈哈一笑放开他,“好了,我说话算话,以后不找你麻烦了,开心吧?” 巴格起身,斜着眼半信半疑看白拂。 “别看了,我已经相信你认真打也打不过我,再打你有什么意思。” 巴格一瘸一拐气恼离开,只留白拂仰躺在草坡上哈哈大笑。 ... 元都,西郊一座静谧宅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孱弱少女由婢女搀扶着起身洗漱后,坐到梳妆台前。 “小姐,今日戴个什么簪子好呢?” 婢女靑桃一面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一面问道。 “不戴了,也不出门,就挽个舒适的发髻吧”少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丫鬟嗔怪地喊一声小姐。 “就算不出门,小姐的体面也是要有的,而且,让老爷夫人少爷瞧着开心也是好的啊。” 少女不再说话,任由着婢女按照她日常喜好化妆插花,然后施施然朝前厅而去。 “七娘今日有胃口了?” 看着平日不大一起吃早食的女儿来了,荣夫人有些意外,随即高兴要起身搀扶。 “娘我来” 荣四郎先一步起身,矫健身姿三步并两步来到妹妹一侧,“小妹,你来得正好,今儿有你最爱的酱肉饼。” 靑桃笑着慢一步,荣七娘任由哥哥搀扶继续往前走。 等仆妇新添了碗筷,荣七娘缓缓坐下,笑着道: “母亲哥哥,你们继续吃,别都看着我啊。” “吃吃,都吃” 荣夫人看一眼女儿头上桃花发簪,笑着重新执箸,“你们爹爹昨日来了信,已经顺利到了青州任上,让我们都不必担心,过些时日安顿好便接我们过去。” 荣四郎已经知道这事儿,知道娘这是在讲给妹妹听,看向妹妹,却见妹妹没有如他般高兴,反而蹙起眉头,神色担忧。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荣四郎问道。 荣七娘摇摇头,凝神略作思考后问荣四郎,“哥哥,最近可有摄政王婚事的消息?” 闻言荣夫人和荣四郎皆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起摄政王? “没有” 荣四郎不解,却还是认真回答妹妹,“听说一年前新娘被送回娘家后,便再没出门,沈尚书家也没有去摄政王府闹,妹妹你--” “被退婚的是沈十娘吗?” 荣七娘眉头蹙得更深,打断哥哥问道。 沈十娘? 荣四郎愕然。 他家爹爹不过是五品官,在元都毫不起眼,他认识的那些公子哥也跟他差不离...他们上哪里去打听摄政王新娘姓甚名谁。 只知道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的婚,女方是沈尚书家的女儿。 “七娘” 荣大夫人轻轻握住女儿瘦弱的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荣七娘收回神思,看着母亲,“娘,都怪我身子弱,让您和哥哥无法与爹爹一同出发去青州,等我好一点我们便出发吧。” “无碍无碍” 荣大夫人抛开刚才的话题,劝女儿吃菜,抬眼和仍在发呆的儿子对了个眼色。 荣七娘低头喝着粥,心思却早已跑远。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女主沈十娘应该嫁入摄政王府和摄政王并肩作战了啊。 莫不是事情有变? 若是如此,那久病渐愈的她是不是也来得及改变爹爹和他们一家的炮灰命运? 第32章:离开桃花坞 又一批果子快成熟时,白拂离开了桃花坞。 小亮死活要跟着,说是也想出山历练一番,玉先生便说服阿古丽,让巴格陪同出山,期限是三个月。 玉先生再三保证小亮身体无大碍,阿古丽还是一脸不放心。 “白公子,小亮身子弱,还请尽量慢行,让他看看镇上的人和物就可以了。” 白拂欣然同意。 “放心,等找到合适地方,我们就会定居下来,不会到处乱跑。” 她这次主要想四处看看有没有适合定居的地方,毕竟她不能一直呆在桃花坞,早晚要出来靠自己生存。 如今她对这个世界有了充分了解,早不是先前一抹黑状态,加上战斗力有所恢复,保护小亮问题不大。 他们第一站自然是饶州。 饶州其实很大,一路所见所闻让白拂意识到饶州并不是哪哪儿都富饶,除了几个核心城镇,大部分村落还处于相当原始的状态。 简单一句话就是,穷,破,荒芜。 和白拂被劫去之前见到的村落差不多,甚至更荒芜-- 路上看到很多山都秃秃的,应该饶州人口多,导致周边树木被过度砍伐,这让白拂心里的憧憬破碎得有些快,心里有些闷闷。 小亮却很兴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上拉着白拂问东问西,要不是白拂说他皮肤要避着太阳,他恨不得跟巴格一起坐到牛车外面去。 “好啦” 白拂帮他把帷帽拿下来,“等下太阳小点再看,小心伤了眼睛。” 小亮听话地点头,弯眼笑得好看地眯起。 虽然天天见,这一刻白拂还是情不自禁看呆-- 小家伙长着一张天使般漂亮的脸,雕刻般立体的五官,额顶新染的黑发竖起几根,看上去又萌又灵,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撸几把。 “巴格对这条路很熟啊。” 闲来无聊,白拂撩开门帘找巴格唠嗑。 巴格抬手扬了一鞭子,又拉了把缰绳,牛车嘚嘚跑得欢。 “我都出了几趟山了,这路能不熟?” 瞧把你能的。 白拂哈哈笑,“是是,我们巴格见过世面,如今可厉害着呢。” 今年族里的年轻人出山更频繁了,只是族里不富裕,典当珠宝卖桃花酒的钱并没法让他们走太远,一般就在横山附近的几个镇子转悠。 白拂倒是给他们折腾了些桃花茶包,桃花香皂顺便售卖,可惜出山的大多是男子,卖起这些女子物件并不顺利。 “也不知道阿御现在到哪里了?”白拂随口说道。 阿御便是第一批出山的年轻人,他为人聪明性子沉稳,将附近的镇子都探清楚后,便带着两三人去了更远的地方,数月都没个消息传回桃花坞。 “阿叔聪明着呢” 巴格昂起头,“等从饶州回来,我便要跟着阿叔去更远的地方,去元都也说不定。” 白拂对着巴格背影微微撇嘴。 如今桃花坞的人都以谁去过更远的地方为荣,除了她的阿热小可爱,阿热说她就爱那片山谷,金山银山她都不羡慕。 这样,也挺好的吧。 ... 这天傍晚,他们赶在雷雨下来前到达一个客栈,车刚停下便有人小厮迎上来。 “对不起各位,今儿客栈房间已满,离这儿一个时辰车程距离有个镇子,趁天还没完全黑应该能赶到。” 伙计态度和气说完,不等白拂几人反应,便朝紧跟着白拂牛车停下的另一辆马车跑去。 隔着牛车,白拂听到伙计又说了同样的话。 看来是真没房间了。 巴格脸色有些不好,“这要是赶不到下一个镇子,怕是要淋雨,小族长他--” 白拂抬头还看一眼不远处黑压压乌云,也蹙起眉头,看这情形肯定不到一个时辰就会下暴雨,她和巴格倒还好,小亮可不行。 犹豫间,她看向后面马车。 瞧见刚才那小厮正压低声音小声说着什么,一个持剑的年轻男人听完点点头,很快伙计便领着一行人朝驿站后边走去。 白拂要上车的脚停住。 小亮巴格不解看过来,白拂想了想,示意巴格和小亮在外面等着,自己转身朝客栈内走去。 这客栈规模不大,进了前门便是大堂。 白拂扫一眼,没看到刚才那小厮,便直接朝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去。 “伙计说还有一个房间,我要了,多少钱?”她直接问道。 中年男人正在算账,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点点头报了价格,是正常价格的两倍。 这种时候也没得挑了,白拂没有犹豫当即付了钱,领了牌号,又点了几个菜才去喊巴格小亮进来。 巴格按照白拂吩咐,先将行李送去房间,白拂将牛拴好便领了小亮进客栈大堂。 “饿了吧,先吃饭。” “小白,这样真没事吗?” 听白拂解释刚才情况后,小亮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偷没抢的,钱货两讫,有什么事?”白拂拍拍他脑袋,“出门在外难免遇到这种事,别担心。” 巴格送完行李很快下来了。 几人刚落座,茶还没喝两口,就看到刚才那伙计和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后发出一声惊叫-- 应该是发现房间被抢了,白拂在茶杯掩饰下微微勾唇,假装没看到中年男人和伙计投过来的目光。 不多会儿,中年男人带着伙计来到桌前,微微行礼。 “这位公子,刚才是我这伙计不对。” 中年男人并没有狡辩解释,而是坦白说道。 做他们这行的哪能没点门道,知道今日这情况定会有贵客舍得花银子,便留了两间房备用。 刚才看白拂进门那熟门熟路的模样,他误以为是自家伙计交代的,便直接开了房,等伙计安排好车马带人进来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 那一行人需要两个房间,伙计也应了两个房间,如今一个给了别人,那些人不乐意了。 不等白拂感叹他还算个实诚人,就听他话锋一转,“但是那位客官有些特殊情况,还请公子通融通融。” 谁还没个特殊情况似的。 白拂不紧不慢给小亮倒杯茶,小亮接过喝一口,突然拍着胸口咳咳两声。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们也带着体弱多病的孩子,外面又要下雨了,纵使我们想通融也没法子,还请掌柜的去跟那边客人说一声求个谅解。” 白拂态度诚恳说道。 那掌柜一噎,目光落在小亮身上,确实是个透着几分虚弱的孩子,继续求谅解的话便被堵在嗓子眼儿。 第33章:客栈偶遇 掌柜自知理亏,没再说什么,又道声抱歉带着伙计走了。 酒菜上来的时候,一位戴着面纱的年轻小姐和丫鬟在伙计带领下上了楼,原本跟随的带剑男子则直接在大堂坐下,面色不虞。 白拂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一个大男人算哪门子特殊情况? 人不特殊,那就是钱特殊了。 刚才那伙计怕是看到他们是牛车,而那行人是马车,挑人下菜了。 啧啧。 思量中,她目光落在那把剑上。 来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剑,还挺稀罕,看了一会儿抬眼时,正对上男子视线,于是嘴角扯出一丝笑算是友好招呼。 那人打量白拂好一阵,似是确认了什么,面色更冷了几分,很快收回视线。 这是认出他们来了。 白拂微微撇撇嘴,并不以为意。 吃完饭白拂先回房间洗了澡,然后出来换小亮和巴格。 她点了壶热水,从随身口袋拿出一个小瓶,晃一晃,几颗四方糖块落入茶壶里,很快甜姜茶的香味便随着热气飘了出来。 为了省着用那些未来药,她在桃花坞跟玉先生学了药理,如今不仅一些小病小伤能自己应付,养生美颜的方子更是在行。 她喝不惯古代的茶,便用桃花坞的桃花蜂蜜搭配各种养生食材做了甜茶,这次出来阿古丽给了很多珍贵药材,都被她磨碎了搭配在甜姜茶块里。 算是古版营养丸吧。 等了一会儿,想着糖块差不多化了,白拂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意喝一口。 她目光随意落在二楼,瞧见刚才那带剑男人在房间门口和一个女子说话,女子此时没戴面纱,白拂只瞧到一个侧颜,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她定定眼打算再仔细看看,那女子却好似察觉到什么,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带剑男人有些冷的目光扫过来。 额。 在古代这么盯着女子看确实很失礼。 白拂赶紧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假装专心喝起茶来。 那持剑男子很快下来,坐在白拂旁边一桌。 此时外面雨已经下起来,又有几个投宿的因为没房而离开,有实在不愿意离开的,问掌柜能不能在大堂打地铺歇一宿。 “掌柜的,这黑灯瞎火又大雨的,你让我们怎么办?” 一人求情道。 白拂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换她也宁愿打地铺不愿意冒雨赶路,这医疗落后的古代,不注意养生可不行。 伙计跑进来,一脸焦急在掌柜耳边低语几句,掌柜的面露犹豫看一眼大堂。 此时正是就餐时间,大堂里坐满了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注意到掌柜这边动静。 最终他视线落在白拂和那个带剑男子身上,两人都是独坐一桌,许是无聊,都看着他这边动静打发时间。 掌柜的想了想,先朝白拂走去。 “这位公子,他们有一个孕妇,实在无法赶路,不知道可否通融一番?” 不等白拂答复,又接着说,“我让人在大堂里给几位搭好地铺,同时你们的房费全额退还。” 孕妇啊... 白拂想了想,“行,看在掌柜的也是个心善的,我们就将就一晚,刚才那些说愿意打地铺的,掌柜就一起通融通融吧,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旁边男人撇过来一眼,似是有些意外白拂这么好说话,刚才他可是听掌柜的说这一行人难缠的。 得了准话掌柜的忙点头道谢,让伙计带着孕妇那家人进来。 因为小亮和巴格还没洗好,掌柜的便安排孕妇那家人到白拂这桌坐着稍等。 孕妇是个顶多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肚子不小。 许是一路颠簸面色有些不好,被一个婆子搀扶着,一个面相富贵的中年男子陪同着走进来,几人冲白拂客套道谢,白拂颔首回礼后继续喝茶。 小亮巴格很快洗好下来,白拂简单说明情况,两人表示没问题,白拂便示意孕妇可以去房间了。 谁知那女子刚站起身,突然僵硬着身子不动,接着脸色苍白发出一声尖叫。 周围人吓一跳,白拂朝女子下身看去,有液体顺着腿流出来,立马明白是羊水破了。 艾玛。 古代快临产的妇女还敢出门,这是闹哪出! 她下意识看一眼婆子,婆子一脸恐慌不知所措,那男人更是呆如木鸡,脸色涨红。 周围视线都集中过来。 “呆着做什么,赶紧扶她进屋!” 见一行人都呆着不动,白拂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婆子最先反应过来,上来就要扶着孕妇,可孕妇不敢动,恐慌地看自家相公,那男人回过神,抱着自家娘子就往楼上跑。 很快楼上想起惨烈的呻吟声和婆子男人焦急的喊声,婆子应该有点经验,不停喊伙计送盆送水。 大堂里的众人稍稍安心,议论声纷纷响起。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婆子突然跑出来喊不好了不好了,她家娘子快不行了,有没有大夫进来看一下。 自然没有人应。 能接生的大夫哪会到这里来。 见没人应,那婆子喊得更大声了。 “老爷老爷,我只帮接生婆子打过下手,我真不会啊,您快去请人,我看娘子快不行了。” 被唤作老爷的男人也慌了神,顾不得体面也喊起来,“不是大夫也行,懂接生就行,事后必定重金酬谢!” 掌柜和伙计此刻比那老爷还焦急,好事还真不能随便做啊,这要是一尸两命,传出去他们这客栈还要不要开了! “各位行行好” 掌柜朝大堂里众人拱手,“能帮忙的还请搭把手,今儿的房费我也给免了。” 伙计刚才进去看了,那娘子如今进气少出气多,怕是熬不了太久。 白拂犹豫片刻,在周围人诧异目光下起身走了过去。 “我不是大夫”她看着婆子和男人,故意大声说: “我有接生经验,但不敢保证,也不对后果负责,你们考虑下是否需要我帮忙。” 婆子和男人对视片刻,眼里露出纠结之色,最后还是咬咬牙点头。 白拂深呼吸几下,抬脚朝楼上走去。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带着面纱的女子也走了出来,“我也懂一点,可以帮忙试试。” 中年老爷大喜,将两人迎进屋。 第34章:好心办坏事 两个时辰后。 一声洪亮婴儿啼哭声响起,白拂忍着眩晕感站直身子。 我的亲娘。 曾经以为自己生孩子已经够惨烈了,谁想看别人生孩子才是更折磨人。 这场面,简直比她杀丧尸还血腥。 因为有武器,杀丧尸一般都是一招致命,她才不会有机会看这般仔细。 “辛苦了” 那带面纱的姑娘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对白拂微微躬身行礼。 白拂手脚麻利用一块干净的布将孩子擦干净,交给婆子,婆子欢喜接过抱到一旁包裹。 白拂这才转过身看那姑娘,“姑娘才是辛苦...你没事吧?” 这姑娘明显比她要懂得多,刚才教人孕妇怎么呼吸,怎么用力,胎位不正也是她看出来的。 可惜这姑娘身子似乎不好,力气小不说,还不停喘,需要出力的活儿白拂都主动接过来干了。 这会儿看她捂着胸口,白拂突然有些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晕倒。 “两位都辛苦都辛苦。” 那老爷刚才一直站在门口张望,听婆子喊一声是个小公子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兴奋冲两人道谢,“两位都是我儿的救命恩人,酬金待会儿定送到两位房间!” “不必了,举手之劳。” 那姑娘看老爷一眼,抬脚出门,白拂也跟着往外走。 一走出房间,带剑男子和丫鬟立马上前将那姑娘搀扶住。 “你自己都这个样子,逞什么能!” 带剑男子又急又气地责怪道,接着带着人回了房间,白拂隐约听到那姑娘说“哥哥你别担心”“我歇歇就好”“下次不会了。”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白拂感叹一声,转身往楼下走。 伙计带她去后院一个房间洗漱,小亮送来了衣服,等她收拾好回到大堂已是凌晨,地铺已经铺好,大堂里的人却一个没睡,看到她回来都一脸复杂看他。 白拂假装没看到。 累趴了,有事睡醒再说。 小亮给她留了个靠墙的位子,自己则睡到白拂另一侧,将巴格和其他人隔开。 白拂冲他眨眨眼表示赞赏,然后翻个身睡了过去。 翌日。 白拂醒来时天已大亮,其他人早已起身。 “公子。” 掌柜的见他醒了走过来,恭敬递过来一个钱袋,“昨日生产的人家给您的谢礼。” 白拂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打开来看,是一袋碎银子,并不多,便道谢收下。 “他们还要休息两日才能动身,我们还要赶路,掌柜的最好让他们请个大夫守着。” 事关人命,白拂觉得有必要知会掌柜一声。 却不想掌柜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他们一大早已经离开。” 走了?白拂有些惊讶。 昨晚那孕妇孩子胎位不正,生不出来,差点难产死了,按理说没这么快恢复体力折腾。 “小白,我看到那女子早上被抬出去时情况很不好”小亮凑过来小声说。 白拂蹙眉。 “他们有说为什么急着走吗?”她语气不悦问道。 昨晚明明告诉他们这两日最好不要动,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卦。 掌柜的叹口气不说话。 “还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旁边有道清冷声音传来。 白拂循声望去,是昨晚那带剑男子,他是什么意思?费心费力救人一命怎么就成多管闲事了? “若不是我和那位姑娘昨日多管闲事,那就是一尸两命。”她也冷冷说道。 那男子勾唇冷哼一声,神情嘲讽。 “被一个外男碰了身体,你以为那女子还能活吗?” 白拂哑然。 脸上神情由理直气壮转为错愕。 昨日情况紧急,她确实没多顾及到这一点。 那老爷和掌柜对着大堂里一众男人求情,她还以为他们并不介意男子接生! 桃花坞里有孩子出生时,玉先生也会去帮忙... 想不到这里的规矩还不一样! 当时她除了担心那孕妇,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出了事被赖上。 昨日她故意说那么大声,是为了让那老爷考虑清楚,让这里的人也做个见证-- 并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当时事出紧急,不得已做的选择,万一出了事故不能赖她头上。 那老爷当时答应得痛快,她便以为人家是权衡过利弊的,如今听持剑男人一说,再联想到昨日那老爷表现,才明白过来-- 那老爷当时怕是做了舍大取小的打算。 想到这,白拂也知道自己怕是好心办坏事了,急忙问掌柜: “掌柜的可认识那户人家?” 能挺着要临盆的大肚子到处跑,肯定不是远处人家。 果不其然掌柜的点点头,“是前边村子里的张相公家。” 白拂听完也顾不得洗漱,喊上巴格小亮收拾好东西坐上牛车就要去追。 “这速度怕是赶不上” 行了一段路,白拂心急跳下牛车,“巴格你带着小亮追过来,我们在前面村子会合。” 白拂跑着一路追去,总算在半路赶上那户人家。 那马车停在一个岔路口旁的大树下,白拂跑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泣声。 “老爷求求你,不要将妾身送走。”女子哀声乞求。 “清儿,如今你已是不洁之身,即使我原谅你,回去大娘子也绕不了你,你还是走吧,孩子我会好生养大的。” 车厢内男人轻柔却凉薄声音传来。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如今只有你我阿婆三人知道,阿婆不会告密的!”女子不甘心地说。 男子眼珠微转,假情假意叹口气。 “你我无媒而合,大娘子本就气得很,大夫说你怀的儿子她才同意你进门,谁想你居然半路生子,大娘子一打听就知道,谈何隐瞒。” “老爷...” 女子柔弱声音柔若无骨,却丝毫没有引起男子怜悯,车厢内安静下来,只隐隐有叹息声和哭泣声传出来。 白拂翻着白眼哈了一声。 原来是渣三和渣男。 她忍着烦躁上前将马车壁拍得轰轰响,帘子被撩开,男子和婆子见是白拂面上一怔,随即错愕万分地从马车上走出来。 “公子你...”男子惊讶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拂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将头上簪子取下,任发丝落下,又取出随身带的湿巾将脸上男人妆擦干净。 “看清楚了吧,我是女子,你们自己渣就不要拿我当借口” 她冷冷说道。 第35章:户籍 这段小插曲没有让白拂困扰太久。 接下来的路程她走得很顺畅,五日后到达饶州最繁华的镇子-- 白麓镇。 远远看到高耸的城门,以及城门口排队等待入城的人群-- 骑驴的,挑担的,推车的,拉货的,佝偻的老者,声如洪钟的壮汉,哭闹嬉笑的孩童... 白拂看到这一幕,这才有了进入繁华之地的实感。 “小亮,我觉得我好像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白拂看着不远处,语气感慨说道。 她就是喜欢到处是人、热热闹闹的地方。 小亮大半个身子都伸出到了窗外,神色比白拂还欢喜,“小白,你快看,那里有你说过的卖炭翁!” 白拂顺着小亮所指看去,看到一个黑瘦老头拖着一车黑黑的东西在排队。 “对,那就是卖炭翁。”白拂笑了笑。 路上小亮看到光秃秃的山,曾问白拂为什么山都秃了,白拂便给他讲了一首卖炭翁的诗,告诉他山上的树都被砍去当烧成碳卖了。 桃花坞都是直接砍了柴就烧,小亮没见过被拿来卖的黑炭,觉得很是新鲜,又有些担心。 “小白,以后桃花坞的树会不会也被砍光啊?” 白拂被问得一愣。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暂时不会吧。” 这一路走来,饶州确实有些严重,但出了饶州则情况要好很多。 “但也是早晚的事吧”小亮叹口气,“希望这一日晚点到来。” 他没法想象没有树的桃花坞是怎样一副模样。 白拂拍拍他脑袋,“走吧,进城!” 几人满心期待排队等待入城,却不想在城门处就经历第一个挫折-- 他们没有户籍。 也就是古代身份证。 被拦下后白拂有些懵。 之前走过的那些地方也没有人提需要检查这东西啊...她抬头看城门上方大气的白麓镇三字,顿时恍然。 也是,想必只有这种繁华城市才需要如此积极管理吧,之前那些顶多算小村镇,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 排了一个时辰队,白拂不甘心就这么被挡在门外,于是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从袖口拿出一串铜钱塞进城守手心。 “大哥帮个忙。” 她指指后面明显异域面貌的巴格,“我们从外地千里迢迢而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大哥通融通融...” 城守小哥抬眼打量白拂一行,拿钱的手极其丝滑地缩进袖子,明显不是一两日练就出来的。 见状白拂心下安了,有戏。 很快,城守小哥将一个纸条塞进白拂手中,同时大声喊了句无误放行。 白拂压下心中困惑,赶紧带小亮巴格入了城,待走了一段距离才打开纸条来看。 上面写了个地址和姓名,关键是最后四个字:办理户籍。 白拂噗得笑出声。 敢情办证也是个历史悠久的行当。 既然是城守大哥指的路,有这门道想必是个靠谱的,白拂决定吃完饭去看看。 吃完饭白拂先去了趟当铺,将从桃花坞带出来的珠宝典当出去一部分,果然如秦公子所言,珠宝品级不高,加上当铺压价,最后拿到手才一百两银子。 白拂提着布包从当铺出来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欲哭无泪。 一百两银子,也就是一百贯,十万铜板。 这个朝代十万铜板可以干什么? 雇驴车一天一百铜板,住店一天中等房间五十铜板,中午三人吃饭奢侈了些,加上巴格饭量大,花了三百铜板,街边羊肉面也二十铜板一碗... 白拂大致估算了一下,三人一天基本花销在四五百铜板,还不算购物。 这饶州不愧是小元都,果真物价高啊。 一百两银子,只够他们折腾半年。 宅子就不要想了,白拂一路看过来,镇子里看得上眼的宅子至少万贯起步,她还差九千九百贯。 “腰缠万贯,如今已成为我的第一个小目标!” 白拂站在当铺门口,叉腰豪迈宣誓。 “小白这些都给你” 小亮递过来一个盒子,眼睛眨呀眨,“出门前我娘给我的。” 白拂打开来看,也是首饰,还有金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她合上盒子。 “这些都是你娘嫁妆,可不能瞎花,我先帮你收着,回去时再给你。” “我娘说用掉没关系的。” 小亮怕白拂不舍得花,急急解释。 “这不是有没有关系的问题。”白拂将盒子装进包裹,拍了拍,“放心吧,跟着姐姐我还怕没银子花吗?” 小亮笑着嗯一声,“不怕!” 不怕么?巴格眼角瞅瞅牛车上那几袋货物,面上露出一丝迷茫-- 为什么不怕? 真的就凭这些东西吗? 这些难不成比那些珠宝还值钱? ... 接下来几日白拂没有急着安顿,而是带着巴格小亮四处游玩,好深入了解这个繁华城市的商业概况。 白麓镇地处大业国西北部,商贸交易频繁,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西域和北边来的异邦生意人。 街上熙熙攘攘,各种口音的叫卖声不绝,白拂挨个瞧了瞧,稀罕货物还不少。 关键是这样的多文化氛围让人觉得很开放,小亮和巴格这样的混血外貌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几天转下来三人都挺满意,便开始找牙行看房子。 最后白拂拍板用五两银子的月租租了南城一座朴素一进小院落,四间房,前面带一个小铺面。 这店铺原本是卖果蔬的,经营不当关了门,左边是家唐家果脯,右边是曹婆婆豆饼。 这一条街大多都是卖吃食的,白拂的铺子位置不算太好,靠近街尾,加上不远处有个分流的巷子,人流量不大。 “公子,您就放心吧,这绝对是个生财好铺面。” 沈三金一边笑呵呵点收银钱一边说吉利话。 这沈三金就是城守给的纸条上推荐的办证人。 白拂满心戒备去瞧了瞧,发现居然还是个正规店铺,经营范围也广,办证自不必说,听说她想租房租店铺立马就安排了看房,效率和服务都不是盖的。 白拂拱手行个礼。 “承您贵言。” 她又塞过去些碎银子,“这个请您吃茶,日后在白麓镇还请三金哥多多照拂。” 沈三金一副精明样,一看就是个有门路的,想着常住的话有必要打好关系。 沈三金笑着收了吃茶钱,又说了几句吉利话走了。 第36章:落脚 “小白” 巴格扭捏着走过来,视线却撇向脚面,“我们接下来干什么?”他语气闷闷问道。 白拂看他一眼有些好笑。 自从那日在那渣男面前自报性别后,巴格就开始别别扭扭-- 不仅不跟她斗嘴了,还连她名字也不喊,一天到晚喂喂喂地叫,后来小亮提议让他跟自己一样喊小白,这才让他开口容易了些。 小亮捧着几把扫帚进院子,“隔壁铺子借我们的。” “那行吧,先收拾屋子!” 抬眼环视一圈,白拂拿起扫帚朝后走去,巴格小亮也开开心心一人一把跟上。 今天开始,这就是他们的家。 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几人费了老大劲才让几个屋子看起来勉强能住人。 “小白,我们是不是被人当冤大头啦?” 小亮捏着鼻子从一间屋子拿出一块黑乎乎破席子,看样子有些年头,绿毛遍布。 “这哪里值五两银子月租。” 小亮有些嫌弃地将席子拿远,苦着脸又看那屋子,“里面还有好多,味道也臭臭的,墙面也脏了。” 白拂听到喊,从另一间院子走出来,“那屋子以前是个仓库,估计果蔬烂在里面,味道没散开发霉了。” “那我们的货物放里面怕是不好。” 巴格说着,也犯起愁,他们在桃花坞虽然清贫,但从来不缺房子,他娘和妹妹总是把房间弄得香香暖暖的,这么破这么臭的屋子他还是第一次住。 白拂想了想。 “那就换一换,将这间屋子收拾收拾,改成灶房,原来的灶房拆了改成仓库,其它屋子收拾出来住人。” 她刚才看过了,原来的灶房很简易-- 只有两个临时搭建的灶台,也没什么开伙的痕迹,前租客吃住应该不在这里,收拾下用来当仓库没什么问题。 巴格不解,小亮却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小白是打算做你提过的那什么新式烤炉吗?用烤炉的热气驱散屋子里的霉潮气。” 白拂给小亮竖个大拇指,“是啊,我们今晚画个图,明日就找工匠来看看。” 收拾完已经快天黑,几人随便吃点填了肚子,巴格去客栈取寄放的牛车和行李,白拂则带着小亮去买床铺褥子和一应用具。 “小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院,小亮眸光闪闪,目光落在正在摆弄刚买回来大大小小盆景的白拂,神情又有些犹豫。 “四方小院里种树真的没关系吗?” 沈三金好像说什么口木成困,不吉利。 白拂手上动作没停,歪着脑袋像是在琢磨哪个角落放什么盆景合适,半晌满意点点头,回头答道: “所以我没有只买一棵,而是买了很多棵啊。” 又在瞎扯。 小亮嘻嘻一笑也佯装一本正经点点头,“对对,我们是讲科学的人,不迷信。” ... 三日后,白拂的店铺-- 德天阁,开张了。 热热闹闹鼓锣声后,白拂将炸好的薯条和烤甜薯切块分装在小纸包里,笑呵呵分给路人和前后左右店铺品尝。 “这位公子,你这德天阁里都卖些什么啊?” 有路人朝店铺里张望,里面只有长长的大柜台和精心布置过的墙面装饰,却并没有发现有货物陈列,甚至桌椅也不多,不禁有些好奇。 白拂笑着诶一声,指指柜台上方的悬挂的匾额,匾额上有名称和金边刻图。 “我们这德天阁啊,老天赏什么我们就卖什么。” 她递过去一个纸包,“您试试,今天我们送薯条和甜薯,配上这个酸甜酱,味道一绝。” 新店开张免费品尝并不少见,路人接过,好奇打量一番后在白拂示范下尝了一口-- 焦脆酸甜的口感,入口唇齿留香,那人眼睛亮起,直呼好吃好吃。 更多人围上来,白拂喊一声大家别急都有都有,一一分发出去。 等一百份发完,白拂遗憾告诉大家,稀奇食材数量有限,如果还想吃,第二日再来。 然后在众人诧异目光下,白拂进屋,让巴格关了店铺大门。 翌日,店铺门再次打开时,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候着了。 白拂看了看,是昨天见过的面孔,今日带了朋友家人,她笑着招呼后跟第一日一样,免费分发让大家试吃,发完还是直接关店门。 “这铺子主人怕是钱多得烧不完吧。” 隔壁曹婆婆豆饼家的二媳妇儿,曹瓜氏,靠在门板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隔壁紧闭的店门,“这半日都没开就关了,白瞎了这么贵的租金。” 从后厨取东西回来的曹婆婆扫她一眼,“有这闲工夫你还是操心下我们家铺子的租金吧。” 听到婆婆声音,曹瓜氏一个激灵,瓜子也不敢磕了,赶紧上前帮忙。 “哎哟,娘,这么重的东西,别又扭到腰,我来我来。” 她嘴上殷勤喊着,手上麻利晃着,脚上动作却并不快,等她走到婆婆身边,婆婆已经将一盆子豆面放到了案板上。 “大媳妇儿” 曹婆婆大喊一声,一个精瘦长脸妇人立马从后厨赶紧跑了出来,手上的污渍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娘,来了” 曹婆婆将手里的活计交给大媳妇,“今天你来做,我看着。” 大媳妇高兴哎一声,开始忙乎。 一旁曹瓜氏撇撇嘴,伸长脖子眼神撇过去,却不敢靠近。 她家婆婆厉害得很,这祖传的手艺没说让她看她可不敢偷师。 关了店门白拂也没闲着,她让小亮巴格在家准备第二天食材,自己则去找沈三金看土地。 如今桃花坞的土豆红薯已经种下第四茬,玉米周期长点也种下第二茬,再等几个月成熟了她打算将种植基地移到这边,好减少运输成本。 这之前只能靠桃花坞的年轻人定期往这边送。 为了尽可能多留种,东西暂时不能多卖,这就注定了店里的吃食都不适合常规售卖模式。 也注定了德天阁的东西不能便宜。 可在打响名声之前,卖得贵了没人买,卖便宜了又影响后面定价,所以白拂搞了免费试吃活动。 不管怎样,先让尽可能多的人尝过才行。 这两天试吃下来反响还不错,白拂便琢磨着买地的事情可以同步进行了。 她提前说过要求,见面后沈三金直接带他去了城外一片农田。 农田坐落在一个自然村落旁,在一个山脚下,不远处有河水流过,沈三金指了指大致范围,说这是十亩地。 白拂对亩没什么概念,目测大概有现代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吧,前期应该够了。 第37章:买地 白拂仔细查看了土质和四周环境,觉得合适,满意点点头-- 在阿热小可爱的帮助下,她如今不说是个全能种地小能手,对她那几样宝贝的种植,还是很在行的。 沈三金看白拂在那一会儿捏捏土,一会儿跺跺脚,一本正经地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好笑。 那日这年轻人来找自己办假户籍,说着一口元都口音,却说自己是从西域来的,父母本是元都人,后在西域定居做生意,前些年因病去世只留他一人。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籍贯,只知爹爹姓白名切黑,自己叫白拂。 这次跟着西域商队回来是为了实现爹爹遗愿,将他爹在西域学的那些手艺发扬光大。 当时他只是按照惯例一问,毕竟他这生意要想长久做,还是得防着被一些作奸犯科的连累,其它背景隐情什么的,其实他并不感兴趣,也不信-- 有几个办假户籍的会跟他说实话? 可这个少年却好似很喜欢跟他说话,絮絮叨叨说完背景又说愿望,介绍完自己又介绍两个同伴,办完户籍紧接着找他买房买地,连找工匠的活儿都托他去办。 这莫名的信任...到底是傻呢?还是心眼儿多呢? “三金哥,这里产权明确吧?”白拂确认完,走到沈三金一旁问道。 因为担心纠纷,白拂提前解释过什么叫产权明确,闻言沈三金嘿一声。 “白公子,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保证清白来路,没有纠纷。”说完得意拍拍胸脯,“绝对没问题。” “买了就是永久产权?”白拂又问。 永久产权? 沈三金古怪看她一眼。 “只要你没签字画押转卖他人,就是永久,可以传给子孙。”他想了想说道。 白拂哦一声,压下心中泉涌般的激动之情-- 一亩地一两银子,十亩地才十两,就是说她用十两银子就买了一个足球场!! 这样的好事,搁现代脚丫子都不敢想! 她在现代每天拼死拼活加班熬夜做项目,花了六七年奋斗才敢去找中介看学区房...想想都是辛酸泪呐。 而现在,她居然能直接白菜价买个足球场。 幸福来得太突然。 她的小心脏啊...有些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好。 “旁边那一片也卖吗?” 她目光看向沈三金指的边界之外,那里也是一片空地,想着以后总是要扩产的,便宜的话提前买下来也不错。 不想沈金三摇摇头。 “那边原本也是卖的,后来被划分给山那一头的一所学院了。” 学院? 白拂突然来了精神,“这里还有学院?有名吗?” 说着,她目光四处乱看,可惜这里除了山就是村落,并看不到像学院的建筑。 “自然有名”沈三金一脸神秘,凑近小声说:“知道咱大业国前驸马爷吗?” 见白拂一脸茫然摇头,沈三金满意了。 “大长公主的前驸马,在元都那边犯了事被摄政王贬到咱饶州,本来是让他来当饶州一州之主的,可咱驸马爷不稀罕,辞官在山上开了家书院。” 前驸马爷开的书院。 那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学院啊,白拂点点头,“挺好的。” “好什么呀”沈三金一副你有所不知的八卦表情,“后来长公主忍受不了和驸马长期分居,和离了。” 白拂随口问了句然后呢,沈三金一脸惋惜了的表情悠悠开口。 “然后驸马变前驸马,皇亲国戚的待遇就没了呗。” “所以书院开不下去了?”白拂想了想问了她最关心的一点。 刚才听说学院有名,她脑子里已经在想建学区房的事情了,如果学院开不下去可不就白想了。 “咳咳,那倒不至于。” 沈三金想表达的自然不是这个,猛地被白拂奇特的关注点搞得有些无语,便收了继续八卦的心思。 两人又谈了会儿。 “我看好了,带我去见主人吧,没问题咱今天就直接签了”白拂自然提前打听过行情,知道沈三金没瞎要价,便爽快定下来了,“铺子里太忙,这事儿要赶紧定下来。” 沈三金就知道白拂是个干脆的,高兴哎一声,带着她往山上走。 “这土地是山上寺庙的,他们如今香火足不想种地,干脆盘出去,白公子可是占了大便宜。” 白拂笑了笑。 “我看是因为土地不够肥他们种不好才盘出去的吧。”白拂一副专业人士派头,“都是行家,就不要说外行话了。” 好在土豆红薯适应性好,容易养活,这种沙质土壤产量更高。 沈三金讪讪一笑,并不反驳。 很快到了庙里,接待他们的是个圆脸管事的和尚,听完沈三金说完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同意这笔买卖。 但是具体手续要等方丈回来后办理,因为寺庙方印是方丈在保管。 “不知方丈何时回来?” 白拂和沈三金确认流程没问题后,问那和尚。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圆脸和尚合掌回答,神情和蔼,颇有高人姿态,白拂不由得心生几分敬意。 想想也不急,她便同意,和圆脸和尚再次确认了细节,又留了店铺地址让方丈回来后传人告之后离开。 他们是从后门进的寺庙,走的时候小沙弥将他们从正门送出,白拂这才发现这寺庙居然叫德天寺,微微一怔。 这撞名也撞得太突然了。 她的德天阁取意得天独厚,寓意她家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又隐隐觉得叫得天阁有某种反革命意味,便改成德天。 有德之天,任谁都不会往歪了想吧。 想不到跟这寺庙重名了...。 “沈三哥,我的德天阁和这德天寺重名,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出于谨慎她还是跟沈三金确认下。 沈三金乐呵笑了。 “能有什么事儿,城东边还有个叫德天药铺的,好好的,放心吧” 白拂顿时安心。 初来乍到,无靠山无背景,得罪谁都是大事,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毕竟打打杀杀不体面,咱就是要做个遵纪守法闷声发大财的生意人,早日实现腰缠万贯的小目标,然后荣誉退休过舒心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美。 第38章:唐家铺子 三天后,德天阁不再派送薯条,改为派送爆米花-- 裹上自制的焦糖,整条街都是香甜的气味,引来更多人的围观。 有客人问起薯条怎么不送了,白拂也不多解释,只笑说想让大家多尝尝新美味。 爆米花也是限量一百份,每份量不多,只保证每个人能刚刚吃出味儿。 送完今日份爆米花,巴格不等白拂交代就要去关门,白拂满意点点头抬脚准备回屋,旁边唐家铺子的米掌柜跑过来喊住她。 “白掌柜留步。” 米掌柜恭维地笑着走过来,“如果白掌柜不忙,可否到小店雅座一坐?” 白拂对这米掌柜印象不错,刚来那天送来扫帚,店铺装修的时候又主动借过梯子给她,第一天给他家送赠品的时候,听到他在给熟客介绍她家新开的铺子,还说让人去试试。 左邻右舍的,能打好关系也不错,和气生财嘛。 这么想着,她点点头,转脚跟着米掌柜进了唐家铺子。 唐家铺子比德天阁要大一些,看得出来打理得很用心,铺子里整齐摆着各式果脯,一进去就有股令人开胃的香甜味道。 白拂跟着米掌柜进了雅间。 入座后伙计端来几样精致果脯和茶点,白拂看一眼那加了姜盐桂椒的茶,有些为难地问掌柜的能不能换成白开水。 知道白拂是外地来的,许是喝不惯这口,米掌柜欣然同意,换了一种甜水,好一番寒暄后才进入主题。 “白公子,今日你们店里的爆米花我尝过了,味道确实一绝...只是不知那上面裹的糖是何糖?” 米掌柜问道。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米掌柜经营果脯铺子多年,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糖,他今日只尝一口便知道这糖不一般-- 甜中带苦,苦中有甜,苦甜融合恰当,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前几日白掌柜找他买的那些糖,就是一般的饴糖和蔗糖,可不是这个味道,他心里好奇得厉害,特地在门口守了白掌柜半日。 白拂其实猜到他可能想问这个,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这就是在你家买的糖,我做了加工处理,味道带点焦糊味道,主要是用来调色调味儿。” 米掌柜眼睛一亮,凝神一刻开口问道: “想必是公子家的方子,不知是否有意售卖此方?”他看向白拂,“价钱我们好商量。” 白拂就喜欢这种爽快不绕弯的,闻言点点头。 “确实是我家祖传方子,但售卖就不必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米掌柜同意,此方我可以免费赠予。” 免费赠予? 米掌柜一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有些看不懂面前年轻小伙子,开业几天就没见过他们收过一分钱,如今连秘方都赠送...年轻人这样做生意可不行啊。 “不知是何条件?” 他迟疑着问道,目光里带着几分探寻,对面的年轻人对他一笑,缓缓道来: “以后我铺子会大量用糖,米掌柜经营甜食铺子多年,想必对糖的质量把控和熬制手法都比我好,如果您同意以后将优质焦糖和黑糖以成本价售卖给我,为期两年,签订契约后这方子就免费赠予您,如何?” 白拂考虑过,目前家里就三个人,小亮不能做重活,巴格打打下手跑跑腿还行,精细活就不行了,熬糖浆是个费神费力的事,白拂便想着将这道工序外包出去。 米掌柜是个厚道人,又是邻居,自然先考虑他。 两年成本价供应? 这...米掌柜捋着胡须默默盘算,白拂也不催,拿起茶杯不疾不徐喝甜水。 “那两年之后呢?” 好一会儿,在心里琢磨完一轮的米掌柜问道。 “两年后按批发价给我即可。”白拂信心十足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到时候我的铺子如果有幸开满全国,定不会亏了您一份。” 铺子开满全国? 米掌柜有些惊讶看面前小少年一眼,只见少年神情认真,目光透彻,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对于他的扫视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一副任你打量我岿然不动的模样。 好似真的信心满满。 怎么能信心满满呢? 他经营了半辈子铺子,深知经营好一家铺子有多难-- 除了每日起早贪黑,还有操不完的心,遇到难缠的客人有扯不完的皮,每年的征税缴税都要辛苦应对打点... 开一家都难,那开满全国岂不是难如上青天? 难如上青天的事儿,这个少年却说得如此轻松...莫不是家里有滔天的大背景? 可若家里有大背景,又怎会让一个年轻人只带两个西域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店? 说不通。 米掌柜思量的功夫,那少年又开了口。 “掌柜的放心,若两年后我没有批发你的焦糖,这两年的差价会补给你,定不会让你做亏本买卖。” 还有这等好事?米掌柜听完又是呆呆。 只需他两年不盈利,就能白得一个秘方?若事情有变还能得到补偿,这还真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看来这白公子对两年后的发展很有信心,不然实在解释不通。 最终,米掌柜点点头,却也没有立马同意。 “白公子可否容我回家和夫人商议后,再给您答复?” 这米掌柜是唐家入赘的女婿,一直替唐家守着铺子,但真正做主的还是他家夫人。 白拂表示不急,和米掌柜闲聊几句后便告辞离开。 一回到院子,小亮便笑嘻嘻将一盆新掰好的玉米粒给她看。 “小白姐姐,这么多够明天的吧?”他问道。 白拂走过去将玉米棒子从他手上拿过来,看他嫩白手指都有印子了,心疼道: “让你在家读书怎么不听话?这些留给我和你巴格叔叔做就可以了。” 小亮眼睛笑得弯弯,扇子般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小白姐姐不是说要劳逸结合,我这整天呆坐着看书也不好,需要劳动劳动。” “就知道贫嘴” 白拂斜他一眼,“有这功夫不如去锻炼身体...咦,你头发新长出来了,姐姐帮你染吧。” “好” “其实我觉得小亮白头发更好看,姐姐以前喜欢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就是满头白发。”还是个神仙。 “可是我想试试黑头发是什么感觉。” 白拂满脸嫌弃。 “行行行,丑点就丑点吧,千金难买你乐意。” “嘻嘻嘻,才不丑...哎呀姐姐你小心点,都滴下来了。” “哎,你别乱动啊!” 在灶房熬糖浆的巴格听到两人嬉闹说话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再回到灶房时,不知为何,手上动作更有劲儿了。 第39章:学徒 米掌柜第二天就给了白拂准信儿,说他家娘子同意了,同时将自家一儿一女送来当学徒。 “这是我儿子唐宝儿,女儿唐果儿” 米掌柜指着一对衣着精美的儿女语气和气地介绍道,“他们和白公子你差不多年纪,机灵得很,麻烦公子耐心教。” 两人向白拂行了个礼,笑容客气有礼,嘴里说着客套话。 “小女一定认真学”“小子定不辜负白公子美意” 行完礼,唐宝儿目光带笑看白拂,唐果儿到底是女子,只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打量对面男子-- 她先前来铺子瞧过一眼,那时他也是这样一身合体白衣,个子不高,身材清瘦,不同于一般市井男子的油滑,白白净净倒像个读书人。 那日他在门口满脸带笑给行人派送免费吃食,她还以为是个跑堂伙计,后来听爹爹说才知道是铺子老板。 白拂看一眼在米掌柜面前从头到尾下巴高仰腰杆笔挺的一对儿女,眉头缓缓蹙起。 如果没看错,前两日下马车时等着米掌柜搀扶的就是他们俩,当时对面店铺的老板娘多嘴说了句上门女婿可怜,连子女都不把他当人看。 听说两人不常来铺子,只需要结账或者进货时会来铺子一趟,明则为父分忧,实则监察...送这样两个人来当学徒? “米掌柜” 白拂冲两个孩子回了礼,随即视线越过两人看米掌柜,淡淡道: “我是看米掌柜你人好,才愿意做这个交易,所以我这个方子只能教给你。” 米掌柜还抬着的手臂一僵,面上尴尬又意外,唐宝儿糖果儿也是愣愣,少年人脸皮薄藏不住事,随即露出不满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看向自家爹爹。 白拂似乎没看见几人互动,习惯性撩起袖子看一眼手腕,一副有事情要忙的神情。 “你们再考虑考虑,同意我们就立马签契约,第二日就开始教,不同意就当我没提过。”说罢她起身要走。 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一念闪过,米掌柜上前一步伸手拦住白拂,“白掌柜,我...” 话到这停住了,他能说什么呢? 送一对儿女当学徒这事是岳父岳母决定的,他虽觉得不妥,却无法改变。 一开始想着毕竟是自己儿女,以后铺子总是要传给他们,学成了正好让他们开始慢慢接手铺子的活儿,免得整日想着当甩手掌柜,忘了根本。 说来也是桩一箭双雕的好事。 可今日出门前,他无意中听到岳母对他们交代,让他们多留点心眼,小心防着让方子被外人瞧了去。 岳母嘴里的外人是谁,不言而喻。 入赘二十余年,他在那家人眼里,始终就是个外人。 米掌柜的迟疑引起唐果儿不满,她娇嗔着唤一声爹爹,米掌柜顿时回神要再说话,却被白拂打断。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别急,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明日答复我就行。” ... ... 关上店门,白拂让巴格去趟屠宰市场买猪胰子,自己则带小亮去了香料铺子。 白麓镇不愧是饶州最繁华的镇子,这里商贸交易相当活跃,除了大业国本土物件,还有不少西域来的奇珍异宝。 最常见的便是各种香料和异域风格的珠宝。 走在路上偶尔能看到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行走其中,城中也有或长居或开饭馆的西域人,因此白拂觉得小亮这西域面孔走在街上并不会引来特别关注。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小亮不但引来关注,还是异常火热的关注。 一路上不少大姑娘小婶子盯着小亮瞧,瞧完还互相附耳低语。 “小白” 小亮拉拉她袖子,待白拂看过来,用眼神示意她看四周。 白拂自然早就看到了,见小亮满脸忐忑不安,好笑地刮他鼻子,凑近耳边对他解释。 “放心,并不是因为你跟他们长得不一样”她顿了顿,有些好笑,“他们是仰慕你,觉得你好看。” 小亮一怔,眨巴着小鹿眼不知所措。 白拂笑嘻嘻摸摸下巴。 “明日赠品你来送吧,说不定能吸引一群姐姐粉妈妈粉。”她调侃道。 小亮不解。 “姐姐粉妈妈粉是什么?”他问道。 “就是喜欢你的大姐姐阿姨婶婶奶奶,一看到你就高兴得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掏腰包的那些人” 白拂一想到那场面,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给小亮递了个眼色后对看过来的人热情招呼: “各位街坊邻居,我们是南三街德天阁的,小店刚开张免费赠异域美食,有时间欢迎来捧个人场啊。” 小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默契地亮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颜,脆生生道一句: “每日巳时限时供应,请赶早哦。” 两人一边喊一边往前走,很快到了香料铺子,一进铺子白拂连打了几个喷嚏,店小二及时送上一个面纱让她和小亮戴上。 “二位公子需要点什么?”店小二躬身殷勤问道。 这个年代香料都是进口,价格昂贵,能买得起的不是一般人,是以店小二很是热情。 白拂扫一眼密密麻麻的香料抽屉,很像中药店抓药的抽屉,目测不下百种,顿时有些头晕-- 她对香料了解不多,这么原始的香料更是一窍不通,于是决定虚心问这里的专业人士。 “我想要能掩盖动物内脏腥味儿的香料,还有澡豆常用的香料。” 店小二明白了,拿出一些香料当场一一介绍。 白拂选了一些,又让小亮也选一些喜欢的,“带来的桃花香皂快用完了,这次给你做点其它味道的。” “可我还是喜欢桃花香”小亮说,“下次让阿石他们送货时顺便送一些来吧。” 白拂在小亮脑门上一弹,“你不答应阿古丽玩够三个月就回去?等回去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才不要” 小亮嘻嘻笑,“我打算跟娘说我要留在这里学习,顺便帮族人看看这边桃花酒的销路。” 如今桃花坞的族人出山都会做点小买卖,因为各种原因,白拂教他们做桃花饼和桃花香皂并不畅销,还是桃花酒比较受欢迎,因此族里去年集中酿了许多专门用来卖。 小亮毕竟是未来族长,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阿古丽能同意?”白拂还在继续挑选,随口问道。 小亮眨眨眼,俏皮道: “有玉先生在,我娘会同意的。” 白拂默然,原来小亮也看出阿古丽和玉先生的关系有古怪了啊。 还真是... 哎,就是不知道阿古丽什么时候能自己放下心结。 第40章:再遇秦十三 白拂一脸肉痛地从香料铺子走出来。 “这么点东西这么贵,抢钱啊”她回头看一眼招牌,愤愤地说。 小亮将刚买的香料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古扎大婶不说了吗,香料乃是稀罕之物,不能以大小重量论贵贱,用得起的都是达官贵人。” 这个白拂自然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贵。 说来说去还是她太穷了。 德天阁目前还没有进项,虽然每日在家吃喝住要比在外边住客栈省一些,但买油买家具买柴火请工匠都要花钱。 他们那点银子着实不够看。 堂内有仆妇丫鬟被伙计殷勤地往外请,丫鬟手里捧着一大盒香料,边走边和仆妇嘀咕着,路过他们时,白拂隐约听到仆妇说这里货色一般难怪卖得这么便宜之类的。 这么便宜...白拂微微撇嘴。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不知路有冻死骨。 古代的贫富差,可比现代严重得多,富人穷奢极欲,穷人却连基本生活的便利都无法保证,不仅吃喝穿上差距悬殊,连洗澡净身都成了有阶级特征的奢侈事儿。 穷人们除了夏日,其它季节似乎很少想起洗澡这事儿,顶多用湿帕子擦擦身子。 富人们虽然不至于这般邋遢,但能隔三差五沐浴净身的也不多,毕竟他们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是项大工程,得挑着日子算好日头行事。 至于白拂,她实在忍受不了三天不洗的头油,只要条件允许,她几乎隔两天就要花一两个时辰折腾洗澡这事。 每每这时她都会怀念现代便宜好用又好闻的肥皂身体乳洗发水,愈发怀恋美好的现代生活。 想到这,她突然一阵心里难受,神情怏怏跟着小亮往前走。 两人走到一条酒楼茶楼林立的街道上,这里叫南一街,是南区最宽阔的一条街。 南一街虽然不如东区那边的铺子般装潢富丽,但因着有不少异域风格的特色酒楼,很受年轻人喜欢,经常可以看得三五成群的公子老爷们相约前来。 今日也不例外,不少店铺前停了各式车马,公子们的小厮车夫们聚在门口说笑打趣,车马将原本宽阔的街道挤得狭小,白拂只得牵着小亮在其中穿行。 “小亮看着点” 白拂一边用手挡着前边逆向而行的路人,一边叮嘱身后小亮,同时仰着头,目光在那些车马和二楼举杯换盏的身影上扫过。 二楼一般是包厢,白拂还一次都没机会去过。 如今是初夏,包厢的布帘被换成竹帘。 竹帘有的卷起,有的放下,穿过竹帘,有年轻公子哥嬉笑打闹着拼酒的,也有老爷们一边听歌姬小曲一边对酌小饮,一副热闹景象。 “白拂?” 忽的,一个响亮喊声不知道从哪个方位响起。 白拂和小亮皆是一愣,随即四处张望。 “这里这里,你别动,等着!” 那个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白拂好不容易寻到声源,却只看到一片翻飞的衣角一闪而过。 很快,一个青衫公子从一旁酒楼跑出来,喘着大气一把抓住她双肩,脸上明朗的笑璀璨夺目。 这不是秦公子是谁。 白拂笑了。 “跑个二楼而已,至于喘成这样?”她神态揶揄地看向那个久违的俊俏面孔。 秦公子顾不得回答。 “你来饶州怎么不来找我?”他问道,说完看向旁边的小亮,语气满是开心,“就你们两个人来了吗?” 小亮此时也认出秦公子,笑着打招呼,“秦夫子好。” 白拂拍拍肩膀上秦公子的手,“快松开,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咦?” 她打量秦公子,伸手做了个比高的动作,“你好像又长高了很多。” 秦公子这才意识到刚才突然看到白拂太开心有些失态,忙松开手,面上笑容不减。 “那是自然” 他挺胸俯视面前两人,“你怎么一点没变?不会以后都长不动了吧。” 说着,他仔细打量白拂,一两年没见,他好像没怎么变,就是瘦了些,看起来更英姿飒爽了。 白拂送他个白眼。 这身高姐姐已经知足了,谢谢。 两人说着话,后面几个和秦公子穿同款衣服的年轻人也跑了出来。 “秦十三,能让你如此失态的,想必就是你天天念叨的白拂白公子了吧。” 一个拿扇子的玉面小生俏皮说道。 刚才一群人正在吟诗作乐,突然就看秦公子一脸激动地喊一声就跑,秦公子一向稳重端庄,难得有如此失礼言行,他们便好奇跟了出来。 “贺七!” 秦公子尴尬地摸摸鼻子,“谁天天念叨了?” 被唤作贺七的公子哈哈一笑,用扇子指了另外几人,“来来来,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贺七可有狂言?” “我可以做证” 一个浓眉大眼的圆脸公子眼珠一转,附和道: “刚才饭桌上还说那点心不如白公子做的好吃。” “张算子说得没错”另一人说,“前天还夸我的字比白公子写得好呢!” 说完一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秦公子这么惦记自己啊,白拂斜倪秦公子一眼,也笑了笑。 秦公子面色尴尬,瞪几人一眼拉着白拂和小亮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对几个同窗喊了声你们先回去,我晚点自己走。 后面少年七嘴八舌嚷嚷着秦十三不够义气,秦公子才不管,拉着白拂小亮就走,白拂笑着回头冲几人抱抱拳算是告别。 “你们住在哪里?”秦公子走了一段才想起这么一问。 白拂无奈指指相反方向,“南三街。” 秦公子:“......” 白拂带秦公子回了德天阁,路上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秦公子听完一脸惊喜。 “你们是要在白麓镇定居下来吗?”他问道。 白拂点头。 “铺子都开起来了还有假?我还在城外买了十亩地,打算把我种的果蔬移植过来一些。”她说道。 “你种的那些果蔬?” 秦公子想起白拂那时有多宝贝自己种的东西,有些好奇。 白拂让小亮从仓库取来存货,放在桌上一一摆开: “这个红色的叫番茄,这个土黄色的叫土豆,这个红色的叫红薯,这个黄色小粒叫玉米...哦桃花坞里还有草莓,因为量不多要留种,这次没带来,还有苹果树,还没长成,也没带。” 秦公子看着眼前这些从没见过的东西,面露惊讶。 “这...都是你种出来的?” “也不是,多亏有阿热和族人帮忙,不然我一个人还真种不出来。” 白拂两辈子都没种过菜,只知道一些理论,实操菜得一匹,要不是有种菜小能手阿热帮忙,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守着枯叶哭呢。 秦十三好奇拿起来一个个看,连连赞叹。 “原来你是为了种这些才在桃花坞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没钱所以不敢出来呢。” 白拂手一摊。 “今天又是成为穷光蛋的一天,秦公子可要资助资助?” 秦公子:“......” 第41章:白麓学院 秦公子吃完晚食又吃了爆米花,还尝了炸薯条才依依不舍离开。 临走前告诉白拂他在白麓学院读书,位置就在城外德天寺山脚下,因为爹爹在白麓学院教书,他和爹爹平日就住在学院里。 白拂这才知道她那十亩地旁边的学院就是秦十三就读那家。 “啊,就是那个前驸马开的学院,听说很有名呢!” 她语带赞叹着,凝神一刻又问: “那学院真的那么有名吗?如果真有名我准备在那附近买地建房,以后自住,或者有多的屋子租给学院的学子们短住,有前驸马这个招牌我相信...” 那边白拂滔滔不绝说着自己计划,这边秦十三则是微微一愣。 前驸马,招牌... 他顿时脸色不悦,“白麓学院出名是因为才学和品德,跟驸马招牌有什么关系?你才来几天就听市井之人瞎说道!” 白拂顿时讪讪,小声嘀咕一句还是这么一本正经。 “你在说什么?” 秦十三听不清,还问了一句。 这时小亮拿着打包好的食盒过来,“秦夫子,这个你带回去吃,都是小白拿手的,听说你之前也爱吃的。” “对对” 白拂忙将食盒接过递给秦公子,“有桃花饼桃花酱桃花酒,你说过爱吃的。” 这么一打岔,秦公子也忘了刚才那茬似的,转而问起白拂置办田地的事情。 “那块地是德天寺所属,听说之前也有人提出要买,一岩方丈都没同意,怎么就同意卖给你了?” 前情什么的白拂便不知道了,想了想说: “可能因为我找了个靠谱的保人,当时管事和尚有问我买地何用,我说种果蔬,他们便同意了...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 闻言秦公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什么,许是方丈觉得那片地更适合种菜吧,你好好种菜就行。” 白拂哦了一声,觉得秦公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也没深究,转而问起学院那片空地。 “以后我的果蔬扩产,想把旁边那片空地也买下,听说那块地属于学院...有机会你帮我打听打听看他们卖不卖行吗?” 既然知道寺庙的地原本不卖的事,帮忙打听学院的地想必对他不是什么难事,白拂这才想着托他打听,却不想秦公子听完并没有立刻同意帮忙,而是意味深长看着她。 “听小亮说你这两年在桃花坞教诗词?”他突然问道。 白拂呵呵一笑,“就是照着读读,谈不上教,我那点学问...你知道的。” 秦十三也笑。 “你要不要考虑入白麓学院读书,学院有蒙学,正好适合你,我爹大小是个管事,应该可以帮着安排。” 额... 白拂毫不犹豫拒绝。 种菜做生意建房子那么忙,她哪有时间读书,不过-- “能不能让小亮进去读书?”她问道,“我不爱读书,进去也是浪费资源,小亮爱学习,也聪明,不读书太可惜了。” 秦公子张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只嘴巴蠕动几下没再多说,留下一句回去安排安排离开了。 “小白,我不想去那么远读书!” 秦公子一走,小亮就急急亮出态度,他只喜欢跟着小白姐姐读书! 白拂佯装生气。 “你小小年纪不读书,想干什么?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念书吗?” 小小年纪? 小亮撇嘴表达不满,小白也才比他大五岁而已,“我只喜欢跟姐姐你读书!再说那里那么远...” “哪里远了” 白拂不以为然,“驴车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以前...”白拂差点顺口说以前的事,话到一半停下。 “好了” 她缓缓语气劝说道: “那边田地买下来了,以后赚了钱我打算建宅子,到时候就近了,这之前暂时我和巴格轮流接送,如何?” 一番好说歹说,小亮勉强同意了,条件是白拂的科学课和故事不能停。 如果秦公子知道小亮答应得这么勉强,打死他都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他爹给他走这个后门。 “十三,那个孩子你如何结识的?为什么不能说?”书房里,秦夫子放下毛笔不解问道。 秦十三咬紧牙关。 当初离开桃花坞时,他们承诺过不透露关于桃花坞的只言片语,所以回来后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走走停停才来晚了。 “爹,你相信我,他很聪明很好学,只是之前不得章法,而且他...哥哥真的很厉害。”秦十三说道。 秦夫子更觉得古怪,看儿子一眼。 “他哥哥厉害怎么不让哥哥一起来?”他问道。 秦公子:“......他很忙。” “忙什么?” “......他家很穷,要赚钱养家。” “......” 半个月后。 德天阁结束免费派送的日子,白拂顺利和寺庙签订土地买卖契约,又将小亮送去学院报道。 等到了学院门口,她才意识到能进这白麓学院是件多么耀祖扬宗的事-- 学院坐落在山脚,依山而建,由一大片黑瓦白墙的建筑群组成,远远看着相当壮观,而且距离白拂那一亩三分田确实不远,绕着山脚走一会儿就能到。 此时学院门口停满了各式豪华车马,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在小厮奴婢奴仆簇拥下朝院门走去,让白拂租来的驴车显得如此不拘一格... 敢情是古代贵族学校啊! 这个秦公子可没跟她说,如果说了,她估计不会那么轻易开口提出让小亮入学。 看一眼那些不守规矩身着私服的公子哥,再看小亮一身整洁的学子服,白拂帮他把衣领袖口又整理一番。 “去吧,秦公子在门口等你,结束了不要在外面等着,我到门口让人喊你再出来。” 小亮点点头,拧着白拂给他做的书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白拂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放心,跟了过去,直到将他安全交接给秦公子。 “不用担心” 秦公子知道她不放心,“先让他去中级蒙学班适应一段时间,不行再重新安排。” 白拂点头,想到什么凑近秦公子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听完秦公子诧异看她一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直接带小亮进去了。 “什么嘛” 白拂嘀咕,“连入学这么大的事都能安排,这点小事还摆起谱了。” 第42章:小溪村 “我们直接回去吗?” 等白拂上了驴车,巴格立马问道。 “不” 白拂想了想说,“先去趟牲畜市场。” “坐好” 巴格也不多问,扬鞭催驴就走。 如今小亮上学院每天需要接送,租驴车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自己买个交通工具,这么想着白拂兴匆匆去了牲畜市场。 牲畜市场坐落在白麓镇西边,离西城门不远,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很好找,巴格如今不看地图都能轻松找到。 两人兴冲冲进了市场,结果有些大跌眼镜。 白拂还想着价格合适的话买匹马,咱好歹是开过各种车的人才,来了古代怎么也得潇洒肆意一把。 谁知转完一圈才知道,这年头马匹极其难买,可以说有价无市,主要交通工具只有牛和驴。 而且品相好一点的牛要十二贯,驴要二十贯... “牛适合耕地拉货,驴适合载人走远路,小兄弟我这里都是上好的货,不信我让伙计给你演练演练。” 老板殷勤地推销,话音刚落,一个伙计便牵着一头牛一头驴子过来,边演示边卖力推销。 白拂看中一头驴,巴格则看中一头牛。 “以后要种地,还是牛更顶用。” 巴格围着一头牛仔细看,示意白拂不要动手让他来。 “这位大兄弟有远见,如果是种地,自然是牛更好。”伙计看两人犹豫不决,便顺着巴格的话说,只想快点促成这单生意。 白拂还是摇头。 “牛可以租村里的,这每日上下学的,还是驴车更实用。” 巴格顿时有些犹豫,今日在学院门口确实没看见谁家用牛车送公子上学的。 可... 巴格摸摸钱袋子,“我们钱不多了,能省就省点吧,小族长不会介意的。” 之前他们那么远,不也是用牛车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你不懂” 白拂笑了笑,摆手示意巴格不要再争了。 看白拂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巴格也不好再多说,掏出钱袋要去跟伙计结账。 “好嘞,大兄弟,付钱这边走。”居然成了个大单,伙计嘴角裂开笑麻利在前带路。 白拂留下来验货,越看越觉得这头驴看起来挺精神,高大威猛,“打扮打扮应该能有几分马的神气,耳朵长点就长点吧。” 今天学院门口不是轿子,就是马车,最差的也是这种神似马的驴,牛车实在是...这一幕让她想起现代学校门口排长龙的各种私家车。 好吧,为了小亮,这胖子她充了。 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虚荣心,唐家铺子和她家铺子之间就有个驴棚,跟米掌柜说说应该可以一起帮忙照应,省事。 和商贩约好交货地点时间,白拂看时间还早,便和巴格又去了趟离十亩地最近的小溪村。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房屋稀稀落落,大多是茅草屋。 村口有棵大榕树,两人赶到时,有几个半大孩子在树下嬉闹,看到有人来都自觉停下玩闹好奇看过来。 “请问村长家在哪里?”巴格大声问道。 几个孩子似是没想到会被突然问话,吓了一跳,脚步慌乱往树后躲去,只有一个孩子犹豫着上前几步,“你们找村长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事想找村长谈谈。”白拂笑着回答道。 ...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 那个叫小四儿的半大孩子猴儿似的冲进一个院子,“有贵人找你!” 喊完还对着白拂讨好地笑了笑,白拂拿出几块点心表达感谢,小四儿咧开嘴接过往怀里一揣,听到屋里有人应声,又对白拂道: “贵人你们进去吧,我在这帮你们把驴车看好,不用担心的。” 这孩子贼精。 白拂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眼见力倒是十成十。 听到喊,一个四五十岁满脸皱纹的男人佝偻着腰从里屋走出来,抬头打量一行人。 一个面白如玉的白衣公子,一个浓眉大眼的西域壮汉,这是... “两位找我有何贵干?”村长拘谨地行礼后问道。 白拂回礼,直接道明来意。 “村长爷爷,我刚将德天寺山脚下的那片地买了下来,打算种点东西,需要雇几个人翻整土地。” 话刚说完,村长还没表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不大的眼睛直勾勾打量他们。 “那地儿你们买了?”他突然大嗓门地问道。 白拂蹙眉,很不喜欢这人的语气和态度,便不搭理他,收回视线看向村长。 “需要六七个手脚麻利勤快的,按日结算,每日二十文,用得好后面我会长期雇佣,麻烦村长帮我推荐几个村里人。” 她麻利说道。 雇人? 村长顿时面露喜色,回头瞪那大嗓门男人一眼,等那人冷着脸离开,才回头连声应好,当即挥手让小四去村子里喊人。 小四儿不动,眼珠一转朝白拂凑过来。 “贵人看我可以吗?”他拍拍小胸脯,“您别看我还小,但是力气大,一个顶俩。” 白拂打量他瘦得可以看到骨头的小身板和面上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暗黄肌肤,没答话,却也没拒绝。 这孩子顶多十三岁,妥妥的童工,还没小亮壮实,这... “贵人,可以吗?我爹打猎摔了腿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娘说以后家里就靠我了。” 见白拂不接话,小四儿突然面带乞求仰面看白拂,黑溜溜眼珠里满是迫切。 村长见状也试着帮腔。 “是啊贵人,小四儿家最近确实比较困难,力气...咳咳”村长面上闪过尴尬,语气也略迟疑,“种地能行的。” 小四儿瞪眼。 村长爷爷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 似是为了给证实自己力气大,小四儿牙一咬一把撸起袖子,左右看了看,大步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然后单手提着面不改色朝白拂走来。 “公子你看,一点都不费力呢!” 他得意说道,“我爹爹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我娘说我以后肯定比爹爹还要厉害咧!” 白拂视线从他被压弯的右半身收回。 “你除了力气大,还有什么特别本事?”她问道。 小四儿一愣,一时摸不准对方是几个意思,挠挠脑袋想了想。 “我跑得快,会赶车”他顿了顿,“还会游水,会打架,会--” “会做饭吗?”白拂打断他问道。 小四儿眼睛一亮,“我不会,但是我姐姐会做饭,他们做的饭可好吃了!” “那把你姐姐也喊来我看看”白拂笑着说。 小四儿连声应好,生怕晚一点白拂改了主意似的,一溜烟跑出院子。 第43章:雇人 小四刚跑开,村长面色犹豫着开口道: “公子,那片地可不富,怕是不好种啊,用来建房子尚可,种庄稼怕是不合适。” 这些白拂自然知道,表示自己知道不过没关系她有办法解决。 “不过还是谢谢村长爷爷提醒,您也是好心。” 村长不明就里,却也没多问,想着村里人多个长期活计也是好事,便问了后续安排。 白拂一一解答。 事情谈得差不多的时候,白拂又说了自己想在村子里买块地建房子的打算。 “我看村里还有好些空地,不知道卖不卖给外地人?我们刚来饶州不久,也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规矩。” 听沈三金说有些村子不卖外地人,住的都是同族或者亲戚,主要是担心外地人来了破坏村子里的规矩不好约束。 村长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卖得卖得。” 他们这小溪村位置不好,在赫赫有名的白麓学院和德天寺背面,不像正面那边的郭家村可以做点沿途生意赚学子们的钱。 也不像另一侧的西庙村有大财主坐镇,供着一村人的吃喝。 小溪村土地也不富,种不出什么好庄稼,是以村子里的壮丁大多去了镇里谋生计,只剩下老弱妇幼留守,多少年没有人来问津了。 白拂说的那块地他是知道的,他那小儿子一直说想把那块地便宜盘下来给郭家村做煤作坊,可惜价格一直没谈拢,原以为拖一段时间没人买价格自然就下来了,没想到被人给抢先了。 所以刚才小儿子听到地被人买了态度不好。 不过儿子怎么想是儿子的事,村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毕竟那煤作坊不是他儿子自己的生意,只是替郭家村的人跑个腿而已。 再说煤作坊可不是什么好营生,污染土地不说还污染水源,不然郭家村那些人也不会放着自己村土地不用,主意打到他们小溪村头上。 怎么说他是一村之长,昧良心又没好处的事,干了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如今这位公子要雇村里人种地,还要买地建房子,都是实打实的好事,哪里还管是外地人还是哪里人。 想到这,村长看白拂的目光更殷勤了几分。 “公子放心,村里的空地随便您选,价格一定给您最公道的。” 说罢他进屋取来一个简易村落图,仔细说道起来。 “...目前村里有六十多户人家,大多姓李。” “...这里是中心,李家祠堂就在这里,村里的房子都是围着祠堂建的。” “...这边一块地目前空着,离那片田地不远,而且靠近溪水上游,我看用来建房子极好。” “...公子刚才说以后可能扩建,这块地建两个五进院子也是够的。” “...村里妇人多,平日要打扫要帮工要跑腿儿都方便。” 村长絮絮叨叨说着,白拂和巴格一边看图一边听着,不时点头问几句。 刚才跟着来的几个半大孩子也没走,在一旁安静又好奇地观望。 不多大会儿,小四儿带着三个一脸忐忑的女孩进了院子,三人年纪都不大,看得出是一家人。 到了院子门口,小四儿抢先一步进来冲白拂笑,“贵人,我姐姐都来了!您先相看着,我接着去喊人。”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白拂有些好笑。 果然贼精,知道让自家人占先机。 白拂大致问了下情况,得知小四儿姓李,父亲是猎户,母亲给人浆洗衣服,上面有三个姐姐。 他家连生三个女娃后才有了小四儿这颗独苗苗,在家里被宠得不得了。 可架不住家里穷,怎么宠都没被宠上天,顶多在家干活少一点,游手好闲时间多一点,比一般孩子会看眼色点。 这三个姐姐就不一样了,年纪不大,手上的茧子却不薄,大姐看起来性子最闷,一直低着头搓衣角,二姐三姐稍微好点,知道偷偷打量人。 “你们谁做饭手艺最好?最会做什么?”白拂问道。 老二老三齐齐看老大,见老大不说话,老三推了老大一把,老大被推得一个踉跄总算抬起头。 “大丫儿快回话,公子问你会做什么饭。”村长看她一脸呆呆有些替她急。 “回公子,都会做。”大丫红着脸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 刚才她正在给家里人做晚饭,突然弟弟跑回来拉了她和两个妹妹就跑,路上慌里慌张说有贵人来村里找会做饭的丫鬟,让他们赶紧去让人相看。 贵人会来他们村找丫鬟? 她和两个妹妹都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这个小弟平日就有主意不会瞎说,便慌慌张张跟过来了。 没想一看还真是个如玉般的贵公子,一身白色锦衣,站在村长家破旧的屋子里光彩照人,让人自惭形秽。 特别是他问话时,一双眼睛亮亮地直视着人,顿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得,答了等于没答。 二丫急了,接过大姐的话,“公子,我姐姐做饭手艺很好,就是嘴笨点儿,要不,要不我们这就做给您尝尝?” 三丫连连点头,“对对,好饭菜是吃出来的。” 白拂想了想,找巴格要了一百文给她,“这样吧,你们拿这钱去买点材料,做最会拿手的两三道菜送过来。” 啊,还给钱啊。 大丫不敢接,二丫上前替她接过,脆生道:“行嘞,公子您等着,我们这就回去给您做。” 白拂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三人一眼,让他们去了。 恰巧这时小四儿带着十来个人进了院子,看到姐姐要走面上一急,三丫附耳给他说了句什么,有立马脸上又带上喜色。 “贵人,我跟他们都说了,价钱也都满意,您看着挑。” 小四儿一脸我办事靠谱地表情说道。 白拂打量来人,看起来都挺壮实,赞赏地对小四儿笑笑,和村长小声说了几句后决定都雇了。 “是这样的,除了翻新土地,我还需要人建房子,你们就都先留下来,工钱五天一结算,干得好的就长期干,干不好的结算工钱后就不用再来了,如何?” 白拂拿出自己在现代安排下属工作的派头说道。 一听说都留下,这些人个个喜出望外,自然没意见。 第44章:小四儿 白拂让巴格带人去地里布置工作,自己则让村长带她去看用来建房子的地儿,等这头忙完几人往村长家走。 “公子您回来了啦,您稍等,我姐姐马上送菜就来!” 站在门口守着的小四儿看到几人回来,高兴喊了一嗓子,转身拔腿往自家跑。 “确实跑得挺快” 村长爷爷笑呵呵说道,邀请白拂进院子。 看样子小四儿已经提前布置一番,院子里的枣树下多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上有盘野桑葚。 白拂坐下没一会儿,小四和三个姐姐带着做好的饭菜来了。 看着一桌子明显超预算的吃食,白拂有些意外,却没有多说,只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开始品尝。 她故意只给了一百文钱,在镇上只够买两碗羊肉面再加一盘荤菜。 但现在面前有馒头,有烤面饼,有肉沫煎豆腐,有烧兔肉,有炖鱼汤,半只鹿腿,还有小半壶黄橙橙的米酒。 “...这豆腐是村里人做的,刚出锅,配上麻油最是嫩滑” “...这面饼据说是西边人爱吃的,我们用酥油过了一道,这位大叔可以试试合不合胃口” “...兔肉是隔壁猎户刚猎回来的,最是鲜肥的时候” “...鱼是小四儿上午抓的,炖汤最香。” “...这鹿肉是爹爹冬日上山时猎的,我大姐用盐腌制过,切片生食也是极好的。” 白拂每吃一道菜,那个叫三丫的姑娘便会解释一番,二丫和大丫则是在一旁忐忑观察她的反应。 但这个公子每样菜只吃两三口,吃完细细品,然后直夸好吃好吃,可...每道菜都夸好,他们心里反而没底。 第一次吃的饭菜,哪可能都合胃口,被一直夸好吃他们反而觉得人家公子可能只是客套一番。 当吃那鹿腿时,白拂听到不止一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搞得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多吃了。 看架势,这是把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都拿出来了吧。 白拂和巴格每道菜尝了几口,便开始招呼村长一起吃,村长摆摆手说你们吃你们吃,怕他们继续客套似的转身进了屋。 其他人也是拘谨着不过来。 白拂只好又象征性地尝了几口,这三姐妹做的菜,虽然味道不及酒楼,但她觉得在调料不太丰富的情况下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么短时间能做出这些花样,说明花了心思,手脚也麻利... 两人吃了半饱,饭菜还剩很多,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肯定不会吃,便借口要去学院接弟弟带着巴格先走了。 “公子公子” 小四儿追出来,跟着驴车边走边问: “公子您看我哪位姐姐做的菜合胃口?大姐面食做得好,二姐河鲜做得好,三姐肉食做得好。” 白拂点头表示赞同。 “都挺不错,我很满意,你回去问问你三位姐姐,谁愿意去镇里我的铺子干活学手艺”想了想她补充道,“有工钱拿,条件是签卖身契。” 卖身? 闻言小四一愣。 村子里虽然不富裕,但是只要不至于饿死,爹娘是坚决不会同意卖女儿的...他也不愿意卖姐姐,先前他以为是日结的活计,才那么积极。 “公子”小四儿面露难色,“不能也日结吗?” 他的纠结犹豫白拂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只说现在还不急,让他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告诉她。 小四儿一直跟她到了白麓学院门口才离开。 巴格看他背影一眼,想起白拂给他嘱咐的事,忙说道: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刚才去地里的时候我看他在边边角角认真做了标记,安排工作的时候挺有想法。” “那以后让他当监工吧” 白拂想了想,“过段时间问他愿不愿意住到镇子里,早晚接送小亮,中间时间正好去地里监工。” 巴格点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有些不太放心。 “小族长会不会不高兴?” 知道小亮更愿意黏着白拂,他有些担心地问道。 白拂不以为然。 “小亮也需要个玩伴,我们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正说着话,秦公子带着小亮走了出来,白拂忙跳下车迎过去,笑嘻嘻问道: “今天怎么样?” 小亮刚才看到她很开心,此刻却微微表情委屈。 “小白,我还是觉得你上课最有意思。”他孩子气地说。 今日夫子讲得课他很多都听过,只觉得听得乏味,下午班上好多同学都忍不住掺起瞌睡。 他也想掺瞌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夫子觉得他新来的需要特别关照,老喜欢点他回答问题,害他一直精神紧张。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白拂哈哈笑着拍他脑袋。 “那是自然,夫子教的都是书本知识,哪里有我的实践教学有意思。” 她还想继续得意几句,对上秦公子不甚赞同的目光,便收了收表情。 “不过,这些正统知识也是有用的,小亮你要好好学,系统地学。” 她假模假样补救了一句。 说完看向秦公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秦公子没接话,突然问道: “你真不考虑来学院读书?铺子的活儿雇人干不行吗?” 秦十三还是觉得白拂不读书可惜了,既然她有那么多稀罕食材,赚钱是早晚的事,读书却不一样,错过年纪就难了。 又来! 白拂佯装有些惊恐地将身子后仰。 这段时间这秦十三一有机会就去德天阁劝说她入学,各种大道理都搬出来了,她都不为所动,如今已经不需要言语他就能明白。 秦十三叹口气。 “我是真的觉得以你的聪明,不走仕途太可惜。”他语气感慨说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就饶了我吧,而且我那狗爬似的字要练好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有这功夫我不如好好赚钱。”白拂不以为然道。 秦十三蹙眉。 “知道字不好就好好练,怎么能退而求其次呢!再说写字只是次要,关键的还是学识内容,言之无物字写再好也无用。” “话虽那么说,但是我真的没时间练字,外在不好,有几个人愿意看你内在的?” 知道白拂又在找借口,秦十三还要再说什么,白拂却不给他机会,接过小亮书包赶紧催巴格走,留下秦十三一个人原地纠结。 “彼状元非此状元,能一样吗?”少年看着跑得欢快的几个背影,幽幽叹气。 第45章:奢侈品 回镇里的路上,白拂给小亮大致说了今后上下学安排,回到家让小亮先回屋温书,让巴格去酒楼买饭菜,自己则进了房间做第二天要卖的蛋糕。 如今德天阁已经开业大半个月。 之前白拂下血本送完薯条送爆米花,送完爆米花又送了烤甜薯和冰糖,这几天才开始正式卖东西,却不是卖之前送过的那些,而是主打应季水果蛋糕。 主要是因为蛋糕比较新奇,且材料不受限制,做法简单,适合长期供应。 其它珍稀食材则因为量有限,白拂决定采用奢侈品销售策略,限量限季节供应。 不过奢侈品可不是想卖就能卖的,特别是在这么条不怎么起眼,一直靠价格实惠吸引客人的街上。 白拂左思右想,决定走现代常见的软广告路子。 其实,在德天阁开业之前,镇里各大酒楼茶铺的说书先生便开始讲唐虎虎话本子系列。 故事自然是白拂写的,之前在桃花坞她闲着没事写了不少,都是她在现代那几年看小说电影的心得,做了些心机修改。 一开始是她出钱请人讲,没几天故事初有成效,便有说书先生主动找她买故事。 比起这个时代俗套的佳人才子虐情话本子,白拂结合现代甜宠元素的故事自然更吸引人,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故事里的软广告软进了人心里。 若是大姑娘来得多,说书先生便讲唐虎虎的《我和王爷那不得不说的故事》。 故事里帅气威猛的王爷在他心爱姑娘的生辰宴上,千里迢迢送来情意绵绵奶香醉人的生辰蛋糕,那蛋糕软软又绵绵,就像王爷对姑娘深沉含蓄又绵长的情谊。 若是小媳妇来得多,说书先生便讲唐虎虎的《我的夫君情深似海》。 故事里情深似海的夫君明里暗里帮媳妇对付贱妇恶仆,并在媳妇受委屈时温柔细心地送来一碗冰糖莲子,告诉她:莲子心苦,唯有夫君和冰糖知。 若是血气方刚男子多,说书先生便讲唐虎虎的《君子如何赢得美人归》。 故事的圣贤君子为了博得窈窕淑女一笑,百忙之中给他的心爱女子的弟弟妹妹送去焦糖爆米花和薯条,又给未来岳父岳母送去可遇不可求的桃花酿,最终赢得广大亲友团支持。 又在一个寒冷寂寞的冬日,为心仪女子送上了焦香袭人的烤甜薯,一口一口沁心甜,从此如愿赢得美人归,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还有唐虎虎的《万千世界真爱录》系列,里面的主人公都会用各种看似不起眼又寓意非凡的小礼物收拢人心,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属一种叫爱情果的红色果子,据说是天赐神果,可遇不可求,吃完能远灾离祸福寿绵长。 故事刚出来白麓镇的人就开始打听,谁听说过这些东西?哪里有卖这些东西? 一开始无人答得上来。 直到辗转曲折地问到吃过德天阁免费赠品的人耳里,众人才惊喜得知,白麓镇南三街的德天阁,曾经卖过这些稀罕玩意。 “...那薯条是一种黄色长条点心,蘸着酸甜酱吃,回味无穷” “...爆米花和爆谷差不多,不过比爆谷要香甜,听掌柜的说那糖酱是他们家的特色” “...烤甜薯我尝着味道像芋头,粉粉糯糯的,估计加了糖,很甜很香” “...冰糖我知道,跟冬日屋檐上结的冰柱子差不多,是透明的,掌柜的说用于煮甜汤最佳,还有润肺止咳之效果。” “...蛋糕?那个就不知道了,明日再去看看,说不定也免费赠送咧。” 很快德天阁名声大噪,门口排起长队,却被告知这些稀罕玩意每日限量,售完即止,可接受预定。 而且价格也高得离谱-- 蛋糕每个五两二钱,意喻吾爱。 薯条、爆米花、甜薯、冰糖每小份各一两九钱,意喻永久,可以单独买,也可以四件一套一起买,叫吉祥四宝礼盒。 “我天,这是抢银子吗?” 一位吃过几次免费赠品的客人听到价格目瞪口呆。 他先前路过被推销试吃时还不情不愿,觉得这位置不好的铺子能有什么好吃食,试吃后觉得还不错便想着给家里孩子买回去尝尝,不想居然这么贵! 这样的质疑白拂不是第一次听到,白麓镇富贵人家扎堆的东街,那里最贵的点心铺子里一份点心也不到一两银子,她家上来就奔破纪录价格去了,不被质疑才不正常。 因此听到质疑她也不恼,而是更加和气地解释: “这些食材都很难得,我们从很远地方运送来,数量有限,价格高还请谅解。” 客人视线在巴格和小亮身上转了转,他倒是听说过这铺子的食材都是从西边运来的,看了巴格小亮模样,便觉得应该是真的,也不再纠结,摇摇头遗憾地走了。 一两银子一小份的点心,可不是他这种小民吃得起的。 “我要我要” 那人刚转身,一个小厮忽的跑来拉住他,“这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 那人不解,刚要问,便见小厮忽的将十几个铜板塞到他手里,凑近低声道: “后面队伍太长,我家小姐等不及,想请您帮忙买各一份。” 各买一份! 我天! 那人顺着小厮视线,看到不远处巷子口有个高大的轿子,装潢精美,一看就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出行,估计看排队人多来凑热闹,真是钱多烧的! 不过排个队就有钱拿,那人不再犹豫,点点头带着小厮重新站到柜台前。 “老板,吉祥四宝麻烦来一份,再来一份蛋糕!”那小厮熟门熟路喊道。 “好嘞” 白拂转头冲后院喊一嗓子,“吉祥四宝一份,蛋糕一份。” 后厨里有巴格应声传来。 这边白拂收着钱,那边小亮提着两个精致食盒出来,“吉祥四宝一份,蛋糕一份” 小厮高兴接过,跟男人道谢后小跑着回去复命去了。 那男人看着小厮背影笑着摇摇头,刚走出铺子,就听到白拂冲后面队伍喊话: “各位,今日只剩吉祥四宝五份,后面的客人不用排队了,明日请赶早,谢谢谢谢。” 顿时队伍里有哀嚎声响起。 “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没了!” “你们每天就卖那么点,不是忽悠人吗?” 男人看那里喊话的几人,居然有熟面孔,忙走过去打招呼,“大刘兄弟,这么贵的东西你也买啊?” 被唤作大刘的男人看到是认识的人,停下抱怨打了个招呼,不解问道:“我家大闺女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闹着要吃,我这一下值就特地赶来买的。” 男人一脸自嘲地摇摇头。 “走吧走吧,咱一个月钱都不够买一份,凑不起这热闹。” 啥? “这么贵?” 大刘兄弟惊讶喊出声,旁边好些人也跟他一样反应。 男人苦笑一下,“可不是,最便宜的一两九钱银子!” “我天!” 第46章:干脆 离谱的价格表成功将门口的长队遣散,德天阁门口很快恢复以往的萧条。 不过细心的人会发现,不时有马车和轿子停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而德天阁依旧每日只开门半日,有时候甚至不到半日便关了门。 “公子好头脑啊!” 唐家果脯的米掌柜摸着胡须,眼里闪着羡慕的光由衷赞叹道。 刚有富贵人家派人来取走提前预定好的蛋糕,临走前他看到白公子赠送人家一个精致香囊,里面据说是能养颜美容叫香皂的东西。 白拂接过米掌柜送过来新熬制好的焦糖,用小拇指蘸取一点尝了尝,满意点头。 “您店铺里的焦糖果脯不也卖得挺好,咱就别互相羡慕了。” 想到自家生意也沾光上了新台阶,米掌柜乐得合不拢嘴,“都是托了白掌柜的福!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白掌柜定不要跟我客气!” 白拂笑笑转身进屋拿了块香皂递给米掌柜,“这香皂米掌柜也拿两块试试吧。” 米掌柜答应把驴棚分她一半,白拂不想白领人情,有来有往情谊才会长久。 米掌柜想了想收下,客气拱拱手: “那就多谢白掌柜了,我家女儿和夫人想必会很喜欢。” 这米掌柜一看就是个疼老婆女儿的,有好东西总不忘给他们留。 看巴格提着酒菜回来,米掌柜便告辞走了。 一进铺子他那对儿女殷勤就迎了上来。 “爹,东西送过去了?”唐果儿明知故问,见米掌柜笑笑不答也不在意,转而巴巴问道: “冰糖配方的事您问了没?” 米掌柜身子一顿,面上带上些许恼意。 “白掌柜说了冰糖方子不卖就是不卖,这事莫要再提。”他瞥一眼一儿一女,心中有些凄凉。 若不是他按照白掌柜的交代,暂时不要把焦糖方子告诉他们,也换不来他们这段时间的殷勤孝敬。 他一个入赘女婿,得不到妻家尊重就算了,想不到连自己子女的尊重都得不到,想想就觉得心中难受。 “爹!” 知道爹爹今日又没提这事,唐果儿跺脚上前,“娘说了,让您再想想法子,您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如今市面上卖的大多是饴糖,蔗糖少,有也是黑糖,晶莹剔透冰糖可是稀罕物,如果能搞到手他们铺子生意还用愁吗? “那是人家用来卖的成品,跟焦糖这种辅料不一样!要你你会卖吗?” 米掌柜也有些急了。 自从得知德天阁卖冰糖,她家女儿和娘子就天天让他去谈一谈,说白公子是个爽快人,万一同意了呢! 万一个鬼! 就算白公子可能同意,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找他买焦糖是为了更好地卖爆米花,找他买冰糖图啥?做人有时候可以贪心,有时候却不能! 米掌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去了里间,留下唐果儿和唐宝儿在外边继续烦躁。 “哥” 爹爹就那样走了,还给她甩脸子,换以前爹爹可不敢!唐果儿蹙眉道,“爹如今连娘的话也不听了!” 唐宝儿看一眼里间,示意妹妹小点声,“爹如今有秘方在手,没有娘也能赚钱,自然不用听娘的话。” 果然祖母说得对,爹爹以前都是装出来的,唐果撇撇嘴,“有秘方又如何,铺子是我唐家的!” 唐宝儿瞥一眼妹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妹妹也是个傻的。 不管是娘有钱还是爹有钱,对他们做子女的都是好事,他才不在意钱是唐家还是米家的。 他在意的是能不能赚更多钱,可他爹,好似不太在意,这么多年就守着这么一家铺子,让给他在东区开个分铺也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这可不行啊。 ... ... 三日后。 上午忙活完关上店门白拂没什么事,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才悠悠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小四儿家的二姐三姐,两人今日都花心思装扮了一番,见到白拂开门见山说大姐已经定亲不能签卖身契,他俩愿意签。 定亲还不能签卖身契啊,这个白拂还真不知道,她若有所思看着两个差不多也到定亲年纪的女孩。 “二丫及笄了,三丫也快了吧...那你们是不是也快定亲了?” 三丫嘴快接过话。 “公子放心,我们不急着嫁人,以后公子不需要我们再放我们出去就行。” 哦可以这样,白拂点点头。 “你们家人都商量好了,同意了?” 二丫犹豫着点头,三丫却抬起头看白拂。 “公子,说实话我们爹娘起先是不同意的,是小四儿说公子是好人,只要我们好好干以后不会亏待我们的。” 三丫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白拂被这话逗笑了。 “这话也是小四教你们的吧?”她问道。 三丫一下子红了脸,点点头。 “行,小四儿给我戴这么大顶高帽子,我总要给点面子”她回屋拿来一份合同,读给二丫三丫听。 大意是五年活契,内容包括工作时间职责,轮休时间月结工资之类,还有一个保密条款和违约惩罚条款。 二丫三丫面面相觑。 之前只说是卖身契,他们都以为是死契。 更没想到还包吃包住包衣服,还有上下班时间和轮休日,三个月无薪试用期通过后就是一两银子月钱! 天哪。 一两银子! 虽然白麓镇物价比其他地方高许多,但村里干苦力的男人一个月也没这么多,他们娘每天累死累活浆洗衣服更赚不了这么多! 倒是他们家在镇里最有钱黄家做厨娘的亲戚,因为有家里传下来的秘方,很会做养身的羹汤,在黄家后厨很受人看重,听说一个月有二两银子。 可那是因为人家有祖传秘方。 他们有什么? 总不能是这公子吃中他们那天做的饭食吧? “公子,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嘴快的三丫这会儿舌头有些打结,面上又是惊又是喜的。 白拂笑笑。 “先别高兴太早,要通过试用期可不是容易的事,得让我先见识见识你们的能力和潜力。” 二丫三丫对视一眼,想了想郑重点头应下,“公子我们会努力的。” 白拂喊来巴格。 “巴格,你带二丫三丫去后边新租的房子里看看...二丫三丫,你们看看需要什么告诉巴格,看完回家收拾东西,三日后来报道就行。” 当日晚上,小四儿跟着小亮的驴车一起回来了,见到白拂他立马上前行了个大礼。 “我就知道公子是贵人!” 他眼睛亮亮笑嘻嘻说道,“明儿早就让我送小亮公子去学院吧,我会赶驴车,我二姐三姐说他们明日上午便来铺子帮忙。” 这一家人还挺干脆。 白拂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亮看小四儿一眼,暗戳戳挪到他前面拉着白拂说话,见状小四儿呵呵一笑后退两步,抢着帮巴格拿东西进了屋。 第47章:分食 “小白小白” 小亮拉着白拂往里走,分享着今日的学院生活,“学院里来了新夫子,比之前的严夫子教得好。” 白拂夸张哦一声。 “那是不是你以后上课不会无趣得掺瞌睡了?”她笑着问道。 小亮嘿嘿直笑,头顶一撮毛调皮地竖着,得意摇晃着小脑袋。 “是啊是啊,而且这个夫子没有胡子,不会被气得一翘一翘的。” 白拂扶额,决定将每天带给秦十三的吃食升级升级做补偿-- 她怎么尽养些熊孩子折磨老师呢。 也不知道这里的夫子会不会喊家长面谈什么的。 小亮是秦公子父亲担保去的学院,这丢脸可不仅仅是丢她一个人的脸...这么想着,白拂睡前多准备了不少食材才去睡觉。 次日,白拂特地选了大一号食盒,装得满满递给小亮,交代他一份给秦十三,一份带去班上和夫子以及同窗分食。 小四儿将小亮送到学院门口,将秦十三那份拿出来交给早等在门口的秦十三,这才将轻了一半的食盒递给小亮。 “小亮公子,下学我到门口接您。”他沉稳说道。 小亮嗯一声提着食盒去课堂。 秦十三自然不会将食盒带去课堂,他回了后院将食盒交给老仆,“江叔,这个留着下学后和爹爹一起吃。” 老仆忙接过,打开盖子看了看,高兴道: “太好了,今日有酒,老爷昨日还问怎么没酒呢。” 秦十三笑笑,“是朋友顺便送的,喜欢改日我去多买些回。” “那敢情好” 老仆拿着食盒走了,秦十三也到了上课时间,却并不忙着过去,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今日夫子讲新课,他记得爹爹书房有相关参考书籍,想取来看看。 这书房不大,但里面的书都是爹爹从元都带来的珍藏,不少是孤本,爹爹很是爱惜,但他要看爹爹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意外地,他要找的那本书旁边多了一本关于道家练丹的册子,他微微迟疑,伸手取下来看。 “十三公子!” 老仆忽的闯进来,看到他手中的书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很快掩下,“公子不是要去上课吗?” “哦” 秦十三合上书,一脸不解,“江叔,我爹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道家的书了?” 老仆笑了笑。 “前些日子书局送书来时送错了,老爷看到说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在胡扯些什么。” 这样啊。 秦十三笑了笑,将书插回书架,“爹爹还真是涉猎广泛,这种书我就是好奇也不会想着去瞧一瞧。” 老仆无奈笑一声,催着秦十三赶紧去上课,秦十三扬扬手里的书往课堂而去。 ... 小亮一进课堂,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围了上来,“小亮哥哥小亮哥哥,今日你家里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这里是蒙学班,班里都是启蒙不久的孩童,年纪不一,小亮是里面最大的, 自从第一日开始自己带吃食,这些孩子们便时常缠着小亮,如今喊哥哥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小亮得意扬扬下巴,走到座位上一脸淡然地拿出食盒里的吃食。 “都在这里,我哥哥说请你们吃。”他大方说道。 孩子们欢呼着分食,不时问一句这叫什么那是什么,小亮笑着一一解答。 一个小孩拿起一颗红色的方块左看右看,“这是冰糖怎么和我爹爹昨日送娘的不一样?” “小亮哥哥不是说了吗,这是专门给小孩子吃的,自然不一样。”一个吃得满手都是番茄酱的小孩一边吸吮着手指头一边说。 小孩哦哦两声,又挤进去人堆。 小亮从人堆里挤出来,坐到旁边位置安静看小白给他新写的童话故事,比夫子讲的有意思,还更能涨知识,他很喜欢。 看了一会儿,抬头看那些小屁孩还吃得津津有味,不禁笑了笑,察觉到有视线在看他,转头看去。 是那个比他还晚来学院的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总是板着个脸不爱说话,跟遇见白拂以前的他很像。 小亮想了想,从盒子里拿出一份爆米花朝那小孩走去。 “这个给你,我哥哥做的,叫焦糖爆米花,很好吃。”他笑着将油纸包递过去。 那小孩从看到他走过来就垂下头,这会儿也没看小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亮等了一会儿,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将东西直接放他桌上,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吃食已经分完,孩子们心满意足道谢各自回了座位,小亮整理一番桌子夫子就来了,正好目光看向他。 想到这位新来的斐夫子昨日没有因为他背不出书生气,他礼貌行礼问好。 斐夫子对他和蔼笑笑,视线扫向角落里另一个身影,小家伙正从一个油纸包里掏出什么塞进嘴里,脸上满是新奇之色。 ... ... 这日午休时间,小亮拿出白拂准备的那个叫便当的吃食。 学院有食堂,因为他抱怨几句食堂吃食太难吃,白拂便让他带便当。 打开便当他忍不住笑了,其实食堂吃食并不难吃,他只是更喜欢吃小白准备的,因为她每次都能给他惊喜。 今天的便当同样让他很惊喜-- 金黄的鸡蛋和酸甜的番茄,上面有几颗葱花,搭在一起看着就赏心悦目,配上软香的白米饭... 食盒一打开,香味立马充盈整个课堂。 正准备开动,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自己食盒突然坐到他对面,目光炯炯盯着小亮的便当。 “哥哥,今天我可以跟你换着吃吗?”他小声问道。 小亮起初还有些犹豫,最终在小屁孩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弃械投降,大方将自己食盒推过去。 “好吧,下不为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小孩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接过小亮便当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取出勺子吃起来。 一开始慢慢的,小口小口吃。 然后速度越来越快,都顾不得充分咀嚼又吃下一口,中间抬起头眼睛弯弯看着小亮笑,含糊着说好吃。 小亮觉得很欣慰。 小白做的饭菜,从来不会叫人失望。 看了一会儿,小亮也有些饿了,打开面前食盒看了一眼,虽然看相一般,但肉是鹿肉,菜是不常见的菌菇,小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亏。 不过很快,他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滴个亲娘。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第48章:子宴公子 出于礼节,小亮本想强吞下去,却控制不住地一口喷出来...幸好及时换了方向,不至于喷到对面小孩身上。 喷完他僵硬回头,一脸错愕的看那小孩。 小孩也在看他,眼睛瞪得圆圆,嘴里含着一口饭,似乎忘了咀嚼,也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反应。 天真无邪得让人不忍吐槽。 小亮神情复杂看来他一会儿,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这就是小白常说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吧。 同时也有些纳闷-- 这孩子是如何做到不被这些饭菜残害长这么大的? “哥哥怎么了,很难吃吗?你怎么不吃了?这是我阿礼叔特地做的呢。” 小孩鼓着腮帮子含糊问道。 这让人怎么吃? 小亮咽了咽口水,“没事,我今日不饿...你家平日都是阿礼叔做饭吗?” “是啊是啊” 小孩点点头,“我没有娘,我和爹爹都不会做饭,只有阿礼叔会做。” 会做? 这叫会做饭? 小亮面上闪过错愕,“你家怎么不请厨子做饭呢?我哥哥说小孩子一定要吃好才能长高长壮的。” 小孩又吃一口便当。 “是啊是啊,我娘以前也这么说呢”说到娘亲,小孩神色黯了黯,“可惜我娘死了,再也没人给我做饭了,所以我没有长高也没有长壮。” 所以问你怎么不请厨子啊... 小亮觉得小孩有些答非所问,但...一定是他太想娘亲了才说起母亲的吧。 他沉默一刻,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不怕不怕,以后我让我哥哥多做一点,分给你吃吧。”他仗义说道。 小孩开心点点头,眼睛弯成两条缝,“小亮哥哥最好了!” ... 书院后院一座雅静庭院里。 秦十三略有些拘谨地坐在餐桌旁,陪同父亲招待客人,不时状似不经意打量对方。 客人水墨色衣袍,袍内隐隐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白玉发冠之中。 清俊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不时举杯回礼,一身绝尘书生气质。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子宴公子,出身世家大族斐家,自小才学出众,十七岁便成为大业国史上最年轻国子监祭酒。 秦十三入读国子监蒙学时有幸目睹他的册封大典,距今已有七八年,仍忘不了那惊才艳艳的一幕。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等他有资格去听他的课程时,这位祭酒大人已经离开了国子监,不知所踪。 现在真人却坐在了他面前,叫他如何不激动。 秦十三心里默默算了算,又扫一眼对方,嗯,一点不像已经二十五的人。 这便是白拂念叨的那句“读书人不老,面有诗书气”吗? 想起白拂那日特地带着礼物来感谢他爹“走后门”,见过后跟他夸赞的话,秦十三不禁莞尔,目光又瞟向自家爹爹。 想他爹当年也是惊才艳艳的状元公,如今...秦十三瞥向爹爹鬓角一丝白发,眸子微黯。 若不是被迫离开京城,若不是没有母亲相伴,若不是那些人多年来不死不休的提防和算计,爹爹断然不会会如此华发早生。 定然不会。 可是万事没有如果,那些事都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好在爹爹如今有他,以后...他目光看向子宴公子,目光灼灼-- 以后还有子宴公子。 子宴公子嫡姐乃当朝皇后,有他相助,爹爹以后便无需孤军奋战。 “子宴已来我白麓学院数日,感观如何?” 察觉到儿子异样,秦夫子不动声色看自家儿子一眼,放下酒杯,转而和气地问子宴。 “甚好。” 斐公子拿起酒壶一面给老师倒酒,一面浅笑回答。 端起酒杯又道: “当年承蒙恩师厚爱,子宴才有机会一展拳脚,如今能同恩师一同授业解惑,是子宴之大幸。” “诶” 秦夫子微微摆手,“我这偏居一隅的书院,不成气候,子宴来此是我白麓学院学子的造化,不管今后如何,此期间还望子宴不吝赐教。” 子宴忙起身回礼。 “学生不敢称大,自当竭尽全力。” “好好” 话毕秦夫子好心情地喊秦十三,“十三,将白公子送的桃花酿再取一壶来,今天爹爹要和子宴畅饮,不醉不归!” 秦十三笑着应声,吩咐仆人取来。 秦夫子指着桌上酒菜,介绍: “子宴,你这些年在外游历,想必很久未曾尝过家中吃食,这些吃食你试试,是十三一位好友所赠,很是特别。” 斐公子含笑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番茄,细细品尝后点点头。 “确实很特别。”他又夹起一块仔细瞧了瞧,“是子宴游历多地未曾见过之物,想必十分珍贵。” 秦十三拿来酒,想了想又将盒底一份番茄酱和炸薯条拿出来放到桌上,插话道: “都是些普通吃食,但食材都是好友亲自栽培制作,礼轻情意重。” 这些是白拂原话,秦十三以往对吃喝研究不多,只以为是白拂在桃花坞得的种子栽培而成。 也并不知道白拂嘴里的普通吃食在外面卖得价格有多离谱,因此转述的时候无比坦然。 一顿饭吃得宾主皆欢,斐公子告辞离开时,秦十三目光落他玉冠上,觉得那簪子有些眼熟,微微凝眸想看个仔细时,那边子宴公子已经消失在月亮门后。 奇怪,那簪子好似哪里见过。 待斐公子身影消失在门后,奴仆并没有撤走碗碟,而是换了几样下酒菜让父子俩对酌。 “十三” 秦夫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中轻轻摇晃几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不问子宴过去几年的踪迹?” 秦十三点点头,神色不解。 刚才一顿酒,父亲和斐公子看似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两人却始终不谈失踪的那几年,只谈更久远的过往,以及现在。 秦夫子笑笑。 “子宴只是路过此地,又碰巧学院有夫子告假,才同意暂时接替一段时间,不是你想的那般。” 这样啊,秦十三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问: “爹爹可曾问过子宴公子?” 自然是问过,曾经最得意的门生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也以为他是和其它那些投靠的人一般心思。 可... “问过了,说他无心停留于此,此行是因为其它事情。” 第49章:贫穷限制了想象 德天阁。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德天阁每天只上午开业,临近关门前已经没什么人,白拂早早回了后院,留巴格一个人在门口慢腾腾装门板。 一匹疾驰而来的马车停在门口,因为停得急,马被拉得一声跃起,嘶声长啸,惊了几个路人。 “哪个不长眼的!” 路人开口就要骂,抬头看到马车上的徽记,又赶紧闭上嘴。 正在煎饼的曹瓜氏扬手扇灰,不满看过去,看到一个小厮急匆匆跳下马,直奔德天阁而去,不由得撇撇嘴。 一开始来排队的人多,她家还能沾点光多卖几份豆饼,后来知道排队也买不起,很多人就不来了。 之后来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奴仆,那些人不用排队,一般是车来车走,这样一来就看不到她家的豆饼了,当然,看到了也看不上。 富贵人家家里都有好厨子,豆饼这种平民吃食哪里上得来台面。 “不仅人有三六九等,如今吃食也分三六九等咯” 她自言自语嘀咕一句。 曹婆婆从家带着饭食赶到铺子门口,恰巧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蹙眉接过话。 “又在胡咧咧什么?” 曹婆婆眉头一竖,“家里亏了你吃还是亏了你喝?大宝二宝的学是谁供的?我和你大嫂这又是忙铺子又是给你们折腾一日三餐,谁是三谁又是九?” 曹瓜氏吓一跳。 “哎呀娘!” 曹瓜氏放下手中伙计,小跑着过来接过食盒,一脸讨好,“我就是看不惯隔壁铺子偷懒取巧的做法,唠叨几句,我这好吃好喝的,怎么会不知足在背后叨叨您和大嫂!” 说着伸手要搀扶婆婆。 曹婆婆神色稍缓,瞪儿媳妇一眼进了铺子。 曹瓜氏跟在后面,刚要做个怪脸吐个舌头,冷不丁曹婆婆突然回头,她一惊干干笑一下。 “娘您歇会儿,我摆好饭就喊您!” 曹婆婆重新抬脚。 另一边。 “掌柜的,我要一个蛋糕,三份薯条三份爆米花” 小厮看到巴格在关门,跳下车急吼吼喊道,巴格停下动作,微微躬身礼貌回话。 “不好意思客人,今日的薯条爆米花已售完。” 果然如打听到的那般不好买,小厮一脸焦急遗憾又问: “那甜薯和冰糖呢?” “也卖完了,明日请赶早。”巴格答道,说完继续装门板。 那小厮不甘心似的扒着门板将脑袋往里面探了探,确定店铺空空,除了一个长柜台,几幅悬挂的刻画,什么都没有,转身往回跑。 每天都有这样的场景重演,巴格不以为意,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 当初免费送赠品他心疼得不得了,那可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量也是有定数,那样送下去存量哪里够! 后来总算说不送了,却得知小白将价格定得那般贵,他还以为小白想钱想魔怔了,虽然白麓镇物价高,但这般贵的点心还真没有! 谁想哪怕这么贵,铺子生意居然一天天好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质问价格为何如此离谱,这才几天,如今来的客人担心更多的则是买不买的到,价格什么似乎完全不在意! 哪怕这铺子是他们一起开的,巴格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一句-- 这事太邪乎了! 他们卖的那些吃食,对这里的人而言顶多算得上新奇,要说口味有多让人欲罢不能...这事还真不好说。 他本想,那些公子小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再新奇的东西,估计吃过几回就厌倦了,到时候生意做不下去可怎么办? 却不想,那些公子小姐不光抢着买,还一买好些份,说送人很体面什么的。 小族长说过一嘴,他们卖的其实不仅仅是吃食,而是象征和意义。 这些他听不太懂,只是突然好像有些明白小族长说的贫穷限制了想象是什么意思。 富人的脑子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从最初的不安到现在淡定,他巴格如今也不是别人买一份吉祥四宝就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巴格了。 刚才那人一开口要好几份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平常,富贵人家一向人多嘴多人情多,多买几份不是应该? 有什么好激动的。 想着想着,巴格嘿嘿笑起来,装门板的动作也轻快几分。 小厮很快又折回来。 “我家小小姐今天生辰,可否请掌柜的给我们现做?我们愿意双倍价钱,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小厮帮忙扶着门板态度恭敬说道。 双倍? 巴格又看一眼停在路边的豪华马车,想了想让小厮稍等,回后屋去请示白拂。 白拂正在后院和人说话,是桃花坞定期来给她送新鲜食材的阿石,阿热的哥哥。 听到阿石说阿热将她的那些宝贝照顾得很好,白拂很是开心,看到巴格急匆匆进来,还以为他心急和阿石说话,便笑着说: “急什么,阿石又不急着走。” 巴格呵呵一笑摆手,“不是,外面有客人说加价买蛋糕,问我们卖不卖。” “卖!怎么不卖!” 白拂也不多说,喊上大早就赶来帮忙的二丫三丫往厨房走,转头对巴格说一句: “你去跟客人说要等两个时辰。” 巴格应一声开心去了前边铺子。 阿石一脸懵地看巴格兴匆匆离开,神色诧异-- 这还是他们桃花坞的第一狂汉巴格吗? 以前在桃花坞和白公子老不对付了,见人就躲,如今才出来多长时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应了白公子经常说的那句“金钱是万能的?” 阿石怎么想的巴格不知道,也不关注。 他现在满眼满心都是银子,小白说了,有了银子不求神佛每天也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更重要的是,小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以后还能让鬼神给下辈子安排个好去处。 就像那天在城门口收钱办事的城守那般。 灶房里。 白拂一边做,一边给二丫三丫讲解,两人角色转变很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学。 做好后,几份吃食被三丫抢着送了出去,白拂洗完手回来看到二丫从怀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在写什么,有些好奇。 “你们家姐弟几个都识字吗?”她问道。 二丫正嘴里念念有词,见是白拂,忙起身恭敬回答: “村里以前有个老夫子,曾经给我们上过一段时间启蒙课,我们会读写一些简单的字。”她拿小本本的手有些不安,“我是怕忘了才...” 二丫红着脸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没事没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能记下来是好事。”白拂笑笑说道,想了想又说: “以后有空让小亮教你们,他识得很多字。” 二丫诧异地抬起头,正要说什么,三丫和巴格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公子公子,那户人家很满意,说下次还来。”三丫兴奋喊道。 闻言二丫也与有荣焉地笑了,一想到她以后也能做那么贵的吃食,心里激动不已。 刚来那日得知价格她都吓傻了-- 她和三丫长这么大,别说吃过,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么贵的吃食。 原本还担心会卖不出去,不想却看到每日供不应求,两倍价格都有人买,能不激动吗? 白拂笑笑。 “以后会越来越忙,二丫三丫你们要争取早日上手。” “是” “好的” 两道响亮声音同时响起。 第50章:贡品 二丫三丫好学又勤快,虽然还不够熟练,但很快就能上手了。 “公子,听巴格说这些食材都是您亲自种的?” 二丫好奇拿着土豆打量,边回忆边说,“看起来跟南边来的蹲鸱有些像,就是皮更薄,个头也更大,如果用蹲鸱也能做成薯条吗?” 二丫是个平日话不多,喜欢琢磨吃食的丫头,经常会问一些白拂没想到的问题。 蹲鸱也是一种根茎食物,跟现代的芋头有些相似,白拂在书上有见过,据说被当做贡品献给皇帝,很是珍贵。 “二丫还见过蹲鸱啊?”她好奇问道。 二丫点头,“以前镇里有大户人家摆酒席,我和大姐被亲戚带去帮工,见过一次,听说贼贵贼贵的。” 当贡品的东西,能不贵么。 白拂也拿起一颗土豆瞧,半晌感叹一声,“我这土豆若是能当一回贡品就好了。” 三丫端着盆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嘻嘻笑出声。 “公子公子,每年田税缴上去的不都是贡品么,听说这两年朝廷里的人很重视,会一一确认咧。” 嗯? 白拂有些意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田税是缴纳产物?不是交银子?”她问道。 “是啊,要直接缴纳产物的”二丫接过话,“以前战乱的时候缴得多,这些年要好些,十之二三就够了。” 什么?! 白拂腾地坐直身子,“十之二三还不多?” 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没了,还叫不多? 二丫三丫被公子反应搞得有些呆呆,“难道饶州之外不是这么缴?”三丫不解问道,又道: “我看村里都是这样缴的啊。” 白拂想了想,点头含糊道:“其它地方确实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她根本就忘了这一茬,原来这两年她是偷税漏税专业户啊... 家里杂活都被二丫三丫包干,白拂这边便突然闲了下来。 她这人一闲下来心里便开始琢磨别的事情,这天铺子关门后她决定去趟虎啸镖局。 虎啸镖局在大业国还有点实力,白拂出门走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他们在白麓镇的分局。 门面看着还挺气派,门口有两只栩栩如生戴着红绸的威武虎狮,显得威严又上档次,门前车来车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白拂将视线从描金门匾上收回,抬脚往里走去。 大堂里貌似正在交付一批货物,很多箱子被打开等待验货,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白拂一个人进去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这趟镖不容易,但所有物件完好无损” “...除了天气有些不好,一路还算顺利。” “...兄弟这些东西怕是不好卖啊,需要我们商行帮忙出售试试吗?” 看那边好像还要很久,白拂便自己找了个空桌坐下安静等,百无聊赖中目光四处打量。 忽然,她坐直了身子。 目光被那批货物中一株植物吸引,只见一簇不起眼的绿叶当中,几个不足小拇指大小红红绿绿的果实朝天而立。 白拂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倏地站起,拉住刚从人群中退出来的一个人打听。 “那是什么植物,好像没见过。”她状似随口一提说道。 那人朝她所指看去,哦了一声给她解释。 “古滇国来的一种植物,据说驱蚊效果很好。” 驱蚊? 白拂走过去闻了闻,又摸了摸,心中有了定论,忍下心中狂喜竭力保持淡定。 “真有这么神奇?正好入夏家里好像有蚊子,买点回去试试吧...哎,这个怎么卖啊?”她大声朝人群问道。 那群人的交谈被她打断,一个面相精明的矮个胡子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公子看中这个?”他一边打量白拂一边客气问道。 “是” 白拂爽快笑笑,“刚才这位兄弟说驱蚊效果很好,正好这几天家里蚊子多,便宜的话想买回去试试。” 矮个男人一脸惊喜,脸上笑意更浓。 这批货刚到,他其实也不知道好不好卖,想不到一来就有人看上,但是... “公子,这货物远道而来,十分珍贵,这价格...”那人一面佯装为难,一面不动声色观察白拂反应。 白拂面露惊诧。 “远道而来不假,但只是驱蚊效果而已,如果太贵...”她话说半头,然后收住,也一脸为难。 这是不打算高价买了? 矮个男人重新在心里掂量一番,报了个价格,白拂摇头,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白拂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三十株小苗。 旁人忍不住咋舌。 啥蚊子药比一头牛还贵啊,这钱都够买一屋子蚊帐了! 这公子哥莫不是不谙世事被坑了! 围观人群神色各异。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卖家是他们金主,这东西卖得好,他们以后才能接更多镖。 白拂买完小苗急着回家,等那边忙完便拿出姚二哥曾经给她的牌子,让镖局的人若顺路转一封信给姚二哥,便兴冲冲回了家。 得知她花二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不起眼的小苗回来,一屋子人目瞪口呆,表情一言难尽。 只有阿石饶有兴致地蹲下来仔细看。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用他妹妹阿热的话来说就是,白公子哪次种的不是宝贝? 白拂将小树苗移植到花盆里,小心翼翼填土。 “你们不识货啊,这可是好东西,叫小米椒,用处大着呢。” 她一脸兴奋说道。 她记得书上说辣椒是南美来的舶来物,有专家反驳说云南找到野生小米椒,dna验证结果显示是历史久远的原产物,然后又有人跳出来说胡说八道这样那样的。 当时白拂为了给儿子科普,临时抱佛脚查了下资料,就那么随口一说没当真,现在她有点信了。 今天卖货那人说的古滇国,可不就是古时对云南的称呼嘛。 她好想跳回现代告诉哪位被批评的专家-- 您老蒙对了! “公子,这个真能吃吗?” 阿石摸了红色果实后将手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一股辛辣味扑鼻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能吃” 白拂手上动作不停,“但不是直接吃,可以和其它香料搭配,做辣口的菜。” 二丫三丫也好奇地凑近闻了闻,饶是他们这种做菜小能手也无法想象菜里加这个会是什么味道。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白拂笑着说。 第51章:闲趣楼 有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一段时间后,二丫三丫干活越来越得劲儿,白拂彻底清闲下来,开始觉得这古代日子无聊的很。 因为大业国有宵禁,不到八点大街小巷就没什么人,除了几个特殊地方几乎没有夜生活,只能在关在家里靠睡觉打发时间。 她有些想念现代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了。 这日白拂闷在屋子里写完一本新话本子,晚上换上女装暗戳戳地出了门。 亲手写话本子的事,自然没敢告诉熟人,毕竟那内容有些狗血,她丢不起这个人...只含糊告诉巴格他们她请人写书宣传铺子的吃食。 之前为了避嫌,白拂用了笔名,找说书先生时都戴了面具,是以没人见过她真面目。 四海书铺的王掌柜第一个通过说书先生找到的她,说可以帮卖书册赚钱,这之后白拂有新书都直接交给四海书铺。 至于说书和出书时间怎么安排,这些琐事白拂不需要操心,都交给王掌柜安排就行,她只需要等着每月分红。 目前分红不多,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主要目的是用故事里软广告赚钱,其它的可有可无。 今日王掌柜不在,白拂直接将册子丢进王掌柜书房窗户,然后跳跃着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城东,闲趣楼。 一座占地甚大的三层奢华庭院,此刻是万籁俱寂的城镇里唯一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之处。 雅座里,有三五小聚大声喧哗的锦衣华袍年轻公子哥儿。 有相对而坐,或手谈一局,或举杯小酌,或谈诗论道的好友至交。 大厅里人来人往,歌声,舞声,乐器声,喝彩声,嬉笑声,娇嗔声不绝于耳。 二楼一雅间内。 “远志为何约在此地?” 斐公子似是不习惯这种喧嚣,微微蹙眉向窗边人问道。 候在一旁的阿礼亦是不满地看向窗边之人。 当年在学院读书时,这个远志公子就喜欢拉公子参加各种诗会酒会,想不多如今成为一方长官,还是这种爱热闹的性子。 爱热闹也没什么,自己公子性子太安静,出来散散心也应该,只是...这次远志公子出格了些,居然带公子来这等乌七八糟的风月之地! 窗边一位白领蓝袍黑带,二十七八的剑眉男子斜靠在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下面的热闹,听到好友提问回过头。 “子宴不觉此地甚好?”他语气感慨说道。 恰巧外面又是一阵喝彩声传进来,伴随着女子娇笑声,应该是哪个妓子又献出绝技。 斐公子神情淡淡,端坐在桌边喝茶。 “远志调来此地任知州三年有余,是觉得此地甚好所以邀我前来?”他淡淡问道。 “正是。” 徐知州哈哈笑着走到桌前坐下,“子宴你瞧着如何?” 斐公子并不答,放下茶杯静静等他下文。 果然,俆知州继续说道: “初来饶州,宵禁管制极严,是我一力促使此地成为不受宵禁管制之地,你瞧,才两年,便有如此繁华之貌,解决不少州府财政难题,子宴你说,是不是甚好?” 原来如此,斐公子恍然,随即一笑,举杯行礼。 “是子宴狭隘了,远志果然有治理大才。”斐公子语气诚恳道。 不想那俆知州喝下一口酒却又叹口气。 “可惜以我之力,也只能做到这些,如果全城...”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 斐公子已明白他意思,沉默给他斟酒。 远志虽然贵为一州之首,实际并无太多实权,一切安排由元都那边定夺,一州之首说起来好听,却只是个执行官。 想必让这小小一隅有所改变,亦是花了不少气力。 好友为何感慨,斐公子心中明白,却也知道不宜多谈,便转了话题。 “我听说老师来饶州后,不少世家高官子弟慕名前来求学,想必对你也有所助力。” 提起这个,徐知州点点头。 “是啊,那些跟随而来的人家,在镇上买房买铺子雇佣州民做工,学院每年也出不少人才,对饶州助力甚大。” 说着,他看向好友,“你这一来,老师怕是要如虎添翼了。” 斐公子失笑。 “不过是在学院暂居几月,谈何助力。” 徐知州也笑了笑,“老师没跟你说如今情况?” 斐公子摇头,“我不问,所以老师不说。” 不问在先,不说在后。 “老师不说,我说”徐知州突然道,“如今摄政王--” “远志” 斐公子出声打断他,声音不大,也不急,却莫名让人觉得有股不容抗拒的威慑力,他看着好友,“我已远离朝堂纷争,对我说,无用。” 无用么。 “子宴你到底怎么了?” 徐知州皱眉语带不解问道,“那是陛下啊!我们曾今的挚友!而且你以为你真能远离朝堂吗?你斐家如今还有远离的机会吗?” 斐氏一族,哪怕不争不抢,也会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远离不远离根本就不是斐家儿郎的选项之一。 斐公子浅笑着给好友倒酒,却始终沉默不语。 阿礼站在一旁,也默默叹口气。 何止是远志公子不知道公子怎么了,连他这个贴身仆从也无从得知具体原因,公子从来不说,就那样毅然辞官带着他和丹娘离开了元都。 两人沉默对饮片刻。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响起一声不分男女的高音,腔调不同于以往任何的歌曲,直击双耳,震耳欲聋。 俆知州听得虎躯一震,吓得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擦干净嘴起身就往窗边走。 斐公子亦是被这惊天一唱惊到,心生好奇,起身跟着好友朝窗户走。 他们包厢位置极好,可以清晰看到下面景致。 只见此刻下方舞台上,一个戴半截金色面罩的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类似擀面杖的东西,正在陶醉高歌。 那曲调,似歌非歌,似曲非曲。 歌曲节奏很快,曲子调子都很陌生,没有伴奏,周边喧闹人群因为过于惊讶此刻寂静无声,显得那魔幻高音更震耳欲聋。 那女子显然很陶醉,随着曲子摇摆,不时仰首顿足。 “有一天我闲着没事就让言和讲个笑话” “那张人嘴还没说话自己开始笑” “呀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 “真不是我笑点太低,是我的笑话太牛气” 这都是什么鬼词? 徐知州喃喃,看好兄弟一眼,“这可不是我想让你看的。” 他也是第一次见呢。 第52章:自嗨 (为羊咩咩的月票加更?) 片刻前还喧闹不已的闲趣阁众人,此刻安静如鸡。 跑堂的伙计提着水壶驻足,伴奏的歌女们也神色呆呆,只拿着乐器发楞,没有任何动作-- 这教人如何伴奏? 此刻整个楼里唯一的声音,只剩台上那魔幻的一连串啊哈哈哈声音... 虽然歌词听不懂,但搭配欢快表情动作,听多了莫名觉得很欢乐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歌声...真的很不一样,不像是惯常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悠转清歌软语,而是从肺腑倾斜而出的肺腑之音。 豪迈,磅礴,气势如虹。 搭配那豪迈挥舞的左右手...不像舞更不像...总之什么都不像,却别有韵味。 “这是唱歌还是发狂吼叫?” “难道是西域来的歌姬?” 一临窗探头看的年轻公子好奇说道。 在另一窗边挤成一堆的年轻人才不管是哪里来的歌姬,嬉笑着起哄。 “小娘子,唱得好!” “小娘子戴什么面具呀!取下来让公子瞧瞧!” “杜妈妈这位小娘子我们包厢请了!” 屋内的小厮没法挤去和公子们一起看小娘子,只听得面色呆呆,他今日第一次跟着公子来这里消遣。 公子的好友信誓旦旦说不虚此行,他还不信,他家公子可是在元都见过大场面的,又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现在看来,还真是不虚此行! 一旁小厮突然用手肘轻轻拐拐他,“怎么听起来像我家早上打鸣的公鸡叫?” 外面声音太大,想着没人听到,小厮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结果一个控制不当,满屋子的公子们都听到了。 再一细回味,还真像那么回事,一群公子哥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有意思有意思,此乃闲趣阁绝技,取名--” “公鸡笑如何?” 又是一顿轰笑声响起。 另一边,俆知州回过神。 他也猜测了一个可能,歌词他几乎听不懂,饶州繁华西域人不罕见,西域歌姬也并不稀罕,但... “风格也不像。”他喃喃道。 不像么,斐公子没听过西域歌姬唱歌,没有答话,只静静看着那歌女。 那女子不知是不是唱尽兴了,又唱了一首,这次的没那么奇怪,音调稍正常,他隐约听懂一些。 左手指月,右手捻花。 左手一弹指,右手弹着弦。 当烦恼能开出一朵红莲... 慢慢的,轻柔的声调又拔上去了,四周再次寂静如鸡...所有人不自觉跟着屏住呼吸。 有一瞬间众人甚至担心那女子会不会一口气上不去晕过去了。 可惜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娘也,原来歌还能这样唱。”一个公子哥儿一脸感慨地说。 “我只见过唱戏的如此喊过,却又有些不同。” 另一人附和道。 “见过唱歌弹琴的,也见过唱歌跳舞的,就是没见过唱歌拿擀面杖的,这姑娘...清奇得很。” “我倒觉得如果将擀面杖换成刀剑可能更有气势。” 台上的白拂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爱极了这具身体的嗓子,简直各种耐造! 于是麦霸本性一暴露就有些停不下来,连着唱了好几首。 爽啊。 以前在桃花坞唱歌没人管,还有人对唱,前几天她歌瘾犯了在自己院子里吼了几嗓子居然被人投诉了。 片区范捕快找到家里时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警告她不要深夜扰民,虽然最后她用一包薯条解决了,却也不敢再任性。 今天嗓子也痒得不行。 有没有人听她其实不在意,只想找个能合法尽情高歌的场所,一来听说这舞台有能力的都能上去献技,便毫不犹豫就上去了。 这边等她结束自嗨,发现全场寂静如鸡,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姐可能要红了! 管他呢,有面具呢,她朝左做了个优美谢幕动作。 “谢谢谢谢。” 又朝右意思意思。 “谢谢谢谢。” 说完不待人反应过来,转身退去后台。 “小娘子怎么走了!” 一位看客半个身子伸出窗子,冲着退场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 那女子已不见身影。 “去看看去看看” 不知哪个喊了一句,很快这里那里想起杂乱脚步声。 小厮再次被蜂拥而来的公子们挤得踉跄,一晃眼屋子空了许多,他看一眼摇头轻笑喝茶的自家公子,又看看打开的房门,有些愣愣。 “公子你不去看看吗?” 那公子却只是笑笑,“不用看,看不了。” “秋阳兄果然睿智” 另一个没有追出去的公子举杯相邀,眼底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我们去了也挤不赢他们几个,不如在此得个清闲。” 公子哈哈大笑。 “我只是觉得他们去了怕是也看不到小娘子。” 目送歌姬退场,俆知州回过神,用扇子拍打手心,哈哈大笑: “好!唱得好!” 斐公子脸上也带上笑意,想起刚才那人那景,以及那直白露骨的歌词。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我一直在你身旁 从未走远...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半晌摇着头笑道:“如今的歌词是愈发露骨了” 徐知州也还在回味,一边用扇子敲桌面。 “今日不枉此行吧?” 肩膀搭上一只手,斐公子脑海里的那个身影散去,对好友点点头,含笑颔首。 外面恢复喧闹,有新的妓人上台,日常靡靡之音再次响起。 两人又小酌许久,离开时,斐公子和阿礼走在前面,俆知州被管事的杜妈妈殷勤送出门。 “知州大人说得对,那红衣女子确实是个奇女子”杜妈妈陪着笑,一脸喜气,“而且您说巧不巧,她也姓杜。” 俆知州哦一声,微微挑眉,“这么说她不是你请来的?” “我倒是想啊” 想起被拒绝,杜妈妈晃着帕子幽怨叹气,“那杜十娘口气大得很,说我请不起,您说好笑不好笑,这白麓镇还有我们闲趣楼请不起的歌姬吗?” 俆知州挑眉,道了句有意思。 “何止是有意思,这杜十娘简直--”杜妈妈还要说,却突然被打断。 走在前面的斐公子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说,刚才那姑娘叫什么?” 第53章:房子 清隽如玉的公子语气严肃,表情更严肃。 杜妈妈被问得愣愣,不知所措看俆知州一眼,不想俆知州比她表情更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问你今日那个唱歌的红衣姑娘叫什么” 没有得到答案,斐公子蹙眉重问一遍。 “她...她说她叫杜十娘。” 能被徐知州邀请而来必是贵客,杜妈妈不敢得罪,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 真的假的她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姑娘是这样说的。 果然没听错,斐公子眉头蹙得更深。 一旁阿礼刚才没听清,此时听到杜十娘三字也面露惊讶。 那日船上一别后,再也没了杜姑娘消息,居然是...沦落到风月之地当歌姬了吗? “她现在人在哪里?”斐公子突然问道。 “子宴...” 俆知州要说话,却被斐公子打断,只见斐公子看着杜妈妈,“她经常来此献曲?” “不...不是的。” 杜妈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有些忐忑,“妾身也是第一次见她,不过她说她还会来。” 坐上马车,俆知州不停打量斐公子,“子宴认识那女子?”他意味深长问道。 斐公子点头,片刻后道: “远志,你帮我查个人。” 回到家,等徐知州马车离开,阿礼也一脸凝重不解。 “公子,杜姑娘怎么会沦落至此?当初她说想起一些事,打算去投靠信得过的亲人,难道是亲人苛待她...” “不排除这个可能”斐公子道,“既然被我们碰见,我们不能不管,闲趣楼那边你亲自去打点一番,然后等远志好消息吧。” 阿礼应是,服侍公子更衣后退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伺候小小姐吃穿的古妈妈迎上来,“礼管家,小姐已经睡下,嘱咐明日的午食也不用准备了。” “知道了” 阿礼摆摆手,“小姐平日喜欢的点心,还是备一些吧。” 古妈妈看阿礼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阿礼要离开的步子一顿,转身回来问道。 “礼管家,是不是老奴做错什么惹小姐生气了?不然为何前些日子指名要管家你准备午食,这些日子也不让我做了。” 阿礼笑着摆摆手。 “不是你做错什么,小小姐说是想念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是这样吗?古妈妈神情更古怪了。 她前两年被公子请来随行的厨娘,当初就是因为小小姐爱吃她的饭得了公子青睐,小小姐偷偷说过阿礼叔做的饭菜实在难吃...这样的,会想念的吗? ... ... 嗨完歌白拂便溜了,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回到家洗漱完便心满意足睡过去。 翌日。 白拂一大早搭小亮顺风车去了小溪村,先去地里查看翻整情况,然后带着小四儿去打算建房子那块地。 几个村民正在整理边边角角,看到白拂停下手里动作拘谨地行礼。 “公子来了!” “公子您看这样合适吗?” “公子您有什么要求只说。” 白拂示意他们忙,在村民诧异目光中拿出一把软尺开始量尺寸。 “公子是打算亲自设计屋子?” 小四儿机灵接过软尺另一端,站到白拂指定地点,配合着一段一段地量。 白拂蹲着身子看数字,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回答: “本公子哪有那么能干,就是大致提个思路,具体要跟工匠商量着做。” 小四儿哦哦直点头。 这边白拂测量完毕,那边沈三金也领着匠人到了。 “你这地儿选得好啊” 沈三金一来就捡好听的恭维一番,白拂挑眉。 “哦?三金哥说说怎么好法?”她问道。 沈三金嘿嘿一笑,像模像样四周看一圈,不愧是老手,立马上口: “你看,这块地山环水抱,前低后高,首先从风水上看就是个难得聚财宝地。再看后面,山势平缓又是石头山,不易滑坡,地处水源上游,不易被污染...” 沈三金面不改色说了一大通,白拂很满意,笑着问道: “那建好后三金哥觉得能卖大钱吗?” 沈三金呵呵一笑。 “那得看你怎么建...”说着他转身介绍匠人,“老李,这是白公子,都是自己人,你给个实在价。” 又看着白拂: “老李叔是我外祖家的远亲,很早就开始建房子,如今在白麓镇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工坊,但他的李家工坊建你这种家宅他拿手,价格也公道,可以放心用。” 白拂就喜欢沈三金这精明能干不含糊的劲儿。 “李叔好”她点头问好。 老李叔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朴素袍子,肤色黝黑,看起来挺和气。 老李叔回礼,客气问道:“白公子想如何建?” 白拂将刚测量好的图纸递过来,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边画边说明自己想法。 “因为要做地龙和火墙,最好以砖瓦结构为主--” “窗户要多一些,保证通风” “卧室内部墙面打算用墙纸,前期砖石的表面要尽量光滑平整” “内部结构不需要太复杂,四方干净整洁就好,这里,这里,要预留内嵌家具空间...” 老李听完有些沉默。 “公子,如果主要用砖瓦结构,怕是价钱不合适。”老李实诚说道。 白拂表示知道。 这小溪村多是茅草屋,村长家好一点是土砖屋,镇子里才用木材和砖瓦建屋子,而她想做的是纯砖瓦结构,造价肯定不得便宜。 倒不是她不想多用木材省钱,而是这古代的冬天太冷,她想做火墙和地龙就只能用砖瓦结构,不然冬天太难熬了。 “您先按照这个思路给我估个价,然后我看看如何改。” 老李叔点头拿了图纸,又在地基四周查看一番,又确认一些细节后才离开。 “白公子是想修了房子卖钱?”送走老李,沈三金有些好奇问道。 白拂笑笑,“暂时建了自己住,旁边空地儿不少,以后慢慢扩建,能卖就卖,到时候还要请三金哥你帮忙啊。” 沈三金自然说好。 白拂又问了些建房手续的事情,之后便掏出钱要塞给他。 沈三金这次不接,只嘿嘿一笑。 “白老弟咱都这么熟了,这点小忙哪能让你掏钱。”他大方说道。 白拂挑眉,不太信-- 大兄弟,你哪次帮小忙收我钱纠结过? 看白拂表情,沈三金有些讪讪。 “那个” 他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钱就不必了,你们德天阁的爆米花有多的给我送一份就行,我媳妇儿爱吃。” 白拂恍然,立马表示没问题,回去就送。 第54章:寻人 沈三金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松口气。 如今德天阁的吃食不但不现卖,还限量,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他媳妇儿嚷着要吃有一段日子了,让家里婢女去买硬是没排上号。 然后便开始他耳边叨叨,说谁家相公为了夫人吃上德天阁的吉祥四宝,天不亮就让人去排队什么的。 “相公,你是不是不心悦我了?” 晚上成婚不到半年的媳妇儿一脸幽怨拒绝亲近,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沈三金简直莫名其妙。 这都哪跟哪儿啊,实在搞不明白吃食和爱不爱夫人有何关联! 连续几天遭冷遇,沈三金怕了,想找白拂开个后门,却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开口去讨吃食有些难启齿。 今日一听白拂找他,立马颠颠儿跑来了。 想到媳妇儿交代的任务顺利完成,今晚定能一亲芳泽,他一高兴,留下给白拂当了大半天免费顾问才离开。 晚上回去白拂就让小四儿给沈三金送去一份镇店四件套,还另外给沈三金媳妇儿送了一大块桃花香皂皂。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三金说着,伸手接过包裹递给早就候着的媳妇儿,转头看小四儿,“帮我给白老弟带给话,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是啊是啊” 沈三金媳妇儿笑意盈盈附和着,“我家相公门路广着咧,你们千万别客气。” 小四儿笑嘻嘻应下,想起白拂交代又解释道: “这桃花香皂家里人都爱用,是我们公子亲自做的,不值什么钱,嫂嫂要是用得好,告诉一声,我再送来一些。” 沈三金媳妇哎哎应声,客客气气将小四儿送走。 “你不是急着吃吉祥四宝吗?这不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送走客人,回到卧室看媳妇儿捧着桃花香皂闻来闻去,都没去碰吃食,沈三金有些不解。 媳妇儿娇俏瞪他一眼。 “你们男人什么都不懂” 她说着,又闻了闻,“我听说这香皂只送不卖,而且只送给买得多的客人,说明这白公子很看重相公你呀。” 沈三金笑笑,神态带着几分得意。 “那是,你也不看看你铺子是谁帮她找的” “那相公你再多帮帮他,以后你媳妇儿能不能在别的夫人那里撑起面子就靠他了。” 什么话! 沈三金面露不悦,“我媳妇儿的面子什么时候要靠别的男人撑了?” 沈三金媳妇儿顿时咯咯咯直乐,身子往相公身上倾了倾,轻轻蠕动着,“少来,你还不懂我的心思!” 软香在怀,被晾了好些天的沈三金一股邪火瞬时窜上来,伸手一把搂住媳妇儿的细腰,往怀里紧了紧,“不懂,你让我好好瞅瞅。” “哎呀” 很快,屋子里响起娇嗔,不一会儿只剩下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口的丫鬟红着脸带上门,退了出去。 ... ... 这日斐公子下学后又入了城,直接拉着俆知州去了闲趣阁。 白天累成一条狗的知州大人一面小口饮酒,一面看对面男人颇为冷冽的脸色,有些好笑,但是不敢笑。 自从听到那红衣姑娘的名字,好友就是这般模样。 问他是谁有何渊源也不说,好奇死他了。 等了大半晚上也没等到人,他故意咳两声,“那个...子宴啊,那姑娘今日怕是也不会来了。” 斐公子从沉思中回神,看向他。 “户籍查得如何?重点查最近两年流入人口,十六七岁。”他又描述一番白拂外貌特征,说完看好友一脸新奇看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远志,那姑娘是我一故人,孤身一人来此,想不到竟然流入...”他顿了顿,不太想说出烟花之地几字。 见他说得如此这般认真,隐隐还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看样子还真是故人啊,俆知州收起玩笑神色。 “放心,我让下边人加快进度。” ... ... “小白” 小亮下学回来,先将食盒洗干净,便去厨房找白拂。 白拂正在指导二丫三丫做火锅,看到他忙放下手里活计,“小亮肚子饿了吧?再等一会儿我们今儿吃火锅。” 小亮眼睛瞬间程亮程亮。 “就是你说的那种将吃食放进去煮一煮就能吃的美食吗?”他兴奋问道。 白拂开心点头。 “我找铁匠打了几口铁锅,今天刚做好,正好试试。” 在桃花坞那会儿没有铁锅,她只能靠想象解馋,来了这里就一直琢磨着买一口铁锅,一直没有找到,便直接去铁匠铺子让人打了几个。 有了这个,以后她就不用老吃那些蒸啊煮啊烤啊煎的饭菜...现在才知道,在古代能吃到炒菜也是一种幸福啊。 “小亮,明天给你做什锦炒饭带去学院吃...那个叫小思的同窗除了不吃姜还有什么忌口没有?” 小亮想起小思的交代,有些无奈地说: “她不吃蒜,不吃芹菜,也不吃豆腐和猪肉” 还真是个挑食的孩子。 “哦好,我记住了”白拂道。 “谢谢小白。” 不一会儿,一锅鲜菇底料的番茄火锅和丰富配菜上了桌,外面也传来秦十三说话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一进屋就闻到刺激人食欲的味道,便自来熟地往餐桌旁靠近。 “三丫再拿套餐具” 白拂转头吩咐着,看秦十三,“你总赶在饭点来,不巧才怪。” 被揶揄了秦十三也不恼,坐到小亮一旁,“我爹说家里酒没了,让我过来多买一些。” 闻言小亮眼睛一亮。 “秦夫子也喜欢桃花酿?我这就去拿一些!”说完登登跑开,巴格也起身去帮忙。 三丫从厨房回来布置好餐桌就要退下,白拂喊住他们。 “一起吃吧。” 二丫三丫忙摆手,看一眼秦十三。 知道白拂不习惯吃饭有人在旁边看着,秦十三忙说他这个蹭饭的不介意,二丫三丫却死活不同意,白拂也不坚持,让他们再做一锅带回去自己院子吃。 “这吃食也是你折腾出来的?” 秦十三一脸新奇打量面前雾气腾腾的锅子,“这个怎么吃?” 白拂将一筷子羊肉切片在锅里涮了涮,蘸上蘸料,大口塞进嘴里。 “就这样吃,你们试试” 第55章:售酒令 一群人畅汗淋漓吃饱喝足。 三丫撤下空碟上了茶,秦十三才悠悠道明来意。 “听小四儿说你想卖酒?”他问道。 白拂点头。 “桃花坞族里的年轻人出去都要花钱,你也知道如今族里不宽裕,我这店铺可以捎带卖卖。” 可惜铺子售酒需要官方许可。 她找沈三金打听过门路,沈三金表示这个有难度,他一时也搞不定。 白拂没放弃,让沈三金带着酒去官衙试一试,沈三金一开始还说直接拿银子打通关系更合适,但是尝过桃花酿后便改了口,说应该可以一试。 昨日见面时沈三金说还没有进展,让继续等消息,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想到这,白拂叹口气。 “没想到搞个售酒证也这么难。”她喝着饮子随口嘀咕一句。 秦十三自然猜到这一点。 “怎么不来问问我?要不是小四儿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 白拂眼睛顿时一亮。 “你有官府门路?”她问道。 秦十三爹说他爹是书院管事的,上次去送礼白拂只来得及简短问候一声便被秦十三拉去参观学院,都没机会没打听过其它。 只知道那是个温文儒雅的美大叔,像极了现代受人敬仰的教授大拿,那双眼深邃中透着智慧,看得你都不好意思动心思去找他开后门找关系的那种。 还是小四儿是个有眼见力,知道把她那点小纠结透露给秦十三...嗯,回头定要好好奖励小四一番。 “拿去吧。” 秦十三在怀里掏了掏,很快一张折叠着的纸被递过来。 白拂接过一看,是个有官府印章文书,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大致等同于现代的酒类制造销售许可证。 “有你的啊!” 白拂兴奋得一掌拍在秦十三肩膀上,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早知道一早就去找你了!” 秦十三没料到她会有这等粗俗动作,被拍了个踉跄。 咳咳。 “注意言行。”他佯装气恼道。 白拂也不在意,捧着许可证跟捧着金元宝似的乐开了花,冲书房那边喊了声,“小亮,让阿石赶紧回去通知族里送酒来!” 又喊来巴格: “店里也要准备,先试喝,接受预定。” 巴格忙点头,小亮眼睛亮亮看白拂,给秦十三行了个礼: “小亮代替族人多谢秦先生。”他诚恳说道。 巴格挠挠耳朵也跟着行礼,“秦先生是桃花坞的恩人。” 一大一小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秦十三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起身虚扶两人一把,嘴里念叨着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白拂说道,“关衙里好多关系要疏通,我费钱又费酒地折腾都没搞定,如果没有秦公子帮忙,怕是要花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就搞得定? 秦十三笑笑,不打算深究这个话题,只看着还保持行礼姿态的两人: “以后还是别叫我先生了,桃花坞的事我没对别人讲过。” “是,秦公子。” 小亮从善如流改了口,然后和巴格阿石去商量事情。 二丫三丫也开始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不大的小院里人进人出,说话声,水声,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起,一幅热闹景象。 看秦十三不急着走,白拂留他在院子里喝饮子解腻。 “试试这个,是桃花坞的桃花加冰糖熬的,还加了梅子,用井水镇过,解腻养颜。”白拂递过去一个瓷碗。 “男子要什么养颜。” 秦十三吐槽着接过,喝了一口,细细一品,点点头又喝一大口。 白拂给他个你懂什么的表情。 “你啊,太年轻,不懂。”她给自己也倒一碗,品一口后悠悠说道。 秦十三一愣。 明明比自己还小一岁,怎么语气跟个沧桑老者一般? “你懂?”他问道。 “自然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喜欢美女,美女自然也喜欢美男子。”白拂笑着说道。 什么话! 秦十三突然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肤浅!” 白拂:“......” 这孩子又犯轴了,好好的怎么又变成冰雕脸。 就,挺神经的。 白拂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但也懒得跟他较真,“反正我要当个美男子,你随意。” 秦十三打量白拂白嫩得有些过分的脸,神色复杂。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美男子,哪怕肚子里塞满稻草也无所谓,所以死活不读书?” 白拂不愿意读书这事一直是秦十三一个心结,不是因为瞧不起其它行当,而是觉得白拂这样的怪才,若不能为朝廷所用,太可惜了。 退一万步说,他那么喜欢种菜,读书出来治理一方农事也是好的啊。 这些道理他都说过,可惜白拂毫不动摇,说他没那大志向,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目光短浅,整日沉迷于经商做饭这些妇人们喜爱钻研的小道! “谢谢。” 白拂佯装没听懂对方揶揄,“我确实觉得自己挺美。” 秦十三:“......” “不过你说得不对” 白拂接着说,“我肚子里装的不是稻草,是美食...哦,科学告诉我们,读书跟肚子没有关系,读的书都在脑子里。” 秦十三:“......小女子般胡搅蛮缠,这就是不读书明理的结果!”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上纲上线了。 白拂恨不得直接一巴掌呼他脑门上。 “谁说小女子胡搅蛮缠?你不要一杆子打倒一船人,古往今来明理又厉害的女子多了去了!” 秦十三本不是这个意思,却被白拂思路带歪了,莫名其妙跟着杠起来。 “姓甚名谁?你数来我听听!” 白拂翻个白眼。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我就是知道!” “不读经典自然数不出来。” “我是怕我数出来你不认得丢了面子!” “小女子般胡搅蛮缠!” “你再说?” “我就说!” 院子里的争吵惊动屋里的小亮,跑出来看到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在心里默默为秦公子点了一根香。 二丫三丫在伙房听到外面动静,不放心地朝外张望,见两位公子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让步,有些好笑。 “原来读书人也是这般吵架,跟村里的孩子们也没什么区别嘛”二丫笑着说一句。 三丫则是有些困惑,“秦公子为什么总说公子不读书呢?我看公子读书很刻苦的呀。” 二丫一愣。 “公子读书刻苦?”她不解问道,她也听说公子不爱读书啊。 “嗯” 三丫点头,“好几次晚上看到公子房间灯都亮着,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的,不是读书是什么?” 第56章:道歉 这日,白拂去了趟老李匠的铺子。 “老李叔你这铺子位置选得好啊,这一条街都是都是卖建材的铺子,要买什么都方便”白拂进门便笑着恭维了几句。 和几个徒弟正说话的老李匠看到是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头吩咐一句什么,徒弟们行了礼散去,老李匠亲自迎白拂进屋。 “说起这条街,还有点来历。”落座后,老李叔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我看这条街的铺子设计得很整齐,是同时建的吗?”白拂笑着问道。 这时一个扎着双髻身着绿衫的丫头端着茶盘,在门口喊了声爹爹,老李匠回头见是自家女儿,微微诧异,起身要去接,“怎的是盼儿送来?” “乔哥儿被大师兄喊去帮忙,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盼笑着进屋,冲白拂点头问好,熟练摆好茶具捧上茶便退了出去。 老李叔劝了茶,便起身去书架那边翻找什么。 “公子好眼力”他忽地说道。 “当年战乱镇子里很多房子被破坏,为了招待朝廷增援的将官,临时赶建了这一批房屋,后来一起建房子的商户将铺子盘下来,慢慢就形成现在规模。” 白拂惊讶地再次打量房屋。 “原来还是将军们住过的屋子,难怪觉得不一般。” “可不是” 老李叔拿着一卷画纸过来,也仰头看了看,神情带着几分追忆,“这间屋子还真是位大将军住过的,当时他也夸这屋子建得好。” “这屋子是李叔建的?”白拂听出点什么,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敢不敢” 老李匠忙摆摆手,“当时镇里的工匠都来了,可不是我一家铺子的功劳...不过,这间屋子是当时我们铺子主建的,所以我给盘了下来。” 白拂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一番内部,渐渐目光移向窗外。 这里是铺面二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街面,另一个窗户则可以看到后院,那里是个宽敞的院子,整齐摆了不少材料和工具,年轻徒弟们在其中来来往往忙碌着。 一切井然有序,透着专业严谨的味道。 待她观赏完,这边老李叔已经摊开一份图纸在桌面上等着,见他回头,示意她看。 “这是按照公子的想法做的设计,公子看看,不满意我们再修改。” ... 这日回家时天已晚,一进门看到小亮一脸不高兴坐在院子里,小四儿在一旁宽慰着。 “怎么了这是?”白拂放下手上东西问道。 两人看过来。 小亮有些委屈地瞅白拂一眼,不说话,小四呵呵一笑上前解释。 “小亮公子今天被夫子说了两句,觉得有些委屈。”他凑近小声说道。 白拂松口气。 还以为什么大事。 古代老师教学理念是严师出高徒,喜欢动不动教训几句,严重了还打板子,说两句不是很正常? “夫子严一点是为你好,说你你就听着,下次改不就好了。”她笑着走过去,拍拍小亮脑袋说道。 小亮又看她一眼,半晌吐出几个字,“不是我。” 白拂不解,“什么不是你?” 那还有谁,咱家的读书人就你一个。 “小白你记得吗?前天夫子让默写唐诗...”小亮说,“今日夫子点评了。” 白拂点头,这个她记得。 新来的夫子让每个学子回家念诗,然后默写一首最喜欢的、课堂上没有讲过的分享给大家。 “所以呢?”她满脸包地问道。 小亮把事情原委交代一遍。 那天他把家里的诗集都翻过了,都不满意,便跑来问白拂,白拂便随口给他念了首唐诗,小亮一听觉得妙哉妙哉就写了上去交给夫子。 谁知夫子今天说他不该把今人写的诗当唐诗,让他回家再多读唐诗。 这...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有些大。 白拂脑壳迅速运转。 自从来到古代,她想着按照穿越人定律,哪天总有用诗碾压人的机会,便认真看了很多诗集... 经过刻苦比较,她在现代背过的唐诗三百首诗,哪些这个架空时空有,哪个没有,她门儿清。 这次夫子要求是唐诗,又要求是课堂上没有讲过的...于是她特地背了首这个架空时代唐诗集里没见过的。 嘿嘿,这个你总不可能在课堂讲过吧? 而且反正都是唐诗风格,她还特地交代小亮,如果夫子问怎么没见过这首唐诗,就答是个不知名诗人,如果问哪本书看到,就答不记得了。 反正结论就是: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谁知人家夫子问的不是怎么没见过,而是‘不该把今人写的诗当唐诗’。 白拂顿时有些不服气,拿到嘴边的茶都顾不上喝。 “谁说是今人写的诗?”她只陪人背过唐诗三百首好不好! 唐朝已经灭亡,现在是个似宋非宋的架空年代,她背过的唐诗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可夫子说...那是他幼时写的诗。” 似是不满白拂极度自信的表情,小亮幽幽补了一句。 啥? 白拂一口水喷出来,喷得来不及躲闪的小亮一脸。 夫子幼时写的诗? 不会这么倒霉的吧... 翌日,白拂把小亮的餐盒又加了一份,嘱咐小亮送给夫子当赔礼。 她想了一晚上,结论是: 如果不是架空时空出现常识性错乱,那很可能是她当年背诗背岔了,混了年代,然后好巧不巧偷巧偷到诗作作者本人身上-- 也够倒霉催的。 但是无论如何,道歉是必须的。 人家夫子都说是自己的作品,不管真的假的,她难道还能较真驳了夫子面子不成? 夫子就是上帝。 上帝就应该捧着。 道个歉算什么。 “小亮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白拂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夫子的心情决定了小亮以后的学校生活质量,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了知道了” 小亮接过食盒,乖巧地复述一边给她听: “夫子,那首诗是我偶然看到的,当即惊为神作,便深深记在脑子里了...因为诗作既有大唐之风,又有大业之神韵,一时记岔了,还请夫子莫怪,以后我一定多多钻研唐诗和更多夫子神作。” 白拂满意点头,觉得这孩子太省心了,“不错不错,说得好!记得态度要诚恳,知错能改就是好学生。” 是这样吗。 “可是小白,你教我说谎...是不是不太好啊?” 知道白拂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夫子的诗,小亮眨巴着小鹿眼有些不安地说道。 咳咳,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嘛。”白拂一脸淡定说道,说着将小亮往外推,“行了行了,小四儿在外面等急了都,好学生是不能迟到的,快去吧。” “...哦”小亮提着书包不情不愿地走了。 第57章:爹爹 白麓学院。 午休时间,小亮鼓起勇气邀请斐夫子一起用午餐,顺便将白拂的话说给斐夫子听,斐夫子听完一阵沉默。 小亮偷偷抬眼瞅一眼斐夫子,见他神情变幻,似是不太满意这个说辞,不由心中叹口气。 都说了小白的马屁在斐夫子这里行不通。 斐夫子可不是那些只喜欢听好听话的迂腐夫子。 “夫子,是我说错话了吗?”小亮低着头问道,神情忐忑不安。 斐夫子放下手里的书。 “这话是小亮自己想说的?”他声音清润问道。 小亮更紧张了,头埋得更低,想掩下发红的脸颊。 斐夫子笑了笑,拍拍小亮脑袋,“小亮不要紧张,夫子那首诗只是嬉闹时所作,称不上神作,日后小亮多读好诗自能分辨。” “不是的不是的,学生是真的觉得...” 小亮忙忙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面红耳赤抬着头看夫子,小嘴张张合合无声。 倒是一旁的小思噗地笑出声来,大概是觉得太好笑,最后干脆趴在桌上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瘦瘦小小的身子轻颤,书桌因为碰撞发出震动的声响,片刻前还在喧闹的学子们停下说笑看过来。 “哎哟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小思边笑边嚷嚷。 她见过爹爹被人夸赞时的各种云淡风轻和自如,如此这般复杂神情还是第一次。 小亮和斐夫子也看着小思。 小亮不明所以,暗暗给小思递眼色,示意她在夫子面前收敛点,斐夫子面上则闪现一丝无奈。 好久没看到女儿笑得这么开心了,果然孩子有了合心玩伴不一样。 “好了,小思也吃饭吧。”斐夫子温声说道。 “哦” 小思笑够了,忍笑直起身子,看到小亮暗递眼色,突然又忍不住趴下去笑。 小亮:“......” “小思!”斐夫子声音严肃几分。 小思赶紧起来,端正坐好,“是,爹爹。” 小亮猛地瞪大眼睛。 爹爹? 小思喊斐夫子爹爹! 斐夫子怎么会是小思爹爹?! 他转头看看斐夫子,又看看小思,再看看夫子,再看看小思,隐约看出两人似乎有些相似之处,恍然后神情更错愕几分。 原来如此。 居然如此。 早知如此...他早上怎么会把那句话在小思面前练习两遍,还告诉她是哥哥让他这么说的!! 当时小思还夸他说得很好,很诚恳,夫子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小亮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面上表情不停变幻,斐夫子看出点什么-- 估计自家女儿又搞了什么鬼。 他捏捏眉心,拿起筷子,对小亮温和说道: “请小亮替我谢谢你家人,今日心意我们领了,以后不要再费心准备我和小思吃食了。” 他没有吃午食的习惯,丹娘,也就是斐思,以前也不常吃午食,顶多让阿礼准备一些糕点随身备着,他是今天被小亮喊住,才知道小家伙每日中午和小亮一起吃午食的事。 “爹爹!” 小思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笑脸立马皱成一团,“我就喜欢吃小亮哥哥做的饭菜!” 说着小手在桌下推了一把小亮。 “是啊夫子” 虽然小思刚才表现得不够义气,但自从尝过小思带来的饭食后,小亮很是同情他,便也帮腔道: “我哥哥说一头羊是放,两头羊也是放,不麻烦的。” 小思,斐夫子:“......” 一顿饭下来,在两个小家伙软磨硬泡下斐夫子妥协了,同意小思和小亮每天一起吃饭,条件是每日用新鲜食材交换。 这日下午小亮有些恍恍惚惚,目光一直在小思和夫子之间来回转。 晚上提着一篮子上好食材回家,跟白拂说了这茬,白拂也是一阵恍惚。 这... 事情太巧了,能怪谁呢? “这事以后别提了,啥都不说。”沉默半晌后,白拂有气无力说道,又拍拍小亮的头: “以后好好读书。” 小亮:“......”这是我不好好读书的原因吗? ... ... “白公子,你看这份设计满意吗?” 老李匠递过来一张修改过的房屋设计稿,经过这些日子反复商讨,这是他目前觉得最合适的方案。 白拂接过仔细看,最后指着一处问道:“这里能再扩宽一些,加高一些吗?” 老李匠摇头。 “公子有所不知,砖瓦材料这里如果扩宽加高的话,承重怕是不行,造型也会受影响。” 这样啊。 白拂恍然点点头,心里有些小失望。 她在现代看过一些仿古的中式小院,一直想拥有一套,后来因为一心攒钱买学区房便强迫自己收了心,如今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心意来设计,她便想着给自己整一套。 和老李匠几次沟通下来,才知道有些想法以目前技术还无法实现。 也是。 古代没有钢筋水泥,房子承重只能靠墙面和柱子的支撑力,很多设计受限制做不了。 白拂和老李匠推敲商量一番,终于做出一个折中方案。 “就按照这个来吧”她说,“价钱和工期算出来后通知我。” 老李匠思量着点头。 “对了,公子刚才说的墙纸和更好的砂浆...”老李匠问道,“这个价钱按多少算?” “这些我来准备。”白拂想了想,“过几日我让小四送一些样品给你试试效果。” 老李匠点头应是,送白拂离开。 “师傅,这位公子也太难伺候了,什么也不懂净瞎改。”一直候在一旁的几个徒弟中,一人突然抱怨了一句。 这公子不仅要求多,修改多,连预算也要严加控制,材料价钱和用量都要求详细列表。 一开始听这公子侃侃而谈,还说知道一种更好的砂浆,他们还以为遇到懂行的,后来又发现他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明显是个外行。 “宋平” 老李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倒觉得这公子有些想法值得借鉴。” “可是师傅...” 年轻男人还要再说,被老李匠打断。 “行了” 老李匠看几个徒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这抱怨的功夫不如尽快做好准备早点开工!” 知道师傅这几年被老对头打压得火气大,徒弟们不敢多说什么,未免殃及鱼池,忙做鸟兽散。 第58章:铁锅 从老李匠的铺子出来,白拂直接去了铁匠铺。 铁匠牛大叔看到他,停下手里的活,拿肩上的布擦着汗迎过来,“公子又来打铁碗吗?” 因为常年在烟熏火燎的环境下工作,铁匠大叔脸色透着黑红,一笑皱成一团,憨态尽显。 白拂有些好笑。 自从她拿着图纸让大叔做了大大小小几口锅后,大叔就叫那铁锅为铁碗,虽然不敢想象哪个壮汉需要用这么大的碗,但...就还挺形象的。 “不是,今天想打点其它东西。” 她递给大叔一张纸,“按照图上大小和形状打造就行,能做吗?” 铁匠大叔拿着纸认真看了会儿,又是没见过的东西,但看起来好像不太难,于是表示没做过但可以尝试。 “公子,这个又是用来干什么的?”末了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白拂告诉他是做房子做家具要用的,叫钉子,铁匠大叔乐呵呵应了。 “老牛家的,我的铁具修好没有?”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铺子门口响起。 牛大叔忙应声迎出去。 “好了好了,我正准备让徒弟送去。” 那男人从牛车上跳下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粗布衣裳,“我路过,顺便带回去吧。” “那敢情好” 牛大叔转头喊徒弟,不多会儿徒弟便从后院拿着东西送来,“这是曹叔您要的,我给您送车上去吧。” 说着也不待人回答,小跑着往外而去。 中年男人收回视线,掏出钱袋,一边数着铜板一边闲话,“老牛啊,你这出活儿倒是快,不会用几天又不顶事儿了吧。” 男人声音不小,路过的人听到纷纷侧目,白拂听到声音也看过去。 牛大叔涨红了脸,却不好反驳。 说来也怪,给老曹打的这批货确实有些不顶用,易断易折,这短短一月便返修了两次,只得讪讪干笑两声,“老曹你放心,再坏我给你换新的。” 说着他抓住老曹数钱的手,“别数了别数了,哪能收你钱。” 老曹推脱几下,最终将铜板放回钱袋,“那行,我再回去试试。” 目送老曹牛车走远,徒弟呸了一声。 “他家那地里怕不是埋了石头,别人家都不坏就他家隔三差五能坏一次。”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打上后脑勺。 “瞎咧咧啥咧” 牛大叔瞪他,“快去干活。” 徒弟捂着后脑勺嘀嘀咕咕去了后院,牛大叔回到铺子才发现白拂还在铺子没走。 “白公子还需要点啥?”他问道。 “牛大叔,那铁碗你一天可以做几个?”白拂在铺子里一边打量各种成品,一边问道。 铺子里挂的这些成品,大都是些农器具和家里常用的刀剪,谈不上精美,但胜在种类多,这牛大叔是个喜欢没事自己折腾新东西的人。 当初为了打铁锅,白拂跑了好几个铺子,别的铺子不是不愿意做就是报价太高,只有这牛大叔爽快接单报价实在。 铁匠大叔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想了想老实报了个数。 “这铁碗可不好打,费工时,两三天顶多做一个,公子你还要吗?”他问道。 “不是我家要。” 白拂心里盘算了一番,解释道: “我想跟你谈笔生意...将你铁碗挂我德天阁的名字卖出去,到时候赚的钱五五分如何?” 铁匠大叔很是意外。 “这铁碗有人要吗?”他憨憨问道。 白拂浅浅一笑。 “别人卖我不好说,但我德天阁卖,应该很快会有很多人要。” 按照她在现代看到的历史,铁锅是宋代的产物,那之后很快普及全国,甚至出口到国外... 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是因为吃货儿子说过,在他心目中,铁锅才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发明。 如今铁锅因为她提前出现,不赚一笔怎么对得起这趟穿越! 很快会有很多人要?牛大叔眸中闪过不解。 这铁碗他拿回家一个残次品给媳妇儿用,媳妇说比陶釜铁釜热得快,省柴火,家里用来烧水煮汤倒是正合适。 可有几个人会为了烧水煮汤专门买口铁碗的? 这年头铁产量少,除了用来做兵器就是做农具,价钱不便宜。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不过最近手头紧需要先赊账,等卖出去后才能分钱”不待牛大叔说话,白拂直接说出条件,“您不放心的话可以一开始只做三五个寄卖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铁匠大叔大掌一摆,“这东西不稀罕,就是耗工时,回头做好我送过去。” 这就是答应了。 白拂笑笑,“大叔以后可不能对人说这东西不稀罕,我可准备当宝贝卖呢。 从铁匠铺出来,白拂没有急着回家,一路去了几家看起来比较高端的食铺转了转,点了各家铺子招牌菜打包让伙计送去德天阁。 她慢悠悠走到门口,还没进屋,一个声音喊住她。 “白掌柜留步。” 白拂转头,见是隔壁曹婆婆豆饼的二儿媳妇曹瓜氏,停脚礼貌点头打招呼。 “曹二婶。” 喊完人白拂不动声色左右看了两眼。 曹婆婆家有两个儿媳妇,大儿媳妇儿曹陈氏和曹婆婆一样不爱多说话,平时也就曹瓜氏愿意跟他们多搭几句嘴。 曹婆婆几次因为曹瓜氏话多脸上表情不太好,白拂一开始有些纳闷,左邻右舍做生意的,说几句话怎么了? 后来听米掌柜说才知道,曹婆婆年轻就成了寡妇,一个人靠卖豆饼养大两个儿子不容易,怕人说闲话不大跟外男说话。 所以看到曹瓜氏,白拂下意识担心曹婆婆又出来甩脸子。 理解归理解,但平白被甩脸子估计没人欢喜。 看白拂那表情,曹瓜氏咧嘴巧笑出声。 “别担心,我婆婆今儿不在。”她说道。 白拂本来没多想,闻言身子微微一僵。 大姐,你这样说我更害怕。 这曹瓜氏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模样有几分姿色...莫不是想勾引我这颗小嫩草? “曹二婶有事?” 白拂压下心中揣测,语气淡淡问道。 曹瓜氏上前两步。 “白掌柜我想跟你谈笔生意。”她眼睛亮亮,“可否进屋里说?” “不太方便”白拂想都没想拒绝,笑了笑,“曹二婶有话不妨直说。” 似是料到会被拒绝,曹瓜氏倒没有表现出难堪,又是讨好一笑。 “我就知道白掌柜是个爽快人,是这样的,我听说白掌柜和唐家铺子做了笔交易,我就想问问有没有我可以做的交易。” 白拂恍然,顿时有些欣赏地看曹瓜氏一眼。 第59章:交易 曹婆婆豆饼铺子,白拂一开始以为是卖粗粮饼子的店。 后来才知道古代人把所有面食都叫饼,而曹婆婆家的豆饼是煎出来或者蒸出来的,有些类似现代的粗粮饼和粗粮发糕。 据说她家有祖传不外传配方,家门口挂的牌子上也写着三代单传之秘什么的,噱头很足。 她家豆饼不是现做,都是曹婆婆自己在后厨做好让两个媳妇端出来卖,大媳妇儿曹陈氏是个话少嘴笨的,主要负责二次加工,煎一煎,或者涂涂酱料之类。 二儿媳妇儿曹瓜氏嘴巴溜嗓门大,负责收钱包装和吆喝,偶尔跑跑腿出去送货。 来买豆饼的大多是不富裕的人家,一些镇上妇人习惯上午逛完菜市顺便买一份,来镇上赶集的货郎农人回家之前也会买一些,可以当家里人好些天的口粮。 白拂留心看过几次,她家老客户不少。 曹瓜氏经常热情喊着叔叔婶婶大姐儿闲谈几句,偶尔趁曹婆婆不在偷偷多塞几块碎饼子做人情,客户每次都被哄得开开心心的。 白拂也得过一次人情,是曹瓜氏送来的回礼,一大早煎得油亮水滑热乎乎的送来,说是她家婆婆天不亮就赶着做出来的新鲜饼子,用独门酱料调味过,在镇上绝无二家。 不过白拂没吃出什么特别,就是觉得五颜六色还挺好看,味道也不错,巴格偶尔不想吃米饭的时候就买回来一些当主食吃。 小亮吃惯白拂做的精致吃食,不爱这口,嫌弃涩口又粘牙,还是白拂说偶尔吃下粗粮对身体好,才勉强接受。 白拂也不多说,直接把问题抛回去。 “曹婶子觉得有什么交易我们可以做?” “就知道白掌柜是个干脆人” 曹瓜氏明显是有备而来,一听有戏便将自己想法大致说了说。 “我看你们店里的薯条也像一种面食做的,我就想着能不能用这种手艺来做我家的饼...”她说着,看一眼白拂,“当然,我也不白学手艺,白掌柜如果愿意就开个价。” 白拂抿唇笑了笑。 不少客人问薯条是用什么食材做的,白拂都没告诉,想必这曹瓜氏用心研究过,最终得出结论是面食做的。 说不定还试着做过。 要说用面食做成薯条模样也不是不行,但口感肯定天差地别,而且这个时代植物油不便宜,想要曹家豆饼的目标客户接受不容易。 “那个你们怕是做不了。” 白拂想了想,直接了当回答,不等曹瓜氏做出反应,又接着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适合你们的生意,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刚听到前面一句拒绝的话,曹瓜氏面上的笑僵了僵,但也不至于露出失望之色,求人办事哪能那么容易。 她开口就要再说说好话争取争取,不想紧接着听到后一句,眸中精光一闪,脚不自觉上前两步。 “白掌柜您说您说!”她探身过来说道。 许是怕被人听了去,曹瓜氏靠得有些近,丰润的身子一靠近,白拂顿时感到一阵压迫感,下意识身子微微往后撤了撤。 “不急不急,也不是什么新花样,用你家铺子现有的饼就能做,不过我需要花点时间调新酱料,曹婶子先送一些你家的绿豆饼过来就行。”她说道。 白拂这一退,曹瓜氏也意识到有些不合适,讪讪一笑,“我这就去拿一些。” 说完她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停下,“一斤...够吗?”她回头问道。 这...白拂顿了顿才开口: “我家里如今人多,我再买三斤,正好今晚想吃这个了。” 曹瓜氏哎哎应声回了铺子,不多会儿便拿着饼子出来,白拂拿了饼子付了钱,又交代几句,这才进了屋。 “公子回来了!” 三丫风风火火过来帮白拂拿手里的东西,又指着桌上的食盒笑嘻嘻问道:“公子,今天晚上吃这些吗?” 那几个食铺速度还挺快,早一步将白拂点的菜送来了。 “嗯,这些是镇上几家大店的菜,等下一起品品...喊二丫过来,我再教你们做道新鲜菜。” “好的,公子稍等。” ... ... 这日晚上,曹婆婆带着大媳妇儿从庙里祈福回来,一进屋看到满桌子饭菜,有些诧异看曹瓜氏一眼。 “今天铺子很闲?”她语气不悦问道。 曹瓜氏已经习惯婆婆对她不冷不热,也不计较,上前搀扶她入座。 “哪能啊” 她笑嘻嘻道,说着递上湿帕子让曹婆婆擦手,“我就是想着您和大嫂上山一趟肯定累着了,特地给你们做的。” 曹婆婆狐疑看她一眼,擦着手不说话。 这二儿媳妇儿也不是个坏的,就是不如大媳妇儿勤快实在,话也多...加上人颇有几分姿色,将二儿子治得服服帖帖,有时候实在让她看着不顺眼。 大媳妇儿曹陈氏不吭一声取来碗筷摆上,低声道一句“谢谢弟妹好意。” 曹瓜氏忙诶一声接过话。 “大嫂快坐快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曹家有二子,大儿子在外跟人跑生意,平日不回家,二儿子被征兵在边境,两个孙子在学院读书休沐才回家,是以今日只有三个女人吃饭。 三人中两个不爱说话,曹瓜氏一个人也热闹不起来,很快,屋里响起闷声吃饭的声音。 饭快吃完的时候,曹瓜氏瞅着个机会开了口。 “娘,咱家祖传的方子...您按祖训只传长媳长孙我没意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知道婆婆不喜欢她提祖传方子的事,曹瓜氏小心翼翼说道。 曹婆婆重重放下筷子。 “我就说呢,突然这么勤快,原来是在这儿挖坑等着我。”她语气不快说道。 “怎么能说是挖坑呢。” 曹瓜氏嗔怪似的反驳,面上带着笑,“曹二也是您的儿子,哪怕我们这一辈不分家,等孙子辈长大了您能保证他们也不分家?我总得为您亲孙子做些打算不是?” 自从婆婆将自家相公送去当兵,曹瓜氏心里就没舒坦过。 香火要大儿子继承,秘方要大儿媳妇继承,那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又算什么? 虽然这些年有摄政王威震四方边境并不危险,但总不如在家舒坦吧,守活寡什么的她可以忍,但一想到儿子她这心就不安得厉害,时时刻刻充满危机感。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大哥大嫂现在答应得好要照顾他们,以后婆婆不在了,她一家子难道要看大房眼色过活? 这说的什么话! 曹婆婆皱起眉头,张嘴就要训斥,被大媳妇儿扯了扯袖子。 “弟妹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半晌曹陈氏轻声说道。 第60章:搜索 “我就知道大嫂是个明理的” 曹瓜氏冲曹陈氏笑笑,瞅婆婆一眼,面上几分得意道: “前几日不是听说唐家铺子和隔壁铺子做了交易吗?所以我今天也去找白掌柜谈了笔生意--” 这边话未说完,那边曹婆婆眉头已经蹙得老高,曹陈氏也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唐家铺子卖焦糖果脯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但没多想-- 只以为是唐家铺子供给德天阁的,只有曹瓜氏一直嚷嚷着不对不对,明明是德天阁先卖焦糖,唐家铺子后卖之类的话。 这话他们听到就听到,仍旧没往心里去。 左右跟自家铺子没多大干系,曹瓜氏却是不搞清楚不罢休的,逮着人就问一嘴,没想到还真被她问出来了。 对面铺子的孙老板娘说米掌柜走大运了,得了德天阁秘方,两家铺子如今在搞合作什么的,知道这事以后曹瓜氏在家说一说后便没了后续,他们都以为这事就到这儿了。 没想到曹瓜氏还琢磨了后面的事,不仅琢磨了,还直接去谈了... “人家那是正好有东西交易,我们和他们根本不搭边!” 曹婆婆甩开大媳妇儿拉袖子的手,蹙着眉头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先别急,听我说完。” 曹瓜氏做了个安抚的动作,继续说道: “白掌柜说正好有个适合咱们的生意,方子不收咱的钱,但是赚的钱要和他对半分,他说这样公平,咱赚得多他就分得多,赚得少他就分得少,互相不占便宜。” 曹瓜氏将白拂给她说的话大致讲了一遍,听完曹婆婆还是有些不理解。 “有这么好的事?而且他怎么知道我们赚得多还是赚得少?”她问道。 婆婆这是妥协了,曹瓜氏了然一笑。 “白掌柜说左邻右舍的,也不指望我们这个赚大钱,到时候大家就各凭良心说话就行。” ... ... “公子” 阿礼气喘吁吁进屋,顾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说道: “俆知州说还是没有消息,不过闲趣楼那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他。” 斐公子正在写字,闻言放下笔,看着窗外半晌,最终叹口气道声知道了不再说话。 阿礼等了一会儿,见公子没其他吩咐退了出去。 “爹爹” 丹娘抱着书匣走进来,放在窗边的小桌上,“我们今晚吃什么?” 斐公子缓了缓神色,走过去一边帮丹娘理了理弄乱的头发,一边问道:“今日想吃什么,爹爹让人去做。” 丹娘歪歪脑袋。 “丹娘想吃小亮哥哥做的菜。” 斐公子手上动作不停,将女儿头掰正,修长手指熟练地轻轻捋着细嫩小辫子,“这个不行。” “为什么?” 丹娘嘟起嘴,语气带着委屈,斐公子无奈摇摇头。 “我是夫子,怎可给学生家里添麻烦?”他轻声解释道,如同昨日和前日一般。 哼! “小亮说反正也是做,不在乎多做一份”丹娘说着,顿了顿,“若实在过意不去...爹爹付钱不就行了?” 斐公子仍是摇头,不顾女儿乞求目光吩咐阿礼古婶去准备饭食。 “说了不可就是不可,此事莫要再提” 说完斐公子试图牵丹娘手,却被小姑娘赌气甩开。 “爹爹坏!” 丹娘气呼呼喊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远在元都的摄政王府里,一间屋子门口一众婢女仆从低垂着头颤颤发抖。 “说不说实话?” 一个低沉严肃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屋子里,一个小男孩被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摁在腿上,屁股被狠狠抽了几下。 “说什么?都说了我要去找娘!”小男孩气愤扭动着嚷嚷。 五官如雕塑般的冷峻男人仰头深吸一口气。 “你娘已经死了!你去哪里寻她?!” 男人语气冷漠,听不出情绪,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复杂,“你这样不管不顾跑出去,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吗?” 小男孩不管不顾继续挣扎着扭过头,摄政王这才看到他圆嘟嘟脸上满是泪水,心中一震,举起的手也顿在半空中。 “我是说十娘!我不相信她死了,你为什么要把人都撤回来?!你不去找我自己去!” 小男孩不管不顾大声喊道,说着还狠狠踢了几下床板。 这臭小子! 十娘算他哪门子的娘! 不过是个未来得及过门的奸细,哪里配得上他喊一声娘! 摄政王压下心中情绪,无奈地按太阳穴。 “两年了,各种法子都用到了,找不到便是没有...此事以后莫要再提,你娘也好,那个十娘也好,他们都死了,你就死心吧。” 说完摄政王拂袖离去,留下男孩趴在床上怔怔。 “王爷” 一个黑衣侍卫跟上,“负责搜查的人真的要撤回来吗?” 摄政王脚步不停。 “继续找,扩大搜索范围,沈家那边也盯紧些。” “是!” 侍卫领命离去。 待摄政王离开,一直垂着头的小厮犹豫一瞬走到门口要敲门,虚开的门却突然被从里关上。 “都在外面候着”稚嫩童音不容置疑地说道。 小厮忙应声是,转身挥挥手让一众人退后,世子这种时候总喜欢自己呆着。 屋内,刚刚还泪流满面的孩子已经擦干眼泪,此刻眼里已经没了湿意。 “系统,你确定我妈真的还在这里吗?”他进入识海,对着一个白团气呼呼地问道。 【宿主,002真的再三确认过了,那日你妈被你喂了药气昏后就进入这本书,已确认没有提前返回原世界。】 小白团表示很无奈,这两年它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 这话让小世子更生气,上去就抓着小白团一顿揉捏,“在这里为什么找不到??你到底是不是的合格系统??” 【我...】 小白团有些心虚地晃了晃,【可能第一次接双人穿书任务,有些小失误...不过宿主放心,后台没有显示任务失败,说明宿主妈妈现在还好好的,只是暂时不知道去了哪儿。】 小世子手上更用力揉捏小白团。 好一番发泄后才再次开口: “我让男主找了两年都没找到,听说皇后和那些大臣又要给爹爹指婚了,现在该怎么办?你这系统到底能做什么!” 自从发现原本应该被妈妈穿越的女主失踪且失联后,他和系统吵了两年,如今已经知道纠结谁对谁错没用,只好抛出心中最大担忧。 因为任何揉捏都不会影响它,刚才等宿主发泄的空隙,小白团发呆想了些事情,根本没听小世子说话,想着想着突然开始自说自话。 【你说你妈是不是被你气狠了,不想要你了,所以故意躲起来?】 小世子:!!!!!! “......不可能,我妈又不知道我会来。” 【那...就是对剧情不满意躲起来了?】 “也不可能,我妈看这本书时对摄政王喜欢得不得了,既然来了书里,怎会不来看一看?” 小世子想起那日搬家时无意打开的一个旧盒子,里面都是妈妈曾经用过的旧物,其中一本叫《摄政王妃》的书被精心包了书皮,书里还有很多标记和心得,可见是极其喜欢且反复看了好多遍。 【难不成...是时间太久忘了?】 “谁问你这个了?!!”小世子耐心用尽,“我问你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不管怎样,亲妈来之前,他得替她将爹爹守好了! 小男孩的绝望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小白团被吼得都结巴了。 【怎...怎么办,宿主还是继...继续替她走剧情...放...放心吧,002会帮你的!】 第61章:秋闱 白麓学院门口。 “你到底要这个作甚?” 秦十三不情不愿从袖口掏出将一张纸,递给白拂,“我爹虽是管事,但如此透露学子信息实属不应当。” “拿到了?!” 白拂欣喜接过,当即打开来看,果然是她要的清单,脸上的笑更浓烈几分,伸手拍拍秦十三肩头,“谢啦!” 这张清单,记录白麓学院参加今年秋闱考生名单和简单家庭情况,白拂跟秦十三求了几次,这才拿到手。 这段时间她打听过了,这白麓学院学子并非都是非富则贵,因为承担一部分府学职责,招收了一些家境平平却品学兼优的学生,相当于后世的贫困特招生吧。 今年报名参加院试的白麓学院学子有百余人,白拂看了看,发现其中居然半数是商户之家出身,有些不解,“怎么这么多商户之家都今年参考?” 秦十三笑了笑,突然仰头朝着一个方向拱了拱手。 “皇恩浩荡,近年允许商户之家参加科考,综合各种原因,今年正好是人数报考最多的一年。” 白拂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指了几个本地家境不太好的学子名字问秦十三。 “这几位学子能帮我引见下吗?”她问道。 秦十三探头一看,不是认识的人,收回视线淡淡扫白拂一眼。 “不认识。”他说道。 知道这小屁孩讲原则又高冷,后面的事怕是想请动他不容易,白拂不说话收起纸条,转身就走。 “哎哎” 秦十三本以为她会再求几句,见她就这么走了顿时有些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前些日子为了要清单可不是这样的,不仅隔三差五给他送吃送喝,还给他爹送染发膏,好听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送。 这刚达到目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认识,又不是不能想办法认识,或者找人引荐也未尝不可...什么态度! 那边白拂也不回头,听到秦十三气愤又无奈的语气,并没有当回事,潇洒冲身后摆摆手,“谢啦,后面我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就自己想! 秦十三停下脚步,袖子一甩转身站定。 仍候在原地的小四儿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秦十三,笑着上前递过一个三层食盒。 “秦公子莫生气,这是我家公子特地为您做的新吃食。” 新吃食? 特地为他做的? 秦十三转过身,犹豫一瞬伸手接过食盒,掂了掂,还挺沉,比以往都沉,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回到书院后堂,碰到也正好进门的秦夫子,秦夫子看到儿子手里食盒,停下脚。 “又是你那位朋友做的?”他问道。 秦十三笑着点头,走到桌前打开后看一眼食盒里的东西,随即吩咐小厮取来碗筷,转头看爹爹,“父亲,有酒有肉有饼,看来今日家里又要省粮食了。” 听到有酒,秦夫子不等儿子招呼便自觉坐到桌前,端起酒壶闻了闻。 “果然好酒” 说着接过秦十三递过来的小杯喝了一口,神情陶醉满足,“这不就是你费心弄来售酒令的目的?” 弄售酒令哪里是为这个。 秦十三笑笑不反驳。 小厮送来碗筷,秦夫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面食,先是看了看,“今日的面食好似没有以往精巧。” 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并无嫌弃之色,端起碟子优雅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嗯,口感粗而不糙,酱汁...味道颇为特别。” 说完秦夫子又夹了一筷子,随着咀嚼眼睛享受地眯起,半晌才带着几分好奇开口,“居然尝不出是何酱料。” 等他第三次伸筷子时,一只酒杯突然挡在面前,“爹,别光顾着吃菜,酒还有一壶新酿的,您试试味道。”秦十三不无体贴地说道。 说罢将那面食盘子往自己方向挪了挪,将酒杯放过去。 秦夫子:“......” 他缓缓哦了一声,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轻轻晃。 不同于以往的清雅花香,这新酒要浓郁许多,这一摇一晃便有清冽的味道扑鼻,喉咙处似乎也有几分辣感渐生,颇有些意外: “这是?” 秦十三从食盒里拿出一张纸看了看,字迹一如既往难看,不知道是不是看习惯了,这次他没有皱眉,将纸上内容念了出来。 “这是提纯后的高粱酒,酒劲更足,小酌怡情,不能多喝。” 他自觉将内容里的蒸馏酒、五十度、你们这里的酒二十度都不到简直不能叫酒那些字眼省略,捡通俗易懂地念出来。 他看一眼纸条,又指着那盘面食解释: “这叫豆丝,将绿豆煎饼切丝后爆炒而成...还有这是猪肝,是猪肝切片爆炒而成。” 说话的功夫,秦夫子已经品了一小口酒,顿时辣得眼睛瞪大直吸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好酒好酒,酒体无色清亮,清香浓郁,喝起来绵甜甘冽,回味怡畅” 他欣喜称赞道。 秦十三不好酒,对酒了解不多,却认真记下父亲的每一句话,想着回头告诉白拂,白拂说这叫品鉴,行家的每一句反馈都值千金。 现在看他爹这模样,他莫名也动了品一口的心思,刚要伸手酒壶就被秦夫子拿走。 “这好东西,我收起来慢慢品。” 秦十三不舍地看那一小壶酒,只得拿起筷子吃菜,豆丝一入口,他也忍不住瞪大眼睛。 虽然不知道爆炒是什么,但跟平时吃的那些不是炖煎就是蒸煮的菜比起来,口感确实大不同! 好吃! 果然能让爹爹不吝赞美的东西,绝非凡品。 一时间饭厅里无人说话,只剩下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 一旁小厮婢女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谁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向斯文儒雅的老爷和公子会有如此不...斯文的一面? “老于” 秦夫子酒足饭饱后唤一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老爷有何吩咐?” “这酒好,但不能总白喝人家的,过段时间你悄悄遣人去多买一些回来慢慢喝。” 于管家知道自家老爷没啥其它爱好,就爱好酒,忙应下。 “那铺子在南三街”秦十三担心于管家找错地方,叮嘱道:“叫德天阁。” “是” 管家笑着回答,想到什么又问,“少爷,这爆炒豆丝也是德天阁卖的吗?” 秦十三被问得一愣。 “应该不是吧,说是特地新做的。” 管家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第62章:哥哥快到妹妹碗里来 这日,出门前白拂递给小四儿几封信。 “小四儿,你想办法把信送到这几人手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要交给本人,不要假他人之手。” 小四儿应声是收下,看了看也不多问,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白拂上午忙完店里的活儿,等巴格关门的功夫瞅了隔壁曹婆婆饼店一眼。 二丫正在新搭的锅炉旁帮着曹瓜氏做爆炒豆丝,门口虽说没有排长队,但客人一直没断过,于是满意点点头进了屋。 三丫端着一个盆迎面走来。 “公子,隔壁的炒酱快用完了,我再送一些去。” 炒菜除了锅和油,酱汁也很重要,可以说决定了炒菜的水准。 考虑到最初提到的分红方案比较难管理,白拂改了合作条款-- 将做法免费教给曹瓜氏,怎么卖卖多少都由曹瓜氏自由决定,德天阁只通过卖给曹瓜氏这个酱汁提取分红。 想知道卖了多少豆丝,只需要知道用了多少酱,算出来应该大差不离。 曹瓜氏一开始不愿意还想再争取争取,还是曹婆婆发话说人不能太贪心,曹瓜氏才签了契约。 各人的小心思,白拂并不在意,因为她的目的并不是卖饼卖酱,而是卖锅。 这里的人习惯煎煮蒸炖,对爆炒还没什么概念,饮食习惯自然没那么容易改变。 只有爆炒的菜留住更多人的胃,才能让人看到铁锅的好。 帮曹瓜氏只是顺便,如今看他们这行情,相信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买锅了。 滋啦一声。 油锅烧至七成热,二丫将肉丝倒入油锅爆炒片刻,加了勺酱汁和水,盖上盖,看向一旁曹瓜氏。 “这样焖一焖,肉丝更入味,酱不要舍不得,不然味道淡了不好吃。” 曹瓜氏连连点头,二丫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讲解。 “熟猪油最好”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示意曹瓜氏看好分量,“炒肉时这些够了,炒豆丝时要多一半,我们试过了,多了少了味道都有差别。” “放心放心” 曹瓜氏笑着,递过来一个盘子,二丫接过将肉盛出来。 曹瓜氏接过盘子看了看,“豆丝和肉一起炒不行吗?” 二丫摇头。 “炒肉的酱料和炒豆丝的不一样,分开炒才能让两者更好的体现各自风味。”说着,她动作麻利将豆丝倒入锅中开始煸炒,加调料翻炒,等火候差不多加入肉炒匀盛出。 “你们试试,是不是跟你刚才炒的不一样。” 二丫将盘子递给曹瓜氏,曹瓜氏拿去和一直候在铺子另一边没有靠近的曹婆婆和曹陈氏一起品尝。 二丫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开始收拾灶台。 那边曹婆婆拿着筷子尝了一口,曹陈氏没动,曹瓜氏哎呀一声将筷子塞曹陈氏手上,“要是尝尝就能泄露方子,那也叫不得秘方,大嫂你快尝尝这酱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曹陈氏拿着筷子有些无措,曹婆婆吃了几口,点点头,“确实比你做的好吃,这酱料我都吃不出来,更别提你大嫂了。” “酱料给得足,自然好吃” 曹瓜氏也不管了,自顾自吃起来,想起刚才那丫头放料的大方劲儿,有些心疼地说道。 这时外面来了客人,曹瓜氏胡乱擦擦嘴过去招呼,二丫听了报单也麻利烧锅上油。 “娘” 曹陈氏看着婆婆,“白掌柜不是说咱价格可以适当定高一些,弟妹这又是肉又是油又是酱的,只定四十文一份,是不是太便宜了。” “便宜什么便宜!” 曹婆婆没好气地放下筷子,“不过就是十文钱的豆面加点肉和酱炒一炒,卖贵了谁来光顾。” “可白掌柜说...” “别听他的,咱曹家三代都是实诚生意人,哪能跟他们天价点心比,知足吧。” 果不其然。 曹婆婆家的火爆生意引起有心人关注,陆续有铺子找到德天阁买炒锅,铁匠大叔寄卖的十口锅很快被抢购一空。 白拂让巴格去找铁匠大叔结算,然后又一口气预定了五十口。 “真的都卖出去了?” 铁匠大叔捏着银子一脸不可置信,黑红的脸上表情有些滑稽。 巴格呵呵笑着点头。 “不仅卖出去了,还有不少预定,我们公子让您多找几个人赶工呢。” “好好好” 铁匠大叔忙点头,“今儿个把白公子的钉子赶完,就一心一意做铁碗!” ... 与此同时。 女人圈子里开始流行“哥哥快到妹妹碗里来”的内涵段子。 这说法自然出自说书先生嘴里的神仙伴侣-- 仙女姐姐为了留住多情神仙哥哥,用毕生仙力造了一口铁碗,此碗热情如火,像极了爱情,烹菜如有神助,味道赛神仙,经过九九八十一道菜的蛊惑,仙女姐姐终于将哥哥永远留在了身边,两人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所以当秦十三黑着脸告诉白拂,有女子到学院门口特地送他一个黑铁碗时,白拂笑得差点当场气绝。 “笑什么笑!” 秦十三想起那荒唐一幕,神情相当不悦,愤愤点评一句: “简直莫名其妙。” 想他秦十三,在元都也是风光无限受人追捧的存在,从小到大收到无数香囊束腰玉簪,收黑铁碗还是生平第一次! 关键是他看不懂这是何等操作,问了几个同窗大家都表示也看不懂,几人只能干郁闷。 白拂当然不会告诉他那个内涵段子,免得被教训,只自顾自笑个不停,然后在秦十三发火前转了话题。 “你不要的话给我吧,这东西不便宜,想买还要排队等。” 她调侃着说。 秦十三哼一声,“我自然没有收...对了,这个时间你怎么来学院了?” 最近接送小亮的活儿被小四包干了,白拂只偶尔闲了跟着过来接一接,可此时离下学时间还早,白拂莫不是有急事找他? 白拂摸摸鼻头。 “没什么,我约了人,你去忙你的吧。” 约什么人? 秦十三狐疑看白拂一眼,终是没多问回去上课了。 白拂在学院不远处的亭子等了一整天,直到小四儿带着小亮寻过来,都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公子,他们没有来吗?”小四儿张望一圈后问道。 那日白拂让他给几个学子带了信和话,约他们见信后,若有意就来这个亭子面谈,却不想没有一个人回她话,也没有人来赴约。 白拂点点头,有些遗憾地看学院大门一眼。 这个法子果然不行。 “没关系,说不定有事耽搁了,明日再来。”她说道。 小四儿想了想。 “公子,要不我明天再去找找他们?”他试探着问道。 白拂摇摇头表示不用了,跟着小亮上了车。 第63章:疯狗 三人坐着驴车走了一会儿,今日他们顺路买了许多货物回铺子,感觉驴车有些费力速度慢了下来,白拂便要下了车走。 “小白我跟你一起下去”小亮起身撩车帘。 白拂按住他,“不行,太阳太大,你会晒到。” “是啊是啊” 赶驴的小四儿也帮着白拂拦小亮,说着他跳下驴车走到前面牵缰绳,“我这样牵着走更好。” 看着小四儿麻利的动作,小亮眸子黯了黯,停下动作。 他太弱了。 白拂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二话不说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拍,“你省点力气,回去帮我多抄几份菜谱吧。” 小白总是这样体贴,知道照顾他的情绪和自尊心。 小亮抬起头笑了。 “好” 从城门口到学院这条路,因为通往白鹭学院,加上能上白麓学院的大都是城里的有钱人,路被修得很整洁,不亚于官道,并不难走。 白拂一边走一边在窗边和小亮小四儿搭话,一点不觉得累。 小四儿几个最近跟着小亮学字,瞅着机会问白拂。 “公子公子” 他在前面欢快喊道,“小亮公子说那个品音是你为了识字方便而发明的,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小亮不满地接下话,“我还骗你不成?” “不是不是” 小四儿讪讪一笑,“我就是...就是觉得这法子不错,看着就能自己读...小亮公子你不知道,你不在家时,我二姐和三姐得空就自己去看几个字,一边干活一边记,如今已经能识得好些字了。” 听到这话小亮一脸得意看着白拂,“小白,如今我也可以当夫子了呢,前些天还给二丫三丫姐姐小四儿考试了,他们都合格了呢。” 白拂冲他竖竖大拇指。 “你们都很棒。” 前面传来小四儿的大笑声,“是啊,我们比棒槌还棒,棒棒的。” 太阳西斜。 宽阔的道路上赶车的,牵驴的,挑担的行人来来往往不断,听到笑声有人瞥眼看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忍不住被这声音被感染,带上几分笑意。 突然。 迎面一群人追着一只大黑狗狂奔而来,那群人手上不是拿着铁锹就是木棒,追得大黑狗不择方向乱窜。 刚才还带着几分笑意的人们瞬时神色惊慌乱窜,你踩了我的脚,我踢了你的货担,你又撞了我的车,瞬时惊叫声叫骂声一片。 可惜这些都没有阻止那疯狗和追疯狗的人,那狗突然疯了似的龇牙咧嘴做撕咬状。 此时能退的都退了,来不及退的或拿起扁担防御,或抱头蹲地惊叫着。 小四儿已经惊呆,车又重,根本来不及躲避。 眼瞅着疯狗离他们驴车越来越近,那狗突然一个跃起,对着小四儿方向大嘴张开,小四儿吓得脸色苍白发出一声大喊紧紧闭上了眼睛。 “砰!!” “嗷嗷嗷!!” 一阵劲风扫过,小四只觉得有东西倒地,接着大黑狗痛苦呻吟声传来,呻吟声很快消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小四儿战栗着睁开半只眼。 看到之前追狗的人目瞪口呆立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地上,他视线下移,很快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黑狗,身下一滩血从黑狗脖子流出,地上被染红一大片。 小四儿不敢置信地看了好一会儿,直至车帘掀开的声响将他拉回神,这才惊恐地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一旁的白拂。 “公子...” 声音里还有止不住的颤抖。 白拂拍拍他示意他没事,上前一步看向那几个追狗的人。 “这条路上行人众多,为何无故追狗?” 她语气有些严厉,刚才要不是她及时动用武器,这会儿受伤的就是他们了。 “是啊是啊” 回过神的路人这会儿不怕了,纷纷起身上前指责,有大胆的上前用扁担戳了戳死狗,确认毫无声息后气呼呼踢了一脚。 “娘的,胆子都差点吓破了。” 追狗的几人从刚才惊梀一幕里回过神。 “不,不是...”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上前,朝白拂拱了拱手,开口解释: “让公子受惊了,是我们的不是...公子有所不知,这黑狗刚才在路边咬伤人,情况紧急,我等必须打死它。” 一路旁人顿时露出恍然神色,“那确实该打死。” 这叫什么解释? 白拂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朝前面看了看。 前方隐约有人影捂着腿靠在路边树干上,应该就是他们说得被咬的人,心下更不懂了。 “被咬伤不赶紧去治疗,为何要追这么远打死它?”她问道。 “如果不打死它,被咬的人会得恐水症,会死人的!”旁边一人一脸焦急喊道。 白拂被说愣了,看一眼地上已然没了呼吸的黑狗。 “已经死了,然后呢?”她问道。 最先说话那人冲白拂再次拱手,“这样那位公子应该无碍了,我们去告诉人一声。” 白拂哦一声,“无事,你们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伤者吧。” 看白拂这么好说话,几人松了一口气,一人笑着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狗死了就不会有事了,让人回去歇着就行。” 说罢几人转身慢慢朝伤员走去。 白拂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 啥? 狗死了就没事了? 打死狗不仅能泄愤,还能治病不成? 她的困惑在看到树边伤员时被证实了,因为她听到那几人一脸兴奋地报喜: “公子,没事了,那狗已经被打死了,你没事了,快回家歇着吧。” 看样子还真没有去看大夫的意思啊。 白拂停住脚。 想了想从车上拿下一个包裹,朝几人走去。 待走近,看到是一个穿白麓学院的年轻男子坐靠在树干上,旁边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也穿着学子服。 看样子两人关系很熟,正代替伤员向人礼貌道谢。 看到白拂走过来,其他几人都有些诧异。 “帮你打死疯狗的公子来了” 一人出声喊了一声,白拂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水壶和一个小瓷瓶: “我懂些医术,狗牙有毒,已经侵入伤口,需要尽快消毒处理。” 几人目瞪口呆。 两个年轻男子也是一脸不解,但听白拂说懂医术,一时没有人出声阻止白拂动作。 白拂蹲下看了学子小腿处的伤口,先用清水将伤口冲洗干净,又从小瓷瓶里倒出来一些自己提纯的酒精倒在伤口上,最后拿出一个拔罐工具,加热后将伤口处的血往外吸... 如此这般反复数次,直到血无法再吸出来。 第64章:罗锦 等处理完,夕阳已经西斜,白拂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不确定是否完全清毒,但至少比不处理要安全”顿了顿,“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如果一个月内不发作应该就没事了。” 闻言几人面上又是一惊。 一旁的白衣公子很是激动,也顾不得搀扶伤员猛地站起身,“公子你的意思是...” 白拂看着几人不语。 如今虽然尽量做了基本处理,但没有狂犬疫苗...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人们不是说打死狗就不会有事吗?”一人喃喃道。 “是啊” 另一人补充道,“前些时日有人被这狗咬,没立即将狗打死,已经得了恐水症去了。” 因为得狂犬病表现得对光和声音敏感,听到声音会有颤抖症状,古人称之为恐水症。 闻言白拂更肯定这狗带狂犬病毒,有些怜悯地看地上被酒精和拔罐刺激得瘫软的年轻男子。 十八九岁,秀眉清目,身形颀长,看样子是个娇贵的公子哥儿,只是不知道为何出门没个车马,只和同伴一人一个大书匣行走在外。 “这毒的关键是有没有及时清除病毒,跟打不打死狗没关系”白拂说,“日后若再遇到此等事,切记第一时间用清水清洗,再用酒消毒,及时吸出带毒的血,运气好还能躲过一劫。”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会怎么会” 同伴学子一惊一乍地惊呼,起身朝白拂行了个大礼,“这位公子,还请帮我好友再仔细看看” 说着他拉下腰间钱袋,往白拂手上塞,“这些是部分酬金,若公子能治愈好友必定再送上重礼。” 见状其余人虽然不太明白,却也没有袖手旁观,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让再帮忙看看。 白拂将钱袋推回去。 “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这位公子本身了” 那同伴顿时急了,作势要再将钱袋塞过来,这时受伤男子强撑着要起身,他赶紧上前搀扶,男子起身后朝白拂拱手。 “多谢公子伸出援手,罗锦感激不尽,还望公子告知姓名,日后若能康复,定登门拜谢。” “罗兄你...” 同伴急急还要出声,被罗锦拍拍肩膀打断,“严兄,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白拂看他一眼,突然更觉得这么一个翩翩君子就这么死于疯狗怪可惜的,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她抿抿唇,朝再次冲他行礼的罗锦摆摆手。 “不必感激,也许我并未帮上忙...公子回家还需要多加调理身子,不过伤口不宜包扎,要尽可能敞露。” 说着她蹲身收拾东西,想了想,将手上剩余的酒精都给了他。 “此物虽然刺激伤口,但外伤消炎消毒效果非常好,你留着吧,说不定有用。” 男子施礼双手接过。 “罗锦多谢公子。” 目送白拂一行人走远,严明方扶着罗锦,冲几位伸出援手的路人致谢,“罗兄,钱袋可否借我一用?” 严明方不解,想了想,不情不愿扯下钱袋递过去。 罗锦接过,拿出一些递给那几个路人,“多谢几位鼎力相助,这些钱是我一点心意,谢各位不辞辛劳相助之恩。” 送走几人,严明方不解地问道:“罗兄,你为何不谢刚才那公子,而是谢这几位路人” 罗锦笑笑,目光寻着驴车方向看去。 “不一样。” 严明方仍是不解。 “怎么不一样,路人是助你,那位公子也是助你。” 罗锦收回视线,“助我的心是一样的,但是罗兄你刚才给酬谢时要求治愈,那便是强人所难了。” 严明方不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去拿书匣子时嘴角勾起一缕讥讽的笑。 那就莫要怪我没尽心了。 罗锦接过书匣,没有拒绝严明方搀扶和送他到家的好意,“本来严兄顺路送我一程只到这里,如今也只能麻烦严兄了,到家后也好将银子还你。” 严明方叹口气。 “你我同窗一场,此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不必如此见外。” ... “公子,刚才那黑狗是怎么死的啊?” 回家路上小四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想想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幕他就心有余悸。 小亮也看向白拂。 当时事发突然,小白让他待在车里不要出来,没有看到过程。 事后他注意到黑狗伤口在脖颈处,这让他想起巴格说过白拂曾经给族里几人下的毒,那毒能像绳子一样勒在脖子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能在那么短时间里让狗气绝而亡,肯定不是毒...小亮如是想着,看向白拂的目光带上几分探究。 他一直都知道小白有很多秘密,例如她讲的那些科学知识,那些好听的歌,那些没见过的吃食,那些有意思的故事...如今看来,小白的秘密远不止如此啊。 白拂假装没察觉到小亮探究的目光,看着小四儿弯弯唇角。 “被谁打死的吧,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楚。” 这样啊。 小四儿眸子闪过疑惑,突然有些后悔当时胆子太小闭了眼,一回想又有些后怕,拍着小胸脯几分感慨: “是是,太快了,我闭眼前看见那狗扑过来,一睁眼它就死了,啥都没看见。” 还是没看见好,不然晚上该做噩梦了。 “不过公子,你刚才是如何给那人治疗的?”他又好奇问道。 刚才白拂让小四儿和小亮等在车旁,他俩都没有看到过程,只知道那边又是抹药又是拔罐的,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白拂看两人感兴趣,便给他们讲了关于狂犬病的常识。 讲着讲着顺便又讲了些溺水中暑之类的应急抢救方法,两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 吃完饭白拂觉得有些疲,早早熄灯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累,她感觉自己做了一整晚的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便抛诸脑后。 ... “小白,今日又要酿酒吗?” 看院子里一群人忙忙碌碌半天,小亮从书房探出头问道。 二丫三丫正按照上次流程装好酿酒用的天锅,小四儿往下面那层锅里倒入先前酿的酒,巴格力气大,来来回回从井里提冷水送来倒入上层锅中。 这是白拂根据现代记忆倒腾出来的装置,原理很简单-- 下层地锅里的发酵原料或者低度酒受热后蒸发,穿过木桶遇到上层锥形冷水锅底后冷凝成水珠,落入其下一个接酒漏斗,漏斗里的酒顺着出酒管从木桶里流出来就是酒了。 一百斤粮食能出约莫四十斤50多度的酒,外加二十斤30多度的尾酒,多蒸馏几次还都度数更高,白拂记得现代书上说过精馏后最高能达95度,但她没法验证,只能多蒸馏几次力求接近。 然后三份蒸馏的酒精一份水,考虑到纯度可能不够,水稍微少放一些,搅拌均匀差不多就是75度的医用酒精了。 原理是简单,但很废粮食和人工,还有火灾,白拂给几人培训好几次才敢让他们正式上手。 哪怕如此,白拂也不放心,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天锅各层严丝密合,这才让小四儿点着柴火。 “差不多,不过这次比先前还要多些工序,出来的酒纯度比较高,不是用来喝的。”虽然已经做过几次,白拂还是跟几人又讲解一番原理和注意事项,最后嘱咐道: “接酒桶放远一些,千万不能接触明火,否则有火灾危险。” 几人连连点头,二丫更是将注意事项写到小本本上,嘴里不停念叨着。 白拂走过去看一眼二丫写的内容。 “不错,二丫如今会写的字越来越多了。”她笑着赞叹道。 二丫红了脸说哪里哪里都是公子教得好,三丫不甘示弱凑过来。 “公子公子,用您教的识字法子,遇到不懂的查字典,我一天至少能学五个字呢。”她得意洋洋说道,“小四儿最聪明,比我们都学得多。” 白拂冲他们笑笑,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虽然他们不用科考,但有心主动学习是件值得鼓励的事,以后总用得上。 第65章:免税 接下来几日,白拂都去书院门口的亭子等着,却始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她忍不住叹口气。 之前被三丫提醒后,她跟沈三金也确认过了,大业国课税重,她的地和铺子税负都不低,铺子还好说一点,交钱就行。 可土地税收要缴纳出产物,到时候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要缴出去...这一缴出去,且不说会损失多少收入,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德天阁的垄断地位也可能不保。 她不打算一直垄断这些农作物,甚至想过到了合适时机推广出去造福更多人,但在赚够一波红利前,她也不想被强制剥削给朝廷权贵做贡献。 反正,要贡献也不是现在,不该是这种方式。 毕竟这些都是她带来这个世界,又花了时间辛辛苦苦栽培出来,要点回报也不过分是不是? 况且穿越大神给的种子都被她用完了,剩下耕种都要靠实体来繁殖,一下子少那么多,铺子这边怕是要周转不过来。 所以这个田税她不能缴。 要避免田税,最好的法子就是花钱将土地挂靠在当地举人身上,古代学子中举后有一定额度的免税奖励,属于合理避税的一种途径。 但是能帮忙挂靠的举人可不容易找。 白拂打听过,小溪村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考了多次没考中放弃了,外村的考中的热门得很,早被人抢了去,她想捡漏都不行,只能想法子另辟蹊径。 还有几个月就是秋闱,白拂琢磨着提前广撒网,投资几名潜力股,等他们考中顺理成章沾点光,不用等考完去跟人抢了。 她特地从秦十三给的清单里选了学习好又相对家境清贫的学子,去信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资助,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贫困生助学金制度吧。 知道读书人大多清高,为了表示诚意和尊重,信里她含蓄了又含蓄,恭敬了又恭敬,确认没有一丝亵渎读书人之心才送出去。 万万没想到,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对她的橄榄枝不感兴趣,不回话也不来面谈,白拂不禁有些纳闷。 难道是资助计划写得不够有吸引力? 计划里她承诺提供的助学金对贫困学子可是相当可观,还承诺提供一定数量的德天阁商品交换券,这...按照现在德天阁供不应求的势头,很多人求都求不来。 这些学子是如何做到毫不心动的? 白拂想不明白。 她有些郁闷地将秦十三喊出来,将事情原委简单说了说,想让他给点建设性意见,不料秦十三听完把她好一顿训。 挺激动的那种。 大意就是他自己钻进钱眼不读书就算了,还用这种不齿行径企图贿赂读书人,是对读书人风骨的侮辱。 “早知道你要清单是为这种事,我定然不会帮忙!”末了他有些气恼地说道。 白拂目瞪口呆。 她只不过想合理避税,怎么就是不齿行径了? 举人接受乡绅资助,中举后帮人免税... 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沈三金说现在都是这么操作,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怎么到秦十三这里就成侮辱风骨了? “我都打听过了,别人都是这样做的”她耐着性子解释道,“而且比起那些事后去巴结的,我这提前资助,说不定能解人燃眉之急,算起来功利性更弱一些,你不觉得勉强也算一种道义之举?” “道义?” 秦十三呵了一声,“读书本是为了明理,科考是为了出仕救国助民,以金银作为奖励,便是污了正心,若他们连这点小小诱惑都不能抵抗,以后为官一方岂不是要被金银牵着鼻子走?” 哦。 这些读书人原来这般想的啊。 白拂恍然。 她仔细琢磨一番秦十三的话,嗯,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细想又觉得不太对,“虽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是--” 她看着秦十三,“你们这些贵公子不愁吃喝,自然说得轻松,那些穷困人家的,吃喝都要愁,反而不能专心学习,耽误了才能,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说,若真这么反对这种行径,为何不明令禁止,反而让挂靠成为惯例?” “那是遗留下来的陋习,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清除?”秦十三肃容,接着道: “这般做的人,仕途必定走不长远,小白,你不应该,也不能助长这般风气,哪怕你现在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却可能会害他们一世。” 这么严重? 白拂不说话了,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敢情这个时代要想当个明理的读书人,一要接受自己出身带来的磨难,二要跟利益过不去来明示自身高洁品质。 也太不通情理了。 她长叹一口气,“那怎么办,不挂靠的话我要损失很多下一季的种子,你有其它法子免田税吗?能直接花钱解决我也愿意。” 秦十三顿了顿,也不说话了。 大业国税事都被摄政王牢牢抓在手上,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两年对田税这一块特别看重,除了有专人负责征收,还要求各州县提供所有农作物样品,供朝廷确认。 至于要确认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每种农作物都配了册子,册子里有图有说明,因此每到秋收季节,各州县就特别忙碌,为此还特别新设了农事官一职,专门负责相关事宜。 白拂等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答复。 看样子这事在秦十三这里也是无解了。 “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吧。”她叹口气,挥挥手拉着小亮就走。 “公子公子”小四儿追上白拂,小声问道: “今日的酒还给秦公子吗?” 白拂头也不回。 “下次吧,这时候给他说不定要说我也贿赂他了。” 小四儿哦一声提着酒跟上。 回到家小四儿今天的事儿说给二丫三丫听,两个丫头听完乐呵得不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秦十三半句不是-- 那些读书人的理,说出来就是有道理的吧,反正他们也不懂。 “公子” 二丫递来热毛巾给白拂擦手脸,“其实也不能怪秦公子,我听村里读书人说过,这种事只能偷偷摸摸地干,哪有像你这样大张旗鼓写信去问的。” 白拂擦完手脸将毛巾递还给二丫。 “这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考试了”白拂叹口气,“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等人家考上再偷偷摸摸去,估计抢不赢那些熟人亲戚,所以想着提前定下来。”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二丫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做好,跟着叹口气。 白拂坐下来喝口茶,想了想又说: “再说我也没有大张旗鼓啊,信直接给了他们本人,他们要是不张扬谁知道啊。” 小四儿琢磨了一会儿。 “公子,要不这样,我明天去探探他们口风,成不成总要有个回话不是。” 白拂想了想,觉得不妥。 “算了,马上要下场了,三番几次去打扰也不合适,再等等吧。” “好,听公子的。” 第66章:交易(白色情人节加更) “小白,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巴格从屋顶跳下来,指着屋顶上一排被木架固定住的花盆问白拂。 日头正大,白拂抬手搭了个凉棚瞅了瞅,“差不多了,多晒晒太阳,这朝天椒再过一两个月就能采摘了。” 巴格将摸过辣椒的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一脸嫌弃地拿开,“味道太刺鼻了。” “赶紧去洗洗,小心揉到眼睛里辣哭你” 白拂重新坐回阴凉处的石桌前,斜靠着桌子拿着把扇子,边扇风边咬着笔杆琢磨新菜谱。 三丫忙完出来,在一旁帮着磨墨,探头看了会儿,发现很多新鲜名字。 爆炒猪肝,爆炒芹菜香干五花肉,爆炒猪头肉,爆炒莴苣,爆炒大头菜...一串名字,都是爆炒。 这段时间公子想着法子用铁锅爆炒各种吃食,三丫对这两个字已经很熟悉。 “公子是想卖在铺子里卖这些炒菜吗?”她好奇问道。 白拂摇头。 “我们铺子定位高,不好卖这个。” 哦,对,三丫忙不迭点头。 公子说过,他们铺子有个啥高级定位,只卖别人家没有的稀罕东西。 他们铺子里,不管是吃食,还是人,都要跟别家不一样。 三丫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白净衣服和带花边的碎花围裙,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这些都是公子给他们配的,一人三套,连巴格都有。 公子说这叫工作服,上面有德天阁的特殊标志,如今铺子的食盒和包装纸上都有这个标志,穿着这身工作服就代表着德天阁的门面,时时刻刻要体现高级感。 什么叫高级感? 一开始他们不懂,于是公子特地给他们做了示范-- 妆容整洁,笑容得体,腰杆笔直,脚步从容,收钱找零都带白手套用托盘,迎客七十五度躬身,送客到门口后再次七十五度躬身... 总之处处要充分体现自信和不卑不吭的态度。 这些和他们在街上看到的其它铺子可大不相同。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别扭,也担心这样待客不够热情会影响铺子生意,一段时间下来却发现不仅不影响,那些客人好似还挺喜欢他们这样。 今日有个客人甚至在看到她躬身时也不自觉跟着躬了个身,这让她莫名觉得很开心,顿时有种被尊重的感觉。 想到这她嘻嘻一笑。 “那公子琢磨这些是干嘛呀?” 白拂仍埋头写着,闻言没有抬头。 “还没想好,先备着吧,你和二丫提前多练练,以后总有机会用到的。” 几场暴雨后,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阿石再次送桃花酿来时,告诉白拂桃花坞那边的宝贝们成熟了一批,阿热的意思是可以考虑扩产了,于是白拂决定等天稍微凉快些,在白麓镇这边先种一批土豆和红薯。 田税的事,还有时间,慢慢想法子总能解决的。 白拂让巴格亲自回去一趟桃花坞安排相关事宜,顺便把小亮在这边的情况告诉族长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小亮当初只说要出来玩三个月,如今入了学院,不是玩,而是学习,就该另当别论了。 巴格第二天就跟着阿石走了,大包小包的,都是白拂买给族人的东西,临走前他不放心地对几人嘱咐又嘱咐。 “行了行了巴格大叔” 小亮佯装忍受不了唠叨的样子,“你就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们保证不乱跑不惹事,这段时间有什么好吃的也给你留着回来吃,行了吧?” 巴格嘿嘿笑着,被阿石拉着上了车。 今天的东西已经卖完,送走巴格后,二丫三丫互相帮忙关了店门,白拂想了想回屋拿了些东西往沈三金铺子走去。 “今天什么大风把我们白掌柜吹来了?” 沈三金正在店里翘着腿悠闲喝茶,看到白拂进来赶紧起身笑嘻嘻问候。 白拂闲谈几句,直接道明来意。 “我想再买几个腿脚麻利机灵点的小厮,最好会读书写字算账的。” 闻言沈三金乐了。 “你运气好,刚有几个不错的,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白拂跟着沈三金去了一间牙行。 “这是我家亲戚开的,来路都有保障,白公子先看看。” 沈三金说着,直接带着白拂进了后院,很快管事的带来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站成一排,让白拂挑选。 白拂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男子身上,微微一顿。 这不是前些时日被狗咬的罗锦? 他不是白鹭学院学子吗?怎么会来这里? 罗锦正好也抬起视线看到白拂,不知道是尴尬还是避嫌,微微一怔后很快移开视线。 白拂想了想,转头问沈三金能不能私聊后再决定。 得到沈三金同意,白拂便进了一间屋子,让这些人一个个进来面谈。 等罗锦进来时,白拂直接了问出自己疑惑。 “我那日看你穿的白麓学院学子服,想必是白麓学院学生,怎会来这里?”她问道。 罗锦朝她恭敬地拱手行礼再次道了谢,语气平和,让人听了很舒服。 “其实那日是我在学院最后一日” 他苦笑着道,“家里突然出了变故,已经无法继续供我读书,所以我来这里。” 说到这,他停住了话头,不再继续。 见对方不想细说,白拂也不多问,转而问道: “你读书如何?现在是什么身份?” “罗锦不才,如今仅是个秀才,原本今年要参加秋闱。”他不卑不亢答道。 秋闱! 白拂眼睛一亮,不由得多打量罗锦几眼。 这年轻人比上次见时清瘦不少,脸上带着明显疲态,衣服料子精良却有些褶皱,看样子这段时日过得有些艰难。 “你可知如果卖身就不能参加科考?”她问道。 “罗锦知道,可父母欠下他人债款,如今我变卖家产尚且不足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补足款额。” 这样啊。 刚才听沈三金说了,读书人偶尔会卖身给有钱人家当公子少爷的伴读,可以拿到不错的补偿金...不过一般人不到最后一步不会这么做。 虽然日后还能赎身重新参加科考,但毕竟时间不等人,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再参加科考可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 这人应该是遇到过不去的坎才出此下策。 白拂斟酌片刻,看向罗锦。 “虽然不知道你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我买下你,让你继续以良民身份回白麓学院读书,你是否愿意?” 重新读书? 罗锦一脸惊诧抬头,“这...” 知道他在疑虑什么,白拂笑着接过话: “我不是慈善家,自然不是无偿帮你,这是等价交换,你必须考中举人报答我,这个交易你们读书人可能不太喜欢,涉及到风骨清明之类的,但是我又确实需要这么个人...你愿意吗?” 说完白拂神色平静看着他。 四目相对。 半晌,罗锦微微敛眸,又是半晌,他抬起头。 “罗锦愿意。” 离开时,白拂只带了罗锦一人,沈三金不解。 “为何只选一人?”他问道。 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罗锦曾经卖身的经历,白拂心想。 古代好像挺看重这个。 刚才已经问过,今天那些人和罗锦是第一次见,想必影响不大。 “其它暂时没有看中的,三金哥再帮我多留心,过段时间有合适人选告诉我一声。” “行吧。” 第67章:一份子 回家路上,白拂得知罗锦原本家中经商日子还算富足,他是家中独子,有个姐姐已经出嫁,前不久父母生意受挫亏了大钱,心力交瘁之下得了急症已经双双去世。 为了还债,他变卖了家中房产田地,仍然没有凑足数,便生了卖身还债的想法,没想到运气好一去便碰到白拂。 白拂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他回了德天阁。 “对了,你上次被疯狗咬的伤口后来找大夫看了吗?”白拂顺口问道。 罗锦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那日回家后,家里老仆请了镇上大夫来看,那大夫一听是在城外官道上被疯狗咬伤的,当即便摇着头说怕是治不好了。 还说前些日子有两人被那狗咬伤,不多久便死了。 老仆听了当即老泪横流,许是短时间内经历太多,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只觉得兴许这就是命。 不成想,他居然活了下来,想来跟这位公子的及时救助有莫大关系。 “多亏公子那日帮忙,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遇到公子被救回一条命。”他语气感慨地说着,白拂却一点没感受到对方有新生的喜悦之情。 白拂不动声色打量他,诚如第一次见时那般,男子身形俊逸挺拔,面容隽秀,一身的书卷气,虽躬身行礼,脊背却挺得很直。 看得出来是个知理守节,性子很温和内敛的一个人。 只是如此玉一般的公子,此时神情隐隐透着一股颓废之气,眸子无波无澜,好似没有什么可以再打动他。 说他明日就要出家为僧,白拂觉得恐怕能信个几分。 想想也没什么奇怪,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家中突逢变故,想必带给他不小心理创伤,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正常。 刚才同意她的交易,怕是抱了几分破罐子破摔,或者几分报恩的心态吧。 “那就好,我救了你,如今又买下你,你的命和前途,已经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白拂淡淡说道。 罗锦微微撩起眼皮,抿唇浅笑。 “是,公子大恩大德,罗锦定铭记于心。” “别别” 白拂摆手,“大恩勉强能说说,大德就不敢当了,我并不无私,要的回报已经很明确告诉你了,记得拿我要的东西来换就行。”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德天阁门口,白拂上前一步推开门,侧身手势作请,“欢迎成为德天阁的一份子。” ... “罗公子” 吃过饭,三丫来不及收拾房间,便把巴格屋子简单收拾一番让罗锦住进去,“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今晚只能请公子将就住在这里。” 罗锦扫视一圈房间,浅笑道谢,“如此已经很好了,多谢。” 小亮捧着几本书本和毛笔砚台进来,放到巴格用来喝茶的圆桌上。 “罗公子,也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随便拿了些来让你打发打发时间,我屋里还有很多,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可以去我那找找看。” 罗锦道谢,扫一眼书册翻开来看,居然是他都不曾见过的算术和游记杂谈。 “多谢小亮公子,我很喜欢,定会好好拜读。”他说着,顺手将砚台和书规整摆放好。 小亮嘻嘻一笑坐下来,托腮看三丫收拾床铺。 “罗公子不用客气,小白说了,进了德天阁,就是一家人,你学问好,以后我们有不懂的可以请教你吗?” “自然可以” 罗锦倒没有客套,看看小亮,又看看收拾完床铺凑过来的三丫,“以后不要喊我公子了,叫我罗锦便可,我们不仅可以探讨读书,以后家里的活儿我都会和你们一起干。” 三丫面上一惊,“那怎么行!” 刚才白公子可是说了,罗公子是读书人,是来这里勤工俭学的。 “怎么不...” 罗锦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完,白拂站在门口叩了叩门板打断几人叙话,“公子继续喊着,家里的活儿也一起干,不过不是现在,等过了秋闱再说吧,现在先集中应考。” 三丫应声是,退出房间。 小亮跑过来拉白拂袖子,“小白,我屋子大,等巴格回来,让罗锦哥哥和我一起住吧,晚上还能辅导我的功课。” 白拂点头。 “可以”说着看向罗锦,“我这里不需要讲那些虚礼规矩,一切用结果说话,其它可以随意些。” “是。” “驴车会赶吗?明天开始你和小亮一起上下学,小四儿我会给他安排其它活儿。” “好。” 白拂又简单说了接下来安排,罗锦一一答应。 翌日。 秦十三看到罗锦和小亮一起从驴车上下来,有些意外。 小四儿忙上前解释。 “罗公子如今在铺子里帮忙抄书勤工俭学,白公子让罗公子每日和小亮公子一起上下学,进出课室也让罗公子接送就可以了,就不继续麻烦秦公子您了。” 闻言秦十三脸上一僵。 白拂那臭小子...难不成是上次被他教训得太狠,生气了? “公子别误会,白公子也给我安排了其它事情,以后我也不能常来。”小四儿怕秦公子误会,瞅着时机补充道。 原来如此。 秦十三松口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罗锦先将小亮送到蒙学班,这才去了自己班上,一进课堂,夫子看到他惊讶地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 “罗锦你...” 夫子表情怔怔,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心情。 当初他觉得罗锦有才,不读书实在可惜,便力劝他继续读书,甚至提出免除他束脩,罗锦都没同意坚决离开了学院。 如今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想,他又回来了。 这... 夫子不敢置信的表情都落在罗锦眼里,他保持躬身行礼姿势,再次深深一躬。 “是,夫子,罗锦回来了。”他说。 夫子一脸欣慰。 “好好好,回来就好!” 不同于夫子的激动欣慰,课堂某个角落,有双眼睛狠狠盯着罗锦,眼里充满嫉妒和愤恨,仿佛要将眼前人撕碎。 明明他和罗锦才华不相上下,但夫子眼里心里只有罗锦,事事为他着想不说,还将唯一亲传弟子的名额给了罗锦。 白麓学院的每一位夫子,都背景不小,作为亲传弟子不仅能常得到夫子指导,还能得到夫子的人脉资源,对他们商户学子而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处。 他不甘心。 罗锦不就是仗着家里开茶叶铺家里人又会投其所好,给夫子送了珍贵的茶,得了夫子高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整日一副清高淡雅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生厌。 如今铺子和父母都没了,看你还能得夫子欢心多久! 严明方放在桌下的拳头握紧。 但等罗锦目光看过来时,严明方立马露出真诚的笑容。 “罗兄,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惦记着你。那天送你回家后我去找过你,可他们说你已经搬走--” 严明方过来热情拉住罗锦手,罗锦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微微蹙眉,人却没有动作,任他拉拽。 说起来他和严明方并不相熟,那日仅仅是顺路一起走了一程,后来发生意外才麻烦人将他送回家...许是那日也算有了共患难之情,严明方如今当他是好友了吧。 这么想着,罗锦露出几分笑意。 “多谢罗兄惦记,我去了亲戚家暂住。” 严明方嗨了一声。 “都是同窗,谢什么。” 第68章:赐名 几日后白拂又去了趟沈三金铺子,领回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 如今要忙的事情多,小四儿和巴格都有了新任务,二丫三丫忙不过来,铺子早晚要添加新人手,白拂便想着提前培训几个新员工。 古代交通通信都不方便,一点小事都能折腾人大半日,要想干点什么处处需派人手,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丫鬟小厮成堆地买,白拂也不能免俗。 不过白拂要求有些高。 既要形象好,又要品行好,还要有特长,这就不是一般仆从了,沈三金见过德天阁里的丫头,便参照着他们的水准张罗,白拂一瞧觉得还算满意,便都领了回来。 “三丫,先带他们去你院子里安顿。” 回到德天阁,白拂指着身后抱着简单行囊的四人喊三丫,三丫哎一声笑嘻嘻迎出来。 “好的公子。” 她看向几人,“住的地方提前安排好了,跟我来吧。” 几人忙行了礼跟上去。 三丫的院子紧挨着德天阁,不远,几人安顿好,回到白拂院子里,齐齐跪在白拂面前叩首。 “请公子赐名。”四人齐声道。 白拂一懵。 “...就用你们原来的名字吧,我不太会起名。” 她有些尴尬地说着,朝几人伸伸手示意起身,“快起来吧,都说了我最不喜欢这些劳什子的大礼。” 四人却跟商量好似的,跪地不起。 “小的们原来名字拗口,既然是公子买下了我们,自然要用公子顺口的名字,请公子赐名。” 知道白拂不爱讲这些规矩,三丫却没拦着,反而帮腔道: “是啊,公子,这是规矩,您还是起个名让他们安心吧。” 白拂:“......” 什么破规矩。 这样僵持片刻,想想偶尔入乡随俗也不错,白拂便不再矫情,摸摸下巴想了想,从左到右开始随机起名: “你能说会道,就叫语文吧。” “你会说西语和方言,就叫外语。” “你呢...腿长手长跑得快,就叫体育。” “最后,你不是说你算账好,就叫数学!” 虽然听不懂,但四人都抬起头面露欣喜,喃喃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生怕忘了,随即对视一眼再次叩首。 “语文(外语,体育,数学)谢公子赐名!” 白拂有些促狭地笑了笑。 嘿嘿,确实顺口,这下不愁记不住了人了。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咱这里不用跪来跪去,以后怎么打招呼怎么接待客人,都让二丫三丫教你们,在德天阁做事就讲德天阁的规矩。” 说罢转头喊二丫三丫: “以后灶房的活儿你们做,前面铺子的活儿交给语文外语,买东西送货让体育去,收银算账之类的交给数学...其它的后面看情况调整吧。” 二丫应下,带着几人去交接工作,三丫留了下来说事。 “公子,今日城东的黄家一口气定了五个生辰蛋糕,说家里办宴席一个蛋糕不够分,这--” 三丫有些拿不定注意,她记得公子说过生辰共吃一个蛋糕寓意好,可黄家这般大手笔他们说不卖又太亏。 城东黄家啊,白拂微微挑眉。 这黄家是镇里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隔三差五来她铺子买吃食当零嘴,而且一买就买好几份,每次价钱都够买一头牛了。 妥妥镇店vip。 白拂自己都忍不住咋舌,对这个隔三差五吃一头“牛”的人家很是好奇。 想想也是好笑,白拂现在很喜欢用牛来衡量物价-- 例如四份德天阁吉祥四宝=一头牛。 二十亩薄田=一头牛。 一套房子=五百头牛... “你去跟他们说,蛋糕还是一个好,如果他们实在人多,可以定个五层蛋糕,寓意更好,但是价钱要加倍。” 还可以这样! 三丫一脸受启发的表情,“哎,好的,我这就去说!” 不多会儿三丫乐呵呵回来,告诉白拂黄家说只要是独一无二的,多少钱他们都愿意。 果然是豪横的主。 “来采买的黄妈妈还问能不能宴席当日做了送去,他们家宾客中女眷多,就好一口新鲜吃食。” “自然是要新鲜做,你让黄妈妈放心。”说着白拂进屋列了个清单,出来喊上体育数学亲自去镇上集市采买。 小亮罗锦从学院回来,在门口遇到白拂,她正拿着几个水果,边走边给体育数学讲解以后该怎么选水果。 “小白” 小亮跳下马车,跑过来看着白拂身后一壮一瘦两个陌生面孔,好奇问道: “他们是新来的吗?” 白拂嗯一声,给他们做介绍,“这是数学,这是体育,以后采买和跑腿的活儿都交给他们负责。” 小亮哦一声,上前笑着摆摆手,“你们好,我叫小亮” 说完指了指身后两步远的罗锦,“这是罗锦哥哥” 数学体育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躬身行礼,“小亮公子好,罗公子好” 刚才二丫姐儿已经交代了,白公子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在外读书,晚上才会回来,想必就是这二位了。 罗锦回了礼,看着白拂将手里的竹篮举了举,“下学时秦公子特地送来的,说是为那日的事道歉。” 哟,这小子都知道道歉了。 白拂接过来看了看,是一篮子上等菌菇和羊肉,还有几串难见的紫葡萄,笑了笑,“走吧,今日我们涮羊肉锅子吃。” ... ... 黄家老爷子大寿这日,白拂亲自带着数学体育去送蛋糕。 蛋糕怕碰怕嗑,白拂让数学体育一个拉着板车一个扶着,一起朝城东而去。 知道这一笔单子不便宜,数学体育走得小心翼翼,白拂则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开路。 “停!” 走到一处巷子口,白拂突然喊一声,伸手作拦截状,数学体育赶紧站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白拂站在路口朝交叉路左右看去,一左一右两台轿子快速往这边聚来,两边速度都不慢,眼瞅着越来越近,却谁都没有减慢速度,看架势轿夫步伐似乎还快了几分。 “退到一边去躲躲。” 白拂眼睛仍盯着轿子,伸手指了个靠边的位置,数学体育也不多问,赶紧移了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两辆轿子都到了交叉路口,果然如白拂猜想,谁都没有要让的意思,齐齐堵在路口僵持着。 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瞬时变得拥挤,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了脚步围观。 左边轿子明显更奢华一些,那跟随的仆从也更嚣张几分,见对方没有退让,上前喝一声,“我们先出的巷口,还不让开。” 右边的轿子看架势也不是好惹的,青衣婢女在轿子旁低声说着话,片刻后,不疾不徐看向方才呵斥的仆从,满含嘲讽地娇笑一声。 “你说你们先出的巷口,可有证据?” 哟嚯,碰到古代版交通扯皮了。 白拂笑着摇摇头,退到数学体育那边,“时间还早,我们看看热闹再走也不迟。” 原来公子爱看热闹,体育踮起脚望了望,然后笑嘻嘻凑过来。 “公子公子,你可知道那轿子主人是谁?”他带着几分我知道快问我的得意说道。 “你知道?”白拂问道。 第69章:黄家 白拂看体育一眼。 新招的四人里,只有体育是本地人,还是沈三金媳妇儿一个远房亲戚,自小在白麓镇走街串巷长大,对白麓镇比较熟。 就等着问呢,体育指着左边那顶奢华轿子,一脸八卦,“那个是黄家的轿子,一般人家可不敢用,据说是皇家赏的,咱白麓镇只有黄家有这待遇。” 哦,难怪这么招摇,白拂点点头,“皇家赏的轿子,岂不是旁人见了都要避让?” “那也不至于” 体育指了另一边的轿子,“那边的也不简单,是程家的轿子,程家也是富贵人家,听说后边有人撑腰,底气也足。” “可今日是黄家做寿的日子,程家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数学突然问道。 他不关心这些八卦,只想知道那些挡道的会不会在短时间散去,免得误了他们送蛋糕。 “那可不好说。” 体育想了想说,“白麓镇谁不知道,这黄家程家有旧怨,不给面子也很正常。” 那便有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数学看看日头,上前一步问白拂: “公子,我们要不要绕道走,这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 白拂抱胸又看了会儿,两边人马谁都没动,就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你来我往出言相对。 大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架势。 白拂从他们的措辞和节奏中甚至品出点老手交锋的味道。 那字字句句...只要不让对方占上风,怎么胡搅蛮缠怎么来。 听了会儿感觉没什么新意,她做了个走的手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咱推车小,中间挤挤应该能过。” 说着她抬步走了过去。 体育一怔,心道公子怎么又不看热闹了? 数学也是一怔,心想公子不是应该安全为上绕道走吗? 两人对视一眼,压下心思赶紧推着车稳稳跟上,不管了,公子说走那就走。 “小姐” 见小厮吵半天没个结果,黄家的丫鬟扫视一眼围观的人群,凑近窗口压低声音喊了一声,“程家怕是不会轻易让了,今日老爷子做寿,万一去晚了...” 话音落,窗帘被从里撩开一丢丢,一个大眼睛姑娘露出小半个脑袋四处瞅,一边瞅一边笑嘻嘻说道: “哎呀,仙儿姐姐,难怪你都不去云州找我玩,原来是家里有人陪你找乐子。” 一声娇哼从轿子里传来,随即窗帘被放下,丫鬟听到里面传来两位小姐的说话声。 “这乐子你要是稀罕,送你便是了。” “我倒是想要,你让他们来云州找我?” “这话要是被祖父和二叔听到,他们不抽你,以后姐姐我喊你一声灵儿姐姐。” 黄灵儿嘻嘻一笑,又去撩另一边窗帘,探头看过去,视线不期然和一个正好奇打量他们轿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瞬时人怔住。 兴趣盎然欣赏皇家轿子被人逮了个正着的白拂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些许讪讪表情。 她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即收回视线,冲左右拱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围观人群观战正酣,突然听到借过有些莫名,却还是自觉让开一条道,白拂带着数学体育从两方人马之间的空隙堂堂而过,回身再次拱拱手,悠悠离去。 “灵儿妹妹,怎么了?” 黄仙儿见妹妹看着外面愣愣,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有什么好看的?” 抬眼望去,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微微蹙眉,随即撩起另一边窗帘,“今日情况特殊,让他们先走吧,咱黄家可没有见谁必不能让的规矩。” 丫鬟得令松口气,去前边与仆从说。 待走出人群,体育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可惜地说一句“热闹还没看完呢。” 数学瞥他一眼。 “光顾着看热闹,挤来挤去把蛋糕撒了,又有得你哭。” 闻言体育讪讪挠头,想想还真有点后怕,“不敢了不敢了,公子辛苦一晚上,撒了那估计得哭死。” 白拂好笑,拍拍他脑袋。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体育嘿嘿笑着摸脑袋,“是是,公子说的对,不哭,绝对不哭。” 白拂斜睨他一眼,不想提他昨天不小心撒了一包薯条后懊悔得要哭鼻子的那一幕。 看着人高马大的肌肉小鲜肉,居然这么容易哭...这可真是个意外。 数学上前,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精光,“确实不用哭,干活赔偿就行...哦,昨天的薯条等于你一个半月工钱,今天这蛋糕...嗯,不多,几年就能还完。” 体育顿时瞪大眼睛。 白拂:“......” 嗯,这个看见数字就琢磨的小厮也是个意外,昨天也是他把体育算哭的,长着挺和蔼可亲的娃娃脸,还以为是个萌宝,怎么一张嘴就能噎死人呢。 白拂想扶额。 几人到达黄府时,豪气侧漏的黄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 帅气的公子,靓丽的小姐,华贵的夫人,威严的老爷们在奴仆簇拥下排队进门。 白拂特意看了看,出入这里的人果然不是马车就是轿子,叹口气压下心中羡慕,从一个巷子拐进黄府侧门。 体育敲响门说找黄妈妈,黄妈妈赶来看到体育先是一愣,待看到白拂,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每次去德天阁都是她亲自去,又是大客户,自然认得白拂。 “哎哟,今日怎么是白掌柜亲自来送啊。” “黄妈妈好。” 白拂笑着递过去一个精美食盒,“黄老爷子生辰,这几壶新到的酒和下酒菜是我们德天阁的小小心意,还请黄妈妈代为转交。” 这次黄家除了买蛋糕,还买了不少其它东西,给vip客户送点小赠品是应该的。 黄妈妈喊来婢女小心翼翼将蛋糕和其它吃食拿进去,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接过食盒。 “那就多谢白掌柜,我们老夫人说过,你们德天阁都是精品,想必这也是好酒好菜。” “那是自然” 白拂将蒸馏酒的特征大致解释一番,最后嘱咐道: “还请务必嘱咐老爷子,此酒浓烈,好酒也莫要贪杯。” 黄妈妈高兴应下。 “老奴不知道白公子这么早就到,银票没带在身上,还请公子进来稍等,我取了银票就来。” 白拂示意数学体育等,自己跟着黄妈妈进了院子。 “公子在此吃茶稍等,老奴去去就来。”黄妈妈指着富丽堂皇庭院里的一个石桌,上面有茶水点心。 白拂点头坐了过去,黄妈妈这才笑着离开。 庭院里的来来往往,白拂心里对这种大户人家挺好奇,加上她最近一直在琢磨建房子的事,便饶有兴致地参观起来。 不过一个侧院,精美程度却不容小觑。 这应该是一个放杂物的院子,不停有人进来取东西,过来的小厮婢女,不时拿走几坛酒就是拿走梯子红绸之类的东西。 白拂正在心里感慨有钱人家的杂物间都比她那小院子更好时,突然听到身后院墙的另一侧,有女子们的娇笑说话声传来。 “灵儿,你快说嘛,是哪家公子让你羞成如此这般。”一个女声调侃说道。 “哎呀玉儿姐姐,你笑话我,不跟你玩了。”另一个娇羞的声音撒娇否认。 “如果真的中意,赶紧去德天阁买个铁碗送予那公子,不然被人抢了有你哭的。” “哎,只是匆匆一面,我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上哪里去送。” 第70章:粉丝 白拂唇角微微勾起,原来这样豪富大家也有她的粉丝啊。 看来她家的炒锅生意...初期真的要靠这些闺阁小姑娘们来扬名了。 最近陆陆续续有人来买铁锅,不过大都是食铺酒楼来买,一般人也有来问的,但会买会用的人少。 加上铁匠大叔那边生产速度也跟不上,并没有卖火。 还是得想点其它法子。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个竹子编的系着红绳的小球越过院墙,稳稳落在白拂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拂捡起球,听到墙那头刚才说话那几个女子在哎呀哎哎呀问怎么办,忙喊了声: “姑娘们稍等,我这就将球扔回去。” “哎呀,有人捡到。”一个声音惊讶说道。 白拂手一抬,将球抛了过去,刚想问接到没有,就听到那边一声哎呀惊呼,接着有人喊灵儿灵儿,你哪里摔倒了,怎么流血了... 白拂:“......” 这下闯祸了。 来不及多想,她踏上石桌利落翻墙而过,果然看到一个女子坐在地上,被一群女子围着,地上那女孩正举着手,上面有擦伤痕迹,有血渗出。 还好还好,应该是接球时不小心摔倒,不过这些富贵千金精贵得很,出点血也是大事。 这么想着,白拂走过去,关切问道: “你没事吧?” 四周一片死静。 女孩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她,坐在地上的那个黄衫女子也举着手张大嘴巴,忘了叫疼,只神情诧异望着白拂。 白拂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男子,此等行径实属唐突,忙后退两步,拱拱手: “球是我扔的,实在抱歉,姑娘可有伤到其它地方?” 黄衫姑娘呆呆摇摇头。 白拂看她神色应该无大碍,便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一旁石头上。 “用水清洗伤口后,用这个瓷瓶里的药膏擦一遍,三日内不要碰水,不会留疤的。” 说罢不给那些人继续惊讶尴尬的时间,转身快速翻墙回了院子。 不多久黄妈妈拿着银子回来,白拂接过银子,客套几句后从侧门离开。 出了门她回头看一眼院门,还是有些担心那小姑娘,哎,早知如此,就不进去等了。 希望不会有什么麻烦。 黄家宴席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陆续有客人来告辞离开,主桌几位有幸和黄老爷子一桌酒席的老者却没有急着走。 “老黄啊” 一位转着玉球的褐衣老者喊了声黄老爷子,“刚才喝的那烈酒,还有吗?” 一同没走的几人均是眼前一亮-- 刚才酒席他们一人只分得一小杯,下口烈而不辣,喝完觉得浑身舒畅,只可惜量太少,还没过瘾便没了,又不好意思讨要,此时有人先问出来便好办了。 “是啊是啊,我们一把年纪还大老远来给你祝寿,你可不能小气。”另一位老爷赶紧附和道。 黄老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 “你们这帮糟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这么心眼儿多!”他揶揄了一句,转身喊来管家,“将刚才喝的烈酒再取些来。” 管家有些为难看各位老爷子一眼。 “这酒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送来的,只说此酒酿造极为困难,可遇不可求,还说好酒也不能贪杯。” 管家说话声音有些大,保证在场客人都能听清楚,不能让这些老爷们以为是他们黄府小气不给酒喝。 闻言黄老爷也有些意外,转头一脸为难地看那帮糟老头子。 “听见没,此酒极为难得,还是等老头我明年做寿你们再来喝几口吧。” “老头我有没有明年还不一定呢”一位老爷子不乐意了,直接问那管家,“就是谁送的,我自己去问。” “这...” 管家和气笑笑,“张老爷子,小的真不知道,是后院婆子送来的。” “那你去问问。” 张老爷子没其它爱好,就好口酒,打定主意今日不问出来不走了,不客气地指挥别人家管家去打听。 管家看向自家老爷。 黄老爷子摆摆手让他去问,不多会儿管家回来,“后院那边也在寻人问,怕是需要点时间。” 众人脸上闪过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毫无灵魂地客套几句让管家问到后回个话后悻悻离去。 一群富贵公子说笑着正要进院子,看到老爷子们往外走,忙站定到一旁恭敬行礼。 能来皇家老爷寿宴的,都是白麓镇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公子偷瞧了一眼,小声问一旁同伴:“怎么看起来今日宴席吃得不尽兴的样子?” 同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秋阳啊” 一个老爷子看到最前边的公子,愣了下站定喊了一声,“你小子不是在元都读书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唤作秋阳的公子上前两步再次行礼,笑盈盈道:“张家爷爷,祖父说我年纪不小了,该收了玩心,小子便回来了。” 张家爷爷揶揄地看恭敬回话的公子,点点头,“胡闹这么多年,确实也该收心成家立业了,黄家以后还得靠你这个嫡孙啊。” 说罢拍拍黄秋阳的肩膀,神清气爽地走了。 刚才小声嘀咕的同伴凑过来,“秋阳兄,张老爷子是不是在暗示你赶紧娶了他家宝贝孙女?” 黄秋阳哈哈笑,“听说张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最不喜胡闹又娇惯之人,正求着她爹娘撤了这亲事,你呀,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的亲事吧。” 同伴瞬时苦了脸。 “那可如何是好,虽然我也不想成亲,但听说要结亲的姑娘很是欣赏我这种翩翩俊公子”说着摊手作愁苦无奈状,“我也是很愁啊。” “就你小子会顺杆爬。” 有人看不下去笑骂一声,拉着旁人转身就走,“走走走,我们这些不愁的,就不要跟这种发愁的混在一起了,免得坏了他的形象。” 众人毫不犹豫响应嬉笑着离开。 黄秋阳拿扇子将同伴的尔康手往下按下去,笑道:“你要是真愁,我可以帮你。” 同伴:“......” 与此同时,后院。 黄妈妈忙了一天,在偏房囫囵吃了口饭出来,刚带上门,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拦住。 “哎哟,原来是灵儿小姐,老婆子差点被你吓死了。” 黄妈妈佯装受惊说道,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虽然她只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仆妇,但知道老夫人有多宠这个孙女儿,她隔三差五去德天阁买小吃食,就是因为灵儿小姐玉儿小姐爱吃,老夫人特地叮嘱她亲自去采买的。 黄灵儿讨好地笑笑,上前亲热挽住仆妇手臂。 “我的好妈妈,灵儿问你件事儿...今天侧院来了个穿白衣的公子,我听到你和他说话的声音,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白衣公子?侧院? 黄妈妈立马想到是谁,却没有做声,只微微身子后倾眯眼看面前姑娘。 灵儿小姐是二老爷所生,是黄家二房嫡出次女,已经及笄,家里人正在给她相看人家,突然主动问一个外男...要是被老夫人和二夫人知道,怕是要生大气。 黄妈妈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老奴今天和很多人说过话,不知道小姐说的哪位? “就今日开席前,在后门那个院子,靠墙的位置!” 黄灵儿努力帮黄妈妈回忆,黄妈妈却扶着额头一幅人老了实在想不起的样子。 “哎呀,灵儿小姐还是饶了老奴吧,老奴今天和很多人说过话,哪记得那么多哟。” 黄灵儿也不是第一天和黄妈妈打交道,自然不信,还要再提醒,身后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黄妈妈,你刚才去哪儿了!老爷子让我来问问,今天那酒是谁送的?” 黄妈妈虽然是老夫人身边人,在府里有些地位,但老爷子问话她不敢怠慢,忙恭敬道: “大管家,是德天阁的白掌柜,他今日亲自过来送蛋糕,特地送了酒和下酒菜给老爷贺寿。” 德天阁白掌柜? 黄灵儿眸中闪过狂喜,松开黄妈妈后退一步。 第71章:家具 管家听完高兴点头,显然他也是知道德天阁的,便也不再问黄婆子什么,给黄灵儿补了个礼,转身急匆匆离去复命。 看管家那急切的劲儿,黄妈妈立马猜出了一二-- 老爷子喝中了德天阁送来的酒!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老贼怕是又要抢她功劳去老爷子面前博欢心了! 这可不行。 这么想着,她转身便去了老夫人屋子。 屋子里。 “你是说老爷喝中了德天阁新出的酒?” 老夫人今日也见了不少人有些乏,正由丫鬟们伺候着歇息,听到黄妈妈禀告有些意外。 老爷子是个酒仙,这辈子什么好酒没喝过? 不说家里酒窖里的那些珍品,就是当年千两银子一罐的嫁妆酒他尝过也说不过如此,这样急着问酒出处还是第一次。 想到老头子最近老做些糟心事气自己,老夫人计上心头。 “你现在去趟德天阁,说我有笔生意跟她们谈。” 老夫人如此这般交代几句,黄妈妈连连点头应是。 “老奴这就去” 黄妈妈从屋里出来时黄灵儿还没走,躲在窗户边偷听半天,这会儿看到黄妈妈急吼吼喊人出门,她叫来自己丫鬟耳语几句,很快丫鬟点头离去。 不多时,黄妈妈敲响德天阁的门,却没有见到白拂,开门的三丫告诉她体育数学回来了,白拂却有事又出门了。 黄妈妈顿时急了。 “那劳烦告诉你家公子,如果有人来找他谈酒生意,务必不要答应,我家老夫人愿意出更好的条件。” 老夫人交代了,以后这德天阁的酒她都包了,一来可以用来拿捏老爷,二来那些老爷们喜欢,逢年过节当节礼也讨喜。 三丫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她将话转达到,黄妈妈这才满意离开。 从黄家出来,白拂闲来无事又去了茶楼听说书。 白日偷闲嗑瓜子听说书其实也挺有意思,特别是她自己写的故事,听人声情并茂地说一遍居然让她觉得新鲜,还得了些新灵感。 如今她陆陆续续写了七八本话本子,都是给自家产品做宣传,但是不知不觉中唐虎虎这个招牌立了起来。 四海书铺的王掌柜前几日给她留了信,说有家具铺子的人来问,能否让唐虎虎给他家的新产品也做做宣传。 看来是有有心人发现软广告的魅力了。 她琢磨着,若是跟德天阁不冲突,用唐虎虎招牌接些小广告也不是不可以,这钱赚得可比卖书要爽快,也不枉她熬夜写话本子的辛劳。 王掌柜信里附有一张画,是家具铺子新打造桌椅,白拂仔细看了看,还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见信上有铺子名称和地址,正好顺路,便决定亲自去瞧瞧。 ... “林永元,你给我站住!” 随着一声爆喝,一个年轻男子抱头从一家铺子狼狈逃窜而出,身后跟着个一手棍子一手鞋子气势汹汹的老者,老者拿着棍子指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怒气更盛: “有本事你别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个好吃懒做的兔崽子。” 林永元边跑边回头,慌乱中还不忘关心人,“爹,地上石子硌脚,你快穿上鞋子。” 老者气得一把将鞋子扔出去。 “摊上你这么个懒蠢东西,你爷爷都要被你气活过来,我还怕什么石子硌脚,臭小子给我站住!” 林永元跑两步捡起鞋子,利落扔了回去,“爹,别追了”说着指指身后,“有客人来了,爹你快去!” 说罢不再犹豫,利落跑了个没影。 “气煞我也!” 老者回头一看,果然有人进铺子,只得气呼呼捡起鞋子穿上往回走,路上有相熟的人上前劝慰: “老林啊,你家永元不过是不拘了些,何必次次动这么大怒火。” 老者绷着脸不说话。 不拘个屁。 就是个心思浮躁不思进取投机取巧的东西,祖传的技艺不好好学,整日搞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抬头看一眼铺子招牌,忧愁地叹了口气。 这祖传的铺子怕是要断送在他儿子手上了。 “公子想买什么家具?”老者调整好表情进了铺子,和气问道。 “我先看看” 白拂打量铺子里展示的家具,指着一个柜子问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公子随便看,随便看” 老者说着,打量白拂一眼,回头喊来铺子里年轻伙计,“你陪着公子好好看。” 伙计哎一声上前。 “公子眼光好,这雕花圆角柜是我们铺子的招牌,造型宽大厚重,浑圆丰满,可作书柜,亦可以用来存放衣服被褥...” 听着伙计详尽解说,白拂不时点点头。 敢情这是家高档家具铺子。 这里的家具,件件都比德天阁配备的那批便宜货要精美大气得多,光那些复杂的雕花和各种金属装饰...怕是要费不少银子。 她将铺子里的家具内内外外看了个仔细,旁边的伙计估计是个学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板在一旁看着,一直卖力介绍,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看完最后一件,白拂转身扫视铺子一圈。 “你们铺子家具都在这里了吗?”她问道。 这些家具好是好,但是跟她拿到的画纸图样明显是不同风格-- 这里展示的款式都比较繁复,应该是有钱人家老爷夫人喜欢的款式,而白拂更喜欢画纸上的简约风格。 加上她现在手头还不宽裕,买不了太奢华的款。 伙计眸光一转。 “公子若有喜欢的款式,可以说来听听,我们铺子可以为您量身定制,包您满意。” “这敢情好” 白拂来了兴趣,“我家在建房子,想打造一批新式家具,不知跟哪位谈合适?” 林掌柜听了伙计的话很快过来了。 “不知道公子想打造什么样的家具?”他恭敬问道。 白拂将画纸拿出来给林掌柜,“请问这是你们铺子打算做的新品吗?我想要这简约的款式,不过尺寸和设计方面有些新的想法,能否将你们负责制造的师傅喊出来商议?” 林掌柜视线在画纸上扫了扫,愣住了,面上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白拂等了一会儿,见林掌柜不语,还以为是她搞错了,“不是你们的?” 林掌柜啊了一声,回头看那伙计,急急道:“快去把少爷喊回来,他做的东西还真有客人瞧上眼了!” 白拂:“......” 从家具铺子出来,见时间还早,白拂又逛了几家书铺,买了两大摞书,让书店伙计提着一起回了家。 家门口碰到下学回家的小亮和罗锦,她面上一喜,“正好,这些书都是给你们的,你们带人进去安置。” 小亮立即苦了脸,嘴角拉耸下来-- 小白最近越来越懒了,不仅不给他讲新故事,还老给他塞一堆他不爱读的书。 罗锦目光落在书店伙计不堪重负的手上,微微诧异。 这年头纸张贵,一本书不便宜,何况这么多...当初他变卖家产时,那一书柜的书可卖了不少钱。 “公子,这太破费了。” 白拂则无所谓地摆摆手。 “读书人家里怎能没有书,你先看着,有空辅导小亮学业,家里的人也都在学识字,等你考完府试多辅导辅导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看就不破费了。” 书铺伙计笑着附和,“是啊公子,这些都是最新的书和试题册子,读了保准您能考中。” 这话白拂爱听,哈哈一笑,“书怪沉的,赶紧拿进去吧。” 听到说话声从后院赶出来的体育和外语齐齐脚步顿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来二丫姐姐三丫姐姐说的是真的,公子自己不读书,却喜欢给他们布置作业让他们读书。 听说还有那什么考核...两人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白拂独乐乐地进了屋,不知道此刻,身后距离德天阁不远处的街口,有一双大眼睛正认真打量着她。 第72章:双喜临门 这日,白拂身子不舒服,晚上肚子疼起夜好几次,早上起不来,便愉快决定睡了个懒觉,却被三丫进来喊醒。 “公子” 三丫远远喊他,知道白拂平时不许人进屋伺候,也不喜人靠近屋子,只乖乖站在门口的影壁外喊话,“有个姑娘给你送了礼。” 什么呀。 白拂懒洋洋没动,趴在床上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姑娘,什么姑娘,我认识的姑娘不就你们几个吗,还有哪个姑娘会给我送礼?” 外面静了一刻。 接着听到三丫犹豫着说公子你还是出来看看的好。 白拂有些莫名,纠结片刻才起床洗漱好出了门,出门看三丫还在门口,表情有些别扭,莫名有些好笑。 “你这表情...莫不是有姑娘送本公子礼物,三丫吃醋了?” 说罢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 如今都混熟了,她也不把几个丫头当外人,偶尔会调侃两句逗趣。 “公子!” 三丫羞恼,最后一跺脚说声不理公子了便气呼呼走了。 白拂:“......” 这是怎么了,以前开玩笑也没见她反应这么大啊。 抬眼看二丫也在院子里,正看着他抿嘴笑,一副有戏看的样子。 白拂嘴里嘟囔一句一个个古古怪怪的便去了前面铺子。 此时铺子还开着。 语文在柜台前和客人说话,外语在门口迎宾,体育跑前跑后送打包好的吃食,数学在柜台后收银算账。 有点红火奢侈品店铺的样子了,白拂满意一笑。 自从有了他们,她总算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了,好不乐哉。 看到她出来,铺子里的人都看过来打招呼,语文忙完手头的活儿笑着将一个包裹递过来。 “公子,这是一个叫灵儿的小姐送给您的。”语文声音轻柔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什么都没说,送来人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才一个自称灵儿小姐丫鬟的人,带着小厮捧着用精美绸布包裹的盒子进来,指名说是送给德天阁白公子的,送完人就走了,没留句旁的话。 还真是古古怪怪的。 白拂接过包裹,挺大一个,顺手颠了颠,还挺沉,二话不说就打开来看。 铺子里的几人也将脑袋凑过来,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先是愣了愣,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呀,这位小姐真有意思,买了咱德天阁的东西送公子!” 外语脆着嗓子咋咋呼呼喊出声。 白拂嘴角微微抽搐。 居然是一口锅,手柄处还印着德天阁的名字和标志-- 一个简化的一指指天的手。 瞬间,白拂好像有些理解秦十三被人送黑锅时的心情了。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当初她乱编故事时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操作的审美情趣。 好在这个姑娘花了心思,没有直接送口锅,而是放在一个精致木盒里,又包了精美绸布,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白拂实在想不起是哪位姑娘... 哎,也不是,前几天好像听人喊过灵儿姑娘。 随即恍然。 出现在黄家的那位受伤的姑娘啊,莫不是那日对他一见钟情了? 不至于吧。 当时场面那么混乱,一点浪漫氛围都没有,他又是翻墙来翻墙去,没一点翩翩公子风度...这姑娘能看上他什么? “白公子,今日可碰到您了。” 正愣神,身后传来黄妈妈的声音。 白拂忙示意语文将礼物收起来,转身迎了过去,“黄妈妈今天又亲自来买点心啊。” 黄妈妈带着一个丫鬟笑着跨进门。 “点心自然要买,不过老奴今日来还要和白公子谈笔买卖。” 白拂笑笑,伸手做请。 “黄妈妈请里间说。” ... 黄妈妈离开时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老夫人听说这德天阁的酒稀少,便让她和德天阁谈专供,不想那白公子居然毫不犹豫拒绝了。 理由是他家双喜临门是婚嫁和寿宴专用酒,不专供,且只有在德天阁消费够一定金额的大客户才有资格买。 平日要买酒的话,只能买桃花酿。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黄妈妈不太理解,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还定下这样那样规矩的? “原来那酒叫双喜临门啊,好名字。” 听完黄妈妈转述,黄老夫人倒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让她改天特地再去谢谢白公子。 能做婚嫁宴席用酒的,百两到千两,价格不一,按照德天阁一贯风格,想必便宜不了,能免费送给黄家一份,也是给足了她黄家面子。 “是” 见老夫人没怪罪,黄妈妈也不纠结,笑呵呵应下,“下次去买吉祥四宝时,老奴给多买几份。” “祖母” 正说着话,一个身影飞奔而入,“灵儿姐姐说她想在饶州多留些时日,买点心记得给她多买几份。” 说话的是黄家大房的三姑娘玉儿小姐,平日常在老夫人身边逗趣,也很得老夫人欢心。 “好好好,都有都有”老夫人笑着应声。 ... “公子,我看家里还有好些双喜临门,为何不卖啊?” 数学来送账本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今日他听到公子和黄妈妈谈话。 那黄妈妈开口就要包下德天阁所有的双喜临门,他一听到这话,当即耳朵就支棱了起来,脑子里也开始盘算今日又要有多少进项。 却不想,公子直接拒绝了,把他都搞蒙了。 难得客人这般看重,没道理拒绝的啊。 白拂接过账本,翻开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因为限量策略,每日进项几乎都是定数,多也顶多是多卖几口锅和几壶桃花酿的钱。 “他们都不知道价格,便说要包下全部”白拂笑笑,“你觉得他们是看重双喜临门,还是看轻了?” 数学被问得一愣。 双喜临门没卖过,还没有定价,他犹豫着估摸了个数,“桃花酿的...两倍?” 白拂摇头。 “定价可不是这么定的,我们双喜临门既然定位婚嫁喜宴用酒,自然要和那些婚嫁喜宴用酒用酒来比。” 和婚嫁喜宴用酒来比? “那是多少?”数学问道。 “我让人打听过,上档次的婚嫁喜宴用酒百两起步,饶州麒麟坊三百两,青州青花坊五百两,元都祥瑞坊甚至卖到千两,即便如此也供不应求。” 数学顿时瞪大眼睛,“我的天呐,什么神仙酒能卖到千两!” 不是神仙酒,不过也和神仙酒差不多了,据说是被大国师祈福过的酒,喝了能福寿延绵。 白拂耸耸肩。 “今日之前,我本还有些犹豫,但是看了黄家反应,我觉得咱的双喜临门价格可以稍微订得大胆些。” 还要大胆呐,数学吞了口口水。 吉祥四宝,生辰蛋糕,桃花酿,铁锅,哪个价格订得不大胆? 但公子一直说还好还好,那如今公子嘴里说要大胆,岂不是要捅破天? “可是公子,刚才您说的那些酒坊,都是老牌酒坊了吧,咱铺子才开张数月,跟他们比...” 怕是不行。 数学小心翼翼看着白拂,生怕她一冲动定个千两的价格。 “放心放心” 白拂拍拍数学肩膀,“我还不至于这般狂妄,差不多就行了。” 哦,那就好。 数学刚要松口气,突然听公子淡淡说了句“咱实惠点,一大坛五百二十两,一年只售十坛。”。 数学:“......” 数学恍恍惚惚地走了。 走出门他回头看了眼公子,看见公子正看着桌上的黑锅直揉额头,很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看公子刚才都是随口说说的,那么贵,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呢? 打脸来得很快。 翌日,就有人上门来问双喜临门。 跟黄家一样,一张口就要包下所有的酒。 白拂将人请进包厢,客客气气说了价格和规矩,那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走了。 数学几个在心里嘀咕,看吧看吧,就说了公子这个价格定得不合适,这不,人都被吓跑了。 那条件也是苛刻,要求人家在德天阁一年消费满五百两才有资格买酒,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目前能达到这个消费额的额,也只有黄家了。 “秋阳啊。” 黄秋阳正埋头思考棋路,忽然听祖父笑着喊了一声,不解抬头看去,“祖父有话对孙儿说?” 黄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后开了口: “你年纪也不小了,和张家的婚事要不就办了吧。” 黄秋阳惊得手中棋子都掉了。 “祖父,我才十七,那张家姑娘也才十五,而且我听说张家姑娘并不满意这场婚事,您为何...” 黄老爷子意味深长看黄秋阳一眼,不以为意道: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家的,不满意也没用...你张爷爷今儿个亲自来说,几十年的交情,祖父我也不好推了。” 黄秋阳从祖父屋里出来便直接去了黄老夫人那边。 听了黄秋阳的话,黄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两个老头子,为了德天阁一坛酒,居然就要将孙子孙女给卖了,还真好意思开口!” 一旁婆子也是哭笑不得,但这话她不好接,只能打圆场,说老爷子说不定有其它思量,不全是为了酒。 黄秋阳微微眯起眸子。 德天阁的酒啊。 第73章:溺水 等巴格和阿石从桃花坞回来,白拂便带着他们和小四儿去了小溪村。 土地已经提前翻整好,小四儿带村民用石头堆了半人高的石墙,为了改善土质,前前后后施了几次土肥,又在穴内埋了豆饼。 阿热让巴格带回来的都是发好芽的土豆红薯,处理一下便能直接种植了。 “阿热说让你别舍不得用。” 阿石笑着说,“桃花坞里留的一批,她一颗都舍不得吃,要全给种下去,说等成熟,要跟白公子比比看,谁种得更好。” 光听这话,就能想象阿热那一脸得意自信劲儿。 白拂展颜一笑。 “比就比,让我们阿热见识见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着,她冲一众人做了个手势,“同志们,开工吧!” 白拂手把手将种植方式教给村民们。 因为种子说明书上教的都是现代种植方法,在这个朝代不适用,她和阿热走了不少弯路,不是施肥不当导致苗旺果疏,就是地下虫害导致产量低。 好在一次次失误后,他们摸索出来一套适用的法子,如今老老实实按照流程便能种出又大又好的块茎。 “公子,这种的什么啊?”一个村民好奇问道。 白拂含糊解释了一句,“一种山里的植物,可以当主食吃。” 那人哦哦两声也不再多问,端着簸箕开始忙活。 这次巴格带回来红薯土豆各三百斤,只够种满两三亩地,为了避免太显眼,白拂将他们均匀分种在十亩地里,多的地种了些这个朝代常见农作物,大多是家常小菜。 番茄草莓种了半亩,朝天椒正好熟了也种了一些,因为是第一次种,白拂不确定这个季节合不合适,种了一半留了一半以防万一。 教完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巴格和阿石负责监督管理,小四儿负责后援,她自己在一旁凉棚里,一边乘凉一边看村里的姑娘妇人们准备吃食。 村里男人们来干活,大婶子小媳妇也不闲着,纷纷将家里拿得出手的吃食米酒带来,吃食在一旁备着,酒水浸在新打的井里,空闲了大家说笑笑逗趣好不热闹。 像极了现代农家乐。 白拂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常会将这古代生活代入到现代场景,却很少想末世的日子。 明明她在末世生活了更久。 “再有一月就要入秋,别人家都该忙秋收了,那边在忙乎什么呢?” 日头都过午了,李虎打着哈欠带着酒气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山脚那边热热闹闹一片,转头问在墙角阴凉处收拾柴火的村长爷爷。 村长爷爷瞥他一眼,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柴火。 “在地里自然是干农活,难不成跟你一般整日不干正事?” 这样的话听多了,李虎根本不往心里过,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两句。 “田里刨食的活儿,要的不过是一点死力气,哪有动脑子来钱快。” 村长爷爷把最后一根柴码好,拍拍手掌抬眼看过来。 “你这样光动脑子的,咋没见到钱来?” 说完见儿子蹙眉,摆摆手,“走走走,下次再喝多了回去吵你媳妇儿去,别来我这里碍眼。” 李虎转身往灶房去。 “不急,我还难受着,喝点粥歇会儿再走。” 喝完一碗黄橙橙的米酒,白拂起身想帮忙妇人们收拾,大家却说这不是男人该干的活儿,死活不让她插手,她落了个自在。 闲得无聊她绕到河边抓了几条鱼上来烤,秦十三罗锦和小亮寻过来时,她的鱼刚刚烤好。 “饿了吧,吃完鱼再回去。”她乐呵着招呼道。 罗锦过来主动接过烤鱼的任务,白拂也不客套,将鱼交给他。 “这些不够,我再去抓几条。” 说罢她转身往河边去,小亮几人开心跟了过去。 这条河据说原本是条溪流,后来经年累月河道变宽,慢慢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河道,直通申江。 白拂拉了拉绳子,沉沉的,看样子之前下在河道深水处的捕鱼篓子里此时已经收获颇丰。 “小亮接着。” 白拂踩着石头下到水边,从鱼篓里抓出一条鱼扔上岸,小亮欢喜地将鱼捡进筐子。 以前在桃花坞,他没少跟着白拂去抓鱼,两人搭配得默契无比。 “公子,快上来吧,这么多够吃了” 小四儿忙完田里的活儿赶来,看白拂鞋底有些湿,担心他脚滑落水,便催着他上来。 白拂却不停,又抓了几条才心满意足地上岸,“回去给你们做酸汤鱼,保准你们馋得流口水。” 小亮刚举起手要欢呼,忽地,下游不远处有呼救声传来,还没搞清状况,便看到小四儿飞奔而去。 “不好,有人落水了,怕不是村里的孩子。”小四儿边跑边喊人。 如今还是夏日,村里的孩子也没个好消遣,经常三五结伴在河里嬉闹。 这边白拂利落上了岸,也顾不得擦干净鞋上泥土拔腿追了过去,秦十三小亮慢一步跟上。 待几人跑近,落水之人已经被救上来,旁边围了好些村民,都是些熟面孔,小四儿扒开人群钻了进去。 地上躺了个年轻男孩,面生,此时胸膛已经没了起伏,旁边有个年轻仆从白着脸喊着公子惊慌失措哭个不停。 “有大夫吗有大夫吗?” 见公子似乎没了生息,他抱着人抬头慌乱看四周,“求求你们帮公子请个大夫,必有重谢!” 村民们面面相觑。 哪里来得及给你找大夫! 最近的大夫在郭家村,最快脚程往返也要小半个时辰,赶来了怕是也只能帮你家公子收尸了,还不如扛了直接去找大夫。 这么想着,有人便开口说了,那小厮听了一个劲儿点头,哭着嚷嚷着“我们有马我们有马。” 有马还要能骑啊。 白拂挤进去,看一眼地上男子后推了一把小四儿,“快去,做紧急救护,我教过你们的。” 啊?! 小四儿没提防,忽的被推得一个踉跄,有些惊恐地看白拂,“公...公子,我不会啊!” 溺水救护,公子确实给他说过,但他就是那么一听,觉得新奇,从没想过真有实践这一天! 情况紧急,白拂也来不及多说,拉着小四儿挤到男孩旁边,对那仆从说道: “我们懂点急救,让我们试试?” “好好好!”那仆从停止哭喊,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白拂,“求求你们,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公子!” 白拂二话不说,蹲下身,先清理昏迷男子口中污物,然后解开衣服,开始挤压胸口,“小四儿,我捏住口鼻,你来吹气。”她语气不容置疑说道。 “我我我” 小四儿还是不敢,急得快哭了,猛地听到白拂一声低喝,咬咬牙闭眼凑了上去... 一群人在看到白拂解人衣服一顿猛压时就有些懵。 再看到小四儿凑上去嘴对嘴,眼中浮现惊恐之色全都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小亮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秦十三亦是一脸愕然。 这是救人还是糟践人? 秦十三看一眼还在震惊中的仆从,移步挤到白拂身后。 众人虽然惊诧,但看救人之人一脸肃容,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白鹭学院学子服的年轻人,一副守护模样,一时没人多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仆从似是回过神,惊恐地捂住嘴巴,不不,不能这样,这么想着起身要去拦,却被身后人按住肩膀。 “想救你家公子就不要打扰。”那人说道。 那边众人心思各异。 这边白拂和小四的急救动作一直没停,就在小四儿觉得嘴巴已经亲麻木,眼前开始犯黑的时候,地上男子突然吐出一口水,接着激烈咳嗽起来。 救活了! 小四儿苦着脸停了动作,一屁股瘫软坐到在地上,神情呆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白拂松口气,看向那仆从。 “好了,没事儿了,快带人回去歇着,找个大夫看看,注意不要感染了风寒。” 公子活过来了! 仆从只觉得身后的手一松,他能动了,一时也顾不得计较其它,慌慌张张去搀扶自家公子。 刚才看到这边动静,罗锦也赶了过来,说实话一来看到那一幕,让他受惊不小。 但想起白拂之前救治他的怪异法子,无端心里生出几分信任。 刚才也是他按住那仆从,怕他干扰了救治。 此刻见人已转醒,赶紧松开手,上前将白拂小四儿扶起来,“我们也走吧。” 第74章:灵儿姑娘 一路上小四儿都苦着脸,神情恹恹,一会儿用袖子擦嘴,一会儿瞅瞅白拂。 其他人则是看着小四儿被擦红的嘴,神情复杂-- 虽然知道是为了救人,但这法子也太损了,想必哪怕知道这法子有效,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敢去做。 小四儿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对白拂委屈道: “刚才公子为何让我吹气。” 明明你是师傅你比我懂! 白拂早就感受到他浓浓怨气,此刻冲他笑笑做个怪脸。 “我吹气...万一缠上我怎么办?” 啥? 小四儿想了很多理由,独独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是这个原因吗? 不对不对,还会被缠上?为什么会被缠上?公子怎么知道会被缠上? “那那...那万一缠上我怎么办?”纠结半晌,小四儿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白拂嘿嘿一笑,不嫌事大地丢了一句。 “缠上,你就以身相许吧。” 电视小说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再说,以为我为什么教你们急救,这还不是因为姐有先见之明,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出戏么。 小四儿:“!!!!!!” 秦十三:“......” 罗锦:“......” 小亮:“......” 这日回去后,小四儿连饭也不吃便回了自己屋子,任凭二丫三丫怎么喊都不出来。 “公子” 二丫不安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四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拂摆摆手。 “没事没事,就是今日累着了,让他歇着吧。” 回到屋里,小亮摊开他的珍藏小册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罗锦看完一册书过来,瞥了一眼,“小亮写的什么?” 如今巴格回来了,为了方便辅导课业,他搬来同小亮一起住,巴格和阿石小四儿挤一个屋子。 小亮写完最后一笔,将册子推给罗锦看,“这是今日小白和小四的急救措施,上次光听说明不详细,今日见了实践便补充上了。” 罗锦拿过册子看起来。 确实是今日的急救措施,有图有说明,很是详尽,“小亮有心了。” 说着,他又往前翻了翻,看到几分熟悉的内容,“狂犬病急救措施,这是公子救我那次吗?” “是啊是啊” 小亮眼睛一亮,“罗锦哥哥,小白说你上次其实很危险呢!” 不同于看那些枯燥的课本,说起这些有意思的知识,小亮便有些停不下来。 罗锦静静听着。 末了他感慨地点点头,“公子对我有救命大恩,罗锦什么时候能报答完啊。” 小亮嘻嘻一笑。 “要不罗锦哥哥也以身相许?” 罗锦笑着拍拍小亮脑袋,“夜深了,歇息吧。” ... 接下来几日,小四儿都拒绝回小溪村。 和体育商量着换了几天班,确定真没人找上门才安心换回本职工作。 这是真担心被人缠上啊。 白拂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任由着他去了。 不过不等白拂看到小四儿笑话,别人倒是先看了白拂一出笑话。 因为那个送锅的灵儿妹妹先找上了门,继送锅后,小姑娘又送来一个精致香囊。 “公子,这是灵儿亲自秀的。” 小姑娘这次亲自来送,低垂着头,红着脸,素白纤手捧着礼物,真真让人又怜又爱。 白拂自然不敢接,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了人家小姑娘的面子。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呢。 她也认出来了,这灵儿姑娘确实就是那天在黄府摔倒那位,娇俏可爱得很。 可惜... “咳咳--” 她轻咳两声,“还请姑娘移步到里间说话”她客客气气说道。 灵儿姑娘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低着头就往里走,步伐矫健得很,不带一丝犹豫。 反倒是白拂愣了愣,这里的姑娘都这么胆大么? 回过神发现人都进去了,无奈赶紧跟上。 考虑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合适,白拂请黄灵儿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入座,二丫送上茶和糕点,白拂又喊来三丫将上次灵儿姑娘送来的盒子取来。 “白某谢过灵儿姑娘美意,但恕我不能收。”白拂尽量语气柔和,千万不能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谁知灵儿姑娘倏地抬头,一改刚才的娇羞,眼睛圆瞪一脸不可置信。 “公子已定亲?”她大胆直白问道。 白拂一顿,摇摇头。 “公子有心仪之人?”小姑娘小嘴一张再次问道。 白拂又摇头,“我还年轻,暂时不想...” 那就是没有。 没有就好,灵儿姑娘安心了,脸上重新带上娇羞之色: “公子已满十六,又无心科考,马上要到议亲年纪...” 白拂:“......” 姑娘你已经把我调查得如此详细,我还能说什么? “其实吧...” 白拂尽量委婉,“灵儿姑娘如此...嗯,聪明可爱,又出自富庶之家,可选的公子想必很多...” 灵儿姑娘微微得意地抬起下巴,红唇微抿,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没有压下去。 是啊,以她的身份和外貌,怎么会有小郎君舍得伤她心。 黄家三代皇商,虽然比不得世家大族底蕴雄厚,但家产那是实打实的。 如今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又有好些读书走仕途,日后有出息了帮衬帮衬,黄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因着这层原因,自她及笄一来,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其中不乏一些以往看不起商户之家的书香门第。 可她都看不上。 她也不知道怎的,那日在轿子里和白公子一个对视,只是一瞬,便叫她失了魂。 她想,这便是话本子里的一见钟情,应了唐虎虎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吧。 白拂不知道对面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只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才说到正题: “所以灵儿姑娘不必在白某这里浪费精力,白某实在配不上灵儿姑娘。” 嗯? 黄灵儿嘴角笑意瞬间拉耸下来。 怎么是说这个,配不上...白公子这是自卑吗? 黄灵儿急急开口解释: “白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虽然你现在没什么根基,但娶了我,自有黄家替你撑腰,以你才能--” 这都扯哪里去了。 白拂不敢再拖延,赶紧将上次收到的礼盒递回去,“姑娘莫要误会,绝不是妄自菲薄,小生是真的配不上你,这礼物...还请灵儿姑娘收回。” 说完白拂垂下眸子,不想和对方瞪大的眼睛对视,平添尴尬。 “谁说你配不上我?!” 灵儿姑娘并不接礼盒,倏地起身,视线环视一圈,“喊他出来,我让我父亲我祖父来跟他说理!” 白拂:“......” 自然是我说的,白拂摸摸鼻头。 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没什么机会面对这种表白和被表白的场面,心里怪别扭的,但说实话她心底并不讨厌,甚至觉得这姑娘挺勇敢直白的。 从这个姑娘的种种表现来看,此时此刻确实是真心满满,可惜-- “灵儿姑娘,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灵儿姑娘已经将手上香囊塞她怀里,转身跑了个没影儿。 白拂抱着没送回去的盒子愣了两秒,等想起要去追,人已经没了影。 白拂无语。 “你们这里的小姑娘都这么果敢的吗?”她追到门口看着小姑娘远去的方向,喃喃问道。 刚回来的小亮罗锦不明所以,待问明缘由不由得互相递了个眼色。 小四儿咧嘴笑得最欢。 “是啊公子,我们白麓镇的娇娘子比男子都勇敢,所以我没被缠上,公子你先被缠上了。” 白拂反手送他一个爆栗。 “敢笑话老板,扣奖金!” 院子里瞬时想起小四儿的哀嚎:“不要啊公子,我错了!” “晚了!” “求求公子行行好!” “不吃这一套!” 罗锦和小亮再次互相看了一眼,似是习惯了两人斗嘴模式,摇摇头回了屋。 第75章:搬家 吃过晚饭,罗锦照例辅导完小亮作业,顺便检查了其它几人识字进度,白拂则借口有事溜了出去。 体育拿着小本本不情不愿坐到数学一旁,瞅一眼坐在前面一副认真学习模样的几人,幽怨叹口气,“为何我也要学识字啊。” 白日要干活,晚上还要学习考试,他苦啊。 数学头都没抬,埋头认真写字。 “我觉得挺好” 他说着,收了笔,抬眼看前面小亮公子也写完了,忙起身拿着张纸走过去。 “小亮公子,昨日你说给我听的乘法口诀,我写了下来,能帮我看下对不对吗?” 小亮接过纸,认真看了会儿。 “对是对,不过这个书写方式太复杂”他说着,拿起一张纸和炭笔开始写,“你试试用这种简单符号,简单又好记。” 黄府。 湖边凉亭里,灵儿一脸闷闷不乐地陪黄仙儿黄玉儿在里面乘凉,“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 黄仙儿已经听说了今天的事,闻言用扇子拍了拍灵儿脑袋,笑着没说话。 “什么怎么办,人家又没直接说不喜欢你,还夸你聪明可爱,当然是要继续接触。”黄玉儿一脸妹妹什么都懂的表情。 是这样吗? 黄灵儿不太敢相信,但是脸上还是禁不住带上几分喜色,随即想到什么又有些丧气地摇摇头。 “可是他说配不上我。” 说着叹口气,“我查过了,白公子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一个铺子,几亩薄田,若是让祖父爹爹知道他背景如此,怕是多少有些不喜。” 黄仙儿摇着香扇,思忖着点点头,“也是,跟那些找你议亲的人家比,确实有些不堪。” 虽然是事实,但这话黄灵儿不爱听。 “但是他很能干啊!”她说,“那些议亲的人,哪个不是靠着家族荫庇,有几个有他这般本事,短短数月就弄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铺子出来的?” “对对!” 黄玉儿端着盘点心,边吃边附和着点头,“我就觉得白公子挺好的,灵儿姐姐,若你嫁给白公子,那以后我们去德天阁买东西是不是就不用排队了?” “你呀” 黄仙儿又拿扇子拍拍黄玉儿脑袋,“男婚女嫁是大事,你怎么只想着吃。” “我哪有只顾着吃” 黄玉儿护着盘子往后退了退,“我听说祖父喝中了德天阁的酒,可惜家里没有婚嫁也没有宴席,愣是没买到,反叫家里有孙子过生辰宴的张家爷爷抢了先,祖父回来念叨半天,正让管家查族谱看家里最近谁过生辰要给大办呢。” “还有这事?”黄灵儿坐直身子,“是那桃花酿吗?” “不是” 黄玉儿歪歪脑袋回忆着说,“好像叫双喜临门,据说一年只出十坛,贵得吓人,还挑人卖,真是闻所未闻。” 黄仙儿也来了兴趣,“怎么挑人卖的?” “首先要家里有婚嫁或者宴席,再则当年要在德天阁累积消费满五百两以上。” 黄灵儿瞪大眼睛。 “我的乖乖,第一次见这样做生意的”说着嘴角不自觉翘起,“不愧是我黄家看中的人。” 黄仙儿被妹妹这幅小女儿模样逗乐了,“现在只是你黄灵儿看中吧,祖父和你爹爹那边...不好说,你还是做好被训的准备吧。” 黄灵儿顿时有些泄气,“找一个喜欢又合适的人成亲,怎么这么难。” 黄玉儿不赞同地撇撇嘴。 “唐虎虎说了,最美好的爱情,是盲目的,是勇敢的,是没有门第之分的,灵儿姐姐,你要努力啊。” 角落黑暗处,正想将礼盒放下就走的白拂听到这句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死死抿住嘴,强忍着嗓子眼翻滚的咳意,在没人发现之前,翻墙而出。 娘呀。 这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的节奏啊。 ... “秋阳哥哥!” 远远看到黄秋阳进门,黄灵儿提着裙子喜笑颜颜迎过去,在黄秋阳诧异神情下亲密拉着人袖子问道: “我特地等哥哥大半日了,哥哥今日休沐,怎么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黄秋阳拉回袖子拍了拍。 “今儿个阴天,也没出太阳啊,妹妹你这是上哪儿中暑了?” 黄灵儿假装听不懂黄秋阳的揶揄,嘻嘻一笑,凑近压低声音道:“哥哥,我听说给张老爷子和祖父出主意给家里小辈大办生辰宴的,是你?” “怎么了?”黄秋阳斜倪黄灵儿一眼,不答反问道。 “也没什么”黄灵儿笑道,微微屈身行了个大礼,“妹妹想请哥哥帮个小忙...” “你喜欢德天阁的掌柜?” 听完黄灵儿让他帮忙的事,黄秋阳一脸诧异,顿了顿,又一脸兴味感慨道:“没想到德天阁掌柜只是个半大小子。” 黄灵儿浑身都散发着骄傲的气息。 “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古英雄出少年,说的就是他!”她说道。 黄秋阳会心一笑。 “让我帮衬他,接近他倒不是什么难事。”他顿了顿,将黄灵儿好一番打量,“虽然妹妹娇俏可人,但哥哥可不敢保证帮忙说好话他就能改变主意接受你。” “那是自然,哥哥你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便好,其它的妹妹有信心。”黄灵儿自信满满说道。 ... 中秋将近。 小溪村的房子已经有两进院子完工,等家具也好了的时候,白拂便迫不及待带着巴格小亮罗锦小四儿搬了过去。 “如今屋子不够,大家先将就将就...罗锦小亮一个屋子,巴格小四儿一个屋子” 她利落安排住宿,众人都表示没意见。 家具及时到了,几人花了一整天收拾屋子,待收拾完毕,众人满脸新奇互相串门看彼此的布置。 这个院落比德天阁的院子大了三倍不止。 正房最大,坐北朝南,自然是白拂自己住,门前有个一人高的改良版镂空“影壁”,影壁前还有个小圆台。 右边耳房改成了她一个人专用的卫生间,左边耳房改成了独立书房。 书房与正房之间用几颗桂花树做了隔离,既能保证书房不被院子里的动静影响,又保证了正房的隐蔽性。 与书房相邻的是东厢房,被隔成两间,罗锦小亮一间,巴格小四儿一间。 西厢房被设计成会客厅与餐厅,再旁边就是灶房,完全按照白拂要求做了灶台橱柜以及与外面蓄水池相连水槽。 外院大门入口旁是一排倒座房,有六个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半当仓库,一半收拾好阿石和桃花坞族人来送货时可以用。 除了白拂屋子,每个房间里有张舒适原木双层床,上下铺了厚厚的床垫。 靠窗有侧面带书架的大书桌,可以折叠收起的圆桌,还有镶嵌在墙壁里的衣柜...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新奇物件。 而且墙上贴满一种加厚壁纸,搭配线条简单比例优美的家具,整个房间看起来整洁又温馨。 “小白,这些...花了很多钱吧?”巴格摸着床上厚厚的垫子问道。 白拂满意环视一周。 “还好,我将这些设计卖给了木匠铺子和造纸坊,这些都是他们免费提供的,以后我们德天阁帮他们卖东西还能拿分红。” 小亮恍然,“就跟我们帮铁匠铺子卖锅一样?” 白拂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对,一样的。” ... “怎么样?白公子可还满意?” 林永元送完家具回来,进来就被自家爹爹拉住问话。 “满意得不得了。” 林永元端起茶杯喝两口,笑了,“白公子说他已经安排唐虎虎写话本子给咱家的家具做宣传,话本子出来会送来一份。” 林木匠安心了,拍一把手掌道声好。 “德天阁能把那不值钱的铁锅卖出好价钱,以后咱家的东西还愁卖吗?” 林永元瞅自家爹爹一眼。 “爹” 他犹豫着开了口,“你不是一向瞧不上我做的那些简单家具,说简陋上不得台面,没有雕花和装饰就没有韵味吗?” 白公子那些家具,雕花那是影子都没一个,装饰更是少得可怜,结构也是简单的方方正正,跟他以往的设计没有多大区别啊,为何他家爹爹态度如此不同? “那可不一样” 林掌柜摸着胡子,一脸你小子懂什么的表情。 “其一,白公子的设计,看似简单,却有大学问,整体内敛天真,质朴取胜,清淡雅致。” “其二,你仔细了看,书桌的桌椅,餐桌的桌椅,长宽高的设计都有大学问,和咱以往惯例可不同,哦,白公子说是什么...更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不会腰酸背痛。” “其三,白公子说以后更多人家会普及这种简约风的高脚家具,是大趋势。” 林永元听得愣愣。 “我以前也说是大趋势,爹你咋不听?”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落在脑袋上,“你要是能这样说个一二三来,能像白公子这样搞个德天阁出来,你打个屁我都听你的!” 第76章:食铺 因为罗锦马上要参加秋闱经常熬夜读书,白拂不想他分心影响发挥,便将书房先布置出来让他用,自己则带着巴格几人继续布置屋子。 大业国的秋闱不同于其他朝代固定在八月,十多年前战乱时科举停了两年,战后因为国家急需人才又连着考了四五年,结果官员数量激增,又改为二三年考一次,且时间形式不太固定。 今年与前年一样,定在农历九月。 原本九天六夜不得出考场的规矩也人性化地改为三场三天两夜的考试,每场考试中间学子有两日回家休息调整时间。 对此新规,众人褒贬不一。 有说朝廷体恤考生的,也有说劳财伤民的,但更多是骂摄政王任意妄为不尊祖制的。 因为有传言说,摄政王的人接手礼部贡院后,摄政王不顾礼法带儿子去贡院参观考试,结果摄政王宝贝儿子刚进考场就被贡院臭气熏天的味道熏吐了。 摄政王回去后便下令改了规矩,说读书人考个试邋遢成那个样子不成体统,有失体面,最好每日回去洗洗再来。 这话着实不好听,那些不需要再经历科举的读书人觉得被侮辱了,骂得口水沫子都装了好几桶。 可惜相比较他们,即将参加科考的读书人更多,这些读书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那是一百个赞同-- 哪次考试出来的学子不被剥层皮,苦读多年因为考场发挥不利的大有人在,安全起见,他们宁愿被人说有辱斯文。 白拂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新规的。 不过这些新规在白拂眼里也有些不近人情,那么多考生,吃喝都要自带不说,还要在一平方米的号子间里解决吃喝拉撒,晚上睡的也是临时搭的腿都伸不直的床... 罗锦本来就身子偏弱,白拂有些担心他临场发挥不佳。 因此平日除了制造条件让罗锦安心读书,白拂还给罗锦制定了身体素质调整计划,每日汤水保健品不断,饮食也特别注意营养均衡,还早早开始准备考试包裹,有事没事就琢磨琢磨可能需要什么还差什么,可谓是煞费苦心。 好在她经验丰富,做起来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罗锦看着满屋子摆放整齐的书,有一瞬愣神。 当他决定将自己给卖了的那日,便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这般专心读书了,如今却有了这么好的书房,这么多书,叫他怎能不感慨。 他目光移向窗外,见白拂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其它人跑进跑出,少年嘴角带着笑意,秋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蒙上一层暖暖的光,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莫名的,罗锦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他居然从一个比他还小的少年身上感受到家的温暖,罗锦有些好笑,自嘲地摇摇头收回视线,打开面前的书开始研读。 还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如今能做的,就是考上举人报答恩人。 “小白” 巴格和几个村民抬着好些个大花盆进院子,安置在各个角落后喊白拂,“这样放对吗?” 白拂从一间屋里探出头看了眼,做了个ok手势,很快又退回去继续捣腾。 小亮忙完手头的活儿闲了下来,坐在小白正屋子前的影壁前打量着院子。 还真别说,放了这些花花草草,院子感觉还真不一样了。 配着院子里的石桌,花坛边的鹅卵石,水井边的洗手台,屋前屋后的桂花树枣树柿子树,说不出的质朴典雅又有烟火气儿。 原来小白梦想中的家是这个样子。 “小白要帮忙吗?”他捧着脸扭头冲影壁后喊了一嗓子。 “都好了,把被子毯子拿进来吧。” 屋内传出白拂的声音,不待小亮应声,乐嫂子乐呵呵捧着晒好的被子进了院子。 “被子晒得暖暖的,今晚定能睡个香甜觉”乐婶子笑呵呵地说着,走到影壁旁,停下脚。 小四儿说过,公子屋子里不喜欢有人进去,他们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白公子很快走了出来,客客气气道过谢接了被子又进去了,乐婶子立在那里心中感叹,这白公子还真如听说的那般,有时候有些古怪,但不爱摆谱,时时刻刻让人轻松又自在。 “吃饭了吃饭了” 小四儿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喜气洋洋喊了一嗓子,“今日尝尝我大姐的手艺。” 二丫三丫因为铺子的活儿不能回来,又不放心白拂他们几个男人过日子,便自作主张喊了乐婶子和大丫来帮忙做饭洗衣。 乐婶子就是小四他们娘,平日帮人浆洗衣服赚些零花钱。 知道二丫三丫在镇里跟着白拂学了真本事,很是乐意帮忙,答应每日上午忙完下午过来打扫卫生。 大丫嫁的是本村的一个货郎,李山,婚后和相公也住在小溪村,李山经常在外面跑货,平时也就她一个人在家。 有他们帮忙日子确实要舒坦些,白拂没有跟他们客气,坦然接受这一家子的好意。 几日后,白拂告诉乐婶子,她打算在这里也开一个做餐饮的铺子,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帮工。 乐婶子和大丫对视一眼。 “公子” 大丫如今跟白拂说话不似以前那般局促,又听当货郎的相公说过一些门道,便开口解释道: “咱小溪村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开铺子的话还是要去学院正门那边的郭家村,那边学子来来往往,商家铺子多,挣钱要容易些。” 白拂不插话认真聆听着,待大丫说完才说出自己意见。 “大丫说得有道理,这两日我也去那边转过,他们确实比我们热闹。” 因着在白麓学院和德天寺的并经之路,郭家村沿途有不少书铺酒肆和香火铺子,甚至有些专门瞄准富贵学子的商铺,卖些稀罕物件,每日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小溪村的人想做生意只能去郭家村,租不起铺子就像大丫相公那样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所以在这里开食铺怕是不好做。”见白拂同意她的说法,大丫叹口气说道。 “那不一定” 白拂笑了笑,“从距离上看,咱小溪村离白麓学院更近,而且咱们小溪村靠山靠水,风景也比他们好...郭家村不过是占了白麓学院进出车道的便利而已。” 车道便利可不是小便利,大丫心里说。 那可是官府花了大价钱造的,小溪村这边风景虽好,但是路是泥巴路,坑坑洼洼的,那些坐车的公子少爷可不会没事来这边。 村里人日子大多过得清贫,平日吃个鸡蛋都喊奢侈,哪有闲钱去光顾铺子。 大丫还要说什么,被乐婶子拍拍手背示意她听公子说。 “那公子打算卖什么?卖给谁?需要多少人手?”乐婶子乐呵呵问道。 白拂对乐婶子笑笑,她现在明白小四儿一家的几个孩子为什么都那么机灵了,这乐婶子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家境也清贫,但心态却很好,对新鲜事物包容性很强。 不管什么时候见她都是乐呵呵的,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菜谱嘛...我还要再琢磨琢磨,一开始自然是卖给学院的夫子少爷们,等口碑好了,不愁没有人找上门来。”白拂笑着说。 琢磨了会儿又说: “对了乐婶子,你帮我在村里物色几个能干的小媳妇打大婶子,等我菜谱出来,给你们先培训着,到时候咱铺子建好就能直接开工了” “这敢情好” 公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乐婶子丝毫不纠结,“村里男人都在外面忙活,多的就是小媳妇大婶子,有个活计日子就多个盼头,公子放心,我定给你寻些能干的来。” 晚上,白拂洗漱完正在屋子里写菜谱,小四儿敲门说村长爷爷来了。 白拂忙起身去了会客厅。 “村长爷爷找我有事?”她一边吩咐小四儿上茶,一边打着招呼。 看到他村长忙起身拱拱手,“我出门一趟回来,听说公子已经入住,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自从白拂在村里雇了长工,村长便待她极为客气,听小四儿说村长明里暗里替她做了不少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白拂也让小四儿回了薄礼。 人生地不熟的,能多结善缘总错不了,加上她一来这个世界,便遇到不少好心人,心理那种感激之情至今都忘不了。 有机会回馈别人也是一种荣幸。 人家是好意,于是白拂认真想了想,觉得有件事村长还真可以帮忙。 “村长爷爷,村里人您熟,我准备开个食铺,方方面面的人都需要,您把村子里的人家里情况简单列个单子给我,遇到能照拂的,就优先照拂村里人,您看如何?” 村长乐呵呵地走了。 这下他不用羡慕西庙村有财主养活村里人了,虽然他也觉得在他们村开食铺不太合适,但好驴坏驴总要跑跑才知道不是? 说起风景,他们小溪村比那边郭家村不知道要好多少,只是很少被人注意到而已。 若白公子食铺开起来,能吸引更多人来村子里看看,说不定以后会有更多人来他们小溪村买地建房子呢! 第77章:中秋 临近考试,罗锦读书的时间越来越晚。 今日也是,等他终于舍得合上书时,已是亥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去了趟灶房,给自己下了碗白拂折腾出来的叫泡面的饼食。 罗锦以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并不会做饭。 来了德天阁后虽然不用他做饭,他还是试着学了学,想着平时他和小亮去学院要早起,朝食他来做就好,免得麻烦其他人。 如今他不是少爷了,被人伺候于心不安,想着能自己动手就尽量自己动手。 谁知他在厨艺一道实在没有天赋,小亮吃了两回就拒绝多吃,白拂便给他们常备了这种面。 看起来干巴巴的面,在沸水里煮煮,加上蔬菜和配好的调料,很快就散开,再加入鸡蛋和卤肉,立马有浓浓香味飘逸出来。 煮好面出来时瞥眼好像看到白拂屋子里的灯还没熄。 白拂这屋子虽然和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但是中间有道影壁隔着,相当于自成一个院子,平时看不到里面情况,除了最初布置屋子那会儿,他们从不进去。 想着这么晚还不睡说不定白拂也饿了,罗锦便端着盘子敲响了白拂的门。 “公子,我做了泡面,要吃点吗?” 好一会儿屋里传来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罗锦觉得自己可能不该来,但既然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一声。 很快白拂披着大外袍来开门,头发被布巾包着,有水珠滴落,看样子刚才是在洗澡,罗锦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垂着眼将面往前递了递。 “刚做的,怕你饿了。” “谢谢。” 白拂接过面,没有请他一起吃的意思,不过罗锦也顾不上这些,低着头转身就走。 白拂目送他走到影壁外面,这才端着面进了屋。 刚才她写食谱太投入不小心打翻砚台,身上手上都脏了,只好大半夜的烧水洗澡。 当初设计这屋子时,她给自己设计了单独的卫生间,虽然说比不上现代宽敞明了的卫生间,但也初具雏形-- 蹲式铁质便池,搭配简易手拉式蓄水桶,连接外面热水锅的浴桶,以及简易花洒和洗漱面盆,连地板都铺了防滑的鹅卵石。 满满都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家。 如果再有坐式马桶就完美了,只可惜她暂时没那个能力。 端着面进了屋,白拂确实有些饿了,一边吃一边继续琢磨菜谱,一碗面下肚,她的菜谱也有了雏形。 小亮平日带去学院的餐食很受欢迎,除了那个叫小思的孩子,也有其它孩子问过小亮能不能帮他们也带饭。 那时她有些忙,只给带了几次,后来知道这里的孩子只吃朝食和夕食,中间饿了顶多随便吃点点心应付,白拂便想过开个卖营养午餐的铺子。 古代读书人真的很苦,早上四五点鸡刚叫就要起床吃饭去学院,虽然下午放学早,但晚饭也要到四五点,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的。 作为一个曾今的社畜,每日中午那餐饭有多香多不可或缺,白拂深有体会。 只是这个朝代不一样,要改变人家一日两餐的饮食习惯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找机会寻个合适突破口。 翌日一大早,老李匠牵着两条小黄狗来了。 白拂屋子后边的院子还在建,虽然临时用花坛和果树做了分隔,但毕竟是敞开的,老李匠觉得晚上不安全,需要两条狗来看门。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老李匠细心到连狗窝都搭好了,白拂便没说什么,任由老李匠兴高采烈将一条系在前门,一条系在她屋后花坛旁。 白拂的房子靠山,在小溪村最里头,相当于村尾,周围还有不少空地,日后可以用于扩建。 最近的邻居是村尾一个茅草屋里的老夫妇,白拂搬来那日按习俗给村里人送了乔迁喜饼,村里人或多或少回了些猎物野菜鸡蛋之类的回礼,茅草屋老夫妇的回礼则是几双蒲草编制的草拖鞋。 白拂不喜欢大热天穿袜子,回到自己屋里总喜欢赤脚穿拖鞋,草拖鞋这季节在室内穿正合适,就是有点划脚。 白拂请乐婶子在里面缝了一层布包裹,再穿起来觉得舒服得不得了,想着拖鞋是消耗品,以后有机会找邻居多买一些备着,闲聊时便问起乐婶子那老夫妇的情况。 “李舟伯年轻时当过兵,后来腿受了伤回到村里,媳妇儿也身体不好,两人都干不了重活,就靠编草鞋养活自己。” 乐婶子一脸唏嘘说道,又叹口气: “他家本有个儿子,十多年前被李舟伯送去当兵战死了,因为这事他媳妇儿差点疯了整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儿媳妇儿也抛下刚满周岁的孙子小枣儿跟人跑了,如今啊,日子是愈发不好过。” 光荣军属啊。 白拂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坚毅精干倔强老头形象。 “一家两个人都为国献身,朝廷就没人管?”白拂问。 “听说有一些,但家里人常年吃药看病,哪里经得起花。”乐婶子道,“小枣儿也不争气,整日在外面打架闹事,李舟伯没少贴钱贴脸去给人赔礼道歉,村里都说没有爹娘在身边的孩子就是这样不好管。” 乐婶子埋头边做针线活儿边说话,见白拂半天没搭腔,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公子好似有些不高兴,目光沉沉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再一晃眼,公子又如先前那般细细品着茶。 是她多想了吧。 乐婶子丢开这些念头,收了手里针线,起身去准备晚上的饭菜。 ... 晨钟敲响第三下后,幽静的德天寺响起杂而不乱的脚步声,一众僧侣排队依次迈入殿堂,很快寺庙里想起整齐的诵读声。 待典座带着一众僧人将膳食取走,温大壮从一旁小灶锅里盛出一碗色泽诱人的炖肉,并着几份素食,装进食盒提着往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岩大师,您的早膳到了。” 温大壮在门口恭敬行礼,放下食盒后离去。 颂完最后一段经,一岩大师起身打开房门,刚打开食盒,一个带着几分喘意几分笑意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一岩大师早上胃口也这么好啊。” 那人说着,抬脚进了院子。 一岩大师笑着念一声佛号。 “秦大才子清晨也这般好雅致上山来,老衲才是钦佩。” 秦夫子微微躬身一礼,坐到一岩大师身侧,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不错不错,还是那个味道,数年不曾改变...此时要是有壶酒便更好了。” 一岩大师执箸,“喝酒,要晚膳时来。” 秦夫子点点头。 “我最近得了上好的酒,哪日晚上吃炖肉,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定带着好酒赴宴。” 一岩大师哦了一声。 “能得你秦大才子一声夸赞的酒,想必是宫里的珍藏。” “非也非也” 秦夫子哈哈一笑,“是我儿一好友所酿,浓烈似火,远胜过宫里的珍藏,有机会大师务必要尝尝。” 顿了顿又说: “对了,那好友擅长用猪肉做吃食,说不定吃食也合大师口味。” “那今日晚膳如何?” 一岩大师放下筷子,看向秦夫子,“若能将那猪肉做的吃食也带来,便是再好不过。” ... 中秋节这日,白拂让德天阁的小伙伴早早关了门,来小溪村一起过节。 三丫带来了唐家铺子的中秋特供蜜饯和曹婆婆铺子的豆丝,说是两家特地一大早送来的,说完也不等白拂交代,便送进灶房教大丫怎么爆炒豆丝。 语文几人兴致勃勃参观屋子,连连赞叹,“这真的都是公子自己设计的啊?” “那还能有假” 小四儿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我看着公子设计好送去给老李匠和林木匠的,老李匠和林木匠看了稀罕得不得了。” 何止是稀罕得不得了,还表示愿意提供免费样品,只求以后有机会在自家产品上使用德天阁名字和标志。 公子说这叫商标授权。 嗯,好像是这么个词。 意思是德天阁名誉担保这些东西品质过关物超所值。 这日白麓学院也放假,白拂便亲自去了趟学院请秦十三。 以前在桃花坞时秦十三就遗憾不能跟他们一起过中秋,知道她搬过来,早早就嘱咐这次中秋一定要喊上他。 “你今日不陪你爹真的没关系吗?” 白拂回头看一眼一个人安静在院子里看书的美大叔,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秦十三说他母亲回了娘家,父子两人身边只有几个仆从,白拂便想邀请他们一起去家里过节。 秦十三却说他爹今年有人陪,不用管他,方便的话给他送几壶酒几个菜就行。 说罢秦十三扶着她肩膀往外推。 “以往我爹这么说是骗人,今年还真有人陪,你就别瞎操心了。”他笑着说道。 今年有子宴公子一岩大师陪他喝酒下棋,他这个儿子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行吧” 白拂也不纠结了,“那我回去让人准备酒菜送过来,你晚上自己过来。” “知道知道,快去吧,我忙完就过去。” 白拂回到小溪村,吩咐厨房再多准备一套席面。 今日做菜小能手们都回来了,家里备的菜也多,多做一套席面根本不叫事儿,很快饭菜做好,白拂帮忙装盒让小四送去学院后这才闲下来。 第78章:李枣 体育几人参观完屋子,没皮没脸吵闹着说他们也想搬来住这么好的房子,白拂被逗得哈哈大笑。 “也不是不行啊,来这里...要么给我考功名,要么给我种地去,你们随便选。”她调侃着说道。 这个...怕是不行,外语和体育立马转身,说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数学倒是垂眸若有所思,最后却也是摇摇头,只有语文无念无想,体贴给白拂捏肩膀。 “哎呀,还是我们语文体贴。” 白拂眯着眼享受古代按摩,觉得全身心舒畅得不得了,堪比现代马杀鸡,“哎,语文,你这按摩手艺哪里学的?” 语文轻声软语回话,“小时候跟着我娘学过一点。” 语文娘曾是花楼娘子,上了年纪找了个老实男人从良,后来生病花光了钱财家里日子不好过,便断断续续教了语文一些伺候人的手艺。 好在语文虽然生得貌美却铁心不走自己娘的老路,宁愿卖身为奴也不愿意委身青楼,这才在人牙子那里碰到白拂。 “不错不错,要不你搬来这里,以后天天给公子我按按。”白拂开玩笑道。 “公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被人伺候吗?” 身后传来三丫阴阳怪气的声音。 白拂看她一眼,小姑娘这是什么表情?气嘟嘟的。 “三丫,你如今连公子都敢管了?”白拂微微眯眼,“公子我堕落了,如今喜欢被人伺候不行吗?” 乐婶子一进门便听到这句,忙上前拧三丫胳膊一把。 “臭丫头,哪有这样跟公子说话的!看把你惯的!” 三丫疼得咧嘴,四处躲串。 巴格和小亮对视一眼,嘴角抽抽,白拂则没心没肺看三丫被乐婶子教训直乐呵。 “公子太过分了!” 三丫看白拂一边享受按摩一边乐呵,气得一跺脚,跑了。 白拂:“......” ... 李枣气呼呼从钟氏手上夺过一把干蒲草,“家里都堆了这么多卖不出去的,还编什么编!” 钟氏摸索着往前探手,“小枣,快给奶,今日中秋,编完这个奶就去给你做枣糕吃。” 李枣将干蒲草扔到地上,狠狠跺了几脚,“不许编,你做的糕难吃死了,猪都不吃!” 钟氏愣在那。 孙子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吃她做的糕,如今却说猪都不吃...因为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孙子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听到有脚步走远的声音和开门声,她忙摸索着往门方向追,“小枣你去哪儿?” 刚走两步就被什么绊了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李舟伯刚从村头古井里打水回来,听到动静水也顾不得放好,冲进屋里,看到钟氏狼狈趴在地上的样子心头一惊,一瘸一拐上前搀扶,“老婆子,你没事吧?” 钟氏面色惨白不说话,李舟伯将她扶到屋里歇息,查看了没有磕伤碰伤,这才想起刚打的两桶水还在门口。 他赶到门口时,两桶水只剩半桶,一桶倒了,一桶估计是他回来路上洒的。 李舟伯叹口气,捡起桶又往村头走去。 李枣跑出破茅草屋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看到白拂这边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便想着过来瞧瞧。 这屋子还在建时他便来偷偷看了许多遍,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他们家也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就好了。 他围着屋子慢慢转着,听到里面很多人热闹说笑着,不屑地嘁了一声,这些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家里的佣人丫鬟一大堆,叽叽喳喳的,吵都吵死了。 “汪汪汪--” 几声狗叫吓得李枣停了脚,他伸出半个头想看看哪里来的狗,不期然和从窗户里探出的一个视线对上,愣住了。 白拂也是微微一怔,她回屋拿东西,听到狗叫便顺手打开窗来看,不想开窗便瞧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半大孩子。 “你叫什么?”白拂忽然问道。 李枣回过神,他很不喜欢这人看自己脸上伤时的神情,昂头挺胸不耐烦回了一句,“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啊?” 白拂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人是谁了,微微眯眼哦了一声,“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还不稀罕知道咧。” 说着她关上了窗户。 李枣:“......” ... 白麓学院。 “爹” 秦十三带着小四儿于叔一起布置席面,体贴道: “爹,今日过节,都是好东西,酒也不少,您和子宴公子一岩大师可以喝尽兴。” 秦夫子满意看一眼桌上一看就让人有食欲的饭菜,嘴角带上笑意。 前几日一岩大师说要尝尝他夸赞的好酒好菜,无奈儿子说好友正忙着搬家迁居,要等些时日,这不,今日能一饱口福了。 “十三,你之前说想买下咱山脚那块地,就是这位好友吧?” 秦夫子想起之前儿子跟他打听的事,今日又听说这位好友在附近种果蔬,且建了房子,便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十三应是,想了想又道,“其实租种也行。” 学院的地能免赋税,届时白拂只用象征性地交点钱,省得整日担心种子不够的问题。 秦夫子哦一声。 那地虽然名义上是学院的,但其实属于州府管辖,原本是给拨给他做府邸,他没建,就这么闲置下来。 “改日你去和钱主管谈谈租种的事,应该问题不大。”秦夫子说道。 秦十三点点头。 “好,不过暂时不急,怕是要等明年开春才需要。” 小四儿将刚点好火的小炉摆上桌,放上一个小锅子,掀开锅盖,伴随着滋啦声,锅子里的香味飘散开来。 “秦夫子,这是麻辣香锅,里面的菜和调料都是我家公子自己种的,可能有些辣,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斐夫子和小思公子来了,秦十三和小四儿行了礼要出门,又被秦院长喊住。 “小思跟着我们也怪无聊的,你将他也带去和孩子们热闹热闹吧。” 秦十三:“......” 爹你确定不是因为嫌孩子麻烦才让我带走? 秦十三最近才知道斐夫子有个七岁的儿子也在学院读书,还和小亮是同窗,想了想便同意了。 听说可以去小亮哥哥家吃饭,小思高兴坏了,也不等他爹发话同意,便跟着秦十三乐颠乐颠出了门。 斐公子无奈摇摇头。 上次不同意女儿吃小亮的饭,女儿跟他置气许久,今日过节,就由着她去了。 目送一行人离开,斐公子笑着入坐,这才看到满桌丰盛酒菜,不禁有些惊讶。 “老师准备如此丰盛,学生今日有口福了。”他笑道。 秦夫子迫不及待打开一瓶酒闻了闻,浓烈酒香比上次更纯粹,忍不住陶醉地闭了闭眼。 “好酒,好酒!子宴定要好好尝尝,说起来这还是你班上学子家里做的,你该尝尝。” 酒过三巡,两个男人开始话多起来。 “子宴啊,为师至今不明白,你当年为何辞了祭酒一职,若你不走,如今必定前途无限啊。” 秦夫子不无感慨地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若如今陛下幕僚是子宴,陛下定是另一番模样,至少...不会被摄政王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话他不能说,斐公子却听懂了。 “老师不必为学生不平” 斐公子浅笑,“是学生无心朝政,只想过闲云野鹤的平淡日子。”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是因为思儿母亲吗?”秦夫子淡淡问道。 斐公子摇头。 “不是--” “阿弥陀佛,老衲今日是不是来得正好?”伴随着一声佛号,一岩大师迈步进院。 两人忙起身。 “一岩大师,这位是我得意门生,子宴。”秦夫子介绍道。 斐公子忙行礼,一岩大师亦合掌回礼,“子宴公子。” 那边老仆摆好盘子,“老爷,菜已经热好了,可以享用了。” 秦夫子忙招呼两位客人入座。 “一岩大师,那日临时有事,未能带去好酒好菜,今日这些都是我儿好友准备的,您试试我是否有夸张其词。” “此酒可有名字?” 一岩大师只浅尝一口,便发现此酒的不寻常,细细回味一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 秦夫子被问住了。 每次酒都是儿子拿来,只说是好友自己酿的,他不记得有没有提过名字。 “是友人自己酿的,名字不曾问过。” 斐公子也品了一口,“果然好酒,是饶州本地特产吗?” “非也” 一岩大师接过话,“老衲我在饶州多年,不曾喝过此等烈酒。”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趁着辣劲儿,夹一筷子爆炒猪肉片放进嘴里,眯起眼咀嚼后一叠声称好。 “妙,妙,果真妙。” 斐公子拿着酒杯把玩,“上次的桃花酿虽然也有几分烈,但桃花香冲淡了酒的烈性,并不比祥瑞坊的酒更醉人,可今次这酒,比祥瑞坊还要浓烈得多,不似出自一人之手。” “我亦是如此说” 秦夫子笑道,“但我儿说确实是出自一人之手,莫不是...我儿唬我?” “酒好便好,何必在乎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一岩大师将桌上的菜食挨个品了品,露出满意神色,“不知此妙人在何处?” “说起来此妙人还和一岩大师有些缘分”秦夫子说,“数月前德天寺转让的山脚那片农薄田,便是那妙人所买。” “还有这事儿?” 一岩大师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日后可以常常喝到此等好酒了。” 第79章:小思相认 秦十三带着小尾巴来到白拂小院门口时,隔着大门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其中白拂嗓音尤为响亮,让他仿佛瞬间回到在桃花坞的日子。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小思瞬间被这怪异却欢脱的歌声吸引,小小身子往前挤了挤,探头从小四儿推开的大门望去。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院子。 没有假山流水,没有亭台楼阁,长廊的廊檐下挂着不少绿植,角落里放了各种形状盆栽松树,还有不似花却红红火火煞是好看的不知名植物。 靠中位置的影壁前一个奇怪的圆台,院子中间有个足足够二十来人坐的木桌,此时桌边围了不少人,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大家此刻关注点都在圆台上,没人关注到她。 圆台边,一个身影正拿着皮鞭坐在小毛驴上得意挥舞,其他人则笑得前俯后仰,不停鼓掌喝彩。 “秦公子和小思公子来了” 小四儿喊了一嗓子,声音不小,却仍被歌声掌声盖住,竟没一人看过来,小四儿了然一笑,扭头看身旁两人: “秦公子小思公子,你们先进去找个地儿坐坐,公子这一唱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白拂的这个习性秦十三自然知道,道声无妨带着小思进了院子。 小亮收住笑拿起手边水杯喝了口,察觉到有人看他,转头一瞅居然小思,先是一愣,接着高兴站了过来。 “小思你今日也不用陪你爹爹过节吗?”他问道。 小思乖巧地点头,“我来找你玩,你开心吗?” 还用问吗? 小亮忙不迭点头,“当然开心”说着他拉着小思的手坐到桌前,递给她一块糕点,“这个是我哥哥新做的糕点,你尝尝。” 小思接过糕点,却没有吃,黑黝黝的眼珠子在院子里的人和物上乱转。 “小亮家真热闹啊。” 她说着,眼睛弯弯笑了笑,捧着糕点吃了一口,顾着腮帮子问道,“哪个是你哥哥啊?” 小亮嘴角弯了弯,指了指前面,“那便是。” 顺着手指,小思目光再次落在圆台边的人身上,虽然院子里点了不少灯,但仍然不够亮,小思此时只能看到个昏暗中的一个侧影,是个没有挽发的男子,绸缎似的黑发高高束起在脑后。 倒也不是太奇怪,毕竟小亮平日就是这样装扮。 男子穿着件半旧的白色袍子,个子瘦瘦小小,神情却张扬又恣意,动作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韵味,再看看小亮-- 小思露出几分惊讶神色,“你们不太像啊。” 小亮哈哈笑。 “眼睛很像的。”他说着,瞪大眼睛眨了眨,“你再仔细看看。” 这边一动,其他人这才发现有人来了,刚要动作,就见秦十三做了个嘘声动作,还指了指台上正陶醉的人,便了然笑笑没有动。 秦公子也不是别人,公子难得尽兴一次,等等吧。 白拂结束一曲,转身过来看到秦十三,道声“你来了”从小毛驴上跳下来,又看着众人击掌几下,“好了,都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众人应声四散去备席。 白拂接过语文递来的茶,喝一口,再抬头,不其然和秦十三身旁一个小家伙视线对上。 咦... 待看清彼此,两人皆是一愣。 然后一大一小同时瞪大了眼。 “丹...” “十...” 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停下。 ... 白拂屋子里。 “丹娘,你怎么也女扮男装?” 瞅着个机会,白拂偷偷将丹娘带进她屋子,一边仔细打量丹娘,一边问道。 丹娘此时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 敢情小亮的哥哥是女扮男装,还是她和爹爹的故人! 而她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来,是因为当初白拂离开时,就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模样。 “十娘姐姐,你怎么还在女扮男装?”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不答反问。 白拂张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因为方便啊,当个女子太麻烦了。”还要梳头复杂的头发,她根本不会! 当初沈三金给他弄户籍时她有纠结过要不要恢复女儿身,后来想想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异域男子在一个陌生环境扎根怕是会有不少麻烦,便放弃了。 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还是男子身份更方便。 丹娘:“......” 这是什么鬼理由! 听到白拂又问她为什么女扮男装,她挺挺小胸脯。 “因为爹爹在学院里教书,学院里都是男子,我只好男装示人咯。” 白拂恍然,高兴道: “所以小亮班上新来的夫子就是斐公子?!” 天啦,这是什么缘分! 丹娘刚想点头,想到什么,生生顿住,视线在屋子里乱转,答非所问地说: “十娘姐姐,这是你家吗?” 白拂还沉浸在再遇恩人的兴奋中,没察觉到丹娘异样,闻言点头,“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丹娘想来随时可以来玩。” “能带我转转吗?” 觉得这房子有些特别,满眼都是好奇。 来者是客,白拂自然欣然同意,起身带她在屋子里转起来。 小姑娘好奇心很重,看到新奇的东西都要摸一摸问一问,等一圈转下来,白拂早忘了之前两人聊了什么。 “丹娘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白拂有些感慨地说。 上次见面还是个别扭古怪的小孩子,如今瞧着居然有几分小姑娘的乖巧模样。 丹娘摸摸鼻子。 “哪有...” “怎么没有,那时候你看到姐姐不是瞪眼睛就是竖眉毛,我还以为你很不喜欢我呢。” 白拂意味深长看着她。 这个...丹娘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那时候我还小,有些认生。” 白拂假装没注意到她没底气的语气,在丹娘圆嘟嘟的脸上捏了捏,“难怪我觉得丹娘懂事了,原来是长大了啊。” 两人又在屋子里说了会儿悄悄话才去了院子。 小亮凑过来。 “小思,你和我哥哥说什么了?” 小亮和白拂一起时间最长,看刚才两人那模样,明显是认识,很好奇他们在里面半天说了什么秘密。 小思却突然上下打量小亮,突然眸光闪闪狡黠一笑。 “原来你就是十...小白哥哥的弟弟!改天我们比比看到底谁厉害!” 白拂交代过她,她现在叫白拂,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喊十娘。 小亮莫名,“......比什么?” “套圈圈啊!” 丹娘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物件,“你哥哥说他赢不了你,我们比比,看谁更厉害!” 小亮视线立马被这个奇怪物件吸引,“这是什么?” 丹娘被问得一愣。 “你不知道?” “又是小白做的新玩意吗?”小亮伸手要去拿来看,却被丹娘躲开。 “不能碰。” 丹娘小心翼翼将套圈圈游戏机放回小袋挂在腰上,琢磨着等下问问十娘怎么回事。 不是说她弟弟很厉害的吗? 这两年来她一直就想着要赢了这个弟弟... 两人这个小插曲并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大家热热闹闹吃完饭,又坐在院子里吃着月饼赏月。 “秦公子也试试这个茶” 二丫将一杯茶递给罗锦,想了想给一旁秦十三也递了一杯,“我们公子说这茶有安神醒脑的功效,适合读书人喝。” 秦十三笑了,端起茶杯喝了口,“你们公子倒是爱钻研读书人的事。” 语文笑笑没说话。 秦公子总爱劝公子读书,次次碰钉子,却次次不放弃,瞅着机会就要说上那么几句,别说他们公子,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听麻木了。 “罗兄备考得如何了?”秦十三看一眼默默喝茶的罗锦,突然问道。 罗锦忙放下杯子。 “罗锦不才,还有些经义需要多加研读。”他如实说道。 秦十三点点头。 他找罗锦夫子了解过,这罗锦虽然启蒙不晚,但因为是商户出身,这两年才有机会正式研读科考的经义,比不得那些世家子弟。 夫子评价说罗锦为人聪明,努把力这次秋考估计问题不大。 只是,前段日子他家里接连出事,性子变得有些郁郁,本就是个温吞性子,若丧失志气,怕是不好说了。 “不必过于忧心,夫子说以你才能,只要发挥正常,此次问题不大。”秦十三说道。 “什么问题不大?” 白拂刚走近便听到秦十三说这么一句,坐下来好奇问道。 “没什么” 秦十三看一眼白拂身后,小思和小亮一起出来了,“你们刚才哪去了?” 白拂端起茶。 “小思说想参观屋子,带他转了转。” “你这房子确实新奇” 说着,秦十三环视一圈,最后指着角落已经红透的朝天椒,“今日吃的香锅,就是用这个调的辣味?” 白拂点头,放下杯子。 “吃得怎么样?合胃口吗?”她问道,“我看饶州平日不怎么吃辣,还担心会吃不习惯,没想到你们胃口这么好。” 刚才除了小亮和小思两个孩子不能吃辣,其他人都说好吃,一个个赞不绝口。 “饶州人口组成杂,什么吃食都有,许是适应了吧。”罗锦说道。 第80章:营养餐 应该是这样吧。 白拂想了想,“那你们觉得,我要是开个食铺,学院的学子们会来捧场吗?” 罗锦秦十三对视一眼。 “你要在这里开食铺?”秦十三问道。 白拂嗯了一声。 “我想卖炒菜,这里地段不好,打算开始只做些适合学子吃的营养餐,赚个口碑,如果做得好,也能提高铁锅的人气。” 知道这里地段不好,还把铺子开在这里,这到底是做生意还是乱来? 秦十三撇白拂一眼。 “你镇上也开着铺子,再开一个食铺,忙得过来吗?” 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但是现在不是人多吗? “这么多帮手呢,找些能干的教教就能上手了,不是什么难事儿。”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可行” 罗锦接过话,“前几日带去学院的吃食,同窗尝过了说不错,可以再带一些给他们尝尝,吃得好说不定会来光顾。” 白拂摆摆手,“你马上要考试了,不必为这些小事分心。” 说着转头看秦十三,摸了摸下巴,“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在学院弄个摊位?” “你要干什么?” 秦十三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拂狡黠一笑: “为了你们白麓学院学子的身体素质,我们德天阁决定免费为本次参加考试的学子派送考前营养餐,你觉得你们院长会不会很开心?” 秦十三摆了会儿谱,终是抵抗不住白拂的好言好语相劝,点头同意帮忙。 主要是白拂说得有理,既然要吃点心垫肚子,为何不干脆中午热乎乎吃一餐? 还有一个他不太想承认的原因,就是他这些时日吃白拂送的午餐吃习惯了,偶尔中午那一餐不吃,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白拂:你不是心里空落落,是肚子空落落。 好日子遇故人,白拂今天很开心,跑到小台上又清唱一曲,小亮则给她伴舞。 看着台上配合默契的两人,小思神色惊讶-- 不仅仅是因为白拂怪异的腔调,更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小亮会跳舞,更不知道一个男子跳舞会那么美... 她预感自己又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像上一次被开启新世界大门也是因为十娘,十娘送她新奇玩具,送爹爹厉害的匕首,哦,好像还送爹爹一个簪子,爹爹很喜欢,却从来不戴,上次她非给爹爹戴了一次,还挺好看。 爹爹还说,这些是他们和十娘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只偶尔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赢过十娘弟弟... 新奇的歌声,新奇的舞蹈,让满屋子的年轻人兴奋不已,跟着起哄凑趣。 连秦十三和巴格都合唱了当年白拂送给桃花坞族人的《下山》-- 这如今俨然已是桃花坞的族歌,桃花坞人人传唱。 “你们不行啊,嗓子没放开,中气不足,瞧我的!” 白拂拿着擀面杖一跃而上,将两人挤下小小舞台,用自己中气十足的声音重新唱了一遍。 德天阁的小伙伴都知道白拂高兴时爱唱歌,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使劲鼓掌喝彩。 台上台下都热闹非凡。 只有两个人目瞪口呆。 一个是罗锦,一个是小思。 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么劲爆的场面,他们是第一次见。 两人对视一眼,一大一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慰藉之意。 小思稳了稳表情,掩饰心中万千思绪-- 她认识的那个十娘,在爹爹面前举止怪异却一言一行守节知礼的十娘,完全不似这般鬼哭狼嚎的泼辣模样! 爹爹若在,怕是要认不出她了吧。 这两年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更喜欢这样的十娘姐姐! 这个中秋晚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跟着秦十三回学院路上,小思一路沉默。 秦十三不知道她单独和白拂去房间的事,看表情以为她玩得不开心,有些过意不去。 “小亮哥哥就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玩得比较疯,小思没被吵到吧?”他问道。 小思摇摇头,“十三哥哥是怎么认识小白哥哥的?” 白拂临走前交代,只有小亮和那个很凶的叔叔知道十娘是女子,其他人不知道...所以以后她不能喊十娘,要喊小白哥哥。 十娘和爹爹知道她是女子,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十娘不能喊她丹娘,要喊小思弟弟。 这这这...以后说话要小心点,别一不留心露了馅。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小思觉得脑子有些沉乱。 “来饶州路上遇见的”秦十三含糊着答了一句,“后来在饶州又碰见,自然而然就熟了。” 小思哦了一声。 原来那时小白真的是要来饶州的,可是小亮又说他们才来饶州没多久,这中间的两年她去了哪里呢? 回到院子,一岩大师已经离开,只剩秦夫子还在和斐公子对饮,两人都有些醉了,小思喊来阿礼,扶着人回了自己院子。 ... 估摸着爷奶都睡了,李枣才偷偷摸回家,回了自己屋洗都不洗倒床就睡,第二日天不亮又出了门。 钟氏起来摸摸索索去了孙子房间,先在床上摸了摸,知道孙子昨夜回来过,稍稍安心面上担忧缓和一些,再摸到桌旁,那盘枣糕还在那,一块没动,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李舟伯蹙眉站在门口,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院里砍柴。 李枣背着一包裹草鞋在乡间泥巴路上走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昨日在西庙村叫卖时碰到几个地痞,将他好一顿收拾,还说不交保护费不许再去西庙村。 家里如今连吃喝都愁,草鞋又卖不出去...李枣看一眼沾了泥的脚,抬脚狠狠将一颗无辜的小石子踢得老远。 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冒出昨日瞧见的小四儿神气模样,想不到以前那个见他就跑的胆小鬼,装扮装扮瞧着也人模狗样的。 一整日他转了附近几个村子,却只卖出三双草鞋,赚的几个铜板还不够他吃碗面,只好买了几个饼子塞进怀里慢慢往回走。 天尚未黑透,脸上的伤还没好他不敢回家,本想跟以前一样去白拂建到一半房子里混时间,可如今那里住了人,还养了狗,可不敢再去。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当他看到钟氏在院子口巴巴等着的模样,吓得撒腿就跑,再睁眼,已经到了白拂家侧面院墙外。 他定定心神,找了个隐蔽角落,靠墙蹲下。 小四儿今日和巴格在地里忙活了一整日,吃完饭本想歇着,突然想起要回家取点东西,提盏灯出了门。 等他取了东西回来,走到院子外边突然听到角落里有人喊了声小四儿。 小四儿吓了一跳。 这黑灯瞎火的,村里人早就睡了,这个时辰在外面瞎晃又认识他的,除了村里的小霸王不会有第二个人...小四儿不做他想,拔腿就跑,三两步窜到门前,利落开门进屋落锁。 “胆小鬼” 李枣呸了一声,随即又笑了。 这才对嘛,别人怕他才对嘛,那日西庙村的几个人,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他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四儿关上门后还有些惊魂不定。 不说那小霸王如今学好了,去外面帮他爹奶卖草鞋,不在村里欺负孩子们了吗,怎么会突然找他? 从小到大,李枣都是小四儿的噩梦。 他俩同年同岁,但李枣打小就比一般孩子高壮,性子又野,经常自称将军,把村里的孩子们当新兵蛋子操练,谁不服就揍谁。 小四儿小时候长得瘦小,经常跟不上节奏,没少挨李枣的削,他如今会看眼色的劲儿,还是在李枣的摧残下练出来的。 李枣奶奶眼睛先前还能模模糊糊看东西,后来久病不医彻底拖瞎了,李枣爷爷要留在家里照顾李枣奶奶,李枣不到十岁就开始拿着家里的草鞋去外面卖。 得知李枣每日大部分时间不在村子里,整个村子的小孩都松了口气,小四儿尤为高兴,为啥?因为他自觉是被李枣欺负得最惨的,后脑勺到现在还有一条疤呢。 李枣跟昨日一样回了自己屋,刚进屋便看到坐在一盏油灯旁的爷爷。 李枣站在门口不动,只微微撇开脸。 “躲什么躲”李舟伯沉着脸,却没有看李枣,半晌指着桌上的枣糕道:“你奶特地为你做的,这次没有放错盐,不要糟蹋粮食。” 李枣这才发现桌上那盘糕,面上却没有一丝感动,反而越发不耐烦,“说了不吃不吃,怎的就听不懂话。” 说着他走进屋,不等爷爷抬头直接吹灭了油灯,“今日没卖多少草鞋,灯油省着用。” ... 丹娘起床后,照例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任由爹爹给她梳头,小嘴微张了几次,最终什么都没说。 爹爹还是不知道的好。 小姨说了,爹爹要少接触女子,不然她就会多个后娘,成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所以... “丹娘,好了。” 爹爹好听的声音将她跑远的思绪拉回,丹娘扭头露出一个笑脸。 “谢谢爹爹。” 斐公子没察觉出异样,将梳子放回梳妆盒,“昨日玩得可还开心?” 丹娘重重点头。 “爹爹,我很开心,十...小亮哥哥家很有意思,我能常去玩吗?” 斐公子看自家闺女一眼。 “丹娘,毕竟你...” 他斟酌着用词,却不忍看女儿失望表情,那句你毕竟是女孩子终是没有说出口,而是点点头: “不能常常,但偶尔跟着秦公子或者小亮,可以去,爹爹让阿礼陪着你。” 有爹爹这句话丹娘就知足了,开心点头: “谢谢爹爹。” 第81章:商户 “谢谢你啊,又帮了我大忙。” 视线越过窗户,白拂看到在学院门边派发营养午餐的大丫和小四儿,笑了笑。 虽然看热闹的比领饭的多,但万事开头难嘛,不用急。 身后传来秦十三不冷不热的声音,“只要你不是想将食铺开到我们学院里来,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上的。” “哪能啊。” 白拂坐回去,打开一份盒饭递给秦十三,“你虽然不考,但我还是特地给你开了个后门,有没有很感动?” 秦十三垂眼瞥一眼餐盒-- 里面有菜有蛋有肉有汤有水果,每份量不多,饭是杂粮饭,面上撒了豆子和芝麻,码放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很是养眼。 “这就是你说的营养餐?” 说着他拿筷子挑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味道有些淡,跟在你家吃的好像不太一样。” 白拂道:“说了是营养餐,那自然要多考虑营养一些,口味重了会影响下午学习,不合适。” “罗兄” 严明方端着餐盒进到课室,一眼就看到一边读书一边小口小口吃营养餐的罗锦,热络地喊了一声。 罗锦停下筷子,抬眼看到同窗也拿着餐盒,颔首笑了笑。 “严兄也领了啊。” 严明方打开餐盒,拿起筷子,“那次试了你带来的,觉得味道还不错,一直惦记着呢...原来你亲戚是开食铺的啊?” 罗锦点头。 “是,家里人厨艺不错,打算开个铺子。” 所以是还没开业的食铺? 严明方有些意外,看了眼食盒,开口问道: “这一份饭看着量不多,但种类繁多,菜品新鲜精致,怕是不便宜,就这么免费送...你亲戚家很有钱吗?” “有舍才有得嘛”罗锦笑笑,并不细说,低头继续看书。 见罗锦避开话题,严明方眸光微闪。 原本以为罗家垮台了罗锦就毁了,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被毁,还愈发发奋读书,学业大有精进。 如今夫子看他愈发满意...原来是有个有钱亲戚后面撑腰啊。 “夫子们也领了营养餐?”严明方忽然问道。 罗锦一愣。 “这个我不清楚,严兄为何这般问?” 公子生怕他分心,一点不让他掺和铺子的事,最近学业确实有些重,他便没有过问,只去领饭时和小四儿大丫说几句话。 严明方干笑两声。 “就是顺口问问,夫子们也很辛苦嘛。” 罗锦哦一声,视线又回到书上,可严明方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这次秋闱,上面想减了咱商户的录取名额。” 罗锦蹙眉,只得又抬起头,“哪里的消息?” 如今虽然商户可以参加科考,但政策导入时间不久,背后还是存在一些明里暗里的权衡和利益之争。 民间一直有个说法,说皇帝一派支持扩大商户名额,但摄政王一派一直反对,甚至利用税收和各种限制打压商户。 严明方也是商户出身,平时会比较关注这方面动向,罗锦经常听他说一些小道消息。 严明方左右看看,继续压低声音。 “我舅父不是在州府负责文书编撰嘛,他听同僚说摄政王那边下达了命令,今年要严查商户和农户学子的背景。” 闻言罗锦松了口气,重新拿起书。 “哪年没有严查?”他淡淡说道。 “这次可不一样” 见对方不以为意,严明方加重了语气,“听说这次不光查看文书,还要实际考察到户。” 考察到户?这个以前还真没有,不过-- 罗锦笑笑,“查就查吧,又不是只针对商户。” ... “针对商户怎么了?” 朝堂上,面对紫袍文官的指责,身着蟒袍的摄政王云淡风轻说道。 怎么了?还敢问怎么了? 紫袍文官上前对御座上沉默不语的皇帝施礼,而后大义凛然开口道: “大业国库空虚,陛下为了充盈国库特许商户贱籍入仕,何等良苦用心,您身为摄政王却公然反对重用商户,甚至为难商户,这是要置陛下颜面何在?置大业国基业何在?” 话音刚落,一块笏板倏地砸过来,堪堪将紫袍官员的帽子打掉在地。 朝堂里静默一刻,接着发出低低吸气声。 紫袍文官猛地抬头,狠狠瞪向摄政王身后的一位空着手的紫袍官员,可还不等他发作,那官员忙做了个我很无辜的表情。 紫袍官员明白过来,转而拿手指向摄政王,“圣上面前,摄政王岂能如此无礼!” 摄政王跟个没事人一般,半晌才撩起眼皮,看过去,“苏尚书,御前不得大声喧哗。” 御座上的皇帝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不疾不徐开口: “两位爱卿不要争了,都是为了大业国,有什么是不能好好商量的?摄政王,还请好好回答苏尚书刚才的问话。” 摄政王唇角凉凉勾起。 “为何针对商户?很简单。” 他缓缓说道,“商户参加科举已有两年,每个商户学子都交了巨额钱财,却不见国库财政有丝毫改善,如今我边境大军的军饷仍然没有着落,本王认为其中必有猫腻。想必陛下也不想边境不安,为了给将士们一个妥善交代,严查商户有何不妥?” 这便是明晃晃威胁了。 谁不知道,边境安不安,全凭摄政王一句话。 皇帝停止按太阳穴,看摄政王,“那摄政王觉得,要如何查才能妥善交代?” “本王觉得,苏尚书的户部为自表清明,不再负责相关事宜,严查之事全权交予其他人负责。” ... 有些麻烦,只会晚到,但不会缺席。 小四儿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当那个被他渡过气的男子突然冒出来站在他面前时,他又惊又气,嘴角抽搐个不停。 “那个那个...” 小四儿平时挺利索的嘴,如今怎么都捋不直,最后干脆心一横。 “公子,其实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家公子让我吹气的!而且我们那是为了救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他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 那公子却只是眼睛圆瞪,抓他衣领的手并没有松开丝毫,气势汹汹道: “我不管是谁的主意,反正是你让我成为笑话,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笑话! 为了救你,我都被我家公子笑了好多天了! 小四儿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笑话?我又不认识你,上哪儿去笑话你?” 说罢小四儿也有些火了,伸手去掰对方的手,但是这人好像是个练家子,手臂硬得跟石头似的,怎么掰都挣脱不开。 “松手!”他气恼道。 “是你去郭家村说的?为什么?” 年轻人一脸愤怒,见对方挣扎,不自觉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 那日回去后他就得了风寒,在家里养病,那日的事情谁都没说,但等他养好病出门,才发现连家里最低等的婢女都知道他落水被男人亲这事。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四儿脑子没转过来,一脸懵逼。 “说什么?”他问道。 “说...” 男子顿了顿,似是实在开不了口,最后咬牙,“那日的事!” 那日的事...被逼着再次想起当日的情景,小四儿一阵恶寒。 “我都不知道你是郭家村的,我怎么会去说!” “还狡辩,我查过了,他们说是小溪村一个叫小四儿的人亲口说的!” 小四儿欲哭无泪,觉得跟这人简直无法沟通,正想呼救,对方的手突然受到重击似的,倏地松开。 同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光天化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是公子! 小四儿一喜,赶紧向后跑去,躲到白拂身后,“公子,我们真的被缠上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白拂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盯着那个抱着手臂龇牙咧嘴的年轻人,神色冷冷。 小四儿附耳小声解释几句,白拂这才认出来是谁。 “那日是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这气势汹汹的...是觉得我们不该救你,那天让你死了算了?” 白拂说着,接着面上闪过一个了然的表情。 “哦,难不成你是自己投河,我们坏了你好事?!”她表情古怪地说道。 “你!” 那年轻人方才只觉得一股力打在手臂上一阵酥麻,迫使他松开手,还没回过神便被一连串问话给气得头晕,“你才自己投河!” 白拂又意味深长哦一声,看那人。 “不是自己投河,那就是不小心溺水...你溺水,我们救你,事后你不来感谢就算了,还来找我们算账?你叫什么?是哪家的?你这样你爹娘知道吗?” 对方被问得一噎,目光有些愣愣看面前清瘦的身影,带着审视。 小四儿赶紧插话。 “公子,他刚才说他是郭家村的,污蔑我故意宣传他被男人亲的事!你说他是不是得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大病?” 白拂:“......” 那还真是有大病。 那次救人后,小四儿被她吓得几日不敢回村里,他们都不知道被救的人是谁。 现在若不是这人自己找上门,走在路上遇到白拂都不一定能认出他。 想了想白拂看向对方。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不是我们说的,说出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你自己跟谁有仇有怨自己去解决,别来找我们麻烦。” 第82章:郭六郎 不知道是不是白拂表现得太坦荡,男子脸上的愤恨缓了缓,神情怔怔。 “真不是你们说的?” 不过话虽这么问,脸上却仍是一副我不信你别想忽悠我的表情。 白拂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们已经回答了,就直说吧,我们要怎么说你才会信?” 不耐烦的语气让男子好不容易灭下去的怒火又蹭蹭涌上来,但他此时也确实拿不出更多证据。 “你们最好别被我查出什么马脚!”他气汹汹说道。 说罢,转身一跃,利落上马后离去。 白拂啧啧两声。 “连背影都是愤怒,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有亲自操作。” 小四儿:“......” 公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是谁跟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刚想讨伐公子几句,又听公子在那感叹什么可惜了好马,这样的人家如果给酬金应该不得少之类。 小四儿:“......要不公子你去要酬金?说不定他们大方送你一匹马。” 一个爆栗敲上头。 “你公子我像是那种挟恩求报的人吗?”白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 郭六郎怒气冲冲跑回郭家村,在村里最大的那片宅子门口停了马,立马有小厮喊声少爷迎上来。 郭六郎将马鞭扔给小厮大步不停进了门。 “六郎回来了?” 进院子没走两步,一个亲切女声在一旁响起。 郭六郎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是自家偏心爹和如今已替代他早逝娘掌家的喻姨娘。 原来爹爹在,难怪今日这般热情喊他。 郭六郎步子不停,仿佛没听见似的,大步穿过庭院,三两步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 “这臭小子!”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郭大老爷气得胡子一翘,“翅膀还没硬,就不把爹放在眼里了?” 喻姨娘眸中闪现一抹精光,很快被掩饰下,她伸手拉住正要发作的郭大老爷,细声安抚。 “老爷,别急,六郎才从北边回来,想必还需要时间适应。”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郭大老爷更气了。 “适应?你看他是想适应的样子吗?回来整日在外面跑不着家,病了也不安生,还不知道今日跑出去又胡搞些什么!” “不会的老爷,六郎虽然性子顽劣,但不是那般胡搞的人。”喻姨娘说道。 “慈母多败儿!” 郭大老爷猛地甩开喻姨娘的手。 不胡搞? 不胡搞怎么会才回来几天就被人传是个断袖? 他虽然不信儿子是个断袖,但这话能传出去,必然是因为他本身言行有亏,正是议亲的节骨眼,这坏名声传出去还怎么寻个好亲事! 喻姨娘惹人怜爱地摇摇头,仍旧轻声细语宽慰: “都怪我身子不好小时候没能亲自教导六郎,让他在北边外祖家长大,北边苦寒野蛮,他外祖家又凋零自顾不暇,没个人好好教导,才让他养成不羁的性子,老爷若是信我,便将六郎交给我,假以时日,我定将他养得如七郎和九娘般。” 提起七郎九娘,郭老爷的脸色微微好转。 这一对儿女都是喻姨娘所生,儿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如今在白麓学院念书深得夫子看中,今年更是有望考个举人回来给郭家争光。 女儿虽然年纪尚小,却也被调教得有名门大家闺秀之风,有郭家村小才女之称。 这一切,除了他郭家财大气粗用金银铺路,郭大老爷深深觉得,要归功于喻姨娘多年来的精心照料。 不然他郭家这么多小辈,为何偏偏就喻姨娘的一对子女最出众? 这么一想,郭老爷气消了一大半。 “那就辛苦喻儿了,喻儿能将七郎九娘养得如此之好,假以时日,定能将那臭小子给掰正过来...那小子就是横了点,其实性子不是个坏的,还有两年就及冠了,亲事你多费费心。” 十年前年战乱,大业国人口凋零,那之后先帝颁布法令,除特殊情况,大业国女子十七,男子十八必须立即婚配。 不论平明百姓还是皇亲国戚,违背者,家族连坐。 为了做表率,先帝甚至为朝臣子女亲自指婚,以彰显法律之严明。 因此子女及时婚配,是大业国所有父母不得不早早操心的大事,这次郭老爷将远在北边外祖家的郭六郎招回家,就是想一劳永逸解决他的亲事。 喻姨娘垂下眸子,温婉一笑。 “能得老爷如此夸赞,妾身定不竭余力替六郎寻个好亲事。” ... “公子” 小厮长鸣给郭六郎递来一杯温茶水,等郭六郎一口喝尽才开口问: “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但不承认是他们搞的鬼。”六郎脑海中闪现那个一脸鄙夷看他的脸,不知为何觉得羞恼得很。 长鸣则是一脸想不通。 “可是守门的小厮信誓旦旦说是小溪村一个叫小四儿的人亲自来说的,还问咱什么时候送酬金去。” 这事说来也是蹊跷,短短时日,家里人都知道了那日的事。 若不是他无意中偷听到下人背后嚼舌根,他和公子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他们,那会是谁?那日跟公子去的只有我,咱们才回饶州,也没其它人认识您。” 郭六郎微微眯眼。 那日他不过是想学游水,却不小心溺水,事后听长鸣说对方用那种匪夷所思方式将他救活...虽然他也觉得羞恼,却也没想过去找人算账。 因为事情实在羞于启齿,他没有告诉别人,也嘱咐长鸣不要对外说,只想着等好了再偷偷去酬谢一番。 却不想,还不等他病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整个郭家村都在传郭家嫡子被男人亲了,话传来传去就变了样,说什么的都有,最新的说法是郭家嫡子本就是断袖,要靠男人渡气才能活。 这话一传开,家里的男仆看他都一脸惶恐,生怕他一个脾气上来硬要抓他们去渡气一般。 正想着,冷不丁和院子里正偷偷打量他的一个男仆对上视线,那人立马像被雷击似的,慌乱移开视线垂下头。 郭六郎记不得这几日见过多少这样的眼光了。 他猛地将手中杯子砸了出去,“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那人拔腿就跑,却不小心被绊倒,连滚带爬地往外挪。 郭六郎额头突突直跳,一把关上门,眼不见为净。 那小子说什么来着? 去找跟他有仇的人? 在这郭家虽然没有真正关心他的亲人,但他不屑争抢,还早早离家去了外祖家,只逢年过节回来走走。 郭家当初是靠着他娘嫁妆里的煤铺子起家的,以后也还要靠着外祖家矿山的供应,有了这层利益关系,他爹虽然不喜他,却也一直保持面上和气和关爱。 连带着家里的大小姨娘对他捧着哄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回去唆使外祖家断了家里的生意。 这个家里,虽然对他而言没有真情实意,但真谈不上和谁有仇。 “那个守门小厮,你再去查,他见到的小四儿长什么模样,有何特征。”他烦躁地说道。 “是”长鸣领命离去。 不多时,长鸣便去而复返。 “公子,管家说守门小厮家里出了急事,被喊了回去,过段时日才能回来,看来此事确实有大蹊跷。” 郭六郎自然也想到这一层,脸上顿时如淬了薄冰。 这是真有人不想他好啊。 “去他家找!” “是” 小四儿接连两日见到不想见的人,吓得不敢再单独出门了,去哪里都拉着巴格。 好几次路过李枣家他总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害怕得不行,便将李枣欺负自己的事与巴格说了,想着若是见到了,定要巴格狠狠给李枣一个教训,让李枣不敢再找他麻烦。 可是一连几日,都没见着李枣的人影。 就在小四儿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和巴格在村口古井旁遇见手上脸上满是血的李枣。 当时李枣刚将什么扔进井里,还对着井底歇里斯底喊了句“混蛋,都去死吧!” 小四儿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杀,杀,杀人了,李枣杀人了!巴格大叔,快去救人!” 巴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李枣,再听到杀人了,脸色一凛,身形一闪到了井边,一把推开李枣探头朝井里看去。 小四儿见李枣状如牛的身子被巴格轻轻一扒拉就歪倒在地,顿时产生一种李枣也不过如此的错觉,起身跌跌撞撞冲过来。 巴格定定看着井底晃悠悠的水桶好一会儿,再抬头时一脸复杂。 这神情落在小四儿眼里,却成了另外一层意思,“没...没救了?” 小四定住脚,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木木转身看还在愣神的李枣,“李枣,你个混蛋,小时候当恶霸,长大了杀人放火,你这样一个恶棍,还整日妄想当什么大将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枣从被巴格扒拉开就有些回不过神,虽然对方块头比他大不少,但他李枣自小跟着爷爷练武,绝不是能被人像扒拉灰尘一般轻松扒拉开的人! 如果刚才不是他的幻觉,那面前这个人,一定是个会功夫的! 这么想着,李枣看向巴格的眼神带上了崇敬之色,只是这崇敬之色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小四儿一通劈头盖脸的骂给骂散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凶狠狠道:“小四儿胆子肥了,如今连我都敢骂!”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推,却被一只大手及时挡住。 第83章:考前辅导 这么一闹腾,村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李舟伯听说自家孙子又闹事了,随手抄了门后扁担,一瘸一拐急急往外走,“看我这次不打死他!” 钟氏一听这话也坐不住了,摸索着也颤颤跟了过去。 白拂与乐婶子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奶奶哭爷爷打孙子梗脖子众人劝的闹腾场面,小四儿巴格反倒被挤到了人群外。 见小四儿没事,乐婶子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白拂问在一旁神情复杂的小四儿巴格两人,“受害人是谁?在哪里?” 巴格给小四儿一个小眼神,意思是你闹出来的事你自己说。 小四儿一脸尴尬看白拂,犹豫着艰难开口,“没有受害者,是场误会。” 然后小四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 原来李枣在外村被地痞打了,回来怕回去被人瞧见,本想悄悄洗把脸,憋着气一时气不过对着井里喊了一嗓子,结果被小四儿瞧见误会他杀了人... 白拂这才松口气。 刚才村里人来找乐婶子,说小四儿在村口与李枣闹起来了,那人也不清楚情况,乱七八糟说好像关系到人命什么的,吓得乐婶子魂都差点没了。 白拂视线落在被众人护着的李枣身上。 李枣爷爷在那举着扁担打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劝架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倒不是觉得李枣不该打,只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钟氏在一旁又哭得那般伤心,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不劝实在于心不忍。 “小枣儿,快给你爷爷认个错,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一个妇人劝道。 李枣脖子一梗,“我没错!” 说着狠狠瞪向小四儿,仿佛忘了自己现在处境一般开始放狠话,“小四儿,你给我等着。” 小四儿的小身板抖了抖。 “你还敢耍横?” 李枣爷爷气得一扁担不管不顾砸下去,众人一声惊呼退开,李枣没躲,生生扛住这一扁担,却倔强得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李枣奶奶听到惊呼声,也不管不顾冲过来,一把抢过扁担砸回去,“让你打我孙子,让你打我孙子,你把我儿子送去送死还不够,还要打死我孙子,我跟你拼了!” 李枣爷爷挨了几扁担,不躲不闪,吭都不吭一声。 这爷孙俩,还真是一样的倔脾气。 白拂轻叹口气,在巴格耳边交代几句,巴格听完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吗?” 白拂点头。 巴格无奈,扒拉着挤进人群,“今日这事确实不是李枣的错,他脸上手上的伤是我打的。” 众人惊愕看向巴格,包括李枣和小四儿。 李枣爷奶也愣了。 李枣奶奶直接丢了扁担,转身伸手找李枣,“我的枣儿,你受伤流血了?没事吗?疼不疼?要不要紧?” 巴格摸摸鼻子,老天,他真的不擅长说谎啊,“因为他欺负小四儿,我想给他一点教训,下手重了些...为了表达歉意,医药费我来付,还会给你们适当补偿。” 李枣与小四儿隔空对视一眼。 小四儿去郭家村请来大夫,大夫给李枣看完伤,顺便看了李枣爷爷的腿和李枣奶奶的眼睛。 李枣年轻又皮实,受的伤看着重,其实养养就能恢复。 李枣爷爷的腿疾则是恶化了,要吃药养着,李枣奶奶眼睛还有救,就是需要银子治。 “我能出钱帮你爷爷治腿,帮你奶奶治眼睛。”白拂将李枣喊道一旁开门见山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李枣一脸警惕看着白拂。 他看不懂这人为何先帮他说谎,此刻又提出帮他爷奶治病,他们又不认识。 总不能是因为小四儿误会害他被爷奶打的原因吧? 可...条件实在太诱人了,他承认他拒绝不了。 “什么条件?”他听到自己弱弱说道。 白拂微微勾唇,递过来一张契约,“将你自己卖给我三年。” ... 离罗锦赶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饶州最繁华的镇子是白麓镇,因此府试考场就设在镇上,白麓学院学子也就免了远途赶考之苦。 纵使如此,白拂也不敢松懈。 她提前好些天,给罗锦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再三嘱咐小亮小四儿不要吵闹,又让大丫给罗锦单独准备了一日三餐营养餐。 想想觉得这样还不够,她连哄带骗喊来秦十三,让他给罗锦开小灶。 “小白” 小思一边帮忙掰玉米棒子,一边吐槽,“秦哥哥比罗哥哥还要小,他辅导有用吗?” 白拂在躺椅上半躺着眯眼吃水果,秋日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正舒服。 “学问可不光看年纪,别看秦十三年纪小一点,但是他启蒙早,又在元都读过书,爹还是夫子,他的学识我是服的。” 白拂声音不小,想必能传到书房那些人耳朵里。 看到白拂故意扯着嗓子说话,表情刻意得不能再刻意,小思目瞪口呆都忘了手上还有玉米要掰。 “原来你就是这样把十三哥哥哄来的。”她一脸恍然。 白拂佯装生气,压低声音。 “瞎说什么,怎么能说是哄呢!你说说,我哪句话不是大实话?!” 小思乖乖闭上嘴,重新掰玉米,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对了小白,你以前说的那个玩套圈圈的弟弟,不是小亮吧?” 白拂拿水果的手一顿。 “嗯...不是,怎么了?” 小思哦一声,收回打量视线。 “没什么,那天我说跟他比一比,他好像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有些奇怪。” 白拂含糊应一声,换了话题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不多久,小亮从书房逃也似的跑出来,一屁股坐在小思旁边: “小白小白,我又听了一节天书,现在可以给我讲故事了吧?” 白拂为了让小亮主动读书,经常用讲故事这招鼓励他,闻言放下手里拿起就舍不得放下的果子,开始讲起来。 “上次我们说到盘丝洞蜘蛛精缠陷唐僧,悟空打死蜘蛛精,今天我们讲...” 院子里响起白拂夸张又有节奏感的声音,直到秦十三结束讲授,从书房出来时,白拂还在滔滔不绝手舞足蹈。 两个小朋友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秦十三没去打搅,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起听。 白拂一口气讲了三个回合,停下来时才觉得口干舌燥,喘着大气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好了好了,今天就讲这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思还没过瘾,还想继续听,却见小亮虽然也是满脸意犹未尽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脸殷勤地扶白拂去饭厅,于是聪明地选择闭嘴。 小亮这两年都和小白在一起,论起了解肯定是他更了解小白。 饭桌上,秦十三吃着据说是特地为他准备的饭食,突然问起白拂刚才故事哪里看到的,他怎么没听过吧。 你没听过的故事多着呢,白拂腹诽。 “我随便编的” 白拂嘿嘿一笑,“你还想听吗?想听明天再来,我再给你讲三大回合!” 秦十三不置可否,继续吃他的菜。 心里却在腹诽,你这小子做得这么明显,真当我没看清楚你的小心思吗? 只是懒得戳穿你,而已。 白拂笑嘻嘻帮罗锦夹一块糖醋排骨,“最近太辛苦了,多吃肉。” 想想又给秦十三夹了一块。 “你也辛苦了,要好好补补。” 罗锦还是不太适应被这么细心照料,礼貌接过低头吃起来,秦十三则故意假假笑了一个。 “我看你最辛苦,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活儿。” 白拂也假假一笑,给自己夹块肉,“那我也要好好补补。” 秦十三顿时有些无语。 这家伙,越来越知道怎么堵他的话。 他看一眼慢条斯理一口口吃排骨的罗锦,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白拂用这种损害读书人风骨的方式收买人的,但知道罗锦家庭情况后,他妥协了。 他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 白拂有些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有才能的人不应被穷困束缚手脚。 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可能他真的是舒坦日子过惯了,说起大道理来冠冕堂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看秦十三表情,白拂有些担心他莫名其妙发神经,然后生气明日不来辅导罗锦,忙又给他盛碗汤殷勤递到人跟前,“这汤对嗓子好。” 秦十三接过,拿起汤勺慢慢喝起来。 白拂松口气,转头见小思正一脸意味深长看她,微微一怔,随即瞪回去: “看我能下饭吗?看你瘦的,快吃快吃,我让大丫姐姐多做了些,等下带一份回去给你爹爹和阿礼叔。” 小思下意识摸摸自己圆乎乎的脸,哪里有瘦,来白麓镇每天吃小白做的饭后她明明胖了一圈。 不过小亮说了,有一种瘦叫小白觉得你瘦,这么想着,她调皮吐了吐舌头。 秦十三嘴角抽了抽,“你怎么喊人阿礼叔?” 辈分好像有点乱? 啥意思? 白拂也是一愣,“小思喊我哥哥,喊阿礼叔叔,我不喊阿礼叔叔喊什么?” 秦十三哑然。 小思虽然也喊他哥哥,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喊阿礼叔,或者斐叔... 晚上秦十三送小思回去,斐夫子亲自出来道谢,“给十三添麻烦了。” “没有,小思很乖。” 说罢,秦十三将食盒递过去,“这是白拂让我带回来给您和阿礼叔的。” 斐夫子笑着收下,递给阿礼,阿礼接过食盒看了看,还夸了句好香。 秦十三见斐夫子没有表现出异样,想着是自己多心了,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开。 目送秦十三离开,斐夫子看着阿礼手里的吃食有些无奈。 “下次让小亮哥哥不要再破费了。”他再次嘱咐道。 最近小思每次去小亮家,回来都会带些吃食回来,而且自从他回赠一本书后,小思带回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多。 这样送来送去,不仅人情换不清了,还会给人家造成不必要负担。 这些学生家人就是这么热情,短短几个月,他已经回绝了不少赠礼,偏偏这个他不好拒绝得太强硬。 谁让自家闺女喜欢去人家里玩呢。 这么想着,他回屋又取来一本珍藏诗集书交给丹娘,“下次再去将这本书送给小亮哥哥作为回礼。” 小思含糊哦一声,接过书先回了房间。 第84章:开考 “公子,您试试味道?” 灶房里一阵忙碌后,大丫和两个年轻媳妇儿一人两盘菜端出来,让白拂品尝。 这些日子大丫按照白拂的菜谱给学院的学子做营养餐,一开始主动来取餐的学子并不多,她一个人就应付得过来。 慢慢的,许是吃出了那些饭菜的好,越来越多人来取。 甚至有不参加这次考试的学子问能不能花钱买。 听到有人想买大丫忐忑多日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一连送了那么多天,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真真心疼。 也担心人家吃惯了免费的以后不愿意花钱来买。 虽然白公子说白麓学院学子不是那般的人。 但是谁知道呢。 反正她心里挺忐忑的,有人询问后便急着回来对白公子把情况说了,白公子却说不急,等过了这次秋闱再卖。 不过还是让她先教两个村里小媳妇儿做饭,说以后铺子正式开张后,灶房的活儿就交给他们三人。 今日是两个小媳妇儿出师的日子,大丫让她们各自做了几个菜,装盒前让白拂把把关。 白拂每盘菜吃了几口,点点头,“可以出师了,分餐装盒吧。” 两个小媳妇儿面露喜色,连声道谢着回了灶房。 “大丫” 白拂喊住大丫。 大丫停下脚步回身,“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她问道。 “咱如今做的外卖生意,卫生和形象都很重要,以后去送餐,都要穿统一的工作服,你去问了两位嫂子尺寸交给小四儿,他知道怎么安排的。” 大丫应是离开。 “还给做新衣裳啊” 叫千兰的小媳妇听说后惊讶喊出声,意识到失态又捂住嘴看了看窗外,还好还好,公子没听见,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大丫,“还三套?” 另外一个圆脸叫刘贞的小媳妇儿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大丫。 “这有什么不信的。” 大丫笑笑道,“二丫三丫在镇上也有工作服,平日都穿那个干活,好看得紧。” 千兰嘻嘻笑。 “我都好多年没穿新衣服了咧,自从白公子来咱村里,不仅男人们有活儿干有钱拿,连我们这些小媳妇儿也跟着沾光,真是贵人呐。” 刘贞附和着点头,“是是,我家相公也这么说。” 大丫笑笑。 “好了好了,人家公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可要把活儿干好,别偷懒。” 两人应声,手脚麻利动作起来。 “郭七,你今日也不去领吃食吗?” 一个高壮学子眼瞅着外面领吃食的队伍越来越长,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声。 被唤作郭七的清秀学子抬起头,淡淡看他一眼,“有这么好吃?” 高壮学子郑重点头,“你知道这食铺是什么来历吗?” 郭七了然笑笑。 “不就是小溪村一个新开的连招牌都没有的食铺?” 如今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高壮学子一脸这就是你孤陋寡闻的表情,“那是因为人家招牌还没挂出来,若挂出来,怕是要被一抢而空,我们学院的学子想吃也吃不到了。” “为何这般说?” 郭七不解,扭头看向窗外,几位穿着统一服饰的女子正在分发吃食,摊位前排队的人明显比前些日子要多,他甚至看到黄家那位高高在上的金贵嫡孙-- 黄秋阳,正和分发食盒的女子说笑着。 高壮学子也看到了黄秋阳,努了努嘴示意郭七郎看,“黄秋阳今年本不打算考,听说只有考生能领吃食,硬是让家里人弄出个考试名额。” 郭七郎愕然。 那可是手脚通天的黄家啊,要什么弄不到手? 一份吃食值得黄家花这般心思? “难道是哪位归隐的御厨开的店?”他猜测着问道。 “不是。” 高壮学子继续说道,“我今日听说,这食铺,是镇上德天阁开的,他们每次有新的吃食出来,一般都会免费赠送一段时日,过了免费期就要供不应求了。” 将酒卖出天价的德天阁啊... 这个郭七郎有些耳闻,他想了想,“你要实在想吃,便用我的名字去领了吃吧。” “真的?” 高壮学子一脸惊喜,“那你不饿吗?” 郭七郎指指旁边的食盒,“我娘给我备了补品,让我不要随便吃外边的东西,怕药性相冲。” 高壮学子不过是随口客套,心意已到,等郭七郎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跑去排队了。 郭七郎摇摇头。 做生意搞噱头都搞到学院来了,真是世风日下。 黄秋阳领了营养餐没急着回课室,直接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来,打开食盒就要吃。 跟来看热闹的好友在一旁坐下,摇着扇子感慨道: “这怕是黄兄你吃过的最贵的饭了吧。” 商户不同于其它,属于被破例允许参加科举的有产阶级。 为了表达对圣恩的感激之情,每次报名参加考试都要额外缴纳“恩银”,像黄秋阳这种临时加塞的,恩银怕是别人的数倍。 别人不清楚,他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黄秋阳那日问人家能不能用银子买营养餐,被拒绝后第二日便弄了个考生资格,他们几个一起胡闹惯了的公子哥得知后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这样胡闹也行? “胡闹自然是不行的。” 黄秋阳夹起一块豆腐瞧了瞧,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瞧的,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送进嘴里,“但我是规规矩矩要去考试的,谁敢说我胡闹?” 那还真不敢。 大业皇帝的恩典,说胡闹岂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好友呵呵两声。 “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次你都没有备考,那一大笔银子铁定是要打水漂的,纵使你家有金山银山,你祖父爹娘一向奉行节俭家风,他们乐意你这般挥霍?” 黄秋阳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顿了顿,转头看向好友,勾起好看的唇角,“但我还有个乐意让我挥霍的妹妹啊。” 好友怔愣了好一会儿,想明白后冲黄秋阳装模作样拱拱手。 “黄兄,你又赢了。” “这哪里是我赢了。” 黄秋阳吃口鱼香茄子,享受地眯起眼,幽幽道: “明明是我那妹妹赢了” 想到什么又叹口气,“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连第一场考试都熬不下来...” 同伴呵了一声。 “黄兄不必担心我们笑话你,反正没人指望你熬完,不过第一日你可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 “为何?” “我押了你一千两熬到第二日中午。” “......” “今日又没有红烧肉?” 一岩大师看一眼食盒,有些不满地嘀咕一句。 特地亲自来送营养餐的于管家无奈地笑了笑。 “大师,考生要备考了,白公子说不能吃得太油腻,今日的鱼和豆腐都是好消化又有养分的。” 一岩大师沉默一刻,点点头,“知道了。” 于管家等了会儿,见一岩大师没有别的吩咐,施礼要走,被一岩师喊住,“老衲受邀去趟青州,明日便出发,这些时日就不用送吃喝过来了。” 于管家点点头,“好,小的回去跟老爷说。” “去吧” ... 转眼到了秋闱第一场考试。 大包小包将罗锦送进考场,白拂觉得终于能松口气了。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问过秦十三,秦十三也说罗锦是个有才华的,这次应该问题不大,白拂便安心了。 同时也暗暗庆幸能正巧遇到罗锦,不然还得广撒网等那个万一的好运。 罗锦总说是自己运气好碰到白拂,但何尝又不是白拂运气好遇到罗锦? 这就是缘分吧。 再过几个月小溪村那片地里就会有第一批收成,若没有罗锦这个及时雨,她怕是要有大麻烦。 因为是第一场考试,本地考生大多有家人亲友送考。 外地学子要艰苦些,因为费用都是自己承担,为了省银子一般只与两三个同伴结伴来府城赶考。 白拂看到也有只身来考试的,面上风尘仆仆一脸疲态,因为提的扛的东西太多,在门口检验时手忙脚乱找考引。 白拂忍不住在心里替那人忧心了一把-- 这还没进考场状态就不好,怕是难熬啊。 因为罗锦的缘故,她打听了不少关于秋闱的消息,深知古代科举可比现代高考要难多了。 不过这种难并不是指知识广度和深度的,而是形式上的。 你想想啊,那些读书人平时在家都是被当文曲星供着的,衣食住行样样不需要操心。 可是在考场的那几日,突然样样都需要操心。 这种转变,就好比一个只看过别人开车的人,突然要亲自上驾驶台,难度可想而知。 衣服还好说,薄的厚的各带几件,稍稍用点心就能搭配出好几个不同等级保暖等级。 只要不是个懒的迟钝的,都不至于热着冻着。 为了防止夹带,贡院规定考生必须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 条件苛刻是苛刻了点,但好在现在金秋好季节,衣服简单,这些都能克服。 吃就比较讲究了。 贡院里只提供水,其它都要自带,而且是三天的吃食一次性带齐。 因此不易馊的干粮馒头咸菜成了首选。 既可以减少上厕所次数,又能降低闹肚子可能,还省钱,可谓一举多得。 不过自从商户学子有资格参考后,这个一举多得的好选择就受到诸多质疑。 白拂听说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带着切片人参进考场,考完出来时别的学子都是扶着墙出来的,只有那带人参的学子生龙活虎地出来了。 白拂严重怀疑这是宣传人参的软广告,可惜她没有证据。 不过她听完受了很大启发,给罗锦准备好些养生营养丸,让他想起来就嚼一颗,或者泡茶喝。 第85章:云旗胜 考试期间住也很差。 一个平方出头的号舍,白天当桌子板凳的两张板子,到晚上一卸一装就合成了一张床。 白拂在家试验过,试完差点替考生骂娘。 因为她的试验结果显示,除非人能睡成一个极度憋屈的z字形,否则根本不可能全躺上去,斜线距离最长的原理此处也不顶用! 除非把腿给锯了! 要想不落枕伸直了腿睡,那就只能将腿挂在门板外了。 可罗锦说不碍事,大家都一样,他能熬。 只要别运气不好被分到风雨都挡不住的号舍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试卷被打湿也会被判违规。 这种情况考生宁愿自己打湿也要护着考卷,可打湿是小事,打湿了不能及时就医,病了影响后面考试就糟了。 听说还可能有这种雷死人的情况,白拂吓得又往罗锦包裹里塞了一罐甜姜茶和几颗感冒消炎药。 这哪里是考试啊,简直是去受折磨的。 秦十三陪秦夫子等人也来了考场门口给考生鼓气,却没碰到白拂,因为镇上又有人定多层蛋糕,白拂送完罗锦就赶紧回了德天阁帮忙。 白拂一进德天阁,就感觉哪里好像不一样,扫眼环视一圈又没看出什么异样,抬脚去了后院。 二丫三丫已经提前准备好原料,白拂今天厨房直接开干,没花费太多精力就完成一个多层蛋糕。 “你俩都已经很熟练,没事多练习几次,应该很快能上手。” 白拂用多余的材料做了个小蛋糕,这才解开围裙交给三丫,“这几天我留在城里,这个让小四儿带回去给小思吧。” 三丫笑着应是,去找食盒装蛋糕。 这边刚忙完,曹瓜氏笑容满面找上门来说事。 “白公子,这是这个月的酱料钱。” 说完她递过来两个钱袋,一个大一个小,“我婆婆说多亏了你,我们店里的生意才火起来,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莫要嫌少。” 白拂将大的那个收下,小的退回。 “生意是生意,情谊是情谊,不能混为一谈,这个我收下了”她淡淡笑着说。 曹瓜氏讨好地客套几句,见白拂是真不打算收,这才讪讪收回。 “白公子,其实是有一事想麻烦你。” 白拂心中了然。 这曹瓜氏是个极精明的,就知道突然跟她谈情谊有其它目的。 “不妨说来听听。”她说道。 这段日子曹瓜氏也摸清几分白拂性子,便也不再绕弯,“是这样的,光靠这个豆丝生意恐怕也长久不了,现在铺子还有多的地方,我就想问问公子,还有没有其它的小生意教我们做做?分红方式还是由公子来定。” 自从开始卖爆炒豆丝,曹家铺子不仅多了一个进项,连带着原来的面饼生意也上了一层楼,曹瓜氏便寻思着能不能再多做点啥。 白拂没有直接回答,只说要好好想想,让曹瓜氏回去等消息。 这头曹瓜氏一走,外语便凑了过来。 “公子,前日我在门口听到曹瓜氏跟客人吵架,那客人说她家的炒豆丝味儿越来越淡,肉也比以前少,怀疑他们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体育也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 “对对对,肯定是偷工减料!以前我一天要送三次酱料,最近只送两次曹瓜氏就说够了,我以为是他们生意没以前好了,特意留心去看了几天,人明明跟以前一样多!” 听他们这么一说,白拂就心里有了数。 第二日便回了曹瓜氏话,说暂时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们的,曹瓜氏一脸遗憾,却也识趣没多说什么走了。 看着曹瓜氏走远,外语撇撇嘴。 “公子”她凑过来,“我听二丫姐说,当初这酱料钱,是算作合作分红的,他们偷工减料是因为不想给咱分红吧。” 白拂笑笑,并不以为意。 “其实当初看了他们定价,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外语不解。 “那公子为何还要跟他们合作?数学说这酱料生意赚的分红少得可怜,有那熬酱的功夫不如多卖几份冰糖赚钱来得快。” 这倒是个大实话,白拂心里想,不过当初和曹瓜氏合作并不是看重这点分红,而是为了推广铁锅。 后来发现铁锅推广效果一般,还不如唐虎虎话本子推广来得快,却也一直没想过断了合作。 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 他们眼里的小钱,对曹瓜氏来说可不小。 “没事,以后我们自己食铺也会用到这种酱料,顺便卖他们而已。” 这样啊。 外语心中不平稍稍平息,“可我还是觉得曹瓜氏做事不厚道。” 白拂笑了笑。 “我倒是觉得曹瓜氏做生意过于厚道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当初建议他们价格稍微定高点,然后对外宣传是和德天阁合作,这两点意见曹瓜氏都没接受,还说什么他们做的平民生意不好狮子大开口。 至于曹瓜氏为什么不宣传与德天阁合作,白拂不清楚,也不想强求,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意经。 不过她小小猜测了一下。 觉得曹瓜氏无非是不想坏了她曹家独门秘方的招牌,又或者担心宣传合作后有别家也寻德天阁要合作。 因为曹瓜氏曾特地来问过,这酱料是不是独供给她,白拂当即说了不是,毕竟这是一种通用酱料,很多炒菜都会用到。 曹家这点事白拂没放在心上。 从铺子出来,她就去了另外一条街上的云旗胜酒楼。 云旗胜不是什么大铺子,但外语说她不在期间这里的云老板三番几次上门找过她,也是说想合作。 中秋吃的月饼就是这云掌柜送的,白拂吃着还不错,反正这两日闲来无事,便打算去看看。 从德天阁出发,穿过两条窄巷子,没走几步就到了云旗胜。 这铺子有两层楼,地处南街最繁华的街道黄金地段,现在正是饭点,里面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伙计们正忙得热火朝天。 白拂不动声色往里走,还没入座,有个伙计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抢先一步擦了桌子热情喊客官快请坐。 嗯,不错,首先伙计还行。 为了了解酒店风格,白拂一口气点了好几个大菜。 伙计客气提醒她点太多她一个人怕是吃不完,听说白拂吃不完会打包,这才乐呵呵应下去厨房下单。 这条街也属于南街。 白麓镇布局很明确,北边是官宦人家,东边是富贵人家,南边是小商小贩聚集地,什么都有,食客的口味比较杂。 白拂研究了菜单,发现这云旗胜菜品很杂,天南海北几乎什么都有,说不上什么是特色招牌菜,只能自己琢磨着点了几个有代表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菜品太杂厨师忙不过来,白拂感觉等了一个世纪才等来自己的菜。 当时她已经快饿晕,所以急着胡乱塞了几口到嘴里,一不小心被噎住,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来。 这么一折腾,肚子也不饿了,胃口也被折腾没了... 她观察了一下其它食客的情况,心里大致有了判断,便让伙计将剩余的饭菜打了包,又结了账才问掌柜的云老板在不在。 她自报了家门,掌柜的一听是德天阁的掌柜,惊得不行,立马让伙计去请云老板。 不多时,一个年纪不大的英气姑娘雷厉风行地赶来,由掌柜的带着去了白拂所在包厢。 门一开,白拂目光便被眼前之人吸引。 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白拂所见中原女子大多温婉娇羞,但面前这个姑娘很不一般。 五官大气端方,一双大眼睛透着活力。 肤色偏深一看便不是教养在家宅中的女子,身上红衣很衬她,本就修长身材的无端生出几分硬朗之气。 白拂有种看到同类的感觉。 一个字,飒。 莫名觉得两人气场相合。 “白公子,久仰大名!” 这红衣姑娘一见面就握拳行了个豪迈的江湖礼,一点没有惯常女子有的娇羞忸怩,“我叫云旗,是这云旗胜的老板。” 白拂看她那行礼动作有些好笑。 她第一次见斐公子也是这么行礼的,因为隐约记得电视上好像就是这么演的,可后来斐公子告诉她,一般只有男子才会这样行礼,这云旗姑娘莫不是也是穿越的? 有意思。 白拂对云旗第一印象极好,知道对方应该不是个弯弯肠子,便笑着开门见山问道: “不知道云姑娘找我是想谈什么生意?” 云旗刚才也在打量白拂。 说实话白公子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公子下庖厨是副什么模样。 毕竟一身白衣锦带的清秀公子看起来有些不沾烟火气,不像个生意人,也不像个读书人,倒像... 嗯...云旗有些拿捏不准。 此时听到问话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递给白拂一个信封: “其实我是虎啸镖局的,这次从北边押镖回来碰到姚二哥,他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突然听到姚二哥名字,白拂有些意外。 当初她去镖局递信给姚二哥,问他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却一直没有消息,还以为信还没被送到,或者因为什么事被耽搁了。 原来回信在这里。 她接过信拆开来看,姚二哥信里说他大概年底会来白麓镇,白拂要跟他谈的生意到时候见面详谈。 大致看完,白拂微微躬身对云旗施礼。 “多谢云姑娘!” 第86章:虎啸镖局 云旗弯身虚扶一把,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几分打量-- 姚二哥嘴里的白公子,可不是这般谦谦君子模样。 “我可不是白帮忙。”云旗忽的说: “我听姚二哥说你还会做很多独一无二的吃食,正好我自己开了这么家食铺子,不知道白公子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德天阁的吃食她已经尝过了。 好吃是好吃,也新奇,但都是点心,姚二哥向她夸赞的可不止是点心。 见对方没有回答,面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云旗接着说: “我听姚二哥说你还擅长做肉食和特色饭菜,可你德天阁的点心都没有将这些擅长发挥出来,我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么,白拂倒还没这样想过。 三世为人,她会的懂的东西不少,总不能一下子都摆出来,毕竟贪多嚼不烂,还累人。 她之前一心想的是先立足,至于扩展,等时机成熟了再考虑也不迟。 至于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 嗯,看心情吧。 “不知云姑娘为何钟情于开食铺?”白拂想了想,不答反问道。 似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云旗微微一愣,然后歪着脑袋望天眨呀眨。 为什么喜欢开食铺? 多古怪的问题啊,除了因为爱吃还需要其它理由吗? 咳咳,不是不是。 这么说显得她多贪嘴似的,毕竟第一次见面,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云旗沉吟片刻说道: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衣我不擅长,食乃人人所需,又不似住和行那般艰难,所以云旗以为开食铺最合适。” 白拂笑着点点头。 “人生在世,除了衣食住行,还有柴米油盐,吃食上的合作我完全没问题,不过...不知云姑娘是否也对后者感兴趣?” 后者? 云旗露出不解。 “我们坐下来细谈?” 白拂突然做请手势,反客为主请云旗入坐,云旗这才发现两人一直站着说话,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忙有些抱歉的拿起茶壶给白拂斟茶。 “是云旗怠慢贵客了。” 白拂毫不介意地摆摆手。 “不讲这些虚礼” 说着她坐下来,接过茶喝一口才再次开口: “既然云姑娘是姚二哥信任的人,我白拂自然也选择信任,不过在这之前,能否冒昧问一句,云姑娘是否是云虎啸镖头的家人?” 白拂听姚二哥说过,云虎啸是虎啸镖局的创始人,在江湖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姚二哥闲来无事跟她说了很多关于他老板的轶事,所以白拂知道云虎啸就是现代常说的那种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如果能和这样的人物做生意... 白拂觉得一些之前想做、却又担心树大招风不敢做的生意,也可以挑战一把。 云旗没有犹豫豪爽点点头。 “姚二哥亦告诉我白公子可以信任,白公子猜得没错,虎啸镖局云虎啸是我爷爷。” 白拂眼睛一亮。 “原来是云镖头的孙女,幸会幸会。” “哎” 似是受不了被人如此敬仰地瞧着,云旗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和我爷爷爹爹比差远了,白公子这般客套我可受不起。” 白拂笑笑,对云旗的谦虚不做评价,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敲打几下后重新看向云旗: “云姑娘,目前可以合作的生意有三,一是吃食,二是香水,三是煤炭,不知道云娘子对哪个感兴趣?” 云旗眼睛倏地瞪大,似是没想到对方张口就来好几个让她选,好看的眸子里眼珠微转。 “必须选吗?” 她试探着问道。 白拂了然一笑,放下茶杯。 “如果云娘子不缺钱和人的话,也可以三样都选。” 透过茶杯寥寥升起的烟雾,云旗定定看向对面比自己还小两岁,却淡定从容的清秀男子...她突然想起姚二哥说过一句话-- “这白公子啊,是真人不露相,不可小瞧。” 方才见到真人她对这话没什么太大感触,现在倒是有些对上号了。 两人不过短短几句话,合作就有了眉目,这还不算,紧接着点子张口就来,想必是这白公子心中早就有想法,只差一个合适契机来操作。 莫非白公子觉得她就是那个合适契机? 可她今日只是来谈食铺合作的,至于其它-- “另外两个,白公子可否仔细说来听听。” 她想了想,将头探过来压低声道。 白拂唇角弯了弯,也向前探过身子。 “香水和煤炭,我考虑已久...” 一个时辰后。 白拂将三个生意做了简单介绍,又解答了云旗一些疑问,末了见云旗一副难以取舍的模样,笑了笑说道: “云旗姑娘不必着急,可以回去慢慢考虑,选定后告诉我便可,得了准信我会尽快整理好详细内容和契约,到时再和你见面商谈。” 云旗脸上的跃跃欲试一直没有消退。 经过白拂一番讲解,她现在是哪一个生意都舍不得扔。 她听说过香囊和熏香,香水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公子说采集水果和鲜花,用特殊法子一压一蒸,就能提取出一种精油,那精油抹在身上,既能让人时时散发花果香,又能美容养颜。 云旗自小泼辣,对这些女子之物并不太关注,但也知道那些贵女们为了能吸引男子,无所不用其极,也极舍得花钱。 不然各地熏香铺子门面能开在那般好地段,且那般富丽堂皇? 不用考虑了,这个她做定了! 至于煤炭生意,她有些犹豫。 那可是个苦差活,又脏又累不说,还上不得台面。 最关键的是,如今大业国,大多人用木炭木柴。 煤炭,也就是石炭,因为烧起来有一股臭味儿,还能造成人打喷嚏流泪、视物模糊,甚至传言说能毒死人,因此除了一些特殊行业用一些,日常人家用的人并不多。 这生意怕是不好做。 可白公子信誓旦旦说煤炭是以后大趋势,早晚要替代木炭,还说他有法子让一般人家尽快接受煤炭,无需操心无人来买。 不知怎的,虽然还是担心,但云旗莫名想相信白拂说的话。 德天阁能在短短时日在白麓镇那些眼高于顶的富贵人家中打开局面,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做出不简单事的人说出的话,可信度必然不低。 但吃食和香水这种小生意她能做主,煤炭生意牵扯有些大,她必须回去跟父亲爷爷商量。 “好” 她果断说道: “吃食和香水我先应下来,煤炭生意还请公子容我回去商禀再给答复。” 从云旗胜出来,白拂回到德天阁立刻喊了数学到后院谈事。 “你昨日说冬季木柴费用上涨需要囤货的事,暂时缓缓。” 听完这话,数学有些意外,扫一眼手中木炭采购账簿。 “可是公子,这事不能再缓了,我去问过了,按照往年情况,这个时节木柴就要开始涨价了,我们用量大,现在手头的余钱,付完老李匠和铁匠的款,涨价了再买怕是会入不敷出。” 德天阁除了做吃食,还要酿酒和制造酒精,柴火需求本就比一般铺子要大。 加上白拂怕冷,在小溪村的房子建了地龙和火墙,届时需要的柴火也不是小数目,所以数学提议提前囤些柴。 “没事,我有其它安排,说不定用不上木柴了。”白拂笑着说道。 ... 小四儿以为自己以前够不喜欢李枣了。 如今却发现,他还能更不喜欢李枣一些。 “公子让你学赶驴车,不是让你来抽驴的!” 小四儿仗着巴格在一旁,气汹汹夺过鞭子,做了几下示范,“看清楚没?不是你使劲儿抽就跑得快!” 李枣在巴格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小四儿一眼。 小四儿立马声音弱了几分,不过还是顶着压力补了一句,“反正公子说等他回来要检验成果,不及格的人要被惩罚。” 李枣不耐烦地接过鞭子,一个人拉着驴车到一旁练去了。 “巴格大叔”小四儿苦着脸,“这种小霸王躲都来不及,公子为何要将他留在身边啊?” 巴格摊摊手。 “公子的心思,我哪里知道,问我你不如去问问小亮。”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会去钻研那些小姑娘的心思。 小四儿真去找小亮问了。 不过小亮这次辜负了巴格的期待,“小白做事自然有小白的理由,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所以没有问她啊。” 想了想又一脸古怪问小四儿:“远亲不如近邻,顺手帮忙不是应该的事吗?” 小四儿一噎。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村里困难的又不止李枣一个,比他家还困难的好些呢! 而且关键是李枣真的很凶很霸道... “可帮人不都该帮弱小吗?”他不甘心地又问道。 这次小亮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认真道:“那可能在小白眼里,李枣是个弱小的人吧。” 小四儿:“......” 是这样吗? 可李枣块头力气明明都比公子大啊... 三丫几人送完餐回来时,顺便在郭家村的药铺里拿了药回来给李枣,“小枣儿,这一份是你爷爷的,这一份是你奶奶的,公子说让你学着自己熬药。” 李枣跟着三丫去了灶房,认认真真学,走的时候将剩下的药包往肩头一挂,端着熬好的药走了。 “没礼貌!” 小四儿对着李枣毫不客气的背影嘀咕一句。 三丫也是叹口气,自从李枣来了,家里气氛就没以前好了,但是公子说暂时不用管他,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87章:请教 李枣到家时他奶又在编草鞋。 李枣将药递过去,顺手拿过草鞋,“喝药,大夫说喝一个月再辅助治疗能恢复一些。” 李枣奶哎哎两声将药喝了,擦擦嘴高兴说道: “小枣儿,今日乐婶子来跟奶说了,小四儿一家都跟着白公子学了真本事,难得公子愿意收留你,你要争口气,切莫要再胡闹了。” 李枣答一句知道了,拿着另一碗药去找李舟伯,可他在院子里转一圈没找到人,想着应该是去打水了,于是放下碗往外走去。 白公子虽然买了他,但对他和对小四儿不一样。 公子让小四儿替他跑腿,让小四儿那小身板和巴格去地里干活儿,却没有给他任何重要活儿,只说让他先学着赶驴车,学着干家务活-- 自己家的和公子家的,只要看到,都要做。 他想不通,明明他跑得比小四儿快,力气也比小四儿大,公子为什么不叫他去干那些重要的活儿? 家务活? 家务活有什么好干的,那是女人们才干的事儿。 李枣走到半路就碰到打水回来的李舟伯,他二话不说上前接过扁担,低头一看两只桶里都只有半桶,蹙了蹙眉: “怎么只有半桶?” 李舟伯看他一眼,没说话。 李枣二话不说转身往水井方向走,“你先回去吧,桌上有药。” 等李枣走远,李舟伯哼了一声。 “这臭小子,好好说话会噎死吗?” 关于孙子卖身的事,他和李枣奶一开始是反对的,毕竟他家没有穷到需要卖孙子的地步。 但又想着,若能有个正经儿活儿干,孙子就不会出去打架闹事了,反正只是个三年契约,加上孙子自己也点头了,他们便同意了。 现在看来这是个划算买卖。 这不,才去了几日,便知道回来帮家里干活了,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儿。 李舟伯回去将事情跟李枣奶说了。 李枣奶乐得咧开嘴,“我就说我小枣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李舟伯见老婆子高兴,也就不扫兴了,附和着点头: “是懂事了。” “公子,秦公子来了。” 数学前脚刚出去办事,后脚三丫就带着秦十三进了屋。 “就知道你躲这里来了。” 秦十三一进门就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他今日随爹爹进城送学子进考场,完事后爹爹一行去赴宴了,他实在不想去那群大人之间应酬,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牛饮。” 白拂嫌弃看他一眼,将秦十三曾用在她身上的词原封不动丢了回去,“你这难道是近朱者赤?” 这家伙,不知是跟他混得时间久了还是怎滴,如今越发没了当初那个翩翩君子模样,吃饭喝水不那么讲究了不说,连唠叨让她读书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秦十三毫不在意,一撩袍子坐下来,神情带着几分轻松自在,“学院这几日放假,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里?”白拂问道。 “秋高气爽,自然是游山玩水” 秦十三笑道,想到什么又叹口气,“本和学院同窗约好同游,可那同窗突然决定参加这次秋闱,无法作陪。” 原来自己是备胎啊。 白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有诚意,不去,而且家门口就有山有水还去什么游山玩水,你自己去吧。” “不是。” 知道白拂误会了,秦十三忙解释,“那同窗其实是为了结识你,才央这我安排了这次出游。” 这话从何说起,白拂不解,看秦十三等他解释。 “学院里新来不久的学子,爱好书法,与我很是谈得来,前些时日吃了你的营养餐,偶尔得知你我是好友,便说想结识结识。” 说到这,秦十三顿了顿: “他也是商户出身,你俩若能成为好友,多交流想必会有些益处。” 白拂可不觉得和读书人谈生意经会有多少益处。 真要谈,也是跟他们家正经做生意的人谈才行。 “哦,以后再说吧”她说,“我又不是学子,今日没有假可放,而且这几日要做个调查,忙得很。” 说着她起身去拿纸笔,坐在桌前一副我要忙正事的模样。 “你又忙什么?” 秦十三好奇,走近瞧了瞧,见是一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和古怪符号,伸手要去拿了看,被白拂伸手拍开。 “别捣乱。” 白拂继续翻账本,“我跟你可不一样,时时刻刻要操心钱够不够花,哪有心思游山玩水。” 秦十三唇角牵了牵。 “是,你是个大忙人,就我闲得慌行了吧。” 闲得慌? 闻言白拂眸光一闪,突然精光烁烁看向秦十三。 “既然你闲,就帮我个小忙吧?” 秦十三:“......” 白麓镇府衙后院。 一座奇石嶙峋假山旁的亭子里,三个男人围桌而坐。 “远志,还是没有消息吗?” 趁秦夫子起身去一旁听小厮禀告的功夫,斐公子压低声音问道。 俆知州不动声色摇摇头,看着好友,“不仅查了城里,连附近的村镇都查了,确实没有杜十娘这个人。” 虽然猜到是这个么个结果,可如今被证实,斐公子还是忍不住心中沉沉,沉吟片刻想到一个可能-- 杜十娘在这里不叫杜十娘。 毕竟当初她离开时是女扮男装的样子,指不定为了避人耳目改了名字。 可...若是如此,那日在闲趣阁,她又为何是女装,还自报家门? 斐公子琢磨了一会儿。 “这样吧,回去我给你送一幅失物招领图来,你帮我在城里张贴,说不定她会来认领。” 这边秦夫子已经听完禀告回来,俆知州点头应下好友所求,不再多说。 “远志” 秦夫子坐下后,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小儿十三在前厅等着,说有事想请教你一二,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原来刚才小厮是来禀告此事。 俆知州忙起身拱手,“老师哪里的话。” 说罢回头喊下人,“请秦公子来后院品茶。 下人应是离去,秦夫子笑了笑,“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我儿有何事要请教。” 作为饶州等级最高的府衙,府衙后院历年来得饶州大户资助,修得大气精巧不说,占地极广。 还有一个能工巧匠颇费心思建造的大花园,每年的春秋之计,是饶州贵妇人最爱借来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此刻院子另一个角落,一群女人正吃着点心聊着天,而小思则被几个一般大小的孩子们围着,正热闹说着话。 “这孙悟空啊,原本是水帘洞里的一只猴子,乃观世音坐化而成...” 童声稚气,却说得有鼻子有眼。 配上夸张动作和表情,听得几个孩子崇拜得眼里直闪星星。 渐渐地越来越多孩子围了过来。 几个回合下来,一帮孩子看向小思的目光除了崇拜,又多了几分痴迷,还有两个原本在哭闹的孩子,也顾不得哭了,挂着眼泪和鼻涕支棱着耳朵听起来。 看到这一幕,小思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也顾不得喝口水,声音更大了几分。 “那小儿便是斐祭酒的独子?” 一位鹤发的老夫人从仆妇手中接过养生茶,撩起茶盖不紧不慢小抿一口,用帕子擦着唇角后看着小思方向不紧不慢问道。 “正是。” 徐大夫人笑意盈盈看向那边小嘴不停神情得意的小孩,露出几分慈爱之色,说道: “快七岁了。” 徐老夫人哦一声。 “听说自这孩子的娘去世后,斐祭酒拒绝陛下封官,还辞了国子监,带着孩子四处游学,如今是要在咱饶州安置下来了?” 徐大夫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儿媳听说斐祭酒此次原本是来看望老师,碰巧有夫子家中有丧要暂时离开,斐祭酒便暂代了那夫子,不过那位夫子如今回来了,斐祭酒好像也没提要走的事。 “原来如此。” 老夫人又看了下小思,“如此稚子,小小年纪便四处奔波,实属不该啊,如今想安定下来也不一定。” “谁说不是呢” 徐大夫人也语气感叹,“听说斐家一心想替斐祭酒续弦,都被斐祭酒给推拒了。” “如今先帝不再,再没有人敢给元都那些贵公子硬塞媳妇儿了。”老夫人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一句。 “娘!” 徐大夫人觉得婆婆这话失言,有些后怕地左右瞧了瞧。 当年先帝强硬为元都一众才俊指婚,造成不少怨偶。 她自己就是被指给徐家的,虽然当初娘家和徐家有些小过节,但好在她是个好的,来了徐家本本分分,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因此得了老夫人看重,如今过得顺风顺水。 斐祭酒其实还好,因其母亲跟宫里贵人关系匪浅,最终被指了外祖家表妹,可不知为何,两人磕磕碰碰,最终闹了个阴阳两隔。 最惨的其实是摄政王,被指了个潜伏的敌国奸细,生完孩子后被人揭发,最后死于摄政王剑下。 那些成了怨偶的人家,哪怕心中不满,也没一个人敢说出来,老夫人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也不怕给相公惹麻烦! 儿媳妇儿心思徐老夫人哪能不知,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此事便心有不平-- 当年她费尽心思为儿子张罗了一桩好亲事,对方是二品官阶人家,若成了,他儿子在元都必能平步青云。 哪会像如今这般,只娶了低阶官职人家的女儿,落了个远离元都的苦差事。 第88章:扬名 “媳妇儿瞧着这孩子倒挺好” 徐二夫人捻着帕子掩嘴巧笑,“那孩子我看着觉得精神得很,见识也广,刚才我听了一耳朵,说的那故事...有趣得很,我都差点入了迷。” 徐老夫人瞥二儿媳妇一眼,神色带着几分不满。 “一天到晚就知道听故事,像个什么样子!有空跟你大嫂学学怎么持家才是。” 徐大夫人唇角微微勾起。 徐二夫人则笑脸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起身微微福了个礼。 “是,母亲教导得是,儿媳一定谨听教诲,跟着大嫂好好学,不忙的时候再去听。” 那就是还是要去听的意思。 徐老夫人眉头蹙起,突然觉得大儿媳妇儿这桩被迫的亲事倒像个好亲事。 二儿子年纪小,娶媳妇儿时先帝已经不在,二儿媳妇儿是她亲自挑选的,是个高品阶人家的嫡女。 当初相看时看着挺乖巧的,嘴也甜。 后来才知道是个性子跳脱不受调教的,不仅将不争气的二儿子管得服服帖帖,还仗着受宠,整日吃吃喝喝听说书,屡教不改,还爱拿话堵她。 可有什么办法,二儿子不争气,日后还要靠丈人家扶持。 徐老夫人虽不喜,但二儿媳妇此刻神态谦恭又真诚,她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下她面子,便转移了话题。 “听黄家老夫人说德天阁出了新吃食和好酒,你们可知?” 这个话题徐二夫人喜欢。 如今后宅妇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德天阁,张家二媳妇儿前些日子还跟她炫耀,说她公公买到一坛德天阁的双喜临门,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娘,我听说德天阁在白麓学院附近开了家食铺,专门给学院的学子做那什么营养餐,改日咱也去尝尝鲜吧。”徐二夫人一脸期待说道。 徐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笑了,“二夫人,昨日黄老夫人来时可说了,那食铺现在还没挂牌,营养餐只送不卖,且只送给这次参加科考的学子。” “还有这事?” 徐二夫人顿时丧气,“听说这德天阁每次有新吃食,都会无偿送一段日子,送完排队都买不着,看来是真的。” 徐大夫人拍了拍衣角,缓缓开口: “这事也分人,改日德天阁开卖了,大嫂我给你弄些来便是。” “我怎么忘了这茬!” 徐二夫人身子倾向徐大夫人,“大嫂你家那个远房亲戚的亲戚,能不排队弄来吉祥四宝,想必也能弄来营养餐吧?” 徐大夫人笑了笑,“容我改日问问便是。” 一听有戏,徐二夫人高兴道:“那大嫂再顺便问问双喜临门,让大爷二爷也尝尝鲜。” “这...” 这次徐大夫人没有将话说满,还有些犹豫,“咱家又没有婚嫁喜宴,怕是不好弄吧。” “怎么没有喜宴呢?”徐二夫人狡黠一笑,“耀哥儿不是马上要生辰了?咱给他办一个不就是了?” 徐大夫人:“耀哥儿才五岁,小孩子家家办什么生辰宴。” “最近镇上流行给小辈过喜宴,咱也凑个热闹嘛!”徐二夫人不以为意,笑道:“这钱咱二房给出了!” 徐大夫人瞄一眼徐老夫人,见老夫人听着没有发话,半推半就地应了。 徐大夫人这个远房亲戚的亲戚便是沈三金。 沈三金原本是拿着德天阁的酒去打通关系拿售酒令,结果他家亲戚得知他可以弄到德天阁的吉祥四宝,便让他弄了来,然后拿去孝敬徐大夫人。 沈三金也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德天阁的吃食在女人圈子里有多受欢迎。 后来白拂自己搞到售酒令,跟他打招呼时他一脸不乐意,还问白拂还有什么他可以帮上忙的,不然他不好意思找白拂要吃要喝,更不好跟亲戚交差啊! 好在白拂也不是个小气的,答应给他每月特供几份,算是对他一直以来帮助,以及以后可能有的帮助的感激。 沈三金很知足。 为啥? 自然是因为凭着这几份特供,他的人脉越来越广了呗,而且如今那些贵人不再是等着他去求才记起他这号人物,现在时不时还会念叨他呢。 这不,好端端的,他突然又开始觉得耳朵痒了。 ... “十三,你问这个作甚?” 听秦十三问俆知州最近几年饶州人口新增量,四季季节变化,冬季柴火木炭价格变动,甚至问了降雨量降雪量变化,秦夫子实在有些忍不住插话问道。 斐公子和俆知州也是一脸探究望向秦十三。 秦十三倒也不隐瞒。 “是帮一个朋友问的,他做餐饮生意,担心冬季柴火不够用,便想了解下情况看需要准备多少过冬。” 秦夫子和斐公子立马明白过来。 “可是小亮家问的?”斐公子问道。 秦十三点头。 斐公子虽然心里觉得做个食铺生意并不需要这么多信息,但既然人问了,还是要帮一把。 “远志,这是我班上学子的家人,小思受他们照拂颇多,如果可以还请如实告知。”他说道。 俆知州已经从刚才几人互动猜到大致情况,这些信息倒也不是难事,府衙有专门的地方志记录,就是需要费些精力查找比对,便喊来仆从去查看相关资料。 “稍等” 秦十三起身,“可否容我一起去查?” 白拂交代过,尽量要详尽准确信息,他不放心让别人查,便想着一同去确认。 徐知州大方应允。 “库房资料可让秦公子随意查阅。”他对仆从吩咐一句。 恩师的儿子,长公主嫡子,别说要几份地方资料,就是要看账簿他也是得应的。 “多谢知州大人。”秦十三行过礼,跟着仆从离开。 待人走远,俆知州才随口问道: “不知这位学子家人做的食铺规模有多大?” 需要知道这么宏观信息的,想必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食铺了,而且肯定不止有一家铺子,俆知州如是想着便多问了一句。 闻言秦夫子和斐公子面面相觑-- 秦院长只知道儿子朋友家的酒好菜也好,名字好像说过,但他没太关注,斐公子知道的也不比他多,几次吃大餐还是在老师那里碰巧蹭的。 不过他灵光一闪。 “老师,上次您托我找远志拿售酒令,是不是就是给他们家?” 秦夫子也想起来了,恍然点头,“对,就是他们,好像叫什么德天阁。” 这名字有些耳熟,斐公子正要点头,却被俆知州一声大呼小叫给惊到。 “德天阁?你们是说上次售酒令是帮德天阁拿的?” 俆知州一脸惊喜地问道。 大业国的售酒证很简略,主要是用于征税核对时使用。 上面有编号,与官府登记在册的号码对上就行。 因为铺子倒闭改名的情况不少,为了便于转售使用,其上并不记载铺子名字,所以徐知州并不知道那张售酒令去了哪里。 原来大名鼎鼎的德天阁双喜临门走的是他的关系! 徐知州忽然有些飘。 “远志” 斐公子提醒俆知州不要在老师面前失礼。 徐知州回神,忙收了神情起身给秦院长道歉,“是学生失礼了。” 秦夫子摆摆手示意他坐。 “远志为何如此激动?”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俆知州顿时来了精神,眉梢一扬,“老师有所不知,这德天阁的酒可是极其难买。” 秦夫子还真不知,因为白拂隔三差五会给他送,儿子也一直说是朋友家自酿的,家里还有好几壶没喝完,怎么看都不像极其难卖之物。 要是知道,他也不会每次收得那般痛快。 白拂:你确定? 见老师不说话,徐知州还以为老师整日呆在学院教书育人,对镇上的新鲜事一无所知,他接着解释道: “他家一般的桃花酿,要五两二钱一壶,双喜临门则要五百二十两一坛,一年只供十坛,宣称只供熟客,且非婚嫁宴席不卖。” 秦夫子正在喝茶,闻言差点被一口茶呛到。 “如此之贵?” 他艰难吞下一口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之前还跟管家说改天去多买些回来在家里存着慢慢喝来着,这... 显然斐公子也觉得这价格有些出人意料,但想起那日在老师家喝到的酒,又有些释然,“酒倒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但是条件如此苛刻是为何?” 秦夫子也心中正有此问。 作为豪门大族,他自是见过更贵的酒,但那大多是宫廷贡酒,小亮家的食铺...他一直以为是家小食铺,儿子当初也说过小亮家家境不好,他哥哥要赚钱养家所以不能去读书。 这像是读不起书的人家? “子宴有所不知”俆知州说,“这德天阁,据说只卖独一无二之物,先有不知何物所制的薯条和爆米花,又有不知何地所产的甜薯和冰糖,更不提后来推出的桃花酿和双喜临门,均是稀罕之物。” 秦夫子又是一脸茫然,连薯条爆米花都是稀罕之物? 十三不是说是他好友亲自种的吗? 他神情古怪看徐知州一眼,这个学生何时变得这般浮夸了? 徐知州还不知道自己被老师鄙视了,又压低声音道: “同时还有一位著名的唐虎虎先生,专门为这些稀罕之物写书,可谓是物未到声先闻...所以一经推出,四方皆争相求之,就我推测,此人是德天阁所聘,这德天阁老板啊,可谓是个经商奇才。” 第89章:面谈 唐虎虎?著名? “不知这位先生著有何书?”斐公子思索着问道,秦夫子也一脸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么号人物的表情。 这个... 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俆知州轻咳两声,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那个...嗯,这个...嗯...就是女子们爱看的书。” 话音刚落,对面两个男人一脸古怪看过来,特别是好友,眼里除了古怪还有诧异,那神情,仿佛在说: 多年不见,原来你变成这样的人。 俆知州缩了缩脖子,埋头闷声喝茶。 他也是偶然从姨娘那里看到那些话本子,先是被里面的痴情不孝小白脸男子的行径给刺激到,接着又被女子大胆追求一夫一妻的泼辣行径给吓到... 怎会有人有这种荒唐想法! 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作为子女,自然要随了父母心意,岂能私自大胆追求? 且成亲后一切要以孝道为先,以父母为尊才是正理,岂可为了讨好那些妇人小心思,枉顾父母生养之恩? 还有一夫一妻的念头,简直是...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当即训斥了姨娘,责令她将话本子都拿了出来。 然后-- 然后他强迫自己硬着头皮看完那些话本子,看一页骂一页,骂着骂着就看入了迷,最后心细如丝发现里面的小心机。 这唐虎虎和德天阁,关系不一般啊。 不然怎会那么巧,唐虎虎书里的稀罕东西,德天阁都有卖? 哪怕不是德天阁直接卖的,也或多或少和德天阁有些关系,一般人不知道,他一个知州,想知道并不是难事。 可惜他没有证据证明德天阁和唐虎虎的关系,负责刊印话本子的书铺说唐虎虎每次都戴着面具,从未露出真容。 其实证明了关系也不能如何,毕竟话本子不过是话本子,这种程度也不算违反律法。 加上夫人远房亲戚的亲戚跟德天阁有些关系,他便没有继续追究。 一时间三人都没再开口。 气氛莫名尴尬。 秦夫子端起茶杯,慢悠悠喝茶。 斐公子看一眼好友,神情无奈摇摇头,“远志身为地方官,对地方一举一动如此了如指掌,有心了。” 当了半天鹌鹑的徐知州眼睛一亮,抬起头来。 对,就是这样的! 他作为知州,有必要知道管辖之内的妇人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话本子如此流行,他也是为了更好管制州民才看的! “是下面师爷调查后报告上来的。” 他神色如常地补充了一句,“府衙里还有好些,如果对经商之道感兴趣,老师和子宴也可以拿去一看。” 秦夫子:“......” 斐公子:“......” 从府衙出来,听秦十三说要去德天阁,秦夫子和斐公子便提出一起去瞧瞧-- 被俆知州那么一科普,两人着实对这个学子家的铺子多了几分好奇之心,反正也顺路,便一起去看看。 秦十三欣然同意,“正好今日小亮哥哥来了镇上。” 闻言小思嘟着嘴低着头,不停用脚尖碾地上的土。 爹爹这就要和十娘见面了吗? 她心里很纠结。 她喜欢十娘,越来越喜欢。 其实,若爹爹也喜欢十娘,让小白当她后娘,好像也不错...小白应该不会像小姨嘴里那些坏女人,当了后娘欺负她... 可小姨不了解小白,还是会误会会担心会生气的吧... 小思觉得自己好难,小小脑袋瓜子塞满各种念头。 几人马车很快到了门口,这会儿德天阁已经关门,等人来开门的功夫,秦十三解释一句: “德天阁的东西都是限量售卖,一般上午就卖完,所以下午关门歇业。” 秦夫子若有所思看着门上招牌。 “果然诚如远志所言,供不应求。” 斐公子抬眼打量德天阁,不大的铺面,朴实无华的装修,招牌也并不打眼,实在看不出有何独特之处。 此时铺子前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颇有几分萧条之意。 不像需要很多柴火的样子。 想到此斐夫子转过头看秦十三,“十三今日在州府可查到了想要的资料?” 他亲自出马怎会查不到。 秦十三笑笑,“查到一些,不过还需要一番规整。” 秦夫子将视线从德天阁招牌上收回。 “十三,往日小亮家送来的酒水和吃食,你可知道价钱?” 秦十三一愣,旋即摇头。 “这倒不曾问过,爹爹为何这般问?” 就知道如此,秦夫子微微沉吟,半晌道:“你这好友的家境,可算不得不好啊。” “如今他家铺子生意不错,是有些盈余” 秦十三说,“不过最近建房子雇工人,花销很大,手头紧张得很,不然也不会托我查柴火价格了。” 正说着,体育从里间提着一个大盒子出来,看到秦十三满脸笑意上前打招呼,“秦公子来了,我们公子被云旗胜云姑娘喊走了,说要晚点回来,让你今日不用等他。” 秦十三一怔,啊一声有些抱歉地看向自家爹爹和斐公子,“看来来得不巧。” 小思原本纠结了一路,闻言松了口气,眸中闪过喜色,她打着哈欠上前拉扯斐公子的袖子。 “既然如此,以后有机会再来吧...爹爹,我困了,快点回家歇着吧。” ... 白拂一脸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云旗,和主座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魁梧精悍男人。 下午才和云旗谈完,白拂本以为她需要些时日和家人商量,却不想才过了几个时辰,云旗便派人来寻她,说她父亲想跟她详谈。 云旗的行动力让白拂对她,也对虎啸镖局的好感度,又增添了几分。 她是那种奉行凡事干了再说的性子,虽然因此吃了不少亏,但性子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心底也不是那么想改,自然倾向于行动派的合伙人。 主座上的男人,叫云鹰扬,云旗的父亲,云虎啸镖头的大儿子。 白拂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对方,是因为男人左眼角有一条疤痕,听姚二哥说过,是当年跑镖遇到匪贼时受的伤。 当时他们一行几十人,压送一批重要物资,途遇上百人的匪贼毫不退缩,最后硬是拼出一条生路。 正是那次一战,虎啸镖局彻底打响了名声,也因此奠定了虎啸镖局在大业国的地位,从一个三流镖局一跃成为一流镖局之一。 “小子见过云掌门。” 诧异不过一瞬,不等云旗介绍,白拂礼貌躬身行礼。 “白公子认识我?” 主座上传来男人浑厚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一进门,云鹰扬便将她打量了个彻底,虽然不至于失礼,但对方那犀利的眼神还是让人很不自在。 可白拂也不是一般人,她抬头笑着对上对方视线,神态自信又坦荡。 “只是听姚二哥说过云掌门一些轶事,久仰云掌门大名,算不得认识。”她说道。 这小子看到他脸上的疤居然毫无怯意,云掌门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只伸手作请: “白公子坐下述话吧。” 下人端上茶点,云旗忙趁机缓和气氛。 下午她急匆匆找父亲说了合作的事情,父亲是个不轻易信任谁的性子,担心她被诓,便让她喊来白公子说详谈后再说。 她再三说明是自己先谈合作的事情,让父亲不要摆谱吓到人家,父亲答应得爽快,谁知等人一进来就板着一副面孔... 云掌门扫女儿一眼,视线落在白拂身上,伸手作请,白拂点点头端起茶。 “想不到白公子如此年轻。” 待白拂喝了两口茶,云掌门才再次开口,“不知白公子是哪里人士?家中有哪些人?是否曾做过这些生意?” 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审问环节。 白拂放下茶杯。 “小子刚从西域回来,如今孤身一人,家父在西边做过相关谋生,所以略懂一些。” 云掌门笑了。 “那便是无可查证了?” “爹!” 云旗见自家爹爹一点不迂回,有些急了,“怎么是无可查证呢,姚二哥说过是在西边跑镖时遇到的白公子,姚二哥的话您也不信吗?” “你坐下!”云掌门对女儿使个眼色。 云旗还要再说什么,被爹爹一个眼神震住,不甘地坐下。 两人互动落在白拂眼里,她想了想,看向云旗神态自若宽慰道:“毕竟第一次见,云掌门不信任我乃是常情,云姑娘不必如此。” 说罢她转向云掌门: “确实无法查证,但既然是谈生意,那便用生意来说话吧,云掌门也不必立刻表态,等小子准备一番后您再决定也不迟。” “白公子倒是个明白人。” 云掌门点着头,“煤炭生意,做小了无利可图,做大了牵涉甚广,资金周转也是个需要从长计议的事,白公子莫要贪进,定要做好万全计划才行。” 这话没错,白拂也不多解释,“多谢云掌门提点。” 生意虽然没敲定,但该谈的还是要谈,云掌门前前后后一番问,白拂一一作答。 云旗送白拂离开后又去了父亲书房。 门口侍卫拦住她,“小姐,老爷在和人谈事,您稍等。” 云旗往里瞧了瞧,“谁来了?连他的宝贝亲闺女都要避让?” 侍卫目视虚空,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看样子是真有事。 云旗双臂环抱胸前,将身子斜靠在廊柱上,“行,我就在这里等着行了吧。” 第90章:臭号 “云掌门想必也是觉得此生意可以一试吧?” 屋内,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与云掌门相对而坐,手里拿着一个册子,边翻看边思忖着说话。 刚才他就在侧厅,几人的谈话内容听得仔细。 云掌门哦一声,看过去,“孙先生也这般想?” 孙先生将册子合上,推到云掌门面前,“据我刚才观察,这白公子心中似早有盘算,不是毫无根基的空想。” 话音落,孙先生脑子里响起那小子的话-- 如今饶州境内,但凡茂密点的山林都被砍伐得所剩无几,树木乃不可再生资源,短时间内必然无法恢复,短缺是早晚的事。 石炭是极好的替代性能源,大业国石炭矿脉丰富,目前使用量小仅仅是因为开采比木材困难,且暂时需求不够强烈。 一旦木柴短缺,石炭必定大行其道。 至于石炭味臭烟大这些缺点点,我有配方做出适合一般人家用的无烟石炭。 初步想法是虎啸镖局负责煤炭的运输和售卖,我负责提供配方和制造... 那小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明显是早有准备,还别说,听完让人不由得产生几分兴趣。 云掌门笑了笑。 “明日我要去趟元都,这边的事就交给孙先生了。” 孙先生点头应下。 “管理虎啸镖局的各地商行是孙某职责所在,云掌门放心便好。” “这些年多亏有孙先生在,呼虎啸镖局才能在商界站稳脚跟,云某有何不放心的”说罢,云掌门笑着劝茶。 片刻后。 “不过,孙先生觉得白公子为何选择与我虎啸镖局合作?方才你不是说黄家姑娘有意于他...”云掌门又问道。 “这个云掌门不必多心。” 孙先生浅笑着摆手,“年轻男女之事,尚未牵扯到生意层面。” 这样啊,云掌门面上带上笑。 “石炭的事可以缓缓再说,吃食和香水,不是什么大事,先安排吧,不然我那暴脾气的女儿怕是要闹腾我了。” “云掌门放心。” 云旗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书房门被打开,孙先生拿着账册走出来。 “原来是孙叔来了。” 看到对方,云旗也顾不得去找爹爹,笑着凑过来,“孙叔,我爹可有跟你提白公子的生意?” 孙先生斜倪了云旗一眼,嘴角带着笑意。 “小姐觉得那白公子为何要与我们合作?” “这不是明摆着嘛?”云旗说,“白公子无权无势,又不是本地人,如果没有呼啸镖局这样的靠山,这生意哪怕做起来,也做不长久,自然只能选择合作。” 孙先生哦了一声,“白公子这样说的?” 云旗点头,又问: “孙叔是觉得这话有问题?” 孙先生摇头。 “你爹说食铺和香水先安排,石炭等白公子那边进一步消息。” 云旗忙不迭点头。 “白公子也是这个意思,说他可以提供样品,到时候看了再说。” ... 秋闱相当于现代的高考,考生的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相较于前朝,大业国的科举更注重实用性,取消了诗赋和需要死记硬背的明经科,侧重考经义和策问。 第一场考三日。 第一日是入场准备,第二日才是正式考试,要考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每道至少答两三百字,第三日等着退场就行了。 白拂算了算,相当于一天时间写两千字的文章,感觉...好像不太难啊? 现代高考一个小时就要写八百字呢。 结果她的碎碎念被小亮听到了,小亮直接找来一份罗锦写的经义让她抄抄看,她这才发现,用毛笔字引经据典写文言文小作文... 嗯,好像确实挺难的。 钢笔党键盘党比不了。 只会写白话话本子的她也比不了。 另一边,罗锦搜身后进了考场,便按着考引找到自己的号舍,待安置完行李看清四周环境,他心绪微沉。 看来考前公子给他祈的福没有奏效。 他抽到的号舍与茅厕只隔一个号舍,也就是俗称的次臭号。 一阵风吹来,茅厕异味儿飘了过来,罗锦忍不住蹙眉。 这还是为了迎接考试打扫过的。 他所在的丘字号考场有八十个号舍,分两排面对面,中间有条还算宽敞的过道。 开考后两边门一锁,八十名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解决,刚入秋,天气还热着,那些污秽一堆积... 一个考生提着包裹走进来,边走边小声念念有词,“丘字号第八十舍...啊,就在这里。” 罗锦是第七十九舍,闻言微微侧身让那学子通过,考场不许考生之间多说话,那考生点点头回以一个善意的笑。 罗锦也笑笑回了自己考舍。 既来之则安之,还好第一场相对容易,忍忍就过去了,希望后面两场不要再这么倒霉。 陆续有考生进来,因为考官还没到,考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语。 “我看过了,咱丘字号位置最不好,够倒霉的。” “知足吧,没抽到臭号就够好运了,没看到刚才靠考茅厕那考生直接拿着东西走了吗?” “听说不好的号舍都给了商户学子,刚才走的那个肯定是商户。” 靠在角落闭目养神的罗锦睁开眼,起身走出号舍看了看,第八十号果真空着,不见人也不见包裹。 真走了啊,罗锦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抽到臭号确实运气不好,但也不至于就这样直接甩手走吧? 身后又有议论声传来。 “商人不事耕种,不劳而获,祖上无德,臭号正好适合他们,还有脸挑来挑去。” 罗锦回头看去,见是一个衣着寒酸的学子,应该是农户或者工匠出身,那学子看到罗锦看过来愣了愣,不知为何避开了视线。 类似的话不是第一次听,罗锦无意争这口闲气,收回视线回了号舍。 三日后。 罗锦结束第一场考试,走出考场时没有看到白拂,莫名有些失望。 “罗公子感觉如何?” 作为代表前来接人的体育从人群里挤出来,殷勤上前拿过行李,一把挎在肩上。 罗锦回以一个疲惫却自信的微笑。 “感觉很好,不过还要看后面两场的发挥。” “那就好那就好。”知道公子有多看重这次考试,闻言体育喜上眉梢,“肯定没有问题的,公子在家里给你备了酒席,就等罗公子你了。” 罗锦刚刚有些失落的心又提了起来,点头说声好,抬脚大步往家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跟在后边的体育一个不及防差点撞上,“公子怎么了?” 罗锦转身往不远处浴堂走去,“我先去洗洗。” 此时浴堂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大多是外地学子,体育还以为是考生惯例,笑呵呵应声拧着包裹去一旁等。 “少爷,你看什么呢?” 考场门口一辆马车前,小厮看看站定不动的少爷,又看看少爷视线所在。 第一场结束,此时考场前熙熙攘攘,都是来接考生的家人,公子看的方向并无特别之处,小厮不解地挠挠后脑勺。 这时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娇俏女子探出头来: “秋阳哥哥,祖母为你备了宴,特地让我来接你呢。” 黄秋阳回过头,笑了笑,撩袍踩着马凳上车,“可惜,这趟哥哥怕是要让灵儿妹妹失望了。” 黄灵儿拿起帕子掩嘴发出一声惊呼。 “莫不是哥哥你没发挥好?要妹妹拿钱去给你买个举人老爷当当?” 黄秋阳爽朗大笑。 “你呀...” 他笑着,撩开窗帘看向那边远去的两个身影,“今日白公子并未来,辜负了妹妹一番好意。” 黄灵儿不以为意,俏皮眨眨眼,“这不还有两场么,不急于一时。” 不急你巴巴来接我? 黄秋阳自然不信小女子言不由衷的鬼话,却也懒得较真,无缝衔接说起另外一件事。 “这次考试人数众多,号舍不足,没有提前打点的商户位置都不太好,也不知道你的白公子替他家那位考生打点过没有。” 短短几日,考场里考生按照阶层自动分了派系,黄秋阳东一句西一句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黄灵儿眼睛一亮。 “这种小事哪里需要白公子出手,哥哥也不必操心,交给妹妹吧。” 黄秋阳嗯一身不再说话。 帘子被放下,车内顿时变得昏昏,黄秋阳疲倦闭上眼睛揉太阳穴。 “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这白公子,你哥哥我这次可是吃了大苦头。” 说着他抬起袖子闻了闻,又嫌弃地拿开,“你哥我也快馊了。” 知道哥哥意思,黄灵儿咯咯直笑,“谁让哥哥你不按计划中途装晕出来的...再说,当初可是哥哥你自己贪嘴,可怪不着我。” 黄秋阳其实是想中途出来的,结果拿起试卷一看,嘿,居然都是他会的题! 他一高兴,答起题来忘了时辰。 等想起来要装一装时,题已经答完了,想着这个时候再装就不划算了,所以干脆多熬了一晚上,今日和其他人一起出来了。 “怎么是我自己贪嘴呢?”黄秋阳瞪眼,“不是你让我多帮衬帮衬的?” 白公子在学院送营养餐,一开始领情的人不多,他有心去帮衬,无奈人家有规矩,非考生不能领,他只好同意妹妹意见弄了个考生资格,然后赶鸭子上架进了考场。 他是黄家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家里根本不指望他考取功名,来学院读书只是为了交友,哪里用得着受这一遭罪,几天考下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枯竭了。 “妹妹若如此说,以后莫要怪哥哥不再帮忙。”他佯装生气道。 黄灵儿收了笑,拉了拉他袖子。 “好啦好啦,算灵儿欠哥哥你一个大人情,来日必定报答,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第91章:安排 “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的吗?” 德天阁的小书房里,白拂拿一个树枝敲了敲墙上被写得满满当当的纸,转头看向将她围了一圈的一众人。 “明日我就要出发了,有不清楚的趁现在问清楚,不要等我走了哭鼻子。”她说道。 前日和云掌门谈完后,白拂便打算亲自去趟矿区。 这趟出远门,可能需要一个多月,这期间家里工作不能乱,所以她召集大家开了两天大会做安排。 巴格小四儿主要负责地里和建房的活儿,两人都表示没什么问题。 二丫语文体育也没有额外想法,只有三丫心情不太好。 “公子!” 三丫站起来,一脸不服气,“为什么你出门带外语,不带我?!你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能吃的了苦!” “对对” 难得这次外语也点头表示赞同三丫的话,小心翼翼说道: “公子,不是我不想跟您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饶州...我怕路上病了给您添乱--” 不待她说完,白拂出声打断外语。 “北边人方言口音重,只有你能沟通,自然要带你,放心,这次安排了好的马车,路上不会辛苦。” 又转头看三丫,“你不在,食铺这边的生意二丫哪里忙得过来?这个不用争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听起来却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他们一帮人和白拂磨合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代表公子已经拿了主意。 三丫气呼呼坐下来,外语也不敢再多说。 瞅着机会数学插话问道: “公子,木匠铁匠还有唐家铺子那边的应付货款,他们都同意缓两个月,但是目前银子还没凑够您要的数,您看...” 说着,他走近递过来一本账本,账本直接摊开至最后一页。 白拂接过来瞧了瞧,数学是按照她要求的现代记账方式和阿拉伯数字记账,一目了然。 只是此刻一目了然得有些戳心。 原本以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积累她小有积蓄,可钱进钱出就是留不住,如今她还是穷人一枚。 她叹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矿区在北边,跑一趟不容易,俗话说穷家富路,势必要多带些银两。 又想着不管虎啸镖局最终是否答应合作,这次肯定要进批货回来,便要求数学尽量凑齐五千两银子。 马上要过冬,进的货一部分要留着自家用,一部分做成蜂窝煤小范围销售,小赚一笔应该问题不大。 白麓镇的几个煤铺子,白拂去考察过,他们都是将煤捏成煤球卖,因为烟大热效率低,大多是卖给作坊和窑子,一般人家很少用。 白拂便想起现代课本里看过的蜂窝煤,碰巧她知道配方和做法,觉得可以一试。 只是德天阁账面上只有三千两的周转资金,怕是不顶用啊...想了想,她目光投向窗外,看到正百无聊赖在院子里陪小亮小思喝茶吃糕点的秦十三。 “没有其他问题,今天就到这吧。”她利落结束会议,朝秦十三走去。 “小白你忙完啦?”小亮体贴递来一杯凉茶。 说了半天也口渴了,白拂接过茶一口灌下,顺便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向秦十三,“你查的信息我看过了,很详尽,多谢。” 秦十三瞥她一眼。 “听说你明日要出远门?” “嗯,估计要离开一个多月。” 白拂又接过小思体贴递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口。 因为吃得有些急,点心碎了撒出来一些,小思有些嫌弃地仰头瞅着她。 白拂毫不在意,用另一只手堪堪接住没让点心洒落,手一抬,头一昂,一点不浪费全塞进嘴里。 小思目瞪口呆-- 十娘装男人不必连邋遢劲也学得这么逼真吧... 不不不。 男人也不是都这么邋遢,至少她身边的那些君子都不是! “哎” 白拂坐到秦十三一旁,半倚着桌子侧身看他,脸上笑容亲切无比,“秦兄,有钱吗?借我两千两可否?” 这次轮到秦十三被点心呛到。 他又是喝水又是拍胸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难怪笑得如此谄媚,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他问道。 白拂笑容拉得更大一些。 “自然有大用,也不白借你的,六个月后还你两千五百两,利钱不低,要不要考虑一下?” 秦十三神色顿时有些尴尬。 他偷偷跑来饶州找爹爹,带出来的银子早花光了,在饶州他也没多少机会用银子,手头还真没多少银子。 “只有一千两,要不要?”他问道。 “要要要!” 白拂忙点头,伸出手。 蚊子腿也是肉,一千两也很香。 秦十三伸手将那过分修长白皙的小手拍下去,“谁会随身带这么多银子!明日你何时出发?我送你时带来。” “哦也行。” 多少解决了一点,白拂很开心,“你放两百个心,这钱六个月内必定归还!” 这么有信心?秦十三挑眉。 “利息就不必了,你倒是说说这趟远门去干什么的?” 白拂嘿嘿一笑,“你就别问了,反正是办正事。” “小白” 半天没吭声的小思突然喊了一声,接着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白拂,“我也有一千两,借给你。” 白拂:“!!!!!!” 秦十三:“......” “小思你哪来这么多钱?” 白拂接过银票看了看,是一千两,顿时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祖父给我压荷包的。”小思不以为意地说道。 压荷包? 白拂下意识看小思腰间那个精致荷包,还以为就是个装饰,原来里面真有宝贝。 这么小的孩子压荷包哪里要这么多钱? 就不怕遭贼惦记? 白拂有些酸了。 要知道二丫三丫这样的德天阁元老级人物,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语文数学他们少点,但这工资,放眼整个白麓镇也算高的。 小思一个小姑娘,随手的零花钱就相当于人家一辈子的工资... 白拂一脸不敢置信,还有些想哭。 还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一千两对她而言是大钱,但对有些人来说只是零花钱! 这万恶的贫富差。 白拂做抹泪状,突然抓住小思的手。 “小思啊,以后你曾祖父就是我学习的榜样,是你曾祖父,刺激我更努力赚钱,是你曾祖父,让我看到了希望,从今天起,我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年随随便便给孙子孙女一千两的银票压荷包!” 被羡慕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思:“......” 这是很多钱吗? 没有一千两压随身带的秦十三:“......” 他不羡慕人家祖父,反而有一丢丢羡慕人家孙女怎么回事? 罗锦进屋时,白拂刚将银票收好,看到他回来眼前一亮。 “罗大哥回来了,正好,我也有任务交给你!到书房来一下。” 说罢招招手转身风风火火先进了小书房。 罗锦微微一怔。 还以为回来白拂会先问他考得如何,不想她什么都没问,直接要给他布置任务。 这是太信任,还是怕给他负担? 想到这,罗锦突然笑了笑,公子从来不怕给他负担,向来是直来直去告诉他,她需要什么,他又可以给什么,是他多虑了。 “十三哥哥” 小思突然脆生生喊一声,秦十三将目光从罗锦和白拂身上收回,嗯了一声。 “你刚才在看什么?”小思闪着大眼睛问道。 秦十三若有所思,半晌道,“我怎么总觉得小白更像个大人?” 白拂才十六岁,这院子里的人大多比白拂年长,但这些日子他明显感觉到,白拂是这里名副其实的主心骨。 “因为小白是这里的主人呀”小思答道。 主人么,秦十三想了想,摇头。 不仅仅因为她是这宅子的主人,而是...大家对她无条件地信任。 对,是信任,就像当初在桃花坞,他觉得她虽不靠谱,却莫名可信一般。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白拂一心想着出门前家里方方面面要安排妥当,加上有秦十三“预估”罗锦没问题,所以并不担心,待罗锦进屋便将一本食谱交给他。 “我明日要出趟远门,这是要给云旗胜云娘子的食谱,我时间匆忙来不及,只写了个大概,里面应该有很多错别字和生字。” 罗锦打开一看,厚厚一册,一看就是着急写的,不仅有错别字,还有半边字,哦,不是错别字,白拂叫它们简体字。 再看那字迹...淡定如罗锦也不禁嘴角微抽。 白拂又拿过来一个厚厚的册子。 “这是我以前没事做的繁简体转化表,剩下两场考完后,你参照这个,把食谱整理誊抄出来后送去云旗胜。” 罗锦点头应下。 “还有,我这次出门大概要一个多月,家里小的小,弱的弱,你对白麓镇最熟,要多照看下,我让他们遇事与你与巴格多商量再做。”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白拂一直在说,罗锦好不容易瞅着个机会问道,进考场前还没有听说这事,这一回来把他都听懵了。 “北边,煤矿,具体位置要边走边看。” 她这次是要找无烟煤矿区,古代信息传递慢,又不准确,目前她只确认到大致方位,具体确实不知道。 “一个人吗?”罗锦有些担心地问道。 白拂摆摆手。 “外语懂方言,我带她去,来回有虎啸镖局的人护送,不用担心...哦,对了,万一家里有什么事,你去虎啸镖局或者云旗胜找云姑娘,她答应帮我照看一二。” 原来他考试期间,公子不动声色做着这么多事,安排这么多,不知怎的,罗锦莫名有些惭愧。 “公子放心。”他说道。 第92章:剧情 “小白” 回到小溪村,白拂回屋收拾行李,小思偷偷溜进来,“你一个女孩子,带另外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很危险啊?” 白拂看她脸上担心的小表情,心里莫名有些暖,于是笑着捏了捏小富婆的小脸蛋。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能闯出大天地!” 小思不太明白。 “女孩子要闯什么大天地?”她好奇问道。 这问题可不好答,白拂一面翻箱倒柜收拾行李,一面思忖着回答: “自然是你想要怎样的大天地,就去闯哪片天地呀。” 小思若有所思地点头,“跟男孩子那般吗?” “对”白拂说,“都是人,又不缺胳膊少腿,男孩子可以做的,其实女孩子都能做到,就看想不想,也看愿不愿意努力。” 小思摇摇头。 “我娘和小姨都说,女子长大都是要嫁人的,嫁人就要相夫教子循规守矩,哪能像男子一样闯什么大天地。” 白拂呵一声。 她最见不得这种调调。 两辈子经验告诉她,女人不仅可以像男子一样闯天地,咬咬牙还能全方位碾压男人。 “那好办啊,不嫁人不就行了,不嫁人就不用相夫教子,不用循规蹈矩,拿着票子房子车子自己过好日子不香吗?” 纵使小思被白拂各种稀奇古怪念头和行动虐了无数次,但此刻的她仍然无法不目瞪口呆。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圣人之书都告诉她,女子是要嫁人的。 是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女子还能不嫁人。 “可...女子如何不嫁人?”小思都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只喃喃说道。 “不嫁人就不嫁人呗,哪有什么如何?” 白拂嘟囔了一句。 说完想了想,又觉得这可能只适用于她这种孤家寡人没人管、灵魂又来自未来、独一无二见多识广奇女子,只好勉为其难补救了一下: “当然,这世上可能只有姐姐我有这底气,你不一定要学我。” 小思更困惑了,眨巴眨巴小鹿眼,“为何只有你有这底气?” “哎呀,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问题” 白拂一门心思盘算有没有少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些。” 小思一脸不甘地被白拂推出房间,门在身后被关上,她还在板着小脸琢磨,小亮上前拉她衣袖: “小思你被小白赶出来了吗?小白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呢。” 小思瞪眼。 “我又不是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亮凑近,“我知道你是小白恩人,但你也知道小白是女孩子,男孩子老进她屋子不好。” 这个啊。 小思看小亮一眼,嘴巴动了动,终是没说出点什么。 “笨死了” 她低声嘟囔一句,这时秦十三和罗锦说完话出来,她跑了过去,“十三哥哥我们回去吧。” 小亮不明所以,挠了挠后脑勺,怎么觉得今日小思怪怪的? “十三哥哥” 路上小思看了秦十三好一会儿,突然问道: “你觉得女孩子可以不成亲,然后和男孩子一般闯出大天地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十三被问得一愣,但见小思神情认真,还是认真答道: “应该不行的吧。” 小思眼睛一亮,“十三哥哥为何觉得不行?” “大业国有律法--” 原来是要说这个,小思啊的一声打断秦十三,“对,我也这么觉得!” 秦十三:“......” ... 小四儿巴格回来后又去了地里,家里只剩忙进忙出的乐婶子和无所事事的李枣。 白拂想了想,给了李枣银子让他去买几只兔子几只小鸡崽回来,被晾了几天的李枣面上一脸严肃正经,心里却乐开了花-- 公子终于给他派些男人应该干的活儿了! 他接过银子,套上驴车神清气爽地走了。 最近的家禽牲畜市场在西市,李枣按要求买了十头半大的猪,十只瘦巴巴的兔子,小鸡小鸭小鹅各三十只。 等他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兴冲冲将兔子鸡鸭鹅拧到白拂面前,“都买好了,猪明日一早送来。” 说着将多余的银子递给白拂。 白拂接过银子,扫了眼竹筐里的小可爱们对李枣道: “我要出趟远门,家里每个人都分了任务,你也有。” 李枣重重点头,一脸严肃等着白拂分配任务。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白拂微微勾唇,“将他们养得肥肥的,等我回来吃...哦,对了,听好听话长大的动物肉质更鲜美,你每日要跟它们说些好听话多笑笑,不能打不能骂,这点非常重要。” 李枣:“??????” 李枣觉得一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公子要他干什么? 给一群兔崽子鸡崽子说好听话? 它们听得懂吗? 还要对他们笑? 他们看得见吗? 白拂无视李枣的错愕,接着道: “我做过比较,确实味道不同,到时候我一吃便知道你有没有认真完成任务,所以不要想着偷懒。” 李枣:“......” 这日李枣精神恍惚地回了家。 “奶” 吃饭的时候,李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你对咱家的鸡说过话吗?” 钟氏顿时乐了。 “怎么没有?喊它吃喊它喝喊它多下蛋,话多着咧。” “那对他们笑过吗?”李枣又问。 钟氏:“怎么不笑?前儿个他们多下了蛋,我还夸他们了咧,结果昨日蛋更多了,我寻思着他们莫不是知道咱家有喜事心情好,下蛋也勤快了。” 李枣沉默了。 难道是真的? 公子并不是在戏弄他? ... 夜色如墨。 灯火通明的摄政王书桌前,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眸子怒目而视,仆从们退到门外不敢靠近。 良久,摄政王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翻阅手上折子,时不时在上面勾画两笔,气定神闲,似乎刚才的对峙根本不曾发生。 见爹爹又冷处理他的要求,小世子急了,上前一步一把将折子抽走,许是没料到儿子这般大胆,摄政王没有提防,折子被划了一条又黑又粗的线。 摄政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手中笔重重放下。 “放肆!你学得规矩都哪儿去了!”他沉声道。 小世子不带怕的,还瞅了一眼折子。 别的没看懂,就看懂军饷急缺几字,于是灵光一动: “爹,你相信我,这次的梦绝对是真的,那宝贝你要是挖出来,世界首富都当得,小小军饷还用愁吗?你就带我去吧!” 按照剧情,摄政王这趟去北方查兵器问题会有奇遇。 但奇遇发生的前提是沈十娘被绑架,摄政王去救人时意外炸出宝贝。 狗系统说如今沈十娘尚未就位,能威胁他爹的只有他了,所以他必须勇敢顶上去,当那个奇遇的导火线。 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去挖? 呵呵。 因为狗系统说他只知道在一座山里,具体哪个方位,需要他被绑了恶人引路才能知道! 他都这般牺牲了,他爹居然还不领情! 摄政王捏了捏眉心。 闷葫芦儿子长大变成小话痨神棍,这真是个意外。 脑壳疼。 “你说梦见沈十娘还活着,结果两年搜不到人。你说梦见大业国有叫土豆红薯玉米的粮食,结果查遍了也没有。” 顿了顿,“哦,你还梦见长公主殿下因为怀疑小儿子的死是本王下的手,此后一次次陷害刺杀本王,可长公主小儿子如今活得好好的,长公主殿下也不曾刺杀过本王...这样,你还让我相信你的梦?” 小世子一噎。 这这这...他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剧情都是系统告诉他的啊! 狗系统虽然又傻又呆,但系统不撒谎! 这次的奇遇至关重要,关系到他爹能不能干翻狗皇帝、称霸大业国,为了剧情不崩,无论如何他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重要环节! 小世子定定神,深吸一口气。 “爹爹信我最后一次,若没有找到那个宝贝,我以后再也不提做梦的事,如何?” 他伸出一只小手指,晃来晃去可怜巴巴地求情。 可他爹依旧不为所动,又拿起另外一个折子看。 小世子没辙了,牙一咬开始信口胡说编故事。 “你说长公主殿下没有刺杀你,那也许是你的人能力不行没查到呢?再说想杀我的又不止她一个,上次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元都,害我被人推进湖里差点淹死,这次又将我丢在元都,说不定又要被人害死一次,你忍心?” 摄政王头都不抬。 “铁鹰汤远丙大将都留在元都保护你。” 铁鹰是暗卫之首,汤远是神医,丙大将是威武大将军,这些都是摄政王最得力的助手,在原剧情中起到促进摄政王谈情说爱、斩妖除魔、遇难成祥的作用。 可惜女主迟迟不到位,他们至今无法发挥该有的作用。 小世子:“......哪怕有他们保护,也会有万一!” 摄政王:“在王府还有万一,出了府只会是一万。” 小世子:“......哪怕是一万...人终有一死,能在死前见爹爹最后一眼,我会很开心,死而无憾。” 摄政王:“......” 小世子开开心心走了。 摄政王走到窗前,摆摆手,一个身影倏地出现在窗外,“主子有何吩咐?” 摄政王叹口气,“后日出发,你带人在前面扫清障碍。” “是。” 暗卫领命退下。 第93章:失物招领 翌日。 秦十三带着一千两银票赶来送行,白拂笑嘻嘻用一颗果子换了他的票子,然后转身朝一众依依不舍的员工挥挥手。 “不过是出趟差,一个个这都什么表情?老板不在的日子,你们可不能偷懒啊” 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银票,苦着脸,“你们公子现在负债累累,还等着你们赚钱给我还债呢。” 众人笑得有些勉强,特别是数学。 如今何止是负债累累。 公子临走前交代了好些事情,田里的活儿,建房的活儿,小溪村食铺挂牌,还有新买地修仓库的事儿,样样都要花银子。 小四儿昨日还找他要银子,说公子让他和老李匠铁匠一起造什么新奇玩意儿,要买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一笔账算下来,账本余额更不经看了。 虽然公子一直让他放心,说这趟回来定能将帐都填平,话虽这么说,但只要没见着钱进来,他的心就始终悬着。 数学那副忧愁的表情落在白拂眼里,白拂忙收了调侃之意,数学这孩子就是个心思重的,她不过开个玩笑,以这孩子性子,怕是能当真。 她走过去拍拍数学肩膀,“别这样嘛,你要对公子我有点信心。” 数学点点头,却始终说不出来那句我对公子有信心,半晌只道了声公子路上小心。 见时辰差不多了,罗锦将白拂收拾好的背包递过来,“看看没落什么东西吧?” “我查看过了没落东西。” 小亮挤上前,递上一个瓷瓶,“小白,我听说北边冷,这是玉先生新制的药茶,每日喝点暖身子也好。” “好” 白拂接过瓷瓶,又将包接过背上。 硕大的包将她并不弱的身板衬托得有些瘦小,外语伸手要去帮忙,被她挡下,“这是我的,你负责好你自己那个就好。” 外语也背了一个小版背包。 小思眼睛亮亮盯着两人的包,她记得第一次见小白时,她背的不是这个包。 那个包颜色更鲜艳,更大,更奇怪,就像个藏宝袋,能拿出好些个稀罕物件。 眼前这个包看着形似,颜色却是不显眼的灰色。 不像是可以掏出宝贝的包。 察觉到视线,白拂看过来,“说了不用送,小思你还特地跑一趟干嘛。” 小思仰起头,示意白拂低一点,白拂不明所以,半蹲下来,“小富婆也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小思说着,将腰间的荷包扯下来,递到白拂面前,“我这里还有些银票,都借给你吧。” 白拂看一眼鼓鼓囊囊的荷包,忍下好奇没有去打开看,只接过捏了捏,乖乖,这怕是有四五张吧。 “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啊” 白拂叹口气,将荷包重新往小思腰上系,“小孩子不要带着这么多银子到处跑,回去让你爹替你存起来吧。” “其实这是我爹爹让给你的。” 见白拂又将荷包还回来,小思伸手去挡,凑近白拂耳边小声说,“我爹爹说,你送的那把匕首和玩具是无价之宝,这点钱不算什么的。” “那不一样。”白拂继续系荷包,“那是救命之恩的谢礼,不能混为一谈。” 这倒是。 “但是你现在不是缺钱吗?”小思又问道。 白拂拍拍她小脑袋,“暂时够了,日后如果实在不够,我让数学去找你借。” “好吧。” 众人又是一番惜别,眼瞅着再不出发天黑前就赶不到驿站,白拂才被放行,拉着外语逃也似的出发了。 云旗提前送来了马车和两个镖师,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个头高的叫建业,壮实憨厚的叫安道,云旗说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两个镖师,押镖经验丰富。 一上车白拂就体会到这两个专业人士的周到,车上不仅有用来打发时间的小册子,小游戏,还垫了软垫方便小憩。 白拂昨晚熬夜补充安排了一些工作,这会儿确实有些困了,上车不一会儿便在马车有节奏的踏蹄声中,沉沉睡去。 ... 因为一大早有人送猪来,李枣没能去送白拂。 他天不亮就起了床,上山砍柴回来后在自家房子不远处的大枣树下,围了个不大不小的篱笆院子。 一半给猪,一半给兔子鸡鸭鹅。 得知是白公子要养的,李枣爷奶又用木板稻草做了窝棚,李枣奶还拿出家里的黍米要喂鸡鸭鹅,却被李枣拦住: “白公子说他就爱吃纯天然散养的,平时让他们自己找吃食,偶尔喂些菜叶就行。” 古代养牛为种田,养猪为过年,养家禽为换油盐针线。 考虑到成本与回报,喂不起五谷杂粮,一般都是散养,自己找吃找喝。 正说着,猪被送来了,一群人奋力将猪赶进猪圈, 这边热闹动静引来村里人围观,男人们自然而然地上来搭把手,女人们在一旁看热闹。 “李枣爷奶,你家这是发财了啊。” 说话的是村里的大嗓门齐婶子,平日最喜欢走家串户唠嗑,村里有点啥热闹事永远赶在第一线的那种人。 李枣爷爷不是个爱说话的,没搭理,转身走了。 李枣奶眼瞎心不瞎,哪能不知道齐婶子性子,这要是不搭理她,明儿个村里就真要传出他家发财的谣言了。 “是白公子家的,让李枣养着过冬吃。”她笑着解释道。 齐婶子感慨地啧啧两声,心里说不出来的艳羡,“贵人大手笔啊。” 一头猪崽一两起步,一下子就买十头,村子里的猎户打的兔子去镇上能卖到两三百文一只,鸡鸭鹅崽子便宜一些也要三十文起步。 一下子将近十五两银子就花出去了...这些钱够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几年咧。 “李枣奶,你家李枣会养吗?万一养死了可赔不起。”齐婶子嘴上不把门地说道。 李枣奶顿时不乐意了。 “呸呸呸,还没养就说晦气话。” 齐婶子忙装模作样扇自己嘴,“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李枣奶你别见怪。” 一旁几个妇人也七嘴八舌说齐婶子不是,齐婶子在心里撇嘴,说得好像你们没有这样想过一样。 李枣整日打架闹事,啥时候做过正经事儿,能养好才怪咧! 村长爷爷也来了,得知是白公子要养的,他琢磨了一会儿对村里人嘱咐了几句。 “这些虽然是白公子交给李枣养的,但人家白公子在村里雇了那么多人干活,对咱村有恩,大家平日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这种时候自然没人傻乎乎唱反调,大家乐呵呵应下了。 送完白拂,罗锦要回去准备后日的第二场考试,带着德天阁的人先走了。 学院这几日休沐,秦十三没什么事,便带着小思一边赏路景一边慢悠悠往回走。 “小思啊” 小思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秦十三喊,抬头看过去,眼神询问。 秦十三目光落在被小思不停把玩的荷包上,突然问道:“不过短短时日,你怎么和小亮哥哥这般要好了?” 刚才两人推拒荷包的事,别人没看明白,他是明白的。 斐家虽然富甲一方,但小思因着小亮才与白拂结识,哪怕合了眼缘,也不该这般要好,小思如此出手大方,着实可疑。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两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竟像是相识已久,熟稔得有些怪异。 这个啊... 小思眼珠一转,知道秦十三看出什么了,顿时有些心虚。 她和爹爹是小白救命恩人的事,只偷偷告诉了小亮,她爹和秦十三这边,她瞒得紧紧的。 小家伙昂起头。 “小亮哥哥做的饭好吃,对我好,我喜欢他,对他好点有什么不对吗?” 是这样吗? 秦十三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想了想便不再多问,也许小孩子的喜欢就是这般不讲常理的吧。 不远处,几名衙役提着桶拿着一摞纸往张榜处走去,很快榜单前围了不少民众,七嘴八舌议论着。 “依我看这是一把匕首。” “胡说,你见过谁家匕首这么多刃的?依我看是西域人用来切肉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稀罕物件,捡到居然不占为己用,有古怪。” “兄弟你是外地人吧?白麓镇乃清明之地,向来不缺君子...” 议论声很大,秦十三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引得好奇瞧了一眼,待看清榜单内容,他脚步猛地顿住。 小思不明所以,也停下脚。 “十三哥哥怎么了?”她问道。 秦十三不说话,转身三步并两步挤进人群,伸手揭了那榜单。 围观群众瞬时哄然。 “小公子,这是你遗失之物?” “小公子,这是何物啊?” 秦十三顾不得解释,左右看了看,衙役还没走远,忙拿着榜单拉着小思追上去,“不要贴了,我知道此物是谁遗失。” 其中一个衙役见过秦十三,见是他揭榜一脸愕然。 师爷说这是徐知州好友所拾之物,而这位秦公子也是徐知州好友之子,这... 未免太巧了吧? 虽然想到这么一招会有效,但斐公子着实没想到第一天贴失物招领就有人揭榜,听到衙役来传话即刻来见人。 待看到揭榜人是秦十三,斐公子很是意外。 “十三,怎么是你揭榜?”他问道,目光落在正在一旁看榜单的小思身上。 看到斐公子,秦十三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此物是斐夫子所拾?”他神情古怪问道。 两人说话的间隙,小思默默放下榜单,小步小步往外挪去。 第94章:错过 “你是说,此物是小亮哥哥白拂的?” 斐公子将一把银色多功能军刀拿出来,递给秦十三。 秦十三拿过来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是那年他在白拂手上看到那把,于是认真点点头。 “确实是他的,我见他用过”秦十三肯定说道。 在桃花坞的时候,白拂曾经拿出这把刀,他当时好奇,问过是何物,白拂说一把祖传匕首。 方才送行时,看白拂不像是知道自己掉东西的样子,秦十三有些无语,想来他还不知道自己东西掉了吧。 真是够粗心的。 斐公子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微微叹口气垂下眸子,“那劳烦你带我去见他,我好当面物归原主。” 秦十三真以为是白拂不小心遗失了东西,还好巧不巧被斐公子捡到,倒也没有多想,只有些为难地说道: “他今日出发去了北边看煤矿,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 “煤矿?” 斐公子不解问道。 秦十三笑了笑,“他啊,总是喜欢折腾些新奇东西,说冬日要到了,想试试煤炭生意,小思还借了银子给她。” 小思... 斐公子凤眸微眯,转头去寻女儿,却不见女儿身影。 难怪这些日子往小亮家跑得勤。 难怪隔三差五给他带回来吃食... 小思从屋子里跑出来后也不知道该去哪,正好碰到上次听她讲故事的孩子之一。 那孩子一见他,便高兴喊小思哥哥来又来给我们讲故事了,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她去了后院。 “小思来了啊” 徐二夫人正在院子里喝茶,见到小思笑盈盈喊他。 “娘!” 拉小思进来的孩子一脸雀跃,“我去喊弟弟妹妹来听小思哥哥讲故事!” 说完拔腿欢快朝另一落院子跑去。 徐二夫人笑着摇头,将一碟点心推到小思面前,“小思吃点点心。” 小思左右看看,这里是后院,爹爹应该不会进来逮她,便笑盈盈道谢接过吃起来。 “这点心是元都来的厨子做的,小思可喜欢?”徐二夫人问道。 小思点点头,片刻,又摇头,“以前喜欢,不过我现在更喜欢德天阁的点心。” 徐二夫人哦了一声。 “德天阁的吉祥四宝吗?” 才不是,小思得意仰起小脑袋,“德天阁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一旁婢女眼睛一亮。 “小思公子可在德天阁见过一种叫爱情果的红色果子?” “爱情果?” 小思歪着脑袋想了想,脑子里闪过红彤彤的番茄,便点点头“好像见过” 原来那个叫爱情果吗?小思挠着脑袋想。 还真有啊!婢女一脸兴奋,徐二夫人也有些意外。 果然唐虎虎话本子里的爱情果,德天阁也有,“那--” 正要再问,一群孩子涌来,拉了小思便跑,徐二夫人无奈摇头,转头吩咐婢女,“下次去德天阁时问问爱情果怎么卖。” 沈三金跟着远房亲戚进了府衙后院,直奔徐大夫人的院子而去。 “三金啊” 走在前边的年轻夫人微微侧头交代,“等会见了知州夫人,说话做事机灵点。” 这位夫人叫乜金枝,是徐大夫人外祖家的一个姐姐,早年嫁到饶州。 夫家是本地人,因为没有什么背景,只混了个穷知县当当,徐知州到任后,乜金枝托了几层关系才攀上徐大夫人,他相公也因此被调回白麓镇领了个肥差。 沈三金就是靠着这个肥差在白麓镇开展各项特殊业务的。 沈三金是乜金枝相公家的旁系亲戚,求着乜金枝相公办事的人不少,本系的都排不过来,旁系的照理是要靠边儿站的。 所以以前乜金枝并不看重沈三金,对沈三金爱答不理。 不过自从知道他和德天阁有些关系,态度就不一样了,她整日在富贵圈子打转,德天阁有多热门自然是门儿清。 因着沈三金每月的孝敬,如今不仅徐大夫人对她刮目相看,连带着其它夫人也开始讨好她,她心里的那个小算盘呀,打得啪啪响。 她乐滋滋地想,只要德天阁不倒台,她这个搭线人的好处就少不了。 可不知道为何,徐大夫人昨日突然传话,说要亲自见见沈三金,想问些事。 虽然不知道徐大夫人具体要问什么,但乜金枝直觉必定是对她现在地位不利的事。 但徐大夫人说要见人,她也没法子拦着不是? 只好变着相警示沈三金。 沈三金是个人精,哪里还能不明白,忙讨好地表立场,“大嫂放心,必定不让大嫂你难做。” 乜金枝满意点点头,加快脚上步子。 徐大夫人其实也没什么事。 不过是想弄点德天阁的双喜临门在徐二夫人面前显摆显摆,她寻思着,这么贵这么难搞的酒,让乜金枝在中间传话怕是分量不够,便想着亲自跟人说说。 听了徐大夫人的话,乜金枝一脸为难看向沈三金,“三金啊,知州夫人可不轻易求人,这个啊,你事你可得想法子办妥了。” 沈三金没有急着答话,面露难色。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当初白拂可是给了好些酒去走关系,后来关系没走通也没要回去,都给他让他平日打点用。 见他面露难色,徐大夫人心思转了转,退一步对乜金枝道:“这事儿不好办,我就是这么一问,金枝姐姐莫叫人为难。” 乜金枝却是一脸坚持。 “妹妹莫急,我这弟弟是个不懂事的,不敲打敲打脑子转不动”说着她看向沈三金,“三金啊,姐姐平日待你可不薄,你姐夫昨日也夸你说要栽培你来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再想想法子?” 沈三金为难又不失郑重地点头。 “姐姐姐夫都对弟弟有恩...姐姐放心,知州夫人放心,这事我回去想想法子,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 小思硬着头皮讲了五个回合后,终于再没了新鲜内容可讲,拉耸着耳朵朝在院外等候多时的爹爹走去。 斐公子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脸上恢复淡然无波的俊雅模样。 看到小思过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一声跟上,便带她去后院给俆知州家人告别,离开了府衙。 一路无话。 路过德天阁时,斐公子掀起车帘抬头看了眼,悠悠叹口气: “十娘过得可还好?”他问道。 自上次在闲趣阁遇到十娘,他一直以为十娘沦落到要靠卖艺为生,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之情。 他曾想,当初若是没有让一个自称失忆的弱女子就那样离开,若没有接受她馈赠的宝物,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 至少她穷困潦倒之时可以典当宝物过活,不至于沦落到风花之地靠卖艺为生。 今日猛然得知她不仅没有沦落,还以一人之力打出一方天地,甚至早早和丹娘,和他,有了交集,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至于小思瞒他这事,他并不怪女儿。 女儿自小不喜他和旁的女子多说一句话,担心他这个爹爹的情分被分走,他一直都知道。 小思原本还沉浸在心虚忐忑中,忽然听爹爹这么一问,便明白爹爹原谅了自己,忙点头如捣蒜地回答: “十娘很好,她真的很厉害。” 想了想又嘱咐道: “爹爹,十娘现在叫白拂,只有小亮和巴格知道她是女子,让我帮她保密。” 斐公子点点头,袖子里秀竹般的手指在那把瑞士军刀上摩挲。 是啊,这个女子很厉害。 时隔两年,他其实有些记不起那女子的模样,只隐约记得,她有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 那日下船时,她将一个小小布袋和玩具放在船上,说是谢礼。 等他发现这谢礼如此不凡时,她人已经远去,再也不见。 这两年他时常将匕首拿出来把玩,甚至请了行家相看,却无一人能道出是何种材质所制。 那时他便想,若能再见,定要问问清楚... 见爹爹不说话,小思屁股挪着凑近,拉了爹爹袖子。 “爹爹,瞒着你是我不对。”她眨巴这圆溜溜眼睛可怜兮兮说道。 斐公子淡淡看女儿一眼,不做评价。 这女儿,自小人小心思大,鬼灵精怪,犯错后道歉张口就来,下次错误该犯还是会犯。 “既然知道错了,回去将弟子规抄写三遍。”斐公子将袖子抽回,轻轻抚了抚。 小思发出一声哀嚎。 “爹爹!”她喊道。 斐公子伸手挡住半边耳朵,“声音浑厚有力,看来今日精神不错,那就再多抄一遍吧。” 小思立马捂住嘴。 每每这个时候,爹爹有多不近人情,她是知道的。 她不再喊,噘着嘴坐的远远地,“哼,女儿大了,便不再是爹爹的至宝了。” “至宝也不能欺瞒哄骗人。” 说完,斐公子不再多言,拿起一本书,靠在车厢一角默默翻看。 “公子小小姐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阿礼从侧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仆从,仆从手中捧着礼盒。 中年男人行了礼,示意两人将礼盒放在石桌上,这才上前两步,递给斐公子一封信。 “少爷,这些都是老夫人令我送来的中秋节礼,虽然晚了些时日,但好歹是送到了。” 斐公子微微颔首,接过信打开来看。 “韦管家,这次怎的是你亲自来?” 小思说着,走到韦管家面前仰头问道。 “小公子” 韦管家和蔼笑着再次行礼,“这两年您和公子的行踪愈发难寻,我不亲自来不行啊。” 小思嘻嘻笑。 “这可不怪我,都怪父亲愈走愈远”,又问,“祖母身体可还安康?” 韦管家看一眼斐公子。 “这...老奴一直在外奔波寻找您和公子,亦是不知啊。” 说着他叹口气,端的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斐公子将信叠好,递给阿礼,这才看向管家,“韦管家不必四处寻我们,这段日子我们都会在此处,您回去照料母亲吧。” 闻言,韦管家叹口气,终是没再多说,道声是带人退了下去。 第95章:好奇害死猫 这日天黑前,白拂一行安全到达目的客栈。 吃过饭回房间休憩片刻,见天色还早,白拂本想去前面大堂喝口茶,刚走出房门,便听到有争执声音从前边传来。 声音嘈嘈杂杂,热闹得很。 突然想到上次在客栈里多管闲事给人惹麻烦的经历,白拂已经迈出的脚硬生生顿住,片刻后,果断退回屋内。 算了,好奇害死猫,出门在外,还是少一事的好。 不多会儿,外语端着茶壶敲响了门。 “公子,我泡了你惯喝的茶,可以进去吗?” 白拂一直跟他们强调,任何时候,进屋子敲门询问是基本礼貌,是不容侵犯的主权意识,所以他们几个都养成了这个良好习惯。 白拂喊请进,外语推门而入。 “公子,外面可热闹了,公子不出去瞧瞧?” 外语是个话多的小丫头,自小在街头巷尾跑来跑去,见的人多,不知不觉习得了好几种语言。 提起语言,白拂有吐不完的槽。 原以为穿越古代最困难的是说话不知道怎么冒之乎者也,谁想除了读书写字,根本没人那么文绉绉说话,人家日常也都是大白话。 但是那口音... 白拂有次和据说是北方来的商人说了几句话,两人互相喊来喊去指手画脚,愣是互相啥都没听懂。 白拂甚至一度怀疑对方说的西域语言,还试着飚了几句外语,结果... 自然是没结果。 还是外语来救场,翻译了才知道人家问的是你们掌柜的在吗。 白拂伸着腿靠在床头,闻言斜了小丫头一眼。 “让你别好奇心太重,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咱要低调懂不懂?” 外语嘻嘻一笑。 “奴婢又不是猫...再说,奴婢就是去拿茶水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压根儿没靠近。” 白拂点点头,“那你听到什么了?” 外语:“......” 不说好奇害死猫的嘛? 白拂给她个眼神,外语秒懂。 “是有个小公子,突然拉着一个年轻官家小姐非要喊妈妈,把那姑娘气得哟...”外语神情夸张地说着,还一边拿手比划,“那姑娘脸都快滴血了。” 在大业国,一般称呼上了年纪的婆子为妈妈,年纪轻轻小姑娘被人喊妈妈,确实是件让人羞恼的事。 何况对方是个官家小姐,这么一喊闺誉还要不要了。 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外语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通自己见解,白拂被逗笑,“然后呢?” “然后那姑娘的哥哥,也是个厉害的,带着剑,可凶了,跳出来要打那小孩呗...不过那小孩也不是个简单的,身后带着好多带刀侍卫,把那对兄妹围了起来。” 白拂听得咋舌,心道这小孩莫不是哪个大人物家的小祖宗二世祖? “还有呢?” “不知道了呀。” 外语撇撇嘴,嗔怪地看着白拂,“公子说好奇害死猫,他们都拔剑了,我这只小猫儿不敢过去,啥都没听到。” 白拂:“......” 好吧,你有理你厉害。 一夜无梦。 翌日,白拂一行早早出发,一路朝北而去。 出了饶州,穿过青州与怀州交接处,再往北就是安州和肃州,大业国大部分煤矿在安州与肃州交界之地,人称石涅山脉。 白拂此行目的地就是这一带。 据说书先生说,大业国第一口煤矿就是在那里被神女点出来的,有了神女荫庇,这些年石涅山脉才能接连不断开出新矿,成为大业国名副其实的石涅之乡。 白拂自然不是信了这神话,那日听完书她夜访了郭家村煤作坊,偷听墙角得知他们的煤确实来自石涅山一带。 中秋前她曾让数学去找郭家村煤作坊谈过,哪想对方一听他们想合作,二话不说拒绝了,连个正经理由都没给。 听数学说,对方态度挺横,临走前还警告一句,煤炭生意不是谁都能涉足让他们不要异想天开之类的话。 这些话自然吓不到白拂。 那时她便起了从上层源头切入的念头。 可惜彼时白拂没有靠山,不敢步子迈得太大,现在有虎啸镖局做背书,白拂便决定亲自走一趟试试。 马车一出饶州,沿路风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拂这才明白,为何在她眼里也就一般的饶州,在世人眼里嘴里却成了富饶之地。 原来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饶州以北的地域,人烟稀少,土质贫瘠,很多地方可以称得上荒凉。 唯一让白拂觉得欣慰的地方是,这里人少,光秃秃的山出镜率明显比饶州要少,但估计也扛不了几年不间断的砍伐了。 历史上,煤炭的迅猛发展便是在林木被砍伐一空后。 像白麓镇那样人口密集的城镇,一旦木炭价格高出人们承受水平,煤炭需求便会立即飙升。 有时候,人的观念改变只是一瞬间。 届时煤炭就是香馍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温不火,被人视为低贱之物。 外边没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白拂便将窗帘放下来,乖乖闭目养神。 外语细心地将另外一边的帘子也放下来,“公子你歇会儿,安道大哥说趁现在这段路还算好走,要养好精神,后面的路就要打起精神了。” 白拂轻嗯一声,闭上眼睛小憩。 ... 客栈另一个院落里刚刚爆发一场战争,丙大将亲自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和窥视院子里的情况。 不过这任何人不包括他和身边四个鬼头鬼脑的东西。 “让开” 丙大将大手一挥,轻轻松松将乐高乐胖乐天乐事从门缝前扫开,自己贴了上去。 院子里,一大一小已经停止了争吵,小的那个被大的那个按在膝盖上一顿抽。 那一下一下的,狠呐,抽得丙大将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哎,这次小世子胡闹得确实有些过了。 昨日不过是一会儿没看着,就跑去旁边院子拉着一年轻姑娘喊妈妈。 这还不算,在对方亮出青州知州家属的身份后,还让暗卫亮了武器将那一行人强行带了过来,此刻就被关在院子一间厢房里。 强虏关押五品官员家属... 虽然摄政王早被那群文官弹劾麻木了,但这次可不是弹劾那么简单,御史台的那些老顽固知道了怕是要死谏了的。 摄政王终于打累了,停了手,“说,还胡闹不胡闹?” 小世子捂着屁股不说话。 “说话!” 摄政王额头青筋直跳,他感觉他要压制不住自己了。 “不胡闹了。”不知过了多久,小世子闷闷开口。 摄政王飙到天际的血压降了一点点。 不想小世子下一句又让他血压飙升。 小世子说的是: “我想过了,我这次不跟爹爹去安州了,我要跟荣七娘去青州。” 摄政王:“??????” 不是说不怕死,就怕死之前见不到他吗? 现在是什么意思? 一厢情愿认了个妈妈就不怕死之前见不到他了? 摄政王被小孩子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行搞懵了,早失了往日的冷气和霸气,拳头捏的嘎嘎响。 “你,再,说,一,遍,” 小世子继续不怕死地吧啦,“我将此次安州之行要做的事情安排给乐高乐胖,他们代替我去便好。” 摄政王微微眯眼,说好的到了安州不添乱的呢? 门外偷听的乐高乐胖顿时苦了脸,乐天乐事则露出喜色-- 太好了,小世子不去安州当诱饵送死了! 因为需要他们配合,小世子早早将此次安州之行的真正目的地告诉了他们,其中最危险的是当诱饵找石油,还再三叮嘱不能提前泄露风声让摄政王发现,否则会前功尽弃。 他们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前功尽弃,但小世子说是梦中所见,那必定错不了。 因为小世子就是因为一个梦找到他们四人,又因为一个梦,知道了他们所有的秘密。 自那以后,他们发誓要誓死效忠小世子。 但...他们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想去送死啊! ... 厢房内。 荣四郎看着捂住胸口面色惨白的妹妹,一脸忧心:“七娘感觉好些没?是不是犯病了?” 荣七娘虚弱地摆摆手,“无碍,哥哥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闷。” 荣四郎松口气,上前要去开窗户透气,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大夫模样的文雅男人提着药箱走进来,冲着屋内两人行礼后道: “姑娘的病,可否让在下瞧瞧?” 荣四郎快一步挡在妹妹面前,“不行!你们到底是何人?先是无缘无故将我们抓来,现在又说要给我们看病,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文雅男人笑了,淡淡道一句:“在下汤远。” 汤圆? 荣四郎正纳闷这是什么古怪名字,身后的荣七娘忽地站起身,“摄政王府的汤远神医?” 文雅男人拱手,“正是在下。” 那边荣四郎还沉浸在摄政王和神医带来的震惊当中,这边荣七娘则是浅浅笑了笑,毫不犹豫拉起袖子伸出纤细手腕,“那就有劳汤神医了。” 汤远饶有兴致地看小姑娘一眼,伸出手诊脉。 “姑娘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一番望闻问切后汤远神态坦然说道,“若服用三十日我汤家秘药,虽不能完全根治,但身子骨会比现在强上五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一试?” 荣七娘沉吟片刻。 “汤神医乃高人,此番出行必定是有要务在身,怎敢劳烦汤神医?” 汤神医微笑道: “在下此番出行并无要务,只是携子去青州游玩,听说姑娘是青州知州家眷,你我正好顺路,并不麻烦。” 顿了顿,“我儿因思念去世的奶妈,给姑娘造成困扰,权当做在下给姑娘赔罪吧。” 听到奶妈两字,荣四郎脸色一黑,她妹妹一个大姑娘... 荣七娘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垂眸掩下心中诧异。 原剧情里没写汤远成亲生子了啊! 而且按照原剧情,汤神医此番应该是和摄政王去北边查兵器的案子,然后摄政王妃遇险摄政王意外发现石油。 如今摄政王妃尚未找到,汤神医又说此次只是为了游玩,还要给她治病...剧情似乎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 良久,荣七娘收起神思,“若是如此,小女子求之不得,还请汤神医不惜赐药。” 第96章:摊上事儿了 “罗兄留步” 抽完号舍,罗锦拧着食篮和包裹就要去找考场,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意和熟稔的喊声。 他停下脚看过去,是个俊朗神逸的年轻学子,可他并不认识。 看出罗锦眼中困惑,年轻学子脚步快了几分,走近拱拱手,再次喊一声罗兄: “我是黄秋阳。” 面孔面生,这名字却是熟得很,严兄几次提及,皇商黄家的嫡孙黄秋阳,不久前从元都归来入了白麓学院。 罗锦恍然,忙回礼,“黄公子。” 黄秋阳笑着举了举手中牌号,“方才我在罗兄身后,看到咱两号舍相邻,也是一场缘分,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闻言罗锦颇为意外,看了看手中牌号,上书昆字号二十七号舍,再看黄秋阳,昆字号二十八号舍,这... 罗锦微微垂眸,随后拱手道一声幸会。 两人结伴朝号舍走去,待安置好随身物,罗锦开始打量周边环境。 号舍与第一场考试时别无二致,不同是这次号舍的位置极好。 在个通风的档口不说,还远离巷尾部的茅厕。 这两日秋老虎来袭,气候闷热异常,原本他有些担心跟上次那般运气不好抽到影响发挥的位置,现在看来,人不会总倒霉,这次运气还不错。 回过头,见黄秋阳也安置好了,正悠哉从食篮里掏出一碗带着薄冰的饮子,喝了一口,发出舒爽满意的声音。 恰巧有相熟学子过来打招呼,黄秋阳起身寒暄几句,顺手将饮子分给那人一碗。 “罗兄也来一些吧。” 送走熟人,黄秋阳又倒了一碗,走来递给罗锦,“家中妹妹特地跟药膳厨子学的,要我考前一定喝完。” 说罢,他状似无奈看了那满满一罐子饮子,“罗兄就当好心帮帮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让就矫情了,罗锦道谢接过喝了下去。 饮子冰冰凉凉,带着股淡淡药香,喝下去后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怕是用了好些名贵材料熬制而成。 “罗兄觉得我家妹妹手艺如何?”黄秋阳笑问道。 考前如此轻松与人讨论吃喝,果然如传言般,此人不打算考中,只是来走走过场,罗锦浅笑着点头,“甚好,多谢黄兄。” 黄秋阳接过碗放回篮子里,看罐子里还剩好些,有些犯愁,这里的茅厕简陋不堪,如厕完又没有澡豆净手,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去光顾啊。 真不知道妹妹怎么想的,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还非要给他搞些汤汤水水,这是根本就没想过他有可能坚持到最后吧! 好吧,果然知他者,妹妹也。 正好此时另外一边的邻居考生来了,黄秋阳寒暄几句后顺手给了那考生一碗。 那考生叫赖固,长得黑黑壮壮一脸憨厚,在一群读书人中异常显眼,喝完许是觉得不礼尚往来有些说不过去,便将自己的包裹打开一个小口送到黄秋阳面前: “黄兄,多谢你的汤水,我只带了馒头,你要是不嫌弃随便拿几个。” 黄秋阳嘴角微抽,刚要推辞,便被大包裹里的几十个大号馒头吓了一跳,“赖兄,这些吃得完吗?” 名义上考三天,但是考生第一天入场时大部分考生会吃好了再来,第三天可以熬到出场出去吃好的。 真正考试那天只有三餐,顶多前后各加一餐,一共五餐。 哪里需要这么多馒头? 而且赖固的馒头不是一般的馒头,一个顶一般馒头三个大,黄秋阳一餐顶多吃一个就能撑死。 别人包裹里都是衣服被子,刚才黄秋阳看他扛着两个包裹进来还想着这小子准备得挺齐全,哪想其中一个包裹全是馒头... “那你那考篮里装的什么?”黄秋阳几分好奇问道。 赖固啊了一声,赶紧将考篮也打开,“光吃馒头嘴巴淡,黄兄也来点咸菜吧。” 黄秋阳再次震惊了。 考篮上中下三层,居然都是咸菜,每一层都被压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 黄秋阳:“......赖兄好胃口。” 赖固憨憨一笑,拿起一个馒头塞到黄秋阳手上,见罗锦在也大方给了罗锦一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位考友莫嫌弃。” 罗锦道谢,撕了一小口慢慢吃起来。 黄秋阳本不打算吃,但不知怎的,此刻竟生出几分“这可能是个不该错过的馒头”的念头,也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他细细咀嚼,细细品。 好一会儿才确定-- 嗯,好吧,馒头只是馒头。 ...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 闭目养神毫无设防的白拂一个惯性向前,运气好,离门板还差那么一丢丢。 旁边外语则没那么幸运,咚的一声,脑袋和马车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外语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嚷嚷开来,“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厚重车轮和马蹄声,轰轰隆隆,气势很足,好似有千军万马从后方疾驰而来。 查看外语没伤到后,白拂撩起车门帘,“怎么回事?” 驾车的建业回过头,神色焦急。 “公子,后面有急行军,按规矩我们要回避。” 白拂朝后望去,果然是一队黑甲军,盔甲森森,气势非凡,排列有序护着一辆高轮大马的威严马车,急急而来。 “那尽快让开。” 白拂让建业赶紧动作,一旁乐道有些不安地左右张望,“公子,这路不好退。” 建业是个驾车的好手,一路稳稳当当没让白拂这个第一次坐马车的人吃什么苦。 但估计是第一次见此阵仗,此刻有些慌了神,缰绳拉扯半天都没让马车让出道路。 其实也是无路可退,这条路本就不宽,旁边有条水渠。 许是怕马车误入水渠,道路两边有一尺高的土垅,建业原想让马越过土垅到一旁等待,那马却死活不愿意跨出去。 “速速退让!” 后边声响越来越近,同时伴随着不耐烦的呵斥声。 外语撩开窗帘看到后边情况,顿时慌了神,“公子公子,有将士扬鞭上前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白拂朝前看了看,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块空地,干脆让建业加快速度,好到前面去避让。 却不想,后面骑马上前的将士,二话不说对着马车就是一鞭子。 “啊--” 外语吓得一声尖叫,跌坐在车厢内。 “军令在身,尔等还不退让!”将士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一鞭子抽在车身,建业却觉得跟抽在自己身上没什么两样,急出一额头冷汗,手上动作也更慌乱几分。 “乐道,帮忙建业稳住马,别急,尽快到前边。” 说着,白拂退回车厢,环视一圈拿起外语帕子,然后半个身子伸出车厢冲那军爷喊话: “军爷稍等,这里让不开,前面再走几步...” 话还没说完,对方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发出呼呼声响。 “立马让开!” 那军汉不分青红皂白再次喊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拂也是第一次见到大业国军人,知道他们有军令不容耽误,但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真的好吗? 眼不瞎都能看出这里不好退让,难不成让他们连人带马直接进沟里? 她微微眯眼,下意识晃了晃手腕,却没有动作,很快脸上又堆起笑意,“马上马上,这就让这就让。” 这军汉却完全不听人说话,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重复着催促的话。 鞭子一下又一下砸下来。 马车离停车处还有五十米,白拂晃动白手帕的动作不停,同时在心里默念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第一次觉得,短短距离竟然也能如此煎熬。 突然。 一道寒芒一闪而过,接着那军汉的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下一秒毫无征兆向一旁倒去,而那军汉甩鞭子的手定格在空中... 目瞪口呆地目睹那一骑一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白拂心里只剩两个字-- 妈蛋。 摊上事儿了。 ... 白麓学院。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小亮,你来说说这句诗的意思” 课堂上,小亮被斐夫子点名。 小亮站起来躬身一鞠。 “这句诗是说,从月亮上遥望九州,九州宛然九点烟尘浮动,那一汪海水清浅,就像是从杯中倾泻一般。”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似是有几分犹豫,片刻后再次开口。 “不过这都是诗人自己的想象,是一种比喻...从科学角度来说,在月亮上是看不到九州的,只能看到一个蓝色的球体,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小思捂住脸。 又来了。 实在不明白小亮怎么老爱说科学角度来说这句话。 科学到底是谁? 科学的角度又是哪个角度? 斐夫子听到前面半句,刚满意点点头,紧接着就被后面一句话说得有些糊涂,不过终是没有打断小亮,让他将想讲的话讲完。 待小亮讲完,斐夫子不置可否,只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这边小胖刚坐下,那边一个胖乎乎的学子突然站起来,“小亮你胡说,我们生活的地方怎么会是个球?如果是球我们不早掉下去了!” 其它学子是啊是啊的附和,小胖表情更加得意洋洋。 “那是因为球有引力,我们被吸在...”小亮站起就要反驳。 毕竟还是孩子,一激就忘了白拂再三交代他不要对外人说的嘱咐。 “小亮” 斐夫子喊住他,转而看向学子们: “快下学了,夫子还有一首诗要讲,大家翻开下一页。” 很快,室内再次响起朗朗读书声。 第97章:歹徒 课后小亮小思跟着斐夫子来到后院。 “小亮,适才为何那般说?”斐夫子温和问道。 小亮这会儿已经意识到刚才失言,小白说过,有个厉害的科学家,在不合适的时候,因为说了大家不认可的真话,最后被处了死刑。 小白还说,有时候,愚昧是可以杀死人的。 就像当初桃花坞的族人,因为不知道白化病,因为不懂这病的规律,更因为听信所谓权威之言,才作茧自缚将自己困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小亮眸子黯了黯。 “学生错了”他闷闷说道。 小思哈了一声。 “现在知道错了?上次你的科学还说下雨是因为有个什么引力,不是因为龙王降水呢...也错了吗?” 小亮:“......” “小思” 斐夫子看出来小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喊着小思。 “小亮,夫子并不是想说你错了”斐夫子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疾不徐说道: “每一个新想法都值得尊重,但要做好充分准备,然后在合适的时机说出来,不然对你不好。” 夫子和小白居然说得一样! 小亮眼睛一亮,态度诚恳地点头。 “我知道的夫子,我哥哥也这般说,像今日这般贸然说出来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今日是学生一时嘴快,所以学生说错了。” 小思嘁了一声。 斐夫子撇女儿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亮说得对,不过在夫子和小思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 “多谢夫子。” 因为知道夫子是小白救命恩人,小亮心里自动将夫子小思当成自己人,此刻见夫子这般说,心里更多了几分信任。 小白说过,真正为你好的人,是会顶着埋怨和误会,让你知道错误在哪里,又想方设法呵护你成长的人。 此刻先生就是这般心思吧。 “那小亮刚才说的球体,夫子有些好奇,可以说来听听吗?” 斐夫子带着几分好奇神色问道。 小亮顿时来了精神。 “是,夫子,哥哥说,此球体名曰...” 小亮清亮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斐夫子认真听着,不时或点头,或提问,或若有所思。 看到爹爹认真聆听的表情,小思心里的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 自从爹爹知道白拂就是十娘后,不时会问她十娘的情况。 十娘说的话,十娘做的事,十娘做的吃食,十娘酿的酒...昨日还去了山下看十娘造的屋子。 爹爹对十娘很好奇。 就像那年船上一别之后,爹爹有空就不停琢磨十娘送的那把奇怪的匕首和那只奇怪的簪子。 爹爹...是和她一样,喜欢上小白了吗? 女儿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斐公子并不知道,因为此刻他被小亮的一番言论震撼得无暇顾及其它。 若用两个字来形容他此刻心情,那便是,颠覆。 虽然无法证实小亮所言,但他心里明白,比起质疑,他心里更倾向于相信。 这两年每每观察十娘所赠之物,他心中有过各种猜测,其中不乏匪夷所思之念。 是以小亮今日所言,对他而言,除了颠覆,还有某种验证。 斐公子看向窗外,窗外是秋日暖阳,空气里透着果香,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种时间为何过得如此慢的想法。 冬日啊,快点来临吧。 小亮有种遇到知己的兴奋,刚才只顾兴高采烈说话,并不知对面父女俩各怀心事。 转眼看丹娘想什么想得出神,圆圆的粉脸上嘴巴微微嘟起,一脸不合年纪的忧愁模样。 “小思”他轻轻喊了一声。 小思仍没回过神,沉浸在自己脑瓜里的小小世界-- 小姨说过,一切试图接近爹爹的女子都要小心,一不小心他们就可能成为欺负她的恶毒继母。 哪怕继母起初不恶毒,有了弟弟妹妹后,他们的心就不在她这了,爹爹的眼里慢慢也会没了她。 更重要的是,家里人多了,她是女孩的秘密就该守不住了。 小姨还说,她的秘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因为那是娘的命。 她才七岁,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娘临死前将她托付给小姨,小姨是她最信任的人,定然不会骗她。 可... 十娘好像从来没有要试图接近爹爹,当初被爹爹救起后,不仅没有趁机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而是说离开就离开,没有一丝一毫不舍。 那时她还以为十娘是小姨嘴里的心机女,以退为进,不然怎会留给爹爹那等独一无二的信物。 可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多想了。 十娘并不是以退为进,她是真的在退,并没有如同其它女子那般,因她爹爹的才学家世容貌而倾倒。 她还说女子可以有大天地,可以不嫁人,可以不靠任何人活得舒坦自在。 更何况她不仅是说说,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小思现在有些相信,十娘是真的无心,不然知道斐夫子就是爹爹后,怎会因她一句爹爹很忙而不去打扰? 反而是爹爹... 想到这,丹娘狠狠晃了晃脑袋,像是要甩掉什么不该存在的念想。 不,不可能的! 绝不可能。 她的爹爹是何等风姿卓然的男子,从来只有女子倾慕于他,哪怕是娘,也是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着爹爹。 那时候她还是个娃娃,娘告诉她,爹爹在元都和尊贵的太子一起读书做学问,所以不能经常回来看他们。 但爹爹是个好爹爹,会经常送元都最时兴的玩具和衣服给她,比送给娘的都多。 虽然那些男孩子的玩具和衣服她并不喜欢,但是只要是爹爹送的,她就欢喜。 这样好的爹爹,小白怎能不喜欢? 小思小小脑袋里天人交接,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知道脑子里乱乱的。 害怕十娘看上爹爹,又不开心十娘看不上爹爹。 既害怕爹爹看上十娘,又担心爹爹不喜欢十娘不让她跟十娘玩。 总之很矛盾,矛盾得她头顶一戳毛烦躁地竖了起来。 如果此时白拂知道她所想,一定会毫不客气送她一个樟脑丸-- 小朋友,你那小脑子是如何把事情搞这般复杂的? “小思怎么了?” 爹爹清润的声音将丹娘拉回神,小思忙扯着唇角摆了个假笑脸,“没事没事,我在想今天的课业...啊,你们谈完了?科学说什么了?” 小亮脸上还带着分享的喜悦,闻言玉瓷般的脸上荡漾着好看的笑容。 “小思,斐夫子好厉害,他是第一个认真听我说科学,还不训斥我胡说八道的人!” 他兴奋说道。 闻言小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那是自然,我爹爹自小便是神童,读遍天下书,步丈万里路,见识广博无瀚,岂是一般俗人可比?” 小亮望向斐夫子的眼神闪耀,他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斐夫子便是他敬仰的第二人。 第一人,自然是他的小白。 ... 敬不敬仰什么的,白拂根本没空考虑。 路边,大树下。 白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脑急转一番后,最终放弃逃跑的方案-- 她一个人还好说,带着三个大活人和一辆大马车,她实在有心无力。 稳了稳心神,她跳下车,吩咐乐道照顾马车和外语,然后示意建业跟上,乖乖站在路边。 姿态...表情... 要多谦逊就有多谦逊,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因为那一骑一人摔倒,他后面的大队伍停了下来,有将士上前查看情况,一士兵在旁附耳几句,随即那将士目光凌厉朝白拂方向射过来。 白拂心中叹口气,没有擅自走近,也没有离开,就那样谦卑地站在路边。 不多时,一众将士簇拥着一个头领模样的铠甲男人走来,白拂收回视线,垂下头,待那人走近,忙躬身行礼。 “军爷,小子刚才看到从那个方位有暗器突袭。”白拂指着一个角度,毫不含糊地说道。 话音刚落,那魁梧铠甲男人已经走到近前,脚步稳稳停下后,俯视着面前人。 因为垂着头,白拂只看到男人硕大的脚,以及脚下力道扬起的灰尘。 扬灰多而厚,可见那身铠甲有多沉,可刚才对方看起来步履轻松,显然不是个虚架子。 自从遇到壮如熊灵活如猴儿的巴格,白拂便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奇人异士,不可小觑。 “姓谁名何?何方人士?为何在此?”铠甲男人冷声问道,声音浑厚又嘶哑。 白拂微微松口气。 还好,是个会听人说话的。 于是她再次行礼,如实交代: “小子白拂,饶州人士,生意人,此行是去安州。” 又指指旁边的建业和后边两人,解释道: “他们是我的婢女和雇佣的镖师,刚才因为土垅马匹无法及时避开,绝不是故意所为,也无生事的动机。” 说完白拂垂目敛眉,以示恭敬。 不管怎样,他们不能惹麻烦,此刻撇清关系最重要。 对面沉寂一刻,半晌,那嘶哑嗓音再次意味深长地响起。 “此地除了你我两批人马,别无他人,你却说此事与你无关,是潜藏歹徒所为?” 旁边建业原本还算沉稳的身子一僵。 当时情况紧急,他和乐道都没看到具体发生什么,却知道这一片确实只有他们两批人马。 何来潜藏歹徒? 这些军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军爷的话也着实问得有意思,既已判定别无他人,却问他们知不知道有潜藏之徒? 如果说不知道,定要说不知道怎知那个方位有突袭? 如果说知道,说不定要给他们戴个共犯的帽子。 建业手心拳出一把汗。 第98章:赖固 “小子并不知” 白拂拱手抬头,目光坦荡,“小子只是恰巧看到暗器划过,而且,小子可以证明。” 军爷哦一声。 “如何证明?” “请军爷查看那匹马左侧前端腿腹,如果小子没看错,利器应该是射入那个部位。” 白拂不敢说太死。 刚才她只是眼角余光瞥到光亮,一闪而过,根本不知道射入哪个位置,只好根据马匹摔倒时的动作推测伤口在前端腿腹位置。 好歹也是在末世厮杀惯了的,这点判断力她还是有的。 盔甲男人木着脸,抬抬手指,一个将士上前听令。 “去查” “是” 那将士躬身快速退去,不多时折返回来,“禀丙大将,查无果。” 查不到? 白拂微微眯眸,“不可能,请大将允许我亲自去查看!小子定帮大将找到真凶。” 被唤作丙大将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白拂,神情不屑,语气更不屑。 “我的人查不出来,你就能查出来?”他语气沉沉问道。 白拂看一眼仍被一群人围着查看的马匹,朝丙大将拱手。 “小子并无意逞能,只是如果此事若将牵扯到我们,还请军爷让小子看个明白,而且,想必抓住真正偷袭之人也是军爷所求,军爷何不让小子试试?” 也不知道丙大将被哪句话触动,目光扫过其它几人,很快收回视线,对一旁将士吩咐道。 “带他去!” 半个时辰后。 丙大将站在外围,几名被特许围观的将士,看着一匹被剃了半边毛的马,面面相觑。 这公子先是查看了腿部,没找着。 然后翻出来一个奇怪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将腿毛给剃了,还是没找着。 再然后... 反正,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好好的马边秃了半边。 之后,细皮嫩肉的白脸公子又犹犹豫豫拿出一个类似拨浪鼓的物件,和一个像夹子又不是夹子的工具,在马身上一顿翻找。 终于将一个没入骨肉,细如发丝的银针给夹了出来。 “大将军,您看,凶器应该就是这个。” 白拂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银针递到丙大将面前。 丙大将伸手要拿,白拂手却猛地退开。 “不要用手拿,说不定有毒”白拂谨慎说道。 马伤了就够麻烦了,再毒死个将军就糟了...她选择谨慎和善良。 丙大将其实没想直接去拿银针,他对这小子手上银光闪闪的夹子倒是有几分兴趣,没想到这小子突然缩了回去,顿时有些不悦。 于是手没收回,又往前一伸,“你手上的东西,拿来。” 白拂暗自叫苦。 大哥,我只剩这一个眉毛夹了! 如今因为一匹马,刮眉刀已经毁了,再没了夹子,以后装男人该不方便了。 白拂沉默对峙了片刻,还是将眉毛夹交了出去。 “军爷,这就是一般的夹子,是祖上遗物” 所以一定要还我。 祖上遗物? 丙大将眉毛夹好一番打量,又捏了捏,不是铁,有些像银制的,但硬度又不一样。 他手一扬,一旁将士拿布将银针包裹住,朝一个方向退去。 白拂:“......” 果然我祖传的眉毛夹还是没了。 幸好放大镜用得隐蔽,收得快。 很快,拿走银针的将士又回来,在丙大将耳边低语几句,丙大将听完摆摆手,将士退下。 “你们可以走了。”丙大将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白拂忙避开到路旁,目送一群大爷离去。 “公子,吓死奴婢了。” 回到马车内,外语忙着给白拂擦手送茶,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些军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她都吓得只哆嗦,要不是乐道扶着她怕是要站不稳。 “公子,他们是摄政王的康宁军” 乐道目光从远去车马的军旗上收回: “康宁军一出,必有大事...他们朝北去了,莫不是北边有事?” 闻言白拂刚放松的神经又是一紧。 乐道的担心不无道理。 摄政王,康宁军,白拂听说书先生添油加醋讲过。 抛去那些神话部分,大体能知道康宁军是摄政王的一把利剑,十年前摄政王大杀四方就是靠的这支军队。 刚才他们喊有军令要急行,必定是北边有事,白拂不免有些担心。 “安州虽然在北边,但不是边境,有事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影响到安州。”建业见白拂担心,宽慰道。 白拂点点头。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先按照原计划走,沿路多打听,万一有事我们也不强行。” 建业乐道道声知道了,转身去驾马,外语跟着白拂上了马车。 刚才蹲着弯腰折腾好一番,此刻白拂腰酸背痛,任由外语给她按摩腿脚,闭目养神。 阿弥陀佛,希望接下来一路平安。 ... 天公不作美。 虽然入了秋,日头却比夏日那会儿还要烈上几分,加上这届考生又多,一众人入场检查流程走下来并不轻松,甚至有身子弱的还没进考场又被抬了出去。 罗锦身子虽然被白拂调养的很好,但他平日运动少,感觉身子有些疲,下午简单吃了点肉干和橘子后在号舍里闭目养神。 黄秋阳不累,他乐呵呵地站在巷子里看赖固吃馒头,一个两个三个... 当他数到第六个时,赖固终于停下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黄秋阳,“我怕馒头不够,早上在家多吃了些,现在还不饿。” 黄秋阳忍俊不禁。 这位大兄弟,不饿还吃了六个,那饿了得吃多少? 先前一番闲聊,他如今已经知道赖固家里是开烧砖工坊的。 上面有五个哥哥姐姐,都不是读书的料。 到他这,不知怎的老赖家的种突然开了窍,他一岁能言三岁能诗,他娘惊觉得家里要出个文曲星,便将他送去村里的秀才家半工半读,他读着读着轻轻松松就成了秀才。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这么年轻考上秀才的人可不多,整个村都以为他们村要出个举人老爷了。 可惜赖固来考了两次,都落了榜,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秋闱。 黄秋阳好奇多问了一句赖兄你如此聪慧为何会落榜,赖固憨憨告诉他是因为他一次拿不了九天的馒头,饿得头昏眼花没考完所以落榜了。 黄秋阳差点没被噎死。 听说过才学不好落榜的,病了落榜的,跑题落榜的,因为馒头不够落榜...还说得那般理所当然,当真第一次。 于是他该死的好奇心又爆棚了,趁其它考生还没到齐,拉着赖固好一顿聊,知道更多内情。 赖固其实不爱读科考的书,更爱跟着他爹他哥往砖工坊或者建房子的工地跑,坚持读下来不过是熬不过他娘殷切的叮嘱,也抵抗不住师母隔三差五给他做的精面馒头。 他家里穷,平日吃不上精面馒头,第一次吃的时候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开心得停不住嘴。 老师告诉他,考上举人就能天天吃上白面馒头,于是他有了奋斗的目标,发奋读书,可惜接连落榜了两次。 这次他本不打算参加的,但得知今年考试规矩改了,不需要一次带足九天的馒头,他才决定再来试一试。 “黄兄,你第一次考就遇上这么好的政策,要感恩呐。”赖固将新考试规矩好一顿夸,就差对着天拜一拜了,末了感慨道。 黄秋阳顿时有些惭愧,毕竟这么好的政策他还想着中途退场,真的是他太娇惯了吗? 为了养精蓄锐,第一日考生们结束准备工作后简单洗漱便搭了床铺躺下了。 夜色沉沉,属于白日的燥热却没有散去,密密麻麻小小格子间里,不停有学子碾转翻身的声响和抱怨声传来。 “热死了” 黄秋阳裹着蚕丝被烦躁地翻个身。 号舍空间狭小,手长脚长的他半个身子都吊在外面,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晃来晃去,一不小心便撞到堆在一旁的食篮,食篮翻倒,里面的点心滚落出来。 虽然听到声音,黄秋阳却没有动,只在心中愈发后悔来参加这场考试。 他好好的宽宅软床不待,跑来吃这般苦,为哪般呐。 冲动了,冲动了。 这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啊。 好在还熬两天就能回家去歇息了。 外面蛙声不断,闷热难消。 哪怕蚕丝被再昂贵,再薄,再丝滑,黄秋阳身上还是不停冒汗。 可纵是如此,他也不敢将被子掀开。 没办法,考场里难闻的气味四溢,引来众多蚊虫,不知道是不是他细皮嫩肉遭蚊虫偏爱,上次考完,他身上被咬了十多个大包。 这次特地要来祖母珍藏的蚕丝被,他铁了心,宁愿惹出一身痱子,也不要那一身瘙痒难耐的包。 罗锦如厕回来,路过黄秋阳号舍,见到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精贵公子委屈地蜷缩着,身子被裹得像蚕蛹一般,只露出半个脑袋,脚边是掉落在地的精致糕点。 他想了想,回了自己号舍,不一会儿拿着个瓷瓶回来。 “黄兄将这个抹在身上试试。” 听到声音,黄秋阳睁开眼,见罗锦手里拿着一个瓷瓶站在门口,忙坐了起来。 “这是何物?”他一面打量瓷瓶,一面问道。 “我家公子调制的驱蚊药” 罗锦说着,打开瓶子,用手指堵住瓶口轻轻摇晃几下,然后抹在自己耳后,手腕处,“蚊虫不喜这个味道,抹上后就不怕蚊虫叮咬了。” 还有这等好东西?! 黄秋阳一个鱼挺站起来,接过瓷瓶,“我也试试。” 黄秋阳觉得这是他在考场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早上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别提有多舒心。 “多亏了罗兄的好药啊。”他对着罗锦感叹道。 罗锦揭开碗盖,泡面的香气立马伴着热气溢出来,黄秋阳手里捏着精致糕点,忍不住鼻子动了动,“罗兄吃的...又是何物?” “若黄兄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说着话,罗锦将泡面往旁边推了推,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碗,麻利放入泡面和干蔬,从小泥炉上取来茶壶将热水倒进去,盖上盖子,动作一气呵成。 黄秋阳看得目瞪口呆,“面这样泡泡就能熟吗?” 罗锦浅浅一笑。 “黄兄试试便知道了。”他说道。 此刻确实想吃些带汤水的东西,黄秋阳也不多客套,转身拿了筷子坐到一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碗面很快见底,连汤汁都不剩。 黄秋阳抬手擦了擦嘴巴,发出爽朗一笑,“舒坦!” 第99章:神医 青州,州府。 荣知州低垂着头站在下首,等着只身夜访的摄政王发话。 下午他一双儿女游玩归来,与他说了路上遇见摄政王府神医汤远父子的事儿,他这边还没琢磨个一二三来,摄政王便亲自来了。 而且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书房里,让他受惊不小。 女儿只说神医携子在外游历,碰巧来了青州,途中因误会相识,为了表达歉意汤神医答应帮她调养身体。 荣知州自然听说过赫赫有名的汤远神医。 传说汤远神医医术了得,数次将摄政王从战场上救回来不说,还两次将小世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有能力的人脾气都大,陛下曾邀请汤神医入御医院,汤神医以不擅慢症为由给拒绝了。 所谓慢症,就是指慢性疾病,陛下招汤神医入太医院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治疗头疾。 可汤神医问诊都不曾问诊,直接一句话断了陛下的念想,陛下虽然恼怒,但汤神医是摄政王的人,事情最后只能大事化无。 他女儿这个胎生的弱症,也属于慢症的一种,汤神医却说可以调养... 荣知州想不通其中关窍,只觉得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摄政王的到来验证了他心中猜测。 “本王有一事要荣知州办好。” 摄政王打量着徐知州后不疾不徐说道。 荣知州忙恭敬躬身拱手: “请摄政王吩咐,下官必定办妥。” “汤神医为贵府小姐治病是本王安排。”摄政王说道,见荣知州身子一动要说什么,动动手示意荣知州稍安勿躁: “届时汤神医入府衙给贵府小姐治病,我儿会以汤神医儿子身份一同入府,还请荣知州严加保密且保障他们安全。” 荣知州瞳孔一缩。 虽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他也没想到会这般难! 原来女儿口中的汤神医儿子是小世子! 这可不是小事,听说小世子在元都数次遭人陷害,他一个小小府衙哪里能保障小世子安全?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摄政王开口道: “人手本王自有安排,荣知州给他们提供便利即可” 顿了顿,又道: “不过若走漏了风声,本王的人手怕是不够用,届时需要荣知州多操心了。” 荣知州不是京官,往日没有机会与摄政王接触,但此刻也能从对方云淡风轻的言语里听出警告意味满满的意思,忙拱手表态: “摄政王放心,此事除了下官,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只是,不知如此是为何?” 摄政王抿抿唇,眉头微蹙。 为何? 他也想知道为何! 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那混小子硬是死活不多透露一句。 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听出点意思-- 儿子这趟去安州心里揣着事,就没想过要安分!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老实待在青州,等他回来再来接。 至于儿子喜欢的那个姑娘... 随他吧,有汤神医在他也不敢太过分。 “这个你无需知道,办好交代的事情即可。”半晌摄政王语气沉沉说道。 荣知州:“......” 摄政王果然如传言那般神秘莫测,喜怒无常。 摄政王悄无声息离开后不久,荣七娘敲响了荣知州的门。 “爹爹我有话与你说。”荣七娘走进屋后一脸严肃说道。 荣知州还沉浸在摄政王交代的那些事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一拍啊了一声,“七娘想说什么?” 为防万一,荣七娘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在爹爹耳边小声道: “汤神医入府的事,女儿担心爹爹多想,所以来跟爹爹说说,女儿打听过了,汤神医平素做事就不按常理出牌,此次来青州虽然有些蹊跷,但爹爹不必多心,他应该对我们没有恶意。” 原著里,汤神医前期是女主的冤家对头。 后期则是女主的狂热粉,是个为医术痴狂的良心医者,那日他儿子将她当成奶娘,以汤神医的良心,提出为她治疗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哪怕他是有其它原因或者目的,想必看在他儿子的份上也不会加害于她。 她能感觉到那孩子抱住她那一瞬的欢喜与真情,很真切,想必那位与她相似的奶妈是孩子很看重的人。 所以她愿意冒险让他出手治疗她。 这具破败的身体让她煎熬了这么多年,哪怕只能好上那么一分,她也要试试。 毕竟她还要打起精神,让这一家子对她真心真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 虽然原著里下令处死她全家的是摄政王,但将他爹爹卷进谋逆案的是长公主的人,趁爹爹现在还没和长公主的人有交集,她要想办法让爹爹彻彻底底远离是非。 这次与摄政王的人产生交集,或许是一个好契机。 ... 巴格在地里忙了一上午,一脸欣慰从地里回来,走到院门口碰到从隔壁院子监工回来的小四儿。 小四儿拉耸着耳朵苦着个脸。 “小四儿有什么问题吗?”巴格难得体贴问一句。 小白出发前特地交代让他看着点小四儿,防止郭家村那些人再来闹事。 虽然郭家村的人自从那次来闹过一次后,再没来过,不过小白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小子能隔了大半个月才来闹,不排除过段时间又来。 小四儿摇摇头。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李匠说公子交代的事情有些不懂,需要多些时日琢磨。” 如今铺子账面上余钱不多,但建房子建仓库的事情不能停,公子便想着缩减成本,临出发前交给他一个配方。 说用某种石灰石和粘土为主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后,在窑内煅烧成熟料,再和矿渣同磨,能制成一种叫水泥的东西。 有了水泥,不仅能省了眼前采购青石地板的钱,以后还能卖钱,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 老李匠铺子有现成的土窑子,铁匠大叔能提供铁矿渣,两个大头算是解决了。 可问题是,老李匠按照配方试了多次,石灰石和黏土更是收罗来好多种,却始终达不到公子说的要求,一群人愁得不行。 巴格松口气。 不是有人闹事就好。 造房子的事他也不懂,自然给不了什么好意见,不过--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秦公子和小亮,他们说不定他有听公子说过。” 对啊! 小四儿眼睛一亮。 “对对,我去问问” 说罢,小四院子也顾不得进,转身跑了个没影。 “巴格大叔和小四儿回来了!” 大丫端着盘子从灶房出来,“快洗手吃饭...咦,小四儿去哪了?” 刚才明明有听到小四儿声音。 “哦,他应该去学院了,等他回来晚点一起吃吧。”巴格洗好手,又去仓库清点货物。 等他从仓库出来,大丫已经摆好碗筷,见巴格出来又去灶房端来一碗汤,一盘胡饼。 “没事不管他,趁热乎着,巴格大叔先吃” ... 秋闱第二场考的是诏,告,表这三种文体,是适用于各种正式场合的官方文件,类似于现代公务员考试的公告通告。 这是考验考生写公文的技能,毕竟中举后就可以当官了。 这个是黄秋阳的薄弱环节,毕竟没人想过他会放着家业不要亲自去当官给人写公告,这方面的训练是最少的。 他拿着考题半天不下笔。 倒不是他完全不会,而是在犹豫怎么写能最省事儿,哪种字体最好看。 监考官第一次过来时,看到他将还没开始蘸墨的毛笔搁在嘴巴上发呆,摇摇头,走了。 没走两步又停下,看着隔壁号舍嘴里含着半个馒头奋笔疾书的赖固,愣了愣。 这才开考多久就饿了? 不过考场开考后只要不作弊不交头接耳,他也管不着,监考官又摇摇头,走了。 监考官第二次过来时,罗锦已经写完一篇正在换纸,黄秋阳刚开始动笔写了个标题,赖固刚放下笔拿起另一个馒头。 监考官:“......” 他走近一瞧,赖固桌面上的纸已经写了一半,旁边还有一张已经写完的,不由一惊-- 吃着馒头还能写这么快? 他一路走来,写得最快的也才是第二张刚开头呢。 见监考官在他这里不走了,赖固抬起头,眼神询问监考官有何贵干。 监考官这才察觉自己影响到考生,忙后退一步,伸手示意让他随意。 黄秋阳数了数,监考官已经来了三次,每次停在赖固号舍前最久,他想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笑了。 因此等监考官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写得最慢还一脸笑的古怪考生,以及一个不停吃馒头还写得最快的古怪考生。 “咳咳--” 再过来时,监考官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罗锦还剩最后一篇文章,正在边吃橘子边晃手腕,听到声音看过去,见考官这次站在黄秋阳和赖固号舍之间。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脸古怪。 监考官觉得这次监考真的很让他长了见识。 那个从头吃到尾的考生,居然是全场第一个考完的,考完也没闲着,还拿出了咸菜配着馒头继续吃。 若不是怕影响考生,他有股冲动想一直站在那里,看那小子从头到尾到底能吃几个馒头! 而那个写得最慢还很开心的考生,似乎是体力不支,居然拿出一整只人参开始啃! 若他没看错,那是一株至少几十年的野山参! 那考生还一边啃一边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是这天太热中暑不正常了? 他不动声色扫了扫黄秋阳试卷上的名字,又扫了扫赖固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几下,一脸复杂转身走了。 第100章:考完 “十三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秦夫子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等儿子看过来,示意他看自己举了半天没动的手: “用眼睛能吃饭吗?动筷子。” 秦十三胡乱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却没有咀嚼,一番神游天外的模样。 半晌,他喃喃开口问道: “爹,您学识渊博,我考您一个问题如何?” 秦夫子撇儿子一眼,示意他说。 “爹可曾见过这样一种东西,非砖非瓷,软时如稀泥,硬时如磐石,一经成型,遇水不融,数十年不坏。” 秦夫子:“......” 纵使你爹爹我学识渊博,也不包括这个啊。 秦十三压根没注意爹爹表情,继续思忖说着话。 “小亮哥哥说,他曾见过一种叫水泥的东西,用来铺地铺路甚好,制造不难,但她只记得大致原料,不记得具体比例--” 秦十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情况。 小四儿找上他,说了很多让他云里雾里的词汇,最后问他在元都可曾见过此物。 白拂便出发前告诉了小四儿用料和大致比例,让他和老李匠斟酌着调整分量,直至做出成品。 但老李匠做出来的成品,不是不成形,就是遇水即融,再或者硬度不够... 总之和白拂的描述有出入。 老李匠有些灰心,怀疑根本不存在此物,小四儿也急得没了法子,都问到他这儿来了。 “只知大致原料,却不知具体配方比例...子宴你说,这岂不是相当于大夫只知道药方组成,却不知如何精准配药?” 秦院长手里捻着一枚棋子,含笑落下一子,将儿子问他的事又评价一番: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此行事,失败也是常情。” 斐公子没有取棋子,盯着棋盘若有所思。 “诚然如此。” 半晌他说道: “可既然有人说见过此物,那此物就必定存在...让匠人在此方面钻研,早晚会做出成品,造福一方,区区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秦夫子也是这般想,点点头。 “子宴果然通透,一点既明”接着话锋一转,“可惜你一身才学高见,却荒废在我这小小书院,可惜啊可惜。” “老师谬赞” 斐公子伸手取来棋子,淡淡一笑: “若白麓学院都只敢说是小小书院,这让其它学院情何以堪?” 白麓学院虽然远离元都,但名望早已远扬元都,元都里的世家重臣,将族中子侄送来白麓学院读书的不在少数。 这些名门公子哥来到白麓镇,买房买地,花钱如流水,为饶州财政添了不少力。 好友徐知州不止一次在他耳边感叹,年少读书时受了恩师施教之恩,想不到如今成人为官一方还能受到恩师照拂。 “老师乃大业学子之福。”斐公子认真道一句。 秦夫子但笑不语。 “爹爹” 小思下学寻来,身后跟着阿礼,“今日罗锦哥哥考完了,小亮家摆庆功宴,我可以去吗?” 斐公子抬头看过来,哦了一声。 “这么快就考完了?” “哪里快了?”小思嘟嘴,“我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久呢。” 小亮早早告诉她,等罗锦哥哥考完能吃上庆功宴,到时候二丫三丫姐姐都会回来亲自下厨。 自从小白走了,她好久没吃到二丫三丫姐姐做的大餐,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今日午食她都没吃两口,一心想留着肚子晚上敞开肚皮吃。 秦夫子摇摇头。 “子宴如今不关注科考,自然觉得快,此次参加秋闱的学子和家人,怕是觉得度日如年啊。” “此话怎讲?”斐公子顺口问道。 一旁老仆笑了笑接下话。 “斐公子有所不知,今年气候反常得很,咱在这山上感觉还好,考院那边反馈,号舍里先是热的如蒸笼,后又下雨骤然降温,不少考生受不了温差,不是病了,就是发挥不佳。” 自己也是曾经参加过科考的人,斐公子立马明白过了,感慨道: “那确实要苦了考生们了。” “也不能这么说”秦夫子道,“科考考的也不仅仅是学问。” 科考不考学问那考什么? 小思有些好奇,不过很快被赴宴的迫切之心给压了下去,“爹爹,我去了。” 说罢也不等答,行了礼,小短腿一转跑得飞快。 斐公子摆摆手,阿礼躬身跟了出去。 ... 与黄秋阳结伴走出考场,罗锦回头看一眼考院。 里面陆续有考生走出来,不同于前两次的或欢欣或沮丧的表情,这次走出来的学子不是神情怏怏,就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秋闱,但这几日所见所闻,罗锦猜想,这大概是最惨烈的一次科考了吧。 “这次多亏了黄公子”罗锦对一旁黄秋阳拱拱手。 说来也巧,第三场考试他也和黄秋阳分到一个字号,虽然号舍不再相邻,但相隔不远,休息的时间两人还一起喝了饮子吃了面。 前日骤然降温,黄秋阳还借了他被子和袍子,不然他怕是也要像其它考生那般来个头疼脑热。 黄秋阳笑着回礼: “罗兄客气了,没有你的药和面,我怕是要中途弃考了。” 能坚持到最后对他而言才是个意外。 两人说笑着朝外走去,将考院门口的嘈杂抛诸脑后。 “秋阳哥哥” 黄灵儿在婢女搀扶下,摇曳生姿地迎上来。 待走近,好似才看到旁边有人一般,微微躬身,娇羞道一句: “原来哥哥还有同伴一起。” 黄秋阳了然一笑。 “妹妹,这位是我白麓学院的同窗,罗公子” 说着他转向罗锦,“罗兄,这位便是给我准备冷饮热汤的妹妹。” 罗锦拱手,“原来黄兄妹妹,幸会。” 黄灵儿刚露出一个娇羞淑雅的笑,便被一个大嗓门热情招呼声给打断,“黄兄罗兄!” 见是赖固,黄秋阳笑了,目光落在赖固身后包裹上,笑问道: “赖兄这次的馒头也都吃完了?” 赖固憨憨笑。 “这次题量大,写得多自然吃得多,差点不够,只留了三个今日早上吃了,现在又饿了。” 一想到赖固那边监考官的表情,黄秋阳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罗锦知道他在笑什么,也忍不住笑了。 “那道题,赖兄答的利还是弊”罗锦随口问道。 第三场考策问,就是考生结合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见解,这次的考题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今年有道题目很刁钻,居然是《论精简军队之利弊》,直接将许多考生炸晕了。 如此尖锐又敏感的题,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考官出的? 不按套路来呀... 以往都是考民生问题,考生们提前打听好阅卷管的喜好,就是为了在答题时尽量去迎合考官的喜好。 可问题是,精简军队不是普通的民生问题,它不能由阅卷官的喜好去决定,主要还是要看朝廷的态度。 朝廷什么态度? 那得看哪个朝廷。 如今朝廷分两派。 陛下一派认为国库空虚,如今又是太平盛世,理应精简。 摄政王一派则认为十年前的战乱就是源于大业国军队消减,壮了外贼的胆,为了太平盛世持久,军队必须维持。 两派都占一部分理,两个观点其实都可以写。 但礼部如今是摄政王的领域,贡院又属于礼部... 所以不蠢的考生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先夸利,后侧重书写弊端,这样既可以安抚陛下一派,又能向摄政王一派表忠心。 “我写的利。”赖固说道。 黄秋阳罗锦对视一眼。 这憨憨的大兄弟,怕是又要带着馒头来考一次了。 几人又寒暄几句,便散了。 目送罗锦走远,黄秋阳这才回头,上下打量黄灵儿。 “为了庆贺哥哥坚持到最后,妹妹今日这般盛装,哥哥真是感动至极。” 黄灵儿嘻嘻一笑,将目光从罗锦身上收回,面上已没了方才的娇羞,杏眼一瞪嗔怪一句,“哥哥就知道打趣妹妹。” 说着又叹口气: “可惜今日白公子没亲自来...看来铺子上的伙计没骗我,白公子近日真不在白麓镇。” 黄秋阳听得一愣。 “白公子不在白麓镇了?” 那他折腾个什么劲儿? “白公子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说是去北边儿寻宝贝儿去了--” 说着,黄灵儿转身朝马车走,这次也不用婢女搀扶了,走得生龙活虎。 黄秋阳跟上,侧眼瞧了瞧妹妹神色,看样子好似有些生气。 “白公子心上人在北边?”他小心翼翼问道。 黄灵儿脚步一顿,倏地抬眼看向自家哥哥,面上几分恍然,随即几分怒气涌现。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北边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宝贝儿?! 再想到德天阁伙计说话时的神秘模样,这...没鬼才怪! “哎呀!” 黄灵儿跺脚,拉住黄秋阳袖子,“哥哥你快去问问罗公子,白公子到底去北边儿干什么去了!” “黄兄这是...” 罗锦和数学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黄家兄妹两人,微微诧异。 “罗兄” 虽然是不情不愿被妹妹拽着一路奔来,但在妹妹心上人熟人面前,该维护的还得维护。 “是这样的” 黄秋阳缓了缓气息,“我原本托秦公子邀了白公子同游赏景,却听说白公子离开白麓镇去了北边,也不知道走得如此匆忙是有何急事?大概何时能回?我好提前安排。” 原来是公子的朋友。 这样的话,这次考试很多巧合便解释得通了,罗锦微微释然。 “不是什么急事,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就能回。”他答道。 黄秋阳拖长声调啊了声,哈哈一笑。 “那看来届时要安排一同赏雪景了。” 眼瞅着话题要继续不下去了,黄灵儿在身后戳了戳他,黄秋阳无奈只得再次开口: “金秋好时节,我家里最近也给我安排了好些相亲,想必白公子此去北边,亦少不了许多这样的应酬吧?” 这话题转得实在突兀,罗锦被问得一愣,数学亦抬眼看过来。 这公子看起来风神朗逸,说的话怎么乱七八糟的呢。 他家公子是这么闲得人吗? “公子误会了,我家公子这趟去北边是谈生意去了。”数学说道。 谈生意啊,黄灵儿松口气。 “谈生意好谈生意好”黄秋阳干笑两声。 第101章:挟恩求报 老规矩,罗锦先去了浴堂,洗得清清爽爽才回小溪村。 数学说德天阁的小伙伴们今日都回了小溪村,要为他庆祝。 都还没有出结果,其实没什么好祝贺的,但是白拂特地交代过,于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照做了。 路过李枣家时,罗锦看到李枣正在篱笆墙外边喂菜叶子边对着鸡鸭鹅咧嘴笑,小亮小思也在一旁逗兔子。 看罗锦回来,小思小亮开心跑了过来。 “罗大哥回来了!” “罗大哥考得怎么样?”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罗锦笑着答了。 李枣也走了过来,扯扯嘴角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罗锦倒是没多想,这孩子是个别扭性子,本就不爱笑,以前说话也冲,后来不知道小白跟他说了什么,说话就不冲了,但是脸色总还是有些勉强。 小亮嘻嘻一笑指着篱笆方向说:“小枣哥哥,它们看着呢。” 李枣后脑壳僵了僵,没有回头。 等罗锦和小思小亮走了,他立马转身来了一个川剧变脸,换上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继续喂菜叶子。 “你们真可爱啊。” “你们真棒呀。” “你们的屎真香啊” “你们颜色真好看呀” “你们的眼睛大又圆呀” “你们的毛真长啊” 坐在门口编草鞋的钟氏听到碎碎念忍不住笑了,她高兴喊老伴出来: “咱小枣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要么跟个闷葫芦似的,要么跟点炮竹似的,今儿个我都听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果然长大懂事了。” 李舟伯嘴角抽了抽。 老婆子看不见孙子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哪里是长大懂事才说好听话的样子。 笑得跟个鬼似的。 也就能骗骗那些鸡鸭鹅了。 李枣喂完鸡鸭鹅又往白拂菜地后边的那片山走去,猪的食量大,他一个人喂不过来,白日便将猪赶出去觅食,天黑前再去找回来。 如果是平地倒不难找,但小溪村两面环山,山里的吃食明显比其它地方多,那些猪一进山就撒了欢的跑。 于是每日找猪成了他最大的事。 他刚走到菜地,便看到巴格轻轻松松扛着两头猪从山上下来,再看旁边,临时搭建的石头猪圈里已经有五头猪,愣了愣。 “巴格大叔你今日不忙农活吗?”他问道。 巴格将两头猪放进猪圈,不以为意道: “闲着无聊,便上去转了转,碰巧看到就弄回来了。” 李枣抿抿嘴,别扭道一句多谢。 巴格也不是个话多的,不以为意答一句不客气,转身又往山上走,边走边说: “要下雨了,其他人也帮着去找了,我们也赶紧。” 李枣低低应一声跟上。 ... “公子” 长鸣急匆匆走进一家酒馆,推门进入包厢,“那小子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的一脚店投宿,我们是不是也--” 郭六郎蹙着眉头打断他。 “也什么也?你和他们很熟吗?” “不熟我们出了饶州就一直跟在人身后?”长鸣嘀咕一句。 “谁跟着他们了?” 这话郭六郎不爱听,瞪眼看过来,“那日明明是我们先出城的!” 得知家里为他安排了流水相亲宴,他连欠款的事情都来不及提,拉着长鸣便出了城,打算打道回外祖家。 不想第一日便在路上碰到小溪村那个冤家。 还好巧不巧两人好似要去的方向一致,时不时能碰到,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便退了一步,跟在后面慢慢走,顺便看看那小子搞什么鬼。 长鸣拿起鸡腿咬了一口,“那我们...” “当然是进城吃好的喝香的!”郭六郎打断他,“赶紧吃你的。” 因为要沿途考察,白拂没有赶时间,一路走走停停,边走边打听。 数日后,他们一行顺利进入安州境内。 白拂没有直接赶往石涅山脉一带,而是在安州最大的镇子,乌海镇,落了脚。 “白公子,再走两日便是石涅山脉,为何不一鼓作气去那里落脚?” 建业不解问道。 “不急” 白拂说道,“你们先去和镇上的虎啸镖局打声招呼,我还有些事要办。” “是” 建业安道也不多问,按白拂说的去做。 待两人走远,外语跟着白拂出了门。 “公子,我们到底去哪里啊?” 走了两个时辰,公子将镇子里大大小小街道都转了一遍,却不见公子买点什么,外语此刻肚子饿腿也软,忍不住问道。 白拂今日学人翩翩君子,拿了把扇子,顺手敲了敲她脑袋。 “今天的事办完了,走,去前边那家馆子,刚才糕点铺子的老板说那里的刀面最地道。” 今日办事情了吗? 外语挠挠头,不过不管了,饿死了-- “是,公子!” 她迫不及待往前跑去,白拂摇摇头在后跟上。 小姑娘跟着自己跑了这么远确实吃了大苦头,再让人饿肚子就是苛刻员工了。 两人走进一家看似不起眼,内里却相当不错的面馆,外语麻溜点了两碗特色刀面,又点了几样小菜。 “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吃饼食吗?为何来来这家铺子?” 外语接过小二送来的茶壶,熟练给白拂烫碗筷汤匙。 “因为我们外语喜欢吃,公子特意迁就你啊。”白拂打量着铺子,不以为意随口说道。 外语一愣,旋即羞红了脸,娇羞喊了一声,“公子!” 白拂被这声娇唤惹得起了鸡皮疙瘩。 见小姑娘红了脸,刚要解释两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真是个多情公子啊!” 语气不善。 白拂目光扫过去,对上一个明显是针对她的目光,待看清脸,微微一怔。 “是你。” 居然是郭家村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怎么会在这里碰到? “公子,这人谁啊?”外语凑过来小声问道。 看双方反应,应该是认识的人,而且是那种关系不太好的。 “不认识。” 白拂收回视线。 虽然有些巧,但他可不觉得这人千里迢迢是追她而来,也懒得继续和这种分不清好坏的人多打交道,只能冷处理了。 正好这时小二送来刀面,白拂拿起筷子催外语,“趁热吃。” 外语哦一声,看一眼自家公子,再看一眼那边的少年,吐吐舌头低头吃面。 “公子今日亲自来收账啊?” 等伙计端来食物,面铺掌柜坐到郭六郎对面,递过去一个钱袋,“多谢公子同意小老赊账,这段日子生意不错,公子清点看看数目对不对。” 长鸣拿过钱袋查看,对了对账本,对郭六郎点点头。 “于伯不必客气,应该的。”说着,郭六郎拿起筷子大口吃面。 于伯却并没有就此离开,坐在一旁陪同,时不时问几句话。 “贺老夫人如今身子骨可还好?” “祖母很好,前日还问起您,正好今日顺路便来看看您。” 长鸣吸了一口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出门这么久,我也想于伯家的刀面想得紧” “那就多吃一点。” 于伯喊伙计让多送些面来,郭六郎拦住他,“够了,吃不了这么多。” “那我让伙计准备些面和汤料,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行吧,郭六郎收回手。 于伯曾在贺家厨房帮工,两个儿子也在贺家矿上做事,后来出了意外,导致一死一伤,虽然拿来抚恤金,但为了方便照顾受伤的儿子,于伯离开贺家开了这么家面馆。 吃完面坐了会儿,白拂让外语结账。 外语在腰上摸索半天,一脸惊恐看向白拂,“公子,钱袋不见了!” 白拂正摸着肚子感叹这面还真不错,闻言一愣。 “别急,再找找看。”她说道。 外语又是一顿好找,再抬头这次声音带着哭腔,“公子,还是没有,我想起来了,刚才街上有人撞了我一下,会不会是被偷了?” 白拂也想到这种可能性。 大额银票她缝制在衣服内兜,刚才她摸过了没出问题,这次出门带的铜板和碎银都在刚才给外语的钱袋里... 因为几十个铜板拿出大额银票,这不是欺负人嘛? 想了想,白拂眸光微转看向刚才阴阳怪气的小伙儿,很好,人还没走,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出门在外遇故人,也是一种缘分。”她走到人桌前,笑着说道。 正在吃面的小伙儿抬起头,一脸古怪看她。 “你确定是故人,不是仇人?”他语气嘲讽问道。 好大的怨气。 好在这家伙第一次见就这德行,白拂也不恼,仍旧带着笑,不答反问: “你确定不是恩人,是仇人?” 恩人? 郭六郎瞬间想到什么,黑了脸,冷哼一声唇角讽刺地勾起。 “挟恩求报的恩人,算哪门子的恩人?再说,救人方式千万种,你确定你们的法子是救我不是害我?”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臭小子! 白拂有种不想跟他说话的冲动,但是,现实不允许。 女汉子也要能屈能伸。 “你说你年纪不大,思想怎么这么僵化呢?” 白拂佯装几分气愤,一屁股坐到一旁空闲板凳上,和人讲起理来: “来,你今天倒是跟我说清楚,我们怎么害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和陌生人嘴对嘴,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们家小四儿还委屈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下--” “闭嘴!” 郭六郎突然涨红脸一声爆喝,将本来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面也顾不上吃了,好奇探头张望。 “公子” 长鸣出声提醒,却也不敢多嘴-- 小四儿这名字他熟。 那日公子让他去和守门仆人对峙,对方描述的形象和公子见到的那个叫小四儿的一模一样,这事错不了-- 就是那小四儿为了索要酬劳,故意上门挑事儿,搞坏了公子名声。 让本就不喜公子的郭家人如今看他这个孙子更不顺眼,没个好脸色,不然公子也不会不等郭家老太过完寿辰,便匆匆赶回安州外祖家。 第102章:你值多少钱 意识到失态,郭六郎吸口气压低声音。 “你到底想如何?”他咬牙问道。 这家伙莫不是还想在这里也散播他是断袖的谣言? 想到这个可能,郭六郎浑身气压又低了几分。 这混蛋!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一恩一仇互抵了,从此就当那事没发生过,想不到对方这般不依不饶。 郭六郎拳头握了握。 若再次惹是生非,就别怪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饶州他人生地不熟,这安州可是他的地盘! 哪怕他外祖贺家如今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碾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绰绰有余! 白拂听出对方的咬牙切齿和小心翼翼,微微勾唇,靠近对方也压低声音道: “不想干什么,既然你不愿意认恩情,那就用银子来了结这事吧...不管怎样,我们好心救了你一条命,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有付报酬吧。” 说完意味深长看郭六郎一眼,目光还上下扫了扫: “你自己说,像你这般正当风华、俊俏英武小公子的命...该值几个钱?” “咳咳咳咳” 长鸣被呛了个正着,瞪大眼睛一脸诧异看对面细皮嫩肉不像个男人的小公子用打量小娘子的表情看他家公子。 小子够胆量。 就你这小身板,我家公子一只手就能捏死你十次信不信? 白拂:不信,试试? 郭六郎气得脸通红。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挟恩求报!”小伙子眼睛圆瞪气愤说道。 白拂目光从郭六郎刚发出嘎嘎嘎声响的拳头上收回。 挟恩求报? 呵呵。 话赶话到了这个份上,宁愿气死人也不能气自己,白拂也不遑多让。 “是你有恩不报在先,还见人甩脸子怪人挟恩求报,难道不是你理亏?!” 郭六郎危险地眯起眼睛。 “所以你这是承认自己挟恩求报了?” 如果白拂知道他指的是在郭家村坏他名声一事,肯定不会应,但白拂并不知道,只以为他说得是现在她要报酬这事,便爽快应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看,我也没办法,让我想想,你这命值多少钱呢?”说着她摸着下巴作冥思苦想状。 郭六郎猛地起身,眼神警告意味满满。 白拂仍旧坐着不动,忽然啊了一声,还打了个响指,“我觉得,就你这条件,至少值三百个铜板!” 正犹豫是要拦着公子打人,还是帮公子打人的长鸣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三百个铜板? 他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当初小四儿上门要酬金只是为了三百个铜板? 他家公子只值三百个铜板? 长鸣缓缓转过头,不动声色打量自家公子。 当年夫人就是看中郭老爷那张脸,才死活非要嫁去饶州那么远。 那时郭老爷家境普普通通,夫人倒贴的嫁妆多得让郭家村的老人们至今念念不忘,他家公子生得比老爷还要俊一些,怎么会只值三百个铜板? 这小公子莫不是眼瞎了? “你!”郭六郎深呼吸一口气,“你简直欺人太甚!” 说罢转身就走。 长鸣恶狠狠瞪白拂一眼,也走了。 白拂:“???” 这是嫌她要多了? 眼见着人已经走远,白拂麻利起身跟上,这唯一的熟人走了可不行! 眼角余光瞧见长鸣掏出钱袋要付钱,白拂手一伸一把夺过钱袋,从里面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后又将钱袋丢回去,三两步走到柜台前将银子丢给掌柜。 “这个付我们那桌饭钱,多的...”她指指追上来的长鸣,“多的付他们那桌!不够让他补。” 说罢拉着目瞪口呆的外语,快速出了面铺,后面传来掌柜哎哎的声音。 慢一步的长鸣:“......” 于伯以为他们认识,见那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笑呵呵将银子还给长鸣,“既然是公子的朋友,就不收钱了”说着递上一个食盒,“这是给老夫人的,回去热热就能吃。” 长鸣也顾不上解释,接过食盒将银子塞回于伯手上,嚷嚷着下次再来也跑了。 于伯拿着银子哭笑不得,摇摇头回去忙活了。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 长鸣急匆匆跑出去追已经走远的郭六郎。 郭六郎脚步不停,步子却慢了下来,长鸣气喘吁吁追上去。 “公子,你跑什么?”长鸣问道。 郭六郎一巴掌就要招呼在长鸣脑袋上,长鸣灵活躲开了,郭六郎手落空,顿时炸了。 “你能更蠢一点吗?他摆明了是想侮辱我!正当风华俊俏英武小公子的命,只值三百铜钱?” 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哎哟我的公子” 长鸣哪能不知道公子是觉得拿钱买命是侮辱,但-- “咱实际点,这总比她用三万两侮辱你强吧?咱这次回郭家可没拿到一分一毫货款...三万可付不起。” 长鸣小心翼翼说道。 他真心觉得,反正是不认识的人,还互相闹得这般不愉快,如今无论对方开口要多少钱都只会让人膈应。 三百文就三百文吧,能堵住人嘴就行。 况且若人家要多了,他们付不起,岂不是更丢人?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没那么多钱,疼公子的贺老夫人也正在为银钱周转头疼,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不对! 长鸣猛地拍了拍自己脑袋,他怎么就被带歪了呢? 那小子挟恩求报不成就使坏坏了公子名声,这种小人行径,应该打一顿还一分钱不给! 他们关注点怎么就落在钱多钱少上了? ... 郭公子到底值多少钱,并不在白拂的考虑范围之内。 出了面馆她将外语送回客栈,又和建业乐道以及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碰头聊了会儿。 乌海镇就有虎啸镖局分行,不过规模不大,若要押大批货去饶州需要提前从其它镖局调配人手和车马过来。 以白拂的现代标准,饶州到安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架不住古代交通工具和路况不给力。 她和语文在镇上转了几日后,趁着天黑一个人又出了客栈。 在城里转了几天,可不是单纯逛逛街。 这乌海镇是北边最大煤矿批发集散地,她已经打听清楚,这里主要有两大煤商。 城北的王家和城南的金家,都是本地经营煤矿的大家族,如今石涅山脉的大煤矿,几乎都被他们垄断。 原本还有一个贺家。 但据说这贺家因为上一辈开始没了能主事的男人,家里几个女流又不顶事,斗不过王家和金家,又出了几场事故,慢慢就没落了。 这两日在王家和金家的铺子里看了一批样品,都不是她想要的无烟煤,再想多看,掌柜的便不再搭理她。 有懂行的告诉她,王家金家生意做得大,买主大多是量大的批发商,像白拂这种新手,人家看不上。 白拂自己也是做生意的,她的德天阁虽然还没什么机会看人下菜,但道理还是懂的,便也没有强求。 之所以晚上溜出来,并不是去劫人家仓库,而是她打听到城郊最大的锻铁窑每天晚上有送货煤车进出-- 锻铁一般需要用到杂质含量最少的无烟煤,跟着那些煤车走,也许能顺藤摸瓜。 按照提前探好的路,白拂一路来到锻铁窑,这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规模大,且附近有很多士兵守护,看那装备,还是正规军。 原来是官方铁窑。 白拂赶紧退到安全范围。 这么大阵仗,想必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她可不想碰。 四处望了望,这会儿没有什么车马进出,想必是来早了,于是白拂跳上一颗大树,依靠在一根粗大树干上慢慢等。 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若不是锻铁窑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一宿,白拂怕是要熬不住睡过去了。 在现代和平年代安逸久了,末世里养成的警觉性早退化得不成样子。 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懒散状态,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心想活在文明社会当个文明人的最大原因。 临近天亮时,白拂才瞅见一队车马驶来。 定睛一看,那黑黝黝泛着金属光泽的,不是无烟煤是啥。 还真被她找到了! 其实直到亲眼所见,她都不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无烟煤这号东西,这下她彻底安心了! 按捺住心中狂喜,她老老实实呆在树上等,想着等送煤车出来,她就跟上去。 结果一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见着送煤车出来。 白拂开始心里没底。 啥情况? 送煤车也被用来锻铁了不成? 没有信心再在树上守一晚上的白拂,决定去一探究竟。 大白天的,又那么多士兵,于是白拂决定转换下思路-- 她走到锻铁窑大门前,先是好一番期盼张望,最后似是实在担心的模样走到门口,一脸小心翼翼问那个一脸警戒的守门卫兵: “大哥,我们家兄弟大早上来送煤,到现在还没回去,家里人担心,让我来问问什么情况,您能帮我去问问吗?” 其它送货的人家早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只有送煤那一行没露脸,家里担心也正常。 那卫兵也是个好的,居然听进去她的话,还转身去里面帮她问,白拂满心窃喜退到门一旁等着。 不一会儿,那卫兵出来了,白拂心中一喜迎了上去。 “大哥,我家...” “就是他,抓住他!” 一声爆喝,那卫兵身后突然冒出一群士兵,将白拂围了个严实。 白拂:“?!” 第103章:古版水泥 “成了成了!” 老李匠拉着小四儿的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四儿也高兴坏了,望着面前摆了一屋子的失败品半成品,最后视线落在眼前一块成品上。 “原来真的能成。”他喃喃道。 这些日子他和老李匠没日没夜地尝试,失败太多次,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倒不是怀疑公子骗他,而是想起公子说过,看似一样的材料,内里成分可能不同。 这点很重要。 哪怕细微的差别,对搭配比例的要求会有很大区别。 一开始他们试了各种相似材料,调了各种比例,都没有成功。 去问了秦公子和小亮,两人也说没有听说过世间存在此等东西。 好在老李匠是个老行家,也是个倔脾气,这些日子将工地的活儿全权交给徒弟,不分白天黑夜陪他折腾。 这不。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们折腾出来了! 老李匠捧起成品看了又看,毫不吝啬赞美,“妙啊妙啊。” 虽然硬度和光滑度跟石料比差远了,但是这东西用起来简单方便啊! 除了铺地,还能砌墙砌屋顶,这样造的屋子结实又暖和! “这东西可比青石便宜不少!”小四儿感叹道。 石头便宜,黏土也便宜,虽然烧制工序麻烦了一些,也费柴火,但整体算下来还是划算! 老李匠笑着摇头。 “你小子不懂,这可不仅仅是省几个钱的事儿。” “知道知道。” 想到好处,小四儿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公子说还能赚钱嘛!” “也不是”老李匠眸中精光闪闪,“这是革新啊!” 有了这便宜好用的东西,别说建房子,就是修城墙,铺路,建桥梁,都不在话下。 不过-- “这些水泥要大量制造,怕是需要先建个大窑子,大工坊,招更多的人...” 还有原料也是个问题。 试了那么多山石烧的石灰,只有一种山石能成功,也不知道有什么奥秘在里边,等公子回来一定好好问问。 其实若白拂在此,一定会发现老李匠研制出来的水泥和她在现代见到的水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老李匠的水泥更粗糙,更脆弱,凝固更缓慢。 与其说是水泥,不如说是被凝固在一起的硬石渣路,比起现代动不动就裂开一条缝的最差水泥路都不如。 裂缝水泥路没裂之前至少是细腻平整光滑的,不硌脚。 老李匠的古版水泥目测顶多做到了不硌鞋,光脚踩上去妥妥要废。 但即便如此,跟古代主流的泥土地比起来,那简直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踩得人一脚泥土,打扫起来也更容易些。 做成马路的话,对古代的马车驴车牛车等交通工具而言应该还算扛造。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的是,老李匠能短短时日做出这种便宜好用的古版水泥,其实也有运气的成分在。 不然不会那么多山石都做不成,只有其中一种做成了。 现代水泥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混合物。 有碳酸钙、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铝、三氧化二铁等。 石灰石里提供钙,黏土提供硅,矿渣提供铝和铁,原料都齐全了,能否顺利生成上述其它混合物其实是未知数。 不管是高温煅烧技术,还是原材料检验技术,研磨技术,烘干技术,每一个都是极高的门槛。 现代工艺体系下都不能保障次次无缺陷,何况是古代纯手工制作呢。 能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个好的开端。 有了这个好的开头,一定会有更多更好更先进的水泥出现。 小四儿没有老李匠想得这么长远,公子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建房子建仓库,他关注的也只有这两点。 “弄什么大工坊啊,现在哪有那闲钱,先把新建好的屋子地面给铺上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老李匠现在也没有其它法子,“行吧,一步一步来。” ... 安州。 锻铁窑内一间简陋屋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黑胖男子满面怒容坐在主座。 左右仆从侍卫林立,下首则跪了十来个瑟瑟发抖的人。 其中跪在最前面的几个男子,此刻都捂着肚子半趴在地上,表情痛苦难耐,应该是被拳脚伺候过。 “贺二,你再说说!你们最近的煤是不是做了手脚?” 黑胖男子出声喝问,刚停止拳打脚踢的一人抬脚又是一踢,“王管事问你话呢,再不老实交代有你受的!” 话音刚落,刚又被踢趴的的男子挣扎着撑起身子,忍着疼痛毕恭毕敬回话。 “回王管事,咱们贺家煤,别的不敢保证,但这品质绝对没问题,这里可是兵部的锻铁窑,小的们岂敢动手脚?” 一听这话,王管家面上怒气更甚。 若是一样的煤,怎么会前面一批兵器好好的,这一批兵器却发脆易断? 兵器乃国之重器,关系到军队的强弱,往大了说决定了国之疆土得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今这批兵器出了问题,事态严重,已经惊动上面,听说摄政王都亲自来了乌海镇查视,恐怕一大批人都要掉乌纱帽! 而他这个管事的,很可能直接掉人头! 事关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王管事面上戾气又盛了几分,耐心也消耗殆尽,语气极尽威胁意味。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煤品质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锻铁窑的?!” 王管事一旁的几个人对了个眼色。 这话让人如何答? 饶是贺二是这批人中领头的,此刻也忍不住身子颤栗。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次的事故需要替罪羊,而他们贺家,在这些管事眼里恐怕已经是罪魁祸首。 兵器锻造,前前后后工序几十道,每一个关卡都可能出错,管事的却偏偏揪住贺家煤的问题。 这是欺负他贺家没人呐。 贺二心中悲凉。 想当年老太爷还在世时,谁不给他们贺家几分薄面,如今看贺家没人,这些人别说给薄面,就是装模作样掩饰一番也不愿意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确实没有搞鬼,也不敢动手脚的。”他咬牙坚持说道。 他不能认。 认了贺家就完了,老夫人对他有收养之恩,他死都不能认下这阖族杀头大罪。 贱骨头还挺硬。 王管事满心恼火,又要发作,一个仆从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只见王管事眉头一蹙,瞥一眼嘴硬的贺二,厉声喝道: “带进来。” 白拂被押进来时,目光快速在屋内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这群人原来是被扣押住了,难怪一直不出去。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也想进来碰碰运气-- 反正就她一个人,实在不行,再跑也来得及。 不过看这些人这状况,一时也分不清好坏,便决定先静观其变。 “贺二,这小子说是你们的人,可有假?” 王管事极不耐烦地审视白拂后,厉声问贺二。 刚才被王管事一威胁,贺二半天没敢抬头,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以白拂被带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敢看她。 听到王管事问话,贺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很快目光和白拂对了个正着。 他一怔,正要说不认识,就被白拂一个热情又亲切的招呼声给打断。 “贺二叔,我在外面等您老半天了。” 白拂拖着嗓音,学着电视里亲人重逢的调调喊道。 贺二:“......”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这么好看、还又白又嫩的大侄子? 又一想,不对,六公子不也很好看? 想到六公子,贺二眼睛一亮。 面前大侄子带着饶州口音,莫不是六公子派来营救他们的人? 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回王掌柜的话: “是家中子侄。” 没想到刚认的贺二叔这么配合,白拂还真有些意外。 不过也不是太意外,想必也是被情势所逼。 虽然还不清楚目前状况,白拂在心里默默给这个贺二大叔的机灵点了个赞。 思绪飞转,她简单判断了下现况,然后矜贵地朝主座上快被气成猪头的男人行礼: “管事大人,可否容我和贺二叔说几句话?” 王管事到了嘴边的不行还没说出口,又听他说: “有问题咱就解决问题,这样惩罚他们,只会耽误管事的时间,想必也不是您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的结果? 王管事心里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想要的结果?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他打量一番面前之人。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结果?”王管事问。 白拂想了想。 “自然是不给您添麻烦又能顺利交差的结果。” 替公家做事的,最怕的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在现代混过职场的白拂自觉很懂。 室内安静片刻。 王管事微微眯眸打量白拂。 这小子看着就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比贺二中听多了。 这么想着,他瞪了贺二一眼,对白拂道:“你这个二叔骨头硬气得很,怕是没那么容易脑子转过弯来。” 白拂弯了弯唇角,不疾不徐道: “变通变通,凡事有变才能通,大人您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姑且让小子一试?” 末了,不知道是不是王管事也气累了,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给你半盏茶时间,我要个交代。” 白拂忙拱手施礼。 “小子明白。” 第104章:贺家 贺家。 一众管事齐聚一堂,头发花白的贺老夫人半倚在正中主座上,不时用帕子掩住口鼻咳嗽。 郭六郎立在贺老夫人一旁,面色沉沉。 适才下面人来报,锻铁窑来了一群人,在工坊里一顿翻找,说要拿走近几次供货时留下的样品回去检查。 他们这才知道贺二叔一行人去送货被扣押下来的事。 “欺人太甚!” 一管事气愤说道: “我派人去王家和金家铺子打听过了,那边没人去闹事。” 锻铁窑的煤,怎么可能被他们贺家垄断,听说王家和金家也供了,为何如今单单是贺家被查,王家金家却没有丝毫动静? “大管事” 一个年轻人犹豫着开口,“那王管事是个欺软怕硬又贪功怕事儿的主儿,平日收了咱那么多好处,照理说不该这般,但他既然出面,必然是上面有人逼着他这般做...这回咱怕是惹到哪位大人物了。” 大人物啊。 如今贺家没落得连小人物都惹不起,这要真是大人物,贺家怕是难逃劫数。 厅堂里一阵沉默,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默思忖着,时不时用眼神瞅瞅主座上的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半阖着眼,一如方才,不发一言,脸上的疲态却似一种无声的表态。 “大人物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吗?” 沉默中,一个带着忿忿的稚嫩年轻男音响起,众人望向出声的郭六郎。 不过这视线并没有逗留太久,大家很快收回目光。 虽然这两年贺老夫人身子不好,郭六郎陆陆续续替贺老夫人做了些事,但那都只是一些简单日常事务,和今日的事可不能比。 见一众管事不说话,郭六郎转身在祖母面前单膝跪下,沉声道: “祖母,不管如何,如今将贺二叔一行人救出来要紧,您让孙儿去吧。” 这些年苦苦撑着贺家,贺老夫人身子亏空得厉害,已经许久不出来议事,从刚才开始便是一直强撑着,此刻听到外孙的话,缓缓撩起眼皮看过去。 这个傻外孙,如今他是贺家唯一的寄托,哪里是能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缓缓摆摆手。 “谁都不许去,王管事要什么,咱就给什么,关系该打点的打点,其它的事,切勿轻举妄动。” “祖母” 郭六郎还要再说什么,便被祖母打断。 “好了,都不要慌,先静观其变。” 贺老夫人强撑着说完这句话,接着便是一连串咳嗽声,郭六郎不敢再说,让仆妇搀扶着祖母回屋歇息。 ... 半盏茶功夫很快过去。 白拂弄明白了事情原委-- 这就是一个各说各有理,责任双方互相推卸责任只想给上面一个交代的品质纠纷问题。 王管事是锻铁窑大管事,不久前找贺家买一种带金属光泽的煤,说是炼铁。 本来用得好好的,今日突然将他们抓起来,非说他们在煤上动了手脚,导致新炼的铁发脆。 被抓进来后王管事一口咬定是贺家煤的问题,上来就逼着他们认罪受罚,贺二作为一个忠诚的贺家人,坚定相信自家产品的品质出类拔萃,于是坚贞不屈宁死不弯地为贺家辩护。 可由于缺少知识储备,贺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硬顶。 结果惹怒了王管事,被一顿好打。 然后就是她闯进来这一段了。 从贺二的阐述中,白拂了解到贺家煤矿处于绝对弱势乙方地位,结合这几日在镇上打听到的消息,白拂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言难尽地看贺二一眼。 姑且不论是不是贺家煤的问题,你一个弱势乙方和强势甲方争对错,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人家哪里是想争对错,人家要的不过是一个交代! 贺家怎么会派个这么不变通的人来... 难怪被打得这么惨。 白拂整理了下思绪,又琢磨了一会儿其中关窍,心里大概有了底,于是上前回王管事话。 “管事大人,这起纠纷,小子觉得不是锻铁窑的问题。” 她先言简意赅说出结论,然后诚挚又郑重地看王掌柜,“贺家理应给您一个交代。” 王管事端茶的手一顿,眉梢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僵硬许久的面部也缓和了几分。 总算来了个不一味嘴硬的。 那贺二就跟属墙似的,堵得他脑瓜子疼。 贺二则是心中一惊。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拂-- 这公子刚才明明答应他不让贺家平白担了责任,怎么转眼就变了? 急什么? 白拂递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哦?此话怎讲?”王管事拖长音调问道。 这语气,像极了一个谦逊讲理不搞一言堂的好甲方爸爸。 甲方愿意耐心听后面的话,对抗状态解除,很好。 白拂挺了挺腰杆,侃侃道来。 “其一,这么大的锻铁窑,工艺自有章程,不是想变就能变的,所以应该不存在锻铁窑工艺突然出了问题。” 王管事下意识点头,再看白拂的目光带着几分认同。 他这么谨慎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他就是这么跟上面回话的,可惜上面大人根本不听他说话,还要将罪责推在他身上,他也是被逼急了。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第一句话就道出他心里话,王掌柜示意白拂继续。 “其二”白拂又说,“虽然最近才由木炭改成煤进行锻造,但前面一批兵器没问题,说明用煤炼铁是可行的。” 王管事再次点头。 上半年锻铁窑财政短缺,上面便给他下达缩减支出的命令。 思来想去,他便起了将木炭换成煤的心思-- 如今木炭越来越贵,安州煤多且便宜,之所以没人愿意用煤炼铁,是因为老工匠师傅说煤炼的铁易脆。 他不信,让各家煤矿送来煤试了试,结果惊喜发现贺家矿上出的煤炼出来的铁没有发脆。 之后他小批量试了几次效果都不错,前些日子更是大着胆子大批量造了一批兵器,上面很满意,还夸赞他办事得力给他升了大管事。 谁知高兴还没过劲儿,这一批兵器就出了问题,上面又要向他问责... 底层官员不好当啊。 争了光他只能得小头,出了事他却要担大头,那贺二居然还敢跟他顶撞跟他叫屈。 他还委屈呢!他去跟谁说? 白拂看王管事表情,便知火候差不多了。 “小子认为,要妥善了解此事,咱要尽快做两件事: 其一,确认问题。先确认贺家煤前后两次煤的采煤点和选煤工艺是否一致,分析两次煤炭样品,确认成分是否有差异。 其二,解决问题。若煤成分不一致,那好办,争取一致即可。 若煤成分一致,什么情况下会影响炼铁,什么情况下又不影响,也要分析,这样才能从源头杜绝日后再出同样问题。” 啥啥啥? 王管事没听懂。 他不是工匠出身,对自家炼铁的工艺都了解不全,更别提了解煤的工艺了。 但看白拂说得头头是道胸有成竹的样子,俨然比老师傅还要老师傅,他承认自己被唬住了。 他不动声色打量白拂。 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却能三言两语将他心声道出,又表现得如此自信,若不是心里有谱,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理由。 缓兵之计? 想逃? 呵,贺家的家底都在这里,能逃哪里去? 可是...从源头解决问题,真的可以吗? 出了事情,上头一味问责,他又急又乱,都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上面的大人们估计也跟他差不多。 摄政王都要来了,哪来的时间给你找源头问题! 所以只能是贺家的问题。 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 但是保住命之后呢? 作为最基层的管事,他深知这次责任哪怕被贺家担了,他暂时逃过一劫,但此事不明不白地了结,谁又能保证日后不再出同样问题? 到时候他上哪里去找第二个替罪羊? 若能从源头解决... 想到这,王管事眸光微闪。 “你有把握从源头解决问题?”他问道。 白拂认真点头,道: “贺家必定给王管事一个满意交代。” 看样子挺有把握,就算是忽悠人胆子也够肥的。 “贺二,你觉得你侄子说得可有理?”王管事眼珠一转,问贺二。 贺二沉默。 有理没理,是个难题。 说侄子没理,就是说锻铁窑有问题,按照王管事这架势,他们今天怕是走不出这锻铁窑了,贺家也脱不了干系。 说侄子有理,就是在说贺家煤有问题,贺家就要接受调查,万一真有问题,或者没问题也被整个问题出来... 他不敢想象。 贺家早不如当年,不仅比不上王家和金家,如今维持运转都困难。 之所以在这乌海镇还能立足,得亏他们贺家一处煤矿出产一种带金属光泽的煤,且这煤前段日子被选为兵部锻铁窑的官用煤,有了官方背书才不至于继续没落。 万一官方背书不保,贺家煤怕是要消失在这乌海镇了。 所以不管他答有理还是没理,贺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贺老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要不他担了这责任,将一线生机留给贺家? 眼瞅着贺二脸上浮现出即将英勇就义的坚毅,白拂暗暗叹口气,走到贺二一旁小声道: “贺二叔放心,这事有法子解决,先争取缓冲时间要紧。” 贺二虎躯一震。 有法子解决? 他不管置信似的盯着白拂,白拂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管事等得不耐烦了,眸中疑虑渐生。 并没有太多时间让他充分思考,白拂给贺二一个眼色。 贺二领会,一咬牙,对王管事道: “我这侄儿说得有理,我贺家一定给您一个满意交代。” 第105章:两手准备(上架八更,两万+) 王管事被这倔驴气到嗓子眼的心,在听到这句服软的话后,终于落了下来。 还是侄子懂事。 知道自我反省,而不是一味说自己没问题。 白拂微微勾唇,为便宜叔叔的识趣,也为自己的小急智。 在客户面前,永远不要说自己没有错。 哪怕你真的没错,也要让客户觉得你在真心悔改。 这是她在现代工作那些年,得到的最大收获。 至于这次的问题所在,碰巧她知道原因,只是不想现在痛快说出来。 毕竟,如果说出来,她就失去光明正大去煤矿调查和施恩的机会。 还是走走流程吧。 最终,王管事给了贺家煤十天时间,要求必须给个明确说法。 说这话时,他特地强调了明确二字。 白拂应了,还恭维地说了句保证满意必定不让王管事您为难,这才得了准话得以领着贺二一行离开锻铁窑。 走出锻铁窑大门,一帮鼻青脸肿的粗糙汉子心有余悸地感叹。 “没想到还能出来。” “是啊,捡回一条命啊。” “刚才王管事说朝廷派了大人物来追责,我还以为这条小命今儿要交代在这了...” 白拂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 她一下子救了这么多人,还顺其自然和贺家搭上了关系,这趟多管闲事还真是物超所值。 虽然目前为止,她听到的关于贺家的消息都是消极的,但能被那么多人有意无意提起,至少说明贺家是个有根基的煤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比起瞧不上她的王家金家,贺家这种曾经强大现在没落的煤商也许更适合合作。 安州那么多煤矿,王管家偏偏选中了贺家的无烟煤,且前面几次成功炼出不发脆的铁-- 这说明贺家的无烟煤本身煤化程度很高,杂质少,用来做蜂窝煤最好。 用来炼铁不稳定,主要是因为无烟煤里鳞硫杂质含量虽然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硫会让钢铁呈热脆性,磷则使钢铁呈冷脆性。 据说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就是制船钢板冷脆性引起的。 这两个捣蛋鬼靠古代技术验不出,除不尽,所以用无烟煤炼铁不是个安全的法子。 炼铁炼钢需要的,其实是焦炭,是一般烟煤提纯后的产物,少了影响铁质的水儿气儿,以及对炼铁有害的杂质和焦油。 若贺家人懂这些,肯定第一时间拿着焦炭去交差。 若白拂是贺家人,也会选择这种省事儿的法子。 但她白拂不是贺家人,那就要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再说了。 贺二现在没心情感慨,他将白拂拉到一旁,“真是六公子让你来的?” 白拂淡淡瞥他一眼。 她哪里认得什么六公子,刚才在里面权宜之计她随便应了,事情到这一步,她也没有必要假装了。 “不是,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可以救你们就行,时间紧迫,我们做两手准备。”白拂淡定说道。 真不是? 贺二大吃一惊。 他方才确实有些怀疑,但对方如此轻易承认,他突然有些恐慌。 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他应了王管事要求... 万一是仇家,岂不是害了贺家?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们,而且确实能救你们。” 似是看出他所想,那公子解释一句,表情带着一丝“我要是敌人你们还能这么顺利出来”的揶揄。 是啊,仇家哪里会将他们捞出来。 贺二定定神,在心里将这公子刚才在王管事面前说的话细细过了一遍。 许是这会儿冷静了下来,他这才发觉,那番看似认错的话,并没有给贺家带来预想中的大麻烦,反而缓和了事态,拖延了时间。 这十日,若运作得当,说不定事情会有大转机。 若运作不当... 贺二握紧拳头,左右不过再被抓回来打死,事情还能更糟糕不成? “不知公子有几分成算?”他问道。 没成算早跑了,哪还能在这里跟你细细说这些? 白拂心中这般想着,却不想将话说得太满,“那得看你们配合得好不好。” 贺二忙不迭拱手。 “公子放心,我等必定全力配合,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贺家必有重谢。” 白拂和贺二好一番交代,回到客栈时已是下午,外语差点急疯了,看到他回来,外语抹着眼泪扑过来。 “公子!!” 喊完这一声,两行清泪如山泉般流了下来,“可担心死奴婢了!” 昨日公子说晚点会回,谁知一晚上都没个影儿,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没意外,公子断然不会不知会声就如此行事。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镇子这么大,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在客栈里干着急。 白拂拍拍她脑袋,“没事没事,不怕。” 简单交代一番,白拂回屋换洗衣服睡了一下午,是夜,又一个人出门赶去与贺二约好的地点,准备出发去贺家煤矿。 贺二会说饶州话,听说家里的六公子也会,白拂便让外语几人在客栈等她回来。 乌海镇贺家。 一众管事在听完贺二陈述后,眉头深深蹙起。 “此人来路不明,怎可如此轻信?”一管事担忧地说道。 贺二自知理亏,低着头懊悔地说: “是我疏忽了,一开始听到饶州口音,以为是六公子派来的,后来意识到问题时,已经--” 回来路上他细细想过,这个失误确实很难让人接受,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那样了。 好好的去送煤,突然被抓,被问罪,被打。 然后那个小公子闯进来,熟络喊他叔,饶州口音,承认是六公子派来的,认真问他话,自信回王管事的话... 从那个小公子进屋开始,事情好像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嗯,好吧,他从来就没有掌控事情。 只是在被问被打被逼着顶嘴惹怒王主管。 不要问他为什么,那种情况下他贺二脑子不够,能想到的只有这些行不行? 贺家没人了,他和六公子是贺家最后的倔强,也是贺家最后可以赶上架的鸭子。 鸭子嘴硬点怎么了? 白拂:你好,贺·鸭子·二,放心,只要有钱,你还有我。 此时懊悔已无用,贺二叔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郭六郎打断众人审问。 “好了,贺二叔也是情势所迫,事已至此,至少事情有了转机,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才是正事。” 贺二叔是祖母从旁族过继来的,一直老实本分兢兢业业,而他郭六郎是贺家外孙。 算起来,两个人都不是正经贺家人。 但这些年接触下来,郭六郎知道,贺二叔对贺家的心,不比自己少。 不管如何,此时不是追责的时候,齐心协力解决问题才是要事。 说起正事,贺二叔脸上懊悔之意收了收,严肃道: “那白公子说时间紧迫,要两手准备,不,应该是三手准备。” 郭六郎不解。 “如何三手准备?” 贺二叔如此这般一番说明后,郭六郎点点头。 “能提出如此周全方案之人,想必也是懂行之人,那就兵分三路,按计划行事。” “是。” ... 一想到能实地深入考察,白拂的小心脏就雀跃不已,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金子银子票子,哪里还顾得累不累脏不脏。 这不怪她失了稳重。 毕竟事情顺利得...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一家家地去找去谈,然后用银子和诚意打动一两家中等批发商合作看看。 饶州的煤炭行业分工很明确,上游有煤矿,中间有批发商,零售商,下游是瓷器窑锻铁窑等。 煤矿几乎被几个大家族垄断,分别是王家金家贺家,各自规模有待确定,反正都说自家最大最好。 批发商有几大家族直营的,规模比较大,也有挂靠加盟的,规模不一,各凭本事吃饭。 零售商就多了,像郭家村的煤铺子,属于中小型零售商。 现在她轻轻松松搭上贺家顺风车,直接跳过批发商,从源头采购,质量数量都有保障不说,还能省下不少银子! 哦,这次若发挥得好,说不定买煤的钱都直接省了! 白拂仿佛看到金山银山在对她招手,想想就欢乐。 于是她兴高采烈赶到集合地点,心里认真规划着下一步,下下步,以及最后一步。 心里美得不得了。 说来这次也算她运气好,碰到一个她恰巧知道问题点在哪里,又能解决的难题。 不,应该说是贺家运气好,碰到来自未来的她,不然怕是死再多人也白搭。 可好事多磨这个定律再次生效-- 还没下马,她就被郭六郎那张冰脸刺激得透心凉。 怎么又是这个铁公鸡? 看那被众人捧着的架势,还是能做主的当家人。 她这一系列操作可是动了施恩惠换好处的小心思,碰上这铁公鸡...会不会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白拂沉了脸。 郭六郎显然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从认出白拂那一刻起,他一张俊脸就始终紧绷着,恨不得拧出冰来,任长鸣如何递眼色拐手肘都没用。 白拂停了马,却不下马,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郭六郎的眼睛。 “怎么又是你?” 她问道,说完不等回答,又意味深长说道: “这次的救命之恩可不是三百文能解决的。” 郭六郎:“!!!!!!” 长鸣:“......” 贺二及众人:“??????” 白拂懒得看他们表情,转向贺二:“我改变主意了,不先谈好价钱,这马我就不下了。” 贺二:“......” 第106章:下马威 郭六郎俊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一口气憋在胸口让他感觉呼吸都困难-- 这小子居然先下手为强,跟他玩下马威!! 他都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怀疑他是故意接近,另有所图,他倒先拽上了! 不怪他多心。 这太巧了,三番五次,从饶州到安州,从救命施恩到挟恩图报,再到几乎同一时间从饶州出发来安州,这小子几乎是阴魂不散... 如果只是巧合,那也巧得太蹊跷了! 郭六郎强迫自己压下心火,微微眯眼看马上威风鼎鼎的白拂。 “那就别下了” 说完他指了指白拂身后,“路在那边,慢走不送。” 呵。 白拂二话不说拉缰绳,马蹭蹭蹄子就要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这可不行! 贺二一个前扑拉着马鞍。 “公子,你不能走啊,王管事那边还等你回话呢!” 贺二一脸焦急,说完转头看郭六郎: “六公子,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旧怨,但这次情况特殊,且咱有求于人,谈钱办事实属应当!” 长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说话,他也觉得这事有古怪。 却又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到底跟他家公子有什么仇,要三番五次地坑害。 郭六郎铁青着脸不为所动。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每次碰到这家伙都没什么好事,哪怕有好事也只是一事的,都吃了两次亏了,还不长点教训? 他不能拿贺家冒险。 一时气氛诡异凝滞。 谁都不开口说话。 白拂云淡风轻地拉了拉缰绳,她的马是路上顺便学的,操作还不熟练,这一拉,马儿直接掉了个头。 贺二急了,又将马拉回来,还给长鸣使了个眼色。 你小子平日废话不挺多的吗? 怎么到了你该说的时候又哑巴了! 此刻唯一知道内情的长鸣若有所思。 他理解公子的心情,毕竟刚才他看到对方时也傻眼了。 可仔细想想,这个公子虽然言行举止怪异,还害过他们公子,但人家救公子也是真的,而且他一直目标很明确-- 要钱。 那是不是只要给钱,他就能好好的、安安生生地办事? 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关系到贺家的生死存亡。 家里那些管家聚在一起商讨来商讨去,都没商讨出点有用的法子,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出头,哪怕是稻草一根,不抓紧也不行啊。 公子来的路上还在说,那几个法子,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 “贺二叔,这位公子就是你说的那位在王管事面前提出解决方案的人?”气氛太僵,长鸣很废话地问了一句。 贺二忙点头。 “对,就是这位公子,我听他带饶州口音,以为是公子从饶州请回来的。” 当年郭六郎母亲贺桂兰嫁去饶州,是贺二去送的嫁,后来贺桂兰去世,也是他去将郭六郎接回贺家,是以他听得懂饶州话。 闻言白拂看贺二一眼。 难怪他当时那么顺口应了她那声叔,原来是因为饶州口音和这个六公子的缘故。 白拂想扶额。 这都是什么孽缘。 先前在饶州好心好意救了他,结果没得个谢不说,还被人误会他们大嘴巴乱宣传故意坏人名声。 现在在安州她救了他们家一群人,本可以大捞一笔,结果因为这个家伙又落不着好,难不成她上辈子欠他的? 贺二给郭六郎和长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要配合,这才重新转头看向白拂。 “公子,不管先前有何误会,我们已经按照公子说的那几个方案在准备了...如果十日后没法给王掌柜交代,我们这些人赔上命不说,公子怕是...” 他顿了顿,语气又软了好几个度: “公子您一看就是好人,可不能将我们架在火上烤却甩手不管啊!” 余音绕梁,真诚又迫切。 被发了好人卡的白拂微微勾唇看贺二。 这大叔在王管事面前老实得跟小鸡仔似的,一出来居然知道威胁人了。 刚才那番话,明着是给她戴高帽子,暗里却是威胁她如果他们活不了,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还真是小瞧你们这些古人的心机了... 也是,动则关系到生死存亡,在古代,没心机的早死光了。 哪像现代人,越活越单纯。 只要不主动作死,生命都有保障,想死都不容易。 她沉吟片刻。 最后决定借着这个梯子下了算了。 反正她也没真打算走,也不想跟太老实的人合作。 因为在这个吃人的古代老实人活不长,人活不长,合作也不会长久,到时候还得她费心费力重新折腾。 她勉为其难地牵了牵嘴角。 “既然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自然不能不管你们...那这样,我们先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处?” 贺二叔忙不迭点头。 不管如何,他们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先将人稳住再说。 “等等” 郭六郎突然又开口,“你提的三个方案,筛煤、探矿、火炉烧煤,前者是为了选出精煤,后面两个方案到底有何目的和作用?” 郭六郎总觉得探矿这一要求很可疑,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多此一举的行为。 如今见到白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是不是同一矿区采的矿,难道他们不知道? 这小子想知道直接问他们不就行了? 在王掌柜眼中,他也是贺家人,并不会因为是他确认过的,就更信任几分。 何必多此一举亲自去? 矿上危险不说,采煤规模和工艺都是各家的秘密,岂能轻易让外人看到? 肯定有鬼。 白拂:小伙子,你的直觉很敏锐嘛。 见对方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正事,白拂也摆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筛煤只是最基本的操作,只能筛去部分杂物,不一定能完全解决铁发脆的问题。” 其实是因为贺二说,两批煤工艺和外观均相同,但燃烧时的臭味程度不同,白拂怀疑是因为硫含量不同造成的。 含硫越多,臭味越重。 用物理筛选的法子有一定效果,但这古代工艺... 能除到什么程度,白拂不确定,就试试吧。 毕竟大业国的人对煤的臭味很敏感,她的蜂窝煤要尽量做到无烟无臭,将来肯定得好好筛一筛的。 咳咳,这个后面再说,后面再说。 白拂无比坦荡地回视郭六郎的审视,继续道: “探矿则是为了确认两次取煤环境是否有区别,从而间接判定两次煤成分是否有差异,若有差异,又为何产生差异,是否和取煤位置和环境有关,我要综合各项因素做一份详尽文书来说服王管事,如果你们的人能做的话,我不去也行,但是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们说不清,你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真相自然是白拂想实地考察贺家无烟煤的规模,好心里有个底。 郭六郎微微眯眼。 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 白拂摊摊手,一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现在是你求我,我爱咋咋滴的表情。 贺二挪步堵在郭六郎前面。 “那火炉烧煤呢?”他好奇问道。 白拂先前没跟他细说,只说见到贺家能当家做主的,谈好了该谈的才能说。 贺老夫人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六公子做主,现在人来了,总可以说了吧? 贺二比白拂高,将郭六郎的审视挡了个彻底,白拂眼不见为净,满意笑笑。 “若前面两个法子都没法解决问题,为了保命,就要想办法将功赎罪,用更好更稳定的锻铁燃料换取王管事的宽恕,也换取你贺家更好的前程。” 说罢白拂拿出一张纸,贺二下意识伸手来接,白拂没给,只晃了晃。 “这是火炉烧煤的法子,能烧出更适合炼铁的煤,从根源解决铁发脆的问题,价钱...现在可以谈了吗?” 更适合炼铁的煤,从根源解决铁发脆... 众人沉默一瞬。 目光都落在白拂手上那张纸上。 虽然没听太明白,但对方说得如此自信,加上前面说的那些话,不由得让人想继续听下去。 白拂也觉得自己很自信,虽然她在现代是个和炼煤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机械工程师。 之所以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多年睡前研读《十万个为什么》。 还有那些年为了当个好监护人,带熊孩子逛过很多博物馆,有幸见过古代人炼煤炼铁的经典方法。 而今日和贺二沟通的信息告诉她,这个朝代的人根本不懂这些,相关工艺都原始粗糙得很。 所以白拂确信,答案和出路就在这里。 四周仍是一片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拂公事公办的态度影响,郭六郎不自觉神情变得肃重,就事论事琢磨起白拂的话,没有出声。 贺二则是一脸惊喜,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矿上最老道的师傅,都没有面前这个公子说得头头是道,他如何不信?他能问什么? “请问公子如何知道此法?” 长鸣觉得眼下也只有自己方便质疑,便主动开口问道。 不知为何,此时他语气不自觉恭敬了几分,脸上也带了笑意。 “家里祖传书籍里有记载”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拂也缓了语气: “不瞒各位,我是个生意人,觉得这法子值钱,才不顾路途遥远来到此地寻求合作,若你们不感兴趣,我这就去王家和金家的铺子问问...” “别别” 贺二生怕他跑了似的,伸手拦住,“贺家感兴趣,感兴趣!” 第107章:屎戳子 虽然德天阁食铺的招牌还没挂上,但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吃喝,大丫也不清闲,在白拂院里忙完回到自家时天已经黑透。 她并不担心家里人等急了。 因为她家那在外边跑货郎的相公李山,每日比她回得还要晚。 李山她爹娘都是老实人,起早贪黑经营一家简陋的豆腐工坊。 为了多卖些豆腐,李山十岁不到便跟着村里男人去外面当挑担货郎。 家里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上前些年家里的姐姐嫁给了西庙村的秀才,不时补贴下娘家。 李山爹娘顿时觉得日子更有盼头,虽上了年纪,干起活儿来却越来越有劲儿。 大丫和李山自小一起长大,年初自家爹爹打猎受伤家里日子困难的时候,李山他娘上门提了亲。 说儿子到了年纪,大丫勤快又手艺好,他们喜欢得紧,日后铺子交给儿子和媳妇儿他们才放心。 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知根知底,乐婶子哪里不知道这是人家想着法子帮衬他们家。 本有些过意不去,但大丫和李山彼此有情,乐婶子便也没矫情,应了亲事。 收了李山家三两银子的聘礼钱,又砸锅卖铁凑了五两银子,到镇上给小四儿他爹请了大夫治病,这才保住了小四儿他爹的一条腿。 “回来了?” 将带回来的两盘菜和干粮摆上桌,又将屋子收拾一番,李山才堪堪到家,大丫笑着上前去迎。 走近下意识瞅一眼沉甸甸的货担,心中叹口气,却没有表露出来。 如今人口味越来越刁钻,家里豆腐愈发不好卖了。 “今日带了荤菜和骨头汤,给你好好补补。” 她语气欢欣说道。 进了屋,李山将货担卸下,揉了揉火辣辣的肩膀往里屋瞅一眼,“爹娘歇息了?” “明儿个要早起,爹娘早早将豆子泡了便歇了。”大丫轻声应着,知道李山担心爹娘身子,又说: “我下午送回来的吃食爹娘都吃了,胃口好得很咧。” 能吃便好,李山扯了扯嘴角,坐到桌前大口扒饭。 虽然出门带了干粮饿不着,但他就爱吃媳妇儿做的热菜热汤,顺便聊聊一天走街串巷遇到的新鲜事儿。 “今儿个我在郭家村听见个新鲜事儿。”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肚子舒服不少,李山吃饭速度慢了下来,也有了说话的闲心。 大丫在一旁逢衣服,闻言抬起头用针尾在发间挑了挑,笑道,“郭家村人多热闹,每日都有新鲜事儿,真好啊。” “好什么呀” 李山笑着摇摇头,“这次是郭财主家的丑事儿。” 大丫几分讶异。 “郭财主家的丑事儿能传得满大街都知道?” 郭家财主那可是郭家村的财神爷,平日里传出来的都是美谈善言,丑事儿还真真是第一回。 “这次估计是想瞒也瞒不住。” 李山将听到的闲言碎语一一道来,“听说郭财主家的公子,也参加了这次秋闱,考试那日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去了趟茅厕,试卷被监考官盖了屎戳子...” 吃坏肚子去大号不是很正常么? 大丫眨眨眼,“屎戳子是什么?” 因为姐夫是秀才,李山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倒是对这个有几分了解,“听说有屎戳子的试卷,评卷人会觉得晦气不看,相当于白考了。” 科考还有这种不通情理的规矩? 大丫哑然,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 “难怪白公子说考前餐要清淡要减量,还给了罗公子好些药丸,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李山也点点头。 “罗公子运气好,分到的号舍离茅厕远,听说有抽到茅厕旁边号舍的考生,好些直接弃考了咧。” 这个大丫倒是知道。 罗公子庆功宴那日,体育当个趣事说给大家听了,说什么科考时谁若是抽到了臭号,那一定是其平时败尽了人品或者祖上不积德才招致如此祸患。 当时听得大家一阵唏嘘。 罗公子也说这次科考天公不作美,一热一冷不说,考到最后几日,整个考场几乎是臭气熏天,蚊蝇肆虐。 因此半途弃考的人不少,勉强撑到最后的,也大多精神不济。 “读书人也不容易啊” 大丫叹口气,“咱大姐夫这次考得如何有说吗?” 李山摇头,听说这次很多人考得不理想,他哪里敢上门去问,万一触了霉头呢,他那姐夫平日严肃得很,他可不敢乱说话。 “等大姐回来时问问吧。” 次日学院休沐,小思小亮闲来无事又相约来看李枣喂鸡鸭鹅,不过只有小亮是真的来看鸡鸭鹅,小思是来看李枣的。 李枣每次喂食都挂着假笑违心说好听话的模样,莫名其妙就戳中了小思的笑点,小思觉得小白真的太会折腾人了。 她回去问过爹爹,爹爹说不曾听过这种饲养方法。 “没有听说过吗?”小亮挠挠脑袋,一脸不可思议,“可是小白以前总是对着他种的菜说话唱歌的呀,所以她种的东西都很神奇很好吃。” 小思也是惊呆了,“还要唱歌吗?” 小亮点头:“心情好还跳舞呢。” 桃花坞的女子男子都喜欢跳舞,白拂没事跟他们学了些,有时候心情好就在菜地里和人唱歌跳舞,所以小亮很喜欢跟小白去菜地。 小思沉默了。 抬头看向那边假笑到僵硬的李枣,又问道: “那小白为什么不让李枣哥哥也唱歌跳舞?” 小亮笑了,小脸明媚如秋日暖阳,他压低声音小声道: “因为李枣哥哥唱得太难听,小白怕他吓到小动物们。” 白拂那日还真让李枣唱了,结果李枣刚别别扭扭唱完一句,就被白拂喊停了,说还是好好说话吧。 李枣喂完鸡鸭鹅,又拿叶子去喂兔子。 数来数去发现少一只,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思小亮,果然见小亮正抱着一只兔子在怀里顺毛。 那是唯一一只白兔。 小亮每次来都会逗弄一番,李枣收回视线,开始打扫猪圈。 这些活儿他干顺手了,如今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村里的大人小孩闲来无事也会来转转,不是跟他说说要注意哪些,就是带些山里的野草过来让他喂猪,再不就是跟小思公子一样,是来看他的。 李枣额头直突突。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李舟伯站在自家院子口有些恍惚。 以往除非他孙子打架闹事,家门口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李枣奶如今不编草鞋了,整日在家门口编草篓子草垫子草兔子分给村里的孩子,答谢他们帮忙采来猪草。 李枣奶奶手艺好,虽然是不值钱的草编的,但在她手下那么一弄,做出来的东西都活灵活现的,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好些孩子还特地跑来跟她学,家里的小院每日都热热闹闹的,他都有些不敢认了。 自从儿子战死,老伴就只对孙儿笑,其它时候都是一个人闷闷地编草鞋,如今却对着一群孩子笑得真切。 李舟伯扭过头,拿起水桶扁担往村口走去。 “小亮,你真的见过阳光的七种颜色吗?” 回到家,小亮躲在树荫下看太阳,小思则在院子中间晒着太阳。 小白说了,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能长高高。 小思撑开手掌挡在眼前,眯眼透过指缝看向秋日的太阳,问同样眯眼看太阳的小亮。 小亮认真点点头。 “真的看过,小思如果想看,等小白回来,让她给你看。” 小思叹口气。 “小白都走十多天了,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吧。” 自从小白走后,她就没新故事听了,怪想她的。 “别担心,小白很厉害的。”小亮笑得眼睛弯弯,“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聪明的女子。” 小思一惊,赶紧转头看四周,目光落在在书房窗前写字的罗锦身上,见他仍在认真写什么,没有其它动作,于是稍稍安心,回头瞪一眼小亮压低声音道: “你小点声!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小白其实是...” 她没说出那两个字,顿了顿凶巴巴说道: “反正你谁都不许说!” 这下轮到小亮不懂了。 “为何?” 小白虽然没主动告诉过别人她是女子,但也从来没有这般严肃嘱咐过他谁都不许说...所以他不明白小思为何如此紧张。 “你怎么这么笨!” 小思翻了个白眼。 “小白如今都过十六岁了,如果让人知道她是女子,会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而且按照大业律法,十七岁还不嫁人的老姑娘是要被重罚的...你想给她找麻烦吗?” 闻言小亮也是一惊。 “既然有如此奇怪的律法?小思,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思撇撇嘴,不回答。 废话,自然是听那些女子们闲谈时说的。 “那男子呢?不成亲没事吗?”小亮问道。 小思想了想,“好像男子和女子不一样,回头我问问爹爹。” 这里就有现成的,哪里需要回头问,小亮喊一声罗哥哥,罗锦抬头看过来。 小亮将刚才问题重复一遍。 “罗锦哥哥你知道吗?” 这个罗锦自然知道,“不用担心,男子及冠成亲便可,小白还有时间。” 男子十八及冠。 小亮和小思对视一眼。 所以,小白还是要成亲啊。 “不成亲会如何啊?”小亮想了想又问道。 罗锦笑了笑。 “轻则没收财产,重则父母连坐,具体由当地父母官酌情判定。” “那罗锦哥哥为何还没成亲?”小思不解问道。 罗锦眸光黯了黯,静默片刻才道:“因为哥哥要为父母守孝三年。” 第108章:一模一样的人 不知道自己被贴了老姑娘标签的白拂,此刻正苦哈哈看着工头指挥一众工人将一车又一车的煤送进窑炉里。 王管事给的时间不多,来不及建专门的炼焦窑炉。 贺家便按照白拂要求,找到一个被废弃的烧瓷窑,花了几天时间修整改良窑炉,一个原始的炼焦窑炉便诞生了。 听到有人喊都准备好了,白拂还是不放心,亲自检验一番后才对一旁贺二道: “好了,可以封炉了,这样烧至少五天,直至无烟,然后微水渍熄,即成焦块” 贺二高兴应是,满意看一眼几天劳动成果,转身去忙活。 若说之前他还半信半疑,这几日下来,他心中疑虑又少了大半,如今白公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毫不质疑。 “贺二叔哪里是不想质疑,是不知道该如何质疑而已。” 听了长鸣报告,郭六郎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 长鸣点点头,“所以咱也乖乖听着。” 虽然是这么个事儿,但怎么听着怪怪的,郭六郎斜倪长鸣一眼,“是祖母让咱听。” 才不是他想听那臭小子的! 那日贺二叔得知了他和白拂的旧怨,也觉得事情有蹊跷,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去让贺老夫人拿主意。 贺老夫人听完静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居然同意了。 “贺家如今最缺的就是敢拿主意的人,既然管家们都提不出更好的主意,那便试试吧。”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话说得丧气,却是贺家的现状。 要背景没背景,要关系没关系,要人没人,也只能这样了。 郭六郎虽然有志替祖母将贺家撑起来,但当年他回到外祖家时,贺家顶梁柱已经不在了。 顶事的管家也被王家金家挖走,祖母一个从没下过矿摸过煤的老妇人,纵使想培养这个外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郭六郎虽心有不甘,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答应祖母不计前嫌。 白拂回到临时搭建来歇息的凉棚,将脸上面纱和铁质安全帽拿下来,这才坐到桌旁接过长鸣送到手边的茶喝一口。 余光瞥到旁边一脸嫌弃盯着她手上物件看的郭六郎,无声撇撇嘴。 这家伙虽然妥协了,但一直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整得跟人欠他钱似的。 若不是贺二再三保证不会少了她的报酬,还立了字据,她还真不愿意替他们忙前忙后。 “这边接下来没我什么事了,明天可以出发去矿上了吧?” 她重新戴上面纱后问道。 郭六郎木着脸点头,目光移到白拂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要是怕脏怕晒,就在亭子里呆着,一个男人又是面纱又是帽子,也不怕人笑话。”郭六郎嫌弃地说道。 白拂在心里送他一个樟脑丸。 “男人怎么了,男人就可以不爱惜自己吗?再说,谁笑话了,我看就你一个人在笑。” 郭六郎冷哼一声。 “那你可错了,这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说出来而已,其他人心里指不定早笑话上了。” 白拂眼珠一转,将四周瞧了个清楚。 果然有几人目光若有似无飘过来,有些无语。 她第一天来时,看这里的人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光脚赤膊地挖煤运煤,真心为他们的肺和脑袋担心了一把。 “笑话就笑话,又不会少银子。” 她无所谓地说,“对了,我建议你让他们都带上这种面纱和帽子,关键时刻真的可以保命。” 长鸣拿起白拂的头盔里外打量。 有点像锻铁窑做的那种铁军帽,不过里面多了一层指头宽的布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公子这铁帽做得倒是别致,想必造价不便宜。” 白拂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从饶州带来的,你们这里有不少大锻铁窑,铁想必便宜不少,造价应该比饶州便宜。” 知道白拂对这里情况不了解,长鸣笑着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锻铁窑是兵部直辖,他们造的铁都要供给兵部,听说根本不够用,哪里会多给我们造这种帽子。” 白拂恍然点点头,不再多问。 “那也应该戴个口罩” 她还是忍不住说一句,“这煤灰在体内积少成多,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而且药石不灵--” “白公子还懂医术?” 长鸣一副颇为赞叹的模样,“公子太厉害了!哦,难怪,那日你救了我们--” 啪嗒一声。 是杯子重重放下的声音。 长鸣被公子瞪了一眼,忙停下话头。 “啊” 他干笑两声,“反正挺厉害的。” ... 乌海镇,府衙。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一个魁梧盔甲男人风风火火走进房间,单膝跪地对主座上的锦衣男人抱拳行礼。 如果白拂此时在场,一定能认出这盔甲男人就是抢走她祖传眉毛夹的丙大将。 此时的丙大将丝毫没有在她面前的盛气凌人和霸气,面上是十足十的恭敬。 在主座上斜靠着看文书的锦衣男人没有抬头,只微微颔首,问道: “闲杂人等是否已经清退?” 旁边另一人上前答话: “已让乌知州通知各个矿上,明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矿。” “再去确认,保证万无一失。” “是。” 待答话之人和丙大将退下,一旁谋士神情有些不安, “王爷,万一那里没有小公子所说的石油,此事如何对外交代?”他问道。 锦衣男人依旧没有抬头,执笔在文书上勾画了几下,姿态颇为随意,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墨干。 随即合上文书扔到面前长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本王做事,需要给谁交代?” 问话之人默然。 是啊,先皇不再,身为大业国摄政王,又手握兵权虎符,若不想交代确实不需要对谁交代。 但...不需要交代,不代表没有必要交代。 如今皇帝长公主一党势长,动不动就扯大旗弹劾王爷专政,此次如此大动静,势必会落人口舌,不得不防啊。 “杀手绑架小世子后在五个地方停过,其中三个都符合小世子的描述,若都要开采动静不得小,这样大动静必然会惊动那边的人,他们必然会讨个交代。” 那边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摄政王又开始揉额头。 儿子性情大变后,这动作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自从亲眼目睹间谍母亲死在他面前后,儿子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别说靠近,就是远远看到他,也会掉头就躲得远远的。 两年差点死了一回,醒来后就变了,仿佛忘了往事,不仅不怕他了,还整日黏着他,闹着要陪吃陪睡陪玩陪读书。 这哪里是他一个摄政王该做的事! 他不应。 然后臭小子就不要脸地哭鼻子喊爹不疼娘不爱,他是个小草儿什么的。 然后? 然后他就揉着太阳穴应了,那以后,他动不动揉太阳穴的习惯就形成了,他也落得一个溺爱儿子胡作非为的名声。 若说之前儿子踢走御赐新娘,和皇子公主打架,骂长公主,顶撞皇后陛下,找沈家十娘,让他派人到处搜查那些闻所未闻的作物,要求送绣娘去南边岛国学纺织... 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但今日这事,却是他也不得不犹豫的大事。 他也是昨日才得知,儿子让他找替身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迷惑杀手,而是让杀手给他引路! 儿子派来的乐高乐胖信誓旦旦说杀手绑架小世子去过的地方,必有石油! 还画了图,说明符合条件的地点有哪些特征-- 四面环山,周围有石洞,百米处有一颗茂密歪脖子松树。 可杀手在矿山跑了一路,停了五次,矿山到处都是洞,歪脖子松树也不少见... “既然藏不住,那就往大了闹吧。”他说道。 目送摄政王和谋士离开,乐高乐胖彼此对视一眼,看向院子里正抱着葡萄吃个不听的小身影。 小身影察觉到视线,冷冷扫他们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吃葡萄。 乐胖咽了咽口水。 “这小子前日经历那般凶险,现在居然跟没事人一般吃得下。” 乐高也看过去,啧啧两声,神情感慨道: “咱王爷上哪里去找的这么个替身,跟小世子简直一模一样。” 小世子跟着汤神医去了青州后,这小孩便出现了,一路上说话做事跟小世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两个一度以为他是不是其实就是小世子。 直到昨晚遇到杀手将他掳走,然后他一个人实力干翻了劫匪头领,还顺利将援军引去绑架地点,生擒了那批杀手。 真的小世子可不会功夫,他们现在算是真的信了两个人只是长得像。 可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 与此同时,远在青州的小世子也发出同样的感慨。 “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元韬坐在比他还高的椅子上,绕着两只小短腿看那边安静就诊的荣七娘,嘴里嘟嘟囔囔。 汤神医诊完脉开始针灸治疗,从头到尾荣七娘都安安静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宿主,你要冷静,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小白团在识海里急得直嚷嚷。 元韬不理它,看到荣七娘视线看过来,忙摆了个可爱的笑脸。 妈妈最喜欢他这样笑了。 那他就多笑给她看,再也不气她了。 汤神医不动声色瞥一眼小世子,见他笑得像朵花儿,拿针的手抖了抖。 他见过在地上打滚的小世子,皇宫里撒泼的小世子,将王府搞得鸡飞狗跳的小世子...这笑得像花儿的小可爱,是谁? 他下意识打量荣七娘。 倒是个清秀端庄的漂亮姑娘。 只是因为身子弱过分瘦弱,面色也不太好,府里并不曾有过这样奶妈...小世子到底为何那日看了一眼就疯了似的冲上去喊妈妈? 第109章:山神翻身 翌日,白拂在长鸣的护送下,安全到达矿上。 “长鸣,你们贺家矿真大啊!” 白拂感叹地四处张望-- 山脉连绵起伏,隐约能看到掩藏其中的大大小小旗帜,当听说那些插着黄旗的山头都是贺家的,心中不免窃喜。 看来贺二所言非虚,贺家的矿不比王家金家的小。 仅仅这一片,贺家矿山规模便远远超出白拂原本的期待值。 这是几辈子也挖不完的煤矿资源啊! 更何况贺家不止这一片,听说山那头也有,可惜她找不到其它借口去看。 “那是自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咱贺家祖上可是乌海镇第一个挖到矿的,那时候是何等风光。” 长鸣不无骄傲地炫耀说道。 他语气带着几分追忆: “想当年,只要说煤,世人只知道乌海贺家,贺家因此发家,成为安州第一富商。” 白拂瞥他一眼。 “那为何如今贺家不如王家金家了?” 那日在镇上逛的时候,听人说到最多的就是王家金家,贺家只是被顺带提起,如今长鸣话里话外都说的曾经,这说明贺家只是曾经辉煌过。 长鸣一噎。 神情顿时有些讪讪,这白公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还不是因为贺家男丁接连出了事,老夫人一个内宅妇人,自然斗不过金家王家那些心思恶毒的--” 适才的骄傲炫耀瞬时消了个没影儿,长鸣换上一副怨愤神态。 “哦?此话怎讲?”白拂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她强烈要求郭六郎不要跟来,就是想问些内幕,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那金家和王家当家的,当年不过是我们贺家矿上的管事,老夫人真心待他们,他们却阳奉阴违,带着矿上老师傅离开贺家后另开炉灶,还伙同衙门搞了个什么煤矿司,限制贺家。 而他们则借煤矿司的权利为自己牟利,不过二十年的功夫,赚得盆满钵满。” 白拂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这贺家缺的不仅仅是男丁,还有靠山呐,不然怎会被几个管家连手就打压住。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担心。 没有靠山,万一以后焦煤生意做大,被人觊觎抢了去怎么办? 她可是好不容易从郭六郎那个铁公鸡手里,抠到焦煤生意的两成分红,以后采购无烟煤就要靠这个分红了,被抢了可不行... “那煤矿司是如何限制贺家的?靠山是谁知道吗?”白拂问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长鸣点头: “明面上的靠山是安州知州。” 官府的靠山,这就有些麻烦了,白拂沉吟片刻,“还有背后的靠山?”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得问公子和老夫人。” 明面上的估计贺家都惹不起,若真有背后的,贺家怕是毫无招架之力,白拂叹口气,突然觉得这笔买卖好像也不是那么划算了。 对她而言,创业不是什么难事,守业才是最大的难题。 辛辛苦苦折腾出成果,这贺家若是守不住,帮他们争取越多,反而会害他们死得越快,她自己也落不着好还要惹一身麻烦。 真不如直接去找王家金家来得划算... 不过王家金家现在看不上她,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机会,一来就误打误撞和贺家搅和在一起。 这难道是天意? ... “这是天意啊,而且我瞧着那白公子说话做事很稳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贺老夫人从郭六郎手中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旁仆妇面露欣慰。 前几日老夫人郁结于心,连药都喝不下去,今日不仅喝进去了药,精神气儿也明显不同了。 郭六郎不答话,默默递过去一个蜜饯碟子。 他也曾经那般想,可人家自己亲口承认挟恩求报,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药实在太苦了。 贺老夫人皱着眉头吃了一个蜜饯,好半天才缓过来。 “今日的药怎么好像又不一样?” 郭六郎接过碗递给一旁仆妇,扶贺老夫人躺下,“大夫说祖母最近忧思过重,换了新的方子,安神的。” 贺老夫人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 “这次锻铁窑的事,查到什么新消息了吗?” 虽然不想让祖母再操心,但若不告诉她她铁定要瞎想,郭六郎只得将打听到的消息道来。 “与白公子猜测的一样,是上面追责,王管事为了逃避惩罚要拿我们贺家顶罪。” 他简略说道。 贺老夫人想了想,“上面的人是谁?与煤矿司王家金家那帮人有关系吗?” “说是军部在追责,摄政王亲自来了安州调查。”郭六郎答道,顿了顿,“暂时没有发现和王家金家有什么关联。” 没有吗? 贺老夫人眸子里闪过狐疑。 这些年王家金家想着法子地整贺家,自从贺家的煤被锻铁窑选中,那帮人更是不安分,这次的事会和他们没关系? 知道祖母所想,郭六郎忙解释: “王家金家还没那么大本事与摄政王搭上关系,我听说摄政王来安州后入住在安州府衙,王家金家当家人都亲自去求见,结果被门口士兵直接赶了回去。” “他们求见摄政王目的何在?”贺老夫人仍旧蹙着眉,“莫不是连摄政王都敢用银子收买?” 郭六郎笑了。 “摄政王何等英武之人,岂会跟那些人一般?祖母您就别操心了,歇息吧。” ... “大人,您觉得摄政王为何不愿见我等?” 府衙后院,一个富贵老爷坐在安知州下首,神情不安问道。 以往摄政王出行,若有人去献宝,摄政王的人都会派人出来接见,为何偏偏不见他们? 安知州慢悠悠喝着茶,并不急。 “摄政王连本官都不见,你们算什么?”半晌他不咸不淡说道。 富贵老爷讪讪笑笑。 “听说摄政王喜欢收集稀罕物件,我等准备了一些薄礼,想献给摄政王,以彰显我安州万民之敬仰之情。” 安知州哦了一声,“都备了些什么?” 富贵老爷眸光闪了闪,心里骂一句老贼货又想捞一把,平日的孝敬还嫌少了吗? “都是些农作物”他客气说道,“咱乌海镇特产。” “那难怪不见你们。”安知州勾勾唇角,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摄政王这一两年怕是收集了不少稀罕作物,你们这些哪里还入得了眼,倒不如送些实际的。” 实际的? 富贵老爷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离去。 ... “公子,到了” 两人走了一段,长鸣突然停下脚说道。 白拂忙回神打量四周,前方有一处矿洞,旷工正喊着口号有秩序地进进出出,一副火热场景。 “锻铁窑的煤都是出自这个矿?” 长鸣点头,“这个矿的煤最纯,杂质少,供给锻铁窑的货可不敢马虎。” 说着他喊来一个旷工,吩咐道: “将新采的煤拿一些来。” 得了吩咐,那旷工却没急着应声,而是抬头看一眼一旁管事,等管事点头,这才应声离去。 不多时,带人捧着几个簸箕回来。 “这些都是今日采的,出自不同采矿点。” 白拂上前佯装查看一番,让长鸣将这些煤带回去和前面两批煤样品做对比,然后借口查看地形让长鸣带着她在矿口附近四处查看,顺便问了周边煤矿的情况。 长鸣不太明白为何要到附近查看。 但鉴于这些天白拂确实是真心实意在为他们解决问题,连少爷对他都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今日出门还嘱咐他凡事听安排,他便决定不问了。 反正问了也听不懂。 两人走走停停转到离矿口稍远的位置,白拂拿着硬底小本本和炭笔,一边画图一边做着标注。 突然。 伴随着一声响亮爆破声,身后山体一阵剧烈晃动,瞬间大大小小石块从上方砸下来。 长鸣下意识抱头蹲下,大喊一声,“山神翻身了!” 白拂灵活躲开一块碎石,稳住身形向声源处看去,远处有浓烟从视野可见的某处山坳升起,还不止一处,不由惊讶得瞪大眼睛-- 这是炸药。 这年代就有这么猛的炸药? 不及她细想,又听到有嘶吼哭喊声从矿口处传来。 不好! 白拂和长鸣对视一眼,转身朝矿口跑去。 ... “王爷,真的有石油,真的有石油!” 丙大将大步跨进院子,人还未进屋,已经控制不住激动地嚷嚷着报喜。 乐高乐胖欣慰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王爷,小公子果然有神灵护佑!” “是啊是啊,王爷,快派人去告诉小公子,他一定高兴坏了!” “啪”地一声。 摄政王重重放下茶杯。 “此事与世子有何干系,乐高乐胖慎言!” 乐高乐胖身子一顿。 不好,一时得意忘形,忘了摄政王交代过,不可对外透露小公子神通之处,以免给小公子带来麻烦。 “是,是小的失言。” 这时丙大将进了屋,行礼后递上一个瓶子,道: “王爷,就是这个!在指定方位炸开后就不停涌出来,已命人悉数收集,周边派了重兵日夜把手。” 摄政王拿过瓷瓶,用手指蘸取后放到鼻尖闻了闻。 “此物真有韬儿说的那般神奇?” 乐高上前,“王爷,小公子说此物乃可遇不可求之物,不仅可以用于制造火攻武器,未来还有很多用途,一定要控制在手里。” 第110章:石油出土 摄政王俊朗的面上带着几分思索玩味。 总在梦中指点他儿子的仙人知道的事情有些多啊。 “得石油者得天下?” 想起儿子的童言童语,摄政王笑了笑,“就凭这个?” “王爷可不要小瞧”乐高是小世子身边最聪明的一个,主动站出来解释道: “小世子说此地石油无须钻探开采,自然喷出,成本很低,几乎相当于白给,极其难得。” “难得也得了,然后呢?”摄政王问道。 乐高将临行前小世子交代的话说了。 “此物有很多用途,目前最简单的用法是将石油装进陶罐” “用皮革封好口子、扎紧,陶罐外面再绑上一团浸满油的麻团,配合投石机使用,只需在发射之前,由士兵将绑在外面的麻团点燃,炮弹抛出去,触地碎裂,石油四溅,引发熊熊大火。” “成百上千颗这样的炮弹一时齐发,对方的阵地霎时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足以摧毁守城将士的抵抗意志。” 一旁丙大将眼睛亮亮。 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威风凛凛的场面,惊喜道: “王爷,这可比火羽箭的威力要大得多!” 摄政王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他点点头看乐高,“他还说了不简单的用法?” 果然知子莫若父。 “是。” 乐高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叫石油火炮的武器,此物操作容易,火力大,可喷射出五六米粗壮火龙,近距离作战无往不胜,只是...” 乐高停住话头,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还不快说!”丙大将急了,瞪眼喝道。 他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宝贝! “只是这东西只有一个人会做。”乐高神情忐忑看一眼摄政王,咬咬牙,“小世子说,只有沈十娘能做出来,所以您必须尽快找到她。” 摄政王:“......” 丙大将:“......” 摄政王又忍不住按太阳穴。 “他都不曾见过沈十娘,怎知她会做?可是沈尚书又去找他说了什么?” “不不” 乐高忙摆手,“沈尚书并未和小世子说过这些,小世子说是梦中所见。” 丙大将眼珠一转。 “王爷”他说道,“虽然小世子先前的一些梦境大都未实现,但这次他说有石油就真有石油,这石油火炮,说不定也是真的。” 摄政王撇丙大将一眼。 “那找沈十娘的任务就交给你?找到后本王做媒给你俩赐婚?” 丙大将一噎。 这沈十娘都找了两年多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说不定早死了。 他哪里有那功夫。 而且,他不需要媳妇儿,媳妇儿只会影响他追随王爷的脚步。 丙大将极其自然地转向乐高,义正严词道: “大业国人才济济,岂会只有一个人会做?沈十娘不过一介女流,她必然也是跟别人学的。” 又看摄政王,严肃道: “王爷,我这就让人去问沈尚书,沈十娘平日接触的人都有谁,想必他们之中就有人会造此物!” 摄政王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后说道: “对外公告,本王喜获石油,求石油火炮献宝之人。” ... 府衙里另一个院落,也有人在汇报事情。 不同于摄政王那边的欣喜,此刻房间里气氛有些压抑。 “不是已经通知方圆数里的矿山停工,怎会有人被困?” 听完报告,乌知州猛地起身,狠狠瞪向前来报告事故的人。 “下...下官让人通知了煤矿司,煤矿司也通知了各大煤矿,不知道为何贺家煤矿没有停工。” 那人抹把汗,胆战心惊地回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摄政王那边再三派人来询问,他也再三让下面人去确认,都答复安排好了,鬼知道为什么出现矿难。 乌知州深吸一口气。 不用猜了,又是金家王家那些老东西在搞鬼。 平日里小打小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得这些人!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摄政王真身就在隔壁院子,这个时候闹事,这是嫌他脑袋在头上长得太稳了吗? “多少人被困?” 半晌,乌知州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问道。 “据下面报告,有...有三十余人。”下属摸了一把额头冷汗,如实说道。 “什么?” 乌知州屁股还没挨到椅子,闻言又腾地跳起来,“完了完了,律法规定矿难超过二十人就要上报,如今摄政王在此...” 怕是瞒不住。 “大人” 一旁师爷上前,“此事定不可上报,不如--” 师爷在知州耳边低语,半晌,乌知州紧皱的眉头微松,沉吟着点点头。 “就按照你说的去办。” “是” 师爷领命转身要离去。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请你吃饭喝酒不成?” 见下属还在下面跪着,乌知州的火气又窜了上来,拿起桌上一物砸了过去,“滚滚滚,去听师爷安排,再出篓子看我不砍了你!” 下属连滚带爬起身,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钱师爷留步” 出了门,下属三两步追上先一步出门的师爷,讨好地躬身上前,“小的随时听候师爷吩咐。” 钱师爷目光斜倪过去,面上没有太多情绪供人揣摩。 “好啊”他说。 话虽这么说,但钱师爷并没有真的吩咐,脚步沉稳离去。 “呸” 待瞧不见钱师爷人影,那下属站直了身子,双手拢在身前大袖子里,“一个师爷,倒是比我这个通判更像个正经官人。” “怎么样?” 出事后矿上一片慌乱,白拂不好添乱,只在一旁帮忙安置脱险旷工,好不容易等到长鸣和管事空闲的机会,上前问道。 因为参与营救,管事和长鸣此刻身上脸上都是脏污,听到问,皆是面色沉沉摇摇头。 “大部分采矿点无碍,旷工已经紧急退出,三处坍塌的采矿点需要清理,但...现在没人敢进去,里面的人怕是撑不了多久。” 事发当时,白拂所在地离爆炸点更远一些,纵使如此山体也发生了小范围坍塌,这个矿口离爆炸点更近,震感更为强烈。 他们赶回来时,矿口已经坍塌大半,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分支采矿点情况不容乐观。 好在一番抢救下来,抢救下来不少人。 剩下的,是情况比较复杂的采矿点,因为不知道里面情况,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何不敢进去?”白拂问道。 “怕坍塌时有毒气泄漏...” 管事神色木然说道,知道白拂不懂,又补充一句,“附近采矿点被营救回来的人有人窒息昏迷,说明那一片有毒气泄露。” 这时郭六郎和贺二带人赶了过来,长鸣和管事忙上前汇报,白拂自觉退到一边。 矿上的事她不太懂,不能给人添乱。 一直等到天黑,营救工作毫无进展,郭六郎几人一筹莫展。 有旷工突然扑上前。 “六公子,求你了,让我下去吧,我儿子还在里面,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一个上了年纪的旷工抓住管事拦住他的手,老泪纵横地乞求。 郭六郎走过去将人扶起。 “李伯,不是我不让你去救人,而是这样太危险,你家里还有人需要照顾,切莫要冲动。” 李伯是矿上老人。 在这矿上待了二十多年,年纪大了腿脚不麻利才退了下来,一个独子在矿上做矿头,今日发生矿难就有他负责的采矿点。 老人发黑的脸上满是哀求。 “可是公子,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怎么能就这样看他被活埋!” “老李!” 管事将人拉开,语气愤愤,“难道我们就忍心看人被活埋吗?可万一里面毒气泄漏,就会死更多人!你让公子如何选择?!” 老李留着泪不再说话。 他岂能不懂,他只是不甘心啊。 他一辈子都在矿上,生死危险不是没经历过,所以他更能明白被困之人心中卑微的期望,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们都想活下去啊。 一想到此刻儿子在卑微的乞求神灵保佑,他就一阵挖心地痛,让他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老李一把推开拦他的人,“我去救,我老了,我不怕死,我用一条命换他们的命!” 说着就要往矿口冲去。 更多人上前阻拦劝说,一时拉扯声嘶吼声哭喊声混作一团。 白拂看不下去了,撇过头,心情沉重地朝一旁走去。 那里有一张地形图,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到不远处抓了一只鸟,趁人都聚在一旁商议拉扯,只身悄悄朝入口走去。 半个时辰后。 白拂浑身脏污地从入口走出来。 还不待她适应外面光线,胳膊就被一股大力抓住,伴随着愤怒的喊声,“你这样擅自行动,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不用看都知道是郭六郎。 白拂甩开他,也顾不上跟他解释,大声喊道: “拿地图来,有两处采矿点还有人活着,已经确认过无毒” “你...” 谴责的声音戛然而止,郭六郎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 长鸣送来地图,有人围拢过来。 白拂一把将鸟塞给郭六郎,“让人多抓几只”,然后指着地图上两处对众人解释,“这两处的人还活着,入口还算扎实,可以派人去营救。” “那另外一处呢?” 贺二也没时间想白拂是怎么知道的,下意识问道。 白拂摇摇头。 没了,都没了。 手环告诉她,丝毫生命征兆都没有。 第111章:矿难 “你还要下去?” 再次走到入口时,郭六郎一把拉住白拂。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刚才不怕死地自己跑进去,这是救人救上瘾了吗? 救人... 在河边救他,嗯,姑且不考虑其它,在锻铁窑救贺二叔,如今在矿上救他家旷工...郭六郎看着白拂脏兮兮的脸,神情有些复杂。 白拂苦笑。 没办法啊,谁让她是个五好青年,见不得面前发生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惨事。 她见过很多血腥场面,却从来没有杀过鲜活的人。 她的意识里,每一条人命都弥足珍贵。 见不到就算了,见到了,又能试一试的时候,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脚。 “里面太黑,以防万一,暂时不适合用明火,我不进去的话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郭六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松手。 “公子--” 身后传来老李带着哀求的声音。 白拂无奈,将一个手电塞给郭六郎,“不放心的话一起进去吧,我看过了,危险不大,你带人去西面,我带人去北面。” 有危险她自己肯定不会进去。 太阳能手环除了灭丧尸,还有其它功能,其中监测生命特征和照明功能这次帮了她大忙。 这辈子她想好好活着,活很久,并没有打算舍身救人。 带着鸟本也是想鸟一有反应就立马出来,没想到运气好,鸟儿从头到尾都很正常。 所以,老天是希望她救人的吧。 郭六郎盯着手电筒,迟疑着松开手。 “那你怎么办?”他问道。 白拂打开手环手电,借着袖子掩饰住手环,“放心,我也有,不过你们动作要快一些,这个灯很快要不亮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手电筒最后一点电耗尽之前,郭六郎终于带着一众人从西面的采矿点出来。 当听贺二叔说白拂还没出来,一扭头二话不说再次进了矿洞。 “六公子不可!”贺二急迫喊道。 孙子辈就郭六郎这么一个男丁,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你们照顾伤员!” 声音从洞口传来,语气不容拒绝,一眨眼的功夫,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没能拦住人,贺二气恼跺脚拍了把大腿。 可惜于事无补。 罢了罢了,又不是亲儿子哪能听我的话! 贺二一咬牙,转身朝伤员走去。 此时手上的灯已经熄了,郭六郎只能摸黑凭着记忆往前走,这矿井分叉路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迷路,他不敢分心,集中注意力辩音寻路。 不知走了多远,声响好像越来越近,又好像越来越远,郭六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北面坍塌得比较严重,伤员也较多,白拂带进去的一批人多花费了一些功夫,出来得晚。 “长鸣,公子没有一起出来吗?”见到他们,贺二焦急问道。 瘫坐在地上的长鸣一愣。 “公子不是去了西面吗?”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贺二一拍大腿。 “他先出来了,但担心你们,又去找你们了!” 长鸣脸色大变,起身就要往里跑。 公子不能出事,公子不能出事! “站住!” 白拂气都还没喘匀,听到这话被气得直翻白眼,“你们主仆二人都不带脑子的吗?” 她起身朝洞里走去,“他肯定迷路了,你又没灯,进去找死?” 顿了顿,没好气地大声喝道: “直到我们出来,不许任何人再进去!” ...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上报这次事故?” 贺老夫人看着不请自来的钱师爷和另外两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脸色苍白地问道。 不等钱师爷回答,他身旁的王仁贵先开了口。 “贺老夫人” 王仁贵拱拱手,和气说道,“贺家接连出了几次事故,被封了几座矿,这次发生事故的又是贺家最好的矿,若报上去被封了矿,贺家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这个笑面虎,贺老夫人冷笑一声,“王管事不愧是我贺家老人,对我贺家的矿了如指掌。” 贺老夫人这话说得极尽嘲讽,哪怕不知情的,怕是也能听出些恩怨情仇。 一旁金家当家人金福全面色僵了僵,同为当家人的王仁贵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面上依旧笑得真诚: “煤矿司创立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帮助我们这些矿户人家,如今贺家不容易,于我又有些往日的恩情,这次事故的补偿金,以及家属的抚恤金,都由煤矿司拨付,贺老夫人意下如何?” “煤矿司这般好心,之前为何不见对贺家施以援手?” 贺老夫人不咸不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涌到嗓子口的咳意。 见状,一旁大管事接下话。 “这次矿难事出有因,并非我贺家责任,没道理封我家的矿,想必查出原因,补偿金这种小事,并不需要劳动煤矿司。” 当他们贺家是三岁小孩呢吧。 今日并非普通地动,下人来报金家矿山边缘处有轰鸣有烟火,这事铁定和金家有关系,金家赔偿是理所当然的事,贺家哪里需要承他们狗屁煤矿司的情! 这些年,煤矿司那帮老家伙可没少给他们贺家挖坑。 “正是因为事出有因,我等才跑这一趟。” 一直沉默的钱师爷慢悠悠开了口,说着他摆摆手示意王仁贵坐回去。 “实不相瞒,这次地动,是摄政王秘密试验兵器而起,若贺家上报,怕是会坏了摄政王的事,届时--”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贺老夫人闭了闭眼。 若事关摄政王,他们当真不好理直气壮去讨公道。 毕竟锻铁窑那边他们还有把柄被抓在人家手里,贸然行事不仅可能坏了摄政王的事,还可能将贺家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整没了。 果然一搬出摄政王贺家便不敢再吱声。 金富全微微勾唇,欺负一家老弱,还真让人不忍心呐。 大管事要说话,贺老夫人拦住他,抬眼看向钱师爷: “不知煤矿司打算如何补偿贺家?” 钱师爷缓缓看一眼王仁贵,王仁贵起身拱手道:“按照行情,有伤亡者每户补偿十两银子,重伤者三两银子,轻伤者一两银子。” 大管家再也忍不住了。 “伤亡者,重伤者无法再劳作,只给这么点银子不是要他一家老小去死吗?” 金福全不甚赞同道: “煤矿司是互助目的,但不是慈善机构,总不能将那些人或者他们的亲属一直养到老吧?” “金福全你别忘了!” 大管家气愤道,“当年你爹死于矿难,是老爷供你读书将你一家人养到你能赚钱养家,你也曾是受害人,怎能说出这种话!” 金福全冷哼一声。 “老爷的恩情已经用我爹的死,和我十多年做牛做马的功劳还了,此时拿出来说不太合适吧?” “你!” “好了” 贺老夫人出声打断争执,“此事贺家自行解决便好,不劳煤矿司各位大人费心了。” ... 郭六郎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只知道刚才若有似无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四周黑得可怕,也静得可怕。 不时有碎煤块落下来打破黑暗里的死静。 他不敢再走,只好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双手紧紧握着白拂给他的那盏奇怪的灯。 他们应该安全出去了吧。 白拂给他的灯不亮了,白拂的灯应该也没了吧? 他现在有些后悔冲动了,但是后悔也晚了,他不由地想,也许这就是命吧。 老天不允许贺家有任何男丁,所以他这个外孙也难逃宿命。 郭六郎闭了闭眼。 死就死吧,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有点舍不得外祖母,她那么大年纪,又最疼他,知道他死了,会不会伤心过度晕过去? 想到这,郭六郎的心猛地一揪。 外祖母可不能出事啊,她是贺家的定海神针,如果没了她,贺二叔管不住下面那些人,那贺家... 就真的完了。 如果贺家完了,他们在泉下也无颜相见。 等他死了,郭家那些人怕是要哭一哭的,毕竟贺家若没了,他们那一天到晚赊账赖账的煤作坊也做不下去了。 爹爹不用再担心他不娶亲会害了郭家。 他也不用头疼怎么逃避亲事,嗯,也不是,若他早点成亲,给祖母留个血脉,也许祖母还能有些慰藉。 那姓白的若真能救贺家该有多好啊。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从知道那姓白的进入矿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错怪他了。 能在这种情况下起了救人心思的,又岂会是那种真卑鄙小人? 嗯,就算真是个贪财,那也是个贪财的好人。 又没规定好人不能贪财,对吧? 好人白拂:得了,你别说了,你还是没想明白。 “咕噜噜噜” 石子滚落的声音传来,仿若天外之音。 郭六郎身子一震,猛地看向声源处。 有灯光! 有脚步声! 有人! “没死的话自己走出来”一道不太客气的声音从看不见的某处传来。 白拂! 他又来救他了! 郭六郎来不及细想白拂为什么知道自己没事,起身往光源跑去。 洞内漆黑,唯有那光源处亮如白昼。 奔跑的郭六郎毫不怀疑他逆光看到白拂翻了个大白眼。 他脚步不停,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 这状况,这时刻,看到白拂这个白眼,他莫名觉得亲切,又心安。 第112章:靠山 一场秋雨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小溪村里很多人开始储备过冬粮食。 因为参加秋闱的学子众多,白麓学院日常教学受了不小影响,如今还没放榜,考生们不敢托大,调理好身体后陆陆续续回到学院。 “郭七郎身体还没恢复好啊?” 一个学子看了眼郭七郎空荡荡的课桌,神情担忧地问道。 “听说考完回家就大病了一场”有知情的人说道,说着那人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为何偏偏郭七郎闹肚子了?” 最先问话那学子露出几分不解。 “我听说很多考生都闹肚子啊,所以导致考场最后臭得跟猪圈一般。” 哪次考完考场不是臭气熏天,蚊蝇肆虐的。 知情学子一脸你有所不知的表情摇摇头,“可我们白麓学院,只有郭七郎闹肚子了。” 问话学子仍没听明白,想了想,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为何我们学院只有郭七郎闹肚子呢?” “我听说啊” 知情学子将声音压得更低,还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在偷听后才说道: “我听说,是因为郭七郎没吃德天阁送的营养餐--” “胡说!” 喻姨娘气得将手中扇子重重扔到桌上,“我七郎只是受了凉,多去了几趟茅厕,哪个不长眼的到处乱传我儿试卷盖了屎戳子!” 仆妇低下头。 她今日出去办事,听到村里和商铺那边都在说这事,犹豫再三觉得还是要跟夫人说说,毕竟关系到公子的名声。 喻姨娘瞪那仆妇,“你就没为七郎解释几句?” 仆妇忙说自己解释了,只是人家信不信还传不传她便不知道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 喻姨娘简直要气疯了。 她的一双儿女,多么完美,一点瑕疵她都不允许! 原本以他儿子的才能,这次定能考上举人,老郭家祖上可没出过举人,还是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在整个白麓镇都不多见! 她都想好了儿子中举后她这个举人娘要做些什么,结果偏偏就发生这档子事。 喻姨娘气呼呼去了郭七郎院子。 “被盖屎戳子的事,你都跟谁说了?”喻姨娘神色沉沉问道。 郭七郎还没好全,正披着一件外袍看书,闻言愣了愣,被提醒着想起刻意想忘掉的事不是什么好体验,他不悦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除了娘和爹爹,我还能对谁说?” 喻姨娘蹙眉,“真的?” 郭七郎深吸一口气,“真的。” 喻姨娘一脸狐疑离开。 在院子口遇见满身酒气的郭老爷,喻姨娘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莫不是... 郭老爷被灌了两碗解酒汤后眼神恢复些许清明,他有些懵,看着一脸怒气的喻姨娘,“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头还晕着,不是应该伺候他歇息了吗? 还问怎么了? 喻姨娘气得脑子都快充血了,却还是强装沉稳,“老爷,你整日在外与人喝酒,有没有提过七郎?” 郭老爷揉揉额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问这个,我哪里记得。” 喻姨娘将郭老爷的手拿下来,盯着郭老爷眼睛一字一句道:“老爷你好好想想,有没有提过?” 郭老爷道:“应该有吧,老林家的儿子今年也参加秋闱--” 话音未落,喻姨娘的手已经开始往郭老爷身上招呼,一边招呼一边骂道: “你这个当爹的,是要毁了我儿呀!” ... “小四儿怎么又买这么多肉回来?” 乐婶子接过小四儿手上几大提肉,一边往伙房走一边问。 还不待小四儿回答,外面响起小四儿爹的大嗓门,“孩子他娘快看看我今天猎到什么好东西!” 母子俩赶紧往门口走,只见小四儿爹扛着一头被五花大绑的鹿进院,一把丢在地上,那鹿被利箭射穿脖颈,已经没了生机。 “今儿个运气好” 小四儿爹乐呵说道,“这鹿下山来觅食,被我给撞到了。” 乐婶子看孩儿爹乐呵,也跟着高兴,对小四儿道: “瞧吧,你爹果然宝刀未老,伤了腿休息大半年,手艺不仅没忘,我瞅着好像更厉害了咧。” 小四儿跟着呵呵傻笑,“就是就是,爹最厉害!” 小四儿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咧嘴笑: “小四儿,你不说铺子里最近在囤肉吗?这个你给白公子送去,这可比猪肉羊肉好吃。” 半年前他伤了腿,一家人生活没了着落,要不是白公子帮扶,他们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好嘞晚点我送过去!” 小四儿连声应下,最近铺子里在做公子交代的腊肉,用的都是猪肉鸡肉鹅肉,鹿肉还真没有,公子肯定会喜欢。 白拂拖着受伤的左手从外边回来。 人刚走到院子口,郭六郎步履匆匆,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大夫说你的手要静养,怎么跑出去了?” 因为走得急,两人差点撞上,郭六郎一个急停蹙眉问道。 白拂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走到院中小桌旁,招招手示意郭六郎坐下来说话。 “我想了下,这次我应该算帮了你们大忙。” 她开门见山说道。 郭六郎这次不扭捏了,点头表示赞同,态度没有丝毫敷衍。 “是,多亏了你,这次死伤减到最低,外祖母已经知道了,说要重谢你。” “重谢?” 白拂来了兴致,看一眼郭六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你外祖母是个大方的外祖母吧?” 什么意思! 郭六郎俊脸一黑,条件反射要反驳,只是刚张嘴,便见白拂将受伤的手臂往前送了送,到嘴的话立马被咽了下去。 白拂是因为他,因为贺家才受的伤,这次...挟恩求报就挟恩求报吧。 少年这般想着。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他闷哼哼说道。 白拂嘿嘿一笑。 “其实我也不贪心,重谢什么的就不用了” 这话郭六郎哪里会信,他瞥白拂一眼,“那你想要什么?” “果然知我者郭兄也”白拂笑着恭维一句,“我也不要什么酬金了,将焦煤的分红由两成改成三成即可。” 焦煤工艺是她教的,即可解决目前锻铁窑的难题,日后也可靠这个独家供应持续赚钱,当时白拂谈了两成利润分红,如今算上救命之恩,她觉得要个三成不为过。 郭六郎:“......” 这还叫不贪心? 很快,白拂又和郭六郎去见了贺家老夫人,双方敲定了合作,签了契约。 接下来的几日,白拂过得相当舒坦, 让长鸣派人去镇上给外语几人报了平安,便安心在郭六郎家的大宅子里边调养身子边等另外两个方案的结果-- 样品分析结果显示两次供应的煤是一致的,所以并不是煤的差异导致铁的质量问题。 至于为什么炼出的铁质量不同,这个暂时只能推测是锻铁窑工艺问题。 当然,这个结果是不能报告到王管事那里去的。 还有时间,接下来关键是从根源解决问题,从而将功赎罪。 用重力分离法筛选出来一部分脱硫精煤,经测试臭味浓度都淡了很多,已经送去锻铁窑测试效果。 这个其实必要性不大,但脱硫更彻底的焦煤还在烧,看目前冒烟情况,估计还要几天,王管事那边却等不及派人来催了,白拂便让郭六郎将脱硫的煤送去拖延时间。 万一能成,也不是什么坏事。 忙完这些就只剩等结果了,白拂和郭六郎谈起另外一笔生意。 “是这样的,我想长期采购你家的无烟煤,价格咱怎么算合适?”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白拂一边给郭六郎沏茶,一边和气有加的问道。 郭六郎接过茶,也不含糊。 “要多少?长期是多久?”他问道。 “一开始不会太多,后面应该会越来越多,至于多久...”白拂顿了顿,“只要你家的矿还有煤,我有生之年应该会一直需要。” “你想在饶州卖煤?” 郭六郎看白拂一眼,“如果是,我劝你放弃,王家金家已经垄断了那边的大小官窑,你没有背景竞争不过他们。” 贺家如今在饶州只有郭家一个渠道,还是因了早年母亲嫁去了郭家,早早打通了渠道才存留至今。 即便如此,这些年受王家金家影响,生意不太好做,一直拖欠着贺家货款。 “若有竞争,贺家没有丝毫胜算?” 白拂自然没打算跟他们竞争,她的东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别人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只是见郭六郎说得如此肯定,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 郭六郎叹口气,“还真没有胜算,他们背后有人。” “贺家这么好的资源,难道没人?”白拂问道。 郭六郎接手贺家生意虽然不久,但这些事外祖母跟他交过底,“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白拂有些不懂了,问道:“没有不能再找?” 郭六郎摇摇头。 “贺家到这一辈,不仅男丁没有了,连能出嫁的姑娘也没一个,如何找?” “你等等--”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郭六郎的意思,想明白后才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往贺家都是靠联姻来找靠山?” 郭六郎蹙眉。 一脸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 “王家金家都是如此,而且,如果连姻亲关系都不牢固,你觉得还有什么法子捆绑靠山?”他问道。 白拂明白了,一脸不可思议。 “当然有啊!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也是最牢固的!灯会灭,人会死,人情会变,但是金子银子永远不会!” 利益才是永恒。 这个郭六郎也懂,只是-- “如今王家金家比贺家有钱,比利益我们也比不过”他说道。 白拂眼珠一转,想起那日偷偷跑去爆炸点看到的石油,眸子一亮,“如果我出主意帮你们找个大靠山,这好处怎么算?” 郭六郎想了想,大方报了个数。 “可满意?”他问道。 白拂满意笑笑,“大方的郭六郎,果然更威武!” 郭六郎:“......” 第113章:石油火炮 青州多瓷器。 荣七娘是陶瓷工艺爱好者,考虑到女儿身子弱不宜外出,荣知州在府衙后院专门给她开辟了一间工坊让她玩。 以前都是她一个人玩,如今多了个小尾巴,整日不声不响跟在她身后,不过她并不介意,任由他跟着。 荣七娘是个喜静的性子,集中做什么的时候很严肃也不爱说话。 若没有人搭话,她可以一整日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写字,安安静静地看书,安安静静地做陶瓷。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有些内向的性子,十多年前穿来古代后因为身子弱一直卧床,说话都费劲,也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 元韬跟了荣七娘几日便知道了这个跟他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不是他妈妈-- 他妈妈是个急躁脾气,哪怕是病着,也不可能整日这么安安静静。 而且他看过荣七娘的字和画,都很好,还是繁体。 狗系统说他妈和他的设定是一样的,没有原主记忆,只有剧情记忆,因此他妈不可能写这么好的繁体字。 但他太想妈妈了,舍不得离开,觉得光这么看着也很开心。 加上汤神医说再治疗一段时日可以让荣七娘身体恢复一些,他便安心住了下来。 汤神医带着医箱来到工坊时,惊讶发现小世子在安安静静玩泥巴,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也是一脸平静忙活自己的,两人没有说话没有交流。 但是那场景,莫名很和谐。 汤神医:活久见啊活久见,王爷你快来,看看你儿子的另一副面孔! “汤神医来了。” 荣七娘看到汤神医,放下手里的活,带着小世子洗了手,又很自然地帮忙擦干,这才走过来。 汤神医露出一个神医该有的矜持笑容,“今日天气好,就在院子里看诊吧。” 荣七娘点点头,撩起袖子伸过手。 看完诊汤神医带着小世子离开,荣七娘坐了会,去了荣知州的书房,“爹爹,安州那边可有消息?” 荣知州将一份公文递过来,“女儿问的可是这个?” 荣七娘打开看了看,是摄政王昭告天下他喜得石油,求石油火炮献宝之人。 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应该是女主发现石油后灵机一动就献了,哪里需要这般昭告天下。 现在女主失踪,石油却如期出现了,那这石油火炮,会出现吗? 还有一年多就会爆发外乱,届时若石油火炮没有出来,那... 她要不要让她爹爹用石油火炮去站队摄政王? ... 十日后,安州。 “王爷,衙...衙门前有人鸣鼓求见王爷!” 一个低等士兵突然冲进来禀告,声音带着明显地颤音。 正在和部下商议什么的摄政王手一顿,似是不喜被打扰,眉头微微蹙起。 “大胆!” 丙大将先一步喝道,瞪向那士兵,“王爷岂是想见就能见!” 府衙门前鸣鼓不去找知州,居然跑来找摄政王,怎会有如此不懂规矩之人? 说着又看向门口慢一步跟进来的守卫,“连门都看不好,要你们何用?” 话音刚落,刚才还有几分犹豫的守卫齐齐上前,将跪地的士兵架起往外拖。 “慢着!” 那士兵毫无认错之意,将一封信高举于顶,大声喊道: “来人说,若摄政王不见,那就求见丙大将,若丙大将和摄政王看了信还不见,那就当他没说过。” 丙大将一愣。 何人如此大胆? 不,不是大胆,是狂妄。 笃定他们见了信必定会见人,才会如此行事。 他目光从那封信移开,看向那士兵。 最低级的士兵,身子颤抖得厉害,因为抓得紧,那封信在他手上跟着一起抖,发出纸张特有的声响... 都怕成这样了,却死死咬牙没有退缩。 是...被谁逼迫了吗? 身后传来摄政王一声轻笑,接着低磁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让人听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丙大将不如看看。” “是。” 丙大将手一扫,信落入手中,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夹子,小心翼翼将信夹出来,抖开。 只一眼,他眼睛瞬时瞪大。 “这...” 他一把抓住信,凑近仔细看了一阵信上之图,这才念出声: “石油火炮!” “王爷” 丙大将三步并两步走到摄政王跟前,颤抖着手将信递过去,“值得一看!” 郭六郎低着头被带进一间亮堂奢华的屋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 眼角余光看到那个被他用重金和重利收买的士兵,见对方此刻神情稳中带喜,心中忐忑稍稍缓了缓。 第一步,成了! 居然真的成了! 郭六郎心中一阵唏嘘,又不由得感慨,这...就是白拂口中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一万两银子加事成后的利益,成功让这个毫无关系的小鬼动了。 那,大鬼,也会动吗? 隔着玉制屏风,他听到一个不辨情绪的声音从里传来: “乌海镇煤商贺家外孙,饶州郭六郎。” “是,小民郭恒见过摄政王。”郭六郎稳稳心神,叩首行礼道。 “为何求见本王?” 那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一股无形的威慑,郭六郎再次躬身。 “得知摄政王喜获石油,恰巧小民知道一种以石油为燃料的武器,想必摄政王下次征伐北戎时会用到,特此前来献宝。” 透过屏风雕花,摄政王打量眼前之人。 十六七岁,高挺,剑眉,英武。 是这乌海镇难得一见的白皙面孔,身上没有丝毫匠人之气,不像是会制造武器之人。 更不像是会说出那般狂妄之话的人。 看着还带着几分稚嫩强作镇定的半大小子,摄政王眉头微挑。 “既然是来献宝,宝物何在?” “此物危险,不敢贸然带来官衙,还请摄政王移步贺家。”郭六郎抬起头,“得知摄政王即将离开安州,小民赶着造了一台出来,请摄政王过目。” 移步贺家? 丙大将蹙眉,这小子心眼儿还不少! 摄政王沉吟片刻。 “所求为何?” “小民无所求,抵抗外敌乃万民所望,小民愿意每年自费为摄政王制造两百台石油火炮。” 说着,郭六郎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石油火炮火力及射程的预估,斗胆请摄政王赐石油让小民验证。” 丙大将拿过信,取出递到摄政王面前,摄政王只扫了一眼,坐直了身子。 竟有如此威力,比韬儿说的还要强上几分。 “为何是两百台?”他问道。 “一是工艺复杂,二是资金所限。”郭六郎不卑不亢说道。 摄政王了然勾唇。 “若每年需要五百台,需要本王为你做什么?” 郭六郎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按照白拂剧本,这个问题之前摄政王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 例如为何知道摄政王获得石油,他为何会造石油火炮,石油火炮威力如何估算,如何操作等等...这些摄政王都没问,而是直接和他谈数量。 这不对劲。 可郭六郎此刻却顾不得这些,而是在心里拨起小算盘。 一台石油火炮造价约两千两,每年两百台就是每年似是万两银子,五百台就是一百万两! 如今贺家一年的利润并不多...每年拿出四十万两已经是极限。 虽然白拂说了,今后煤炭是大势,将延续千年,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但毕竟关系到大笔银钱,郭六郎不免心里有些打鼓。 说,还是不说? 哎,其实从他走进这扇门,不,从他击鼓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若要造五百台火炮,小民需要大业国官煤独家经销权。” 他咬咬牙,终是说出口。 “另外,小民要告煤矿司恶意打压竞争,石油出土之日,独独未通知贺家煤矿停工,导致小民家的矿山出现坍塌,封堵百余人,死伤十数人,且派人去小人家中威胁,不许上报此事。” 话落,屏风后静默一刻。 一旁凶神恶煞的丙大将瞬时黑了脸。 原来是为报私仇来的! 刚才居然还大言不惭说无所求! 见丙大将黑了脸,郭六郎的心,瞬时也跟着忐忑起来。 他花钱买到的消息说,摄政王曾要求再三确认安全措施是否实施到位,从而推断他是个重视民生的人。 他还打听到,那日去贺家威胁贺老夫人的钱师爷几人,回去后做了很多事,都是是为了防止摄政王知道矿难的事。 若真如那个钱师爷所说,摄政王秘密试验兵器而起,若贺家上报,怕是会坏了摄政王的事...那他们应该想办法阻止官府的人泄密,而不是防着摄政王知道此事。 白拂说,这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的阴谋。 至于是什么阴谋,那便不知道了,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只需要知道,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肯定不是对摄政王、对贺家有利的,既然没利,贺家如今又想攀摄政王的关系,就应该主动戳破这个局。 至于戳破后要怎么收场,那便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了。 他们有了石油火炮,不愁摄政王不和他们捆绑。 摄政王有了石油火炮,不愁搞不赢各路妖魔鬼怪。 总之一句话,后续交给摄政王就行了,他们只需要抱紧大腿。 如今这般反应,莫不是... 押错了? “那就去看看。” 就在郭六郎以为会被拒绝之时,身着蟒袍的男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居高临下看过来,郭六郎忙俯首。 “先去见识见识你的石油火炮,再谈其它” 摄政王说完,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郭六郎欣喜起身。 “是!” 第114章:官煤独家经销权 郭六郎一人一骑在前方带路。 昂头挺胸,威风凛凛。 后方,是摄政王的仪仗和兵马,丙大将在仪仗队前方开路,街道两旁围满踮脚观望交头接耳的民众。 如此大阵仗,乌海镇还是第一次见,不仅民众们被吸引来,乌海镇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小人物也都来了。 “这最前面的,不是贺家那个等着吃绝户的小子吗?” 沿街茶楼靠窗的好位置,一二十出头的公子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惊讶说了一句。 安坐在包厢靠里位置的几位大人看过来,其中一人蹙眉。 “贺家?” 不是说今日摄政王是去锻铁窑亲查兵器问题,怎会有贺家的人一起? 王仁贵走到窗前,作为王家当家人,他自然不认得没落主家的半大小子,不过-- “你确定是贺家人?”他问适才说话的公子。 “确定” 扇子公子答道,“那小子在贺家被称一声六公子,是贺老夫人打算培养来继承香火的,前年贺家煤矿出了矿难,上煤矿司来闹过。” 王仁贵哦了一声,并没有问贺家闹什么。 这还用问吗? 不外乎贺家出了事,煤矿司没有及时安排营救,当初创立煤矿司的名头便是互利互助及时营救,因着这个,收了乌海镇各个矿山不少银子。 可矿难那么多,煤矿司哪能每个都及时处理。 王仁贵目光落在那高头大马的少年身上,眸子微微眯起。 “钱师爷” 他转头看早已站在身旁的钱师爷,语气沉沉道: “矿难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说着他扫视一眼钱师爷,见他面色凝重,心中更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当初煤矿司的创立,可是这位钱师爷一手推动,这次贺家矿难,虽然煤矿司也有疏忽放纵之责,但那又如何,他根本没当回事。 矿上哪有不出矿难的,如实报来赔点银子便是了。 可钱师爷这次一反常态,下令让他们主动去安抚,还不许上报。 说摄政王在此,不能打草惊蛇。 这话说得含糊,他听得也迷糊,竟一时有些分不清,谁是这草,谁又是这蛇? 王仁贵为人谨慎,心里起了疑便越想越觉得可疑,不动声色给心腹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钱师爷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并未多说,不一会说声有事先走了。 他刚走出茶楼,便察觉到有人跟踪,他不以为意地微微勾唇,脚步一转进入一个小巷。 跟踪之人赶到小巷口时,巷子里已经没了人影,那人暗道一声不好被发现了,也不敢再跟,转身快速离开。 仪仗队中。 “哎,胖子,王爷来乌海镇一直很低调,突然这样大张声势出行,你觉得,目的何在?” 那个叫乐高的侍卫拐一拐一旁乐胖,意味深长问道。 乐胖斜睨着乐高呸了一声。 “以为就你聪明?自然是助那郭家小子心想事成!” 别说能造出石油火炮,单是他说出火炮二字就足够引起摄政王重视,摄政王向来不亏待有用之人。 不过王爷的昭告石油的文书才刚发出去,这人就出现了,未免太快了点。 当初小公子可是说了,这个石油是用来做武器的,虽然他暂时做不出来,但以后有人能造出来。 小公子说那未来之人会是沈十娘,未来的摄政王妃,可... 乐胖看一眼前面威风鼎鼎的小子,这是个男人啊。 “那你觉得,郭家小子心想的是什么?”乐高又问。 乐胖刚回神又被问得一愣。 “不是那什么官煤独家经销权?” 方才不说得明明白白的吗? 乐高嘿嘿一笑,摇摇头。 “我觉得不是,你想啊,煤这东西,又脏又臭,烟又大,听说还毒死过人,有钱人不喜,穷人不买,只能卖给锻铁窑,瓷器窑,咱大业国总共就那么几家官窑,贺家要这样的独家经销权真能造出五百台石油火炮?” 怕是连一半都不够。 这话有点道理,乐胖摸摸下巴,“那他图什么?” 乐高一笑。 “我觉得啊,他图的是搞垮煤矿司...如今乌海镇最大的煤商是王家和金家,两家都曾败过贺家产业,煤矿司也是他们搞出来对抗贺家的。” 乐胖恍然,这事他们听县衙的人闲谈说过,想想又觉得不对。 “但这样自损一千也要伤你八百,又有何意义?” 五百台火炮怕是要掏空贺家家底了,每年五百台... 啧啧,搞垮煤矿司又如何,贺家自己也大出血了。 不划算。 “也许没意义,就图赌口气呢?贺家这些年越发没落,连个正经香火都没有,早晚要没了,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有了独家经销权,以后王家金家的煤要想供给官家,都要经手贺家,有摄政王撑腰,贺家要想搞垮两个旧仇不要太容易。 “也许吧” 乐胖不甚赞同地摇头,“要是我,宁愿留着钱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去赌这口闲气。” 乐高好笑。 “所以你一辈子只能当个侍卫,还是个胖的。” “乐高你个竹竿,等我回去一定让小公子给你改个名儿,我看乐杆就挺合适!” “小公子能听你的我给你学两声狗叫!” “那我等着你这只狗!” 看到手势,一将士驱马上前听令。 “彻查贺家矿难及煤矿司。”摄政王声音淡淡道。 将士领命离开,随后丙大将进了马车。 “王爷” 丙大将道,“已经安排好,先去锻铁窑,仪仗队和替身留着那边,我与您悄悄去贺家。” 石油火炮一事事关重大,暂时还需要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麻烦。 摄政王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半晌道:“那个冒死送信的士兵,不错,留着用吧。” 丙大将明白摄政王意思。 虽然求才公文发出去了,但那是不得已的法子,不管是为了在战场上出奇制胜,还是为了避免敌对势力添乱,此事都不宜声张。 此人一届小兵,却冒死不走正常流程,用这种方式将图纸直接送到摄政王手上,想必是不想走漏了风声,如此思量周全之人,确实可用。 送信士兵:不,是一万两银子蒙蔽了我的双眼,浑身只剩下胆和野心。 白拂郭六郎:嗯?有公文?在哪里? 安知州:公文?钱师爷拿去贴了,没贴吗? ... 白拂在演示场边一处阁楼,透过虚掩的窗户,全程看完郭六郎演示石油火炮。 自从来了古代,她现代原主的机械工程师知识储备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不禁有些小雀跃。 这么原始的武器,脑子里虽然有图,但制造还是第一次,这些日子没少熬夜折腾,她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效果。 宽阔校场上,少年表现得很沉稳,早没了前几日的大惊小怪和新奇。 现场喷射的火焰以及众人反应,都告诉白拂,这场演示很成功。 她知道,摄政王这个靠山,稳了。 作为在位者,摄政王在乎的一定不是金银。 (府衙后院正在被摄政王的人接待的送礼老爷们:谁说的!) 若能用对自己无足轻重的特权换取真正所需,便是最划算的买卖。 现如今,煤炭交易并不活跃,几个商人争夺得头破血流,但对摄政王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买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这场交易里,摄政王用无足轻重,甚至是如同虚设的官煤独家经销权,不花一分一毫,换得实实在在的大杀器。 有了这大杀器,别说预防北戎突袭,若是想,他可以在任何一道防线扩张领土。 而贺家,用五百台石油火炮,换来摄政王这个大靠山,只要摄政王不垮台,他们就能一直靠下去。 至于造火炮的成本... 白拂摸摸鼻头。 这个没办法,只能期待煤炭需求早日爆发,到时候别说五百台火炮,五千台都不是问题。 “可万一摄政王垮台...” 贺老夫人在身后喃喃,外孙今日表现让她很欣慰,但外孙派人递来的消息却让她不安。 每年一百万两啊! 不过她不怪外孙,在那般大人物面前,她都没有几分招架之力,何况半大孩子。 能顺利将摄政王带来贺家,那便是成功了。 她贺家,终于也攀上了高枝。 是喜事。 但自古以来凡事都福祸相依,万一摄政王倒台,她贺家怕是也要倒了。 白拂勾唇,隔窗看向那个高大清冷的背影。 “没有石油和火炮的摄政王,这么多年都没垮台,如今有了这两个大杀器,老夫人您觉得他会轻易倒台吗?” ... 德天阁食铺终于完工了。 屋子设计还是白拂按照自己喜好做的,老李匠结合实际做了修改,综合下来的结果就是一个现代常见的仿古风格大型中餐厅。 一楼大厅本是方方正正的结构,用雕花隔断做了空间隔离,既保障大堂位置的开放性,又适当保障了每桌食客的隐私。 中间位置有十来个圆桌,适合五人以上的聚餐。 靠窗的则是方桌,适合两三人小聚。 门外还修了一圈露台,摆了若干小圆桌,供食客等待时使用。 二楼全是包厢,大大小小十二个,分别用十二生肖命名: 财神鼠,女娲牛,夸父虎,嫦娥兔,玉皇龙,文曲蛇,灶神马,月老羊,齐天猴,司晨鸡,赤仙狗,天蓬猪。 包厢一部分是水景,一部分这是山景,一部分则是村景。 包厢里根据外面景色做了主题设计,各有雅趣。 不远处靠近河边的位置还修了钓鱼台,客人可以钓了鱼让食铺加工做出来,也可以买了带走,兴致好也可以用在钓鱼台边设席,边烤边吃,别有一番风味。 第115章:德天阁食铺 “修得这般雅致,白公子这是想专门做学子们的生意吧?” 来送货的林永元在门口与老李匠闲聊时问道。 老李匠满意打量在特制桌椅搭配下显得更加有韵味的铺子,乐得合不拢嘴,“公子说初期做学子生意,以后镇上贵人也会来。” 林永元露出诧异神情。 “镇上贵人会大老远来这村子里吃饭?” 虽然知道德天阁很牛气,但不至于牛气到这一步吧? “白公子说只要做到独一无二,躲在深山里都有人来寻,让咱别操那心。”说着,老李匠拍拍林永元肩膀,“听说你们铺子最近生意很红火?你爹高兴坏了吧,你啊,跟着白公子好好干,好处还在后头呢。” 林永元呵呵应是。 别说后头,现在就好处多多呢-- 唐虎虎的宣传开始起效果,他设计的家具赚了钱,他爹如今不仅不骂他投机取巧了,还鼓励他多和白公子一起钻研新东西。 白公子之前定制的那套家具适合家居,现在这套适合于食铺,两套各有各的玄妙,对他的启发很大。 除此之外,铁钉的使用简化了一些设计,使家具更容易制造,也更省银子,是他喜欢的设计风格。 李枣送来他奶编的小动物小花篮,小思小亮带来山上摘的野花,几个小媳妇儿一张罗,食铺就布置好了。 “差不多了,等过两日牌匾来了,就可以安排开业了。”大丫说道,看向老李匠林永元,“铺子的灶房都要开锅试试,今儿个都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林永元磨蹭半天就是在等这句话,立马应了,嘿嘿笑道: “今儿个我也有口福尝尝大姐儿的厨艺了。” 两日后。 “大丫姐姐” 小亮下学,连书匣都没放回家便来了食铺。 小四儿正在门口指挥几个年轻人挂食铺招牌,看到小亮笑指着招牌问,“小亮公子,你看看如何?” 小亮抬头看去,一字一句念出声,“德天阁” 又念下方那几个描金小字,“小溪村一号分店” 他开心点点头,“真气派!” 是吧,小四儿也露出几分得意,“数学找了镇上最好的牌匾铺子做的呢。” 正说着话,一众人抬着用大红绸装饰着的长形物件,满脸喜气而来。 这是村里谁家要办喜事? 没听说过啊。 这边小四儿小亮正疑惑着,一人中年白胖男子拱着手快步朝两人走来,“恭喜恭喜。” 那人上来便笑着道贺。 小四儿小亮对视一眼。 “您找哪位?”小四儿问道。 白胖男人不急着答,抬头看一眼招牌,转头招呼身后伙计,“快将门联抬过来给两位小公子过目。” 红绸被揭开,露出两个红底金字的木质门联,那字龙飞凤舞,很是气派,可惜小四儿和小亮都看不太懂。 “这是?” 白胖男人笑了笑,“我家公子得知罗公子家里有新店开业,特命小的送来贺礼。” 又道,“我家公子姓黄,乃白麓学院学子。” “啊”小亮恍然,“送给罗锦哥哥的吗?” “是”白胖男人应着声,摆摆手,几个伙计立马知趣上前装门联。 哎哎-- 小四儿犹豫着要不要等罗公子回来问问再说,但一眨眼的功夫,那群人便手脚麻利装好了。 他愣愣瞧了两眼。 别说,虽然木板材质有些许区别,但和上面德天阁招牌还挺衬。 读书人之间好像就喜欢送些字啊,画的... 小四儿将推拒的话收回,拱拱手表示感谢,“等罗公子回来,我们定会转达黄公子好意。” 不远处路边一辆宽敞马车里,黄秋阳看着乐呵呵回来的一众人,心中滴血。 “妹妹啊” 黄秋阳无奈喊一声,“这可是冯先生的字啊,冯先生的字一字难求,你却弄来一副贺联挂在一间乡村小铺,元都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嫉妒疯了。” 今日黄仙儿黄玉儿黄灵儿都来凑热闹,闻言几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嘻嘻笑。 “就是要让他们嫉妒。”黄灵儿小脸一扬得意道。 黄秋阳眼睛一亮,“那妹妹你也让别人嫉妒嫉妒你哥哥如何?” 别看黄秋阳读书一般,对书画的喜好却是真真的,得知黄灵儿弄来了冯先生字,他欢喜得不得了,还以为妹妹是用来报答他这段时日的倾心相助。 谁想根本没他的份,妹妹用一尊珊瑚笔架将他给打发了。 他堂堂黄家长房嫡子,还缺这个? 岂有此理!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珊瑚笔架送给白公子,可能更合适...要不等白公子回来,他先和他结识,然后想法子换过来? 左右这对联放在食铺前也勉强。 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 这冯先生的字好是好,诗就... 远在元都的冯老先生打了个喷嚏:谁?谁又在念叨我! 黄灵儿一脸为难,黄仙儿笑笑替她解释。 “哥哥,这次鉴宝拍卖会上灵儿花了重金才拍到这么两个宝贝,哥哥若想要,怕是要等明年了。” “明年可不一定有冯先生的字!”黄秋阳惋惜道,“据说他老人家已经歇笔了,现有的大作也不多。” “为何没有?” 黄灵儿不解,“今年云州的鉴宝拍卖会上就有啊,我听掌柜说这月青州的鉴宝拍卖会上也有...” 黄秋阳一愣。 “果真?” 黄灵儿:“我骗哥哥作甚,不信你让各地铺子管事去打听打听。” 黄秋阳回去就找来了黄大管家,让他去打听,不多时管家便回来了。 “少爷,是真的。” 管家说道,“鉴宝拍卖会是工部尚书沈家的产业,去年拍卖了三幅,今年拍卖几幅尚不知,但拍卖行的人透露,经他们手转去其它州县的冯先生字画就有十幅。” 黄秋阳倒吸一口凉气。 “确定是冯先生的字?元都的冯先生?” 管家很肯定地点头,“确定,就是元都的书画大家冯先生。” 黄秋阳:“......” 因为喜欢字画,黄秋阳在元都时曾去拜见过冯老先生,被对方以病重无法见客为由给打发了,那之后确实再无冯先生字画传出。 可现在... 去年三幅,今年至少十幅,冯老先生是身体恢复康健重新拿起笔了吗? 冯老先生写完最后一笔后将笔一抛。 “小世子这是想累死老夫啊。” 一小童笑嘻嘻将写好的字拿到一旁去晾干,然后小心翼翼装进盒子,回头见冯老先生又歪坐回椅子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更胖乎乎的,忙收起笑意严肃道: “老爷,小世子说了,您这病是好吃懒做病,吃了药还要配合运动才行,不可偷懒。” 冯老先生翻了个白眼。 “这天底下敢说老夫懒的,怕是只有那臭小子了。” 小童过来搀扶,“外头日头刚刚好,我陪您去花园散散步?” 冯老爷子没好气打开过来搀扶的手,“写了一下午,都不给点吃的又要去散步,这是虐待!” 小童看一眼外边树影,“还没到时辰,还不能吃,若实在饿了,吃点水果吧。” 说着将一旁圆桌上常备着的锦荔枝端了来。 冯老爷子的嘴瞬间变成锯了嘴子的葫芦。 这鬼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比药还苦居然敢自称水果! 冯老爷子放弃挣扎,任由小童搀扶着往花园而去,可惜没走两步老仆来报,说有人求见。 “说是老爷您曾经的学生,姓康,来了元都特意来拜访您。”老仆说道。 冯老爷子曾经的学生多了,哪里记得姓康的是哪个,下意识要拒绝,目光扫到小童到嘴的话一转,“学生这般惦记老师,岂有不见之礼?” 康学林与一位曾经的同窗在门房等候多时。 久等不见人出来,一直在元都的同窗心道老师果然还是不见客,看向康学林宽慰道: “老师上了年纪,身体愈发不好,老师知道你来过便知你心意,你莫要--” 话未说完,有人出来伸手作请。 “两位请随我来,老爷稍作收拾便出来。” 同窗愣了愣。 怎么又见客了? 康学林已经道谢跟着人进去,同窗忙跟上,不管了,难得见老师一面,见了再说。 冯老先生换了身赶紧衣服出来时,看到两个人到中年蓄着胡子喝茶的学生,一时有些认不出来,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神态自然地走到主座坐下。 康学林行大礼,激动道:“学生康学林,拜见老师。” 语带更咽。 同窗也是一脸激动,“学生闻新知,拜见老师。” 额,想不起来了。 冯老先生抬抬手,“起来吧,你们...长变了啊。” 康学林闻新知一愣,对视一眼。 闻新知尴尬笑笑,“十数年未见老师,学生确实长变了。” 对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康学林打量冯老先生,见先生虽然消瘦了一些,但面色红润,眸光清亮,动作有力,不禁感慨道: “一别十数年,学生也老了...老师倒是一如从前,未曾有大的变化。” 冯老先生摆摆手,跟他们客套几句后又看向闻新知,“新知啊,你要注意身体,太胖了不好。” 闻新知虎躯一顿,不明白老师为何突然关注他的胖瘦。 他又不是现在才胖的,他是一直都胖啊! 闻新知笑笑。 “多谢老师关心,日后学生定多加注意。” 上了年纪的人就忍不住跟人大谈特谈健康经,冯老先生生生忍下这股冲动,只叫下人将那盘锦荔枝拿来,“新知啊,这个对胖症好,为师就送于你吧,日后记得少食多餐,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闻新知受宠若惊,一脸感恩接过那盘锦荔枝,“弟子多谢老师!” 这边闻新知还沉浸在老师突如其来的关怀中,那边康学林说起让他忧心的一件事。 “老师,学生听闻各地有人以老师您的名义高价兜售字画,这事老师可知晓?” 冯老先生也还沉浸在今日不用吃锦荔枝的喜悦中,闻言有一瞬没反应过来,须臾后啊了一声,问道: “高价?有多高?” 看样子老师不知此事,康学林面上带上几分气愤: “拍卖行竞拍,价高者得,据闻最高的有拍到三万两。” 冯老先生惊呆了。 他给小世子的不过是些练手的字,作为治病和药的报酬,居然能卖到三万两? 第116章:酸汤米粉 说来也是巧合。 有日冯老在路上突然晕倒,小世子恰巧路过给他吃了一颗糖将他给救了。 后来小世子告诉他,他得的是好吃懒做病,他家里种的一种水果可以治这种病,但是这种水果极其难得。 是他花了很多银子弄来又花了很多银子种的,很贵很贵一般人买不起。 冯老先生不是个有钱人,便提出用字画代替,小世子一开始还嫌弃,说字画不能吃不能喝的,有什么用。 气得冯老先生说你拿出去卖卖不就能换吃换喝了吗。 然后小世子就真拿去卖了。 怎么卖的冯老先生不关心,只知道那以后小世子就不嫌弃他的字画了,偶尔还拿些匾啊红纸啊找他写,说要挂在屋子门口当装饰。 原本他因为患病腿脚不便,视力变差,写字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有两三年没写字了。 后来吃了小世子的药和水果,还按照要求少食多餐多运动,那些毛病居然都好了。 于是又生了拿笔写字的心思,见小世子虽然不嫌弃了,却也没多喜欢的样子,还以为他的字不值钱抵不了药钱,便多给他写了一些当报酬,并没太当回事。 却没想到,一幅三万两! 他这一两年至少给小世子写了三四十幅,那得是多少银子?! 冯老先生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清高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用字画换过钱,所以从来不知他的字画这般值钱。 冯老先生惊诧思忖感慨的神情落在两位学生眼里,两人都以为老师是震惊于何人这般无耻,居然盗用他的声名谋财。 康学林道:“老师不必忧心,学生们商量一番,决定联名上书陛下,告沈尚书欺诈之罪。” 嗯?沈尚书? 冯老先生回过神,“这又关沈尚书什么事?” “老师有所不知”闻新知解释道: “这些字画都是在沈家的拍卖行拍卖出去的。” 冯老先生有些糊涂了,看向那小童,小童摊摊手表示他哪里知道,他只是小世子派来监督冯老先生吃药写字的,监督小世子又不是他的业务范围。 冯老先生轻咳两声。 “告御状倒不急,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容我问问家里人再说。” ... 罗锦今日有事去了镇上。 他望一眼云旗胜的招牌,抬脚走进去,一旁二丫拧着食盒赶紧跟上,迎面有伙计迎来。 “请问你们云姑娘在吗?我们是德天阁的。”罗锦温声问道。 德天阁? 瘦高个伙计眼睛一亮,心道总算来了,转身手脚麻利领罗锦去了后院,语气欣喜喊了一嗓子: “掌柜的,德天阁的人来了” “来了来了” 一个和气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目光微微打量罗锦,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册子和二丫手中食盒上,露出惊喜。 “这是已经做出来了?” 和德天阁的合作,小姐早早跟他说了,不过小姐也交代德天阁掌柜出了远门,怕是得等他回来才行,没想到白公子还没回来,东西就送上门了。 “是” 罗锦微微一笑,“公子走前将法子写了下来,我们便试着做了做,内容和心得整理成册,所以花了些时日,今天才送来,还请掌柜去请云姑娘,白掌柜交代必须亲手交给她。” “是是,二位稍等,我这就去请小姐。” 掌柜请罗锦入座后离开,很快瘦高伙计进了送来茶和糕点,还贴心介绍一番,二丫仍旧站着,神态拘谨。 “二丫坐吧,没事,如今我们代表德天阁,担得起这礼。” 待伙计离开后,罗锦笑着对二丫说道。 听到前面半句,二丫条件反射要拒绝,冷不丁听到代表德天阁,身子一顿,什么都没说,犹豫着坐到罗锦一侧。 罗锦将茶递给她。 “不用拘谨,以后他们还要喊你一声师傅。” 师傅? 二丫脸突然一红,心有些慌,忙摆手道: “都是公子的手艺,我只是照着做,哪里担得起师傅之名。” 知道二丫脸皮薄,罗锦却还是多说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公子不也说了,有的人照着做也做不好,你,做得很好。” 这些日子他们一起钻研食谱,二丫在厨艺上的领悟力和创造力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小亮甚至说二丫做得必小白还要好。 二丫受不得夸,脸红得更甚,倒是忘了拘谨。 不到一盏茶功夫,掌柜领着云旗来了,云旗还是跟以往一样,一身利落英气的装扮,风风火火进了屋。 “想必公子就是白公子的义兄?”云旗开门见山笑问道。 罗锦微微一愣。 义兄? 原来白拂在外面是这样介绍他。 “是,正是在下。” 罗锦礼貌笑笑,将手中两本册子递过去,“一本是酸汤米粉的配方和需要准备的器具,一本是香水的,公子回来还需要些时日,姑娘可以提前准备。” 云旗接过册子,翻了几页突然笑出声,“不是白公子写的”。 那天白拂非要在虎啸镖局签个什么保密协议,那字迹...总之,让她这个从小被夫子训的镖头女儿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才女。 罗锦笑笑,不置可否。 白拂的字,确实一言难尽,但兄长怎么能揭弟弟短? 这本不厚的册子,他之所以花了半个多月才整理好,除了要准备工具,找材料,让二丫照着试做,补充注意事项。 还有个原因就是错别字简体字有些多,有些在那本字典上并没有,他要靠猜靠蒙。 若不是逻辑和流程上没毛病,前前后后修改誊抄数遍,估计一个月也不一定能送过来。 “要准备的工具和材料不少,有些要定做,有些要提前预定,都记录在册,云姑娘可以去打听打听,具体你们看着决定就行。” “好,有劳了。” 云旗接过食谱翻看,白拂跟她说过,她的云旗胜吃食太杂,没有镇店宝所以不成气候。 他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扩充菜谱,而是删减,然后主打一道吃食。 这道吃食要奇特,要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还要男女老少皆宜,等这道菜火了,再陆续推出更多精品。 看来白公子说的奇特之食便是这酸汤米粉。 饶州地处大业国西北部,以面食为主,这米粉,云旗隐约记得去南边时有听说过...也不知道合不合饶州人口味。 “应该的。” 二丫将食盒递上,“这是成品,请云姑娘和掌柜的先尝尝,届时制作时我可以过来帮忙。” 盒子一打开,酸鲜诱人的味道瞬间溢出,云旗只觉得鼻子一动,下一秒,舌头仿佛也闻到了味道,嘴里下意识开始分泌唾液。 旁边同时传来掌柜的几个咽口水的声音。 “真香啊!” 二丫一笑,不以为怪。 这酸汤米粉还只是半成品时,这样的反应就不停上演,不仅德天阁的小伙伴赞不绝口,连秦院子斐夫子都给与了最高评价。 特别是斐夫子,说此等美味,乃德天阁一绝,获得见多识广之人如此高的赞赏,二丫信心大增。 “这米粉是自家做的,米香十足,讲究一个柔绵筋骨。 酸汤可以用大骨汤,亦可以用鸡汤,搭配鲜肉片、时蔬、鲜菇、酸菜、咸菜,再佐以花椒调味儿,最后撒上葱花,食之生津开胃,酸爽过瘾。 可惜没有公子说的辣椒和花生米,暂时也做不了红油味儿。 还有--” “拿碗筷来!” 二丫还没说完,云旗已经等不及了,喊伙计拿来碗筷,迫不及待开始往自己碗里舀。 米粉比面劲道不好夹,是以云旗夹了半天没夹出来多少,干脆又拿出一双筷子,左右齐动。 掌柜和伙计不敢跟她抢,只能保持淡定,同时瞪大眼看着那汤瓦罐,生怕大小姐不管他们自己一个人都吃了似的。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他家大小姐从小就是个吃货,跟着镖局走南闯北不为别的,就为吃遍大江南北,这还不够,回到家也不安分,折腾了这食铺。 可惜她是个能吃的,却不是个会做的。 每次押镖碰到好吃的,便问了回来说给厨子听,厨子按照她的形容做,有时候做得还不错,有时候又不伦不类。 是以云旗胜的菜品很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有个招牌,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成气候。 见没人捧场小姐也缺了兴致,前段时间起了关掉铺子的心思,若不是德天阁同意合作,这铺子怕是做不长久。 见大小姐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米粉往嘴里送,二丫那句小心烫嘴还没说全,大小姐已经塞进嘴里。 一旁掌柜张张嘴、闭上眼。 哎哟我的大小姐啊。 这么多眼睛看着呢! 您好歹有点姑娘样儿。 云旗哪管得了那么多,端来这么久,小丫头话又那么多,汤凉了面坨了可不好。 她贪心地挑了一满筷子,一秒都不想多等,直接往嘴里送...咦,那丫头又在说什么? 啊啊啊,怎么这么烫?! 可是好香,舍不得吐出来! 她豁着嘴咀嚼米粉,真滑啊,真劲道啊,配上鲜得让人飘飘欲仙的汤汁... “真好吃!” 她抽空说了这么句话,便再也不言语,又吃一口,再吃一口...一碗米粉很快见底。 她咕噜咕噜将汤汁喝完,又开始盛第二碗。 掌柜已经不考虑什么姑娘样儿了,他死死盯着大小姐不曾停的手,“小姐,留点儿...” 二丫有些哭笑不得,这大小姐吃东西前后简直是大变样,她刚才都惊得不敢说话了。 “云姑娘” 她小心翼翼提醒道,“最好让厨子和掌柜也尝尝,记住这个味儿...” 对对对,掌柜忙点头。 云旗正在舀汤汁的手一顿,似是想了想,有些不舍地点点头,吩咐伙计喊厨子,趁机自己又夹了一筷子才住手。 众人:“......” 两位厨子进来后,掌柜借着给厨子分米粉,自己也尝了一小碗,一口入喉,他眼睛腾地睁大,闪亮闪亮的。 和厨子们对了个眼色,他心里瞬间踏实了。 很好,不,是太好了! 他们云旗胜,从今天开始,也有自己的招牌菜了! 看以后谁还敢说他们云旗胜是大杂烩! 第117章:斐思 罗锦一直在一旁安静喝茶,看一大汤罐的米粉不多大功夫就被分食完,了然一笑。 小白从不叫人失望,他们也不能叫小白失望。 “公子交代,因为原料难得,价格不能低,而且前期要限量,每日只卖五十份,等明年夏天原料大量供应上了,你们再视情况调整。”罗锦说道。 这就是谈正事了。 掌柜的使了个眼色,伙计和厨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罗锦二丫云旗掌柜四个人。 “那按白公子的意思,前期卖什么价钱合适?”掌柜的问道。 罗锦一笑。 “德天阁最便宜的一份吃食是一两九钱,云旗胜具体怎么定,还是要云姑娘定。” “哪种原料难得?”云旗不解问道,脑子里使劲回忆刚才吃进嘴里的东西,“没看到特别难得的原料啊。” 一听这话二丫不乐意了。 “大小姐有所不知,这米粉可不是单纯用米做的,还添加了德天阁秘方,这秘方只有我们德天阁有,外面买不到,只是现在量还不多,我们德天阁的吃食也只能限量卖。” 秘方其实指的土豆粉和甜薯粉。 土豆红薯玉米这些原料,白拂一直交代他们几个对外要保密,只有几个签了卖身契的人见过碰过,外人看到成品往往猜不到原材料,遇到客人问,他们一般只说是秘方。 量不多也是实话。 桃花坞送来的东西大部分被白拂拿去做种了,说只有这样,他们以后才能长长久久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掌柜的恍然点头。 “传言都说德天阁的吃食都是独一无二,得天独厚,原来果然如此啊。” “既然这样”云旗想了想,“那我们也卖一两九钱,且对外宣称是和德天阁合作出品,这样客人们接受度会高一些。” 掌柜也点点头。 大食铺一碗羊肉面顶多一百铜板,若没有德天阁做背书,他们哪有底气将一碗面卖出如此天价。 罗锦点头表示赞同,“我家公子正有此意。” “好!” 从云旗胜出来,罗锦便直接回了小溪村。 虽然白拂不在,但走之前交代得清楚,镇上德天阁没有出丝毫乱子,并不需要他多操心。 回到村子天已经黑透,远远地看到院子里的灯火,隐约有说笑声传来,罗锦加快了驴车速度。 “罗公子回来了” 听到驴车声音,小四儿小亮跑来开门,大丫也赶紧去灶房拿热菜热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呢,就等罗公子回来开饭。” 看一眼蹲在廊柱下啃饼子的巴格,罗锦愣了愣,“怎么不先吃?” 巴格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不饿,就是嘴巴闲得慌。” 小亮噗呲一声笑出来。 “罗锦哥哥”小亮帮着大丫盛汤递过来,“酸汤米粉有多的带回来吗?” “带了带了,好大一碗呢。” 小四儿笑嘻嘻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凑在鼻子旁闻了闻,“香得我都不爱吃白米饭了。” 大丫看一眼一脸嘚瑟的弟弟,笑着摇摇头。 曾经喝完稀粥就高兴得不得了,如今白米饭都不爱吃了,真是嘚瑟得没边了。 ... “秦兄,白公子到底何时回来啊?” 书法课上,黄秋阳与秦十三旁一起练字,状似随口问了一句,“这都入冬了,白公子莫不是想在北边赏完雪再回来?” “他怕是没什么心情在那边赏雪。” 秦十三收笔拂袖,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佳作,觉得还算满意,将笔递给一旁小厮,小厮接过笔去清洗。 黄秋阳也写完最后一个字收了笔,哦了一声,“白公子为何无心赏雪?” 秦十三笑笑。 白拂是个心中只有银子,没什么心情风花雪月的人,哪会有这种闲情。 “他这趟是去谈生意,估计忙得没有这个机会吧。”他说道。 那就好,忙生意的话妹妹就安心多了,不用每日来找自己打听这个打听那个,黄秋阳将笔随意搁在砚台上,拿着字画好一番端详。 “不知道白公子平日喜欢些什么消遣?”他又问道。 秦十三古怪看过去,“黄兄为何对我这好友这般感兴趣?” “啊,有吗?” 黄秋阳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好奇,好奇秦兄这样的风流才子,会和什么样的妙人那般要好。” 他数次在学院门口看到秦十三和白拂在一起,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意外得知那清秀公子就是灵儿妹妹的心上人,在家里提了那么一嘴。 然后...然后就被灵儿妹妹缠上了,并且委以打听结交的重任。 当初让秦十三引荐,秦十三答应得爽快,没想到此后一波三折,硬是到现在都没被引荐上,又怕秦十三起疑,只能拐着弯儿地打听。 “他呀” 秦十三想了想,“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懂的东西很多,会做很多意想不到的吃食,确实是个妙人。” “我看白公子不止会做吃食,还是个经商奇才。”黄秋阳感慨道。 “哦?” 秦十三看过去,能从黄家人嘴里听到这句评价可不简单,“何以见得?” “秦兄不知道吗?”黄秋阳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秦十三摇头。 虽然常去混吃喝,但白拂铺子的事,他还真不清楚,不过想必生意也没多好吧? 不然白拂辛苦经营了半年,怎么还会喊穷找他和丹娘借银子? 见秦十三一副确实不知道的表情,黄秋阳有些纳闷,照理说关系那般好,没道理不知道啊。 还想着跟他打听一二呢。 “秦兄可听说唐虎虎?”他试探着问道。 唐虎虎?谁? 秦十三摇头,“唐虎虎怎么了?” “唐虎虎替德天阁写书的事,秦兄不知道?” 说着,黄秋阳从书匣里拿出刚收集来的唐虎虎话本子,递给秦十三。 “唐虎虎是个话本子先生,就是靠着给德天阁的吃食写话本子火的,现在镇上很多商户都想找他谈合作,可惜没一个人找到他,白公子能让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专门给他写话本子,不是经商奇才是什么?” 说的什么鬼,怎么听不懂呢。 让人写话本子就是经商奇才? 秦十三一脸狐疑接过话本子,足足有七八本,用锦布包了封皮,看得出来书的主人极其爱惜。 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来看,《我和王爷那不得不说的故事》,不由得俊脸一沉。 再翻开一本,《我的夫君情深似海》,愣了愣。 又翻开一本,《君子如何赢得美人归》,脸彻底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和德天阁有什么关系?”他将书递回去,“原来黄兄除了书法,还好这一口。” 黄秋阳又将书推回来,“秦兄莫急着下结论,这些书你姑且带回去好好研读,定能找到其中玄机...” ... “爹爹” 小思一下学兴冲冲冲进爹爹的小院,“今晚也不用等我吃饭,我去小白那里,吃完再回。” 说完也不等谁应答,顺手拿起一个装满菜肉果蔬的竹篮,自顾自跑远,和等在门口的小亮手牵手说笑着离去。 自从爹爹知道小白就是十娘后,不仅不限制她去玩,偶尔还和自己一起去,是以丹娘根本没想爹爹会不会不同意。 斐公子:“......” 阿礼走进来,看着小小姐离开方向一脸古怪,“公子,小小姐和小亮公子...这样会不会不好?” 斐公子抬眼淡淡扫阿礼一眼。 “如何不好?”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小亮公子是男子,小小姐是女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这样亲昵,怕是有损小姐的--” “行了” 斐公子打断他,神色清冷几分: “当年小思娘为了取悦母亲,骗母亲丹娘是儿子,将丹娘当儿子养了多年,丹娘本就有些混乱,如今又要跟她讲男女之防,她小小年纪哪里理解得了那么多?” 说完叹口气,“是我对不住她,在丹娘小时候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本分,如今,就让她做自己吧。” 知道又触及公子旧事让公子伤神,阿礼很是懊悔,忙说道: “怎么是公子的错呢?” 阿礼自小陪在公子身边,那些年公子在元都任职,夫人在老家孝敬老夫人,每次回去探亲也没多少机会和小小姐长时间接触,加上小小姐那时候那么小,公子怎会知道? 斐公子摇头。 “如若有心,总有机会知道...也许小思她娘说得对,我是个无心之人。” “公子!” 阿礼喊了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夫人一直身子弱,临走前,恨恨对公子说了这句话就咽了气。 从此以后,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般,扎在公子心里,拔不掉,抚不平。 可夫人真的就那么委屈吗? 阿礼忍不住恨恨地想。 夫人是老夫人娘家亲戚,自小因为乖巧懂事嘴又甜,被老夫人领来养在身边,斐家人人都喜欢她。 可阿礼知道,公子并不喜欢她,每次见她靠近都会不动声色避开。 甚至为了离开那个家,早早带着他去元都求学。 可那又怎样,有老夫人撑腰,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终是如愿嫁给了公子,成为斐家嫡长子的少夫人。 还用那种卑鄙手段... 好在成婚后不久,公子被认命为国子监祭酒,远赴元都任职,夫人则主动留在老夫人身边,生下了丹娘。 不,那时候丹娘并不叫丹娘,而是一个男子的名字,斐思。 夫人去世后,公子将四岁的丹娘接到身边抚养,意外发现她是女子后,才给她改了名字。 那之后不久,公子便辞了国子监职位,带着丹娘以女子身份在外游学。 最近回白麓镇拜见老师,丹娘主动提出想入读白麓学院,这才穿回男装。 第118章:小团子 “阿礼不用替我辩解” 知道阿礼一直替自己委屈,斐公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拿起笔继续写字。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我都是我,不曾改变,争个有无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错了,尽我之力改便是,不必多想。” 公子就是这样,从不将过错推给他人,也不受外界评价的影响。 阿礼叹口气。 “可是公子,小小姐总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你又有何打算呢?” 他不无忧心地问道。 老夫人那边又派人送了信,责问公子究竟要伤情到何时,也问公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将她的宝贝嫡孙送回斐家。 老夫人一直以为公子离开国子监是因为夫人去世后过分悔恨自责,带走丹娘则是为了弥补。 她哪里知道,她只猜对了一半。 无情何来伤情。 自从婚前夫人给公子下药后,公子对夫人最后一丝表亲之情也没了。 对丹娘的弥补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管大人间有何恩怨,稚子无罪。 老夫人为人强势,且重男轻女得厉害,不然夫人当年也不会选择此等瞒天过海的下下策。 阿礼一直猜想,公子数年游历在外不愿归家,定是不想老夫人发现丹娘女儿身后,失去理智做出伤害丹娘的言行。 在丹娘心目中,祖母是自小最疼爱她的人,是除母亲父亲之外,最重要的人。 错误已经造成,丹娘已经没了母亲,公子不想让她再次失去最爱她的祖母。 女子之身既然瞒不住,那便只能让最爱她的祖母留在最美好的记忆中。 公子是斐家嫡子,在老夫人眼中,斐思是唯一的嫡孙,自然疼爱有加。 但,老夫人爱的是斐思,不是丹娘。 这点他和公子都清楚。 斐家的子女,从来不敢奢望得到斐老夫人的真心疼爱,哪怕公子的亲姐姐,斐家嫡女,也只是斐家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已。 在这样的豪门大族里,有些事无法改变,只能远离。 “阿礼管家...” 看阿礼一直在院子里长吁短叹,古妈妈犹豫着喊了一声。 阿礼回过神,自嘲摇摇头,公子一向坦荡随性,倒是他杞人之忧了。 “何事?”阿礼收了神情问道。 “上次来送礼的那几人,又来了,要迎进来吗?”古妈妈问道。 阿礼叹口气,亲自往门外走去,“我去吧。” ... 贺家。 走到门口,摄政王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身后的丙大将不明所以,上前询问: “王爷,怎么了?” 说着也顺着摄政王视线看过去,是演示场旁的一个小巧阁楼,没什么特别,门窗虚掩着,亮着灯。 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字画装饰,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那里住着贺家的谁?”摄政王突然问道。 丙大将一愣,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挥手招来一个下属,“去查,那个阁楼是贺家谁人在住。” 下属领命离去。 摄政王这才重新抬脚,进了演示场。 这演示场,本是贺家一个园子,因为大又空旷,临时被开辟出来做演示场。 上次石油火炮演示后,隔几日郭六郎又传话给丙大将,说他又改良了一下武器,射程和爆发力都有了提升,摄政王得知后边说要亲自来看看。 “不是后日吗?怎么突然晚上亲自过来了?” 得知消息赶来的郭六郎,边走边问一旁传话之人。 “王爷是路过,顺道。”那人似乎是个不爱说话的,简洁答道。 自从石油火炮被摄政王亲口认可,郭六郎在摄政王面前应对轻松了许多,但那都是事先有准备的应对,这突然造访... 他下意识还是有些慌。 “还请王爷稍等,我这就去让人准备演示” 他想了想说道,待传话之人点头离去,他转身朝阁楼走去。 “不是都准备好了,有什么好慌的?” 阁楼里,白拂正在和贺老夫人算账,听了郭六郎的话,不以为意说道。 “谁说我慌了!” 郭六郎如今还是很不爱看白拂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总感觉衬托得他跟个傻子似的。 “我是还有几个地方没搞明白,来跟你确认一下,免得待会儿说错话露了馅,不得不把你给请去做说明。” 他说着,翻开一个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本。 白拂翻了个白眼。 “是是,你不慌,是我慌行了吧”她凑过去,“哪里不懂?” “这里,这里,这里。”郭六郎指了几处,“再给我解说一遍。” 贺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微微凝神看向手中的账册。 郭六郎听完解说便头也不回地跑了,白拂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一切进展顺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告辞回自己院子。 这阁楼有些年头了,还是贺老爷子在世时为贺老夫人特地建的,只因为贺老夫人爱在高处看院子里的一池荷塘美景。 那时候的贺老夫人是个温婉的内宅妇人,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走出内宅,成为贺家的顶梁柱。 白拂这些时日听了更多贺家的事。 外人只知道贺家现在无人,却不知贺家曾是个繁盛的家族,贺老夫人生有三男四女,加上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任谁都不会想到贺家有一天会无人可用。 白拂没刻意打听细节,只知道那些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子,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意外,外嫁的女儿也不例外。 外边有传言说贺家祖上失德,受了诅咒,所以贺家落了个断子绝孙。 但从旷工和下人那边,白拂听到最多的是对贺家的感激与拥护。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白拂觉得贺家哪怕不是慈善人家,至少也是个良心雇主,总之与失德扯不上关系。 就算失德,也不可能死得这么干净。 白拂脑子里瞬间不受控制地蹦出几个阴谋论,并且阴谋论的主角不是金家就是王家。 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她也不知道,就是那么突兀的蹦出来了,她莫名觉得这剧情有些似曾相似。 白拂拍拍脑袋。 哎,一定是小说看多了,剧情串乱了。 贺老夫人有六个外孙外孙女,郭六郎是唯一一个被接回来的,也多亏郭六郎有个不靠谱的爹,为了稳固煤铺子的供应将他给卖了。 出了阁楼,白拂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孩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啃果子,吧唧吧唧的,看着就挺香。 那马一看就不一般。 能骑在马上的短腿小团子肯定更不一般。 白拂左右望了望,没有大人跟着,心中更生出几分好奇,不过她又不是个孩子,看到好奇的就要去问一问摸一摸。 她礼貌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那小孩喊了一声。 白拂毫不怀疑这是在喊她,停了脚步看过去,一脸夸张指了指自己,“你喊我?” 小孩子小短腿踢踢马肚子,那马便直直朝着白拂而来。 白拂:“......” 真特么帅有没有? 她到现在双手双脚上阵还御不好马呢! 小团子一边吃果子一边上下打量白拂,那小眼神,仿佛在说,本大爷觉得你大晚上出现在这里很可疑。 白拂任由他打量。 同时也光明正大打量回去。 他居然连缰绳都没拉! 不过六七岁的孩子,与小思差不多年纪,这么逆天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白拂视线落在小团子手中的果子上,“你吃的什么果子?” 似乎是好东西。 小团子一把将剩下的果子全塞进嘴里,仿佛白拂下一秒就要去抢一般。 白拂:“......” 白拂忍俊不禁,摊摊手,“小团子,喊哥哥干嘛?” “你住在这里?”小团子不答反问道。 白拂挑眉,“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团子也不恼,圆圆的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老成,“我也不想问,但我爹让我问。” 白拂双手环胸邪靠在墙上,“你爹又是谁?” 小团子小手一指,“最高的那个。” 白拂顺着小手看过去,小团子指的是试验场的院墙,原来是摄政王的人,白拂哦了一声,“原来你爹是棵树啊,你是个小树精吗?” 什么鬼? 小团子瞪圆眼,脸上总算有了点孩子该有的表情。 白拂摆摆手。 “好了,不逗你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转身走了。 回去? 哦,那就是不住这。 排除目标,小团子果断拿出另外一个果子,吧唧吧唧啃果子骑着马走了。 这次摄政王不满足于只看郭六郎演示,等郭六郎讲解完,他伸手表示自己要亲自试试。 冷兵器时代,战场就是硬度力度速度的比较,用火直接伤人的武器着实不多。 大业国有一种用竹管制成的火炮,竹管里面装进火药。 战斗时点着,用来烧伤敌人。 也可把装进火药的竹管安在长矛的前段,与敌交锋时既可收也可刺。 可惜这些是一次性的,在敌人的铁骑进攻下根本不够看。 这个石油火炮就不一样了。 不仅能连续喷火,遇水不灭,还能做成小推车的形状,高低可调,两个士兵搭配就能轻松操作一台火炮。 在城守战和水战中,说是以一挡百都不为过。 丙大将早就按奈不住了,见摄政王都动手了,他哪里还稳得住,也要了一台捣腾。 郭六郎额头直冒汗。 白拂说过,这操作不好有爆膛的风险, 一个摄政王,一个大将,要是在贺家被炸死炸伤,那他的罪孽就大了。 第119章:收礼 好在改良版的石油火炮安全性能提高不少,没死没伤,丙大将还兴奋地让那个吃果子的小团子也试了一把。 郭六郎一心都在摄政王安危上,没看到丙大将这边动静。 等他看到是已经晚了,他都还没来得及怀疑这小团子能不能推动把手,那边的火炮已经喷射出来。 郭六郎:“!!!!!!” 小团子面无表情,一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另一只手继续吃果子,郭六郎瞬间觉得自己被无情碾压了。 丙大将一脸我家崽真厉害的得意。 “这位是将军的儿子?”郭六郎问道。 丙大将虎躯一震。 小团子也冷冷扫了郭六郎一眼,“我爹能这么丑?” 丙大将面上又是一抖,要发作又不敢发作的模样,哼道: “本将军哪里丑了!” 小团子不理睬他,似乎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小短腿一转走了。 丙大将气恼,狠狠瞪了郭六郎一眼。 你什么眼神! 大爷我连媳妇儿都没见着,哪来的儿子! 郭六郎讪讪摸摸鼻子,移开视线。 另一边,摄政王试了好几次,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小团子笑嘻嘻递上一个帕子,“爹爹擦手。” 摄政王扫小团子一眼,接过帕子擦了擦。 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这小东西的深浅与真假。 他让侍卫找个儿子替身,侍卫便带回来这么个小东西,说是在街上乞丐窝捡的。 乞丐窝捡的能又白又胖? 哄鬼呢。 可架不住小东西跟他儿子长得实在太像,不过一个替身而已,还是个孩子,他没太当回事。 直到这小东西一连干翻了几个杀手,他才意识到这小东西不简单。 这不简单的小东西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在他面前却笑得跟不要钱似的,还一口一个我爹我爹喊得顺口极了。 就好像他真是他爹一般。 鉴于前媳妇儿是个间谍,他觉得说不准真有这可能,便派人去查了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小东西真是个小乞丐。 不过小团子不是一般的乞丐,而是个乞丐头子。 不用出去讨吃喝还有小弟供着的那种。 据说他有个神秘师傅,学得一身好武功,四五岁就打遍城中混混,号称青州二号小霸王。 为什么不是一号? 据说是为了给州府大人一个面子,他暂且委屈自己一下。 那日小团子上街是去调停一场街头纷争,结果被摄政王的人看到,晚上趁他喝醉酒悄悄虏了来。 醒来后小团子本来是要奋力反抗一下的,结果一看到摄政王本人就呆了,听侍卫说要他装一段时间摄政王儿子,他二话不说张口喊了爹。 那侍卫本打好了腹稿要好一番规劝,没想到小团子应得那般爽快,反倒迷茫了。 此刻摄政王也有些迷茫。 按理说这小团子已经完成任务,可以领了奖赏走了,可人家却说不想走,打算以后就跟着他。 跟着就跟着吧,摄政王府也不是养不起,不过就是废点果子。 但这小东西装儿子装上瘾了,一直不改口是怎么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 离开贺家后,摄政王在马车里问对面的小团子。 那些小弟说他们老大就叫小霸王。 小团子眼睛亮亮,“爹爹你忘了?你还没给我取名咧。” 摄政王:“......本王不是你爹。” 小团子秒变委屈脸,“是你让我喊你爹爹的...” 该死的头痛又来了,摄政王按太阳穴。 半晌他开口道: “你若不想回青州,可以跟着本王,这次你立了大功,本王可以收你做义子。” 小团子眼珠一转,“那我以后都可以喊你爹爹吗?” 摄政王抿唇,“或者义父?” 小团子嘻嘻一笑,“好的爹爹,现在可以给我取名字了吗?” 于是小团子有了个配得上他义子身份的名字,元略。 远在青州找温暖的元韬:!!!!!! ... 锻铁窑的王管事高兴坏了。 倒不是因为贺家新送来的煤连续炼出好铁,而是让他战战兢兢多日的摄政王来了乌海镇后,并没有如同传言那般直接杀到锻铁窑兴师问罪。 中间大张旗鼓来了一趟锻铁窑也只是走走过场,在屋子里坐了几个时辰便走了,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只吃了几杯茶几盘点心。 整得好像来锻铁窑就是为了喝杯茶吃点心一般。 听说军中如今连军饷都发不出来,莫不是摄政王穷得连茶和点心都吃不起了? 不过王管事只敢在心里这般想想,该他做的事一点都不敢马虎,又催着贺家赶紧给他做文书给上面一个妥善交代。 毕竟这是贺家煤的问题嘛。 这段时间都忙着矿难与石油火炮的事,郭六郎白拂早把王管事这边的事儿给忙忘了,还是贺二心心念念记着。 “文书怕是还需要些时日。”贺二恭敬回王管事的话,“前些日子贺家矿上出了矿难,家里一团乱,这才刚理顺。” 贺家矿难的事如今整个乌海镇都知道了。 王管事自然也清楚,他还知道摄政王接了贺家的状纸,下令严查王家与金家的煤矿司。 那些人有几个清白的,随便查查就烂事一大堆,如今煤矿司已经被取缔,王家金家的矿暂时也被封了,一批官员停职待查。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以往煤炭只是那些不入流的窑子在用,他的窑子是兵部官窑,曾经用的都是上好的竹炭,跟王家金家没什么牵扯。 他顶多是在最初选购煤炭时,勒索了王家金家贺家一把,让他们免费送了不少好煤在仓库里堆着,打算留着冬日取暖用。 这不算什么大事,自然攀扯不上他。 而且他们这么一闹,兵器的事突然好像就没那么显眼了,上官的压迫也松了不少。 不过王管事是个谨慎的人,上官轻松不代表他也有资格轻松。 “贺二啊”王管事语重心长道: “虽然摄政王接了你们贺家状纸,但那只是王家金家确实犯了事,摄政王是何等公正严明之人,断然不会因此就为贺家撑腰,所以贺家该做的还是要做。” 贺二在心里呸了一声,面上恭敬笑道: “王管事说得对,所以这几日我家公子正在熬夜写文书,一完成就立马给您送来。” 石油火炮的事,只限于少数人知道,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如今摄政王不仅会为贺家撑腰,以后还会和贺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白拂说,这事哪怕以后会走漏风声,也绝对不能是从贺家嘴里走漏风声。 因为贺家没有能力控制事态发展,摄政王就不一样了。 所以贺家暂时还是要老老实实装鹌鹑,老夫人和六公子都同意了,贺二自然也不会添乱。 王管事对贺二的态度很满意。 点到为止便好,王管事好心情地喝口茶道声知道了,两人谈起后面煤炭供应的事。 “王管事放心,焦煤来自其它煤矿,那边好好的,供应不成问题。”贺二保证道。 王管事清清嗓子。 “两种煤都试过了,焦煤炼的铁确实更稳定,就是价格贵了些,我不好跟上面交代啊。” 焦煤工艺比精选无烟煤要复杂得多,贵一些理所当然,而且即便如此,也比南边运来的竹炭要便宜不少。 按理说王管事不该压价,但王管事先前是靠着缩减成本升官的,让他对上头说又涨价了,他觉得很打脸,只好来压贺家。 贺二也不是个傻的,一番以理据争,最后双方达成协议,王管事免除贺家对不良兵器的补偿,贺家则继续原价供应焦煤给王管事。 这场品质事故以双方互相满足、又互相妥协而圆满收场。 贺二被恭恭敬敬送出锻铁窑时好一番感慨,贺家终于开始扬眉吐气了! “原来那小团子是摄政王的儿子啊。”白拂听完郭六郎的话,不咸不淡应了一句。 郭六郎眉头一挑。 “你见过小世子了?” “嗯”白拂点头,“他在你祖母院子外头守着,我出来时他问我是不是住在那里。” 郭六郎眉头蹙起。 “他们还在监视贺家?” “别紧张”白拂知道郭六郎多心了,解释道:“既然要长期合作,有些事必然是要查的,贺家也没什么不能查的,随他们去吧。” “万一他们查到你身上呢?”郭六郎看白拂。 白拂跟他说过,石油火炮是贺家与摄政王捆绑的砝码,必须贺家人出面,而他白拂只要好处不要捆绑,所以只能在幕后。 白拂晃晃手腕。 “放心,截止到目前没人监视我,说明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后面别说漏嘴就行。” 白拂是以贺家远房亲戚的名义出入的,接下来几日,她白日出门逛街骑马,晚上在屋子里偷偷写资料,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这日她路过州府衙门,看到衙门前排了好些马车,看样子是等着进府衙,不时有人高高兴兴捧着盒子进去,也有人兴高采烈空着手出来。 这么高兴肯定不是来打官司的,可说送礼吧...送得这么明目张胆? 白拂停下脚看热闹。 府衙后院。 安知州一个头两个大,却又不敢发作,坐在一旁对着前来送礼的人假笑。 煤炭司取缔了,钱师爷被摄政王的人带走,他也被摄政王一通骂,骂完交给他一个任务。 啥任务? 收礼! 外边都在传摄政王要在安州肃清为富不仁之徒,于是那些担心被牵连的富贵人家都来找他打探消息。 他能有什么消息? 他连煤炭司是钱师爷出主意搞的都是从摄政王那边知道的! 不过摄政王看在他不知道的份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不是那么容易争取就是了,搞不好没被摄政王弄死,倒是被朝廷那些等着他退位补缺的人给参一本! 摄政王说既然这些人心里有鬼,就让他们花钱买个安心吧,花的钱越多就越安全。 为了保命,他把消息放出去了。 不放出去不知道,他安州境内既然有这么多有钱人! 以往一个个都跟他喊穷喊苦,现在倒是都不穷也不苦了,送的那些宝贝哟...他都馋哭了。 安知州从一篮子土特产下面掏出一尊幼儿脑袋大的玉观音。 “杜家的山上还产玉啊?”安知州一脸新奇问道。 杜老爷讪讪笑。 “哪能啊,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特地送来求个平安。” 送来,而不是送给安知州。 虽然摄政王从头到尾没露面,但人精们早看出来了,这是安知州要拿去孝敬摄政王的。 安知州在心里哼哼两声,面上不显,“行了,放心吧,摄政王那边我会替你们求情说句好话的。” 杜老爷感恩戴德离开。 白拂数了数。 光她看到送礼的就有七八家,送的什么宝贝白拂不感兴趣,反正跟她没关系,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都提着篮子。 “公子有所不知”一知情人士笑着解释道:“摄政王喜欢收集农作物,这些都是孝敬摄政王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堂堂摄政王还是田园生活爱好者? 这个那知情人士便不知道了,“听说去年给摄政王送珍稀农作物的人都发了大财,这些人估计也想碰碰运气。” 白拂哦了一声。 珍稀农作物啊。 要不明年秋天她的德天阁也去献献?总比被不知道谁征去了好。 第120章:生辰 小溪村。 食铺还没开业,但是路过的村人都忍不住凑近用力闻香味。 “啥东西这么香啊。”齐婶子拉住出来拿东西的大丫问道。 大丫笑了笑。 “这些时日橘子应季,铺子里多买了一些。” 橘子啊,齐婶子咽了咽口水,那可是他们村吃不起的果子,难怪这么香。 大丫进了铺子灶房后边一间屋子。 这是白拂以后打算专门用来酿酒的屋子。 规模不比前边铺子小,里面十口大天锅,十口稍小的天锅,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器皿。 能进这个屋子的只有大丫和千兰刘贞,因为只有他们三人签了保密协议。 食铺最近招了十多个村里人做培训,讲师是三丫,他们只在大堂和灶房范围活动。 千兰正将晒干切碎的橘子皮与干花瓣往蒸锅里装,刘贞在生火,大丫忙放下手中东西上去帮忙。 香水的工艺其实很简单。 有些原理与蒸馏酒相似,都是用蒸馏,冷凝,过滤的方式提纯精油,往往一大锅原料只能出几毫升的精油,可吃可抹可闻。 好在一瓶香水里的精油含量不需要太高,九成是酒精与水的混合物,只有一成是搭配好的混合精油。 白拂不会太复杂的调香,她很喜欢橘子的酸甜香气,加上这个季节橘子多,便让大丫几人拿橘子练手。 具体的流程与工艺二丫亲自回来教了,几人跟着二丫练习了一段时日,如今愈发熟练。 果肉其实也能提纯精油,但公子说味道与橘子皮不一样,而且容易腐烂,不建议做,但那么多果肉总不能白瞎了,大丫几人决定试着做做看。 等几口天锅都点上了火,大丫细心地将种子收集起来,想着来年开春在村里种种看。 李枣的猪闻到香味窜了过来,李枣追来赶猪,三丫看到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哼,猪都看不好,小心公子回来我告你一状。” 李枣扫三丫一眼,闷着头不说话,赶着猪走了。 三丫露出几分诧异。 自从李枣打破小四儿脑袋,她见李枣一次就骂一次,李枣虽然没有还口还手,但每次那眼珠子恨不得瞪出眼眶似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李枣将猪关回猪圈,数了数,从小一到小十,整整齐齐一只都不少,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宝宝们真乖。” 说完他狠狠噎了一下。 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 还好,没人。 他偷偷给了自己一嘴巴,回了屋。 巴格和小四儿一前一后带着十来个村民往小院走去,每个人背着,手上提着,牛车拉着,走得小心翼翼。 小思与小亮从白麓学院后门抄近路走下来,追追打打,很快赶上巴格一行。 远远看见巴格,小亮高兴喊了一声。 “巴格大叔!” 巴格回头,见是小亮咧嘴笑了,“公子和小思也下学了啊。” 如今两个孩子形影不离,每日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小亮拉着小思跑过去,“是啊” 又问,“他们拿的什么,这么宝贝?” 前面小四儿也听到几人说话,回头开心喊了一嗓子,“公子,都是金疙瘩,能不宝贝吗?” 小亮踮脚瞅一眼巴格背上的竹筐,啊了一声,“熟了啊。” “可不是”巴格开心得嘴都合不上,“这次结的果比桃花坞的还多还大,小白回来肯定高兴坏了。” “我看是巴格叔你高兴坏了吧” 小思看到竹筐里的东西狡黠一笑,“昨天二丫姐姐说土豆红薯不够,家里晚饭暂时做不了酸汤米粉,巴格叔没吃上,那脸色哟...” 她指指土豆,“就跟这土豆似的。” 说罢自己一个人叉腰哈哈大笑。 被提醒着想起昨天的事,巴格大脸一红。 “哪里有,我那是担心店里没得卖!” “是是是,我们巴格大叔才不会是想吃酸汤米粉”小思拉起小亮手就跑,“咱们去跟大丫姐姐说,今天的酸汤米粉不要给巴格大叔留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得没影。 身后有慢点慢点儿的叮嘱声传来,小思才不管,熟门熟路跑到白拂家门口,又自来熟地推开门,“大丫姐姐乐婶子我们下学回来了!” “小思小亮回来了?” 乐婶子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擦手一边笑,又说: “快去洗手,今天小亮生辰,二丫姐姐送了草莓蛋糕回来,还做了桃花坞的桃花饼,咱们今晚一起吃生辰宴!” “呀” 小思惊讶呼出声,看向小亮,“你怎么不早说今天是你生辰?我都没准备生辰礼!” 小亮被她一惊一乍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以前不过生辰,是认识小白后才开始过生辰的” 没想到小白出行前还特意交代了自己生辰,小亮心里瞬间胀满了。 晚上小思被阿礼接回家有些闷闷不乐,嘟着小嘴嘴里嘀嘀咕咕,问了又不说,阿礼不敢多问,只好送她回房间后,又去了斐公子屋子。 “公子,小小姐好像有心事不开心。”他担忧地说道。 斐公子放下手里的书,嗯了一声,“我去看看。” 小思确实不开心,今天晚上吃生辰蛋糕的时候,秦十三哥哥也来了,然后和小亮争抢着用小白送的手环给蛋糕上的蜡烛点火。 后来小亮悄悄说那叫救生手环,是小白去年生日时送他的。 吃过蛋糕,罗锦哥哥还送给小亮一个盒子,说小白出门前就准备好了,小亮打开一看,居然是和小思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套圈圈游戏机,高兴坏了。 他在小思那里见过套圈圈游戏机后,回来问过小白。 小白当时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小白都记在心里,并且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小亮开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生辰宴上大家都很开心,小思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心,但不知怎的,她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却又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自己屋,她翻出那个粉色套圈圈游戏机,小心地抚摸。 作为家里最疼爱的孩子,从小到大她有无数的玩具和珍宝,但她最喜欢十娘送的这个。 第一次见到十娘时,她并不喜欢她。 一开始害怕她是水鬼,不敢靠近,后来觉得这女子行为举止都很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加上她总去找爹爹,让她很是不喜,更是不愿靠近。 后来她走的时候送了这个礼物,她却是极喜欢的,一个人可以静静地玩上一个时辰都不觉得累,连睡觉都不离身,放在枕头底下才安心。 “丹娘,爹爹可以进来吗?”斐公子敲门后没有进去,在门口轻声问道。 丹娘忙将游戏机塞到枕头底下,她跑去开门。 “这么晚,爹爹怎么来了。” 如今她是大孩子了,睡觉都是自己一个人。 斐公子视线在屋子里扫一圈,抬脚进屋,“今日小亮家的晚饭好吃吗?”他问道。 丹娘点点头,如数家珍: “二丫姐姐做了草莓蛋糕,三丫姐姐做了小亮家乡的桃花饼,语文姐姐不会做饭送了羊奶做的饮子,其他人也都送了礼物” 顿了顿,“小白也送了。” 斐公子最了解自家女儿,已经猜到问题所在。 “哦?小白送的什么?”他状似无意问道。 丹娘嘴巴不自觉嘟起,表情委屈。 “蓝色的圈圈游戏机,小白以前说那是她弟弟的,很珍贵,却送给了小亮。” 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今斐公子已经知道小亮并不是十娘弟弟,而是一户好心收留她的人家的孩子。 也知道了当初十娘说已经想起家里一些事的话是假话... “那丹娘应该为小亮感到开心啊” 斐公子想了想,说: “说明小白如今把小亮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疼,小亮是你的好友,如今他有了如此疼他的姐姐,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女儿知道” 话虽这么说,丹娘面上神情更委屈了,“可小亮还有小白送他的救生手环,我--” “你没有,所以你不开心?” 斐公子笑着接了她的话,“你也想要手环?” 丹娘点头,小声喃喃:“秦十三哥哥也有一个。” 斐公子有些好笑,不过他也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手环?”他问道。 丹娘顿时来了精神。 “那东西可厉害了,像个手镯,却又不是手镯” “上面有个一吹就很响很响的哨子,还藏着一把很锋利的小刀,还能生火。” “小亮说里面还有一个不管在哪里都能指向南边的针...爹爹,你说小白怎么会有这么多宝贝?” 斐公子脑海里瞬间闪现白拂身上那个古怪的大包,笑着摸了摸丹娘的头。 “你不是说小白是个神奇的女子吗?神奇的女子有那么多宝贝很奇怪吗?” 丹娘:“......” 爹爹又在把她当小孩子哄。 谁有那么多宝贝都很奇怪!小白也不例外! “爹爹” 丹娘眸光一转,“小白又有一个新院子做好了,小四儿说可能会租给人住,等她回来我们搬去那里住好不好?” ... 吃过生辰宴,秦十三没急着走,在院子里与罗锦饮茶叙话。 “确实有这么个说法。” 罗锦说有传言说这次会削减商户考生中举名额,秦十三想了想点头,“这两年商户举人增长过快,引起一些不好的反馈,所以朝廷要做些调整,毕竟过犹不及。” 见罗锦沉默不语,又宽慰道: “你这次没有受到环境影响,发挥正常,想必问题不大,不必忧心。” 罗锦摇摇头。 “忧心倒不至于,就是担心有个万一,听说开始征田税了,万一出了纰漏...” 知道白拂有多操心这次田税,秦十三想了想,道: “饶州这么大,田税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征完,放榜在即,应该赶得上。” “太好了,秦公子还没走!” 大丫提着两个食盒进来,走近将其中一个递给秦公子,“刚才忘了将这个给您!秦夫子爱喝,白公子特地交代让我们定时送去。” 以往每次白拂送酒,秦十三都接得爽快,但自从回去研读了黄秋阳给他的话本子,他突然有些不敢接得那般爽快了。 “这是德天阁的双喜临门?”他目光落在那食盒上,没有伸手去接。 大丫笑了,想起二丫嘱咐,没有答话,“我不清楚,这个要问白公子。” 说着她将另一个递给罗锦,“上次给咱铺子送门联的公子,二丫说这次酒出得比较多,送这个作回礼合适。” 罗锦没有多想,接了食盒,“好,我明日送去。” 见罗锦接得那般轻松,秦十三犹豫一刻,也接了,待二丫走开,看着罗锦问道: “这到底是不是双喜临门?” “应该不是吧。” 罗锦想了想答道,“我也没试过双喜临门,刚才大丫说是二丫做的,应该是公子教他们做的蒸馏酒。” 不是啊,秦十三心里轻松一截,眸光一转,又问,“你可听说过唐虎虎这号人物?” “是何人?”罗锦再次露出不解神情。 第121章:半亲兄弟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这么多东西?” 郭六郎将一个沾了硫磺的薄木片靠近摩擦中的火石火星,很快,黑夜中一道火光亮起,映出郭六郎兴奋的面庞。 白拂翻着白眼一把夺过木片。 “我几天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你就这样浪费?你现在穷得只剩煤了,不去挖煤在我面前晃个什么劲儿?” 两人年纪相仿,这段时间又有过命交情,如今还是利益结合体,说话便随便起来。 那日给摄政王演示后,摄政王要求贺家最快速度提供两百台石油火炮。 于是,据说,郭六郎从过老夫人那里拿到贺家全部身家,买材料,请工人,建工坊,忙得好些天没见着人影。 这不,今日一来,就盯上她这几天清闲无事做的古版火柴,可劲儿折腾。 郭六郎还盯着手中木片看得起劲,随口应了一句。 “你见过谁晚上挖煤的?再说,你要的那点煤不是都装车走了吗?催什么催。” 白拂要的第一批煤并不算多,虎啸镖局的人花了两三天时间便装好先行出发回饶州了,她则留下来善后。 白拂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喝起茶来。 “那你去看新一批焦煤干了没,干了赶紧送去锻铁窑,确认没问题我好安心启程回饶州。 为了大批量生产焦煤,贺家新建了窑子,。 可不知怎么回事,产出来的焦煤品质不太稳定,白拂跟工匠们一起找问题解决问题忙乎了一段时间,现在在等最终出结果。 出来都一个多月了,白拂怪想家的,也不知道罗锦考试结果如何,估摸着田里的宝贝们要熟了,可不能被拿去缴税白瞎了。 郭六郎看一眼白拂急迫的小模样,微微蹙眉。 “急啥,这里缺你吃少你喝了?我外祖母如今那么宝贝你,有什么好的都往你这儿送,你看你都吃胖了,多待些时日再回去不行?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跟你同行有个照应。” 说完目光在白拂身上扫了一圈,意思是你真胖了。 白拂:“!!!” 下意识微微含胸。 这具干煸的身体貌似开始发育了,昨晚洗澡看了下,小笼包变成了小馒头...看来裹布要换长点的。 郭六郎古怪看她一眼,“肚子痛?” “不痛不痛,天已晚,你自己去玩儿吧。”白拂不客气赶人。 “谁玩儿了!”郭六郎不乐意,“我有正经事儿问你。” “什么正经事?” 郭六郎将椅子往白拂旁边挪了挪。 “摄政王那边已经派人送来官煤独家经销的书令,这个具体怎么个用法你跟我好好说说。” 白拂面上一喜,“这么快?” 没想到这摄政王这么有魄力,说给就给,做事不拖泥带水。 可以给个赞。 郭六郎点头,却面露难色。 “现在各州较大的锻铁窑,瓷器窑,大部分从王家和金家买煤,我们现在虽然有了这个独家经销权...可贸然去传命令怕是不妥,也不一定奏效。” 摄政王只是给了他书令,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派人手。 而贺家只是一介快没落的煤商,根本没有现成可用之人。 如果操作不好,这好不容易换来的独家经销权怕是会沦为一张废纸。 今日贺二叔回来汇报,说乌海镇的几个官窑那边已经通知过了,如今却不见有人来谈买煤的事情,恐怕是有其它打算。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脑壳疼-- 虽然她总嚷嚷自己是经商奇才,其实那只是她在现代见多了套路,降维打击这些古人而已。 本质上她并不擅长经商。 对于这种需要考虑政治因素的商更是不在行,也不喜欢琢磨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懒,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的方式。 “你去找摄政王要个令牌,或者尚方宝剑,见面如见人的那种,难道那些人敢不服从?”她问道。 这话僭越了,郭六郎脸色一变,示意白拂小点声。 “摄政王又不是皇帝,如今皇帝在位,摄政王怎么能越过皇帝直接给这样的令牌或者尚方宝剑?” 这有何难? “那请摄政王向皇帝请旨不行吗?这大杀器可是利国利民的东西,皇帝知道了肯定也高兴。”白拂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家为己,在外为家,不管平日怎样斗,涉及到外敌,国内都是妥妥自己人呐。 “不一定。” 郭六郎继续摇头,声音压得更低道: “如今摄政王与陛下关系微妙,而且军队管辖归属摄政王,摄政王此次乌海镇一行得了石油,又得了火炮,对皇上可不一定是好事。” 白拂:“......” 关系差到这个地步? 这是白拂没想到的。 摄政王和陛下可是同父异母的半亲兄弟啊。 听郭六郎意思,这石油火炮,可能不仅用在对外战争,还有可能用在内部战争... 这可不太妙。 她的那些宝贝们,需要和平的土壤才能茁壮成长。 “他俩关系有这么差吗?短期内有没有撕破脸的可能?现在局势相差悬殊吗?” 她想了想问道。 自从收买了摄政王的人,郭六郎知道很多关于摄政王的信息,见白拂关心,便简单说了说。 “表面上关系不差,陛下凡事都主动征询摄政王意见,态度也好,几乎不唱反调,但这次摄政王出行,一路上暗杀不停,军中将士怀疑是陛下动的手。” 白拂恍然,原来路上那次是皇帝搞的鬼? 好在那次摄政王根本就不在仪仗队中,是以没有发生意外。 白拂怎么知道摄政王不在的? 自然是手环告诉她的。 当时摄政王马车从她面前过时,马车被重兵包围得严实,她有些好奇那么大的马车里到底坐了几个人,便看了手环,手环显示马车内没有生命迹象。 不过她并没有太意外-- 这些个当权者,坟墓都能搞几个空的,一辆空马车又算什么。 白拂若有所思,半晌道: “所以现在皇帝只敢暗戳戳动手,不敢明着来,说明两者实力相差悬殊,短期内不会有战争。” 嗯,没有战争就不影响她种地,也不影响她赚钱,那些人斗不斗不关她的事。 白拂满意点点头,小声碎碎念。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郭六郎听不清她说话,将脑袋凑过来,“你倒是说说,这独家经销权到底要怎么用?” 白拂摸着下巴细细琢磨一番。 “既然如此,锻铁窑瓷器窑那边暂时不急,如今焦煤的工艺只有你们贺家有,等兵部锻铁窑那边用了效果好,其它窑自然会找上门来买,你备好库存等着就行。” 又道: “现在关键反而是无烟煤的,趁金家王家还没有涉及针对一般民众的生意,我们的销售渠道要尽快搭建起来。” “如何搭建?”郭六郎问,“除了锻铁窑瓷器窑,这些无烟煤你打算卖给谁?” “自然是所有需要用火的平民百姓!”白拂说道。 历史是不会骗人的,她相信家家户户烧煤的景象必会出现。 没有读过历史的郭六郎眉头紧蹙。 “我跟你提过这煤有钱人不喜,穷人买不起的吧?” 这年头有钱人都是买木炭,穷人则大多自己上山砍柴用。 “那卖给不穷不富的人不就行了?”白拂拍拍郭六郎肩膀,“放心我有计划,这独家经销权,暂时不需要直接用,留着当背书就行。” 摄政王给文书不给人,如果不是不想给,就是不能给。 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摄政王不可能不想要更多石油火炮。 贺家没有人手,上杆子去逼着人用,万一对方来硬的,他们也没办法,不仅气势落了下乘,也容易露怯,吃力不讨好。 所以暂时不能主动去招惹,要等待一个合适时机。 但他们也不能太老实坐以待毙。 既然摄政王敢发这个文书,那他们就先好好利用文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文书上只说他们是独家官煤经销商,却没有说官煤是指官方供的煤,还是供给官方的煤。 现在平民人家用煤的少,因此大多人理解的是后者。 若他们以前者自居呢? 摄政王权衡利弊在前,就不能怪他们打擦边球了... 郭六郎示意白拂继续说。 “看在要长期合作的份上,给你交个底吧。” “我打算做一种叫蜂窝煤的东西,只要不在封闭房间用,用来做饭取暖都是极好的。” “以后很多人将面临无柴可烧,我查了近几年冬季温度变化,显示近几年冬季越来越冷,对燃料的需求将越来越大。” “当别无可选时,不管有钱人喜不喜欢,他们都将改用煤炭,到时候你就坐等发大财吧。” 郭六郎也不是个笨的,立马领悟。 “你的意思是,先利用这独家经销权铺好蜂窝煤渠道,抢占先机?” 白拂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细细跟郭六郎说道一番,末了道: “贺家现在掏空老本给摄政王造火炮,我也不指望这两年能给我分红,暂时就按我们说好的价钱正常交易,这生意我本打算和虎啸镖局合作,现在算上贺家,我们三方合作,你出原料和独家经销权文书,我出技术和制造,虎啸镖局负责运输和销售,如何?” 现在贺家的情形,也只能这样了。 “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如何?”郭六郎撇撇嘴,“如今外祖母对你言听计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孙子。” 白拂做了个我就是这么遭人爱的表情,“没办法,谁让我是你们贺家的大恩人呢”。 “是是大恩人大善人大好人,有什么尽管吩咐。”郭六郎装模作样拱拱手。 白拂笑笑,拒绝被发善人卡。 “休想道德绑架我,这只是暂时的,以后赚了大钱,我可不会客气,到时候咱按合同办事。” 郭六郎被气笑。 “说得好像你客气过一样?” 白拂佯装吃惊,“我没有吗?” “你有吗?” 郭六郎眯起眼睛,白拂呵呵两声。 “三百铜板换你一条命,这么便宜,还不叫客气?” “白拂!” 郭六郎浑身都支棱起来,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忘了这茬! 白拂翻个白眼。 “行了行了,不就是亲个嘴吗,脸红个什么劲儿。” “你还说!” “好好好,你脸皮薄你有理,你声音大你厉害。” “......” 郭六郎气呼呼离开白拂屋子。 白拂终于如愿一个人安静待着,笑着摇摇头继续研究她的新玩意。 第122章:姐要的就是低调 晚些时候,侍女杏儿进来给她送宵夜。 是贺老夫人特地交代给白拂养身子的滋补汤,这样的汤药这些日子就没断过。 喝完汤白拂低头看一眼小馒头,莫不是这汤的功效? 照这事态发展下去,以后装男人怕是有些困难啊。 白拂瞬时苦了脸。 究竟现代小说里是怎么将女扮男装描写得那般轻松的? 她刚才偷偷瞅了眼郭六郎,那小子跟她同岁,都开始长喉结了。 她又不会做那什么假喉结,加上迅猛发展的前胸...该长的地方不长,不该长的地方猛长,她以后到底要怎么忽悠人? “公子,要奴婢伺候汤浴吗?” 长吁短叹的功夫,丫鬟杏儿眨着桃花眼甜甜问道。 那声音,甜得白拂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也是老夫人好意之一吧,这些古代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开放。 白拂笑着摆摆手让杏儿退下,杏儿咬咬下嘴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人离开,白拂觉得肚子有些撑,起身在屋子里开始练瑜伽。 一片寂静中。 冥想中的白拂耳朵动了动,手上动作随即停住,目光下意识瞥向腕上的手环。 屋顶有生命迹象。 “谁?” 她低喝一声。 头顶传来更清晰脚步声,由近到远,不知道之前是潜伏在她屋顶,还是恰巧路过。 打开追踪功能,白拂没有急着去追,而是回里屋换了身衣服,等那人跑到一个安全范围,这才带上黑色口罩跟了出去。 会是谁的人? 白拂一边追一边琢磨。 摄政王?皇帝?金家?王家? 这么一想,白拂心中微惊,如果真是他们,说明她已经被注意到,以后再想低调怕是有些困难。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她只是一个安居一隅的小小铺子老板,只想安安静静过好日子,斗争不应该是她的主旋律。 也不知道那人听到她刚才和郭六郎的对话没有。 生意还没起步,机密就被人听去,这可不行。 这么想着,白拂脚上动作加快几分。 半个时辰后,白拂根据跟踪指示,停在一座大宅子外,有两座雄武石狮坐镇的大门口赫然挂着金宅二字。 原来是金家。 还好还好,小罗罗,不影响大局。 白拂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等巡逻看守走开,趁着天黑,快速越墙而入,按照手环指示直奔大宅北面的一间屋子。 屋内。 “贺家来的那小子,果然不简单。” 白拂躲在窗外角落,听到一个狠厉声音说道,应该是刚才在她屋顶那人。 悠悠叹口气,哎,果然被盯上了。 又一个人开口: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子,不足挂齿。” 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 白拂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对对,不足挂齿,你们忙你们的,别惦记我。 姐要的就是低调。 她不疾不徐点点手环,将屋里的三个人都定了位,想着不急,再观察观察对方动作再决定,便要退出。 “还有贺家那小子,二人都杀掉,摄政王得如此助力对我等极其不利。”另一个低沉声音说。 脚步不自觉顿住的白拂:“......” 说好的不足挂齿,值得下如此狠手? 那要是值得挂齿的,不得碎尸万段? 思忖的功夫,屋内再次传来声音,“大人的意思是?” 大人?哪个大人? 听刚才意思是摄政王敌人,有资格当摄政王敌人也只有皇帝了... 白拂又退回墙边,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一路上行动多次,居然没一次成功,大人很生气,令我等务必在安州将人解决掉,如有必要,可以从他儿子入手。” “那小儿半路带一批人跟一个女子跑了,来安州的只是一个替身。” “那更好办,七八岁的孩子好对付,且兵力分散,派人去捉了来威胁,就不信摄政王不束手就擒!” “速去” “是” 谈话结束,有脚步声传来,看样子这就要去动手。 行动力挺不错。 只是不知道是先去杀她和郭六郎,还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白拂微微眯眼。 这些人够卑鄙的,大人之间斗就斗吧,把她这个不足挂齿的和一小孩子牵扯进去做什么。 郭六郎:我呢我呢我呢?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拉开。 走到门口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身子一顿,突然轰的一声,瞪大眼睛直挺挺倒地。 里面两人听到动静,对视一眼,倏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只是还来不及看清外面情况,就觉得脖子一紧,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也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身子一个旋转。 他们看到对方脖颈处,血柱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 自从秋闱结束,黄秋阳便开启了享受生活模式,那么苦的考试他都撑下来了,家里人心疼得不得了,他便有了玩乐的资格和借口。 今日也是,三五好友齐聚在他独占一隅的奢华庭院里,欣赏歌姬美妙的舞姿和曲乐。 “不愧是黄兄,连闲趣阁的当家花旦都能请来。” 一位拿扇子的公子斜靠着小桌旁,手中扇子连同脑袋,轻轻和曲而动,一副风流公子模样。 黄秋阳正在看妓子煮茶分茶,闻言笑了,“这些可不是我请来的。” 风流公子哦了一声,想到什么哈哈一笑,“莫不是这次也是你祖母为你请来的?” 黄家老夫人有多惯着这个嫡金孙,在白麓镇早传开了,听说黄秋阳年幼时爱看一个杂耍班子,可那个杂耍班子被元都大人物看中给请了去。 为了让宝贝嫡孙能继续看杂耍,黄家老夫人二话不说,直接将黄秋阳送去了元都。 同去的,还有上百婢女奴仆,以及一间屋子。 因为黄秋阳不愿意离家,黄老夫人便在元都建了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将黄秋阳惯用的物件,包括院子里的假山和翠竹,全部原封不动送了去。 若不是怕阵仗搞得太大逾了矩选择了低调行事,怕是要闹得大业国人尽皆知。 不过一般民众不知道,当时饶州一众富家子弟可是真真长了见识,自那以后,但凡在家里被训斥被娇惯坏了,便有人拿黄秋阳说事。 黄秋阳也因此得了个诨号-- 黄娇惯。 “祖母如今被祖父看得严,可不敢这般娇惯我”黄秋阳笑笑,“这是我二叔家的妹妹为我请来的。” 旁边立即传来一声饱含羡慕嫉妒恨的哀嚎声。 “没天理啊,先是有祖母惯着你,现在又有妹妹惯着你,黄娇惯你真是个好福气的娇惯命啊。”一个白胖年轻公子喊道。 黄秋阳哈哈大笑。 “你要是不介意得个娇惯的诨名,我倒是可以让祖母和妹妹也惯着你。” 白胖公子一挺胸。 “来吧,娇惯我吧,有这待遇,喊我娇娇我都敢应!” 这话引来一阵轰笑。 “少来” “有本事去你爹娘面前喊一嗓子去。” 正说笑着,有仆妇来传话,婢女过来附耳说了句什么,就见黄秋阳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让祖父训斥几句便回。” 一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请妓子来家中玩乐,被家中长辈发现... 是要被打半死的的吧? 不愧是黄娇惯,遇到家里最严厉的祖父,也只是被训斥几句... “祖父这么晚找孙儿,可是有何要事?” 待看到祖父正在与父亲饮酒,旁边站着一脸乖巧的黄灵儿,黄秋阳松口气。 黄老爷子摆摆手。 “晚上能有什么要事”说着指了指桌上瓷白酒壶,“灵儿说,这是你一好友所赠?” 黄秋阳看一眼黄灵儿,见黄灵儿低着头不看他,不禁笑了,“是,是我一同窗所赠...祖父可还爱喝?” 黄老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露出几分思忖,“这味道,和德天阁的双喜临门,味道有些相似啊。” 闻言黄秋阳也是一楞。 双喜临门? 不会吧。 这酒是罗锦作为门联谢礼送给他的,因为门联其实是妹妹借他名义送的,他便将酒送给了妹妹,也不知道妹妹是想做什么,送来祖父这里。 “这酒确实是德天阁的人送的,但应该不是双喜临门。”黄秋阳说道,“双喜临门不是据说极其难以酿造吗?” 黄老爷子点点头,“我上次就喝了那么一小杯,也分不太清,就觉得有些相似...你这好友是德天阁什么人?” “是德天阁掌柜白公子认的义兄。” 掌柜义兄? 黄老爷子眼睛一亮,“你去问问这义兄,这酒,还有吗?” 从黄老爷子院子出来时,黄灵儿也跟了出来,“哥哥,白公子对朋友可真大方啊。” 黄秋阳嘴角轻抽,斜了黄灵儿一眼。 “你花了三万两,换一壶酒而已,瞧把你高兴的。” “我乐意。” 黄灵儿笑,笑着笑着突然又有些恼火,“若不是那程家捣乱非要跟我抬价,两万两就够了。” 黄秋阳:“......”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的是两千两。 程黄两家的恩怨黄秋阳也知道一些,不过老一辈的恩怨他不掺和,他摆摆手就走,“妹妹请的戏子还在我院子等着呢,不能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目送黄秋阳离开,黄灵儿转身去了黄仙儿的院子。 黄仙儿闲来无事正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抚琴,黄玉儿则在一旁捧着圆乎乎的小脑袋发呆,连黄灵儿进来都没发现。 黄灵儿拿团扇拍她脑袋,“愁眉苦脸的,谁又惹你了?” 黄玉儿继续发呆,毫无灵魂地将扇子扒拉开。 黄仙儿摇摇头。 “她呀,因为今日没吃到云旗胜的招牌吃食,心情不好没胃口,晚上都没吃饭。” 黄灵儿哦一声。 别人晚上不吃饭没什么,黄玉儿晚上不吃饭可是天大的事。 “玉儿想吃什么,姐姐让人去给你弄来就是。” 黄家小姐虽然都金贵,但是黄仙儿黄玉儿与黄灵儿不一样,黄家大房二房财务上分了家。 黄灵儿不仅父亲有钱,母亲也有钱。 加上她以后是要招婿的,所以花销上要宽裕许多,黄仙儿黄玉儿则要靠每个月府里的例银过活。 第123章:高手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让白公子成为咱黄家人呐?” 黄玉儿突然抬起头问道。 这话黄灵儿爱听,难得露出一个娇羞的笑,“这不是还在努力嘛。” 黄灵儿嘟嘴。 “姐姐你要是动作快一点,这酸汤粉就是咱黄家的了,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黄灵儿莫名其妙看一眼黄仙儿。 黄仙儿继续优雅抚琴,淡淡道: “那酸汤粉打出招牌,说是与德天阁合作的--” 不等黄仙儿说完,黄玉儿插话道: “那德天阁铺子老板是虎啸镖局的云姑娘,云姑娘在咱白麓镇可是有名得很,十八岁都还没出嫁,姐姐你可要小心白公子被截胡了。” 黄灵儿不以为意地笑笑。 “那姑娘长得比我好看?” 黄玉儿摇头。 “比我有钱?” 黄玉儿又摇头。 “比我对白公子体贴?” 黄玉儿还是摇头。 黄灵儿笑着摊摊手,“所以,你说你的担心根据在哪里?” 黄玉儿撇撇嘴。 “可是人家白公子选择与云姑娘合作,没选择你呀?” 黄灵儿哼一声。 “等白公子回来,我就去找他谈合作!咱黄家这么多产业,随他挑!” 翌日。 云旗先去检查了两个铺子的装修进度,然后带着三个漂亮丫头去了德天阁。 香水铺子也要走奢侈品路线,云旗打算按德天阁的风格来-- 丫头不仅个个漂亮,还懂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身材气质那是妥妥的。 三人都是死契,云旗赐了名: 香羽,娇莓,忆雪,与铺子的名字香娇忆想呼应。 将三人交给外语后,云旗也没什么事,打算去云旗胜蹭顿饭,等她走到云旗胜,发现今日铺子居然有些冷清,顿时有些纳闷。 自从推出酸汤米粉,每日不到饭食铺子便有人排队,这么冷清是出什么事了吗? “今日怎么没什么人?”云旗四处张望着问道。 掌柜刚才在忙,看到云旗忙笑呵呵过来,“今日铺子被人给包场了。” 云旗一愣。 “谁这么大手笔?” 掌柜靠近云旗小声道:“黄家的小财神姑奶奶。” 云旗更吃惊了。 “咱云旗胜已经这般有名气了?” “可不是嘛” 掌柜的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位姑奶奶将交好的千金小姐都请来了,包下今日所有酸汤米粉。” 说着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个数,“给了这个数呢。” 云旗眼睛瞬间亮了。 我的天啊,这是要创下云旗胜开店一来的记录啊。 “那你快去忙,不用管我”云旗催促道,说着利落转身要出门,“我还是去德天阁蹭饭吃吧。” 云旗脚刚迈出台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唤声,“姑娘请留步。” 云旗转头看去。 是个娇俏可人衣着不凡的漂亮姑娘,梳着白麓镇不常见的发型,好看得紧。 “姑娘喊我?” 云旗指着自己,同时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第二个姑娘。 黄灵儿从二楼走下来,来到云旗面前,大眼睛一闪不闪盯着云旗打量。 云旗:“......姑娘找我何事?” 黄灵儿巧笑一声。 “久仰云姑娘大名,得知姑娘铺子有新鲜吃食,特地来捧场,没想到真能遇见姑娘。” 云旗双手作揖,道一句客气,再不多说。 她是出名,但在这些闺阁小姐中出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背后喊她男人婆老姑娘。 黄灵儿见云旗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跟刚才与掌柜说话时完全不同,显然是不想搭理她,顿时有些不悦。 但一想到云旗刚才说去德天阁蹭饭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生生忍下。 “我想跟云姑娘谈笔买卖,不知道云姑娘是否方便?”黄灵儿问道。 ... 补觉中的白拂被郭六郎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用被子捂住脑袋,装了会儿鸵鸟,见敲门声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来越响,只得语气极其不耐烦地冲门口喊道: “吵什么吵,有事起床再说!” “快开门,有重要事情!” 郭六郎拍门的手更用力了,声音焦急,不似作假。 白拂无奈,披上外袍半眯着眼下床,三两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如果不是火烧屁股的大事,看我不揍你。” 她威胁性地举了举拳头,转身。 郭六郎仿佛没听见,极快速度进了屋,又自觉转身关上门,还拉着白拂往里屋走了几步,一幅我有大秘密要分享的样子。 白拂:“......” 兄弟你稳重点行不行? “金家当家的昨晚被人劫杀了!”郭六郎靠近低声说道, “而且手段极其残暴,死者身首分离,据说刀口整齐,推测一定是顶尖高手中的高手做的。” 白拂暗自翻了个白眼。 可不就是高手么。 “关我什么事?!”她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说道。 原来还是个当家的。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郭六郎将声音压得更低,“金家和王家勾结要对付咱,如今金家没了,王家也成不了大气候。” 白拂点点头,“所以?” “摄政王给我们发了独家经销权,接着就取缔了金家王家的煤矿司,再接着金家当家的就被高手做了”郭六郎递给白拂一个你懂的眼神,“我怀疑是摄政王下的手。” 白拂嗯嗯嗯地点头,觉得还算合情合理。 “对,我也怀疑是他,摄政王好手段!” “六公子,六公子” 外面又传来长鸣敲门声。 郭六郎本还有话要讲,听长鸣语气焦急,便停了话头去开门。 “大早上的慌什么?”他不悦看着长鸣说道。 长鸣一脸急切,也顾不得为自己辩解,上前附耳。 “什么?!” 听完长鸣的话,郭六郎脸色一变,没有迟疑对白拂说一句回头再说,便和长鸣急急离开。 白拂:“......” 简直莫名其妙。 一大早的,一个个慌个什么劲儿,她嘟囔着回到床边,舒服地躺了上去。 天大的事等睡醒再说吧。 姐还在长身体呢。 这边郭六郎跟着长鸣匆匆而去,很快来到贺家特地腾出来的一处工坊,外面有摄政王安排的重兵守卫,工坊里穿出乒乒乓乓的敲击声,是新培训的工匠们在赶制石油火炮。 郭六郎没有进门,而是绕到一侧的屋子,带着长鸣推门而入,门口两个守卫目不斜视。 “铁大人” 郭六郎急步上前行礼,“可是摄政王有何吩咐?” 这段时间摄政王有什么吩咐都是让铁大人来通知,这么急着喊他来还是第一次。 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军装男人回过身,朝郭六郎递了眼色,郭六郎会意,吩咐长鸣去门口守着,这才靠近男人。 “铁大人请说。” 确认安全后,郭六郎压低声音说道。 此人便是先前冒死给摄政王递石油火**纸的兵将,原是摄政王身边一个末等兵将,因为协助献宝有功,加上看过图纸,如今被摄政王派来负责和郭六郎接洽制造事宜。 为显尊重,郭六郎称对方一声大人。 工坊外面的士兵都归他管。 “昨晚金家遇害一事你可知?” 最近和郭六郎接触频繁,铁大人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问道。 郭六郎微愣,心中立马起了小九九-- 他知道,和铁大人问他知不知道,意义可大不同。 他知道自己的知道只是简单地知道。 就如同乌海镇其它消息灵通的人家一般,但铁大人问的知不知道,却是问此事是否和他贺家有关系。 他忙摆手。 “铁大人,早上略有耳闻,但此事与贺家无关。” 说罢奇怪看铁大人一眼,“我还以为是王爷...” 铁大人不说信还是不信,审视地打量郭六郎。 “确定?” “确定。”郭六郎面色严肃答道,“听说是顶尖高手所为,贺家若有这等高手,何至于当年被金家王家算计后无力还击,又怎会多年来受他们压制而忍气吞声。” 也是。 贺家这些年被欺压得有多惨他也有耳闻,他甚至听到内幕说贺家男丁绝户也跟那两人逃不开干系,铁大人松口气。 这才在桌前坐了下来,郭六郎忙给他斟茶,“不知大人此问是何意?难不成摄政王怀疑是我贺家?” 郭六郎小心翼翼问出心中疑惑。 “那倒不是” 铁大人摇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昨日和金大当家一同遇害的,有摄政王的人。” 郭六郎心中一惊。 今日他只听说金家当家的被杀了,并不知道还有两人。 “金大当家是摄政王的人?”他语气惊讶问道。 不应该啊,若金大当家有这背景,怎么会被摄政王取缔煤矿司,那独家经销权又怎会落在他贺家手里? 难不成这其中有他看不懂的局,而贺家两眼一抹黑被搅合进了这局? 只一瞬,郭六郎心中惊涛骇浪,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 难怪那日觉得摄政王话问得古怪... “具体我也不清楚” 铁大人继续说道,“来此一问只是担心贺家被牵连进去,毕竟现在金家王家最痛恨的就是你贺家,突然出事你们贺家嫌疑最大。” 痛恨的事我贺家没错,但动用这等高手出手...论嫌疑,不该是摄政王嫌疑最大? 郭六郎眸光微闪,没有吱声。 想起前几天铁大人告知的话。 贺家状告煤矿司,导致煤矿司被摄政王取缔,金家王家痛恨贺家和摄政王,却不敢对付摄政王。 且碍于摄政王还在乌海镇,不敢对贺家动手,私下却在协商待摄政王离开后对付贺家的事宜。 “两家准备联手对付贺家的消息,其实是丙大将故意透露与我,让我提醒贺家做好应对,结果我告诉你没几日,金家就出了这等事,别说我怀疑,怕是连摄政王那边都在怀疑贺家。”铁大人说道。 被最大嫌疑人怀疑,还是个位高权重手眼遮天的人物,郭六郎有口无处自辨,有些急了。 “铁大人,还请替贺家在摄政王面前说句话,我贺家无权无势,只是一介差点没落的煤商,不可能有这胆量和实力,此事确实与贺家无关,还请摄政王明察。” 见郭六郎急了,铁大人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和郭六郎说了会儿火炮制作事宜,不久便带着人离开。 第124章:天高未必皇帝远 贺家。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摄政王在金家安排了人呗”听完郭六郎一番猜测,白拂撇撇嘴说道,“不然他先前如何得知金家和王家打算联手对付你?” 郭六郎还是有些环节想不明白,蹙着眉头。 “铁大人说,被杀的人里还有摄政王的人,那说明不是摄政王动的手,可也不是我们动的手...那会是何人所为?”他问道。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都让人不安心。 “你管那么多干嘛?你把活儿都干了还要官府作甚?”白拂斜他一眼,语气调侃,“说不定金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仇人趁机寻上门了?” 话是这么说,白拂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昨晚她只知道有人窥视了她,然后在屋里说刺杀摄政王失败,要杀她和郭六郎,以及抓摄政王儿子的事,她自然以为是摄政王的仇人,哪里知道屋里也有摄政王的人。 莫不是个双面间谍? 早知道...不对,哪怕知道是摄政王的人,她也会动手。 因为不管是不是摄政王的人,也不管是谁的人,窥视她,盯上她,又心思歹毒的恶人,她必须杀了以绝后患。 当初全权让郭六郎献宝出这个风头,又再三交代不要暴露她,除了郭六郎身份更合情合理,更因为她不愿意自找麻烦。 其实也很矛盾。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大杀器出世,必然引起轰动和纷乱。 但摄政王屡次亲征抗击北戎铁骑,往大了说保卫大业国有功,往小了说也保护了她这种小民安居乐业。 是她乐于见到的。 且如今石油被摄政王找到,这样的武器迟早会被造出来,她提前拿来为郭六郎谋个靠山,间接为自己未来生意铺个路,并不为过。 要怪,只能怪那人运气不好遇到她了。 在贺家看起来是天大的事,对有些人而言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丙大将去调查凶杀案细节了,摄政王怎正在为另一件事烦恼。 礼部那边递了名单过来,是此次秋闱各地考生的前三名单。 这事按理说不该他一个摄政王操心。 但礼部尚书闵济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人,他拿不定主意,自作聪明地列了三份清单出来请摄政王定夺。 这次秋闱论精简军队优劣的论题,是摄政王出的,但摄政王只给了考题,什么都没说。 摄政王手握重兵,反对精简军队,这是大业国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读书人都知道的常识。 礼部如今又是摄政王的地盘,想政治正确的考生必定会迎合摄政王的口味来写。 但偏偏有那么些个才学好又胆子肥的反骨,写出让阅卷官惊艳不已的文章。 礼部归是摄政王的管不假,但除了少数投诚派,大部分是心系正统道义的老学究。 反骨遇到老学究,双方一拍即合,于是送到礼部尚书手中的中举清单就有些烫手了-- 各地前三中,有一半是与摄政王唱反调的。 这可不是小事,礼部尚书没有坐以待毙,当即责令各地贡院将前十考生的试卷送去元都学子监重新审核。 审核结果就是这三份清单。 第一份是纯天然未经摄政王的人插手的,户部尚书在每一个名字后标注了考生家世背景学识,以及阅卷人站队信息,毫无意外大多数站队陛下一派。 第二份是摄政王的人重新审核过,但不带政治偏见的,前三中唱反调的少了一些,至少不是绝对主流。 最后一份则是完全政治正确的,前三中没一个唱反调。 按理说考完半个月就要出榜,礼部尚书顶着压力硬是拖了一个月还没发榜,等着摄政王定夺。 摄政王以一种极其不羁的姿势看完礼部尚书洋洋洒洒的说明信,勾唇轻叱一声: “这种小事都做不了主,要他何用?” 送信的仆从一个哆嗦,冒着冷汗跪地求情: “王爷,闵尚书也是一片好心,如今局势变幻莫测,王爷根据当下需要把把关,下面的人才好安心办事呐。” 摄政王想了想,将第二份清单丢给仆从。 “唱反调的都记下,明年春闱考不上全部送去边境做官。” 仆从感恩戴德拿着清单告辞。 “王爷,小的赶去时,我们的人已经死透,已查验并未留下任何信息,这是仵作验尸结果。” 一黑衣侍卫单腿跪地,捧着册子禀告道。 丙大将单手扶住一侧的大刀,从侍卫手中拿过册子,转身递给摄政王,“王爷请过目。” 摄政王接过翻看。 “身首分离,脖颈有极细勒痕,前后深浅一致,一击致命,推测绳索细如丝,利如刀刃” 摄政王将目光从册子上移开,思索着开口: “这安州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说罢将册子递还给丙大将,丙大将也好奇打开来看,神情渐渐凝重。 原以为那石油火炮已经够厉害,却不想还有更厉害的。 “世间怎会有如此武器?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他喃喃道。 “不仅如此” 黑衣侍卫起身继续说话,“仵作推测,我们的人和金大当家的几乎同时毙命,双目圆睁,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现场亦无打斗痕迹。” 同时毙命?无挣扎和打斗痕迹? “那岂不是有不止一个这样的武器?”丙大将说出心中猜测,眸光里有发现稀世珍宝的精光。 摄政王岂能不明白这个跟着他征战多年的下属的心思,眸光轻移瞥他一眼。 “能不动声色瞬间杀死三个人的人,他的武器你敢觊觎?” 摄政王神情淡淡说道。 丙大将下意识摸摸自己脖子,呵呵干笑两声。 “不敢不敢,属下只是好奇是何等武器,能一睹真容就心满意足了。” 嗯,能再摸摸就更好。 丙大将平日打打杀杀,没什么时间培养兴趣爱好,就爱收缴个敌人宝库,收集些稀罕物件啥的。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王爷,您下令取缔煤矿司的事已经传开,如今人人皆知金家王家惹怒了您,此事要么是金家被人寻仇,我们的人被误杀。要么是有人想栽赃于您,我们的人被灭口。”丙大将推测道。 黑衣侍卫显然也是同样想法,点点头接下话,“单纯寻仇的话便不需要我们大动耽搁,栽赃的话...” 他抬头看向摄政王,想看出主子态度,却见摄政王连眉头都没动一动,只低头看手中那只有一句话的册子,有些出神。 还在琢磨到底是件什么武器吗? 黑衣侍卫停下话。 “这样一件古怪的武器,主人应该是个男子还是女子?” 就在丙大将犹豫要不要提醒主子一声时,摄政王悠悠开了口,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叮的一声。 丙大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副画面-- 一个娇柔妩媚身影,将一串细如丝利如刃的“绳索”抛出,牢牢套住敌人的脑袋,一拉一收间,血花喷射,人头落地... 丙大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撇撇嘴嫌弃地开了口。 “属下觉得,极可能是个女子,大老爷们儿哪来这么多花样。” 力量,速度,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快感,它不香么? 摄政王并不接话,沉吟片刻问下边侍卫: “贺家那边可查过?” 丙大将先前已将郭六郎的话转达给摄政王,但摄政王认为不够,遣了暗卫去核实。 “禀王爷,派去那边的人答复并无异常,只是...” “只是如何?” 黑衣侍卫便将意外调查到的另外一件事说了。 “当晚我们的人看到有黑衣人夜探贺家,便追了上去,结...结果半路跟丢,不知是何人。” 石油火炮工坊就在贺家附近,摄政王派了人明里暗里监守,其中一个暗卫换勤路过贺家意外碰到夜探贺家之人,出于好奇心跟了一段,谁知那人警觉性还挺高绕来绕去把他给甩了。 那暗卫想着贺家的事不在自己职责范围,便作罢,也没跟人提起,直到这次摄政王派暗卫头子负责查这个案子,才将那晚事情说出来。 摄政王哦了一声,坐直身子。 “这乌海镇居然有连你们都会跟丢的高手?” 暗卫是从黑甲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天下无敌,但在大业国的地盘,从来不曾犯过此等低级失误。 丙大将瞥一眼黑衣侍卫,“银狼,莫不是这些年不打仗,你那些手下休养得太好,腿软不中用了?” 虽然不赞成丙大将的推论,但事情确实发生了,被唤作银狼的黑衣侍卫再次跪下,“是属下的错,还请王爷责罚。” 摄政王摆摆手。 “古怪武器出现了,再出现个厉害高手有什么稀奇的,两者必定有关联,去查。” 黑衣侍卫应是退下。 “王爷”丙大将上前,“贺家那边还查吗?” 没有回答传来,偌大的屋内只剩摄政王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敲击的声音。 半晌。 “有人窥视贺家,必定有所图,如今贺家献宝有功,想必碍了很多人的事,安排人手保护。” “是” 丙大将出去安排,摄政王仍在沉思。 那郭六郎坚称武器乃祖上传家之秘,只有贺家做得出来,他自是不信的,却也没有追究。 因为比起谁造的,他更关心谁愿意为他制造。 他只需要知道贺家如今是在为他做事,这便够了。 与贺家合作制造火炮一事做得隐蔽,仅限双方少数人知道。 工坊匠人也被严加监管,没想到,有人这么快得到消息,还派了高手前来打探... 能派出这般高手的人物,天底下怕是没几个。 恰巧,他认识的人里就有几个。 摄政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看来,天高,未必皇帝远啊。 第125章:青云梯 “王管事,不知找小子有何事?” 因为王管事特地传话要见他,白拂跟着贺二再次来到锻铁窑。 还是上次的房间,气氛却大为不同,王管事一脸笑容地闲扯几句,劝了茶,这才扯到正题: “白公子让人送来的文书和焦煤,不仅帮贺家洗清嫌疑,也替我免除责罚,我王某感激不尽。” 白拂了然一笑,态度诚恳说道: “其实王管事不必谢小的,若不是王管事您有气魄,冒险给我们自证机会,我们有再好的证据也无用啊。” 王管事抚须说哪里哪里,面上却笑容颇为得意。 白拂赶紧又接着客套几句,怎么让人舒坦怎么来,总之这次的功劳都是王管事的,贺家只是将功赎罪,戴罪立功,受不得恩情。 王管事笑得牙不见眼,贺二则是不着痕迹嘴角直抽-- 这小子的谄媚样,简直... 太诚恳了。 若不是来时路上跟他耳提面命一番,他都要当他是真心的了。 不过说起白拂对这次事情的处理,贺二还是佩服的。 起初他以为白拂会通过证明前几次的煤确实没有不同来替贺家脱罪,毕竟当初在王管事面前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白拂改了主意,说既然有了摄政王这个靠山,就不用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帮王管事解决问题。 王管事的问题? 因为一心担心贺家被问罪,贺二有一瞬竟想不起来王管事有什么问题了。 “自然是兵器发脆的问题。” 白拂翘着二郎腿,一脸你脑子能不能清醒点的表情,“问责不是目的,解决问题才能助王管事脱困。” 自从亲眼见证石油火炮的诞生,贺二对白拂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如今被一个小辈这般态度说几句,根本不觉得算个事。 可还是有些不对。 “我们如今有了摄政王,为何要帮王管事解决问题?”他不解问道,“直接告一状,洗脱贺家的嫌疑不就行了? 毕竟贺家只是供应煤炭,从来没有说过煤炭炼铁不会出问题,有问题也是王管事的问题。 王管事那个见风使舵的东西,讨好他做什么?” 姓王的平日收了贺家不少银钱好处,可一出事动起手来也是最狠的,这样的白眼狼,不趁机让他被革职算了,留着作甚? “自然是留着以后帮我们赚钱啊。” 白拂并不觉得王管事的做法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在那个位置上,又是最基层,为了自保捡最弱的捏,从官场厚黑学角度看也算是合情合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之前贺家那般处境,谁又能保证换个人就能傻不拉几掏心掏肺对贺家好? 这个王管家千不好万不好,但人家敢变革将煤炭引入官窑,还瞎猫撞到死老鼠炼出不脆的铁,白拂直觉,以后煤炭炼铁的推广要靠他了。 “放心” 白拂宽慰道,“贺家不再是软柿子,王管事以后不敢拿捏咱,毕竟多年老交情,彼此知根知底,弃了也怪可惜的,不如栽培栽培,捆绑得更牢靠点。” 捆绑? 贺二冷哼一声。 “那王管事可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胃口大得很咧。” “那是没喂对东西。” 白拂笑笑,“官场上要是光靠银子就能打通,那官场早就是商户们的天下了,哪里还需要王管事这种需要借别人力的人。” 又道: “咱就借这次机会替他把问题解决彻底,再送他一把青云梯,让他体会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好处。” 白拂嘴里的解决问题自然是用焦煤炼铁。 当初为了说服王管事放心采用,她让郭六郎跟铁大人说焦煤炼的铁更适合用于火炮制造,并不懂制造的铁大人当即便应了。 铁大人被摄政王破例提拔,如今负责的事情不少,其中一项便是提供石油火炮需要的原料。 王管事所在的锻铁窑本就是兵部管辖之一,且是附近规模最大的,铁大人顺利成章找到王管事,开口就要焦煤炼的铁。 铁大人因为是外行,说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王管事是内行,一听就听出了不寻常。 这么巧? 前日贺二送来让他试试的那批煤好像就叫焦煤。 因为不知道石油火炮内情,王管事不太明白铁大人为何这般要求,但铁大人是为摄政王办事,他不敢多问。 只当贺家用什么法子投诚了摄政王,然后回去大着胆子试了试焦煤。 这一试不得了,待成品一出,在锻铁窑混了半辈子的王管事敏锐觉得自己可能要走好运了。 扯完旧事,王管事转着眼珠突然话题一转: “我听贺二说,这焦煤炼铁也是白公子你提出来的?” 白拂点头,假装不知道内情,含笑问道: “效果如何?” 这纯属多此一问,王管事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已经告诉她答案,白拂只是想经他嘴说那么一说。 王管事一脸满意模样,点点头,“效果比生煤要好,你是如何想到要用焦煤的?” 听出王管事在套话,白拂笑了笑。 “小的其实也不是很确定。”白拂谦虚说道,“只是想到既然木炭比木柴好,那焦煤也可能比生煤好,王管事又是个有魄力的,便想着您肯定愿意一试,没想到效果真如此只好...小的代表贺家感谢王管事提供这个验证机会!” 至于她让郭六郎狐假虎威借势摄政王做的那些事... 都是聪明人,就不需要她在这里跟王管事叨叨了。 “你小子!” 王管事一面责怪白拂太拍马,一面继续捋胡须,慢悠悠喝口茶又问: “就是说,我是第一个用这法子的?” 当初铁大人提出要焦煤炼的铁,王管事还以为其它官窑有用这个法子。 但后来他一打听,用煤炼铁的官窑就他一家,其它用煤的私窑也用的一般煤炭,根本没有用焦煤的。 所以他急匆匆找来白拂。 白拂和贺二一同点头,白拂凑近王管事小声道: “王管事若需要,贺家可以再做一份文书,说明焦煤炼铁的优点及原理。” 王管事眼睛一亮,眸中有精光闪过,意味深长打量白拂。 先前贺家用来自证的文书,做得那是真的好,有图有真相有数据,还有言语真诚的反省以及日后预防措施。 那些内容再被他一加工,上官看了都称赞不已。 这小子是个人精,知道他打算利用这次机会邀功,既然要邀功,肯定要说出些别人不知道的门道,这小子舍得将这门道白白送他? “贺家有什么条件?是否需要帮助?”王管事琢磨了一会儿,问道。 “哪敢跟恩人谈条件” 白拂态度诚恳地摆手,“不过如果王管事让我们在锻铁窑观摩几日,想必对资料的可靠性有很大帮助。” 这个好办,也有必要。 王管事立马喊人吩咐安排,白拂又说了会儿话,满面感恩戴德之色带着贺二离开。 “白公子,为何要将做文书的事揽到身上来?” 出门后贺二不甚赞同地问道。 他们贺家只懂煤,锻铁哪里懂,别事情没做好又惹来麻烦。 白拂自然知道他的顾虑,问道: “你以为你不管,麻烦就不会找贺家?” 贺二一噎。 也是,上次不就是被莫名其妙追责。 出了问题,不管对不对,也不管谁对谁不对,他们这些底层,只要有点关联,都会被追责。 “所以白公子意思是我们要懂锻铁?” 贺二也不是个顽固不化的,想通了便试探着问道。 “也不必,适当知道一些即可。”白拂边想事边回答。 贺二:“那...公子具体打算怎么做?” 白拂:“等观摩完锻铁窑,也许会想起点什么。” 贺二:“......” ... “六公子,您觉得白公子说实话了吗?” 回到贺家,贺二便将白拂和王管家对话一字不落讲了,末了满脸疑惑问道。 为何他总觉得贺家业务范围扩展得有些诡异了呢? 以前只要挖煤送煤便好,如今不仅要筛煤,还建窑子烧煤,还要打造武器,现在又要去管炼铁的事...这些是小小贺家能掌控得了的事吗? 若说前几件事是情势所迫没有办法,掺和炼铁可就是主动找的事儿啊,反正贺二觉得没有必要,且弊大于利。 而且他莫名觉得白公子这趟去锻铁窑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随便看看。 “自然没有说实话。” 郭六郎想都没想回答一句。 那小子懂得东西不少,却不太跟他们解释细节,在王管事面前能说大实话才怪。 一听这话,贺二一拍大腿,一幅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许是第一次见面就被忽悠过,他总觉得这白拂有所隐瞒,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郭六郎正在琢磨事情,被贺二这动作吓一跳,“贺二叔你作甚?” 贺二有些急了。 “六公子,锻铁窑乃军事重地,白公子要去观摩,万一出点差错,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自从有了石油火炮,有了独家经销权,你以为还脱得了干系? 郭六郎在心里小声嘀咕,面上却不显,宽慰道: “贺二叔放心吧,他只是没说全部实话,却也没说假话。” “此话怎讲?”贺二问道。 “我猜他多此一举的目的是想帮王管事在兵部立功,你想啊,王管事立了功,被朝廷嘉奖,这一经宣传,咱焦煤还愁没人买吗?你还愁他们给你下马威不买账吗?” 郭六郎一边分析一边说道。 贺二叔恍然。 所以白公子说的送王管事一把青云梯,并不仅仅是将他引荐给铁大人啊! “自然不仅仅如此。” 晚上吃饭的时候,郭六郎问起王管事,白拂便跟他仔细说了说。 “摄政王造石油火炮的事做得隐秘,不管是铁大人还是王管事都不敢对外声张,因此宣传效果有限,指望这个扩展焦炭生意不靠谱。”白拂说道。 郭六郎如今在白拂面前虚心得很,便问道: “那你打算怎样帮他立功?贺二叔说你总是藏着掖着,让他心慌得很。” 白拂好气又好笑。 “我都还没去看呢,又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什么水平,能藏啥掖啥?” 郭六郎眸光闪了闪。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家伙真懂炼铁,而且水平还不低! 白拂:大兄弟,你真想多了。 第126章:看榜 李山挑着货担,远远看到前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一个方向涌去。 “我天,今日又不是赶集的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眼瞅着穿过去有难度,他在街边卸下担子,望着那边人群自言自语道。 “赶集哪有今日热闹?” 身后是一家酒楼。 门口一个拿着抹布的伙计也垫脚看向那边,“今日是抓女婿的好日子咧。” 李山一愣,“今儿个是放榜的日子?” 不等伙计答话,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那伙计手上,“麻烦老哥替我看下担子,我去看看就回。” 说完转身就跑。 伙计拿着铜板瞥了眼那迫不及待的身影,撇撇嘴,“看看?看什么看?一个货郎还识字不成?” 刚才远远瞧着,还只觉得人多热闹,。 待挤进去一些,李山便觉得这简直是人山人海铜墙铁壁,他并不瘦弱的身板儿被卷进海里,瞬间仿佛变成一个浮萍,一举一动便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那些看似文弱的读书人,疯狂起来也真是吓人啊。 “让让,让让” 他扯着嗓子喊着,走街串巷练就的好嗓子还没传开,就被浪潮瞬间吞没。 “中了,中了,我们公子中了!”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激动喊声,潮涌凝滞了一息,接着更加激烈的涌动起来。 李山几乎是被浪潮送到榜前。 好巧不巧,他一抬头,便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看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 罗锦。 小四儿二丫三丫都学字,他媳妇儿大丫也开始跟着学,他货担里被大丫塞了一本小册子,让他闲来无事就学几个,他现在刚学会认识人的名字。 “中了中了中了!”他忘乎所以地喊道。 “李山?” 旁边的人似乎认识他,犹豫地喊了一声,李山转头看去,“姐夫?!” 被唤作姐夫的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你瞎嚷嚷什么?哪里中了!” 怎么就是瞎嚷嚷咧,李山指着一个名字,“罗锦,罗公子,我媳妇儿东家的哥哥,中了!” 罗锦? 原来不是说的他啊。 刚才因为李山嚷嚷而升起的那丝侥幸彻底破灭,男人脸色瞬时黑了,却又舍不得离开,黑着脸仰头重新扫视榜单。 “中了就快走,还占着位置干什么?” 旁边有人推有人嚷,李山和姐夫很快被挤到了一边。 “姐夫你看完了吗?” 李山这才想起,姐夫今年也参加了秋闱,便问了一句,哪知这话就如同火上浇油,男人的脸彻底黑成锅底,“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跟你姐姐一般蠢!” 李山瞬间涨红了脸。 “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 话还没说完,姐夫又重新挤进人堆里,“让让让让” “公子公子你中了中了!” 小厮好不容易从人堆挤出来,撒腿往最近的酒楼跑去,天啦,他家公子居然中了,这还真是个意外。 “怎么能说是意外呢!” 黄秋阳用扇子敲了敲语无伦次的小厮脑袋,“这次秋闱,你知道你家公子我吃了多少苦吗?!” 虽然第一场是因为考兴奋考忘了,第二场是为了看赖固最后到底吃了几个馒头,第三场则是因为将袍子分给了罗锦,他觉得要是走了会让罗锦误会他是因为袍子不够而离开。 黄灵儿也笑着指了指那小厮,“笨死了,不会说话。” 说着她朝窗外看去,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是罗公子和德天阁两个伙计,他们站在人群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旁边又来了个陌生面孔,看到几人欣喜凑过去说了什么,然后几人高高兴兴结伴往外走。 “看样子,罗公子也中了呢!”黄灵儿高兴道。 黄秋阳无语撇撇嘴,“你家哥哥中了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谁说的!” 黄灵儿重新入座,“我一大早就定了最好的包厢请来哥哥,这十成十的诚意,哥哥感受不到吗?” 黄秋阳不为所动。 一副你休想糊弄我、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的表情。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告诉祖父祖母这个大意外吧!”黄仙儿没有心思继续看两人斗嘴,拉着黄灵儿就要走,黄灵儿一脸无奈跟上。 “这有什么急着去告诉的,哥哥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当了举人老爷有什么好的!”她小声嘀咕道。 “没什么好的,不过争气呀!” 黄仙儿笑道,“黄家嫡孙,有举人之才,说出去多好听!” 这倒是,黄灵儿喜笑颜颜抬脚跟上。 “黄家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面子。” 一声讽刺意味满满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黄灵儿一愣,顿时不乐意了,扭头就要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般讽刺他们黄家,却被黄仙儿伸手将头掰了回去,“别看,晦气,有些话有些人,不听不看才好。” 说着拉着黄灵儿就走。 见黄仙儿这幅作态,黄灵儿瞬时猜到是谁了,果然不再回头去看,加快脚步抱着黄仙儿手臂亲亲热热离去。 被冷落的那个姑娘也不气,款款走到窗前,看着几个离去的身影,“你去打听打听,黄家小姐看中了哪家的公子。” 一旁婢子应声离去。 ... 妹妹们都走了,黄秋阳落了个清净,一眨眼跑出茶楼去找人同乐了。 罗锦今日是和数学体育一起出来看榜的,刚过来便被汹涌的人群给吓到,好在李山提前帮他看了,他便没有去挤,打算回去继续忙铺子的事。 秋闱后他一直没有闲着,先是折腾酸汤米粉,接着还有小溪村食铺开张准备,香水铺子的开张准备,煤工坊那边的准备工作,招人培训员工周转银钱... 白拂走之前安排了许多事,将他们一帮人忙得够呛。 好在云旗那边配合很给力,银钱上也大方,不然这些事情短时间还真折腾不下来。 没走几步,罗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背着行囊的赖固。 赖固也看到他。 “罗兄!”赖固大步走来,“你也看完榜了啊!” 罗锦对这个三天吃几十个馒头的大个头印象深刻,此刻遇到莫名觉得有些开心,笑着点头,问道: “赖兄,考得如何?” 赖固憨憨笑了笑,“运气好,中了。” 话音刚落,一袭锦衣的黄秋阳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么巧,我们三人都运气不错,不如一同去庆贺庆贺?” 数学体育借口有事先走了,三人去了方才的酒楼。 “这酒楼很贵的吧?”这酒楼一看就不便宜,赖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脸不安四处张望,“这怎么好意思,让黄兄破费了。” 黄秋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是别人请的,我可是一分钱没花,赖兄不要客气,想吃多少吃多少。” 罗锦坐了下来,招呼赖固,“黄兄一片好意,我们不要辜负了。” 赖固放下包裹,小心翼翼坐下来。 黄秋阳直接喊来伙计点了菜,这才过来坐下,目光落赖固包裹上,好奇问道: “赖兄是打算今日看完榜就回乡?” 赖固点头,“出来一个多月,再不回去家里要着急了。” 黄秋阳罗锦两人都是一惊。 “赖兄这一个月都在镇上等消息?” 贡院提前放出消息,今年放榜会晚,于是很多学子都回家等消息去了。 赖固坦然道: “我家远,来回都要花银子,我便找了个工匠铺子打工了一段时日,正好赚些盘缠回家。” 黄秋阳是第一次和这么穷的人交朋友,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罗锦接地气,称赞几句赖固勤工俭学精神可嘉的话气氛才缓和过来。 几人边吃边聊。 说到最后一场考试的论题时,黄秋阳开玩笑说了句还以为赖兄会因为那篇赞同的文章落榜。 赖固正在吃一个酱肘子,闻言几分不解,抬头问道: “有理有据,为何会落榜?” 说完他又啃了一口肘子。 黄秋阳自然不会去批判那篇文章,他心里其实也是赞成精简军队的,毕竟他家每年要“被捐献”许多银两,听说很多都被摄政王挪去填补军队的空缺。 只是他不能那般写。 这个赖兄,不仅这般写了,还能上榜,这着实让他很意外。 “毕竟敢这般写的人不多...不知赖兄是从哪个角度去写这篇文章的?”黄秋阳问道。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赖固当即侃侃而谈,道理一个接一个,似乎压根儿不需要思考,一番话用典准确,用词考究,逻辑完美自洽。 中间还不耽误他吃肘子。 黄秋阳罗锦都听明白了。 赖固是从民生的角度来阐述观点的,中间还拿他们乡举了例子-- 多少亩土地多少人口,因为抽壮丁导致多少田地荒废多少房屋空置,多少老幼妇孺生活无所依,人口凋零导致乡里农业不兴产业不振,长此以往太平盛世亦会民不聊生... 因此精简军队势在必行。 文章很出彩。 这是黄秋阳罗锦此时共同的感受。 但更让两人震撼的是赖固描述的那个民不聊生的悲惨景象。 黄秋阳罗锦都是富贵出身,又自小生活于富庶之地,没机会见识这等惨状,听完都有些不敢置信。 “赖兄是哪里人?” 在赖固吃完第五个猪肘子,又将手伸向第二只烧鹅的空隙,黄秋阳问道。 “赖金乡”赖固答道。 黄秋阳罗锦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赖固也猜到他们不知道,便解释道: “饶州最西边的一个穷乡僻壤,黄兄罗兄不知道很正常。” 告别的时候,黄秋阳让酒楼给赖固打包了两大包裹吃食,让赖固回家路上慢慢吃。 赖固好一番推让,黄秋阳便说是听他讲题的报酬,赖固想了想,没多说什么,约了明年春闱见,道谢拿了包裹走了。 黄秋阳罗锦出了酒楼,不约而同往张榜处走去。 此刻看榜的人都散了,两人径直走到榜单前,却顾不得找自己的名次,而是不约而同从中间开始找赖固的名字。 最后两人目光双双停留在最前面。 解元,赖金乡,赖固。 黄秋阳罗锦:“......” 第127章:炒铁 “王管事,他们在那个大锅里不停搅拌是做什么?” 白拂在王管事和一众核心主事的簇拥下,在锻铁窑里四处观摩大半日,最后停在一处。 也不知道王管事跟他们说了什么,每次白拂一提问,就有人抢着回答解惑,态度热情得不得了。 听到提问,一位一看模样就知道是资深人士的中年人站了出来。 “此乃古法炒铁,用此法炼出的铁,更坚韧锋利,适用于锻造武器...不过此法不好控制,失败率极高。” 白拂又问了些细节,心里有了数。 这锻铁窑专为制造兵器而造,炼的自然不是一般的铁。 相比于生铁硬而脆,熟铁较软易塑形,两者皆不适用于锻造武器。 真正适用于锻造武器的,是既有生铁硬度又有熟铁易塑形特性的铁,也就是现代说的钢。 古代不具备炼钢技术,炒铁出来的铁也不是真正意义的钢,但原理有相似之处。 现代机械制造课本里提过,其实钢、生铁、熟铁属于同一物质。 区别在于含碳量多少。 生铁含碳量最高,所以最硬; 熟铁含碳量最小,是以最软。 钢的含碳量介于两者之间,不好炼制,稍微控制不好便过犹不及,成了熟铁。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有个简单的法子-- 那便是将生铁和熟铁按比例混合炼制,中和碳含量。 将生铁片嵌在盘绕的熟铁条中间,然后用泥把炉密封起来烧炼,待炼成后再加锻打,如此以来碳含量相对容易控制,失败率就会大幅减少。 相对于以往的炒钢法,这个法子优势明显,可以减少反复折叠、锻打的次数,提高劳动生产率。 且操作简便,易于掌握,便于推广。 这法子在钢铁发展史上被浓墨重彩介绍过,所以白拂印象深刻。 想明白这点,白拂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资料含金量不够,跟着一行人往下一个观摩点走去。 临走前,白拂将王管事请到一边说话。 “多谢王管事,我尽快将文书整理出来,到时候还请王管事多帮忙宣传宣传贺家的焦煤。” 王管事深深看白拂一眼,沉吟着没有应。 贺家如今焦煤产量又不大,宣传贺家焦煤好给自己添几个竞争对手? 白拂看懂王管事心思,加重了砝码,“除了焦煤原理,我还有个更容易的炒铁法子,王管事可感兴趣?” 新的炒铁法子? 王管事倏地眼睛瞪圆,扭头看白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管事放心,这些我都会写进文书,这事只有您与贺家知道,贺家不敢邀功,必当守口如瓶。”白拂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王管事眸光闪闪。 若有新的炒铁法子,焦炭炼铁之功算什么? 自创炒铁之法... 他王志国,怕是要如那铁大人一般,得摄政王看重了。 往长远了说,千古留名都有可能。 代价仅仅是帮忙贺家宣传焦煤而已。 这买卖,划算! 王管事终于爽快应下了。 ... “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罗锦今日到镇上办事,刚走到德天阁便碰到骑马疾驰而来的云旗。 见是罗锦,云旗笑着跳下马,拱手道贺: “云旗见过罗举人!” 云旗去德天阁蹭吃喝时听说罗锦考上举人,可惜一直没机会道声喜。 罗锦忙回礼,“罗锦多谢云姑娘。” 目光扫过云旗手中的信,他面上一喜,问道,“是公子的信吗?” “是” 云旗将信递过去。 “他还有事,要晚点再回,货物会先一步送回来,还有两天到饶州,具体如何安置信里应该有说。” 罗锦接过信,也顾不得人还在外面,直接翻开来看。 待看到熟悉的字迹,一如既往难看,但罗锦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看完信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小白写信喜欢标注一二三,内容言简意赅,一页纸交代不少事。 “与云姑娘说的一致,外语明日也随镖局一起回,公子要晚些,至于货物,先送回小溪村,仓库已经准备好,后日我让人在村口接应。” 见罗锦三言两语说清情况和后续安排,云旗放心点点头,道声告辞上马策鞭而去。 “罗兄!” 黄秋阳摇着扇子走近,目光看向那潇洒离去的窈窕背影,笑问道: “这位风姿飒爽的姑娘是...” 罗锦转身看过去,见到黄秋阳的装扮,微微一愣。 色泽靓丽的崭新蓝色绸缎盘扣袍子,白色腰带暗纹繁琐精致,其上挂着的玉佩一瞧便是不俗。 虽然黄家有钱,但大业国以往对商户的限制颇多,沿袭至今,这般招摇装扮...怕是黄秀才中举后家里特地给他置办的。 罗锦抬抬手,“黄举人!” 黄秋阳哈哈一笑,啪的一下合上扇子,拱手回礼,“罗举人!” 说着他打量罗锦,见罗锦依旧一身半旧素袍,再看看自己,微微蹙眉,“罗兄如今已经贵为举人,为何还是如此素雅装扮。” 很素吗? 罗锦并不觉得。 这身衣服还是白公子让体育特地给他置办的,笑了笑,“舒适便好。” 这倒是。 整日穿新衣确实有些不舒服。 黄秋阳点点头丢开这个话题,“我今日路过,看到罗兄特地来问一问,近日德天阁可有新酿的酒?” 罗锦摇摇头,“黄兄怕是要等下月了。” “无妨无妨” 黄秋阳倒是不急,又问: “那德天阁小溪村食铺,是否也要到下月白公子回来才正式开张?” “这个倒不必,公子让我们准备好便安排开张事宜”罗锦说着,觉得有些奇怪,“黄兄为何这般问?” 黄秋阳意味深长笑笑。 “白公子食铺尚未开张,便声明远扬,我也是受人之托来问他一问” 黄秋阳赶到自己庆功宴时,来道贺的人已经将黄家的热闹气氛渲染得极好。 待他风流倜傥地被迎到正堂,立马被一群年轻人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道贺的道贺,请教的请教。 “黄兄,就从你是如何坚韧不拔坚持到最后一场说起吧” 一年轻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不不不”另一公子反驳道,“还是从考前如何头悬梁锥刺股说起吧!” 一旁小厮忍住笑。 他家公子何曾头悬梁锥刺股过,说着他瞅一眼那边同样在应酬的老爷夫人,若有所思。 黄府都在传,这次公子中举,是老爷夫人花大价钱买来的。 小厮真心觉得这般推测很合情合理。 毕竟他家公子在读书一途,并不热衷,虽然常得夫子夸赞,但从来不曾有刻苦一说,是以这次秋闱都没想着去考。 后来之所以改了主意去考,也不过是受了灵儿小姐所托,为了拿个考生资格去给白公子的营养餐捧捧人场。 既然拿了考生资格,形式上考场还是要进一进的。 公子进考场前还和他说来着,若是坚持不下来,中途弃考也无碍,让他在外面随时候着。 谁知后来,他每日守在考场外头苦等,等来好些横着竖着中途退场的考生,硬是没能等来他家公子。 让他费解极了。 “姐姐” 一个圆润的贵妇人举着帕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外面传秋阳这举人是姐姐你花钱买的--” 黄大夫人脸上笑一僵,瞪她一眼。 “哪个在外面破坏我黄家名声?我家秋阳打出生就被庙里高人看过,说我家秋阳是文曲星下凡不读书太可惜咧!” 圆润夫人是黄大夫人娘家妹妹,自小和这个姐姐亲,不怕被瞪,嘻嘻一笑拉了拉姐姐袖子,“姐姐别急,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黄大夫人看过去示意妹妹继续。 “我听钰哥儿说啊” 圆脸夫人一脸神秘,“学院里有人说,咱秋阳是因为吃了德天阁的举人餐,所以中了举。” “举人餐是何物?” 老夫人爱让人去德天阁给家里人买吃喝,这事黄大夫人自然知道,只是... 不曾听说德天阁有卖举人餐啊。 “姐姐有所不知” 圆脸夫人说,“这次白麓学院参考学子与往年无二,但中举人数多于往年,夫子还是那些夫子,书本也不曾变过,今年唯一的不同,便是考前由德天阁赠予考生们的举人餐,听说有一未领举人餐的学子,半途...咳咳,没发挥好,回家后还大病了一场。” 黄大夫人哦了一声,露出几分兴致,“还有这事?” 罗锦去了府衙,沈三金已经等在门口。 今年的田税已经开始征收,听说已经征到隔壁郭家村了,是以罗锦的举人身份一落实便想着尽快将挂田的事办好。 白拂走之前已经托沈三金提前安排好,只等罗锦中举后操作,两人进了府衙直接找户书,因为十亩田数量着实不多,连查证都没必要,手续很快办齐。 出了府衙,沈三金提出请罗锦喝茶。 “沈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罗锦看出沈三金有话要说,走到一旁直言不讳问道。 沈三金笑笑。 “罗举人是个爽快人,那我就不绕弯了”沈三金拱拱手,“举人可以挂四百亩田,不知剩余三百九十亩名额,罗举人是打算--” 沈三金话说一半,看罗锦一眼。 罗锦听懂了。 “暂时没有打算,回来听小白安排吧。”罗锦淡淡说道。 那就是不打算跟他谈,沈三金也不勉强,笑着转移了话题,“白公子也该回来了吧,我前日去取酒,看新的院子已经完工,真的打算租出去吗?” 罗锦点头。 “是,小白走之前说过,有合适的人就租出去,最好是整租,租金就劳烦三金哥多费心。” “行,那我安排带人去看屋子。” 第128章:买铺子 告辞沈三金,罗锦回了德天阁,迎面碰到匆匆赶来的云旗。 “云姑娘这是...” 虽然云旗最近跑德天阁跑得勤,但一日来两次也不多见,罗锦还以为她上午有事忘了交代。 云旗冲他做了个赶紧进屋的手势,风风火火直接进了铺子。 罗锦不明所以,神色一凝也加快脚步进去了。 此刻铺子已经关门,语文外语在大堂给香娇忆的姑娘做培训,数学在算账,体育则在后院给二丫三丫打下手。 几人看到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云旗都有些意外。 云旗叹口气解释: “黄家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找我买铺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云旗大咧咧坐下喝茶。 “你们不用管我,该干嘛干嘛,就当我不存在。” 罗锦听到刚才的话,想了想问道: “黄家突然要买铺子,是否与德天阁有关?” 可不就是有关! 云旗想起黄灵儿那不依不饶的劲儿,翻了个白眼。 “黄家说要买酸汤粉配方,我说不卖,他们便提出要买下云旗胜,我自然不同意啊,结果她见一次就加一次价...方才我远远看到她的马车就跑了。” 罗锦眉心微蹙。 “黄家可有胁迫于云姑娘?” 云旗摇头,“那倒没有。” 罗锦一愣。 “那云姑娘跑什么?” 云旗握拳懊恼地锤了锤桌子,神情...嗯,挺复杂的,“我是怕她今日再开口,我就忍不住把铺子给卖了!” 罗锦:“......” 其他人听了也神情微妙。 云旗呵呵两声。 “要是有人给你们十万两买一个一年只赚得两三千两的铺子,你们是卖还是不卖?” 数学瞬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卖啊,不卖是傻子啊!” 傻子云旗:“......那要不...卖了?” 众人都沉默了。 这是十万两啊,云旗胜哪怕如今生意比以前好,想赚十万两也要三十多年...完全没有不卖的理由啊! 一个酸汤米粉而已,值得这么多钱? 得知消息后,米粉二次开发者二丫也是一脸茫然。 “不...不值这些银子吧?” 云旗纠结再三,决定还是不卖了,叉腰仰头道: “虽然黄家的条件太诱人,但云旗胜是我的第一个铺子,我向爹爹保证过,要做出点名堂给他看,所以,我,云旗,绝对不会屈服于黄家的蛊惑!” 这毫无底气的小语气... 众人嘴角抽抽。 “要不等小白回来后商量再定吧?” 罗锦提出一个缓兵之策,不知为何,他觉得小白要是知道酸汤米粉这般值钱,会二话不说卖掉。 咳咳。 主要是德天阁真的需要银钱周转,小白能与云旗合作,再与黄家合作有何不可? 白拂:知我者,罗兄也! 听说小白来信,小亮高兴跑上前将信拿过来看。 “小白为何要独自一个人留在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担心地问道。 罗锦自然也想到这一点,摸了摸小亮脑袋解释道: “不是,她应该留下来谈后续合作。” 小亮不解。 “罗大哥怎么知道的?小白信里又没说。” “说了。” 罗锦再次摊开信,笑着解释: “你看着字迹,是不是比那食谱强很多?错别字也少很多,说明他是在很悠闲的状态下写的信,心态这么好,说明事情进展顺利,顺利还留下来必然是要谈后续合作。” 小亮恍然大悟,学着白拂竖起大拇指, “罗大哥好厉害。” 稍微理了理思路,罗锦又喊来一同回小溪村的二丫三丫。 “公子有交代,马上要入冬,薯条甜薯爆米花每天销量再减少一半,好多留些明年开春做种,今后铺子里以冰糖和蛋糕为主,米粉也要减半。” 二丫三丫面面相觑。 “可是如今入冬生意更好了,减少一半会不会不太好。” 二丫试探着问道。 每日的量本就不多,加上镇上的富贵人家为了凑够资格买德天阁的酒,争相订购吉祥四宝,如今订单已经排到年后了。 云旗胜的米粉也才刚刚起步,突然减少怕是也会有影响。 罗锦摇头。 “信里没说具体,先按照公子要求做,另外公子说草莓快熟了,其它减量的同时,推出新品。” “什么新品?” “前段时间不是做了好些咸鸭蛋,可以用来做一种叫蛋黄酥的点心,还有一种叫冰糖草莓的甜点,这里有方子,你们先拿去试试。” 二丫明白了,高兴拿了方子就要去琢磨。 一边走一边嘀咕,难怪公子走之前叮嘱咸鸭蛋要多做点,原来是早有了新安排。 三丫看二丫一眼,磨磨蹭蹭没有跟上。 等二丫出了屋才一脸隐忍地凑近问道,“罗公子,公子真不和外语一起回?” 罗锦看三丫一眼,轻轻点头。 哈。 三丫突然面露喜色,转身哼着小曲儿去找二丫。 “三丫姐姐好像不喜欢外语姐姐”小亮眨巴着眼睛小声说道。 罗锦将信又看了一遍正要塞回信封里,闻言笑了笑,“可能因为小白太好了吧。” 小亮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 “对,我们小白最好了。” 说完又摇摇头,问道: “可这跟三丫姐姐不喜欢外语姐姐有什么关系?” 这边罗锦已经转身,边走边说,“也许没有关系吧。” 小亮:“......” 什么意思? ... “小白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课间休息时,小思无精打采趴在小亮桌子上,懒懒说道。 小亮看一眼快被他翻烂了的最新科学小故事,也无精打采地叹口气,“说还要半个月才启程。” 这么久啊,小思叹口气,将视线从窗外枯黄的树叶上收回,“这都入冬了,北边多冷啊,再晚那边该下雪了。” 桃花坞很少下雪,下雪也不厚,所以一听下雪,小亮来了精神。 “咱白麓镇下雪吗?”他语含期待问道。 小思其实也是第一次在白麓镇过冬,不过这不妨碍她一脸得意的点头。 “我爹爹说以前白麓镇也不下雪,但是最近几年温度越来越低,白麓镇也开始下雪,今年估摸着也会下,而且还不小。” 爹爹每带着她到一个新的地方,就跟她讲当地的情况。 风土人情,四季变化。 这些她都爱听。 爹爹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仅男子如此,女子也应如此。 女子更不应该拘于一方小小天地。 “那太好了,等下大雪,我带你去堆雪人,打雪仗,小白说可有意思了。”小亮还沉浸在会下雪的兴奋之中。 “好啊好啊” 小思开心欢呼拍手掌,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下动作,可怜兮兮道: “可是我怕冷,天气一凉就容易生病,爹爹和阿礼冬天都不让我出门玩。” “不怕的。” 小亮自信满满说道: “我身体也不好,也怕冷,去年小白给我做了一件鹅毛衣服,又轻又暖和,等小白回来,我让她也给你做一件,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真的吗?” 小思眼睛亮亮问道。 小亮直点头。 “自然是真的,我今日回去就跟巴格大叔说,让他提前找好多好多羽毛,等小白回来就能做啦。” “嗯嗯”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小亮拿出食盒,偷偷给小思看。 “这是二丫三丫姐姐为了庆祝罗大哥考上举人,特地准备的,有点少不够大家分,我们去你院子里吃好不好。” 两小只偷偷摸摸提着食盒去了后院,碰到回来拿东西的斐夫子,小亮下意识将食盒藏在身后。 “夫...夫子也回来了啊。”他强作镇定地笑着问道。 斐公子很想装没看到两人身后的东西,无奈小亮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的,食盒掉到地上,有一串东西滚出来。 小亮小思同时啊地一声,一脸肉疼地去捡食盒。 “你怎么这么笨,拿个东西也拿不好。” 小思捡起弄脏的冰糖果子,一脸心疼地责怪道。 小亮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却也顾不上给自己辩解,手忙脚乱捡东西。 斐公子无奈摇摇头,上前帮忙。 “以后午休想吃东西就吃吧,不必如此慌张。”他拿过冰糖草莓,喊来阿礼,“去用水稍微洗洗,看还能不能吃。” 阿礼接过,和古妈妈去了灶房。 “阿礼管家” 古妈妈端详着手里的果子,“这果子,生得好生奇怪,还是第一次见咧。” 小思小亮两人眼睛紧紧盯着灶房,斐公子有些好笑,“又是什么好吃的?如此宝贝。” “夫子有所不知” 见灶房里阿礼和古妈妈十分小心翼翼的清洗果子,小亮稍稍安心,解释道: “小白说家里的存货要留着明年做种,暂时不能多卖,便想了新的吃食来卖,这果子叫草莓,结果不容易,留了好多次做种,现在才够吃,我也是第一次品尝,所以想和小思一起吃。” 斐公子若有所思拿起一串果子看,果然又是没有见过的东西。 阿礼洗好果子回来,笑着道: “幸好没有沾太多脏东西,稍微洗洗就干净了。” 小思忙接过,想了想递给小亮,“小亮先吃。” 她眨着小鹿眼乖巧说道。 小亮最受不了小思耍萌,将糖果子推过去,“小思最小,小思先吃,我和夫子后吃。” 小思甜甜一笑,也不再客气,将最上面那颗一口塞进嘴里,递给小亮,嘴里含糊地说小亮快吃。 小亮也咬了一颗,递给斐公子。 斐公子犹豫了下,伸手接过取了一颗下来,递给阿礼。 阿礼本不好意思吃,见公子也接了,便也接过,一颗入口,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和另外两个眼睛早瞪得大得不能再大的两小只用眼神交流。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第129章:举人餐 他们都没吃过这样好看又好吃的果子! 酸酸甜甜,酸中带甜,甜中带酸。 随着咀嚼动作,有脆响声响起,外脆里软,这味觉触觉组合... 简直是绝了! 剩下的几一串,毫无疑问全被两小只分食。 “小白怎么会想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思一边吃一边赞叹,“她简直就像叮当猫,肚子里装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太神奇了。” 最近小白不在,小思便缠着小亮给她讲故事,她最爱听叮当猫,最近看到什么都要和叮当猫联系比较一番。 “不是肚子里,是口袋里”小亮比较严谨,忙乎吃也不忘纠正小思,“叮当猫的口袋是个百宝袋,可以拿出来很多来自未来道具。” 哦哦,是口袋,小思虚心承认自己说错了,不过-- “什么是未来道具?”她问道。 小亮意犹未尽舔舔嘴角残留的甜味儿。 “就是来自未来的东西,小白说时间有过去现在未来,随着发展,未来会有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出现。” 小思眼珠一转。 “就像你那个救生手环一样吗?” “算是吧”小亮想了想勉强点头,“告诉你一个秘密,小白让我不要告诉秦十三哥哥,其实这个手环并不珍贵,她有好多个呢。” 因为曾经看秦十三很宝贝这个手环,白拂送给小亮时他虽然很想要,但不好意思收,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白自己留着,小白便告诉他这个秘密。 “真的吗?”小思倏地眼睛亮亮地问道。 小亮这会儿只顾着埋头吃东西,没有注意到,干脆地点点头,“有好几种颜色,我看到过。” “哦哦” 一旁喝茶的斐公子抬眸扫一眼女儿小表情,有些无奈-- 不用猜就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小亮生日宴后,小思就一直惦记着想要一个手环。 前日甚至还问他有多少银子,嘀咕说什么小白最近缺银子,如果拿好多好多银子去换,小白说不定会答应送她一个。 这个想法自然被他给否定了,还告诫小思不可有这种想法。 小白的东西都是无价宝,不能用银子衡量。 现在一听小亮说不贵重,女儿的心思怕是又要活泛起来。 斐夫子捏捏眉心,警告性地喊一声小思。 小思会意,吐吐舌头转过小脑袋,一幅我就不听爹爹你拿我没办法的小表情。 斐公子:“......” 两小只吃完,临出门前小思突然喊他: “爹爹,我们今年过年就留在白麓镇吧!小亮说等小白回来给我做羽毛做的衣服,又轻又暖和,这样我出门玩雪就不会生病了!” 斐公子想了想,点点头。 “也好,明日爹爹就给祖母去信说今年不回去了。” “爹爹最好了!” 小思趁小亮不注意,冲爹爹偷偷眨眼,然后开心跑开。 “公子,老夫人怕是不会同意吧。”待小思走远,阿礼有些担心地说道。 斐公子继续看手里的书。 “无碍,今年我们自己过节”想了想抬起头,“你去安排下,提前备些年货。” 虽然担心,但阿礼也知道公子一旦拿了主意便不会改变,只得领命离去。 ... 郭家这段日子上上下下都过得不太舒坦。 自从哥哥被人当了笑话看,郭九娘这段日子都不曾踏出郭家大门。 一直躲起来也不是个法子,想着这么久了风头差不多该过了,她今日壮着胆子应邀参加一场小女子们的茶会。 “娘,他们居然说哥哥被盖了屎戳子,妹妹也是个臭的!” 从茶会回来,郭九娘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辛苦树立的温婉才女形象,气呼呼冲进喻姨娘屋子,一头倒在床榻上大哭起来。 喻姨娘正在和郭老爷说话,听到女儿这话,都沉了脸。 “哪个不长眼额,居然这般无礼!” 喻姨娘心疼地上前哄劝女儿,郭老爷虽然最疼这个女儿,却不好上前,只气呼呼坐在桌边狠狠拍了几下桌子。 郭九娘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还用问哪个吗?如今整个白麓镇,不,整个饶州都在看我们郭家的笑话!” 这... 郭老爷顿了顿。 “爹的乖乖女儿,咱郭家在白麓镇还没这般有名望,你多心了...” 他心虚又迟疑地说道。 郭家在郭家村还算不错,但在富豪云集的白麓镇,顶多算个不入流商户,哪怕他悉心培养出来的女儿有些才名,那也是小女儿圈子里的事儿,不至于闹这么大阵仗。 见爹爹不信,郭九娘更恼了,涨红了脸嚷嚷开来。 “单凭咱郭家是不至于闹这么大阵仗,但有黄家公子和德天阁的美谈在前,咱郭家如今可是被人当垫脚石可劲儿地踩着呢!” 郭七郎屎戳子的事,本来没多少人知道。 但郭老爷酒后乱说话,消息很快在外面传了开来,按理说即使如此,也不至于传得人白麓镇尽皆知,隔了这些时日,风声也该过去了。 可郭九娘今日得知,风声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因着黄家嫡孙中举的事,越传越玄乎。 小溪村,德天阁,举人餐,每每提及此事,必定有人多嘴说一句“那郭家小子因为没有吃举人餐所以没考中,还被盖了屎戳子...” “又是德天阁!” 喻姨娘气得咬牙,“老爷,德天阁之前想跟咱谈合作,我让管事给拒了,这事定是他们暗中报复!” 郭六郎母亲的嫁妆铺子都是喻姨娘在管,德天阁来谈合作的事,郭老爷听喻姨娘念叨过,此刻听喻姨娘这么说,顿时气急攻心: “好他个德天阁,居然连我郭家也敢踩!” 郭老爷气呼呼地走了。 喻姨娘一把将郭九娘从床上揪起来,厉声道: “你哭什么哭!你哥哥本就心里不舒坦,你这样不是给他添堵吗!” 哥哥哥哥,整日就知道偏心哥哥,十四岁的郭九娘哭得更凶了。 “哥哥在学院遇见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说话哪里有小娘子们刻薄!明明我最委屈,娘你就知道担心哥哥!” 郭七郎走到学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几个学子立马停下交头接耳,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散去。 这些日子这样的景象不少,郭七郎虽然已经习惯,却仍忍不住窝火。 有相熟的学子告诉他,如今学院里都传开了,说他郭七郎是没有吃德天阁免费送的举人餐才会在考试时闹肚子。 不然怎么别的学子都没事,偏偏就他有事呢? “当初你就该听我的,管他什么噱头不噱头的,领了便是了。”那学子也是替好友可惜,有些懊悔地说道。 郭七郎没有接话。 自从黄家嫡孙领了德天阁的营养餐,学院里的考生大多跟风去领了,有人是好奇,有人是正好肚子饿了,有人则是为了和黄秋阳找个共同话题说上几句。 他却自始至终没去。 他为什么不去领? 因为他从母亲那里得知德天阁曾经找过他们家谈煤炭生意,但因为有些过节,被工坊那边的管事毫不客气拒绝了。 这事虽然别人不知,但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也不屑去给德天阁捧场。 他郭七郎是个喜恶分明又骄傲的人。 被盖屎戳子本就心情郁结大病一场,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回到学院,事情居然被人传成这个样子... 郭七郎闭了闭眼,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我还年轻,不急于一时,下次再考便是,与德天阁没有关系,莫要听信那些传言。” 不远处的假山背面,一个身形消瘦的学子坐在石头上,背靠假山闭着眼睛默默朗诵。 听到郭七郎的声音,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停止朗诵,就好像对外界一切动静都毫无感知。 直到一个同伴过来将一本书从他手中抽走,他才睁开眼睛。 “田盱直,马上要上课了,这本书我要用。”那同伴一脸不耐说道。 被唤作田盱直的学子啊了一声,转头看周围没有一个学子,忙一脸歉意起身,“高卢兄,是我不好忘了时辰,上课迟到了,你快去吧。” 高卢沉沉嗯了一声,拿着书转身就走。 田盱直与高卢是一个学舍,但不是一个班。 两人都是贫困生,这次秋闱田盱考中举人,高卢却落了榜,心中烦闷得很。 “都是举人老爷了,还一副穷酸相。” 高卢小声嘀咕一句,转头看田盱直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都是特困生,但特困生也分等级。 他属于那种家有余粮偶有余钱买书的特困生,而田盱直不仅没钱买书,连吃喝住都要靠给夫子帮工赚取。 可以说田盱直是靠蹭他的书考上举人的,可当他请他帮忙给家里挂田时,田盱直毫不犹豫拒绝了。 还说了好一番大道理,劝诫他不要动这种歪心思。 岂有此理,真那般刚正不阿的话,干脆连书都不要借啊! 下学后其它学子回家的回家,回学舍的回学舍,田盱直去杂物房拿了扫帚抹布开始打扫课室。 小思小亮为了今日下学后能直接去喂兔子,留在课室做功课,田盱直进来时两人正在为一道题争执不休。 争执未果后两人决定找个裁判评评理,田盱直虽然拿着扫帚,但他穿的白鹿学院学子服,小思眼睛一亮将他拉来评理。 第130章:借书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小思背了一段书后看田盱直,“大哥哥,我背错了吗?” 这是《大学》里的一段话。 小思的书是跟斐夫子学的,她对自己的记忆能力很自信,可小亮却非说不该是心广体胖,而是心宽体胖。 小白每次被人说长胖就会这么说。 小亮对小白的学识也是深信不疑的,他坚信是小思记岔了,因此毫不相让。 田盱直毕竟是个举人,这种小儿科难不倒他,他坚定地站在小思那一边,“确实应该是心广体胖。” 说着他目光落在小思桌上的几本书,那是不该出现在蒙学班的高阶书,他瞬间眸光闪闪,仿佛生出钩子要把书勾走,“蒙学班开始学四书吗?” 小亮还在郁闷,转过头不搭理他,小思对这个与自己同一战线的哥哥很满意,好心情地答了。 “这是小白的书。” 是当初爹爹让她拿去送小亮哥哥的书,都是难得珍品,可惜小白不爱看,只让罗锦誊抄一份后将原本送回来了。 她自然不敢拿回去给爹爹,便藏在了书桌里,刚才拿东西时取了出来忘了放回去。 田盱直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书,咽了口口水。 半晌问道: “小白是谁?也是我们学院的学子吗?” 他要去借来看! 小思摇头。 “小白不需要读这些书,她太聪明了,怕读多了逆天。” 田盱直没有与这么小孩子认真对话的经历,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哪里的道理? 聪明人不应该想着读更多书吗? 小亮一鼓作气闷头将作业写完,看小思还在那兴高采烈与人聊天,道: “要不我先走?” 小思忙撇下田盱直,开始苦哈哈做作业。 田盱直恋恋不舍看小思将书放回抽屉,轻轻叹口气开始打扫卫生,直到他离开,小思的作业还没做完。 两小只忙完作业便飞也似地去了小溪村。 路过食铺时看到大丫又带着人前前后后打扫铺子,两人笑着打了招呼跑了过去。 大丫看两小只欢快的背影一眼,笑笑继续忙活。 最近光顾着做香水,食铺开张耽搁了,虽然罗公子说不急,让他们慢慢来,但大丫哪里能不急。 早一日开张就早一日挣钱。 铺子从村里招的人培训有段时日了,大家都迫不及待等着铺子开张。 村里人最近来铺子前晃悠的人也越来越多,特别是老村长,他恨不得每日守在铺子门口,不是喊人来除个草,就是让人捡些鹅卵石铺路。 如今铺子前的泥巴路,在老村长的号召下被铺满了鹅卵石,看起来整洁又好看。 以往村里人没什么事儿干,整日东家长西家短为些小事吵吵闹闹。 如今有了新盼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算个事儿了。 除了少数刺头,大多数人热络团结得很,光看着就让人心神振奋。 李枣老远就看到小思小亮了,他撇撇嘴转身进屋拿了些草叶子出来,放在兔子窝前边又去忙活自己的了。 李枣爷奶吃了一个月的药,前几日开始针灸治疗。 如今两个人都不能干重活,李枣便将打水做饭这些活儿都包干了,因为不擅长,做得格外费力,每日忙活完累得跟地里干了一天活儿的老牛似的。 于是他真心觉得,村里那帮叽叽喳喳的孩子,有事没事凑热闹来帮他喂喂鸡说说话儿也挺好。 吵是吵了些,但他省力啊! 但是他奶不编草篓子后那些孩子便来得少了,看到他还总是躲,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不怕他心甘情愿来呢? 于是李枣想了个主意。 他每日早早将猪放出去,然后打扫干净各种粑粑送去田里施肥用,菜叶子就摆在篱笆墙外,走过路过的人看着想喂就能喂。 那些孩子看他不在,简直将农场当自己游乐场,玩得不亦乐乎,起初看他回来还会躲躲。 现在几乎将他当成透明人,他回不回来都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两个人从头到尾不怕他,那就是小思小亮。 两人不仅不怕他,还爱拉着他讲话,那个叫小思的的孩子还几次让他唱首歌来听听,说想听听是不是真的很难听。 李枣有些怕他,觉得这孩子太能折磨人了。 他一个大男人,将来是要当将军的,若被传出去给一个小萝卜头唱过歌,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多年后,那个在边境带着将士唱军歌大杀四方的小将军,每每想起这时的自己就懊恼,懊恼他当初怎么就没能厚着脸皮多学几首歌! 因为云旗让人传话说有急事找他,罗锦又去了镇上。 去了后罗锦才知道,云旗这几日被黄家缠得不行,真动了卖酸汤米粉方子的心思,可见面一谈,差点打起来。 起因是云旗嘴松,说了句和德天阁还有其它合作。 黄家一听还有其它合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提出其它合作也要买,还不许云旗再与德天阁合作。 这要求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云旗跟谁合作干黄家啥事儿啊? 白公子愿意跟她合作她还要拒绝不成? 云旗当然不同意。 黄家那边便说要么三个铺子都卖给黄家,要么一个都别卖。 云旗本来就有些纠结,见对方这么说反而踏实了,当即豪爽说那就一个都不卖吧。 黄家许是没想到她真抵得住诱惑,又改口说三个必须一起卖,云旗不同意开始摆谱...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我怀疑黄家根本不是看重我的铺子。”云旗一脸思忖说道。 罗锦跟云旗想到一块儿去了,黄家的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就是针对德天阁的。 可你说黄家是针对德天阁吧,他们又一直没找过德天阁,还愿意出真金白银来买,这有些说不通吧?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第二日罗锦去学院找了秦十三,两人商量一番后觉得直接找黄秋阳。 黄秋阳听了罗锦的话沉默了。 秦十三微微蹙眉,“黄兄,可是知道点什么?” 黄秋阳不是知道点什么,而是惊呆了-- 他这个妹妹,到底有多少私房钱? 怎么出手比他这个黄家嫡子还要阔绰? 他前几日花了三万两搞到冯老先生墨宝,这事被他祖父知道,把他好一顿训,说他被惯成了败家子! 但黄灵儿不仅买了三万的墨宝,还买了二万的珊瑚笔架,现在开口就要十万买别人一个小铺子,还不止一个... 黄秋阳咽了咽口水。 “秦兄罗兄不用担心,这事容我回去问问。” 黄秋阳课都没心思上,告了假急匆匆回了家。 在门口碰到正出门的管家,得知黄灵儿去听东区茶楼听书了,又马不停蹄赶去茶楼。 他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进门,差点被楼上扔下来的一个花瓶给砸到,若不是他的小厮有功夫,铁定得头破血流。 黄秋阳盯着地上粉碎的花瓶看了一会儿,听到楼上传来熟悉的女声,“哎呀,你差点砸到我秋阳哥哥,看我祖母不叫人掀了你程家。” 程家?哪个程家? 黄秋阳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三两步上了楼,果然看到哪个他不想碰到的老冤家程家。 屋子里人还不少,他的三个妹妹都在不说,程家的小姐们也都齐活了。 地上一片狼藉。 看样子嘴仗已经满足不了双方,这次真动手了。 黄秋阳暗道一声不好,早知道就在家里等了。 女子们打架与男子不同,男子们都是亲自上阵,女子们则是拿道具们撒气,而他黄秋阳现在就是最衬手的道具哥哥。 “秋阳哥哥” 黄灵儿一脸殷切上前拉住他,“是程家先触我们霉头的!” 黄秋阳不搭理黄灵儿。 冲躲在黄家后头唯一一个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一脸不情愿的走过来,语气不善,“喊爷爷我过来做什么?” 黄秋阳一把抓住他衣领子,一拽一推,两人一副要干架的气势出了包厢。 出门一转。 两人进了另一个包厢,屋外有小厮追出来的声音,声音还不小。 就是有些假。 “到底什么情况?”进了包厢关上门,黄秋阳松开手问道。 那位自称爷爷的男子也一脸后怕,拍拍小胸脯,“吓死小弟我了。” 这位人前是爷爷,人后是小弟的男子,是程家外孙,高延,也是黄秋阳的球友。 两人背着双方长辈勾搭有些年头了。 高延将两边小姐们的恩怨详详细细讲了。 原来今日高延去外祖家玩,被几位姐姐带出来听说书,运气不好碰到心情不好也出来听书的黄家的小姐们,而且两边包厢好巧不巧是挨着的。 这茶楼为了方便包厢客人听书,用的材料不隔音,于是程家小姐们听到黄家小姐在那儿说糟心事。 程家小姐们一开心就跟往日那般出言挖苦了几句。 “就这?” 黄秋阳一脸不信,挖苦几句要是能动手,黄家程家这些年怕是早大战八百回合了。 高延嗨了一声。 “这次好像触犯到你家财神姑奶奶的逆鳞了,我大表姐挖苦什么不好,偏偏说德天阁白公子不喜欢浑身铜臭味儿又装模作样的,就喜欢云旗胜那种泼辣率直的...” 黄秋阳顿悟了。 他着急忙慌赶来要一个答案,看来答案在这里。 他妹妹哪里是钱多烧的,原来是跟别的姑娘较劲儿呢! 这个傻妹妹哟。 人家白公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乱较什么劲儿! 第131章:孺子可教 饶州这边担心天寒,准备年货的同时,远在安州的白拂在忙着给王管事做资料。 她没想到,将脑袋里的那些现代知识转换成文言文还挺难。 关键还要写得这些古人们能看懂,用词要再三斟酌,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多次,差点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每每写得烦躁,她就想要是罗锦在就好了。 诚如秦十三所说。 罗锦很聪明,很多东西她口述一遍罗锦就能自己斟酌着将内容写出来,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简直比她现代的小秘书还要好用。 可惜这里没有罗锦,资料又机密,不好让更多人看,只好临时勉强凑合用郭六郎这个半吊子。 郭六郎白日还要忙工坊的活儿,两人只能晚上熬夜写,是以花了很多时间还没完成。 “这些够不够?” 郭六郎风风火火带着长鸣进屋,指着身后被几个下人抬进来的罐子问道。 白拂放下手中纸笔,起身走近,伸手进罐子用指尖蘸取少量,然后用指腹轻轻捻一番,满意道: “不错,正是此物...以后测试火炮后,此物别扔了,都留给我。” 郭六郎接过长鸣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嫌弃地瞥那些罐子一眼。 “不过是火炮测试后的石油残渣和烟尘,要来何用?” 他不解问道。 那日两人写文书,写着写着白拂便盯着那方砚台发呆,还问了他砚台种类和价格,然后莫名其妙让他收集火炮测试后的石油残渣和烟灰。 石油摄政王的人管得严,这些残渣倒是没人管。 铁大人见他在那捡捡刮刮的,只当他是在清洁火炮,还赞了一句郭家主用心了。 恩人都开口了,能不用心吗? 郭六郎心里嘀咕,嘴上嫌弃得不行,行动上却并不反感,乐呵呵全盘照做。 白拂又验看了其它几坛子,郭六郎按照她的要求,将不同形态的残渣分了类,渣是渣,灰是灰。 灰可以直接用,渣再烧烧应该还能出些灰。 这些古人都不知道石油的好,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嫌弃,白拂给郭六郎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 “石油全身都是宝,哪里有残渣一说。”顿了顿,想到什么笑了,“不过等你们全部搞明白,估计要很久之后了。” 郭六郎撇撇嘴,坐到桌前拿起资料看了看,随后强迫自己目光从白拂惨不忍睹的毛笔字上挪开。 “说得像你搞明白一般似的...你倒是说说,此物要来何用?” “自然是做读书人最喜欢的东西。” “真是做墨锭啊?”郭六郎恍然,“这你也知道如何做?” “不知道,先拿回去找家墨锭铺子试试,不行的话,想办法调成墨水自家用也行。” 白拂说着,让人都罐子封好,放到院子里,自己也跟了出去。 其实白拂也是心血来潮,这些天熬夜写资料发现磨墨也是个体力活,便想着能不能用石油做墨水,直接用省得还要磨。 她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实在体会不到磨墨的乐趣。 加上家里读书人挺多,做来给他们用用也好。 待下人放下罐子离开,白拂满意看着自己院子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罐子,满意笑了。 这安州真是个福地,好东西不少,有无烟煤又有石油。 这一趟她便宜搞到做蜂窝煤的无烟煤,又靠技术分享得到三成焦炭分红,如今还能收刮点石油渣渣做墨水,还真是赚到了。 看白拂又去欣赏她这段时间搜刮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郭六郎也不以为怪,只认命地走到书桌前,开始誊写白拂撰写的资料-- “矿炼为生铁,百炼去杂为熟铁,皆不为武器所需之钢。” “钢亦为有杂之铁,其杂介于生熟之间,故生熟想混,杂量易控。” “熟铁条曲盘之,生铁块嵌之其中,泥炉密封烧炼,炼成后锻打即为钢。” 这都说的啥? 郭六郎蹙眉,没有立即誊写,而是琢磨了一会儿意思,然后结合白拂给他做的口头说明,用最精准的语言重新组织后这才动笔。 长鸣在一旁研磨伺候,也探过头来看。 虽然他识字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自家公子写的和白公子写的不一样。 “公子是不是抄错了?”他试探着问道, 一声轻哼从郭六郎鼻腔里飘出来。 “你别看白公子看起来斯文博学,这写字和行文...”他实在忍不住啧啧啧几声,“简直是狗屁不通,还不如你公子我!” 长鸣目光下意识瞥一眼书稿,心里想说不都差不多,但是不敢,只得生生将话咽回去,诚恳地点点头。 “公子说得对。”他笑着说道。 郭六郎得意一笑,嘴上不说,拿笔写字的姿势不自觉又俊逸了几分,颇有大儒之风。 长鸣嘴角抽抽地给自家公子鼓掌,又马屁几句,不多会儿,今日份资料便完成了。 白拂在外面忙完进屋,见郭六郎不仅把字抄完,还让长鸣拿着纸在窗口处晾干,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孺子可教!” 郭六郎:“......” 长鸣:“......” 你教什么了?怎么就孺子可教了? 白拂从净房洗干净手出来,见郭六郎二人还保持原姿势,只以为在等墨干,便自顾自坐下来喝茶。 “明日我自己去锻铁窑,你俩就别出面了。” “为何?”郭六郎不解问道。 自从那日贺二回来说他们作为煤商也要略懂炼铁一事,他便不时向白拂请教,也知道了锻铁窑内部的一些事情。 但毕竟只是听说,哪有亲眼所见的好,便一直想着下次白拂再去时跟着一起去瞧瞧。 “王管事派人来传话,说近日摄政王的人也在,好像在造什么新兵器,闲杂人等不方便入内,让我最好独自进去。” 白拂喝着茶神情淡淡说道。 郭六郎听到这话直接呸了一声。 “那姓王的,就是个爱钻研的小人,当初追责,不分青红皂白要治贺家罪,如今见你有用就拿来用,还不想让人知道是你的功劳,什么好处都想独占。” 他愤愤说道。 先前上报的解决兵器发脆问题的文书里,王管事一个字都没提贺家的贡献,大言不惭说是他和一众属下辛劳验证的成果。 这个可以理解,贺家也不敢邀这个功。 郭六郎听铁大人说王管事因着这事受了嘉奖,官升一级,但王管事却压根没跟他们提这一茬,甚至没对当初毒打贺家一行人的事说句软话。 就那么大事化无了。 每每想到这事,郭六郎就觉得心里堵了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白拂懒得理他。 类似的话她这些日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你激动个啥,不挺好的,这功劳我本也不想要...再说,你不也占着我的功劳,我说你什么了。” 她语气不无调侃地说道。 郭六郎一噎。 “那怎么能一样?”他急急反驳。 他郭六郎虽说占了白拂功劳,但那是白拂主动提出的,也合情合理,但王管事却是不问而取,明着抢功劳。 知道他所想,白拂不以为意地拍拍他肩膀。 “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我本不想要这招风的功劳,他主动拿走,还省得我费口舌,不是极好是什么?” 白拂说的是大实话,不管是焦炭炼铁,还是新的炒铁法子,她都不打算邀功。 也不能邀功。 看似她亏了,但其实她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 焦炭炼铁一事,不但解了贺家危机,还促成焦煤生意,三成分红可不是小数目。 炒铁法子也是,看似是免费送给王管事,但王管事也承诺帮忙宣传贺家焦煤,结合摄政王给的独家经销权,焦炭生意早晚要抢一波红利。 白拂还考虑到一点。 如今摄政王是贺家靠山,间接也是她白拂的靠山,用她炒钢法子若能做出来更好更多的武器,靠山岂不是更稳固? 只有这靠山稳固了,才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如此,她一小民才能舒舒坦坦过日子。 至于外界对摄政王风评不一这点... 嗯,她只是一介小民,操不了那心。 谁让她过安稳日子,谁就是好人。 道义、血统那些,在她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郭六郎:“......” 看到自家公子又被噎住,长鸣收回视线,将手上的纸往窗外伸了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估计公子自己都没察觉。 他从对白拂的愤愤不喜,到如今为她着想,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变化之大,不可谓不惊人。 也不知道公子还记不记得被此人害得在郭家村待不下去,灰头灰脸跑回安州的事情...这么想着,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件被他俩遗忘已久的事。 “公子!” 长鸣突然惊呼一声,声音之大,将郭六郎吓得拿茶的手一个哆嗦。 “喊什么喊!” 郭六郎看一眼被泼洒茶水的袍子,神情不悦。 “老爷给你说的亲,不说年前那姑娘就要到饶州,咱...是不是也要准备回去?” 郭六郎:“......” 还真忘了有这么一茬。 也不知道那多年对他不闻不问的亲爹怎么就动了给他说亲的心思,四处张罗,把他吓得跑回安州。 不过临行前他爹给他下了死命令,今年必须回饶州过年,他好说歹说才被允许离开。 见郭六郎和长鸣大眼瞪小眼,白拂有些好奇。 “你到说亲年纪了?”她问道。 郭六郎不自在地将手里的杯子捏了又捏,点点头。 第132章:最大的幸福 白拂恍然。 “你上次回饶州是去说亲的?”还不待郭六郎回答,又自言自语道: “对亲事不满意也不必想不开啊。” 突然被提醒着想着在饶州和白拂的恩怨,郭六郎顿时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想吐却吐不出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郭六郎深吸一口气,半晌咬牙切齿说道: “谁想不开了?!!” “除了你还有谁?” 白拂哈哈大笑,“说说看,是哪家姑娘,让你想出那等下下策?” “胡说什么!” 郭六郎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涩,嘴张了张,脸红一片。 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白拂转而问长鸣: “你也见过那姑娘?如何?你家公子虽然长得好看,但也不好太挑,有合适的该相看还是要相看。” 想了想又说: “不过也不能完全不挑,表亲什么的就算了,生的孩子容易不聪明。” “最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长得自然要配得上你家公子。” “嗯,最好读书识字聪慧些的,母亲聪明,孩子智商随母亲,以后的孩儿也聪明...” 郭六郎孩子以后肯定要继承他家业,这关系到他们生意能不能做长久。 白拂难免替着操心一两分。 白拂还要继续科普遗传学知识,沉浸其中,一时没注意郭六郎脸色,正说得起劲,就见郭六郎腾地起身,转身大步离去。 “长鸣” 白拂喊仍旧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长鸣,“你家公子这是害羞了?” 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这些古里古怪的古人,有时候开放得不得了,有时候又纯情得不像正常人。 真是的。 男人的心思也不好猜啊。 害什么羞啊,那边长鸣叹口气。 “白公子,您就别说我家公子了,公子在饶州的名声都被您和小四儿毁了,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这是什么话? “我们那是权宜之计,是救人,怎么就毁你家公子名声了?到底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白拂恨不得将这些古人的脑袋掰开来看看,多大的事,解释多少遍了,怎么还是上纲上线的。 再说又不是女子,古代对男子也这么苛刻不成? “小溪村村民估计没人认识你们公子,他们看到哪怕瞎说也碍不到你公子的事,我和小四更不会跟旁人说,何谈毁名声一说?” 那日情况紧急白拂没多想,但记得当时围观之人并不多,那些人看到难不成还能满世界宣传,导致郭六郎找不着媳妇儿? 长鸣撇撇嘴。 “你们都找上门要酬金了,还叫没跟旁人说?” 白拂正心中不屑嘀咕着,闻言一愣。 “我们上门要酬金?谁说的?那时我们又不认识你们,上哪里要酬金?” 她也是来安州后才知道郭六郎姓郭,是郭家村最大的财主家的傻儿子,郭家的煤作坊是他母亲产业,要早知道... 咳咳,早知道也没她什么事。 她是贪财,但仅限于有义之财,那种小人勾当她还看不上眼。 盯着长鸣眼睛看了一会儿,她重新坐下来。 “我要说,我和小四儿都没去要过酬金,你信不信?”她说,“此事有蹊跷,你们就没好好查过?” “自然查过!” 长鸣将他们在饶州调查的事情和结果大致说了一遍,末了也看着白拂,问道: “那守门小童描述的人和小四儿一模一样,也自称自己是小四儿,怎么会有假?” 白拂微微眯眼。 小四儿自那事儿以后,因为她一句玩笑话,几天呆在德天阁不出门,生怕有人找上门,怎会跑去郭家找人要报酬。 但长鸣也说得在理。 那天在场的人除了他们几个和小溪村的几个村民,没有其他人,找上门的人又和小四儿形象差不离... 这还真是怪了。 “这事有古怪,我敢肯定我和小四儿都没对外说,也没找上门要什么报酬。” 顿了顿,又说: “排除我们四个,现在可疑之人只有你们的人和那些围观的村民...你们的人交给你们去调查,村民这边我回去后想想法子,说不定能找出是谁搞的鬼。” 长鸣古怪看白拂一眼。 “若真不是你们,那日为何要承认挟恩求报?” 他指的是面馆碰到那次。 本来公子还有些怀疑,但那日白拂亲口承认后,公子那点怀疑就消了。 白拂无奈扶额。 “那日是因为钱袋掉了,无钱结账,要借你们银子付账。” “仅此而已?” 长鸣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想想那日情景,又有点像那么回事儿。 “仅此而已!”白拂斩钉截铁回答。 长鸣离去,很快又带着郭六郎折了回来。 “真不是你和那小子所为?”郭六郎已经听长鸣说了缘由,此刻开门见山问道。 看他这会儿脸色黑得能滴出墨,白拂也不好再开玩笑调侃他。 “真不是,我家小四儿还怕你找上门让他以身相许,躲在镇子里几天不敢出门...至于我,你看我像是上门讨债之人吗?”她神情无奈答道。 以身相许?躲他? 郭六郎的脸又黑了几分,很想将小四儿的脑壳劈开来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他一个男人,哪来的以身相许之说?! 简直是荒唐! 再说,那小子就是同意,他郭六郎还不愿意呢!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白拂一眼,阴阳怪气道: “那小子如何我尚且不知,但是你...”他顿了顿,故意瞥白拂一眼轻轻哼了声,“你上门讨债我也不觉得奇怪。” 当初在面馆直接找他要钱,不就是他白拂做的事? 还有,哪次跟他谈生意不是狮子大开口-- 好吧,他一开始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看白拂尽心尽力为贺家谋划,才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想到这他心虚地摸摸鼻头,但少年志气让他没有改口。 白拂:“......” 想起方才长鸣说的郭六郎因为这事在饶州受的那些冤枉气,心中有愧,忍住,只摆摆手说道: “我的铺子一份小小吃食就卖一两银子,那日诓你三百文是无奈之举,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小钱找上门? 你也太小瞧我了... 算了,看你受了委屈的份上,我想想怎么补偿你吧...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朝前看,这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想想怎么解决吧。” 想了想又说: “不过我回去后还是会想法子查一查,能给你个交代也是好的。” 查不到就不要怪我了。 “还有,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你们郭家人干系比较大。”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 小溪村那些村名都是老实巴交人家,每日忙于生计,哪有那闲工夫特地跑去郭家村传绯闻,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干点活儿。 如今小溪村的人有空不是去地里帮忙,就是去她那几个还在建的院子帮工,再不就去山里打来野货卖给她的铺子。 一个个忙得不得了。 谁这么想不开放着日薪不挣去闹绯闻? 郭家那边就不同了。 刚才她问了长鸣,郭财主家情况还挺复杂,什么大房二房,姨娘继母,同父异母兄弟姐妹... 以白拂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聚在一起必出幺蛾子。 白拂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你重点查那个门卫和你后娘,我觉得她最可疑,你名声坏了娶不到媳妇最大受益者就是她,她要是个精明的不搞点鬼都有些对不起她那个位置。” 长鸣:“......” 敢情在那个位置不搞点事就是个傻的? 这是哪一国的歪理? 白拂态度诚恳,觉得郭六郎应该也感受到了,说完抬头对上郭六郎眼睛。 呃。 咋她解释一番后好像火气更大了呢。 “又咋啦?”白拂简直无语。 郭六郎咬牙切齿。 “找上门自然不是为了三百文。” 啥? 白拂有点懵。 这说的哪跟哪? 她那番话重点是这个吗? 她不过是为了强调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贪心之人罢了。 这小子关注点是不是歪的有点狠?? “我真的很为贺家前途,以及我们生意的长久担心啊。” 她颇为无语地说: “你说你这么不会抓重点,以后会不会把贺家毁了,把我大好的生意也毁了--” 郭六郎又被气走了。 这次长鸣也跟着跑了。 一边跑一边在旁边说着什么,白拂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管。 这家伙,也是够倒霉的。 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怎么就没应了这句老话,还被莫名其妙泼了脏水呢? 算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少操点心的好。 她又不是他妈。 白拂回到书桌前,继续写她的资料。 想必她进的第一批无烟煤已经到了饶州,这马上要入冬了,她得赶紧结束这边的事,回去将蜂窝煤做出来。 这样不仅能省了今年冬天铺子里的柴火钱,还能试试新做的火墙和地龙效果如何-- 去年冬天在桃花坞,虽然没有下雪,但那又湿又阴的冬日,以及入股的寒气,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 这次造房子便考虑到这一层,提前砌了炕,想必老李匠那边已经完工,只等她回去躺着爽歪歪。 想想就止不住心中雀跃。 热乎乎的汤,香喷喷的美食,软绵绵的被子,闹哄哄的一家人... 三世为人,如今她也没什么大追求,能吃饱喝足穿暖,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这一切,好像都快实现了。 她花了将近三年,想想还真不容易呢。 第133章:闹事 黄灵儿买铺子的闹剧,在黄秋阳的干涉下消停下来。 黄秋阳担心事情传到白拂耳朵里对妹妹印象不好,没有将黄灵儿给供出来,只含糊说是家里人闹的误会。 既然事情解决了,罗锦便安心了,出于对黄秋阳帮忙的感激,没再深究,还邀请黄秋阳到家里做客。 “这是怎么回事?” 远远看到食铺门口围了一群人,秦十三觉得有些稀罕,“这铺子还没开张,怎么这么多人?莫不是都来看那神似冯老先生真迹门联的?” 最近书法班里有传言,说小溪村的德天阁不简单,居然搞来了元都冯老先生的真迹当门联。 那门联秦十三见过,跟他早年见过的冯老先生字迹确实有些相似,但仔细了看还是有些区别,这区别在秦十三看来便是正品与赝品的区别。 这话秦十三当笑话讲给他爹爹听。 他爹爹听完也笑了。 说起来冯老先生也曾是秦夫子的恩师,恩师身体不适多年不再写字的事,他们这些学生是最清楚的。 嗯,秦十三若是知道那门联是黄家送的,就不会想得这般理所当然了。 罗锦听说这事后也问过黄秋阳,黄秋阳当即昧着良心说是仿品。 哎,没办法,他毫不怀疑若他说是正品,罗兄会二话不说将东西还给他。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至少拖到白公子回来,让妹妹有个机会去卖好。 有些远,看不太清楚那群人在干什么,但从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是读书人。 罗锦露出不解,“莫不是定的器具食材提前到了?” “我看着不太像。” 黄秋阳今日穿了崭新袍子来做客,他眼神好,瞅了瞅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据我家祖传经验,这种情况一般是有人闹事。” 闹事? 秦十三和罗锦对了下眼神,随即拔腿就跑。 白拂走之前交代他们看好家,可不能出乱子。 “等等等等” 黄秋阳一把拉住两人,“这种时候不能冲动,赶紧喊人去壮势要紧。” “来不及了。” 罗锦二话不说甩开他,“这个时辰家里就几个女人孩子,我得尽快过去。” 秦十三冷静下来,觉得黄秋阳说得有道理,看向罗锦,“我去喊巴格和村民,你先去拖延时间。” 话音落,两人兵分两路跑开。 黄秋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道早知道将他家那批专业打手带来了! 可惜远水就不了近火,他抬脚跟上罗锦,“罗兄,我跟你一起!” 身后小厮一愣。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去凑个什么热闹! 老夫人要是知道大少爷被磕到碰到,可不得活剥了他! ... 李枣忙活完家里的活儿又在村子里四处找猪。 如今猪也对他们村子熟了,知道哪里有吃,哪里有喝,哪里有热闹,所以李枣轻轻松松在村口的槐树下找到三头正在被几个孩子喂水的猪。 看到他过来,那几个孩子也没躲,还大着胆子告诉他另外几头猪在哪里。 李枣赶着猪往回走,那几个孩子跟着他,说是要一起去找。 李枣没说什么,几个孩子就当他答应了,蹦蹦跳跳跟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话。 谁家的母鸡生了鸡蛋,谁家的爹爹打到猎物,谁家地里的麦子大丰收,谁家的男人身体不好从镇上回来去了村里新开的煤工坊看门。 家里大人说什么,他们就传什么,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李枣不想听,可这帮孩子太能说了,他被迫听了一路。 连看门男人是村里林寡妇的鳏夫小叔子都知道了。 那煤工坊其实不在村子里,属于一块三无地带,以往很少有人去。 李枣几次找猪从前面过,看到小四儿和一群工匠在那里建房子,还好奇是用来干什么的。 原来是个煤工坊。 一群痞里痞气的男人从面前走过,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李枣眯起眼。 这不就是当初在西庙村将他好一顿胖揍的那帮人! 怎滴,在西庙村称王称霸还不够,如今要上他们小溪村耍横了? “哟,这不是卖草鞋那小子吗?” 有人看到李枣,流氓调调满满地喊了一嗓子。 其他人都看过来。 李枣毫不示弱看回去。 “看什么看!” 一个戾气很重的年轻人走过来,伸手做事要推搡,“不说别让我们再见到你吗?” 李枣轻松绕开,还呸了一声,挽起袖子正要打回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个小孩子的惊叫声,衣服也被谁扯住,于是伸出一半的手硬生生停住。 回头看去,那几个叽叽喳喳吵死人的小孩正躲在他身后,一脸害怕。 “你们先回去。” 李枣将衣服从小孩手中扯回来,语气生硬命令道。 小孩哇地一声哭了。 “我不要,我害怕,他们会打我。” 本来没打算打小孩子的戾气男子一听这话,突然走过来,伸手就推了最近一个孩子一把。 那孩子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男子得意大笑道: “别以为你是小孩我就不敢打。” 李枣看那个被推倒后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小屁孩,额头青筋直跳。 “你他娘的!” 他恶狠狠骂了一句,却没有动手,转身没好气地将小屁孩扶起来,“瞧你这怂样!” 身后跟着几个怂蛋,李枣终是没跟那几个地痞闹起来,闷不吭声将几个孩子和猪仔护在身后,盯着那几人得意洋洋离开。 待那些人走了一段距离,李枣赶紧带着几个孩子从另一条路回了村子,急匆匆交代几句就去追人了。 奶奶的! 大爷我今日跟你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枣赶到时,那群人已经敲响了德天阁食铺的门。 在大堂忙活的村人出来说了几句什么,不一会儿大丫也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们铺子还没开张,要吃饭请过几日再来。”虽然来喊她的人说了这些人来者不善,大丫还是尽量和气说道。 一个男人越过大丫往大堂里瞧了瞧,“铺子都收拾好了,招牌也挂上了,不像是没开张的样子啊,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兄弟几个?” 今日铺子里就大丫和两个小媳妇儿,三人没见过这架势,有些慌神。 半天都没见到能顶事的男人出来,几个地痞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了,言行更放肆起来,戾气男人一把推开大丫就要往里走: “大爷今日这饭是吃定了,赶紧拿好酒好菜招待。” 一把铁锹将戾气男人挡在门口。 “这里可不是西庙村。” 李枣说着,手一用力,铁锹向前一顶,男人一个吃痛退到门外,同伴慌忙过来扶。 “又是你小子!”男人胸口疼得厉害,恼羞成怒,怒喊一声: “给我打!” 话音刚落,男人同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撸起袖子拳头朝李枣砸过来。 李枣冲大丫几人喊了一嗓子,“都一边儿去。” 说着扛着铁锹迎了上去。 地痞人多势众,李枣毕竟一个人,哪怕有铁锹在手,也不是几个地痞的对手,狠狠挨了拳头。 看着口鼻见了血的李枣,大丫几人急得快哭了。 他们想去村里喊人,奈何门口被挡了个结实,大丫一咬牙拿起门边的一把扫帚朝几人呼去。 一个小媳妇左右看看,没武器了,干脆搬起一个条凳也要上前,却被李枣喝住。 “男人还没死光呢,哪有要女人上场的道理!” 小媳妇儿被喝得一愣。 那几个地痞却是笑了,“这么爱逞能,兄弟们就成全你。” 话音落,乱拳更不客气地砸了上来。 一个小媳妇脚一跺,转身朝后门跑去,一个男人不顶事儿,那就多喊些来吧。 小媳妇手忙脚乱开了后门,出了门拔腿就往村子跑,没跑几步就看到两个孩子带着大人往这边跑来,忙大声喊道: “快去喊人,有人在铺子闹事!” 赶来的是老村长和几位村里的老人,他们在地里唠嗑打谷子,听几个孩子喊李枣又要闹事,火急火燎找了来。 听小媳妇儿喊有人在铺子闹事,老村长急了,还以为是李枣和人闹事闹到食铺去了。 “怎么闹到铺子去了?” 小媳妇见都是些老人,也顾不得解释,冲几个孩子喊道: “快去地里找巴格大叔他们,有地痞流氓闹事,李枣一个人快被打死了!” 几个孩子愣了愣,其中一个就是刚在哭了被李枣训的孩子,他转身就往巴格方向跑,“我跑得快,我去喊!” 另外一个孩子也跟了去。 小媳妇收回视线对村长说道: “那些人凶着咧,村长你们还是别过去了。” 村长也是个倔脾气,二话不说就往食铺走,“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们这些糟老头子!” 李舟伯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把铁锄头。 村里人还以为李舟伯是气急了要清理门户,吓得也跟了过来,他们脚程快,与村长几乎前后脚赶到铺子。 李枣已经被打趴了。 他缩在地上护着脑袋任由对方拳打脚踢,哼都不哼一声。 大丫与小媳妇儿已经哭了出来,但他们除了在旁边喊别打了别打了,什么也做不了。 大丫甚至喊了我这就去做饭,求你们别打了。 可那些地痞像是铁了心要将事情闹大,压根儿不搭理她。 “住手!”一声爆喝从几人身后响起。 地痞们顿住,转头看去。 见是一个拿着一把锄头的老头,一副威严的样子,好像手上拿的不是一把锄头,而是一杆铁枪。 再看他身后,一帮老弱病残,有人呵了一声,“识趣的就躲远点,被打到别怪我们不尊老。” 李舟伯将手中锄头帅气地一甩,指着那几人,“再不滚,别怪老头我不爱幼。” 李枣松开抱脑袋的手,趁几人不注意,伸手抓起一旁铁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喊道: “爷爷,不要跟他们废话,直接打!” 说打就打! 爷孙俩一个猛虎操作,总算是将一众地痞的气势压了下去,却也没有占到上风,老村长和村里人见情况不乐观,也拿了家伙堵在门口。 气氛一度凝滞。 罗锦黄秋阳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双方僵持不动的场面。 “小包,你上。”黄秋阳对小厮吩咐道。 小包看一眼战况,神情委屈,“公子,这么多人呢,我就一个。” 黄秋阳瞪他一眼,撸起袖子,“那我上?” 小包一个激灵冲了上去,大喊道:“黄家少爷在此,谁敢放肆!” 黄秋阳:“......” 第134章:黄家罩着 秦十三带着巴格一行人扛着家伙风风火火赶回来时,闹事的那帮人刚走。 “怎么回事?” 秦十三看着那些人背影,觉得有些灰溜溜的,很是古怪。 巴格将手里的锄头重重杵在地上,看着门口神情复杂的大丫和鼻青脸肿的李枣,指着那群人问: “就是那帮不长眼的来闹事?” 他巴格还没出场呢,怎么就走了? 大丫一脸紧张地点头,巴格倏地又将锄头扬了起来,抬脚要追,“我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说着拔腿就走。 “巴格大叔...” 罗锦喊住他,“不要冲动,进屋说话吧。” 巴格停住脚。 小白走之前再三交代他要低调,有事多跟罗公子秦公子商量...他狠狠看了一眼那群人,转身进屋。 “是群来钓鱼的人,路过铺子说饿了要点菜,大丫说还没开张,那些人便耍横闹了起来。” 进了院子,罗锦简单将事情说了。 大丫这会儿已经稳住心神,事情刚才已经跟罗公子交代清楚,见客人来齐了,便带着人下去准备宴席。 后日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德天阁要准备开张了,今日邀请了秦公子黄公子前来试菜,这可马虎不得。 这边罗锦说完,冲黄秋阳拱拱手,“今日多亏了黄兄。” 黄秋阳第一次来,进门便觉得处处透着别致心意,正好奇四处打量,闻言回头无所谓的摆摆手: “也是运气好,没想到那些地痞居然知道我。” 秦十三听得云里雾里,“刚才那些人是认出黄兄你,所以走得如此之快?” “我也没想到。” 黄秋阳也一脸费解,“我回白麓镇才数月,镇上有些名号地痞认识我这张脸很正常,没想到这里也能遇到认识我的。” 见公子又在好奇打量屋子无心答话,小包接着替公子解释: “我家老夫人说公子日后要继承家业,迟早要和各色人物混个脸熟,所以提前给人送了公子画像和银子打点,让都长点眼,不要误伤了我家公子。” 秦十三:“......” 罗锦:“......” 还能这样操作? 察觉到几人视线,黄秋阳回过头,笑了笑,“都是祖母心疼我...放心吧,我刚才跟那些人说了德天阁以后由我黄家罩着,以后不会有人来闹事的。” 秦十三松口气。 “看来今日带黄兄来是带对了。” 这时大丫过来说屋子里茶水点心已经准备好,秦十三一副主人模样邀请黄秋阳进屋,“今日多亏了黄兄,请上座。” 罗锦没跟进去,在外面等大丫出来,又将事情详细问了一遍。 “罗公子是觉得那些人是特地跑来闹事的?” 见罗锦问完话眉头紧锁,大丫问道,回想了一番又说,“那几个人确实带着鱼篓提着鱼竿,应该是钓鱼路过的吧。” 小溪村平日很少有外人来,但是因为有条河,偶尔有人来钓鱼找乐子。 罗锦摇摇头。 “那鱼篓子都是空的,大老远跑来钓鱼,这个点不至于毫无收获,而且看那几人模样,不像是能耐着性子钓鱼的人。” 不是钓鱼的人,却乔装成钓鱼人路过... 大丫当时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慌了神,倒是没注意到这些,顿时也觉得事情不对。 “咱都还没开业,能得罪谁呢?” 这点罗锦也有些想不通,见大丫又慌了神,只好摆摆手,“你去忙吧,这事我和秦公子商量着应对,你别担心,以后多留点心便好。” 李枣洗了把脸过来,听到这话,将几人是西庙村地痞的事说了,“他们来村子后直奔食铺,根本没去钓鱼。” 大丫与罗锦对视一眼。 李枣受伤不轻,李枣爷爷也伤了胳膊,罗锦让人将两人送回家,又让小四儿巴格去郭家村请大夫。 小四儿今日一直在煤工坊忙活,回来时铺子已经恢复往常,抬头看到鼻青脸肿的李枣吓了一跳,再看李枣爷爷在一旁,还以为是被他爷爷揍的,莫名有些高兴。 后来得知李枣是为保护铺子受的伤,小四儿顿时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有这么热心?” 小四儿表示很怀疑,毕竟长这么大李枣在他眼里就没做过一件好事。 巴格目不斜视驾车。 “他说他不过是有些旧账要跟那帮地痞算。” 小四儿哦了一声。 这就说得通了嘛,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枣。 ... “罗兄不必担心” 听了罗锦猜测,黄秋阳豪气打下包票,“这事简单,回去我让管家去问问便知道缘由了。” 翌日一大早,黄秋阳便带着打听来的消息来了学院。 “是郭家村的郭财主雇了地痞来闹事”黄秋阳说着,面上带上几分歉意,“罗兄,这事说起来,还和我有些关系。” “此话怎讲?” 一旁秦十三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问道。 黄秋阳轻咳两声。 “这就得从黄家嫡孙吃了德天阁的举人餐中了举人说起...” 听完黄秋阳的话,秦十三和罗锦久久无语。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当初白拂搞免费赠送营养餐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试试她那些菜谱里的菜是不是合胃口,又因为是供给学子,在荤素搭配上花了些心思,取了个营养餐的名头。 至于为什么只免费供给考生...那是因为白麓学院学子众多,全免费太费银子! 想到这,不知怎的,秦十三心里莫名一顿。 是这样的吧? 白拂好像是这么跟他说的... 怎么觉得哪里又有些不太对劲。 这也不怪他想多,自从看了黄秋阳给他的唐虎虎话本子,他现在对白拂的经商套路有了一些浅显认知,可不敢昧着良心将白拂的一言一行当做无心插柳柳成荫。 世上哪有那么多能成荫的柳。 “黄兄” 秦十三沉吟着开口,“最近市面上可有唐虎虎新出的话本子?” 罗锦正思忖着,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时没理解过来,看向秦十三。 黄秋阳倒是个机灵的,立马会意,摆摆手道: “这次没有,应该不是刻意主导...所以我说这次的事情可能怪我。” “这事也不怪黄兄” 罗锦接过话,又叹口气,“郭家村那学子,我在学院也有些耳闻,是个颇有才学的,这次确实可惜了。” 听说不是刻意主导,秦十三松口气,却始终没有松开眉头。 “既然是巧合和谣言,郭家为什么将过错安在德天阁身上?”他思忖着问道,不等回答,又推测道: “莫不是郭家也知道德天阁的套路,怀疑是德天阁为了宣传即将开张的食铺,做了什么?” “我估摸着有这可能。” 黄秋阳赞同道,想了想又觉得这没根没据瞎猜测也不是个法子,“这样吧,我再让人去打探打探,郭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冤家宜解不宜结。” 是这么个理儿,公子是个不爱惹事的人,罗锦点点头. “那就劳烦黄兄了。” “这事我也有责任,罗兄不必客气”说着,黄秋阳起身一拱手,“待白兄弟回来,我定要亲自向他致歉。” ... 白拂带着完稿的资料,一个人去了锻铁窑。 这次没有很多人围着答疑解惑,只有王管事一个人忙前忙后喊人安排事情。 因为白拂说她要在入冬前赶回老家,王管事便没有拖延,立马安排人按照白拂资料里的法子进行炒铁。 资料自然是王管事看过后收了起来,白拂换上工服帮忙看着人操作,中间有什么问题也只跟王管事说,再由王管事安排改进。 俨然这一切都是王管事主意的意思。 王管事很是满意这小子的机灵劲,不免对他又和气几分,空闲功夫两人还能打趣说笑几句。 “那边在做什么,好生热闹。” 等钢出炉的功夫,白拂指着一处人群聚集地好奇问道。 王管事如今也不把白拂当外人,如实告知。 “摄政王的人在研究新东西,听说有了这个可以省不少力。” 知道王管事不懂具体业务,白拂也不多问,得了允许便和王管事凑近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 看清那边阵仗,白拂都有些惊了。 居然是滑轮组! 而且看那些人的架势,是要将动滑轮和定滑轮组合应用,将百斤的重物吊起,有点类似现代吊车。 我天,白拂心里感慨。 原来这个时代滑轮组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而且是五组滑轮组一起用! 比她在现代和儿子做小学科学试验用的双滑轮还要牛。 这样的话,原本两百公斤、需要四五人才能抬起的重物,如今轻轻松松一个人就能搞定! 啧啧,果然古代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这是要用在哪里啊?”白拂一边惊叹一边问道。 历史上好像没有相关记载,哎,她果然穿的是个架空世界,历史都不一样了。 这种简单问题王管事一般能回答。 “听说摄政王打算用于工地和城门,有了这东西,省时省力不说,和一种叫吊车的东西搭配使用,还能将物件轻轻松松送上高处。” 白拂瞪眼。 原来连吊车也有了啊,这是要逆天吗? 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提前将石油火炮发明出来会影响历史进程,现在看来是多虑了,连滑轮组和吊车都能发明的朝代,可见人才济济,石油火炮还会远吗? 默默在心里感叹一番,突然想到什么,白拂眼睛亮了亮。 “不知这好东西王管事是否方便给贺家煤矿也搞一些?” 如今贺家矿上业务量加大,有滑轮组想必能大大减少工人工作负担,提高效率。 白拂说得直白,王管事今儿个心情好没敷衍,想了想道: “先不急,过了这风头,我看情况安排。” 这么说就是有戏了。 白拂心中一喜,忙拱手行礼,笑道: “那小子就耐心等王管事好消息了。” 王管事笑笑转身走了。 第135章:滑轮组 这边两人前脚刚离开,丙大将便带着乐高乐胖两人来到锻铁窑。 “你们仔细看看,东西和小世子说的是否一致?” 小世子半路跑了后只派了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两个小厮过来看着,说他们学过能搞定,想到这丙大将忍不住蹙眉。 小世子也真是的,平时调皮点就算了,这次安州之行如此重要,怎能半途而废呢? 乐高乐胖有点怕总是凶巴巴的丙大将,听到指示忙点头应是。 两人跟着丙大将来到人群处,看到丙大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有管事的笑容满面上前答话。 “丙大将,我等刚才测试过,确实如您所说,利用此物一人即可提起两百公斤重物!” 说罢指着一处绳索,“大将可让人一试。” 丙大将也一直好奇乐高乐胖所言真假,闻言二话不说上前就去拉绳索,看着地上至少两百公斤的巨石,他铆足了劲,一拉。 丙大将素来以力大如牛出名。 想着若是众目睽睽之下拉不起来,有些丢脸,便用了全力,这一拉不说能拉起两百公斤,至少一百公斤是够的。 不想,因为他用力过大,巨石腾地起来,借着惯性朝他晃来,丙大将心中一惊,人差点都站不稳。 一群人急急上前稳住巨石。 管事的忙上前搀扶一把,乐高则接过丙大将手中绳索。 “有了此物,仅需五分之一的力气便可拉起,大将无需太用力”乐胖笑呵呵说道。 “就你话多!” 丙大将早就看这个胖乎乎的家伙不顺眼,看他一脸得意,自己又出了丑,忍不住呵斥一声。 乐胖被喝得一怔,忙收收得意之色,嘴里却还在喃喃: “小世子就是如此说的。” 一说小世子,丙大将顿时气就消了,还哈哈大笑两声,“天助王爷,天助王爷呀!” “明明是小世子助的王爷” 乐胖不怕死地又嘟囔一句,被乐高狠狠一瞪,立马收了声。 白拂又多在安州呆了数日。 等王管事那边传来消息说按照他的法子能稳定炼成粗钢了,又帮郭六郎在煤矿上将换轮组安装好,教了用法,这才将返程之事提上日程。 “你急什么,离年节尚有一月有余,届时我也要回饶州,一起出发路上还有个照应。” 刚从火炮工坊回来的郭六郎,听说白拂打算两日后启程,便赶来劝白拂再多呆些时日。 虽然他并不想回饶州。 但如果有白拂作伴,他挺乐意跑这一趟,顺便看看白拂说的蜂窝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拂自然不同意。 “这边的事已经忙完,年前还要将蜂窝煤赶制出来,不能等了。” 蜂窝煤可不是只用煤,还需要其它材料混合,也需要专门的器具,出来前她安排了小四儿去准备了,就等她回去边尝试边改良。 跟水泥一样,她只记得大致组成,标准配方比例是没有的,只能各种尝试后找出最优配方比。 也不知道老李匠按照她说的材料有没有做出水泥,那可比蜂窝煤要难,加上他们没见过实物,定是要经历一番曲折。 她一边指挥下人将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罐子装车,一边自言自语喃喃。 郭六郎虽然不甚赞同,但如今天气已凉,再晚怕是路不好走,便也不好再多作挽留。 但就这么让他走,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不安。 “摄政王也走了,金家王家那边会不会伺机报复?” 这个倒是有可能。 白拂摸了摸下巴,“金家的凶杀案,现在外边如何传的?” 自从被铁大人摄政王怀疑是凶手,郭六郎没少打听金家的事,那案子太蹊跷,外边议论不断,每天传的版本都不同,不过这几日流行的版本让郭六郎很解气。 “主流说法是金福全忘恩负义,为富不仁,惹怒山神被山神用仙藤勒了脖子。” 白拂弯了弯唇角。 “那个王仁贵没有忘恩负义,为富不仁?” 郭六郎是个实诚人,没有因为与王家不合而添油加醋,“金家狼心狗肺出了事直接将人活埋,王家倒是尽力救了人,就是抚恤金给得不多。” 白拂哦了一声。 郭六郎有些古怪地看了白拂一眼,奇怪,他怎么好像从那声哦中听出一丝遗憾? 白拂道: “摄政王不是给你留了人吗?摄政王不在更好,该狐假虎威的时候你不要傻客气,有事没事多用用他们,先小人后君子听过没?说的就是每一个君子都有过当小人的经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郭六郎嘴角抽抽。 这家伙一会儿逞英雄,仗义得不得了,他都感动了,一会儿又狗熊得让人牙痒痒,他都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哪一种人了。 还有,先小人后君子是那个意思? 这是欺负他没文化,还是暴露自己没文化? 罢了罢了。 看在马上就要走的份上,郭六郎决定不计较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匹马吗?如今你已经学会骑马,便送给你了。”郭六郎说道。 白拂一脸惊喜看他。 “真的假的?”她不敢置信问道。 她没正正经经学过骑马,可架不住悟性好,如今已经能骑着马在安州四处跑了。 学过车的人都知道,刚学会开车的人容易手痒。 看到车就想开,看到好车就想买。 她眼馋郭六郎的马有段时日了。 郭六郎那匹大棕马,是难得的北方高头大马,郭六郎平日宝贝得不得了,如今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郭六郎从白拂神情看出很多意思,其中一个意思是铁公鸡居然也开始主动拔毛了,佯装生气哼了一声。 “不要拉倒,我还舍不得呢!” 说完掉头要走。 白拂哪能让他走,嘻嘻拉着他胳膊,“要要要,我们郭六公子一向最是大方了!那白拂就多谢了!” 那匹大棕马的成色体格可不是有钱能买得到的,如今送上门,哪有不要的道理! “公子,您能带杏儿一起走吗?” 得知白拂就要回饶州了,伺候完白拂吃饭杏儿泪眼汪汪跪在白拂面前,最受不得这般大礼的白拂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干什么,起来起来。” 她伸手去拉人,却不敢靠得太近让杏儿误会更深,杏儿任由白拂拉拽,跪地不起,白拂没辙,向一旁郭六郎投去求救目光。 郭六郎哈哈大笑。 “你不也快到说亲年纪了吗?干脆要了杏儿,保准伺候你伺候得舒心。”他说。 “是啊,公子” 本就有贺老夫人授意,如今又有公子撑腰,杏儿顿时更来劲儿,“杏儿不求名不求分,只愿跟在公子身边伺候。” 白拂看看杏儿,又看看郭六郎。 明白过来。 这定又是贺老夫人的意思,她最近才知道,这杏儿可不是什么奴婢,而是贺家旁支的小姐。 好好的小姐不当要给他当奴婢,怕也是无奈的选择。 “这样吧。” 白拂慢悠悠坐了回去,看着杏儿,“伺候公子的人太多,你跟我回去也不能跟在我身边,不如就留在安州帮我做点事。” “做事?” 杏儿不解,认真琢磨着白拂的话倒一时忘了哭。 白拂笑了笑。 “杏儿你会识字算账,行事大胆,日后我在饶州的煤炭工坊开起来,少不了两边配合,你家公子平日还有大事要忙,你就留在安州专门替我传话跑腿吧。” “我,我行吗?” 杏儿怔怔,“这煤铺子都是男人们的事,我一个女子怕是不太方便...” “虎啸镖局的小当家就是女儿身,她在你这般大年龄便开始在外面跑镖,同是女子,她行你为什么不行?”白拂耸耸肩,“公子我喜欢能干泼辣的女子,你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跟着我也没用。” 郭六郎看一眼白拂,撇撇嘴-- 自己生得一副女像,居然也喜欢能干泼辣的女子。 白公子喜欢泼辣能干的女子? 杏儿琢磨了好一会儿,忽地跪直了身子,双手置于双膝,一改方才的娇柔,眸光闪闪道: “公子,那我试试?” ... 午休时间,罗锦被隔壁班何夫子请了去。 罗锦去何夫子屋子时,看到小思小亮也在,还有一个陌生面孔,屋内气氛有些不对劲。 原来何夫子班上有个学子,被人举报偷抄了别人的书,夫子确认后得知这书的主人是小亮哥哥,小亮却说他哥哥出远门了,有什么事跟罗锦说便好。 何夫子知道罗锦。 虽然有些意外罗锦可以替书的主人做主,却也没多想,只让人去将他喊了来。 罗锦听得有些糊涂,将小思小亮拉到一旁细细问了一遍,这才知道那些书就是当初小白让他誊抄后还给小思爹爹的书。 可不知道为何,小思没有还给他爹爹,而是放在了学院课桌里,何夫子班上一个叫田盱直的学子看到后,利用下学后打扫的时间誊抄了下来。 何夫子是这般跟小思小亮说的。 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本没有人发现,可田盱直又将书借给别的学子看了,后来那学子不知怎的知道他书是偷抄的,将他告到了何夫子这里。 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 同学之间借书抄书不稀奇,但若书的主人不同意,不问自取视为偷,是以何夫子找来书的主人对质。 小思缩了缩脖子。 她倒是不在乎书有没有被抄,那些书珍贵是珍贵,但对她而言是个烫手山芋,她甚至想过有人偷走了更好。 免得她为难到底要怎么跟爹爹解释当初藏书的动机。 她因为瞒着爹爹小白的事被罚了抄书,现在若又被爹爹知道书被还回来却被她私藏...怕是又免不了一顿罚。 想着小白比爹爹好说话,她果断告诉夫子这些书是小亮哥哥的,小亮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是小白的,便让夫子问罗锦。 “夫子,您相信我,我没有偷偷誊抄。”田盱直一脸怯怯说道。 何夫子有些生气,重重拍了拍桌上的誊抄本,“还狡辩!没抄能写得一模一样?” 田盱直看向小思,“那日你让我翻看了一会儿,可记得?” 小思认真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她又在赶作业,这个哥哥问她能不能给他看一看,她同意了。 不过这个哥哥翻看了一会儿就还给她了,并没有誊抄啊。 第136章:回程路遇幺蛾子 那学子犹豫一番,最后露出几分无奈道:“我记性很好,看一遍便能记住。” 小思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长这么大,她只知道他爹爹有这本领,原来别人也可以啊! “哇,哥哥你好厉害!” 小亮忍不住赞叹道,他转头看向小思,一脸兴奋,“这很好证明啊,你再给一本他看看,如果他能誊抄下来就是没说谎!” 小白总说有一种人叫学霸。 那是科学世界神一般的存在,就是可惜总在别人家,他们见不到。 小亮眼睛亮亮看田盱直。 怎么看不到? 这里说不定就有一个呢! 小思不明白小亮为何这般兴奋,却也配合,她果断拿出一本书,“我不信,你写给我看看。” 又是一本高阶书! 田盱直一脸开心地要接书,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神情忐忑看一眼何夫子,又看一眼罗锦,见两人都没反对,这才接过认真翻看起来。 何夫子有些为难地看罗锦一眼。 他的这个学生平日默默无闻,这次却考中了举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的学生有举人之才也是他的荣光,他作为先生自然是高兴的。 这次之所以要对质,是不希望好好的苗子被诬告耽误了前程。 罗锦明白夫子的意思,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等着。 田盱直很快将书翻完,然后拿起笔就开始默写,中间没有一刻停留。 小思小亮看入了迷,干脆连下午的课也不去上了,和罗锦一起守在这里看田盱直墨书。 然后田盱直在几人眼皮子底下真的将书全默了下来。 何夫子亲自核对,发现果真一字不差,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居然不知道他的学生有如此大才! 天哪,这么天才的学生在他班上他居然不知道?? “那你平日为何不说?”惊讶后,何夫子一脸不解问道。 田盱直挠了挠后脑勺,“若是说了,就没有几个同窗愿意借书给我看了。” 虽然是同窗,但上了考场也是竞争对手。 不管是谁,怜悯一个穷同窗,跟培养一个竞争对手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田盱直聪明地选择了藏拙。 不过这藏拙的法子在他考中举人后就有些不顶事了,那些曾经借给他书的同窗如今很多都躲着他,不然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找小思借书看。 何夫子:“......你可以去的书,也可以找我借书啊!” 白麓学院有藏书阁,日常需要的书都可以借阅。 田盱直道:“藏书阁的书都看过了,夫子的书没有同窗们的书好。” 何夫子再次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田盱直说他的书没有同窗们的好,学院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有好书奇书不为怪。 他惊讶是因为田盱直说藏书阁的书他都看过了! “你知道藏书阁有多少书吗?”夫子问道。 田盱直点头。 “一共三百二十九册。” “都看了?” “都看了。” “......” 罗锦一直没有说话,一是不确定这个学子是否真的品行有污,不好贸然当烂好人帮忙解围,二是他也好奇这学子是否真的有那般才能。 现在真相大白,他友好笑了笑,“小亮哥哥还有好些书,你要是愿意,可以用他没有的书来换,誊抄本就行。” 田盱直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罗锦点头,又道: “我家食铺旁设了个图书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铺子抄书勤工俭学。” 既然是做学子生意,白拂自然要打学子的主意。 上次她想资助贫困学子的事泡汤后,她就一直在琢磨,真正能打动当代品学兼优学子的是什么? 不是银子,那只能是学识了。 这个世界跟后世不能比,书本是学识唯二的载体,可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印刷术,书本贵得让大多数人高攀不起。 那时她就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办个古代图书馆,让想读书喜欢读书的人,都能读到书。 这些她在信里跟罗锦说了。 让罗锦在学院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学子,可以推荐到图书馆做事,相当于后世的图书管理员。 田盱直眨了眨眼,抄书他懂,可图书馆是什么? “就是一个可以借阅书的地方”罗锦简单解释道,“现在书铺里的书不是太多,但有些珍品,若有人愿意看,用书铺里没有的书来换即可。” 珍品自然是斐夫子送的那些,还有白拂找秦十三搜刮的一些,罗锦陆陆续续抄了不少,但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抄书的事忙不过来,还是要找些专门的人来做。 田盱直大致明白了,瞬间眼睛亮亮。 “那样的话,里面的书都可以看吗?”他难掩激动问道。 “自然。” ... 另一边,白拂准备好后,与郭六郎和贺老夫人好一番话别,收了老人家大包小包礼物,又承诺开春再来安州看她才被放行。 自从帮了贺家,贺老夫人是真心待白拂好,每日吃喝都亲自过问安排不说,知道她无父无母十六岁还没议亲便一直嚷嚷着要将贺家旁支小姐许给她。 白拂自然无福消受,找了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借口推拒,老夫人只好作罢。 不过亲事虽然不成,贺老夫人的心意白拂领了。 老夫人因为先后失去亲人,贺家又子嗣单薄,对孙儿辈那是打心眼儿疼爱,每每看到老夫人看他们的眼神,白拂总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话别完,白拂在虎啸镖局安州分局的人护送下,带着几大车瓦罐启程回饶州。 对于虎啸镖局的实力,白拂很是放心,没有一路跟着,走了一段路后,便和领队打了招呼,自己骑着大棕马先行一步。 她学骑马没多久,技术还不行,想着回程一路正好多练练,想必以她的悟性,到饶州差不多是半个老司机了。 可惜她的练习计划还没来得及展开,启程后第二天又碰到幺蛾子。 当时已经处于安州边界,路上没什么人,白拂扬鞭策马狂奔,想体验一把这古代的极限速度。 由于没考虑到古代极限速度的刹车和调转性能,待她意识到要藏起来时,一人一骑已经闯进一场厮杀战中。 准确说,是一群人厮杀一个人。 她的突然闯入,让一群人以为是对方援军到了,不自觉后退几步,围成一个圈将白拂和一个玄衣男子紧密圈在其中。 白拂:“......” 现在喊一声她只是碰巧路过来不及刹车,会不会有人信? 这么想着,她便也这么做了。 “各位好汉,我只是路过,不小心闯进来...不如让我继续走我的路可好?” 好汉:“......” 玄衣男子:“......” “上!” 不知道哪个听不懂人话的,丧尽天良喊了这么一声,两方人马在经历短暂懵逼后,再次动了起来。 白拂犹豫。 她谁都不认识,不知道该帮谁啊! 万一帮错人做错事可如何是好? 犹豫的功夫,一把大刀毫不留情冲她砍来,白拂怒了。 罢了,以多欺少,路见不平自然是要帮少的那一方,这么想着,她便毫不客气用贺老夫人临行前送她的大砍刀,回敬过去。 一番激战下来,对方死伤惨重,围攻人数却不见少,不停有后援赶来。 和玄衣男子背靠背防守的功夫,白拂喘着大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兄弟,你得罪什么大人物了?这是誓死要将你搞死的节奏啊。” 这些人招招致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次性雇佣这么多杀手,还是顶级的,啧啧,对方还真是大手笔。 再看这男人,一身华服锦袍,气质雍然,显然出自富贵人家。 身手也很杠,干脆利落,招招犀利,可是架不住对方人多,打了半天现在看起来也有些吃力了。 玄衣男子微微侧头,声音平缓地淡淡开口: “是啊,这次看样子是下了血本。” 咦? 这男人声音也太好听了! 这是男人第一次开口,低沉醇厚,没有一丝身处险境的慌乱。 怎么能不慌乱呢? 她之所以慌而不乱,那是因为关键时刻她有把握自保,这个男人...难不成也藏有大杀器? 白拂忍不住也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男人,“你倒是挺淡定。” “过奖。” 男人没有回头,白拂却从这语气中听出一丝笑意。 还笑得出来,看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白拂收回视线看向杀手,一二三四五六七。 “喂” 她忽然冲着杀手喊了一嗓子,“你们到底收了多少银子,这么拼?生命诚可贵没听说过吗?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有银子却没命花,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为别人拼命,不值得,真的。” 杀手:“......” 玄衣男人这次笑出了声。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识趣,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他说道。 大兄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当评委! 白拂将手里的砍刀挽了个刀花,“你们爹娘生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前赴后继来送死的,快醒醒吧。” “少废话!” 杀手似是被白拂说得有些生气了,更不要命地涌上来。 这些脑子拎不清的亡命徒。 白拂叹口气,几番过招后再次靠近玄衣男人,“我饿了,速战速决?” “可以。” 话音刚落,那群人突然发动更猛烈进攻,两人瞬时再次投入车轮战... 第137章:受伤感染 一柱香功夫后,车轮战仍没有要停的意思,白拂没怎么用过冷兵器,拿大砍刀的手渐渐有些发软。 原始打架就是这么不利落。 白拂表示很嫌弃。 再看玄衣男人,那把剑倒是依旧翻飞地有劲儿,就是准头有些不如先前,白拂从那华贵的衣服袖子看到男人绷紧的肌肉在颤抖。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找个机会退到玄衣男子身后,压低声音道: “我要走了,你要是也不想打了,也赶紧逃吧。” 说罢不等男子给她反应,一边打一边朝自觉退到远处的大棕马狂奔而去。 跟巴格打了那么久,如今白拂的轻功不敢说无敌,但摆脱几个杀手还是够的。 她嗖嗖嗖地跑得欢快。 杀手们似乎已经知道她是个凑数的,也不过多拦她,集中火力攻击那个男子。 白拂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被困住了。 哎,这是救还是不救呢? 可她刀都拿不动了,怎么救人,总不能亮武器吧。 犹豫间,白拂终于靠近大棕马,刚翻身上马,身后有人紧跟着跳了上来,白拂一惊,下意识手肘一拐,男人大手掌包住用力袭来的手肘,低喝道: “快走。” 是低音炮啊。 动作还挺快。 白拂不再犹豫,拉动缰绳,大棕马朝没有防守的方向狂奔而去。 白拂测过,大棕马的时速大约六十公里/小时,跟现代汽车比都不算慢了,但那些杀手的马也不是孬的,尽职尽责穷追不舍。 身后传来马蹄声,追杀声,以及男子用剑挡弓箭的声音。 锵锵锵。 兵兵兵。 有箭擦着她发丝划过,大棕马被惊得一声嘶鸣。 白拂怒了。 姐姐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好马! 她一咬牙,大喊一声你来控马,接着一个翻身到了玄衣男子身后。 对着后边追赶而来的杀手,她唇角微勾,直接启动了手环。 去你奶奶的,还没完没了了。 今日手环可是满电,一次性杀死这批人不是问题。 只是一瞬,玄衣男子控马的功夫,突然觉得身后安静下来,待他回头时,身后已经躺倒一片,没有人再追上来。 他微微凝目,刚想问怎么回事,白拂突然调整反坐姿势,坐到男人身后,一拍马屁股,不给玄衣男子开口的机会,将男人高大身躯拥在怀中,不管不顾朝前奔去。 兄弟快跑吧,看什么看。 生平第一次被人拥在怀中的某王爷:“......” 等确认到了安全距离,男人断然没有可能回去检查那群人的死因的可能,白拂才停了马。 “好了,我们现在安全了,我要继续走我的路,这位好汉请随意。”白拂行了个江湖礼,客客气气请男人下马。 男人却不动。 白拂:“......” 啥情况这是?太含蓄了? “这位兄台?” 白拂从右侧探过身子,去看玄衣男子,只见男人眉头紧蹙,一手捂着胸口,衣服已经侵湿一片,因为是玄衣,先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男人坚毅面庞上神情痛苦。 “你受伤了?”白拂惊讶问道。 刚才看他挺猛的啊,用起冷兵器比她战斗力要高不少,什么时候受伤的她怎么不知道?! 男人不答,表情却愈发隐忍,“带我去个隐蔽地方,必有重谢。” “得了,算我倒霉,回头记得给我补偿损失。”沉吟片刻,白拂不再废话,拥着男人继续往前跑去。 “丙大将,前方有打斗痕迹!还有王爷留下的记号。” 一士兵骑马狂奔而来,指着一个方向禀告道。 丙大将二话不说沉着脸催马向前,身后一众黑甲卫气势汹汹而去。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瞬间被分流走大半,只剩一小支队伍护着一辆马车朝原本方向继续前行。 马车上的乐胖一脸惊恐,“王爷果然又遇袭了?!” 出行前小世子就说过,这次会遇到一波极其危险的刺杀,让王爷多带些人手,还再三叮嘱王爷不要跟以往一般特立独行。 可摄政王哪里是会乖乖听儿子话的人,在安州办完事情便连夜出发了。 一旁乐高收回视线,“王爷哪次出行没点意外才怪,放心吧,小世子说了,王爷福大命大,是会走到全剧终的大人物。” 乐胖叹口气。 “以往只听说摄政王如何嚣张跋扈,却不知,这嚣张跋扈的代价如此之大。” 坐在马车主位上吃果子的元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又拿起一个果子吧唧吧唧吃起来。 天渐渐暗下来。 这情况肯定没法住客栈,荒郊野外也不安全,想了想,白拂在路过一户农户时,给了眼瞎的老农妇一些碎银子,带着男人住了下来。 下马时男人睁开了眼,很快又闭上,白拂扶着他进屋,在唯一的木板床上躺下。 “看你出身富贵肯定不习惯这种简陋地方,不过现在也轮不到我们挑拣,先养精蓄锐,明日若...” “我中箭了。” 男人打断白拂接下来要说的话,指了指胸口,“先找把刀来,将箭取出。” 白拂:“......我不会取箭。” 刚才那些箭可是带刺勾的,没入肉再拔出来怕是有些难,需要专门的人来操作才能少些痛苦。 “你找刀,其它我来。”男人忍着痛意说道。 “......哦” 白拂在灶房找到一把已经钝了的菜刀,进了屋子目光在大砍刀上扫过,最后从随身包里掏出水果刀递过去。 “这个可行?” 她如今手里除了贺老夫人送的大砍刀,只有这个了,毕竟除了切切水果她平日不怎么需要用刀。 玄衣男人撩起眼皮看一眼粉色刀柄,太阳穴突突两下,“你一个大男人竟然随身带着如此花哨之物?” 语气颇为嫌弃。 白拂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这个是重点吗? “所以你到底用不用?”她问道,作势要收起刀。 男人伸手接过,一把撕开衣服,触不及防伤口暴露在白拂面前。 下意识目光略扫了一眼很有料的身材,白拂看向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看样子中箭已久,箭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断,此时断口处已经没入骨肉,伤口处血肉模糊。 这该有多痛? 但这个男人居然哼都没哼一声... 只见过一招毙命武器的白拂,此时心里是震惊的。 比起瞬间的死亡,这样的要进不进,要出不出的伤口,更折磨人意志吧。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是个不怕苦,但是怕疼的人。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帮忙的功夫,玄衣男子已经一刀刺下去,手腕灵活翻转,三两下将带倒刺的箭拔了出来。 倒刺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肉,触目惊心。 很好,手法熟稔。 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白拂忍不住多打量这男人几眼,大哥,钢铁好汉呐! 男人似乎用尽力气,刀和箭头掉落在床上,整个人瘫软靠在床头,任伤口流血不止。 “你有金疮药吗?”白拂问道。 男人闭着眼,虚弱摇头,“没有。” 白拂默了默,起身从包里拿出医药包,帮他清理伤口。 “有点疼,你忍忍,不然伤口这么深,肯定会感染。” 男子没有挣扎,点点头紧闭着眼睛躺下去,许是用尽了气力,白拂听到床被砸得咚地一声。 接下来消毒过程中男人一声不吭,白拂隐约听到牙关摩擦的声音。 手上动作下意识再次放轻。 没办法,医药包里都是常规出行用药,麻醉药她没法变出来,只能让他生扛了。 这般处理有没有效果她也不确定,但总聊胜于无。 待清理完伤口,白拂去厨房要了点开水,摊凉后将包里的消炎药拿给男人服用,自己则在一旁桌子上趴着睡了过去。 她今天也真的累得够呛,这样趴着也能秒入睡。 翌日,白拂被外面敲门声吵醒时,男人还在睡。 她起身轻手轻脚走去开门,见是瞎眼老妇人端着两碗稀粥在门口,听到开门声说道: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小米粥和馒头,两位垫垫肚子。” 这是两碗稀得很难看到米粒的粥,好在有馒头可以垫一垫。 白拂道谢接过,这才想起昨晚没吃饭,先自顾自将自己那碗喝了,又吃了一个馒头,见男人还没醒,上去摸了把额头,有些发烧,心下一惊。 看来还是感染了。 只得从包里将剩余一盒消炎药拿出来,喂男人服下,一边喂一边肉痛喃喃: “哎哟,我的救命药丸,就这样没了,这位大哥我们萍水相逢,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活下来补偿我。” 这两年,不到万不得已她自己都不舍得吃这些药,偶尔发烧感冒就用玉先生教的方子生扛过去,如今给了陌生人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一条人命在眼前,总不能不救。 “一颗千两啊,昨天你吃了两颗,今天又两颗”她看一眼手中那板消炎药,这板还剩八颗,“一共十二颗,你应该吃得起的吧?” 语罢,她瞥一眼男人,看到他眼皮动了动,忙将刚才说的话又说一遍。 “挺贵的,你吃还是不吃啊?” 她试探着问道,看男人不知道是疼还是嫌贵蹙起眉头,又说:“要是一次性都要,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这次她确认男人听到了。 男人没有睁眼,直接声音沙哑地开了口,“算上救命和照顾之恩,十万两够不够?” 白拂:“!!!!!!” 够,够,那必须得够! 她原本想说十二颗一万二千两,便宜打个六点八折算八千两得了。 哪知道这男人这么豪横! 白拂再看这男子,觉得这人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整个人都在冒金光! 财神爷啊这是。 开口就是十万两!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美德,奈何...算了,大家都有难处,就不多说了,好汉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相救。”白拂温和无比地说道。 罢了。 这些药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念想已经没有意义,就让它们物尽其用吧。 第138章:敲竹杠 郭老爷怎么也没想到,他郭家有一日会迎来赫赫有名的黄家嫡孙。 以往他费尽心思找了各种机会想跟黄家搭上交情,却从来不曾如愿。 在白麓镇,不,在大业国,黄家是商户中让人不可高攀的存在。 黄家为何能成为皇商? 听说是因为黄家战时主动为先皇提供过银两和粮草,为先皇打胜仗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为了嘉奖黄家功劳,先皇破格娶了黄家姑娘,赐名福贵人。 福贵人在皇宫里财大气粗地分担半数后宫开销,平日为人不争不抢且待人和气大方,很是得先皇和如今陛下的喜爱。 当今陛下甚至为了感恩福太妃的大公无私,前些年下令破了商户不得入仕途的规矩,造福天下商户出身的读书人。 因此黄家走到哪里,都会被捧着敬着,是人人都想巴结的对象。 郭老爷也不例外-- 家里的食铺和煤炭铺子如今生意愈发难做,他便寻思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巴结上黄家,哪怕只是替他们跑跑腿捡捡漏也能活得很滋润。 但此刻终于如愿的郭老爷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前几日派去德天阁找茬的人回来说,德天阁是由黄家罩着的,他便知道自己要有大麻烦了。 在家焦急忐忑几日,始终不见黄家有什么动静,黄老爷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愈发恐惧。 他才不会抱着侥幸,觉得黄家就这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今日接到管家通传,说黄家嫡孙带着一个小厮亲自来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用猜了,他郭家这次要栽了。 “郭老爷,小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亲自来一趟更好,不知郭老爷是否可以帮我解惑。” 等婢女颤颤巍巍奉了茶,黄秋阳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然后一脸和气地开了口。 郭老爷坐立不安,听到这话,慌忙起身拱拱手,“黄少爷随意问,定知无不言。” “那就好” 黄秋阳云淡风轻地抬抬手,示意郭老爷坐,“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生意人,我就想问问,郭家和德天阁可是有什么误会?” 郭老爷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有误会有误会。” 黄秋阳和煦笑了笑,并不接话,等郭老爷继续。 郭老爷便将他是如何误会德天阁拿他儿子当垫脚石宣传铺子的误会说了。 这是他这几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说词。 德天阁找郭家煤铺子合作被赶走的事他没敢提,因为喻姨娘说这事黄家不一定知道呢,何必上杆子主动说。 喻姨娘没说的是,她其实是担心黄家知道这事后多心一查,然后发现当初郭家拒绝德天阁的真正原因。 黄秋阳不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今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这误会也有他的功劳,他觉得这种小事将误会解开便好。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郭老爷做个表率,主动言和,并且保证以后不找德天阁任何麻烦。”黄秋阳中肯地说道。 ... 三日后。 摄政王再次睁眼时,首先入目的是丙大将惊喜的大脸,不由得眉头紧蹙。 他动了动身子,觉得身子恢复了不少,抬起手挥了挥,“脸太大,挡光。” 丙大将:“......” “那位小兄弟呢?”他声音沉沉,嘶哑得厉害。 丙大将一怔。 他们离开安州后,王爷说要先行一步去接小公子,让他跟来时一样跟着假世子和仪仗队跟上。 结果行到安州边界之处发现王爷遇到暗杀。 他跟着标记一路寻来。 结果半路上标记没了,花了些时日才找到这间农家小屋,当时院子里只有个瞎眼老妇人。 摄政王一个人躺在床上昏睡,并没有见到第三个人。 “什么小兄弟?”他不解问道。 摄政王看一眼四周,已经不是那间破落农屋,而是一顶军帐。 这几日他一直昏昏沉沉,只听见那小兄弟不停在旁边嘀咕亏大了要加钱什么的,其它一概不知,想必是昏迷时被移送到这里。 “本王中了箭,是一个小兄弟救了本王,也是他带我去那间屋子照顾...你,没看到?” 丙大将摇头。 “属下赶到时,屋里只有王爷一人。” 摄政王想了想,“屋里可有什么物件?” 丙大将拿出一版空了的药和拆换下来的绷带递过去,“桌上除了此物,并无其它物件。” 看着空槽位置怪异形状,摄政王便联想到那些被定时喂入嘴中的药物形状,这就是那小兄弟说的值千金的救命之药? 他拿着那物件一阵端详。 手感很奇怪,是不曾见过的什么材质,背后好似有字迹,不知道是不是被过度抚摸过,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根本看不清。 看来确实是十分珍惜的药物。 那贪财的小兄弟,心心念念十万两银子,就这样不要,跑了? 摄政王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 为何要跑? 是被士兵赶来的架势吓到了? 正思忖着,丙大将忽的跪地请罪。 “王爷,是属下护驾不力,让王爷您受苦了。” 一同赶来的御医说王爷伤口极深,若不是处理及时并且服用了抑制伤口恶化的药物,怕是要回天无力。 他本来还奇怪,那破草屋里就一个瞎眼老妇人,会是谁帮王爷处理伤口? 又是谁给王爷服了药? 原来果然另有其人。 摄政王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是本王执意要先行一步才被他们找到机会...对了,那些杀手死因是什么?” 那小兄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催了马就跑,他根本没来得及看,只觉得有些诡异。 说起这个,丙大将倏地站起,一脸激动。 “正要禀告王爷,那些人和乌海镇金家当家的一个死法!” 摄政王眸光一凛。 “而且是几乎同时死亡。” 丙大将又补充了一句,“属下已经让留在乌海镇的人手过来继续追踪,属下猜测--” “不用猜了” 摄政王打断他,想了想,“不是敌人,不用追踪。” 丙大将听明白了,“莫不是王爷您说的那位小兄弟--” 摄政王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没看见他如何攻击的,但武器肯定不是绳索。” 不是绳索吗? 丙大将一愣,实在想不出除了绳索还有什么武器能造成那般古怪伤口。 不过现在不是解惑的好时机,他丢下这个话题,“既然出手相助王爷,说明不是敌人,属下想,若能找到此人为我所用--” 摄政王轻笑。 “不用追踪,要找他,需要用其它法子。” ... 白拂骑着马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 还真是狗屎的缘分。 难怪她觉得那玄衣男子好像有点眼熟,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就是摄政王。 那日在火炮试验场,她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并没有看清楚摄政王的样貌,只对那傲人的男模身材多看了几眼。 后来听说摄政王让人去查过试验场旁边阁楼里住的何人,她便知道摄政王应该是察觉到有人窥视,那以后便不敢再靠近,每次摄政王的人去贺家她都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回趟家,路上稀里糊涂把她和郭六郎的靠山给救了。 她也损失了一整盒珍贵消炎药和十万两银子。 辛辛苦苦照顾重患几天,什么都没捞着,想想就窝火。 上个茅厕的功夫,看到丙大将一行气势汹汹奔来,她条件反射转身回屋拿起背包就跑。 后来一琢磨,她跑什么? 她可是摄政王的大恩人,有摄政王为证,根本不需要跑啊! 只要不承认和贺家的关系,不承认和石油火炮的关系,想必摄政王也不会怎样她,只会拿大把银子砸她。 十万两银子对如今的她而言,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第一桶金,有了这桶金,她至少可以少奋斗五六七八年! 再一想,不对不对-- 既然丙大将能一路追来,想必摄政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留了记号,那丙大将一路寻来,肯定看到那群杀手的死状! 由此将她和金家的杀人案联系到一起,又查到她和郭六郎关系... 如此一来,她就暴露了自己,可以预想接下来将有一系列麻烦接踵而至。 总之...不得安生。 这么一想,她跑得更利落了。 算了,钱哪有命和安逸的生活重要,药和银子,丢了就丢了吧。 ... “王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听王爷说要拿出十万两银子悬赏,丙大将大吃一惊。 倒不是他觉得摄政王的命不值这个价钱,而是如今大军久不征战,军需被缩减得厉害,摄政王为了补贴军事,手头并不宽裕。 摄政王从御医手上接过药碗,仰头喝下,随即眉头难得皱起,“这药一定要这么苦吗?” 御医将空碗接过,撇撇嘴,“王爷如此威猛,还怕什么药苦,再说,良药--” “之前保住我命的良药,一点都不苦。” 摄政王打断他,举起小指头比划了一小丢丢,淡淡开口,“这么一小颗,一日三次,药到病除。” 御医狐疑看向摄政王,轻笑一声,“王爷莫不是遇到仙人,吃了仙丹?” 想到那小兄弟嘀嘀咕咕的心疼劲儿,摄政王有些忍俊不禁,“万两一颗,说仙丹也不为过。” 丙大将听明白了,一脸恍然。 “王爷!是那小子趁你病敲了您竹杠?” 御医用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向丙大将,“大饼,你家王爷是会轻易被人敲竹杠的主吗?” 从来只有你家王爷敲别人竹杠的份儿。 丙大将平日最讨厌这个话比医术厉害的御医,狠狠瞪了回去,却嘴笨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家王爷确实挺会敲竹杠,可又有什么办法,那是形势所逼,军中太缺钱了。 第139章:章韬 青州。 雅致静谧的府衙庭院内,小世子正无精打采的坐在长廊下,隔着窗户,他看向窗内依案静读的睿雅女子。 稚嫩大眼睛里,满是困惑迷茫,以及随着小脑袋晃动产生的莫名光泽。 “也有可能穿越时撞坏了脑子...” 小世子有些不甘心地低声喃喃,下一秒小嘴委屈地嘟起,眼角下垂,“坏了脑子也不能什么都不记得啊。” 听到亲儿子小名都没反应,果然不是妈妈。 系统翻了个白眼-- 这每天神神叨叨的,还有完没完? 哎。 选择小孩子当宿主真是个大失误。 虽然好哄,但是小孩子反复无常,阴晴不定,需要天天哄,心好累。 小世子思绪飞远。 他叫章韬,小名小章鱼。 哦。 那是他在现代的名字。 他现在穿进一本名叫《绝世宠妃》的早古大女主小说里,他是他妈妈章茜的宝贝儿子。 搬家到学区房那日,他无意间看到妈妈珍藏的一本小说。 不久后,那不靠谱的破系统找到他,说什么只要他和他妈完成剧情任务,系统就奖励他们家一千万。 然后送他一个百分爸爸。 他想要个爸爸。 小时候每次问妈妈为什么不给他找个爸爸,妈妈就说要忙着赚钱养家付房贷,还要忙着教育他给他辅导作业。 都忙成陀螺了。 哪有时间再养个爹? 那时他小小脑袋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听多了觉得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妈妈都那么累了,再养个爹...好像真的有些辛苦。 这个单纯的想法陪伴了他整个幼儿园。 直到他遇到系统。 系统告诉他,百分爸爸不仅不需要妈妈养,还能为他们家创造价值。 例如提高妈妈的幸福感,例如辅导作业时不发狂,例如赚钱给他买最贵的乐高,例如带他去踢球游泳露营... 总之好处多多。 加上完成剧情有一千万奖励,足够支付让他妈心心念念的房贷了。 于是他高兴答应了。 然后用系统给的药和令人抓狂的作业将他妈气穿了。 按照剧情,她妈妈会穿成工部侍郎沈家的嫡幺女,沈十娘。 沈十娘原身被皇后指给大业国摄政王当继室,之后遭人陷害推落下水,原身不会水,溺水而亡后被他妈妈穿来替代。 穿越后,沈十娘经历重重曲折,最终没逃过嫁入摄政王府的命运,然后与摄政王从互相防备,到互生好感,到互相信任,到爱得难舍难分。 两人强强联手,沈十娘利用现代知识和智慧,帮助摄政王渡过难关。 最终两人一起识破狗皇帝夫妇和恶毒长公主的阴谋,避免了国家内乱,抵抗了外敌,成为一代千古明君明后。 而他,元韬。 是摄政王和狗皇帝他爹早年指婚的间谍生的孩子,那间谍亲妈因为偷摄政王虎符被摄政王密室机关给射成刺猬。 因为看过剧情,他知道间谍亲妈做了多恶心人的事。 他是穿来的,对骨血亲情没有太深刻体会,加上摄政王待他极好,所以他并不恨摄政王,反而很喜欢这个英俊霸气男人。 一切本来都好好的。 因为要善后,他比妈妈晚一步来到这个世界。 按理说能赶上妈妈和摄政王的大婚,谁知他一来被系统告知,新娘不是沈十娘。 因为沈十娘失踪了! 问系统,系统也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之后,为了剧情不崩,他一边让爹爹四处找沈十娘,一边在系统帮助下替他妈走剧情。 苦哈哈撑了两年,一无所获。 他有些灰心丧气地想,再找不到妈妈他估计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谁知那日在客栈遇到荣七娘。 荣七娘不仅跟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身上的气味和性格也很像。 加上他打探到荣七娘一向体弱多病,多年前重病之际巧遇神医才慢慢恢复,恢复后失了忆且性格大变... 这绝对是古早文女主套路啊! 虽然系统一直跟他嚷嚷不是不是不是,这个人不是他妈妈,他也告诉自己这不是,但他每每看着荣七娘,就忍不住怀疑她妈妈是不是穿到荣七娘身上了。 毕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系统说他还是个孩子,容易被外表迷惑,但那不是真的-- 穿越成同样容貌的几率并不大,章韬和元韬就完全不一样,他妈妈穿的沈十娘也不一样,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 越想越生气,元韬忽然气呼呼喊一声。 系统缩缩脖子:【宿主,嘤嘤嘤】饶了我吧。 元韬:“你还有脸哭!你这个狗系统能不能靠谱一回?” 系统:【......】 元韬:“荣七娘哥哥说她已经开始议亲了,万一荣七娘就是妈妈,嫁给别人怎么办?” 系统:【...也许,不需要怎么办?她对你的小名没反应,家里的田地也没有种土豆红薯玉米...她真的只是恰巧长得像罢了。】 这些话系统都念叨了一个月了,但这熊孩子非说它不靠谱,非要亲自观察一番,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一个多月。 虽然认同系统的判断,但元韬还是觉得不甘心。 “可是她失忆了,包有可能丢失了,可能手残把种子都种死了...” 系统很无奈。 却也理解一个孩子失望两年后突然抓到稻草的心情,只好顺着说,【那...要不你让摄政王将荣七娘也娶了?带回元都?】 元韬:“那万一我妈妈又被找到了呢?我妈才不会和别人抢男人!” 得,话都被你说了,我能说什么? 系统决定保持沉默。 又一次等不到系统答案,元韬重新看窗前的女子。 这要真的是妈妈该有多好啊! 似是感受到什么,女子抬头看过来,温柔一笑,重新看向手中的书,唇角带着浅笑。 “看吧看吧,除了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感觉也很像,很爱看书,只要不辅导作业,总是这么温柔对我笑...” 男孩再次喃喃。 “小公子小公子,乐高乐胖回来了!” 一个小厮欢喜地冲进院子,身后跟着汤远与风尘仆仆的乐高乐胖。 小世子欣喜起身。 一直候在身旁的乐天忙上前帮他拍了拍身上灰尘,“公子慢点儿...” 不待他说完,男孩已经三两下跳下台阶,快步朝外迎去,“爹爹回来了?” 乐高乐胖行了礼,看一眼小公子身后跟出来的女子,眸光微闪。 小世子啊,别忘了现在你装的是汤神医的儿子! 汤远神色如常,不疾不徐冲荣七娘点点头,等荣七娘回礼后带着高兴忘形的小世子出了院子。 “世子...王爷有事先行一步,让我等回来接你回元都会合。”乐高说道。 男孩蹙眉,重重哼了一声。 “我不是跟爹爹说过,一定要亲自来吗?为何先走了?”他气呼呼说道。 乐高乐胖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其实王爷的原话是,小世子胡闹,路上突然认未婚女子为娘,毁人清誉,他堂堂王爷丢不起这个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将小世子带回元都。 “怎么不回话?” 男孩挺起胸膛,负手而立,颇有小世子的风范。 乐胖推一把乐高,乐高一个踉跄上前两步,气得回头小声骂乐胖一句,这才转过头看小世子。 “世子,王爷他受了伤,不宜在外久留,由丙大将护着先回王府养生,所以...” “爹爹受伤了?” 男孩一惊,也忘了生气,急急问道: “受伤严重吗?伤口在哪里?可有用药?现在状况如何?” 乐高一一作答。 乐事看小世子实在担心,便宽慰道: “有御医跟随王爷,世子不必担心。” “这破地方连个消炎药都没有,不担心才怪!” 男孩小声嘀咕,想了想,转身跑回院子,“七娘,我要回元都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乐高乐胖大惊,却不敢阻止。 只得互相对了个眼色,暗暗叫苦,同时祈祷那姑娘千万不要答应。 那姑娘仿佛听到他们的心声,果然摇摇头,柔声道: “韬儿勿要玩笑,如今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你爹爹也要回元都办差,姐姐这里就不多留你了,你速速与你爹爹回去吧,姐姐以后回元都去看你。” 男孩张张嘴,要说什么,纠结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在乐事乐天簇拥下离开了。 乐高乐胖松口气,擦一把冷汗也赶紧跟上。 回院子路上,乐高乐胖将此次安州之行的收获一一禀告给小世子。 本以为世子听了会很高兴,却不想他听完只淡淡嗯了几声,神情恹恹,明显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 虽然知道世子一直很厉害,但这次办成的两件事与以往不同,那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世子费了老大劲才让摄政王相信,如今事情成了,不该这表情啊? 几人互相看。 “世子不开心吗?”平日最得小世子欢心的乐天试探着问道。 小世子虎着俊脸,摇摇头。 “早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开心的...如今啊,让我爹爹将七娘接到元都,才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这事可没人敢赞同。 回想起那日发生在客栈的一幕,几人至今都不敢相信。 当时他们世子吃着饭,看到人家姑娘进门就疯了似的冲过去喊人妈妈,气得人家姑娘家人差点动手打人。 要不是侍卫动作及时,世子怕是要被胖揍。 “可是世子,王爷怎么也说是大业国堂堂摄政王,您这样在街上碰到个姑娘,就巴巴的喊娘让王爷娶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乐天说完,苦着脸给乐高使了个眼色。 乐高会意,也劝道: “是啊,您这样...前王妃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啊,皇上皇后那边也不得同意...” 这话元韬不爱听,他猛地停下脚。 “你们知道什么?!” 他气呼呼反驳,“前王妃已经死了,以后我爹需要什么样的夫人,我需要什么样的娘亲,难不成要外人决定?” 第140章:找妈妈 这话小世子意有所指。 元都的人都知道,狗皇帝夫妇又想给爹爹指婚。 那对夫妇好似给人指婚指上瘾了,自从认定沈十娘溺水身亡,他们一有机会就想给摄政王安排个新夫人,还打着孩子大了需要母亲照料的借口做足了戏。 可小世子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在摄政王府安排个新间谍。 其实,沈十娘原身本也是皇后安排的间谍,被穿越后叛变了而已。 知道剧情的元韬自然不会让狗皇帝夫妇得逞,每次都被他又哭又闹给挡回去了。 哼。 谁要你们拿我当借口,那我就好好堵一堵你们的嘴。 “再说” 元韬继续说,“我又没说让爹爹娶七娘,我只是喜欢她,想让她陪我玩!你们去告诉爹爹,我要让七娘去元都教我读书识字!” 不管怎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稳住七娘,后面...见机行事吧。 乐高乐胖乐事乐天:“......” 您是小祖宗,您有理,小的们只是奴才,什么都不能说。 也不敢说。 “世子” 乐高试着转移话题,“这次您有一件事没预测对,您说石油火炮将会由未来摄政王妃造出来,可如今被一个小子给造了出来,这...” 石油火炮? 元韬一愣,旋即猛地转头看向乐高,“石油火炮被造出来了?” 得。 敢情刚才说半天小世子都没听进去。 乐高无奈,只得再说一遍,“造出来了,被一个小子。” “不可能!” 小世子斩钉截铁说道,但随即想到什么,眸子一亮,“多大的小子?” 多大? 这个乐高乐胖还真不知道,只得推测,“约莫十六七岁吧,看着不大。” 十六七岁! 沈十娘也是这个年纪! 莫不是妈妈如今是女扮男装?! “咱们去安州,我要去见见这小子!”小世子忽地兴奋嚷嚷道。 汤远唇角抽得跟中风似的。 这小祖宗,还有完没完了?! 这边一行人手脚麻利收拾行李,另一边得知小世子总算要走的荣知州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这段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日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好吃好喝哄着,他家一年开销都没有这一个月大! 好在汤神医果然妙手,竟然真的将女儿的身子调养好大半,还说日后继续用药,半年便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谢天谢地。” 荣夫人听完汤神医的话,双手合十望天祈祷,而后望向女儿,“定是神仙不忍我女儿吃苦,这才让她遇到汤神医父子。” 当初得知女儿被人喊了妈妈,她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后来得知喊女儿妈妈的人是神医之子,她觉得一定是神佛的指引。 不然为何那孩子不喊别人,就喊她女儿呢? 而且看那孩子这段时日对女儿的黏糊劲儿,她坚信女儿和这对父子有缘。 这么想着,她打量汤神医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段时日虽然老爷不让她过多接触两人,但她还是打听到孩子母亲去世了,这汤神医虽然是个鳏夫,但长得一表人才,又有一身好医术... “汤神医可有心仪之人?”荣夫人突然问道。 “夫人!” “娘!” 不等汤神医答复,荣知州与荣七娘几乎同时出声,示意她不要乱讲。 可为了女儿,荣夫人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笑容满面看着汤神医。 自从目睹摄政王是如何被前王妃坑的,之后又看到摄政王是如何被熊孩子磨的,汤远就立志要当一辈子光棍,此刻被荣夫人这般盯着,他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忍住心中对小世子的疯狂吐槽,含笑温声道: “我答应孩子他娘,待儿子长大,便出家为僧。” 荣夫人:“!!!!!!” 哪家的娘子,这般狠? 荣大人:“......” 你装,你装,你还装! 要不是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亲爹,保不定还真信了! 荣四郎则是握紧拳头-- 这家伙的儿子污了他妹妹的名声,如今又用这种一听就是假话的托词拒绝他家妹妹!不过是一个大夫,他妹妹还配不上他怎的? 荣七娘也是一脸惊讶,看着汤远的目光一言难尽。 这到底怎么回事? 剧情里根本没有汤远出家当和尚这一茬啊? 莫不是还有番外她没看到? 汤远在众人复杂目光中逃也似的离开了,出了门,他立马变了脸气汹汹去了小世子院子。 小世子此时还在拉着乐高乐胖问石油火炮的细节。 越听他越惊讶,心中狂喜再也掩饰不住。 一定是妈妈,一定是妈妈! 太好了,妈妈真的还活着! 小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汤远已经踏进院子的脚硬生生停住,惊讶地朝里望了望,是小世子无疑了,片刻前他明明听到小世子的笑,怎么突然又哭了?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 就好像... 嗯,就好像当初摄政王不同意帮他找沈十娘时那般。 汤远将脚收回,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这种糟心事,还是留给他亲爹去头疼吧。 小世子痛痛快快哭完,又开始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狂欢。 他真的太开心了,恨不得现在就长了翅膀飞去安州找妈妈! 可惜系统没这个功能。 他只好将系统好一顿揉搓来发泄心中的复杂情绪。 被揉成圈圈眼的系统:【宿主,请冷静,也许不是你妈妈,不要高兴得太早。】 小世子才不听。 怎么可能不是? 那石油火炮,他在妈妈电脑里见过! 这书里,除了妈妈,谁能做出这一模一样的石油火炮? 系统冷汗:【他们说是个男人...】 小世子:“男人怎么了?哪个穿越女主不装几回男人?作者让这些古人选择性眼瞎,分不清男女,我不一样啊!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系统灰溜溜下线。 乐高乐胖乐事乐天被他吓得面面相觑。 小世子指着几人。 “愣着干嘛?还不去看东西都收拾好没有?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安州!” 这时,一众戴着口罩的士兵,带着几位大夫模样的人回来了,看到元韬,一人上前行礼。 “禀告公子,按照您吩咐的法子,牛痘痂已收集好了,不知公子下一步打算如何?” 元韬一脸神气点点头,伸手指指乐高几人。 “带回元都,到了别院先给我和他们几个试毒。” 乐高几人又是一惊,脸吓得灰白。 “公子,我们...” “公子不要” “公子我怕” 小世子毫不犹豫打断他们。 “我都不怕,你们谁要怕就不用在身边伺候了,本公子身边不留胆小鬼” 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太凶了,又宽慰道: “此事虽然有风险,但若成功,日后说不定能救你们一命,还能救更多大业子民的命。” 乐高四人顿时噤声。 他们发誓一辈子要跟随小世子,怎会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弃小世子而去? 可... 这是人见人怕的痘毒啊! 别人躲都躲不及,谈痘色变,他们小公子却命人特地找来牛身上的痘,还说要接种在自己身上...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种事,小世子当初到底是如何说服王爷的? 听府里的老人说,自从前王妃过逝,王爷虽然疼小世子,却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地宠溺。 反而平时对小世子要求严格得很,督促习武从不松懈,读书...因为小世子不爱读书,倒也没有过多强求。 后来... 后来事情就变得有些离奇。 自从小世子一次病危醒来后,就变得聪慧异常,时常有惊人之举...除了搞些新奇小发明,还能预测一些未知之事。 这次让锻铁窑造的滑轮组,还有点出的石油井,都是小世子的功劳。 可纵然如此... 种痘之事,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王爷” 丙大将驱马靠近一辆宽敞却低调的马车,将刚收到的飞鸽传书递进窗内。 “世子准备明日启程,那位姑娘没同意同行,不过...世子突然闹着要去安州见贺家小子。”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窗帘,接过信。 不一会儿,车内响起摄政王有些无奈的声音: “将他绑回元都。” 顿了顿,又道: “告诉他,娘没找到,弟弟倒是找到一个,又乖又听话又能干,本王怀疑当初孩子抱错了。” 丙大将:“......” 暗卫领命离去。 ... “摄政王怎么说?” 看郭六郎拿着铁大人送来的信看了好一会儿,贺老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郭六郎叹口气,将信递给祖母。 “是丙大将送来的,让我们预支十万两银子应急。”他说道。 “十万两?” 贺二惊讶出声。 “现在能动用的银子都用来造石油火炮了,哪来的闲钱预支!” 这不是敲诈吗? 当初的合作可没提还会有这种操作! 贺老夫人沉眼看完信,递给贺二,转头吩咐管家,“去我的私库看看,该卖的卖了,凑出十万两银子吧。” “老夫人” 管家一愣,下意识开口,“那可是您的嫁妆,怎能...” 贺老夫人摆摆手打断他。 “我老了,留着这些嫁妆没什么用,好不容易攀上摄政王,不能这么快就生了嫌隙。” 管家无奈应是。 郭六郎上前握住贺老夫人的手,“祖母,这些都是因我而起,不过您放心,早晚我会将这些嫁妆都替您赎回来。” 贺老夫人笑笑: “我的嫁妆以后还不都是你的媳妇儿本,赚不回来你好好跟你媳妇儿说说,你媳妇儿不介意就行...说到你媳妇儿,你爹那边不是还等你回去说亲?” 提起爹爹和亲事,郭六郎脸上的感动一收。 “他能给我找什么好亲事,不过是随便应付罢了。” 贺老夫人拍拍郭六郎的手。 “你且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就不要,回来祖母给你说一个好的。” 第141章:抄书 “这路也太难走了!” 乡间泥土路凹凸不平,几名学子被颠簸得有些受不了,干脆从马车上下来,齐齐探头朝前望去。 稀稀落落的一片茅草屋后,有一座还在扩建的庭院,庭院不远处靠近河水的角落,便是德天阁食铺。 “那便是德天阁小溪村分店了!” 一个学子欣喜喊道,再一瞧门口热闹长队,神色不自觉带上几分焦急,“咱们快去,门口已经好些人,晚点怕是又排不上号了!” “快走快走” 说着几人大步往前走去,身后最后一个下车的郭七郎不情不愿地跟上。 郭七郎此刻心情很是微妙。 自家亲爹找地痞报复德天阁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是黄家公子找上门来之后。 黄家公子走后爹爹一脸激动说黄家答应他,只要郭家冰释前嫌不再找德天阁麻烦,黄家便也不计较先前的事。 虽然实在不爱看爹爹说黄家不计较时那副赚大了的神情,但他也知道-- 黄家,他郭家惹不起。 作为郭家最有文化的人,他更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且不仅黄家为德天阁撑腰,学院的秦公子也找到他,说此事确实与德天阁无关,让他不要有误会。 那时他还不知道秦公子嘴中的误会是什么,一细问,才知道外边已经传得那般难听! 类似的话不是没人跟他说,但是愿意跟他说的人多少顾忌他心情,言语之间做了修饰,他听起来倒也没觉得太意外。 毕竟他被盖屎戳子的事是事实,这事也是他亲爹传出去的,他能怎么办? 可如今镇上说书先生口中的倒霉蛋也变成了各种七郎。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难怪妹妹几次在他面前要说什么都被娘阻止,原来他们也知道了! 郭七郎锤了锤胸口,呼出一口浊气。 这德天阁怕是和他天生犯冲! 德天阁营养餐存在一日,他那屎戳子的事便要多被人念叨一日! 这还不算,他爹为了做出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自己亲自带着人来捧场不说,还逼着他带学院好友去德天阁捧场。 郭七郎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不照做,拖了四五日实在拖不下去了,借着一个学子生辰,提出请客去德天阁大吃一顿。 如今的德天阁食铺,和镇上的德天阁一样,过了免费期便贵得吓人。 倒不是饭菜有多贵,而是好的包厢价格要加钱加价才能预定,据说那里才能品尝一些德天阁独一无二的私房菜。 因为没有预约,只能在大堂就餐,郭七郎拿着菜单扫了一眼,都是陌生的菜名,直接将菜单递给今日过生辰的好友,大方道: “喜欢的随便点。” 包厢里,秦十三将目光从郭七郎身上收回,语气欣慰道: “看来郭家是真的冰释前嫌了。” 罗锦笑着点点头,将两坛酒递给他和黄秋阳,“这是刚酿好的酒,算是德天阁的谢礼。” 秦十三笑笑没接,接着吃菜,黄秋阳看他一眼,“秦兄若是不要,不如让给我如何?我祖父和妹妹念叨好些时日了。” “你妹妹也爱喝酒?”秦十三古怪看黄秋阳一眼问道。 黄秋阳哈哈一笑。 “她爱的啊,可不是酒...” 正说着话,大丫来找罗锦,神态颇有些为难: “有人堵在门口不进来,说是要在外面摆席,边吃边看字。” 罗锦对秦十三黄秋阳道一声自便,便随大丫出去了。 黄秋阳走到窗边看过去。 他们今日特地要了能看到大门口的包厢,能看到门口门外的一切动静,只见此时门口聚集了好些人。 不同于以往学子们随便看看,今日来看字的是几位气质儒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中年老爷。 “这几位面生,不像是白麓镇人。”黄秋阳说道。 秦十三也看了看,不是他认识的人,点点头,“应该也不是饶州人士。” 这些年他爹爹带他拜访了不少大儒,如此气质的,若是饶州人士他不会没印象。 大门口,罗锦客客气气朝几位老爷行礼: “今日天冷,几位老爷果真要在此就餐吗?” 几位老爷看过来,其中一个穿月牙白袍子的老爷笑了笑,“你们这铺子不简单啊,居然弄来冯老的墨宝。” 类似的话罗锦这段时日听到太多,便笑笑道: “让各位老爷见笑了,此墨宝并不是冯老亲笔,是友人赠送的仿品。” 仿品? 月牙白袍子老爷微微蹙眉。 “不可能。”他说道。 随即指着门联上的一个字道: “此处有冯老的特殊风格,只有冯老及其弟子知道,怎会是仿品?” 罗锦没见过冯老的字体,但也知道那些书画大儒喜好在自己的作品上加些个人标识,闻言就是一愣,侧头仔细看了看。 说实话,他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看到字旁边被人不小心刮花的部分。 那个老爷本来没看到刮花,此时也注意到了,脸色旋即一变: “此等贵重之物,怎可挂在此处风吹雨淋如此糟践?” 语气颇为恼怒。 大丫有些忐忑地看罗锦一眼,她总觉得这几个人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找茬的。 罗锦则是淡淡一笑。 “是是,各位老爷莫气,今晚我便让人修个挡风挡雨的檐子。” 罗锦回到包厢时,门口枣树下专门为那几位老爷摆的桌椅已经上好了酒菜,那些老爷果真顶着寒风边吃边点评那副字。 罗锦无奈笑笑。 “看来要在那边搭个亭子,专门供雅士们赏字用。” 黄秋阳摸摸鼻头,没有接话。 他那鬼灵精的妹妹,怕是就盼着这一幕吧。 食铺内人声鼎沸,一墙之隔的田盱直坐在一整面书墙下的书桌前认真誊写。 不时有香味儿酒味儿从窗户飘出来,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笔如有神助不停输出漂亮的字体。 “这里的书都可以借吗?” 有吃完饭出来的学子看到图书馆,好奇问道。 田盱直抬起头,指了指书铺上方挂着的一排字,“书非借不能读,自然都可以借。” 闻言那学子走了进来。 “书非借不能读,这句话有意思...” 说着他开始认真看书墙上的书,一开始只是随便看看,看着看着就神情凝重起来。 “这些书真的都可以借?”他不敢置信问道。 田盱直不说话了,直接起身将他盯着看了许久的书拿出来,“你要借吗?” 学子神情呆呆地点头。 田盱直拿出一个册子地给他,“填表,还书的时候带上一本我们没有的书作为酬劳就可以了。” 学子看了看册子。 是一个表格,并不复杂,需要添些本人姓名学院联系地址夫子名称,以及还书时作为酬劳的书本名称这些。 学子认认真真填了,将册子递给田盱直,田盱直确认无误后将书递过去,“五日内归还,可誊抄,原本不可转阅。” 那学子拿着书走了,脚步有些虚,神情更是惊喜。 天啦。 他居然轻轻松松借到一本千金不换的高阶书! 虽然只是誊抄本,但那可是曾经的天才祭酒批注过的书! 田盱直目送那学子离开,了然一笑。 他一开始也这般失态呢。 这里的书虽然不多,但有好些珍品,是他们这种贫困学子做梦都不敢肖像的,如今却唾手可得...简直像做梦一般。 那位学子很快又折了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几个同窗,几人半信半疑地进了屋子,然后也跟刚才那学子一般,不可置信地填了表拿了书走了。 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来食铺的学子尤其多,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那本就空着大半的书墙彻底空了。 有个学子甚至看中田盱直正在抄的那本书,“这个可以吗?” 田盱直倒也没拒绝,“你要是不急,今日我抄完明日带去学院给你。” 学子一脸不舍地离开。 田盱直松口气,抬头看一眼空空如也的书墙,突然有些恐慌。 “要是不按时还回来,或者破损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小亮进来听到田盱直的问题,一脸古怪,“再抄一份不就行了?” 反正都是誊抄本,小白找人来抄书不就是考虑到那些特殊情况么。 田盱直倒吸一口凉气。 “那你哥哥到底图什么?” 哪怕那些学子有拿书来换,但抄书的纸和墨都不便宜,又不收钱,搞这么个图书馆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小亮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哥哥可能就喜欢看别人读书吧。” 田盱直走到食铺门口,看着德天阁几个字,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呢? 他又不是有闲钱去外面吃饭的人。 忽的,他脑中灵光一闪。 莫不是那次给他写信,问他要不要接受资助事后帮忙挂田的那个铺子? “你不干了?” 罗锦一脸惊讶看着田盱直,前几日不还一脸惊喜表示很喜欢这份工作? 田盱直将抄好的书与借书名册递给罗锦,拱了拱手。 “如果是想让我帮忙挂田,恕我不能从命。” 罗锦古怪看田盱直一眼,“谁说要让你挂田了?” 田盱直人如其名,是个直脾气,便将白拂之前写信给他的事情说了。 罗锦听完沉默了。 “那是何时的事?”半晌他问道。 “考前三四个月的样子。” 那便是在遇见他之前,罗锦觉得他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叹口气伸手接过书,“不会要你挂田,你若还是不放心,不想干也不强求。” 田盱直拱拱手走了。 次日又有学子来借书,却发现图书馆关门了,门口有个告示,招聘愿意勤工俭学的学子前来抄书,每月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贫困学子可不是小数目,比学院里帮夫子做杂活儿要高出许多,很快就有学子来应聘。 罗锦选了三个才学普通但字迹好看的学子,三人都是秀才,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誊抄黄秋阳借给铺子的一批书。 “你们还招人吗?” 有前来借书却被告知要等书还回来才能借的学子问道。 三人中最年长的邓元白走过来,和气道: “铺子不需要人帮忙了,但是愿意抄书的都可以拿书回去抄,按本计酬。” 那学子拿着一本书开开心心走了。 晚上邓元白拿着册子找罗锦,邓元白是认识罗锦的,但两人仅仅是点头之交。 “这些是今日拿书回去抄的学子。”邓元白说道。 罗锦看了看,点点头将册子放在一边,“邓兄也辛苦了,不早了,早点回学院歇息吧。” 邓元白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 “我看到先前抄书的那个学子在门口徘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罗锦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多说什么,让邓元白回去了。 第142章:到家 与摄政王分道扬镳后,白拂没急着回饶州,而是去途经的青州与怀州转了转,因此回到小溪村时晚了些时日。 老远看到村口几个熟悉身影在光秃秃的大榕树下徘徊,她微微勾唇,腿一夹马肚子,快速跑去。 自从虎啸镖局那边传话来,说白拂估摸着这几日能到家,小亮小四儿巴格罗锦几人就轮流巴巴地守在这颗大榕树下。 “小白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儿耽误了?” 小亮不停揉搓一片枯叶子,神情惴惴不安地说道。 他总觉得白拂好像离开了很久,久到他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巴格说要帮他重新染,他没同意,小白说过喜欢他的白头发,他想让她回来看到。 小四儿则拿着个砖块似的东西,一面在手上一颠一颠的,这是老李匠这段时日不断改善的成果,他也想让公子回来就能看到。 他一面看罗锦与秦十三对弈,一面答道: “早上我大姐就让人去镇上问了,公子出发前精神得很,还说路上要顺路逛逛其它地方,晚点也正常。” 小亮神色稍缓,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小四儿忙走过去将马甲脱下披在小亮身上。 “小亮公子你身子弱,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别学小思公子,没等到白公子,把自己先冻病了。” 他们看到小亮的白头发,听巴格解释才知道怎么回事,那之后大家更护着小亮,生怕他摔到碰到饿到冷到。 特别是小四儿,他以前还偶尔让小亮自己拿食盒,现在每日将食盒送到课室才舍得走。 “谢谢小四儿,我没事的。” 小亮笑笑,想起生病的小思又有些愁,“也不知道小思好点没有,晚点我们去看看他吧。” 秦十三摆摆手。 “斐夫子说情况好点会告知一声,你们暂时别去,把病气过给你们就不好了。” “是是”小四儿忙接下话,“小亮公子还是别去了,明儿个我替你去看看回来告诉你。” 罗锦又落下一子,转头看向村口。 远处似乎有一人一骑疾驰而来,好一个鲜衣怒马的...他猛地起身。 “你们看,那是不是公子?” 闻言其他人都精神一震,转头看了过去。 “应该是他!” 秦十三眼睛最尖,眯眼看了会儿笑着说了句。 巴格也看了半天,却觉得不像,“小白不会骑马,而且那人戴着面纱...” “是小白是小白” 小亮已经撒腿迎了上去,“小白你终于回来了!”他喜不自胜地喊道。 看小亮不管不顾跑过来,白拂并没有停马,面纱下的唇角勾起,反而加了一鞭子,从小亮身边疾驰而过。 被忽略的小亮:“......” 莫不是看错了? 紧跟其后与马擦肩而过的其它几人:“......” 还不待他们陷入自我怀疑,身后又传来马扬蹄嘶喊的声音。 几人同时回头。 穿过扬尘,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怎么了?白马王子太帅,认不出来了?”白拂调侃着问道。 这小子! “你不是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白马王子,还可能是唐僧吗?”秦十三最先反应过来,朝白拂走去。 罗锦颔首摇头笑笑,抬脚跟上。 “小白!你都会骑马了啊!”小亮小四儿先一步,上前欢喜地抚摸马脖子。 小四儿围着马转了一圈,咦,这马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些眼熟。 “帅不帅?” 白拂拍拍马头,笑道: “如今它是我的了,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大白。” 看一眼棕色的马毛,秦十三好笑。 “你是小白,它是大白,那你是不是还要喊它一声大哥?” “就你话多” 白拂佯装恼怒瞪秦十三一眼,又看罗锦,“我们家大白可是千里马,这一路跑回来都不带喘的...明年送罗大哥去元都赶考就靠它了!” 等罗锦走近,她笑嘻嘻抬手恭喜道: “恭喜罗举人!” 原来已经知道了,罗锦笑着回了个标准礼,“罗锦不负公子厚望。” 几人都被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 “好了好了,都别站在这说话了,不然大丫姐姐做的饭菜又要热一遍了。”小四儿见缝插针说道。 “回家咯!” 白拂拉马绳,大白调转个方向。 “小亮小四儿上来,让白马王子带你们飞一圈” 回到家,一众人自然是好一阵热闹。 白拂将一路所见所闻和收获简单说给大家听,当听白拂说和郭六郎合作,而郭六郎就是郭家村那个被他们救起的人时,小四儿整个人都懵了。 “公子”小四儿苦着脸,“那他还气着吗?不会还找我麻烦吧?” 知道小四儿一直担心这事儿,白拂有些好笑,“都解释清楚了,咱们没有上门去要过什么报酬,这事肯定有其他人搞鬼,我们以后留个心,看能不能将搞鬼的人找到,多防着点。” 小四儿忙点头。 “好,什么人这么黑良心,居然冒充我去要钱,太可恶了!” 那日罗锦秦十三也在场,他们回忆了一番,罗锦道: “当时在场的我记得,回头我列个名单,找机会调查一番。” “好”白拂点头,“不要大张旗鼓,暗自调查吧,我怀疑背后的人是郭家自己人。” “明白。” “小白” 秦十三安静好一会儿了,突然道: “郭家村的煤作坊是郭六郎家的,你现在开一个煤作坊跟他们竞争,郭家能同意?” 白拂笑笑。 “我要卖的东西他们可没有,何谈竞争。” “他们可不一定这么想。”秦十三说。 这个白拂不否认,不过她不在意。 “他们要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当初找他们合作,他们拒绝了,这次合作是贺老夫人亲自批的,他们还能闹到安州去不成?” 杏儿说郭家最近几年的货款都没结,他们好意思去闹才怪。 秦十三和罗锦对视一眼。 先前他们还有些想不通郭家为什么针对德天阁,只当时巧合误会,现在事情一串连,便都想明白了。 先是白拂和小四儿救了郭家儿子,后又有人冒充小四儿去索要报酬,闹得郭家儿子名声受损。 再是白拂去跟人家谈煤炭合作,被拒绝。 后来的营养餐,屎戳子,都不过是矛盾的导火线。 “小白,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一下。”秦十三想了想,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 白拂听得有些无语。 营养餐这个,她是存了点搞噱头的私心的,但没想到黄家嫡孙这么给力,居然为了吃营养餐去搞了个参考名额,还直接中了举人... 若没有郭家倒霉催的屎戳子这事,这简直是一次完美的产品营销。 她揉着太阳穴无奈笑了笑,“那我现在是要先去感谢黄公子,还是先去慰问下郭家七郎?” 不等回答,又道: “你们这个考试也太不人性化了,书上不也说,五谷轮回,屎溺之事乃人之常情,寒窗苦读多年去考试已经很不容易了,何苦还要在无谓的事情上为难考生?” 屎戳子这事,白拂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现代考试也没有谁能上厕所,但古代考试一考一整天,考场环境又那么恶劣,吃得也不新鲜,拉个肚子不要太容易! 罗锦深有同感。 “若不是靠着公子给的驱蚊水和不易坏吃食,我与黄公子怕是也撑不到最后...对了,公子,驱蚊水还有吗?黄家公子说好些人找他买这个。” 白拂缓缓摇头,“没了,最后一点,都给你了。” ... 吃过丰富洗尘宴,听说小思因为等她受凉发了热,白拂顾不得休息,带着医药包跟秦十三一起出门去了白麓学院。 阿礼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看到是秦十三和白拂,惊喜地啊了一声。 “真的是十...” 他倏地停住,看一眼一旁秦十三,忙改口道: “白公子,快请进,小思公子一直盼着您!” 秦十三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微微蹙眉,看白拂已经说笑着进了屋,只好摇摇头跟上。 “公子,白公子来了”走到一扇门前,阿礼敲门说道。 很快,屋里传来动静,有小声说话声,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打开,斐公子清俊儒雅的面庞露出来。 看到白拂,他微微一愣,很快恢复如常。 “这么晚还亲自过来,白公子费心了。”斐公子浅笑着说道。 白拂一笑。 “应该的,我先去看看小思。” 斐公子微微侧身让白拂进去,秦十三想了想,没有跟进去,留在外面和阿礼说话。 屋内,白拂看着斐公子。 “之前小思说公子因为帮学子备考很忙,十娘没能前来拜访,还请斐公子见谅。” 斐公子脚步一顿,微微叹口气,决定替女儿揭过这一章,“是,知道你就是小亮哥哥,我也是很意外。”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小思床前,小家伙这会儿醒了,头上顶着个湿帕子,双眼迷糊地看着白拂。 “小白你总算回来了。”她虚弱地说道。 白拂笑着坐到床边,“听说你是为了等我病的?” 小思点点头,又问: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那边多办了几件事,耽误了” 白拂说着话,摸了摸小家伙额头,烧得有些厉害。 她从医药包里拿出一个温度计,甩了甩,看向小家伙: “姐姐要把这个放在你胳肢窝夹一会儿,可以吗?” 第143章:男主BGM 小思好奇打量这个奇怪物件,点头同意,那边斐公子已经转头看向另一边。 女儿大了,他照顾起来多有不便。 如今已入冬,屋子里挺冷的,白拂没有直接伸手进被子,而是双手揉搓好一会儿,确认已经暖和了,才拿着温度计去解小思衣服。 白拂这边处理完,让小思闭眼休息一会儿,起身问斐公子: “为何不叫婢女来伺候?” 刚才还以为是斐公子和婢女在一起伺候,哪想进来后并没有看到旁人。 “小思不喜欢别人伺候。”斐公子想了想说道。 白拂:“那她平日起居都是她自己?” 斐公子沉默一瞬,点头。 “古妈妈会帮忙,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白拂恍然。 看向小思的目光带上几分赞赏,“这么小就能自理,小思真厉害。” 小思夹着体温计不敢动,闻言睁开半只眼看过来一眼,又立马闭上,那小模样可爱极了,白拂忍不住笑了。 “睁开眼没事的” 两人又客套叙了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白拂起身去取温度计,看了看。 “三十九度...这两日都是这样?”她问道。 熬了几天夜的斐公子,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是,喝了大夫开的方子,热度一直不降。” 白拂不再说话,直接从医疗包里拿出退烧药,斐公子扫一眼她手中的药,转身取来温水递过去。 喂完药,白拂让斐公子去休息。 “我刚才给小思喝了退烧药,要观察一宿,今晚我守在这里,公子几天没睡,去休息吧。” 看到斐公子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秦十三面上并无意外,反而有几分了然。 “秦夫子不必担心,小白手里有秘药,小思不会有事的...当初我感染重风寒,就是他医好的。” 斐公子收回视线,挤出一丝笑,“嗯,我知道。” 知道? 秦十三露出一丝狐疑神色。 这事他又没对人说过,斐夫子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小亮对小思说过? 翌日,白拂感觉到床头有动静,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见小思睁着眼睛,心中一喜,伸手就去探她额头温度。 “嗯,已经降温了,再吃点药,小思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她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才问: “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小思只是定定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小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白拂只当她还病着没精神,起身准备去开门喊阿礼,斐公子正好端着两碗粥推开门走进来,看她出来脸上露出温润的笑。 阳光倾泻而入,因为逆光,斐公子瞬时仿佛整个人都被光线萦绕。 白拂起初只看到一个潇洒风流的暗影,在看到笑的那一瞬,她神色一僵,人顿在那儿-- 妈耶,这是演电影吗? 方才她耳边居然响起男主降临bgm。 她下意识伸出小手手掏了掏耳朵,幻听了吧这是? 嗯,应该是幻听。 因为耳朵掏一掏bgm就停了。 某系统:宿主宿主,我用这两年积攒的积分,给你妈妈发了条讯息,她收到就会来找你哒! 某小只:太好了!那我就暂且原谅你吧! 白拂:咦,男主bgm怎么停了? 白拂微微眯眼逆光打量斐公子。 昨晚灯光暗,加上小思病了,她没顾得上看斐公子。 一晃两年有余,时光似乎对这个男子格外优待,不仅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甚至让他看起来更丰神俊朗。 白拂只觉得,那些玉啊瓷的酸词,都无法形容此人的光彩。 好一个神仙美男。 搁到现代肯定要出道当明星,且妥妥打败她偶像哥哥的那种美男子。 “饿了吧?” 斐公子一进屋见白拂露出诧异地盯着他看,略显尴尬地问道。 意识到失态,白拂神态自若退开两步,神情比抓包她的人还要坦荡自在,就好像刚才那一幕压根没发生过一般。 “刚好,小思退热了,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斐公子略迟疑,然后点头进屋。 “你也熬了一宿,也吃点东西,我让阿礼把隔壁客房收拾出来了,等下你可以去歇会儿。” 斐公子和第一次见时一样,话不多,但很周到有礼,让人舒服,挑不出错。 白拂点头,拿起一碗粥坐到床前喂小思,转头对斐公子说: “斐公子不是还要上课?你去忙吧...小思等下吃了药还要观察,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这里陪她好了。” 长途跋涉刚回来就来了这里,怎么会没事。 斐公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对上小思乞求的小眼神,顿了顿,最后点点头道谢离开。 十娘是女子,小思又不反对十娘接触,确实比他方便不少。 只能先麻烦十娘了。 “阿礼” 斐公子拿着书出门前唤了声,“我等下让小四儿送些白公子换洗衣物过来,你让厨房多备点热水和吃食,有什么事及时唤我。” 这些事其实不需要公子吩咐,阿礼应好,斐公子才放心离去。 斐公子走后,白拂喂小思喝了小半碗粥,等了会儿又喂了药,“好了,小思再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你。” 话是这么说,白拂心里却觉得小思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醒来小家伙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不是摇头就是点头,以前她可是个小话痨,哪怕生病也不至于性子大转弯啊。 她看着小思,沉默了一会儿。 “小思想听孙悟空吗?”她问道。 出发去安州前小思就缠着她讲了好几回合,还说好回来要把漏掉的都补回来。 小思眨巴着小鹿眼摇头,因为还有点发热,圆嘟嘟的脸蛋微红,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让白拂突然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小思想听叮当猫吗?”白拂又问。 昨日听小亮说小思如今最喜欢叮当猫,一直嚷嚷想要个叮当猫那样的宝贝口袋。 小思却还是摇头。 这是咋啦? 白拂眼神左右转了转,“那小思想看我从安州带回来的礼物吗?” 这次白拂带回来的礼物还真不少,家里人手一个,小思的更不必说。 小思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如今又是她债主,白拂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给她挑了一对水头十足的玉镯子。 那是贺老夫人让她送给她胡诌的心上人姑娘的,她当时就想着要拿来送小思。 那头小思仍旧摇头。 白拂:“......” 生病的孩子就是难伺候,只知道摇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想了想,白拂决定放弃,起身帮她压了压被角,“那就睡觉吧。” 小思:“......” 你确定不用再哄哄? 见白拂这么容易就放弃,小思委屈地瘪嘴,“你说我和爹爹是你的救命恩人的。”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白拂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清楚,就听小思继续说道: “小亮又没有救你的命,你送他的宝贝比我多,小白偏心,我不开心。” 小家伙说完这句话,无比委屈似的,泪珠子立马涌了出来。 白拂:“......” 她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很快想明白怎么回事,有些无奈: “那还不是因为小思生日还没到,姐姐还没机会送嘛!” 嗯? 小家伙的眼泪河立马断了流。 “真的吗?”她欣喜问道。 白拂点头,“让姐姐好好想想,送什么宝贝给我们小思,嗯...” 她佯装苦思。 “小思模样的生日蛋糕好呢?还是一身漂亮衣服好呢?还是...” “别别别,十娘,你没什么钱,不用那么破费的。”小思忙阻止白拂继续发散,语气体贴又大方地说: “就送那个救生手环好了,小亮说那个不是很贵。” 白拂了然。 敢情是看上那个。 “好啊”她说道,“不过你还小,那上面的刀片碰了危险,要千万小心。” 小思见白拂这么爽快答应了,开心得瞬间变回小喇叭精,“放心放心,小亮都跟我说了,那个不能随便打开。” 下午斐夫子回来,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有笑声从小思屋子里传出来。 “小白小白,我还想再听一个回合,后来那琵琶公主怎么样了?” 这是小思有些嘶哑却精神抖擞的声音。 斐公子有一瞬恍神,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思一到冬日就容易生病,每次不折腾一俩月掉几斤肉不会罢休。 昨日大夫看过小思还说这次伤寒来势汹汹,怕是有一番苦头吃,结果白拂回来不到一日,就恢复一大截。 这便是秦十三说的秘药么。 “不讲了不讲了,你都听了一下午了,我好困,你挪过去,让我也躺会儿。” 这是小白毫不客气拒绝的声音,没有一丝迁就的意思,就像一对吵吵闹闹的姐妹。 “好小白你给我再讲一个嘛,就一个好不好?” “我睡着了。” 白拂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捂着耳朵。 “小白骗人,明明眼睛还在动!” “你好吵,都被你吵醒了。” “......” 两人对话声不断传出来,斐公子在门口站了会儿,没舍得去敲门打扰。 阿礼拿着新熬好的粥从厨房出来,看到公子正要打招呼,被斐公子噤声手势给打住。 “公子” 阿礼轻手轻脚走过来,在斐公子耳边轻声说: “小小姐中午吃了大半碗粥,下午没再发烧,精神不错。” 何止是不错,听那声音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斐公子笑笑,从阿礼手上接过粥。 “我送进去吧。” “是。” 第144章:炮灰命运 等粥稍微凉了点,斐公子敲响了门。 被允许进门时,看到白拂坐在镜子前扎头发,神态自然,没有一丝一毫在外男面前挽发不合适的神色。 斐公子脚步一顿,很快移开目光。 白拂没有察觉,继续折腾她的古代发髻。 当初她不愿意用女儿身在外行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她不会挽女子发髻,但古代男子发髻其实也挺复杂。 刚开始她都是随便梳个马尾,后来小亮教他挽了男子发髻,可惜他总是挽不好,在桃花坞时小亮没少帮忙。 再后来,小亮上学出门早,挽发的任务便被语文外语几个接手了,省了她不少事。 昨晚坐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下午小思又缠着她讲故事,她便也在小思床上躺了躺,起来后头发有些乱。 挽个头发而已,没什么不好意思,她一边继续倒腾长发一边和斐公子说话。 “我看小思恢复差不多了,我等下要回去,留了药和用法在桌上,万一发烧就照着方子喂给她吃就好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交代道。 “十娘你不管我了?” 听白拂这么说,小思有些焦急又意外的声音传来,人也从床上噌地坐了起来。 白拂被问得一愣。 啥叫不管你了,敢情姐姐昨晚到现在是白忙活? “你下午已经好了啊,剩下的好好休息恢复就好了,我在这里没什么用。” 她耐心解释道。 终于将男子的丸子头搞定,白拂满意拍了拍发髻走到桌前,目光扫一眼桌上的清粥,很快又移开。 “我就不吃了,让小思吃吧。” 她又不是病人,喝一天粥嘴巴都能淡出鸟儿了。 斐公子看一眼她有些歪的发髻,微微抿唇,收回视线。 “辛苦你了,接下来我来照顾就行。”他说道。 白拂嗯一声。 “我明日要去镇上办事,白天就不过来了,晚上来看小思。” 说罢她转身看小思,佯装严肃: “不许调皮,不许折腾你爹爹,乖乖的,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听见没?” 小思嘟着嘴点头,“那小白你要早点来啊。” 白拂做了个ok手势,又将药和用法嘱咐一遍,阻止斐公子送她后自行离开。 白拂一走,小思立即又躺下,看都不看爹爹送到嘴边的白粥,嫌弃道: “小白嘴巴比我还挑剔,肯定是被这白粥吓跑的,阿礼叔的手艺越来越差了。” 斐公子也不恼,神色淡淡道: “古妈妈有事出去了,如果不是你将厨娘丫鬟都赶走,我们也不用吃这些难吃的东西。” 小思重重哼了一声。 “祖母安排的厨娘丫鬟,个个都打爹爹的主意,我才不要被他们得逞。” 斐公子看女儿一眼,有些无奈,问道: “所以你好意思整日麻烦人家小白?” 刚才女儿那句“十娘你不管我了”,有些厚颜无耻了。 这话小思不爱听,赶紧反驳: “我没主动麻烦她照顾啊,是十娘说我们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要涌泉相报的。” “那你找人要礼物,不是主动的?” 斐公子想起刚才阿礼说的话,实在有些汗颜。 自家女儿怕是一直惦记着那救生手环,惦记也就算了,今日居然趁着生病厚颜无耻说了出来,实在... 听见这话,小思心虚地将半个头蒙进被子。 ... “七娘这么急找爹爹有事?” 荣知州尚未踏出院门,便被得了消息赶来的荣七娘给喊住,回头见女儿因急步赶来气息不匀,露出几分责怪之意问道。 荣七娘由靑桃搀扶着走近,屈身福礼,也顾不得气息缓一缓,问道: “爹爹可是要去无量寺?” 饶州的德天寺的一岩大师前些日子来了青州无量寺辩经讲学,青州世家大族的老爷夫人争相去寺庙里参拜,只求能求得一岩大师一杯禅茶。 一岩大师的禅茶,不是一般的禅茶,一般人自然喝不到。 而且禅茶只是小事,喝完禅茶后要在佛前奉上千两香油钱,以表诚心。 这份诚心便劝退了大多人,但诚心足的人也不少,只因这禅茶据说有助人悟道祛灾聚福的功效。 无奈一岩大师潜心佛法,不愿受凡尘叨扰,整日在禅房与佛印大师辩禅,不见访客,因此众人皆是无缘一见。 直至近日。 不知是否因为临近归期,无量寺里放出消息,一岩大师将留出三日,与有缘人谈茶论道。 消息一经传出,荣知州便急着去拜访,不为别的,只因女儿前些年偶遇高人,这才让原本卧床不起的身子有了好转。 荣知州本不信神佛,但有了那次奇遇,便抱了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想着若能再替女儿求得禅茶,祛灾聚福,女儿身子必能更好一些。 好不容易送走小世子,禅茶也只剩最后一日,他便急冲冲要往无量寺赶,说不定还能分得一杯。 “是,再不去怕是无量寺要关门送客了,我去去就回。”荣知州也不瞒着,说完面色匆匆要走,却被荣七娘突然拉住袖子。 “爹爹”荣七娘说道,“若是为女儿去求禅茶,万万不可。” 不可? 荣知州转过身,眼神示意女儿说清楚。 “之前替我看病的高人说过。”荣七娘凑近爹爹耳边,“我这个病啊,是靠道家秘法治好的,若爹爹去求神佛,怕是会起了冲突。” 还有这事? 荣知州露出几分困惑神情。 夫人当时只说是个路过的高人,并未细说,却不想,原来是道家中人... 女儿断然不会骗自己,若真如此,贸然去求神佛确实有些不妥,荣知州犹疑地点点头。 见爹爹已经动摇,荣七娘拉着他往回走,“爹爹,汤神医在家呆了这么些天,如今外边都在传您投诚了摄政王一派,这事您怎么看?” 话题一转,荣知州顿时露出几分无奈,笑着摇摇头,“摄政王哪里需要我一个小小五品知州来投诚。” 荣七娘眸光闪了闪,也是笑。 “爹爹这么想就对了,爹爹好好当父母官便是,不需要向谁投诚。” “小姐为何那般说?” 扶着荣七娘回屋的路上,婢女靑桃欲言又止看了小姐一眼又一眼,最后忍不住问道。 别人不知道,她作为小姐贴身婢女,那高人看了病留了药方便走了,并不曾多说一句话。 荣七娘并不答,摆摆手示意靑桃不要多问,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去问问青松,打听到了吗?” 既然小姐不让问,那必定有不能说的理由,靑桃便不再多想,将小姐扶回屋子便亲自去寻青松。 不多会儿,一个小厮跟着靑桃进了答话。 “小姐”青松上前道,“小的让铺子掌柜去跟无量寺负责采买的和尚打听了,说寺里大后日便要恢复日常采买了。” 那看来那酒肉和尚是真的要走了。 这样爹爹就不会被那帮人拉帮结派,也不会当那无谓的炮灰了。 荣七娘松口气,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记得大后日去铺子再确认是否属实。” 青松应是,看一眼小姐,见小姐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却并没有走远,在屋门口等了会儿,见靑桃出来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靑桃姐姐,我今日在外边走动,听到好多人在说咱们家小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事关小姐,青松又这般吞吞吐吐,必然不是小事,靑桃示意青松赶紧说。 “那日小姐被汤神医儿子喊妈妈的事已经传开,汤神医与小公子在咱府上也住了些时日,外边如今都说必定是咱小姐长得像小公子的娘,才让汤神医与小公子这般惦记。” 他顿了顿,“还有人说,咱小姐要去给小公子当后娘了,咱们老爷因为女婿要投诚摄政王。” 靑桃蹙眉。 “那日小公子不是已经当众解释过是看错人了?” “可不是吗!” 想起那些人背后嚼舌根的模样,青松也是忿忿,“那些个以讹传讹的,一个个嘴巴闲得慌!我怎么解释他们都听不进去!” “不行,小姐身子弱不能生气,不能让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影响小姐,这事先不要告诉小姐。” 靑桃说着,听到身后有动静,赶紧对青松使个眼色,转身进了屋。 “外面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让青松不要特地去解释。”靑桃进了屋,便听到小姐淡淡说这么一句,知道小姐是听到了。 “小姐,您毕竟是黄花闺女,怎么能任由那些人嚼舌根坏了闺誉!夫人说您恢复了要给您说门好亲事呢。”靑桃不赞同地说道。 荣七娘浅浅笑了笑。 “我这破败身子,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事已至此,闺誉坏了就坏了,我就在家陪着爹娘也挺好。” 说着荣七娘垂下眸子。 这谣言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因着这个谣言,以后说不定能保他爹爹的仕途和她一家老小的姓名。 这本她学生时代看过的小说,很多小细节她已经记不清,若不是她穿成了荣知州的女儿,她都忘了有荣知州这么号人物。 只记得将来摄政王会在一怒之下,将一岩大师以及与一岩大师勾结的一众官员连根拔起,五马分尸,用以祭奠边境之战中因为自己人泄密而无辜伤亡的兵士。 其中就包括她爹,青州知州。 为了避免全家炮灰命运,她要让他爹爹远离一岩大师,从而远离皇权争斗。 至于与汤神医的谣言,这个她可真没想到。 也不知道那小孩子为什么突然黏上她,时不时来她院子里蹭吃蹭喝,还问她爱不爱吃小章鱼,说自己最爱小章鱼了,每日睡觉都要抱着小章鱼玩具听故事才睡得着。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青州又不是元都,离海那么远,哪里来的小章鱼。 【女主女主,再不来剧情快崩了!你要回不去了!】 伴随着一阵骤然响起的短促背景音,一个不辨男女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荣七娘拿药碗的手一顿。 唔? 第145章:井然有序 从学院回来,白拂直奔食铺,大丫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几样她平日爱吃的。 “还以为公子路上奔波会又黑又瘦呢?”大丫笑着打量白拂,“现在一看,不仅没瘦,好像还壮实了点咧。” 白拂弯了弯唇角。 在郭家每日吃补品,能不壮实么。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铺子没什么人,吃完饭白拂在铺子各个角落转了转,老李匠和林永元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将铺子造得很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而且看得出来铺子被打理得很用心,角角落落干净整洁,连柜台上的绿植都一尘不染的。 看到他回来,店里的小媳妇儿小伙子并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问候。 白拂笑着回应,参观完后对大丫夸赞道: “培训得不错,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刚开始村里人看到她都不敢靠近,也不敢跟她对视,就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大丫笑笑。 “三丫的嘴巴毒,把大家好一通说才改过来。” 白拂微微挑眉,“三丫如今都这么厉害了?”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比三丫年长。 “可不是” 大丫想到三丫给人培训时的神气模样,忍不住又笑。 “她说啊,德天阁的客人都是天皇老儿,为天皇老儿端茶送水的人,都得是仙女儿,可不能小气吧唧的丢了德天阁的脸。” 白拂哈哈笑,旋即一脸赞赏地点点头,“三丫悟性不错。” 快到饭点,陆续有客人过来,白拂让大丫去忙,自己又在四周转了转。 书铺里有个学子正在抄书,白拂走了进去。 学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浅浅一笑说道:“请问是要借书还是要抄书?” 白拂回以一笑,抬头扫视书架,书比先前多了,“我就看看。” 那学子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太意外,这些时日来吃饭的人偶尔也会过来瞧瞧,便道: “请随意。” 学子说完便继续抄他的书,也不再关注白拂这边。 白拂落了个自在,随便翻了几本书,字体五花八门,看样子大多是近日新抄的。 没想到罗锦办事这么给力,多了这么多书却没支付多少银子出去,短短时日便将图书馆运作了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我们不是白麓学院的,也可以借书吗?”一个年轻人进来小声问道。 抄书的学子抬起头,“都可以借,按时还就行。” 那年轻人露出几分惊喜,拉着同伴进来找了书,然后填了表格后离开。 白拂没有久待,空着手离开了。 两个学子与她擦肩而过进了图书馆,白拂回头看了一眼,记住几人的样子后离开。 等白拂从河边钓鱼台转一圈回来,天色已暗,食铺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看着都热闹,她觉得挺满意,便也不再多看,转身往家方向走。 大丫让人从食铺里送了晚饭回来,罗锦几人正在摆饭,看到白拂回来小亮高兴迎过来,“小思好点了吗?” 白拂点点头,“别担心,再养几日就好了。” 罗锦走过来问道: “累了吧,大丫说你刚吃过饭,要不要先去洗漱?” 白拂揉了揉肩膀,“好,我先去洗洗了。” 水提前烧好了,巴格二话不说起身拿着木桶去给打水,给白拂卫生间外边的大水箱装上,又将火点上,“现在天气冷,这样水可以多热一会儿。” 白拂点点头回了屋。 屋里暖暖的,看样子地龙火墙已经提前给她烧好了,于是她果断地脱了个干净,抱着干净衣服去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时,罗锦他们已经吃完饭,小四儿也来了,正在煮姜茶等她。 如今大丫他们在铺子里忙,乐婶子晚上要照顾家里,家里的活儿都被几个男人自动包干了。 “人手不够的话再请些人吧。”白拂接过茶喝了一口,看向罗锦,“你明年还要春闱,不要因为这些事分心。” 罗锦倒没有说不用,想了想点头道: “好,我这几日便安排。” 几人说了会儿话,昨日主要是白拂说,今日则是罗锦巴格小四儿说,都是白拂出发前交代的一些事情进展情况。 白拂喝着茶安静听着。 德天阁的两个铺子一切顺利,与云旗合作的三个铺子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她的院子又建好两进,地里的庄稼收获也安排妥当。 煤工坊早已建好,新到的煤都保管妥善,人员也安排好了,就等她去安排后续。 最让白拂欣慰的是挂田的事已经安排好,罗锦主动问她剩余的份额该怎么安排,若需要可以将小溪村的村民的田地都挂上。 “那就都挂上吧,村里人一年到头不容易。”白拂说道。 说起挂田的事,小四儿突然有些气愤,“公子,那时候你让我给学院学子送信,有个叫田盱直的学子你记得吗?” 说实话白拂已经记不得了,但听小四儿语气应该与她有关,便问道: “他怎么了?” 小四儿便将田盱直借书墨书以及后来不愿意挂田辞职不干的事说了。 白拂见小四儿那般气愤,冲他做了个冷静的手势,“读书人有时候是比较难理解,但那是人家的理念,我们要尊重,没什么好气的。” 小四儿还是气愤。 “都说了不用他挂田,他还那般做,好像我们是骗他似的,太气人了,现在还有脸回来借书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白拂摊摊手,不接话。 罗锦看白拂一眼,“你真的不介意他这么做?” 白拂无所谓地笑笑,“我介意他就能变得不一样?” 罗锦摇头。 “那不就得了?”白拂说,“这都是小事,不值得介意,让他自便吧。” 小四儿回去后李枣又来了一趟,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带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一只兔一头猪过来,堵在门口让白拂自己看。 白拂嘴角直抽抽。 这刺头少年,啥意思,每种动物派个代表来给她瞅瞅的意思? “知道了,养得不错。”白拂也简洁说道。 李枣哦一声,转身带着他的代表团走了。 “小白”小亮凑过来,“听说你快回来了,李枣哥哥每天对着动物说话的时间都比以往长了。” 白拂弯了弯唇角,“那之前他都偷懒了?” “可不就是”小亮毫无负担地告状,“他笑得可磕碜了,而且有时候让村里的小孩跟动物们说话,自己偷懒了呢。” 白拂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几日,白拂每日忙得脚不着地。 先带小四儿去煤作坊做了些样品,然后带着比较满意的去了趟虎啸镖局谈后面安排。 看完样品,云镖头果然对蜂窝煤很感兴趣。 又听白拂说贺家拿到官煤独家供应权,觉得这个合作大有操作空间,便欣然同意了三方合作方案。 “白公子意思是先只在白麓镇试点出售?”云镖头认真听了白拂的计划后问道。 “是” 白拂点头,“因为配方还要调整改良,还有一些安全事项需要宣传到位,培训工人也需要一步一步来,一开始不宜太冒进。” 云镖头点点头,他是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人,既然决定合作,那该放手时就要放手,他提供需要的支援即可。 “那后续就让云旗和孙先生跟进,需要怎么做你跟他们说即可。” 白拂拱手道谢。 云旗想到另一件事,“我去煤作坊看过了,有点小,大规模怕是一时供不过来。” “没关系” 白拂解释道: “蜂窝煤适合在当地制作,我们多培养些熟练工匠,到时候在各个铺子附近建煤作坊,现做现卖。” 这边谈完细节,白拂才有空去云旗胜和德天阁看看。 这段时间开展的业务太多,白拂本来还有些不放心,去转一圈却发现一切果然如罗锦说的那般井然有序。 “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了啊” 她吃着二丫三丫做的蛋黄酥和冰糖果子,笑着感叹道。 她不过是写了食谱,二丫三丫做出来的味道却远比她以为的好,中午她还试了云旗胜的酸汤米粉,那味道...感动得她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要知道,她在现代时就好这口。 “其实这大都是罗公子功劳” 二丫笑着说道: “除了整理食谱,从选料选用具,到请人试吃提意见改良,都是罗公子带着我们做的。” 白拂笑笑。 “罗大哥做的可不止这些,他还去府衙把土地免税手续都办好了,帮我们省了好多银子呢,回头一定要给他颁个大奖。” 虽然忙,白拂也不忘每日抽空来看看小思恢复情况。 “应该好全了,明天上课没问题。”这日她查看一番后说道。 小孩子感冒发烧这事,她没经历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业务娴熟得很。 小思发出一声哀嚎。 她不想去上课啊,她只想听小白讲故事! 又耍赖,白拂目光撇过去,天下小孩子果然都不爱上学。 她将剩余的药和温度计收好,坐到小思一旁,顺手接过斐公子递来的茶,正好有些渴,没有多想一口倒进嘴里。 “啊,烫!” 一口茶刚进嘴,下一秒如数又全吐了出来,白拂有些懵地抬眼,见斐公子手还举着,和小思一样,一脸惊讶。 应该是想劝她慢点喝。 可惜晚了。 家里人都知道她不太喜欢喝热茶,一般都备着温水...失策了。 她豁着嘴倒吸几口凉气,有些尴尬地看这对父女,呵呵两声。 “有些烫,有些烫。” 小思:“......” 斐公子抿住微勾的唇角,重新倒了一杯,晃了晃才递过去,“烫,慢点喝。” “哦。” 白拂看着还在冒热烟的茶,心道我想快也快不了啊。 第146章:租房 “这几日多谢小白了。”斐公子说道。 在小思的强烈要求下,斐公子如今也和小思一样喊白拂小白。 白拂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都是药的功劳。” 说罢看一眼医疗包,想起越来越空的药盒,心里不受控制地一阵肉痛,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 “我听十三说,这些药价值不菲。”斐公子说着,用好看的手推过来一张银票,“这是药钱。” 白拂下意识瞅了瞅银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爷俩都好有钱,一个用一千两压荷包,一个出手就是一万两付药费! 看了会儿,白拂将银票推回去。 “你们是我救命恩人,自然不用和秦十三比。” 说完从钱袋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丹娘,“喏,本金一千两还你,另外两百五十两是利息。” 这次的煤郭六郎没收钱,运费又由虎啸镖局承担,所以她来往一趟并没有花多少钱,她不喜欢欠人钱,回来立马让数学将欠的款都结算了。 如今手头虽然算不上宽裕,但支付利息的钱还是有的。 利息? 斐公子一怔,审视的目光扫向女儿。 女儿并没有对他提起这事。 小思将一千两收好,小手一推将利息退回来,“我没说要利息,小白你都给秦十三哥哥吧。” 说完小心翼翼看向自家爹爹,理直气壮道: “小白出门前身上钱不够,找秦十三哥哥借钱,秦十三哥哥说没钱,我有,就都拿出来给小白了,利息不是我说的。” 斐夫子不说话。 他倒是小看女儿了,瞒着他做了不少事情。 “对对,小思没说利息,利息是我主动说的。” 白拂不知道小思没跟她爹爹说这事,但收到小思的求生信号,立马明白过来,忙替她解释。 斐公子假装没看到两人互动,想了想,将一万两银票又递过去,说道: “我与小思今年打算在饶州过年,前些时日让阿礼去学院外租间房子,没找到合适的,听小思说你在小溪村的房子都建好了,准备租出去,这钱当租金如何?” 这样啊。 另外两套院子是打算租出去,白拂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与沈三金商量,租给熟人总比租给外人强。 “房子刚建好,你们要是喜欢随时可以去住,不用给这么多钱。”白拂说道。 古代买房贵,但是租房其实很便宜,这一万两都可以直接买房了,人家这是变相付药费,她哪里好意思收。 “小白你就收下吧。” 知道自家爹爹不占人便宜的性子,小思生怕白拂拒绝银子爹爹不愿意住了,忙帮腔道: “新院子我去看过好多遍了,我很喜欢,就租给我们吧” 说着从凳子上跳下来,附耳小声道: “小白你要是不收钱我爹爹肯定不好意思去住,这钱又不多,你就收了吧。” 一万两不多? 你们家也有矿啊? 白拂看向斐公子,“你们是打算常住吗?” 小思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是啊是啊,她就要在这里常住! 这里有吃有喝有玩有朋友,还有故事听,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有意思。 白拂撇小思那小模样一眼,被这个小可爱天使般的小表情给萌化了。 唔,到底是哪家的神仙老母亲,生出这样的小可爱。 好想揉一把。 不过她仍旧看着斐公子。 这种大事哪能听小孩子的,得听监护人怎么说。 斐公子想了想,“暂时不确定,不过明年天转暖之前应该都会在这里。” 那就是还有好几个月呢。 白拂想了想,收了银子,“那就恭敬不容从命了,这银子就当押金,我先收着,到时候你们走之前我再退回去。” 煤工坊现在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她也不矫情,就当是借用一下吧。 虽然如愿了,但小思还是嘟起小嘴,一脸幽怨看着爹爹。 管它天冷天热,她都不想走啊! 斐公子不置可否,只淡淡看小思一眼,转移话题问起白拂食铺的事。 食铺开张后学院的学生经常提起,夫子们也听到风声,加上秦十三罗锦给夫子们送了免费试吃券,不少夫子相约前去捧场,回来无一例外提起门口冯老的字。 斐公子因为小思病了,没能去捧场,听其它夫子说得神乎其神,也有些好奇。 “铺子门口的门联,真是冯老亲笔?”他状似随意问道。 白拂一愣,门口有门联的事她是知道的,但-- “冯老是谁?”她问道。 小思眨眨眼。 “小白,你连冯老都不知道吗?大业国文豪大儒们的祖师爷啊!”小思一脸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小白你怎么能不知道的表情。 白拂一脸淡然,摇摇头,“我又不是文豪大儒,认识他们的祖师爷干嘛?” 小思又眨眨眼。 唔,好像有点道理啊。 她也不认得别人家的爷爷。 小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只好又解释道: “就是个读书写字画画很厉害的老头儿,他的字很值钱。” 那副门联白拂看到是看到,不过并没有在意,不过是两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吉祥话而已。 她在现代贴门口的对联可比这个好看多了,并没看出哪里好。 “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大儒祖师爷就这水平?” 白拂不确定地问道。 斐公子已经猜出白拂确实不知道这是不是亲笔,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不像冯老的风格。”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白拂告辞离开。 “爹爹怎么改变主意了?” 白拂一离开,小思小脸满是兴奋地问道。 是她提议去小白那边住,爹爹却告诉她阿礼已经在郭家村找到合适的房子,没想到今日爹爹就如了她的意。 看女儿这般兴奋,斐公子面上也带上笑意。 “你祖母来信说如果我们不回去过年,她便过来陪我们,郭家村的房子不够用,总是要再租一间的。” 听说祖母要来过年,小思高兴地跳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 想了想,她歪歪脑袋,露出几分不解:“那为什么不再找小白租一间院子?这样祖母来就可以住一起了啊。” 斐公子喝茶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初。 “你祖母喜欢园林风格的屋子,小白那边屋子风格有些特别,你祖母怕是不习惯。” 这样啊... 小思也没多想,想着反正也不远,便哦哦地点头,叽叽喳喳说起其它事情。 斐公子听女儿说话,心里却想着母亲信里的内容,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 咚咚-- “公子,秦夫子来了”阿礼在外面敲门说道。 “小思先休息,爹爹晚点再来。”斐公子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子,便看到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秦夫子。 “老师,找学生可是有要紧的事?”他问道。 秦夫子点头,示意他进屋说,斐公子忙请秦夫子进了书房。 “我得了消息,摄政王此次安州一行,得了大杀器,对陛下极为不利。”秦夫子说道。 斐公子一顿,没有接话。 秦夫子沉着脸望向斐公子。 “所以我的意思是,子宴你不应该再留在饶州,陛下需要你。” 斐公子沉默一刻,缓缓摇头。 “老师,您高估学生了。摄政王手握兵权多年不被动摇,还数次重创北戎,护我大业子民有功,如今威望大盛,又得大杀器,实乃大业国之幸事。” 他顿了顿,看向秦夫子,“对此,陛下与长公主殿下,皆心如明镜。” 呵。 好一个心如明镜。 秦夫子定定看着这个曾经最让他骄傲的学生,眸色变幻。 曾经的斐子宴不是这样的。 他惊才艳艳,他胸有丘壑,他意气风发...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变得冷漠疏离,变得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世人都说他是因为妻子去世受了情伤,他不信,这个学生从来不是沉溺于小情小爱之人。 而且他听长公主提过,斐皇后闲聊时曾说过,家中弟媳人选乃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无奈之人,何来情伤? “可是子宴,皇室正统,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岂能容他一个摄政王把控多年?”秦夫子神色哀戚,“我等文人哪怕所为有限,也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啊!” 斐公子沉默。 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也认同老师的说法,但他当年离开元都除了女儿原因,还有其它。 他不愿意回去。 “老师” 斐公子起身行了个学生礼,“学生惭愧,您说得有理,但是恕学生有难言之隐,不能答应您。” 秦夫子深吸一口气。 “子宴,哪怕你不为其他人着想,总该为你亲姐姐着想吧?她是皇后,她的儿子将是太子,未来的君王,你忍心让自己的侄儿,也成为一个傀儡吗?!” 这话有些重了,当今陛下并不是傀儡,只是被打压而已。 而那打压一开始并不严重,变严重的契机大概是摄政王被先帝强制婚配又差点被夫人偷走兵符开始的。 先帝多疑,陛下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年陛下与大公主联手,一次又一次逼迫摄政王,一次又一次被反逼回来,双方人马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权势让人癫狂,无关对错。 斐公子垂下眼帘,沉默不再言语。 当了陛下那么多年的陪读,陛下性子他最了解不过-- 陛下,斗不过摄政王。 并不是说摄政王有多么无懈可击,而是摄政王护国护民占了大义,且陛下身子羸弱,极可能像先皇一般早早死于疾病,人都不稳,何谈长治久安。 见斐公子沉默不语,秦夫子终是愤愤甩袖离去。 第147章:蜂窝煤 看着老师离去的身影,斐公子在书房久久沉默无言。 “公子” 阿礼小心翼翼走进来,“驸马爷他...” “无碍”斐公子摆摆手。 老师曾是驸马,定是长公主殿下来信说了元都的消息,老师心里担心长公主殿下,这才情急说了这些重话。 当年一场争斗,老师被摄政王抓住把柄卸了官职,长公主不愿意老师留在元都郁郁寡欢,便让老师只身到千里之外的饶州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是情谊深重。 两军对垒,往往立场决定态度,老师也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斐公子轻轻叹口气,拿起一封书信来看。 知道公子不愿再提秦夫子的事,阿礼递上另一封书信,说道: “老夫人已经启程,估摸着再过半个月便到饶州,送信的元宝说...”阿礼顿了顿才说道: “此次不止老夫人一人前来。” 斐公子并不意外,轻嗯一声。 上次他带小思回去,短短数十日,总会有面生女子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母亲从没有断了给他续弦的心思。 若不是他和小思都态度坚决,母亲也怕儿子孙儿离了心,只怕会更加明目张胆大事张罗。 这次来饶州,必然不会安生。 “公子,小小姐先前年幼不懂事,在老夫人面前穿男装女装都不曾在意,如今小小姐大了,也有了男女意识,此次老夫人来...” 阿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老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嫡孙是女儿身,小小姐也不知道老夫人疼的是男儿身份的她。 先前小小姐还小,先夫人也瞒得好,后来公子发现后带走小小姐...当时是瞒过了,但有些事,毕竟躲不了一世。 现在小小姐大了,想继续瞒下去,恐怕有些困难。 这几年,为了避免小小姐产生不必要混乱,公子一点点潜移默化向小小姐灌输她是女子的概念。 同时带她走遍大业国的大山小川,看遍市井百态,只为告诉她,女子男子并无根本区别,虽不至于如男子一般能拜官入相,但也能活得恣意潇洒。 公子是个好夫子,擅于教人于无形,小小姐很信任公子,很好地接受性别的转变。 只偶尔困惑,为何母亲要将她扮作男子? 这个公子无法回答。 实情自然是因为先夫人知道自己卑鄙手段暴露,自知无法再接近公子,需要个儿子来讨好老夫人,也绝了老夫人为公子纳妾的心思。 哎,也不知道先夫人之前是个什么打算,若不是那场急病,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妙计瞒一辈子不成? 想到这,阿礼不由得叹口气。 “先不急” 斐公子摆摆手,揉揉太阳穴,“容我与小思先说说再决定。” ... 为了防止污染水源,煤工坊建在一个偏僻角落。 是个简单的现代仓库构造,有三间联排大屋,后面是原煤仓库,中间是工坊,前面则是成品仓库。 每个大屋有单独的进出门及门房管事,门口用水泥铺了路,直通离得最近的大道,方便煤车进出。 这些是老李匠与小四儿这两个月的劳动成果。 听说老李匠为了赶工,又招收了不少弟子,带着一帮弟子恨不得没日没夜泡在小溪村。 为了省下往返时间,老李匠干脆在小溪村租了几间屋子,还请了村里的嫂子们帮忙洗衣做饭,小溪村如今到处都是繁忙景象。 白拂看着仓库里堆成山的黑家伙,仿佛看到闪闪发光的银子,嘴都咧到耳根。 “虎啸镖局的实力果然不是盖的。” 从安州到饶州,骑马快,运货就慢多了,别的镖局要走半个月,但虎啸镖局十天以内就能到,不得不说很给力。 白拂回来路上逛过的那些地区,离安州越近,日常用煤越普遍,离安州越远,则多用柴火。 饶州到安州,对交通不便的古人而言算比较远的距离,所以饶州居民用煤不普遍,不多的几个煤铺子都是为饶州大大小小窑子供货的。 煤本身不贵,物流是关键,这也是为什么白拂与虎啸镖局搭上线后才敢操作。 为了省物流费用,孙先生也搞了一系列操作。 例如招收大量实习学徒跑这趟专线,沿途顺便捎带信件等,加上虎啸镖局在各地都有分局,沿途吃住都方便,大大减少了物流成本。 白拂算了算,光物流这一块他们就比别的煤铺子便宜三分之一,加上是一手货源,煤炭运到饶州后价格竞争力杠杠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就看她如何将蜂窝煤成功推销给一般民众了。 云旗与白拂一样带着白色面纱和布做的渔夫帽,听完下面人汇报,转头便听到白拂毫不吝啬的夸赞,笑笑道: “那得多亏了这些东西不是宝贝,不需要藏着掖着,一路上自然太平。” 这么一说,白拂想起村里人看到这些煤一脸嫌弃的模样,弯了弯唇角,“那是世人还不识货,我们不一样。” 云旗点点头,面上没有嫌弃,却也没跟白拂似的,不是脚上踩踩就是手上摸摸,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白拂验货。 “所以我们下一步怎么做?”等白拂验完货,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白拂不答,喊了声小四儿,听到喊声小四儿立马拿着个带圆柱形铁头的“铁锹”跑了过来。 “公子,铁匠大叔说这东西不好打,比铁锅还费神,他们这些日子加班加点,做废了好些个才做成几个,让我们先将就着用用,其它的要再等些时日。” 白拂点头接过“铁锹”,二话不说在煤堆一角用力剁了十多下。 待确认装进去的煤被压实了,将铁锹上方的把柄轻轻按住,很快一个蜂窝煤模样的黑东西出现在几人眼前。 小四儿和云旗同时瞪大眼。 特别是小四儿。 他蹲身饶有兴趣的查看蜂窝煤形状,跟先前用简易模子做出来的样品一模一样,但这个新工具明显看起来更容易也更快。 “这工具果真好用多了!” 他像是猜中谜题一般兴奋,又问,“可到底为何要做成此等模样?” 小四儿见过别人家铺子里的煤,都是煤球,没有一个长得这般奇形怪状,如蜂窝一般。 之前做样品时他就好奇来着,可惜公子说让他自己动脑筋想,他左想右想,脑子里有些似是而非的想法,却说不出来缘由。 “是为了烧得更旺吗?” 白拂毫一边动作一边解释: “对,这些孔洞是为了便于煤炭燃烧,让煤燃烧彻底不浪费,火也更足,然后这个形状燃烧后煤不容易散,用这个夹子一夹就出来,清理起来更方便。” 小四儿恍然点头,默默将这番话记在心里。 “想不到小小煤炭还有此等玄妙”云旗也被白拂的解释折服,琢磨了会儿问道: “咱的蜂窝煤这么压压就能卖?” 如果是这样,怕是很快就会被有心人模仿,而他们除了运输上能占些优势和先机,并不能保证生意长久稳定。 白拂自然知道她的担忧,笑着卖了个关子,“若如此容易我折腾个什么劲儿?” 刚才不过是试试工具做得是否成功,现在看来铁匠大叔手艺还不错的,就是效率低了点...不过也不能怪他,现在铁匠铺子光打铁锅都忙不过来。 放着银子不挣,费力给她研制新东西也是有心了。 白拂又试着做了一个。 很成功。 想必工人们掌握技巧后能大大提高效率,“当然还要添加其它配方,这样煤才好用烟小无味。” 除了原煤,蜂窝煤要用到的其它配料还不少-- 木屑、石灰、红泥、木炭粉...这些是基本。 这个时代能搞到的安全可靠易燃助燃剂也要反复试验,这些都关系到用户体验,不是做个样子就能卖。 解决难烧和臭味这两个大难题,煤和碳之间的差距就能减少许多,一般人接受起来能容易些。 闻言云旗放下心来,“白公子果然是个心里亮堂的。” “好说好说”白拂笑道,话罢指了指一个角落,“不仅卖煤,那些煤炉也要一起卖。” 小四儿将一个小煤炉搬来。 “这是单孔煤炉,只能煮煮茶”她说,又指着稍远处,“那边是三孔煤炉,一次可以烧九颗煤,火力够大,平时炖汤炒菜烧水都能应付。” 云旗目光被角落另一个大家伙吸引。 “那个大的也是煤炉?” “是,不过这是用砖石砌的,适合大型厨房”白拂走过去,敲了敲一个连接屋外的大柱子,“这是烟囱,能将煤烟直接排到外面去。” “这个也能卖?” “能啊!”这回小四儿抢着回话,“我们和老李匠签了合作文书,以后若有人需要这样的大煤炉,老李匠可以接活儿,德天阁有现成样品,需要的话可以去观摩。” 云旗眼睛亮了亮,“那先给云旗胜也弄个试试吧。” “好嘞。” 云旗还有事,先行离开,白拂和小四儿留下来,在仓库附近查看。 她出发去安州前做了安排,巴格小四儿赶在他回来前修建了仓库和作坊。 敲了敲密不透风的“水泥墙”,白拂满意点头,“想不到还真被你们琢磨出来了。” 起初她只倒腾出糯米砂浆,并没有想到水泥。 是后来听数学抱怨铺地板用的砖石太费钱,当时手头不宽裕,出于省钱目的,她临走前将她在现代看到的水泥大致配方说了说。 她也不是这方面专家,只记得个大概,当时跟小四儿交代的时候并不抱太大希望。 怕他和老李匠有压力,还特意强调姑且试一试而已,做不出来也没什么,砖石的钱先压着,等她回来再想办法。 让她惊喜的是,那日小四儿直接拧着个水泥块在村口等她,让她惊喜了好一番。 果然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很多时候,他们缺的不是技术,而是点子。 而恰巧,她虽然技术不精,但点子多。 看来穿越大神对她还是很厚待的,让她穿了个不缺聪明人的架空时代。 第148章:傲九州 田盱直来还书,在铺子门口碰到正在看门联的白拂。 他只见过小四儿,没见过白拂,还以为白拂是跟其它慕名前来的学子一样是来凑热闹的,只瞅了一眼便走了。 白拂站在门口摸着下巴好一阵端详。 那日斐公子问起后,她回家问了罗锦,才知道是黄家的嫡孙送的,后来云旗告诉她,她不在的日子,黄家姑娘死缠着她要买她的铺子。 前后一串联起来,白拂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 这个门联实在是看不出哪里特别,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感觉身后有人,白拂看过去,是个穿着富贵的中年老爷,那人目光炯炯看着门联,很是陶醉的样子。 白拂想了想,开口问道: “这位老爷,您觉得这个像真迹吗?” 郭老爷今日又是来给德天阁捧场的,猛然听到问,从陶醉中回神,不满看白拂一眼,“怎么能说像真迹呢?!” 哦。 不是啊。 白拂松口气。 哪想那老爷继续道:“这明明就是真迹!” 白拂:“......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老爷:“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冯老的痕迹。” 白拂:“那也可能是模仿的啊。” 郭老爷瞪白拂一眼,“单个字可以模仿,但整体风格模仿不了!” 白拂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儒雅老爷不像是个读书人,刚才那番点评的话说了等于没说,简直就是废话。 白拂怀疑他自己也没看懂,不过是人云亦云。 白拂狐疑看郭老爷一眼。 “那您觉得这对门联值多少钱?” 郭老爷一怔,抬眼对上白拂真心请教的眼神,想起什么,将到口的无价之宝几字吞了回去,“那得看在哪里卖,若是在沈家的拍卖行,最高可拍卖道三万两。” 白拂惊了。 一副简单的字而已,就值三万两? 只是为何强调沈家拍卖行? 白拂对这个沈家拍卖行来了点兴趣,便和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郭老爷在新建的亭子里坐着聊了起来。 大业国姓沈的很多,但最有名的沈家是大业国二品大臣,工部尚书沈传孝的沈家。 这个沈传孝在大业国是个风评极度两极化的人物,有人说他是奸臣,有人说他是能臣。 不过真正让他在老百姓中出名的,是他的女儿被指婚给摄政王,然后被摄政王儿子一脚给踢了回去之后。 白拂记得这个事,姚二叔在桃花坞时当笑话讲给大家听过。 “之后怎么了?”白拂问道。 郭老爷摸了摸胡须,一脸年轻人果然不如老爷我消息灵通的得意之色,“之后沈尚书就被摄政王给盯上了,给穿了七八九十个小鞋呗。” 白拂不太了解内情,只觉得好像不太对。 “摄政王儿子将人踢了,摄政王应该理亏,怎么还要给人穿小鞋呢?” 郭老爷唇角微勾,“这可就是秘密。” 白拂靠近郭老爷,小声道: “这秘密肯定难不倒您。” 这话郭老爷很受用,果断将不是秘密的秘密分享了,“据可靠消息,沈尚书不喜欢摄政王,用一个不受宠的侄女代嫁,结果惹恼了摄政王。” 这个沈尚书胆子挺肥啊。 白拂长长缓缓地哦了一声。 “这么大胆的,只给穿小鞋?摄政王没干脆给他革职了?”白拂一脸八卦问道。 给人穿小鞋也是个麻烦事儿,不如干脆利落赶远点,多省事儿。 这摄政王说起来狠厉,也不过如此嘛。 郭老爷嘿嘿一笑。 “大人之间斗争,哪能跟你们年轻人一般非黑即白,革职倒是没革职,但工部尚书也成了个虚职,听说呀--” 白拂对朝廷斗争并不感兴趣,见这位老爷大有将这个话题延伸的趋势,忙将他拉回来,“那沈家的拍卖行没有受到牵连?” 郭老爷一噎。 心道这个年轻人怎么这般不礼貌打断别人说八卦。 不知道这样说一半很难受的嘛? 他忍住不快,不咸不淡解释道: “那沈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角色,人家背后也有人呢,一时半会儿垮不了。” 白拂道:“那沈家背后是谁啊?” “那可就多了。” 郭老爷道: “传闻沈家有十二朵金花,个个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其中九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嫁的都是大业国实权部门的才俊,这些人单个可能不是摄政王的对手,但联手起来不可小觑,摄政王也不好太乱来。” 白拂惊呆了。 “十二个女儿都是亲生的?”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郭老爷一脸不知是佩服还是怜悯的神情。 “可不是,都是亲生的,沈家想要个儿子,结果一直生不出来,生了十二个女儿才信了命。” 生了个足球队啊这是。 白拂好奇,“他有很多妻妾?” 郭老爷神秘莫测地摇摇头。 “坊间传言,沈家之女必正妻,那沈尚书是一夫一妻制的拥护者,只有一个正妻,两个续弦,他的女儿都是嫡女,所以才能个个嫁得好。” 白拂古怪地看郭老爷一眼。 她现在确定了,这个长得像读书人的老爷不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去打探这些八卦。 白拂这边腹诽着,那边郭老爷打开话匣子就有些刹不住车了,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郭老爷是个爱附庸风雅的,饶州繁华,各路小道消息灵通,郭老爷和那帮附庸风雅的老爷们在一起没少扯这些闲话,说起来那叫一个流畅又详细。 于是白拂对这个第一次听说的沈尚书有了更深刻全面的认识。 例如他大女婿是吏部的,二女婿是户部的,三女婿是礼部的,四五六七八九女婿分别是某某实权部门说得上话的。 反正白拂没听明白,但听起来好像挺厉害。 那个被指婚给摄政王的女儿,据说因为才艺出众入了皇后的青眼,才被指婚给摄政王。 至于为何被代嫁,这个就不清楚了。 有说是逃婚的,有说是病死了,还有说是被摄政王杀妻传言给吓到的,总之,是个迷。 白拂:这位老爷您大可不必说得如此详细。 直到郭老爷被同伴喊走,两人都没有问一声对方姓甚名谁,彼此就这样错过了一个真相。 白拂第二日有事去镇上,办完事见时间还早,便去了趟沈家的拍卖行。 沈家拍卖行名气还挺霸气,叫傲九州。 大业国行政划分跟前朝有很大区别,有一都九州,都自然是指元都,州分别是饶,青,安,怀,云,延,湖,丰,松。 其中饶州是最富裕的州,延州是最北边的州,丰州与名字相反是最穷的州。 沈家开个铺子,居然敢明目张胆叫傲九州,可以说是非常大胆了。 白拂一脸悠闲走进铺子,里面装潢大气却并不奢华,人不少,每人手里拿着牌号,看样子今日也有拍卖会。 白拂本来是来打听消息的,见铺子正忙,现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找了个视野不错但隐蔽的角落坐下,想看看这古代的拍卖会都是怎么玩的。 另一边,黄秋阳一脸不情愿地走进傲九州,跟着黄灵儿进了最好的包厢。 黄灵儿最近与程家的一位小姐杠上了,只要是拍卖会,两人就要赌气争一争抢一抢。 黄灵儿是为了报程家姑娘上次抬价害她当冤大头的仇,程家姑娘则是为了让黄灵儿多当几次冤大头,结果就是傲九州每次赚得盆满钵满。 “灵儿你这是何必?” 黄秋阳坐下来悠闲品茶,“这样斗来斗去,赢了也是亏。” 他从小到大啥都不缺,对奇珍异宝兴致一般,按理说黄灵儿应该跟他差不多,但黄灵儿从这件事当中找到了其它乐趣。 黄灵儿老神在在看今日的拍卖清单,今日居然是瓜果蔬菜种子专场,愣了愣,“种子有什么好拍卖的?” “我看看” 黄秋阳拿过清单来看。 寒瓜,锦荔枝,番椒,胡萝卜,棉花...都是没听过的名字。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秦十三说过白掌柜喜欢种些稀罕植物。 他对黄灵儿笑道: “灵儿啊,今日你可得铆足了劲儿。” 黄灵儿不解看黄秋阳。 黄秋阳道: “比起字画,你的心上人好像更喜欢这些稀罕物件儿。” 黄灵儿恍然,立马收了刚才的嫌弃之情,拿起清单认认真真看起来。 今日一共拍卖五套种子,每套千两起拍。 黄灵儿决定了,她要将五套全拍下来送给心上人! 但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对面包厢的程家姑娘必定要抬价。 抬价事小,当冤大头事大。 于是她让婢女下去找个面生的小厮,代替她竞拍。 楼下的白拂看到清单时惊呆了-- 今日拍卖的种子都不是这个朝代该出现的!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沈家上哪儿去大批量搞到这些种子的? 靠那些实权部门女婿吗? 白拂心中惊叹不已,对这个沈家又多了几分兴趣。 别的倒还好,但是棉花...白拂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这个,她要定了! 这个朝代的衣物主要是丝麻材质,冬天靠衣物御寒简直是个笑话,透凉的透凉,漏风的漏风,都没有棉花那般舒服暖和。 虽然她不知道棉花怎么纺织成布,但想办法做出棉线用来织衣服也是好的啊! 白拂去找伙计领了号牌,又问了拍卖规则还有支付方式,得知可以用商号挂账的方式,果断将德天阁挂了上去。 伙计看到德天阁三字都愣了,当即喊来掌柜的,掌柜一脸激动跑来,给他递了个三万两的额度牌子。 白拂眨眨眼。 德天阁招牌这么值钱了? 掌柜的笑着解释: “以德天阁在咱白麓镇的声望,值这个数。” 第149章:种子拍卖 拍卖种子肯定不会只给看个种子。 伙计分别展示了西瓜,苦瓜,胡萝卜,辣椒,棉花。 白拂眼睛都直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想要想要都想要。 可惜场上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从第一轮开始,就有个男人跟她抢着报价。 那人一千两一千两的加,白拂报了两次就不敢再争了,虽然有几万的额度,但她真没有那么多钱用来挥霍,她要留着钱抢最后的棉花。 厢房里的黄灵儿一脸得意。 没有程家捣乱,场上那点竞价简直不算个事儿,她的人轻轻松松拿下四个种子,就等拿下最后一个棉花她就能光明正大去白公子面前献宝了。 她得意忘形的小模样在黄秋阳面前表露无疑,黄秋阳忍不住摇摇头。 简直没眼看。 白公子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她这妹妹一腔心血怕是要错付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拦着,黄家的姑娘,就该是肆意的。 大姑姑在宫里那般隐忍,为的不就是这一日么。 “一万一两,二十九号公子出价一万一两。”外面传来伙计喊价声。 黄灵儿微微蹙眉,这人怎么回事? 先前报了两次就不敢追了,最后一个居然跟她的人杠上了,她的人每加一次价,这人就加一次,而且每次只加一两。 “这人是故意抬杠吗?” 婢女进来询问是否还要一千两一千两加价时,黄灵儿气恼地说道。 白拂:我真的是穷的好伐。 黄秋阳起身走到窗边,想看看那人是谁,可那人就在他们包厢下方的角落里,他看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继续加!”黄灵儿势在必得地命令道。 婢女应是退了出去。 黄灵儿最终以三万一千两的价钱拍到了棉花种子。 白拂有些懊恼地将号牌还给伙计,朝那将五种种子全拍走的男人方向看了一眼,这家伙也太黑心了,一点都不给旁人留! 气死她了! 白拂无精打采地回了小溪村,路过李枣家时,她去猪圈那边瞅了瞅,一想到棉花就这样错过了就忍不住叹气。 李枣打水回来时白拂刚走,他只看到一个背影,于是问一旁的几个小孩,白公子来干嘛了。 小孩叽叽喳喳说应该是白公子对他养的动物不满意,叹了好多气呢。 李枣:“......” 难道是因为我笑得太假,说的好话不够好吗? 这晚,李枣爷奶觉得他们孙儿很不对劲,大晚上的不睡觉提着灯笼在猪圈前又说又笑的。 李枣奶:“是怕黄鼠狼晚上来吓到仔仔们吧。” 李枣爷:“我看猪仔没被黄鼠狼吓到,倒是要被他吓死。” ... 安州。 贺二站在门口,紧张地盯着屋内郭六郎手里的信,生怕又是摄政王来信敲诈银子。 就说老夫人上次不该轻易答应,那些大人物都是无底洞,一次比一次黑心,下面的小鬼都那般难缠,摄政王这个大鬼,定是更难被满足。 郭六郎拿起信封看了又看,上面确实有摄政王专属的封漆,又是摄政王的人送来的,应该没错,可怎么就看不懂呢? 他蹙着眉头将信又看了一遍。 但上面其实只有短短两句话,还是横着写的-- 课本上,世上第一个石油火炮,是哪个朝代被发明出来的?答案从下面四选一。 一.元朝二.明朝三.清朝四.大业朝 问题问得奇怪,答案也列得古怪。 元朝明朝清朝是个什么鬼? 没听说过啊。 郭六郎抬头,一脸古怪看一旁盯着他的信兵。 “这信真的是给我的?” 那信兵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能答,只道:“石油火炮确定是郭公子所造?” 郭六郎点头,“是我所造。” 信兵也点头,“那便是给你的信” 又催促: “请即刻回答,我好回去复命。” 郭六郎眨眨眼,半晌垂下头,提笔落字。 “不是来要银子的便好。” 送走信兵,听郭六郎说了信的古怪,贺二并不以为意,只乐呵呵笑着感叹一句。 郭六郎耸耸肩,这是白拂爱做的动作,如今他也学会了。 正要说什么,杏儿寻来。 “六公子” 她在门口喊一声,见贺二叔也在,笑着提裙进屋,“白公子走前让我去学管账,我托人找了教习管事,公子和贺二叔要不要见一见?” 郭六郎笑了。 “你满意就行,我们就不用见了”,说完看向贺二叔,“去给杏儿支银子。” 贺二叔看杏儿一眼,嘴里嘀咕着又是个要银子的,不情不愿领着杏儿出去了。 ... “白公子还没空下来吗?”休息间隙,黄秋阳又来找罗锦。 罗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黄兄,小白这些日子确实很忙,他说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定要好好设宴款待黄兄你。” 黄秋阳叹口气。 “原本以为等白公子回来就能一起玩了,不想回来了他还如此忙碌...这次又是什么美食铺子啊?” 这个倒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小溪村那边这段时间煤车来来往往的,想不知道都难。 罗锦道: “前些日子小白去北边谈下煤炭生意,打算做煤工坊。” 煤工坊? 黄秋阳一愣。 这跟德天阁卖吃食是完全不同的领域,怎么说跨行就跨行了呢? “我听说,郭家的煤工坊这些年都是亏损的。” 这刚起步,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作坊,黄秋阳回忆着前些时日调查郭家得到的信息,说道: “这几年饶州锻铁窑、瓷器窑的煤,几乎被几个大煤工坊给垄断了,郭家只靠一些小窑子的订单过活...” 顿了顿: “我家在饶州倒是有几个瓷器窑子,白公子若是可以供应,我让管家去安排?” 这段时间罗锦对黄秋阳的财大气粗简单粗暴的行为方式已经有了新的认知,一般他这么说,就是能做到,但-- “黄兄,不必了” 罗锦摆摆手解释道:“小白说,他的煤,不是供给锻铁窑瓷器窑的。” 不供给锻铁呀瓷器窑还能供给谁?黄秋阳不解。 “白公子是个什么安排?”他问道。 “他说是卖给一般人家” 罗锦笑着卖了个关子,“黄兄就等着看他如何将不被看好的煤炭卖给一般人家吧。” “哎呀,哥哥!” 黄灵儿听说哥哥没坚持让管家去和白公子谈生意,有些急了,她已经将种子用最漂亮的盒子装了起来,就等着机会送过去呢,谁知她哥这么不给力,约来约去约不到人! “那是人家怕给你添麻烦说的客套话,你怎么就信了呢?!” 黄秋阳被黄灵儿一惊一乍搞得有些头疼,“人家再三说不用帮忙,我总不能强硬塞生意过去吧?” “能不能还不是得谈过才知道!” 黄灵儿眸子一转: “哥哥,我爹快回来了,你再想想办法和白公子约个时间,到时候我让爹爹去替你谈谈如何?” 替我谈? 黄秋阳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灵儿妹妹当哥哥是个傻的呢?我约好时间谈生意,结果你和伯父去谈婚论嫁,哥哥以后在罗兄面前还有没有诚信了?去去去,这事说不行就不行!” ... 德天阁每月一次的大聚会,白拂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又把小四儿夸了一通。 见儿子乐得有些找不着北,乐婶子笑着让白拂不要夸了,“公子快别夸了,再夸小四儿尾巴都要骄傲上天了。” 白拂忙摆手。 “要夸的,小四儿干了件了不起的事,值得夸!”说着她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站到院子圆台上,清了清嗓子。 “各位各位,都看过来!”她中气十足地喊道。 说笑着的众人顿时都看了过来,小思正拉着斐公子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甩开斐公子的手,兴奋朝院子跑去。 一听就知道小白又跑上圆台了。 这次是唱歌,还是讲故事呢? “小白等等我” 想着能听歌听故事,小思跑得更快了,怕错过开头,还一边跑一边喊道。 可惜白拂今天上台不为唱歌,也不为讲故事。 这都年底了,她当老板的不能小气,总得意思意思几下不是。 她扬了扬手里的红包。 “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特别是本公子不在期间,咱家里出了几位大功臣。” 大家都配合着使劲儿鼓掌,面上都带着掩饰不住地兴奋-- 每次公子一上台准有好事儿。 公子一向新奇主意多,对他们也大方得很,不管是村里还是镇上,谁不说声羡慕他们遇到个好老板? 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不说,还教识字教本事,工钱也给得高,出门回来不忘给他们每个人带礼物。 如今不止德天阁在白麓镇混得风生水起,唐家铺子、曹家铺子、云旗胜、老李匠、铁匠铺子、木匠铺子都因着德天阁赚了不少。 引得镇上有意合作的掌柜纷纷找上门来,而他们自然成了各方争相讨好的对象,如今走出门不自觉腰杆子硬。 平日领足了工钱,功臣不功臣的他们并没想过,只知道活儿越干越精神,不管是公子交代的还是公子没交代的,只要为了铺子,就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在他们心目中,德天阁已经是他们第二个家。 众人思绪万千,白拂兴致高昂的声音又传来。 “第一个是顺利考上举人的罗锦罗举人,请大家为他鼓掌!特此奖励一百两银子,以资奖励!请罗大哥上台领奖!” 居然是直接奖励银子? 还如此大手笔? 众人面露惊讶。 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出,被点名的罗锦忙摆手推让,嘴里直说不了不了不要不要,白拂不依,朝巴格使了个眼色。 巴格过去,没两下清瘦的罗锦便被推上了圆台。 “收着!这是我白拂的规矩!” 白拂大大方方说道: “这叫奖金,每个有功劳的人都能拿,至于怎么用...你们自己看着办,我不管。” 罗锦本来还有些尴尬,见白拂坦荡大方,一幅不容置疑的样子,默了默,点头收下。 “多谢。” 白拂笑眯了眼,“罗大哥,我看好你。” 说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罗锦嘴角噙着笑郑重点头,眸色深深。 第150章:开业 等罗锦下台,白拂又举起一个红包: “第二位大功臣,就是我们的小四儿!为了研制出水泥,据说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硬是把自己折腾瘦了好几斤,还年纪轻轻多了黑眼圈,最终成功做出水泥,为我们不殷实的家省下好多银子,如此特大贡献,特此奖励一百两!以兹鼓励!” “我吗我吗?” 小四儿狂喜着欢呼一声,不等人催便急吼吼跑上台,黑眼圈里的小眼睛都快笑没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白拂拍拍他脑袋,“再接再厉!” “还有第三位功臣” 她继续道: “就是我们威武非凡的巴格大叔,在他细心照料下,咱地里的东西产量大增,咱明年能不能过上不愁吃喝的富贵日子,就看巴格大叔了!同样是一百两,以兹鼓励!” 巴格没想到还有自己,闻言傻傻愣了愣,最后还是在小四儿的催促下,红着脸挠着脑袋上台领奖。 “小白,都是应该的,其实你功劳最大,也最辛苦,家里现在钱也不多...” 巴格憨憨地说道。 “这话没错”白拂笑着对大家说,也没怎么假谦虚,“功劳我最大,这点我承认。” 她那得意模样,逗得大家忍不住笑出声。 接着白拂话头一转: “但是辛苦还是你们辛苦,该奖励的还是要奖励,不仅是你们三个人,以后不管是谁,只要对这个家做出大贡献,都有奖赏!” “至于钱不多这个事实” 她故作无奈道: “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不是,积少成多,总有一天,我白拂会成为有钱人。” 随即指向众人,慷慨激昂道: “你们也会成为有钱的大功臣!你们想不想这一天早日到来?” 小四儿带头喊了声想。 其他人也笑着应话,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白拂满意了,走下台来,“好了,以后每年年底咱都会论功行赏,大家再接再厉!” “好!” “我们也要加油啊!” “明年我一定要当咱家最大的功臣!” “......” 不一会儿,小小的院子里,响起大大的欢笑声。 白拂接过罗锦递来的酒,正要喝,扫眼看到站在院子口的斐公子和阿礼,忙放下酒走过去。 “你们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她笑问道。 “院子收拾好了,小思闹着今日搬来住,说这里热闹。”斐喻也浅笑着回答,“果然一来就遇到热闹事。” 白拂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若没有斐公子那一万两押金,她也没法大方犒赏功臣,不知怎的,被斐公子这么一说有点叫人不好意思呢。 明明说好是押金,其实已经被她花得差不多了,年底嘛,需要结给各个合作方的钱着实不少。 特别是老李匠那里,今年给她造了几个大院子,一个铺面,一个大工坊,还有在建的...总之都很烧钱。 虽然她有信心明年能将钱还上,但... 看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女子,斐喻还有些恍惚,脑海里还是她刚才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颇有一番家主论功行赏的气派。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她。 白拂挠挠后脑勺。 “今天也是碰巧了,我们平时没这么吵...就是过年过节,或者有喜事时会吵一些。” 斐公子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爱安静,白拂想着不能人家搬来第一天便给人个闹腾的坏印象,便解释了一番。 “无碍” 斐公子像是看穿她想法似的,“小思爱热闹,我也不怕吵。” 白拂笑着邀请斐公子进屋一起,斐公子推脱屋子还要稍微整理,留下小思后带着阿礼先走了。 斐公子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吃喝说笑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 “小思你这么快搬来了啊?”小亮一脸兴奋,“这样以后你来玩就不用阿礼叔叔特地来接了!” 小思眯口热热的奶茶,眯着眼一脸满足,“不仅搬来了,我和爹爹还要留在这里过冬呢。” 小亮更开心了。 “太好了!我和巴格也决定留下来过冬呢!” 巴格有些无奈看小亮一眼-- 才不是他决定的,明明是小族长耍赖不愿意走。 ... 三日后,白拂与云旗合作的香水铺子和煤炭铺子分别城东城西开业了。 一个叫香娇忆,一个叫黑宝石。 云旗说找人算了时间,香娇忆适宜上午开业,黑宝石适宜在下午开业,开业事宜由虎啸镖局全权准备,白拂落了个自在,却也不清闲。 两个铺子准备好后,都需要她最终确认验收,她说好,云旗才松口不再继续折腾下面办事的人。 开业典礼由云旗和孙先生出面,白拂没有出席,只在临窗的茶楼里喝茶看了会儿热闹。 两个铺子都不挂靠德天阁,明面上由虎啸镖局全权负责,她也只是幕后老板,坐在后方发闷声财就够了。 香娇忆目前主打桃花香和甜橘香,秋日甜橘多,大丫他们提前做了不少,装在精美小瓶里售卖。 他们用橘肉也试了试,发现做精油不行,便做成橘子酱在德天阁出售,也算是一举两得。 桃花香则是桃花坞送来的。 白拂教过阿热提取桃花精油,春天时做了不少,阿热让阿石都送了来寄卖,售卖的银两除去香娇忆的运营费和提成,其余都是桃花坞的收入。 云旗对此没有异议,毕竟铺子准备时间有限,一时半会儿弄不来太多花样,桃花香实属难得,放在铺子里吸引不少人气。 这两种都是冬日里不常见的味道,涂抹有养颜作用,香味又能让人神清气爽,很受女人们追捧。 大业国西南部盛产鲜花,云旗已经让虎啸镖局西南分局提前与花农谈合作,打算来年春暖花开时大量收集鲜花,制造更多种类的精油。 和香娇忆一开业就迎来东区的贵妇小姐们不同,西区的黑宝石放完鞭炮,人们互相打听知道这是间什么铺子后,便陆续散了去。 “果然如公子所料,煤炭的生意不好做。”罗锦看着黑宝石门口稀疏的人流说道。 数学也是一脸担忧,心里的小算盘早扒拉得震天响。 “公子,咱账上没多少现银了,手上的煤若不及时出手,后续怕是会周转不开。” 白拂一手玩着茶杯,一手拄着下巴,琢磨了会儿。 “煤炭生意急不来,卖不出去的话先紧着自己用,至少这个冬天的柴火钱是省了”见数学一脸又要跟她急的样子,赶紧又说: “别担心,我手头还有好东西,做成墨水卖出去能顶一段时日。” 说到墨水,这个罗锦了解,做墨水的工坊还是他陪着白拂去谈的。 那本是一家做墨锭的老铺子,铺子不大,工匠和他父亲有些交情。 老板姓宋,是个瘦削老实的老匠人。 听了白拂描述,宋工匠结合自家做墨锭的经验很快做出了成品墨水,因为少了十万捶打和晾干等复杂工序,比做墨锭要快不少。 不管是用什么材料做墨锭,关键工艺是炼烟,其次是和料,制作,晒干,描金等。 白拂的墨水,只有炼烟与和料两道工艺。 炼烟用的法子和其它材料大同小异,严格控制火候烧制原料,让原料产生的黑烟附着在原料上方倒置的碗中,最后扫灰收集即可。 和料则是将胶用文火熬烊,投入辅助原料及香料,充分搅拌成均匀液体。 具体配方因为是宋工匠的祖传秘方,白拂没多问,只按照正常价格签订了合作协议-- 她负责提供原料,宋工匠负责按要求提供成品。 宋工匠不知那些原料是什么,一开始还有些嫌弃,但等做出黑光如漆、乌黑内敛的墨水时,连连赞叹不已,便提出想试着再做一些墨锭试试看,毕竟文人雅士还是对墨锭接受度更高一些。 这个白拂倒是没意见,能多做出些花样她求之不得,不过制作一块好墨锭不仅需要的时间长,还无比废原料。 五十公斤松木只能炼出两三公斤的松烟,石油出烟也大差不离,她带回来的那些石油做墨水... 唔,因为掺了水嘛,能做出不少。 做墨锭则不太够用。 不过对上宋工匠那期盼的小眼神,白拂还是送了他一罐石油让他随便折腾。 “我拿了些墨水去学院里让同窗们试了试,都觉得不错,但是听到价格还是觉得贵了。” “我卖的东西,有便宜的吗?” 白拂在想事情,顺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锦数学一噎。 也是,别说德天阁的东西贵得出奇,就是新开的香娇忆,那一小瓶叫珍藏版香水的东西,就要十两银子往上走。 即便如此,还门庭若市,开门不一会儿就卖空了,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大开眼界。 还是女人的钱好赚呐。 “行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再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快速打响名头。” 三人在茶楼里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离开忙去了。 如今德天阁没一个是闲人,看罗锦最近又要忙读书又要忙铺子里的事,白拂不是没动招新人的心思。 但罗锦说并不觉得影响读书,新人培养也需要时间,快过年了一时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白拂便暂时收了心思。 离开茶楼后白拂没有回家,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走至一间高档茶铺前,听到里面说书先生正在说唐虎虎的故事,听着声音还有些熟,她脚一转便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位于东区的茶点铺子,装潢豪华,伙计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此刻下面坐满了装扮精致,富丽堂皇的有钱主儿。 再看那说书先生,呵,还真是个“老熟人”-- 皮先生。 当初第一本唐虎虎的书出世,她愁找不到宣传方式,便盯了几个说书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将书和酬劳丢了过去。 这个皮先生是第一个慧眼识珠讲她书的人,白拂印象深刻,也很感激,后来新出的书还特地叮嘱四海书铺掌柜在出版前记得给皮先生送去一本。 只是...皮先生什么时候换东家了? 白拂这段时间太忙,很久没有写新故事了,是以说书先生说的是一则老故事,台下听众神情有些蔫蔫。 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在嫌弃点心花样少,有的在说悄悄话,有的拿着小铜镜看自己...反正没几个在看在听说书。 皮先生说得口干舌燥,却只是自己感动了自己,没一个人像以前那般情绪澎湃地打赏。 看着众人这般模样,白拂计上心来。 第151章:皮先生 (为美丽如风月票加更么么?) “王爷” 丙大将拿着一封信进了书房,神色有些复杂: “小公子收到郭六郎回信后大发一通脾气,又写了一封信让加急送去,这...” 摄政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他接过信拆开来看,见上面又是一排由人代笔的字-- “大骗子,石油火炮怎么可能是大业朝发明的?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教你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摄政王并未避着人,丙大将也看清了信上的字,顿时有些无语-- 小公子一直说只有未来王妃能做出石油火炮,暗卫禀报那日小公子听说郭六郎造出火炮,就一直嚷嚷郭六郎可能是女扮男装,还用摄政王名义给郭六郎送了信。 “我跟小公子解释郭六郎确实是男子,结果--” 丙大将未说完,摄政王便扬了扬手中的信: “结果他非说石油火炮不是郭六郎发明的,后面定有高手,而且那个高手是个女子。” 丙大将点头。 “王爷之前不也怀疑郭六郎后面有人吗?要不咱好好查查,说不定...” 摄政王轻笑一声。 “说不定?” 他并不看丙大将,仍旧把玩手里的信,“说不定顺藤摸瓜能将本王的王妃给挖出来?” 这... 丙大将也不是个傻的,哪能听不出摄政王讽刺意味满满的语气,只好干笑一声道: “能让小公子死心也是好的。” 摄政王摇摇头不说话。 半晌忽地问道,“沈尚书最近在做什么?”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 “禀王爷,两个月前沈尚书接手了田税事宜,现在正带着征收队在各个州府巡查。” 摄政王蹙眉。 “不是让他一心一意找他的宝贝女儿,一个工部尚书,怎么又跑去掺和田税的事了?” 丙大将偷偷瞥一眼摄政王。 您还知道他是工部尚书啊,都被您打压得很久没能去工部了。 暗卫道: “沈尚书听说小公子要找几种作物,便毛遂自荐亲自去寻找,小公子同意了。” 上次儿子闹过一次后,摄政王便答应将找沈十娘的事交给儿子自己安排,没想到会是这般安排... 罢了罢了,只要能让他死心就好: “去告诉沈尚书,给他最后一年时间,再找不到,便不用回来元都了。” “是” ... 皮先生觉得自己真难。 自从半年前某一天夜里,他在回家路里被一本唐虎虎话本子和一串铜板给砸到,他先是被故事里的匪夷所思的大胆爱情幻想给震惊到直掉眼珠子。 当即就想扔了。 但看在铜板份上,他坚持看了下去... 最后。 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欲罢不能给看完了。 再三斟酌后不顾茶楼掌柜的反对,执意讲了第一个唐虎虎故事,从此一举成名,成为白麓镇最炙手可热的说书先生。 那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讲唐虎虎的书,竞争越来越激烈。 他不再是第一名,但每隔段时间仍能收到新鲜出炉的唐虎虎话本子,引领了说书界的一股潮流。 也因此得了这高档茶楼老板的青睐,花重金将他从西区不起眼的小茶楼,请到这贵人满地跑的东区来说书。 可不曾想,自从来到东区,唐虎虎就不再出新话本子了! 欲哭无泪之下,他试着自己编了几本,却始终没掌握到唐虎虎的精髓,说出来听众们反应平平无奇。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要领。 只得打着唐虎虎话本子说书第一人的牌子,靠着老故事撑场子,看听众的反应,眼瞅着场子快撑不下去了,他在台上自己都说得没劲儿。 说完一场喝茶润嗓子的功夫,有店小二上前附耳几句,说书先生面色一喜,跟着小二去了后台。 很快,一个戴金色面具的小生,风流倜傥地撑着扇子,走上讲台。 “下面,钜情奉献,唐虎虎最新话本子《一瓶石液引发的神仙爱情故事》” 少年的声音清雅迷人,声音高低有度,感情丰富细腻... 在这神仙般的语调中,贵妇们的目光表情从漠然到感动,从低落到高昂,最后,保持向往又憧憬的神态,听完了整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白拂讲完,趁大家还沉浸在故事之中无法自拔,快速退场离开,没有引起更多人注意。 皮先生自身就是个忽悠别人情绪的高手,自然不会轻易沉迷别人编制的气氛中,这会儿看到这个提出上台替他讲个故事的年轻人讲完就跑,机灵地跟了上去。 “公子请留步” 他一边喘气一边喊道。 白拂如今的轻功,若是不想,岂是皮先生想追就能追上的? 听到后面喊声,她没有加快步伐甩掉皮先生,而是转身进了一家书铺,直接上了二楼包厢,皮先生毫不犹豫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白拂是故意的。 刚才她不过是即兴改编了现代看过的一则狗血古言爱情故事,而且将男女的定情信物从一个簪子改成了石液。 以水滴石穿作为全故事的主题思想,突出柔水也能感化磐石的天马行空爱情亲情幻想。 而石液,就是磐石被感化后一滴泪,珍贵又可遇不可求。 若能寻来一滴,送给心爱的恋人朋友家人,代表这世上最真挚的感情。 故意让皮先生跟过来,是因为白拂有个小忙要他帮。 “这位公子” 皮先生进门行个礼,态度诚恳,“我...” 不待他自我介绍,并且夸赞一番公子的故事颇有唐虎虎之风,然后再问一问能否让他在茶铺讲上一讲,便被那公子轻飘飘一句话打断: “皮先生,我是唐虎虎,需要你帮个忙。” 皮先生眼睛圆瞪,小胡子翘了翘。 他微微后仰打量面前之人。 说书界传言,唐虎虎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因为只有整日待在闺房中无所事事的女子才能想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为女人不惜违背双亲、对妻子以外女人不假言辞、为心爱女人送甜汤、亲自伺候洗脚水、为女人庆生不惜千里奔赴、爱情是平等的等等匪夷所思的想法。 在注重孝道的大业国,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女子们原来喜欢这样的男子。 如此,贪心。 如此,大逆不道。 皮先生看到第一本唐虎虎画本子时就是这么想的,可不得不承认,若换位思考,若他是个女子,听到这种故事... 感觉怕也是极爽的。 所以他大着胆子讲了一讲。 不想,女子们的反应比他以为的还要激烈,简直可以称得上疯狂,可以说,唐虎虎的话本子打开了大业国女子们隐藏的新天地。 连他家那位最近都有些蠢蠢欲动,说什么家务活儿男人也应该分担些许... 耳边又传来小公子好听的声音。 “先生可能帮这个忙?” 皮先生忙回神,拱拱手,“唐公子请说。” 很快,书铺伙计按照吩咐送进去笔墨纸砚,出门关门的时候,听到屋里想起年轻公子好听的声音。 “从前有个仙女...” 约莫两个时辰后,白拂顶着面具晃着扇子出了门。 见他一个人出来,书铺伙计好奇扫一眼二楼厢房虚掩的门,看到皮先生一手扶着酸胀的手腕,还在奋笔疾书继续润笔,边写边嘴里喃喃: “太好了太好了,天上不掉话本子,唐虎虎却亲自给我送话本子了!” “上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 回家路上,白拂顺道又去云旗胜转了转,发现哪怕门口竖着今日酸汤米粉已售罄的牌子,云旗胜的生意也比以前好多了。 此时正是晚饭的点,里面人头攒动,白拂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了站,便回了德天阁。 一进德天阁,她便敏锐地觉得气氛不对。 此时店铺照惯例关着门,二丫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数学在屋里算账,三丫和外语则大眼瞪小眼地在院子里干坐着,体育语文不敢吱声,站得远远的。 “这是怎么了?”白拂进门问道。 听到声音,外语腾地起身,委屈着一张小脸朝白拂奔来,泪眼汪汪的,“公子,三丫又欺负我!” 白拂打量外语一番,这才看向三丫。 三丫此时也站了起来,只是虎着个脸,看到白拂看过来,撇过头去。 白拂:“......” 见三丫不说话,白拂也不急,走到石桌处坐下,语文赶紧端来茶点,趁机小声说道: “公子,她俩在比谁对公子贡献更大。” 白拂好笑。 “这个你们说了不算,谁的贡献大,得公子我说了算...来来,你们刚才说的话,在说来给公子我听听。” 三丫不接这话,瞪外语一眼,朝白拂走来。 “公子,我长得也不比外语差,为什么你让她做门面,却只让我做后厨?”三丫气呼呼的,语气却颇为委屈。 白拂重新打量三丫。 外语是她特意找来当迎宾的,相貌自然不差,三丫情况跟她不一样... 三丫比她还小一岁,刚来那会儿又瘦又黑,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在德天阁伙食好,如今也到了长身子的阶段,出落得亭亭玉立,凹凸有致。 三丫这是想调岗了? 她欣赏地点点头,“我们三丫确实长得好,在公子心目中你和外语语文都是小美女,三丫的意思是...也想做门面?” 三丫忙点头,“想!” 刚才外语拿话激她,说公子更看重她,才让她在外面当门面,还带她去安州,她气得肝都疼了。 第152章:贡献 “不想在灶房做吃食了?”白拂又问。 这次三丫没有直接点头,神情些许犹豫。 虽然现在铺子限量,每日二丫姐一个人就能搞定,但公子当初花了多少心血栽培她和二丫,她是知道的。 说不想做吃食岂不是浪费公子心血? 而且她也并不是不喜欢做吃食,只是不想被外语给比了下去,上午她听外语说明年要争取当功臣拿奖励,她突然有了危机感。 她也想当功臣拿奖励,那样的话,光待在厨房可不够。 “公子我...” 三丫一时做不了取舍,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白拂从她的神情知道了答案。 三丫做吃食虽然不如二丫有悟性,也没二丫细心,但她手脚麻利,有了她厨房的效率要提高不少。 更重要的是她和二丫是姐妹,互相不藏着掖着,很多不方便别人插手的活儿交给他们她放心。 不过员工的想法不能完全不考虑,白拂沉吟半晌。 “如果你喜欢做吃食,又想做门面,公子我其实有个法子...你想试试吗?” 就知道公子有法子! 三丫眼睛一亮,满含期待点头: “想,公子有什么好法子?” 白拂便将她在现代旅游景点看过的手工龙须酥制作方法大致说了一遍。 “你做吃食拿手,应该不难,多练练就能现场现做现卖,隔三差五做个活动,应该能吸引客人。” 三丫闪着大眼睛听得认真,一一记下。 “我明白了,公子是说在铺子大堂开个窗,我在里面一边做龙须酥,一边吆喝对吧?” 白拂点头,笑道: “我们三丫漂亮,手巧,嘴巴又利索,到时候公子在给你定做几套漂亮衣裳,保证回头率棒棒哒。” 公子就喜欢乱夸人! 三丫红着脸哎呀一声,别别扭扭转头喊体育,“走走,我们这就去买材料。” 说完转身风风火火跑了。 那边三丫刚跑得没影儿,外语回过神,也不乐意了,巴巴地凑上来: “公子偏心,我也要个这样的法子!” 以为她不知道吗,三丫那小丫头就是想把她比下去! 那可不行! 员工们都这么积极,白拂高兴都来不及,便给外语也提了个花样鸡蛋仔的点子。 “这个比较简单,面糊提前调配好,有人买时直接用上模具烤,最后想法子多搭配些花样出来,应该也能出彩。”白拂边画图边说道。 “这个我可以!” 外语按耐住兴奋,待白拂画完模具图,便迫不及待拿着纸跑了出去。 “我这就去铁匠铺子做出来!”她边跑边说道。 这一个个的,语文掩嘴笑,“终于能让公子安静会儿了” 白拂摇摇头笑了,这才抽空喝口茶,拿起茶杯一看茶都凉了。 “公子真是个妙人,随便一个点子就能将人点醒。”语文有眼见力地重新上了一壶温茶,“她俩平时有事没事就要斗一斗,让他们忙起来也好。” 语文是个不争不抢,却有颗七窍玲珑心的活泛之人,擅长调节纠纷,适合当大堂经理,白拂对将大堂交给她很是放心。 “她俩行动力强,但是有时毛糙了些,语文你心细,平时多看着点,竞争是好,不过也要适度。” “知道的公子,他们就是嘴上嚷嚷,不会真闹。”语文替两人说好话。 白拂想了想,“年后如果这龙须酥和鸡蛋仔卖得好,就暂时将薯条红薯停了吧,后面看收成情况再卖。” 吉祥四宝卖了大半年,歇歇也好,胃口要吊着点才长久。 语文点头一一应下。 “对了公子”说完正事,语文有些迟疑地开口,“灵儿姑娘昨儿又来了一趟。” 灵儿姑娘? 白拂想到什么没有说话,语文以为白拂不记得了,提醒一句: “就是跟您送锅的那位...” “说什么了?”白拂问道。 语文掩唇轻笑,“她说她爹娘来了镇上,五日后要在黄府过寿,想吃您亲自送去的生辰蛋糕。” 白拂:“......” 那小姑娘真还没放弃让她去碗里啊,扶额。 从德天阁出来,白拂又去了趟傲九州。 等她报出了德天阁名号,上次给她开三万两额度的掌柜立马亲自出来相迎。 “今日没有竞拍,白公子您这是...” 白拂笑了笑。 “我不是来竞拍的,想跟掌柜的您打听个事儿。” ... 田盱直又看到上次在门口看字的年轻人,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白拂抚摸着门联,叹口气。 真的是真迹啊。 还是花三万两拍下的真迹。 这可如何是好? 傲九州没有透露客人信息,但罗锦说是黄家嫡孙送的。 她与黄家嫡孙没有任何交情,今日黄灵儿又提出那种要求,真相已经再明显不过,她想装傻都不行。 傲九州的掌柜还说这幅门联如今妥妥是德天阁的活招牌,整个饶州有头有脸的读书人都希望来瞻仰一番。 若是摘了岂不是会影响铺子生意? 可是不摘了还回去,又如何解释得清? “公子若喜欢这字,小子可以替您临摹一份,只需一两银子。”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拂转头看去。 是个瘦小陌生面孔,穿着白麓学院学子服。 白拂迟疑片刻问道:“临摹得一模一样?” 那学子点头,“不一样不收钱。” 白拂看一眼他手里刚借的书,想了想,拿出半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定金,明日带来我看看,满意的话支付剩下一半。” 学子也不多说,拿着银子走了。 晚上罗锦回来,白拂仔细问了黄家嫡孙的事情。 她走之前还不曾听到有这么号人物,怎么回来就感觉这人跟罗锦很熟的样子。 开春就要春闱,罗锦最近课业不轻松,回来得晚了些。 听到白拂问,便将秋考如何与黄家嫡孙分到一个考场,彼此是如何互相帮助,后来的事白拂已经知道-- 黄秋阳帮忙德天阁搞定郭家老爷。 白拂敏锐地从罗锦讲述中发现黄家小姐的踪迹,想了想问道: “找云姑娘买铺子的,就是你见到的那个黄家姑娘?” 罗锦认真回忆一番,这个他倒没仔细问云旗。 云旗只说是黄家姑娘,他记得黄秋阳说过家里好像不止一个妹妹。 “不清楚...那姑娘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解问道。 涉及到人家姑娘名声,白拂没跟罗锦多说,又问几句就转了话题。 罗锦却是个心细的。 “黄兄最近一直在问你何时有空,很想与你结交,不知是否有关系?” 白拂直觉是有关系的。 但毕竟没有证据,只好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李虎替丈人家跑了一趟外地,许久没回小溪村了。 他回来好好歇了一段时日,今日突然心血来潮回来看看他爹,走到村口看到村里人来人往的,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李虎回来啦?” 有村人看到他熟稔打招呼。 李虎看过去,是村里的一个叔伯。 “李强叔” 他不冷不热地喊道。 李虎是老村长的幺子,前面两个哥哥都搬到镇上去了,李强没去镇上,去了富裕的西庙村当上门女婿。 这年头当上门女婿不是稀罕事,李虎并不觉得低人一等,反而总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对小溪村的穷族人很是看不起。 被唤作李强叔的男人在井边排队等打水,听到李虎喊他憨憨笑了笑,指了一个方向,道: “回来看你爹的吧?他去那边送猪草了。” 李虎神情古怪地朝李强指的方向看去。 他爹啥时候开始养猪了? 不过他也没问,冲李强点点头掉头走了。 李虎在李枣家门口看到正在与李枣爷爷说话的老村长,老村长看到他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李虎目光从白拂屋子以及食铺方向收回,不答反问道: “这才几个月不回,村子怎么变了这么多?” 李虎没有跟李枣爷爷打招呼,李枣爷爷也没理他,见父子俩说话,便拿起猪草去喂猪。 老村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多亏了白公子,咱小溪村也跟着沾了光。” 老村长将这段时日的事一股脑地说了,拦都拦不住。 没办法啊,他心里那个得意哟。 如今不仅外面的人会来村里,村里原本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好些,光在煤铺子谋到差事的村里人就有十几个咧。 算上在食铺里干活的,给老李匠洗衣做饭的,整个村子都没闲着。 白公子的义兄考上举人还帮村里挂了几百亩田,光这一项就能让村里人日子好过不少。 李虎听得一脸惊讶。 那个白公子买地种庄稼,后来又建房子,他其实是不看好的,没想到这还不算,人家又搞了食铺,还搞出了大名堂。 他又看向篱笆院子里的猪鸡鸭鹅兔,“这些是?” 老村长乐呵呵。 “这也是白公子让李枣家帮忙养的。” 人家养猪你乐呵个啥? 李虎莫名其妙看老村长一眼,村里人都有好处,你这个村长捞了个啥? 老村长拿起草篓子,对李枣爷喊了一嗓子,“明儿个割了猪草我再送来些,先走了。” 李枣爷点点头算是回应。 知道李枣爷是个话少的,老村长也不在意,背起篓子就走,走了几步见儿子没跟上,回头古怪看他一眼,“不走?” 李虎收回视线,跟上老村长。 “你能割猪草为啥不找白公子要些猪养养?”路上李虎突然问道。 老村长步子一顿。 “养啥养” 他不以为意道: “李枣是因为被白公子家里人打伤了,白公子过意不去才给他找个活儿干,我一个老头不愁吃喝的,难不成还要跟小年轻抢活儿干?” 老村长老伴走得早,几个儿子虽然不在身边,但在吃喝上没亏待他,每个月都有给些铜板碎银,钱虽然不多,但在小溪村妥妥算得上是富户。 李虎撇撇嘴,“你这忙前忙后的,白公子就没给你点好处?” “怎么没给好处?村里越来越好,人人都得了好处,我这个做村长的,还有啥不满意的?”老村长道。 李虎知道自家爹是个知足常乐的,跟他说没用,便也不再提这事。 第153章:偶遇 第二日白拂忙活完便按约定好的时间到了食铺,那学子是个守时的,比白拂来得早,白拂将他带进包厢。 大丫认识田盱直,也听小四儿吐槽过这人,见他与白拂一起进来还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太意外,公子说不定是要好好跟人解释一番呢? 进了包厢,田盱直拿出写好的字递给白拂,“我写了三幅,您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白拂将字摊开来看,是三幅一模一样的字。 与门联上的字也是一模一样,反正以她的眼光看不出什么区别。 “不错不错” 白拂一脸兴奋地赞叹道,随即指向角落里早准备好的长板与笔墨,“你在这上面写一遍,我再给你一两银子。” 田盱直也没多想,只当是这人也想搞一副挂在自己家,他毫不犹豫拿起笔墨就开始写,写完拿了银子就走了。 白拂连夜让巴格小四将新写的门联送去镇上门匾铺子加工,拿回来后又搞了几个一模一样的刮痕,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挂了上去。 挂上新门联后,白拂特地去守了两天,好巧不巧又碰到了郭老爷。 这次郭老爷不是一个人来欣赏字的,而是带着好几位差不多年纪的老爷,他一边鉴赏一边给人解释: “你们看,这一勾,就是冯老独有的风韵。” “此处的点,你们以为是平常的点吗?这是画龙点睛的睛啊!”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处处都有深意。” 郭老爷说得陶醉,一群老爷听得也陶醉,白拂也是醉了。 好吧。 这年头假读书人还真多。 她不用瞎操心了。 旧的门联取下来后,白拂没有急着还给黄家,寻思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回去才行。 很快到了黄灵儿爹爹的生辰宴那日,白拂自然没有亲自送蛋糕去,却也没有怠慢,特地让语文陪体育走了一趟,算是给了个说法。 “灵儿姑娘” 语文客气又端庄笑道,“我家公子有急事出门了,亲自来不了,特定让我送来新酿的酒当赔罪。” 看到送生辰蛋糕的果然不是白拂本人,黄灵儿虽然有思想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失望了一会儿。 本想白公子今日若来便让爹爹娘亲相看相看... “替我多谢你们公子。”灵儿无精打采应了一句。 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黄二夫人拐了拐一旁正乐呵呵欣赏蛋糕的黄二老爷,“女儿重要还是点心重要?” 黄二老爷只抬眼扫一眼女儿,然后接着欣赏蛋糕,缓缓说道: “自然是女儿重要...这不是女儿第一次送我这个爹爹这么有心意的礼物,我才多看两眼吗?” 这叫蛋糕的东西,松松软软,浓香扑鼻,点缀了一圈红红的果子,好看得紧,一点看不出是用蛋做的。 黄二夫人轻轻呵了一声。 “礼物肯定是有心意,依我看啊,却不是对你这个爹爹的心意,而是对那什么白公子的心意。” 黄二老爷的胡子忍不住翘了翘,也哼了一声坐下来。 “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公子,居然连我家灵儿都看不上。” 黄老爷子有两子,大儿子留在白麓镇守业,黄二老爷自幼离家创业,这么些年还真创出了些名堂,可惜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嫁去官家,为了家业后续有人,黄二老爷一心想给二女儿黄灵儿找个上门女婿,所以一直给黄灵儿说,遇到优秀又合意的公子就跟他说。 黄二夫人道: “现在人家明摆着没看上咱闺女,但你闺女又稀罕别人稀罕得紧,老爷你有什么好法子?” 黄二老爷沉吟片刻。 “改明儿你先去看看,给女儿把把关,如果真如灵儿说的那般好,我们再来想办法。” 自家老爷是个脑子活泛的,这话一出,黄二夫人便明白自家老爷有了算计,欣然应下,转而去正厅陪其它夫人们叙话。 他们二房虽然一直在外地,这些年饶州回来得少,但根基在这,这次回来少不得一番打点。 后院亭子里。 “灵儿,茶楼里又出了新故事,下午我带你去听听?”黄仙儿压下雀跃,小声问黄灵儿。 黄灵儿摇了摇脑袋,手柱着下巴望着桌上的果子发呆。 茶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故事,结局要么是有缘无分,要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她都不想听。 白公子对她还真是无情。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却换不回一点点回应。 听说白公子回来后,她去了几趟德天阁,可每次都碰不到人,铺子里还有个看似客气实则有些厉害的丫头说他们公子每天忙着呢不用等了。 以她多年听话本子的经历,她判定那丫头眼里对她有敌意,而且是唐虎虎说的情敌之间才有的敌意。 想到这一层,黄仙儿既生气又兴奋-- 唐虎虎说过,有人抢的男儿,才是好男儿! 以她黄灵儿的容貌和家世,难不成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正好她爹娘回故里省亲,她便同一向支持她大胆追求所爱的爹娘说了说,好帮她出个主意。 不想第一个法子就这样夭折了。 白公子明显在躲着她,她不开心! 其实她也不求白公子现在就喜欢上她,但至少给她个机会多接触接触,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真不去?” 见妹妹魂不守舍的样子,黄仙儿也不强求,“唐虎虎的新话本子,一座难求,你不去我可走了。” 唐虎虎? 黄灵儿腾地坐直了身子,“去!” 白拂与云旗前脚走进皮先生所在的茶楼,黄灵儿一行后脚也到了,不过双方并没有碰到,这家铺子是黄家产业之一,他们有专门的贵宾通道。 云旗不明白白拂为什么突然喊她来茶楼,但也没多问,点了茶点果子便坐在窗边等下面开场。 新故事刚开讲没几日,观众们听得很有激情,皮先生讲得更是激情四溢。 云旗也被故事吸引,听完忍不住感叹: “若能得一滴石液,想必死而无憾了吧。” 白拂直接掏出一瓶墨水递给她。 “喜欢就拿去吧,不用要死要活的。” 云旗:“!!!!!” 白拂解释道:“我最近缺银子,这个得好好卖卖。” 云旗让伙计拿来笔和纸,蘸着墨水写了几个字,可惜她也不是才女,看不出好歹,想了想问: “这个也不得便宜吧?” 白拂弯了弯唇角,道: “石液这么珍贵的东西,卖便宜了岂不是一种亵渎?” 两人说着话,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女子说话声,好似是要打赏皮先生,听到声音云旗就是一顿,不等白拂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包厢窗户关上。 白拂不解,露出询问小眼神。 云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黄家姑娘,还是别让她看到我比较好。” 哦。 “黄家姑娘最近还有来烦你?”白拂问道。 云旗摇头。 “那倒没有,但我爹和孙叔让我不要招惹她。” 白拂将窗户扒拉开一小丢丢,见果然是灵儿姑娘,叹口气,没再吱声。 你说这姑娘烦人吧,人家又是实心实意,送人情,送礼物,送心意,样样不含糊。 若她没猜错,罗锦在考场也多多少少受了黄家照顾。 她哥哥还帮忙德天阁处理过麻烦,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太绝情。 但客气拒绝的话她该说的都说了,人家至今不放弃,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姑娘:嘿,实在不巧,其实我也是个姑娘。 她暂时可没有换回女子身份的计划。 或者直接告诉灵儿姑娘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么想着,她目光落在云旗身上。 可下一秒,她又放弃了-- 古代姑娘可不比现代姑娘,随随便便闹个绯闻,过几天就当没事一样。 还是算了,回头想想其它法子吧。 白拂与云旗听完故事没久坐,喝完一杯茶便走了,两人打算顺路去铺子里看看,谁料在门口与黄灵儿一行碰了个正着。 黄灵儿瞪圆眼睛,直溜溜盯着白拂,以及白拂旁边的云旗。 虽然猜到白公子有急事出门是假的。 但与云姑娘相约来听说书...这是万万没猜到的! 四目相对。 白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很想装作没看懂小姑娘眼里的质问,但这姑娘眼睛实在是太大目光又太直白,想装不容易。 正纠结该怎么开这个口,云旗突然一把拽住白拂手臂,拉着她三两步直接上了马车。 那车夫也是个机灵的,配合得极其默契,两人一上车就干脆利落催马,跑了。 白拂:“......” 黄灵儿哭着去找黄秋阳。 可惜黄秋阳今日去了学院还没回,黄灵儿等不及了,让小厮去学院传话说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必须他现在马上立刻回来。 黄秋阳火急火燎赶回来时,黄灵儿已经被黄仙儿黄玉儿安慰着不哭了。 黄玉儿朝黄秋阳挤眉弄眼,黄秋阳便明白自己被忽悠了,他放慢步子坐下来喝了口茶才无奈开口: “妹妹又怎么了?” 黄灵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黄仙儿便将今日的事儿说了。 黄秋阳听完沉默了。 原来白公子喜欢云姑娘那一类型的啊。 “他们现在合作开铺子,去茶楼谈事情不是很正常?”黄秋阳可不想惹事上身,随便找了个理由宽慰道。 黄灵儿大眼睛一瞪,“谈事情就谈事情,跑什么?” 黄秋阳道: “你上次跟人家云姑娘吵一架,人家怕你跑了也可以理解嘛。” “那她自己跑不就行了,干嘛拉着白公子跑?” “她又不知道你喜欢白公子,哪有自己跑把同伴扔下的道理?” “那--” 黄灵儿还要再说,黄秋阳忽地啊了一声,一脸我忘了大事的表情: “妹妹,哥哥忘了,祖父今日说有要事要找我谈,我先去祖父那边一趟。” 黄秋阳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身后传来黄灵儿更大的哭声,黄秋阳跑得更快了。 妹妹这个样子,白公子能喜欢才怪! 话说白拂白云旗拉着跑了之后,白拂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跑都跑了,她也不能再跑回去跟人面对面尴尬不是? 她与云旗按照原计划巡查了铺子,然后就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快过年了,白拂打算给家里人都准备些新衣。 这个朝代,不管是风雅读书人,还是大家闺秀,都流行宽袖飘逸的衣服。 白拂因为要干活,不喜欢这种累赘的款式,便将衣服做了改良,好看不好看不知道,但是干活时穿是极好的。 她去了一家成衣铺子,挑选几件现成的麻布衣服,又选了些丝绸,打算回去做内衣内裤。 麻布衣服偏硬,穿在身上不贴身,还漏风,白拂习惯在里面用丝绸打底。 倒不是她不舍得花钱买好一点的丝绸衣服,而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穿丝绸,大业国没有官身的商户人家,穿丝绸可是要被定大不敬之罪的,还是别惹麻烦了。 看着这些衣服,她又想起那日没拍到手的棉花种子,心里又有些懊恼。 拍卖会场上伙计介绍棉花可以当观赏植物,这简直太暴殄天物了,天下那么多花,棉花去凑个什么数! 穿在身上它不香吗?! 第154章:妙人 “老爷” 年底盘账的日子,喻姨娘从铺子回来,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便气冲冲派人去找郭老爷。 自从得了黄家谅解,郭老爷心中卸下大担,浑身轻松舒畅,下午与几位老爷小酌几杯回来,便去了新进的乔姨娘那里享受小意温存。 正兴头上,就被喻姨娘派来的婆子打断,郭老爷恼怒得很。 “喊什么喊,今日本就是宿在姨娘屋里的日子!”他松开乔姨娘酥香甜软的身子,不悦冲着门外喊道。 “不是的老爷” 打扰了老爷雅兴,婆子不敢乱瞧,低头壮着胆答话: “是关于德天阁煤铺子的事情,喻姨娘说事情紧急,关系到郭家未来的营生,必须即刻与老爷您商量。” “何事非要今日商量?” 婆子听出老爷的不耐烦,却还是毫不退缩地点头应是,“是大事。” 两炷香后,郭老爷一脸不悦去了喻姨娘屋子。 以往郭老爷一甩脸子,喻姨娘必定好言好语地哄着,十多年从未破例,今日的喻姨娘却是顾不得这些。 “老爷,我打听到镇上新开的煤铺子背后老板是德天阁,此事老爷可知道?” 郭老爷眉头蹙起,深深看了喻姨娘一眼。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小溪村每日煤车来来往往的,又不是什么秘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老爷居然知道,喻姨娘愕然。 “那老爷为何不早告诉我?” “你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郭老爷一脸不以为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压压邪火。 与郭老爷夫妻十多载,喻姨娘哪里看不出来郭老爷定是忘了告诉她,心中恨恨,却又不好发作,咬咬牙坐下来。 “那德天阁的煤,是从安州贺家来的,老爷你也知道?” 郭老爷一口茶喷出来,瞪大眼睛,“安州哪个贺家?” 安州难不成还有好几个贺家? 喻姨娘被一口茶水喷到,忙用帕子胡乱地擦拭,好一会儿才狼狈抬起头,语气恨恨: “除了六郎外祖家,安州还有其它贺家?” “就是只有六郎外祖贺家,我才问你啊!” 郭老爷一脸不可置信,语调不自觉高了八度: “六郎外祖家怎会拆六郎的台?那煤铺子可是六郎他娘的嫁妆,一直好好的,说好在饶州只供给我们,怎么就突然供给别人了?” 郭老爷哪里知道。 这些年家里几家铺子生意越来越差,他看到的那些盈余数字,被喻姨娘做了手脚,平日拿回家的银两,也都是从本应支付给贺家的货款里挪用的。 可以说,这些年郭家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贺家的。 这些自然不能被郭老爷知道,喻姨娘稳了稳心神: “我让人去打听过,那铺子伙计信誓旦旦说他们是从贺家进的最好的无烟煤,那铺子里还挂着一张摄政王颁发给贺家的什么官煤独家经销权牌匾,这事错不了!” “官煤独家经销权?” 郭老爷气归气,但还是敏锐抓到喻姨娘话里的关键,“什么官煤独家经销权?摄政王什么时候颁发过这种东西?” 以他郭喇叭的人脉,有这种事不可能听不到风声啊。 “这我如何知道!”喻姨娘说,“老爷你快给六郎写封信问问!若贺家真有这东西,咱可得紧紧拽在手上!” 那可是摄政王颁发的,有了这好东西,饶州的官煤供应不都是他们郭家的!以后在饶州横着走都不怕! 事关重大,郭老爷也顾不得生气了,从喻姨娘屋出来便去了书房,提笔给郭六郎写了一封信。 安州。 “王监事” 贺二走进锻铁窑一间比以往要亮堂宽敞许多的屋子,朝主座上红光满面的王管事行了礼,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王监事高升,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王监事笑了笑,一旁仆从上前接过礼盒。 “那就多谢贺家的好意了。” 王监事说着,示意仆从奉茶,好一番寒暄后才切入主题。 “如今除了锻铁,本官还负责兵器打造,看了记录得知最近铁大人要去好些材料,都去了你们贺家...” 王监事话说一半,意味深长看向贺二。 贺二会意,接过话,“实不瞒王监事,贺家如今为摄政王打造武器。” 贺家打造武器的事,虽然在摄政王安排下对外严格保密,但这事哪可能瞒住所有人,像王监事这样有些关联的官员,知道是迟早的事。 加上摄政王曾对外发了公文求石油火炮,虽然还没正式张贴就被收了回去,但相关消息早传开了。 外边都在猜测,摄政王已经得到石油火炮,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 王监事很满意贺二的坦诚,笑了笑,道: “可是石油火炮?” 这个嘛... 贺二看一眼王监事旁边的仆从,不疾不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王监事会意,示意仆从退下,待门被合上,他起身走到贺二一旁座位,倾过身子压低声音道: “我猜测此事和白老弟有些关联,不知猜得对不对...” 贺二放下茶杯。 “关联肯定是有的” 贺二按照白拂临走前的交代,说道: “不过,他说过,他将这个功劳让给我们贺家,那它如今,便是我们贺家的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他会的东西太多,个个去争功的话怕是没时间玩乐享受人生了。” 所以放心,不用担心有人会抢了你的功劳。 而且,白老弟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能为你所用。 王监事听懂了潜台词,哈哈笑了两声,“白老弟是个妙人啊。” 贺二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王监事,这妙人,你知我知便好,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来抢人。” “是这么个理!” 有了这个妙人,王监事仿佛能看到平步青云的自己,不由得笑得更为畅怀,却也没忘了 今日的正题,他掏出一封信递给贺二: “最近我遇到些小问题,想与白老弟探讨探讨,还请替我转达。” 贺二接过信,看也不看揣进怀里: “王监事放心,贺家每月都和白公子有书信来往,定会安全替您转达。” 两人又谈起焦煤的事。 因着王监事连升两级都与焦煤有关系- 先是焦煤炼铁减少铁的脆性,后来炒铁用的焦煤,今后打造武器也计划用焦煤,是以王监事的锻铁窑需要的焦煤用量,短短时日便增加到以往的数倍。 其它消息灵通锻铁窑听到风声,也陆陆续续找贺家谈采购意向,为了应付突然大增的需求,贺家已在开始建新的烧煤窑子。 “王监事放心,贺家必定优先确保您这边的用量,白公子临走前特别交代过。”贺二道。 王监事满意捋胡子。 “白老弟有心了。” 郭六郎从火炮工坊回来便拿到郭老爷的信,还以为他爹又要催他回去相亲,便将信放在一边,转身又去了趟焦煤窑子。 这次新建的窑子要按照白拂给的图纸做的,白拂临走前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前前后后需要把关的地方不少,等他忙完回到贺家已经傍晚。 可还没等他吃上口热饭,又被铁大人喊了去。 铁大人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一步登天,为了做出成绩给摄政王看,下了苦功夫管理工坊不说,还时时刻刻关注着一切相关消息。 “第一批石油火炮就要送去前线,摄政王说要派个人去亲自教将士们使用,我左思右想,这事还得你去一趟。” 见到郭六郎,铁大人也顾不得寒暄,将摄政王的信递过来给他看。 郭六郎大致扫了信的内容,心里有了底。 “铁大人”他将信递回去,“这些日子检验火炮的事儿都是您亲自做的,要说操作的熟练程度,您远远好于我,加上您本身就是军士出生,您去比我去要合适。” 白拂说过,贺家是商户,只负责提供物资,涉及到军政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免得被人当出头鸟打了。 这次去军中演练,是出头的好机会。 铁大人这样擅于抓住机会的人不可能不想争取,之所以提出让他去,其实是一种试探,想知道贺家在这种事上的态度。 毕竟双方合作以来,从来没有就功劳这事坦诚谈过,如今铁大人和贺家的关系,让他做不到王监事那般理所当然地抢功。 见铁大人还是一副为难模样,郭六郎解释道: “若是贺家男儿多,我倒是想去参军威风一回,可惜如今贺家的事都压在我身上,怕是此生与参军无缘,铁大人就当怜悯我贺家处境吧。” 贺家的处境在安州不是秘密,如今金家王家受到压制,贺家能不能起来确实要靠郭六郎了,铁大人笑了笑。 “那好,这次我便跑一趟。” 目送郭六郎离开,两名暗卫对视一眼悄悄跟上。 郭六郎从小爱舞枪弄棒,本着强身健体的目的,贺老夫人给他请了几位武师傅教习,哪想郭六郎在练武一道极有天赋,这么些年勤学苦练下来,郭六郎不敢说武功盖世,至少也称得上一声中高手。 从工坊离开,郭六郎便察觉到异样,隐隐觉得有视线在探视他,他不动声色走到一处转角,将两粒石子射了出去。 “哪里来的鸡鸣狗盗之徒,不如出来会会?” 他目光射向暗处淡淡说道。 暗处一片沉默。 冷不丁被石子射中的一个暗卫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吱声,同时心中讶异-- 上面突然派他们来看看这郭六郎有没有什么秘密,例如女扮男装,或者与哪位女子交往密切,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跟踪,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了... 身为暗卫武功自然不差,刚才不过是没有提防被郭六郎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郭六郎要想他们现身也不容易。 郭六郎冲到两人藏身的树下时,两人已经跑了个没影。 郭六郎眉心就是一蹙。 他这是被哪一方给盯上了呢? ... 回元都的路上,小世子极其不配合。 一会儿肚子痛,一会儿头晕,一会儿又腰酸背痛腿抽筋。 是以他被安全带回元都时,摄政王的伤都快养好了。 因为安州之行没能如愿,后面送信又被拦截,小世子窝了一肚子火,到了摄政王府门口死活不愿意下马车。 下人们没办法,不敢强来,便如实禀告给摄政王。 摄政王正在忙,闻言头都没台,让人直接将马车抬进了小世子院子,然后...然后就不管了。 要吃,给吃的。 要喝,给喝的。 要上厕所,恭桶送到马车前。 小世子最后因为太冷了,气呼呼自己下了马车回了屋。 谁知一进屋子看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正在他的专属桌子前吃果子,顿时黑了脸。 “你就是那个冒牌儿子?”他气呼呼问道。 小家伙停止啃果子,看过来,“爹爹给我起名叫元略。” 路上摄政王的暗卫已经添油加醋将摄政王认了一个义子的事情说了,小世子本来觉得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家伙,如今看到这幅模样,又听他喊他爹叫爹爹,顿时怒了: “那不是你爹爹!不许乱喊!” “义父不喊爹爹喊什么?” 元略一脸无辜,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端的是天真无邪可爱脸。 小世子震惊了。 他仿佛看到跟妈妈撒娇装无辜的自己。 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使这么一招。 太不要脸了! “谁让你进我屋的!”小世子上前一把夺过元略的果子,“以为认个义父你就是世子了吗?别做梦了!” 元略也不恼,慢里斯条擦了擦手,从小凳子上跳下来,看着小世子道: “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可是爹爹说怕你寂寞,让我来陪陪你。” 怕是让你来气气我的吧! 小世子二话不说将元略赶出了屋子。 元略踏出门的一瞬间,脸上的委屈尽散,换了一副幽怨的面孔,朝摄政王院子走去。 乐天几人回来便被摄政王叫去问话了。 乐高乐胖半道跟着摄政王去了安州,乐天乐事一直和小世子留在青州,两人仔仔细细将青州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 摄政王听完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先走了。 几人出门看到一脸幽怨的小世子走了过来,忙上前行礼道:“世子,王爷还在和汤神医说话。” 元略看都不看几人,径直进了书房。 第155章:高手 摄政王正在与汤神医说遇刺后遇到高人救命的事,见元略进来他停住了话头。 元略回府后穿的都是元韬的旧衣服,摄政王有时候都有些分不清真假,汤神医就更分不清了。 虽然吐槽了小世子一路,汤神医还是认认真真行了个礼,“世子。” 元略没理他,看着摄政王,“我可以叫你爹爹吗?” 摄政王现在知道真假了,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是一直死皮赖脸喊爹爹吗?怎么今儿个想着来问他可不可以? 汤神医这才惊觉这小家伙不是真世子,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元略来。 我滴个乖乖。 世上真有这般巧合? 这两人若不是双胞胎,简直说不过去啊! 元略得了摄政王肯定答复后就走了,汤神医啧啧感叹一番后看向摄政王: “王爷,我觉得您最好查查自己有没有丢过一个儿子。” 摄政王冷冷看汤神医一眼,“要不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汤神医一噎。 他这才脱离一个小恶魔,怎么又掉进另一个小恶魔的坑里了? 汤神医老神在在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世间百态,无奇不有,左右现在已经喊您爹爹了,知不知道真相又如何呢?” 摄政王也是这般觉得。 不知为何,他每每看到元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冲着他撒娇的儿子身上感受到过。 在那之前,他是个敢情很淡漠的人,甚至有些冷血,情绪对他而言纯属多余。 既然合缘,养着便是。 摄政王府不差这一口饭。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太久,摄政王继续说起救命药丸的事,汤神医听完很惊讶,不过等他看到摄政王递来的空药板,就淡定下来了。 “此物下属见过。”他说道。 摄政王与汤神医来到小世子院子时,小世子还在生闷气,见两人进来,直接将桌上的果子砸了过去。 摄政王接住果子咬了一口,“这果子贵,不要浪费银子。” 小世子:“......” 别人家的摄政王金山银山都花不完,怎么他的爹爹摄政王这么抠门儿! 汤神医将空药版递过去,“世子,您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小世子本还要发脾气,但下一秒被汤神医手里的东西给吸引了视线。 唔? 这不是系统补偿给他的小药箱里的药吗? 为了避免暴露,系统建议他每次都把药抠出来放进瓷瓶里了,这空药板怎么会在汤神医手上? 莫不是掉出来被汤神医捡到? 他一把夺过空药板,气汹汹道: “你是神医,又不是神偷,干嘛偷我东西!” 汤神医与摄政王对了个视线。 看吧,我就说是小世子的。 “这不是你的。” 摄政王知道儿子有不少秘密,也不多问,解释道:“本王回来路上遇到暗杀,一个路过的高人救了本王,是他用这药治好了本王。” 小世子一愣,把空药板前前后后看了数遍后,突然小脸上露出狂喜: “啊,那是我娘亲!那是沈十娘!”他兴奋地嚷嚷道。 汤神医摄政王:“......” 摄政王嘴角都快抽飞了。 “是个男的。” 小世子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妈妈的背包里,装了好些这种药,他亲眼看到的,怎么会错! “肯定是女扮男装!”小世子一把拉住摄政王的袖子,激动嚷嚷: “她没喉结!她肯定没喉结!” 汤神医看不下去了,帮腔道: “世子,救王爷的是个高手,能徒手杀掉七个人,沈十娘却并不会功夫。” 唔? 小世子一下子哑巴了。 呆呆不敢置信。 沈十娘不会武功,他的妈妈也不会武功,但这个会武功的怎么会有他妈妈的药? 汤神医正要再问这药真不是你的吗,就见小世子一下子扑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只露撅起的小屁股在外面。 汤神医:“......” 这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吗? 好半晌,与系统沟通完的小世子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沈十娘确实不会武功,但这个高手肯定认识沈十娘,这药,是沈十娘的!” 摄政王狐疑地看儿子一眼。 “你如今为了骗我找沈十娘,连这种匪夷所思的谎话也说得出来了。” 小世子摸摸鼻头,为了找沈十娘,他说过的谎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这次是真的! “爹爹,你相信我!”他决定上撒娇战术,拉着摄政王袖子晃啊晃: “梦里神仙告诉我,这药除了我有,只有沈十娘才会有!不信您去找这个高人,问问他就知道了!” 摄政王呵呵两声不置可否。 小世子将上辈子用过的卖萌技能都过了一遍,才听到他爹幽幽开了口: “这高人肯定是要找的,但--” “但什么?”小世子问道。 “本王还欠他十万两救命银子,可惜--” 小世子眼睛倏地亮了。 “银子?爹爹不要担心,筹银子的事情交给我!” ... 唐虎虎再次火爆白麓镇时,石液墨水也火了。 云旗一开始建议将石液墨水放在黑宝石卖,毕竟石液和煤炭一宗同源,又都黑乎乎的,放在一起卖再合适不过。 白拂哪能同意。 “你傻啊,自然是目标客户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卖!” 听书的都是小姑娘大媳妇,相信水滴石穿的也是小姑娘大媳妇,石液墨水虽然和香水不搭边,但定位是一样的啊! 用精美瓷瓶那么一包装,再添些香料于墨水中,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香水? 云旗是个神经有些粗的姑娘,也没听过看过唐虎虎,不太懂这些女子的小心思,很是好奇白拂一个男子怎会将女子的心思研究得这般透彻。 “白公子是否有意中人?”她好奇问道。 白拂正在检验新到的墨水瓷瓶。 这瓷瓶跟现代的墨水瓶差不多,因为工艺不够,封口处改成木塞,但木塞吸水,墨水一瓶就那么一点点,白拂觉得挺浪费墨汁的,也显得石液廉价。 而且木塞开启的时候要极其小心,一不小心就容易溅到身上,这样使用感未免不美。 “不行,这些瓶子得改良改良。” 说着她拿着瓶子起身要走,走了两步才想起云旗还在旁边一般,回头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云旗:“......没事,你去忙吧。” 行吧,白拂心里还惦记着事,摆摆手利落走了。 千等万等,好奇心爆棚的小姑娘大媳妇儿终于在香娇忆等来传说中的石液墨水。 瓷白带着素雅彩画诗词的瓶身,打磨得十分精巧有质感的铜盖,搭配可以装卸在瓶底的笔山,加上赠送的锦袋、毛笔和卡片,整整齐齐摆在好看的红漆木盒里。 一瓶简单的墨水,硬是整出一整套文房四宝的气势。 “墨水好不好不重要,光看这排场,就值得买!”黄仙儿好一番打量后赞叹道,还不忘揶揄一旁的黄灵儿,“好妹妹,唐虎虎出手果然不凡吧。” 黄灵儿神情怏怏,看也不看,纤纤小手一转: “今日的石液墨水全要了”,又指了指货架上的香水,“这些也都包起来。” 得知石液今日开售,黄家小厮天不亮就在香娇忆门口候着,所以今日他们是第一个进店的客人。 黄灵儿虽然不喜欢云旗,但知道白拂也是香娇忆背后的主人,而且她是唐虎虎的粉丝,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和偶像,出手豪气,那是必须的。 却不想,那打扮得如同世家公子哥的好相貌伙计,只是浅浅一笑,上前不卑不吭道: “这位小姐喜欢本店东西,是小店荣幸,不过小店的货物限购,每人每日最多买三份。” 这伙计是白拂回来后让云旗从小官馆新人中挑来的,叫吉时,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吉景。 因为他们原本的名字就很好听,云旗便没有给他们改名,只是从贱籍改了奴籍。 白拂倒不是嫌弃云旗挑的几位姑娘不好,而是觉得一个好的铺子,服务员有帅哥有美女才能最大程度满足客户多样化的需求。 黄灵儿:“......”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黄仙儿上前解围,“妹妹,你看后边还有那么多人,咱改日再来便是。” 黄灵儿有些遗憾地扫了一眼丫鬟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点点头,看向伙计: “算上丫鬟小厮,我们一行五人,一人三份对吧?” 石液墨水上架第一日便创出半个时辰内全部售罄的佳话,越来越多人慕名前来。 一开始是小姑娘们买来送竹马,送父亲叔伯哥哥弟弟。 那些常年读书写字的读书人试了试,发现确实是上等好货,写出来的字颜色鲜艳有光泽,即便是上好的墨也比不上它。 且不需要研墨,小小一瓶带着出门容易又方便,很快石液墨水在读书圈子传开,来买的人便多了起来。 但也有人提出不同见解。 “研墨乃读书人的体面之一,偶尔便利可取,贪图便利则有失风骨。” “花哨,华而不实。” “投机取巧” “......” “那些读书人就喜欢把事情搞复杂,追求便利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知道吗?”白拂翻着白眼嘀咕一句,埋头继续算账。 她这次从安州带回的石油残渣,做了不少墨水。 算了算,暂时能填补蜂窝煤滞销带来的亏空,账簿上的钱又能顺滑转动起来,白拂便松了口气,开始一心一意琢磨着怎么过个舒坦年。 这是白拂在白麓镇过的第一个年,不知怎的,她心里的期待感比以往要强很多。 在桃花坞的时候,虽然大家都待她很好,小亮也一直陪着他,但她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小事业,以及志同道合的一群小伙伴。 想想都觉得踏实又暖和。 她这样,算是在这个世界顺利扎根了吧? “小思,等下把这瓶墨水带给你爹爹。” 白拂将一个刚打包好的礼盒递给小思,又指着另外几瓶,嘴里喃喃: “罗大哥一瓶,小亮一瓶,秦十三一瓶,秦夫子一瓶,郭六郎...算了,好歹是他提供的石油,也给他一瓶好了。” “哦” 小思兴致缺缺地接过礼盒,眼睛却不在礼盒上,一脸若有所思望着远处开始飘雪的天空,喃喃喊了声小白。 正在琢磨还少了谁的年礼,听到这声缺少灵魂的呼唤,白拂回头。 小丫头这两天很不对劲,话少就算了,来她家蹭饭饭量都不如以前,问她又不说,白拂便也没有多问。 谁都有秘密,不用把人家刨根问底。 “如果”小思歪着脑袋想了想,张口犹犹豫豫,“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的人突然发现你是女孩子,你觉得他们会开心还是不开心?” 白拂看了看小思,隐约猜到点什么,认真想了想道: “刚开始应该会惊讶,会意外,会想不通...不过最后都会为我感到开心吧。” 小思似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最后会开心?” 她在徐知州后院听到那些夫人谈论谁家又得了金孙,谁家又添了个丫头片子,那语气和神态明显不同。 爹爹以为她不懂,但她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一点不懂。 翡小姨明里暗里也暗示了不少,她隐隐觉得祖母知道她女儿身也许并不是好事。 白拂走近,在丹娘小鼻子上刮了刮。 “因为我做回我自己,做自己自在又舒心,对朋友如此坦诚,真朋友的话...应该会因为我的舒心而开心,也因为我的坦诚而开心。” 小思沉了沉眼,“真的是这样吗?” 白拂认真的点点头,又听小思说:“其实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啊,如果你觉得对方是真朋友,而且你想告诉他,就应该告诉他,他会为你开心的。” “好!”小思开心点点头,小脸上重新带上笑意。 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气氛,过了农历二十三,白拂也不乱跑了,一心一意在家忙过年那些事。 上辈子白拂对过年的全部记忆,是从生完孩子后的第二年开始的。 因为父母因为事故去世得早,原主从十多岁便没了全家一起热热闹闹过年的记忆,可能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原主比较独立好强性子也有些冷,若不回老家爷爷奶奶家过节,自己一个人不大爱折腾。 被她接手后,第一年她沉浸在奶粉尿不湿里焦头烂额没那个精力,还是第二年,在老家县城读书的原主亲妹妹考上她所在城市的大学,有人搭把手,爱热闹的她才有了折腾的心思。 第156章:过年 那首童谣怎么说来着?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扁食;大初一儿,撅着屁股乱作揖儿。 可惜这些都只存在于童谣歌词里,在现代钢筋水泥的快节奏社会已经不具备实操性,现在不一样了,白拂心血来潮觉得每一样都可以试一试。 他让数学买了好些灶王爷的画纸,二十三这日将家里和几个铺子都贴上,还像模像样地带着大家祭拜上了香。 因为白麓镇原有习俗不太一样,面对大家询问白拂笑笑说是老家习俗。 到了二十四,乐婶子死活不同意他亲自动手扫房子,只让她象征性拿着新笤帚在大门口挥了几下。 磨豆腐这事乐婶子倒是没拦着,因为大丫相公家有现成的豆腐工坊,乐婶子让女婿李山亲自领着白拂去豆腐坊瞅了瞅。 李山家的豆腐坊就在自己屋子后边,不大的院子堆满了制作豆腐需要用到的工具。 听说村里的大贵人要来参观自己豆腐工坊,李山爹娘虽然不太明白豆腐坊有啥值得看的,不过还是提前将工坊收拾了一番。 看着儿子领进来一个白净清秀的公子哥儿和两个衣着精致的小孩,李山他爹有些拘谨地打了招呼,然后拉着李山娘退到一边。 大丫虽然一直在德天阁食铺干活,回家也常提起白公子,但李山只见过白拂两次,第一次是白拂从北边回来那日,他去给铺子送豆腐,被留下来一起吃了饭喝了酒。 宴席上听白公子绘声绘色讲一路上见闻,知道这个白公子真的是个不太拘小节不讲究主仆规矩的人,所以今日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他也不觉得太拘谨。 “公子真的要亲自磨豆腐吗?”进了工坊,李山端来一盆泡好的黄豆问道。 白拂正好奇打量着豆腐工坊,闻言撸了撸袖子看过来,“来都来了,自然要亲自磨一磨的。” 李山咧嘴笑了笑,递过来一个舀子,指着石磨上的小孔,“往这里倒些豆子”,又指着木质的把手,“绕后推这个就可以了。” 小亮小思也来凑热闹帮着推磨。 听到自家磨坊里传出嬉闹声,李山爹娘互相看了一眼。 贵人的心思真猜不透,干活还能笑成这样。 这日白拂家的晚饭是各种豆腐菜。 不过不是他们几人今日的劳动成果,他们做的还要加工,耽误了人家一整天工,白拂过意不去将工坊里的豆腐都买了下来,分给左邻右舍一些,多的全拿回家让乐婶子大丫做菜。 “公子这是知道你家豆腐不好卖,照顾你家生意呢。” 乐婶子在灶房一边忙活一边跟大丫闲话,大丫也是这般想,转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和小亮小思写对联的白拂,笑了笑,“小四儿没看错,白公子是咱家的大贵人。” 想到今日客人的反馈,又有些犯愁,“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做豆腐不如从前,今日客人吃了说豆腐没以前嫩。” 乐婶子沉吟一刻,“这事跟公子提了没有?” 大丫有些犹豫,白拂平日对食铺的事情不太过问,全权交给她负责,因为今日是客人第一次这么说,她琢磨着是不是这次豆子不好,想着回去问问公婆看能不能改善,是以还没有告诉白拂。 听女儿这么说,乐婶子也觉得还是回去先问清楚比较好,不过-- “万一真的是手艺不行了,还是要趁早和公子说,卖不卖豆腐事小,德天阁的招牌砸了可是大事。” 大丫点点头。 德天阁食铺进的食材都是上好的,之前白公子吃了公婆豆腐觉得好,所以一直买他家的,若有问题,她不能因为是自家的就昧着良心不说。 虽然身边有几个读书人,白拂还是坚持将自己写得对联贴在她自个儿屋子门口。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横批:朝暮融洽...如何?” 白拂一脸满意看着巴格爬梯子贴对联,问一旁罗锦。 罗锦轻声念了一遍,心里感叹着还好这次没有错别字,点点头道:“小白写得很好。” 白拂直乐呵,“我觉得至少要评个上佳。” 这可是大才子写得呢,前世她给家里就贴了这样一副对联,感觉挺喜庆的。 “是,比我写得好。” 罗锦笑着道,他书法还不错,诗词就有些差强如意,白拂这对联说实话有些超乎他意料。 白拂被夸得来了雅兴,眼珠一转又拿起笔,“我又想起一对,写了贴到大门口吧。” 路过白拂门口,斐公子停下脚步看向门口崭新的对联,阿礼捧着大盒小盒礼物跟在后头,见公子停下来,有些不解,顺着公子目光看去。 “岁通盛世家家富,人遇年华个个欢。”他念出声,品味一番后点头道:“这春联喜庆,就是字...”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开了,小思从里跑出来,看到爹爹在门口笑着跑来,“爹爹回来啦!祖母到了吗?” 斐公子牵着小思往家走,“管家今日到了,祖母还要两日。”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祖母,小思笑得眼睛弯弯,蹦蹦跳跳欢呼道:“太好了!马上能见到祖母啦!” 过年自然少不了杀猪宰羊,这是村里每年的大事。 一头头被五花大绑在扁担上系了红绸的的猪,被壮汉们扛到被村民围了个严实的屠宰场。 五个男人将一头白白胖胖的大猪按在条凳上,一人扯住腿,一人扶着臀,一人稳住身子,一人拉着耳朵,一人抱着头拿刀霍霍。 一刀下去,猪发出挣扎的叫声。 小思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拿刀的壮汉没有被猪叫声吓到,倒是被小姑娘尖锐的叫声吓得手一抖,下意识抬起头看着白拂一行,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杀猪是很吓人,要不公子们站远一点?” 这话引来一群孩子的轰笑,好几个孩子大声嚷嚷着我不怕我看了好多次了,说着还往近处凑了凑。 “我以前怕,第一次看杀猪吓得做了好些天噩梦,不过现在不怕了。” 说话的是一个比小思个头还小的孩子,村长家的大孙子小启,小家伙一脸认真看着小思,“你怕到后边去,别在前头挡着我。” 被小萝卜头这样一说,小思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将手拿下来,只得闭着眼伸手拉了拉白拂,“小白小白,这里好臭,我们别看了。” 白拂安抚性地拍拍小思的手,眼睛却仍然盯着壮汉们麻利的动作,“我再看会儿,让小亮陪你去旁边转转。” 这里杀年猪方式和桃花坞不一样,小亮还想再看看,但看小思确实吓坏了,只得作罢,拉着小思走远了一些。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穿出人群,又往前走了一段,小亮才说道。 小思睁开眼,转头瞅了瞅那边还在人群最里边的白拂,嘟起小嘴抱怨,“小白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村子里的女人都没来几个呢。 “小白说这样才有年的味道。”小亮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那边人群传来惊呼声,是猪被开肠破肚了,有受不了的人遮眼捂鼻,却没有人离开,不害怕的则瞪大眼,一边看一边想今日家里能分到多少肉。 今日的猪有一半是白拂买来的,说要感谢这段日子村民对他们的照顾,村里户户有份,可把大家乐坏了。 虽然村里的男人大多会打猎,时不时能打些野味回来让家里孩子尝尝荤,但野味大都肉柴,吃起来哪有大白猪软香。 白拂让巴格带人将猪小肠都收集起来,走到井水边亲自示范如何清洗。 “你们男人哪里会干这些。” 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村妇看了一会儿,见男人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带着几个差不年纪的妇人上前来,“还是我们女人来吧。” 人家公子说给村里户户分肉吃,他们哪好意思看贵人忙乎自己闲着。 白拂只好将又示范一遍。 “用剪子将这些白色部分剪去”她指着肠子外部说道,“然后用筷子将出小肠的内部翻出,再用另一只手将内壁的脏东西清除,最后加面粉揉搓,换水,滴香油,用手不断的揉搓,清洗三次,再用黄酒泡一泡就好了。” 听说还要用面粉香油黄酒,女人们愣住。 “公子,这也太浪费了。” 粗壮村妇咂舌说道,他们平日顶多是多用水洗几遍就吃,多加点酱将味道掩盖下去就行,吃个便宜的猪下水哪有这些讲究。 白拂笑笑:“这些我有大用处咧,不洗干净不行。” 妇人们清洗的功夫,白拂让小亮小思去找了好些麦秸秆和细线来,这边小亮小思刚回来,妇人们也清洗完了。 白拂教他们用细线将肠子一头系好,用麦秸秆对着另一头,吹气,猪小肠瞬时像气球一般鼓起来,然后系住另一头,“把这些都这样吹好,系好,然后晾晒两天就行了。” 妇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公子看着秀秀气气,感觉风一吹就能从村头跑到村尾的模样,没想到做起事来还真... 想起刚才洗出来的那些屎,妇人们本来还有些下不去口,但人家贵人都下口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于是也不再你望我我望你地犹豫,一个个拿起麦秸秆吹起来... 天色完全暗下来前,巴格和几个村民扛着挂满小肠气球的扁担回了家,看他们这架势,大丫乐婶子满脸困惑,“不是去看杀猪,这都是啥?” 小亮已经问过了,看白拂回屋去洗澡了,替她解释道: “小白说想做一种家乡腊味,叫香肠,过两天这些晒好了将猪肉灌进去就行了。” 大丫知道白公子就爱折腾些新吃食,也不再问,带巴格去了空着的那个院子安置。 白拂洗完一身血腥味儿清清爽爽出来时,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在外面忙碌一天她也不觉得饿,简单吃了几口便到一旁小桌上喝茶吃昨日做好的麻糖。 “怎么还是觉得有股味儿” 白拂对味道比较敏感,扯起袖子闻了闻,这身一副是刚换了,按理说不会有味儿,但她总觉得哪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小亮下意识也闻了闻自己,怕鼻子不灵还让一旁罗锦闻了闻,“我也洗澡了,肯定不是我。” 而且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她动了动鼻子,起身循着味道而去。 大丫乐婶子坚持不和他们同桌吃饭,这会儿正在灶房里收拾,白拂走了进去,“大丫,我好像闻到什么怪味儿。” 大丫乐婶子一愣。 大概在灶房待久习惯了,他们不觉得有怪味儿,不过还是四下看了看,还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就是灶房的油烟味儿啊。” 白拂摇摇头,继续在灶房里翻找。 因为考虑到家里人多,白拂灶房做得比较大,有三口大灶台用来蒸饭炒菜,两个小灶台用来煲汤煮甜汤,还有一个用来做糕点的大烤炉。 另一边是用木头做的一整面厨笼,厨笼分了三块区域,放碗筷的,放熟食的,放当日要用的果蔬菜肉的,清清楚楚,多而不乱。 白拂停在放熟食的厨笼前,打开来看,里面是给巴格小四儿常备着的馒头糕点饼子,还有一些肉干酱菜,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食盒上。 好像是那日他们从李山豆腐工坊带回来的食盒,白拂取出来,还没打开盖子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丫乐婶子凑过来,这下他们也闻到了。 因为熟食厨笼他们不常开,还真没注意到有这个,正要问这是不是什么放坏了,就听白公子惊喜地啊了一声。 “豆腐乳啊!”白拂惊喜道。 大丫笑了。 “公子,这还不是豆腐乳,只是豆腐放久了坏了。” 大业国已经有豆腐乳,大丫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做,但听李山说,镇上西区有作坊用祖传秘方专门做这个,卖给那些穷苦人家。 不是啊,白拂有些失望,她在现代吃过豆腐乳,还挺喜欢...不知是不是被这味道一勾,她突然想吃另外一个黑暗料理了。 “大丫,家里还有新鲜豆腐吗?”她问道。 大丫摇头,“这几日我家工坊的豆腐不太好,我没买,让外面铺子送来还没到呢。” “你家工坊豆腐怎么不好了?”白拂不解,上次明明吃着挺合她胃口的啊。 大丫便将客人说李山家豆腐不够嫩的事儿说了。 “我让公公婆婆想法子改善方子,还不行的话以后只能让外面铺子送了。” 见大丫这么为德天阁着想,白拂觉得很欣慰-- 她当初没看错小四儿一家人。 想了想道: “豆腐并不是嫩就好,我突然想起一个用你家这种豆腐适合做的一道菜,我们这就试试。” 第157章:亏本买卖 铺子里各种食材都有,不一会儿大丫便按照白拂要求准备好了。 黑豆豉清水过一遍,加水入锅煮三十分钟成黑色豆豉水,冬笋去皮切成薄片,黑香菇,干鱿鱼切条,大蒜剥皮。 一股脑倒入冷却的豆豉水中,再加入食用盐白酒盖上盖子。 “这样发酵十日,每天开盖搅拌,十天后将食材捞出来,最后加入发酵好的碎豆腐乳,搅拌好再发酵十五日,臭豆腐卤水便好了。然后将你家豆腐切块泡在卤水中两日,好了拿来我再教你怎么吃。” 大丫一一记下。 因为臭豆腐卤水不是一般地臭,白拂没敢将卤水留在家里,直接让大丫端走了,“好了再拿来给我看看就行。” 大丫回到家将白拂的话说给公婆听。 公婆本来对儿媳妇不买自家豆腐的做法有些怨言,但无奈他家豆腐确实没有别家的嫩,正犯愁呢,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白公子的秘方就这样教给我们?” 大丫将卤水放到灶房里,闻言笑了笑。 “白公子说他也是看别人做过,谈不上秘方,咱要是愿意做就给咱,是个苦差事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干,咱做好了还可以在德天阁里卖这样一道新菜式,他不亏。” 差事有什么苦不苦的,大丫公婆对视一眼,点点头,“那咱以后不收白公子的豆腐钱好了。” 虽然白公子说了不用,但大丫觉得公婆有这心是懂得感恩,便也不拒绝,直接应了下来。 ... “老爷”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拿着一份信进了屋,打起帘子,便看到正在书桌前画图的中年老爷。 男人一身深蓝家常锦袍,身形高大匀称,虽人到中年,但依旧风神俊貌,周身萦绕着官场浸淫多年才会有了威严气场。 管家知道自家老爷画图时最不喜人打扰,在一旁安静等了一会儿,见老爷搁笔才上前禀告: “小世子的信。” 老爷眉心就是一跳。 他拿过信看了看,果然又是要银子。 还要得理直气壮-- “我娘嫁妆今年赚了多少?” 你娘你娘,连你家的门都没进,你爹也不认,算你哪门子的娘? 不过嫁妆的事是他主动提的,此时也不好反悔,只得将信交给管家: “送去给夫人,让夫人清算一下,年前将账本与银子送去摄政王府。” 管家拿着信出门,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哎,老爷这一年送去了多少银子,却还是落了个年节都不能回家的境地,好好的尚书老爷不当,满大业国找女儿、找那劳什子的作物,图啥啊? 图啥? 沈尚书哼了一声。 图不在元都被摄政王穿小鞋行不行? 那对父子,一个比一个黑心肝,明着客客气气,背地里将他往死里坑。 朝堂上,摄政王不是今儿个怪他屋子没建好,明儿个怪他城墙建得不扎实,就是怀疑他贪污受贿任人唯亲。 他沈传孝一世英明,硬是被他一个人搞得好像全大业国豆腐渣工程都是他的错一般! 那小兔崽子更是气人,硬说他女儿还活着,找回来就还是他娘,他娘回来前他要替他娘吧属于他娘的东西都看好了。 他娘落水后尸骨无存,能有什么东西? 他想来想去,试着问了一句下落不明的嫁妆的事,果然那小东西那日踢走新娘后,没忘了将嫁妆抬进王府,还将他女儿名下的财产与铺子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还不算,还要他出人出力将铺子给经营好,年底给他报账。 他养了那么多优秀的女儿,只有这个女儿是个亏本买卖!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白麓镇下了一场据说有史以来最大的雪。 因为担心雪路难行,白拂提前一天让小四儿去德天阁传话,让二丫他们早点关了门回来过年。 不想二丫他们却不听,非将提前接到的订单都送出去了,一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小溪村。 小四儿一家都在白拂家帮忙,便提出一起过个热闹年,白拂欣然应了。 语文几人签了卖身契,白拂让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但他们坚持这是第一年,想和他一起过年,白拂无奈,但知道他们是好意,便收拾出隔壁新院子给他们住下。 一群人说说笑笑嗑瓜子包饺子,好不热闹。 吃完团圆饭,白拂将两瓶墨水和两块定制砚台送去罗锦小亮屋子,“这个鲤鱼图案的是罗大哥的,这个叮当猫图案是小亮的,这样就不怕搞混啦!” 小亮和罗锦也回了礼,却让她不要打开,回去再看。 正好白拂要去给小思和斐公子送年礼,便将礼物放回屋子,提着礼物和饺子出了门。 刚才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想必小思已经从郭家村她祖母临时住的宅子里吃完团圆饭回来了。 很快门被打开,阿礼一脸愁色站在门前,见是白拂露出一丝喜色。 “十娘你来了!” 白拂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却没有多想,礼貌点点头,一只脚刚踏进去,便听到小思的哭声从里屋传来,微微诧异看向阿礼。 阿礼沉了沉眼帘,侧身看里屋,语气担忧道: “十娘,你去劝劝丹娘吧。” 白拂云里雾里,抬眼看到斐公子背对着她站在小思屋子门口,院子里昏暗灯光照在他背影,整个人仿佛蒙上一层淬了冰的寒气。 他面前,是小思屋子大门紧闭和让人无措的孩童哭声。 白拂停下脚,向阿礼打听出了什么事。 阿礼知道小思和白拂亲,便如实道来。 “今儿个小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 听完阿礼有些语气愤愤的讲述,白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看来也有她的错。 那日小思问她要不要坦白她是女孩子的事,白拂以为她说的是对小亮坦白,便鼓励她说出来。 却不想,她会错了意,小思说的是要不要对她祖母坦白! 这这这... 白拂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她哪里会想到小思家人不知道小思是女儿身! 她第一次见小思时小思便是女儿身,后来再见面后小思告诉她是因为要去学院读书才女扮男装... 就...匪夷所思。 这些古人是怎么想到要对家人隐瞒性别的? 也难怪人家祖母听完坦白直接晕倒了。 换她知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突然变了性,怕是也得晕。 但是阿礼也说了,这事他们也被蒙在鼓里多年,直到小思母亲去世才发现.... 这,也挺扯的。 白拂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边如冰雕般的公子,不自觉眸中闪过一种叫“果然男人都不靠谱”的错愕。 当爹的有多不上心,才会不知道自己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啊? 恕她无法想象。 想不到风光齐月才高八斗的斐公子,居然是个渣爹...啊,呸呸,不能妄议恩人。 古人父女之间讲究貌似也挺多,还是不评价了吧。 白拂捋了捋思绪,掩下眸子里的天雷滚滚,朝小思屋子走去,却没有直接进屋子,而是示意斐公子进了书房。 上次好心说错话,这次不能再稀里糊涂瞎说话了。 斐公子进了书房,他眸色深深,清润如玉的面庞一如往日,但此刻整个人透着浓浓的自责情绪和无力感,真实又复杂矛盾。 白拂突然想到自己被儿子气死的那一幕。 哎,为人父母,总会有这样那样复杂又纠结的情绪涌动。 白拂斟酌了一番: “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知道情况这么复杂,那天小思问我,我便鼓励她坦诚,没想到...” 斐公子缓缓摇头,挤出一丝自嘲的笑。 刚才阿礼讲述的时候他听到了,本觉得不应该麻烦十娘,却神使鬼差的,没有阻止。 “不关你事,是我没料到母亲反应如此激烈,一点余地都不留,小思她还小,一时承受不了才会如此。” “可能是我多事了”白拂想了想说: “可我刚才听阿礼说,你提前给家里通了气,为何还会闹成这样?” 小孩不懂事,不分轻重,大人却不该这般糊涂,事关重大怎会不提前准备一番? 闻言斐公子眉宇间也浮现浓浓的疑惑。 这一点,其实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那日和小思小心翼翼谈过以后,小思想了几天,后来主动说这次要以女装见祖母,他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信。 原以为母亲哪怕再生气,见着小思也会适当掩饰,至少面上过的去,不至于伤了孩子的心。 却不想,母亲昨日见到身着女装的小思,直接晕厥过去,今日醒来后又当着孩子面说了重话,小思这才受不了哭着跑了回来。 他很少对母亲抱有希望,但这次,他的书信里言辞句句恳切,他恳求母亲,为了他,为了小思,做一个慈爱的祖母。 但,母亲再次让他失望了。 就如同那年的婚事,母亲有很多理由,很多顾忌,很多考量,却唯独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看斐公子表情,白拂便知道自己问到问题的关键。 不是她阴谋论,虽然她不曾打听斐公子家背景,但是看他气质和阔绰的出手,想必是出豪门贵族。 这样的出身背景,注定身边阴谋诡计满天飞。 嗯,现代看的那些小说电影都是这么讲的。 豪门贵族的烂事一箩筐,想想就能让她这个直肠子脑子爆炸。 “我建议斐公子事后好好查一查,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我去和小思聊聊吧,也许能让她心里好过点。” 斐公子思忖着点头,白拂离开书房,敲响了小思屋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灯光泄出,白拂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床头哭泣。 那件裙衫白拂认得,是小思为了见祖母特地准备的,还特地拿来给她看过,可惜此刻已经皱皱巴巴,就像那小姑娘此刻的心一般。 她默了默,终是抬脚进屋。 半个时辰后,丹娘止了哭。 屋内只有白拂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压得极低,叫人听不真切。 又半个时辰后,屋里传来白拂和小思小声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手帕交之间的悄悄话。 “十娘真厉害!” 阿礼面露喜色看自家公子,要知道一路回来,公子和他怎么劝都劝不住,而十娘进去没多大会儿便让小姐止了哭。 斐公子也神色意外,虽然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却能感觉到女儿情绪好转了很多。 屋内烛光闪烁,能隐约看到两个身影,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得就像真正的姐妹。 说话声还在继续,直到听到小亮来寻她,白拂才牵着女装的小思出了屋子。 小思满是皱痕的衣裙已经被打理得清清爽爽,虽然还有些痕迹,却不影响这件衣服本来的靓丽炫目。 第一次女装出现在小亮面前,丹娘还有些不自在,躲在白拂身后,脚步踌躇却又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看到白拂出来,小亮跑过来。 “小白,你怎么这么久!家里还在等你选年画呢!” 话音落,他眼角扫到白拂身后一片鹅黄色的衣裙,好奇歪过身子向后看去。 咦? 这是谁? 小思在听到小亮声音那一刻,倏地缩到白拂身后,小脑袋紧紧贴着白拂后背,粉嫩小手包住脸颊。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白拂冲小亮歪歪头做了个搞怪表情,身子却没动。 怎么这么安静? 小思躲了一会儿,瞧瞧挪开一只手。 冷不丁对上一双在夜色下明亮得像星星般的眸子。 四目相对。 小思确信,那眸子里有光,和祖母看到她时的光是那般不同...这便是十娘说的真朋友的错愕好奇开心? 小思放下另一只手,撇开眼,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轻轻点着。 眼角余光看到小亮表情从惊讶不可思议到惊喜,小思咬咬牙,鼓起勇气从白拂身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笑意盈盈的小亮面前,伸出手,“你好,小亮,我是丹娘。” 小亮看着小思,不,丹娘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想到什么,也伸手出来,轻轻握了握,下一秒笑弯了眼,“你好,丹娘,我是达吾提。” 斐公子和阿礼被两人的言行搞愣,小亮和小思却互相眨了眨眼,确定他们都懂了彼此的意思,相视而笑。 “你是如何做到的?” 看着女儿和小亮两小只凑到一起说说笑笑,笑声清脆仿佛之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斐公子若有所思地问一旁白拂。 白拂收回视线,眼角带着笑意,“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这样啊,斐公子浅浅一笑,“多谢。” 第158章:新年到 除夕夜,包饺子,放鞭炮。 热热闹闹吃完饭,还不等肚子消化消化,大家又凑到一起包晚上要吃的饺子,白拂偷偷往几个饺子里放了崭新的铜板,便和罗锦小亮躲到一旁喝茶闲聊。 “我听说这里有过年祭拜祖上的习俗,罗大哥你有事就去忙,不必一直陪着我们。” 罗锦还在守孝期,不用问便知道有很多讲究,只是罗锦从来不主动提自己的事,白拂只好替他说了。 罗锦点点头。 “初一我去族里的祠堂祭拜便好,小白不必操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小白不祭祖吗?” 他如今已经知道小亮巴格他们不是从西域来的,也知道那些吃食不是来自西域,但他看破不说破,从来不去打探更多小白的事,他只知道,需要他知道的,小白自然会告诉他。 白拂笑了笑。 “祖先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拜谁,万一拜混了,香火不够,祖先们怕是要打一架。” 这话罗锦听不懂,却也没有多问。 小白在家里有时候就喜欢自言自语自话自说,让人感觉她需要的只是个听众而不是审判。 在家里,自在就好。 虽然不需要祭祖,但是晚上大家还是象征性地一起祭拜了财神爷,白拂作为代表拜得尤为虔诚。 天灵灵,地灵灵,让我发财行不行? 原本一脸肃重的众人:“......” 场面瞬间就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谁带头笑出声,接着大家放开来笑得不可开支,最后有样学样,一起天灵灵地灵灵地拜起来。 喧闹声中,小亮递给白拂一碗饺子,白拂接过饺子回了自己屋,将饺子放在一副牛气哄哄的自画像前,双手合十小声祈祷: 求穿越大神,保佑我的儿子健康快乐长大。 ... 夜色深深,摄政王府却亮如白昼。 院子里点满了各种样式的灯笼,都是时下小孩子喜爱的。 因为小公子说过年要热闹,摄政王下令今日府里所有人要喜喜庆庆热热闹闹过除夕。 丫鬟奴婢们生怕不够热闹,在院子里扯着嗓子说笑,小厮们也一刻不停爆竹一个接一个地放,每个人脸上笑得牙不见眼,丝毫没有往日的低眉顺眼安静沉稳。 此时此刻,屋内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元韬坐在摆满珍惜佳肴的大桌前,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吃着饭。 摄政王看他一眼,将一盘红烧章鱼推到儿子面前,“别光吃那盘清炖的,这盘红烧的也试试。” 一旁仆人赶紧上前帮着布菜。 元韬看着面前堆成山的碟子,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自家爹爹,“这便是爹爹说的惊喜?” 自从被爹爹绑回元都,元韬一直闷闷不乐,没给爹爹好脸色,直到前几日,丙大将透露口风,说爹爹今年除夕要给他大惊喜,让他拭目以待。 他擦亮眼睛等啊等,以为会等来他想要的惊喜。 谁想居然等来一桌子的章鱼! 谁想要章鱼了!谁说章鱼就是惊喜了! 见父子俩气氛诡异,无亲无故的被留下来一起吃团圆饭的丙大将干巴巴笑了两声,开口打圆场: “小世子在青州不是说最喜欢章鱼吗?王爷让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从海边运来花了好多钱呢。” 元韬:“......” 我说的章鱼,是这个章鱼吗? 小章鱼是我妈给我起的小名好不好! 小家伙气得跳下椅子。 “那我还说要红薯,要土豆,要玉米,你们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 那些种子可是他亲手放进包里的! 妈妈穿越时他也亲眼看到包消失在面前,妈妈那么喜欢在阳台种这种那,看到种子肯定不会不种。 找到这些作物,就必然能找到妈妈! 这... 自然是因为你爹根本没用心去找啊。 丙大将挠挠头,看一眼摄政王。 摄政王正在悠闲吃着章鱼,丝毫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他突然有些怀疑王爷留他吃饭是为了让他应付小世子,顿时有些后悔,可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小世子,找这几样农作物的事,您最近不是交给沈尚书了吗...” 提起这个,摄政王唇角微微翘起,这个沈尚书,还有点用,以后这美差就交给他吧,省得他整日被儿子因为这点事揪着不放。 远在外地过年的沈尚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哎,女儿多就是这点好,过个年这么多人惦记他! 摄政王收起得意,看儿子一眼,眼神示意他坐下好好吃饭。 爹爹严肃起来小世子还是有些怕的,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怏怏坐回椅子上。 一只胖手伸过来,拿走他面前的一颗果子。 “这个你不吃我吃,爹爹说了,家里银子不够,要省着点花。” 小世子:“......” 他瞪元略一眼,转头喊乐事。 乐事开门进屋,便听小世子问他沈家银子送来没有,乐事早有准备,忙将银票与账本递上。 “沈...王妃的嫁妆今年收入一共十六万两,请小世子查收。” 小世子勾唇一笑,小下巴一抬示意乐事将账本递给他爹。 摄政王与丙大将对视一眼,接过账本。 儿子将沈十娘的嫁妆抓在手里的事他们是知道的,但去年才两万银子的收入,今年怎么多了这么多? 打开一看,其它的都没有大变化,为由傲九州拍卖行的收入大幅增加。 冯老真迹,种子拍卖... 摄政王额头青筋直跳。 “你让我大费周章寻来的珍惜作物,就是为了这个?” 知不知道那花了他多少兵力! 小世子没看账本,他根本不在乎,他只需要知道能拿多少银子便行了,闻言也是有些古怪凑过去一看。 “这些都种在我娘的庄子里,沈尚书什么时候拿去卖的我怎么不知道?” 摄政王又问: “这个冯老真迹又是怎么回事?” 小世子老实交代: “我路上救了个老头,他没钱,就写了很多字给我,沈尚书看到都要了去...” 摄政王微微眯眼。 沈尚书啊。 ... 大年初一的早上,天蒙蒙亮。 白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床前的小亮和丹娘笑眯眯的小脑袋,整个人还有点蒙。 “几点了?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昨夜守夜到很晚,白拂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睡下,此刻困得不行。 小思一双小鹿眼笑意盈盈。 “小白,不早了,你不是说大年初一起早床拜年能得大红包吗?” 白拂:“......那也不必天不亮就来吧。” “不早了,外面还在下雪,天色比较暗而已。”小亮帮着丹娘说话。 白拂哭笑不得,从枕头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最大两个,满意了吧?” “谢谢小白!” 小亮丹娘领了红包欢欢喜喜跑了。 左右人也醒了,白拂只好起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对着雪白一片的院子,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真好啊。 又是新的一年。 罗锦早上在家给大家发了压岁红包才出的门。 他将屋子卖了还债,如今只能去郊外的墓地祭拜父母。 罗家是从祖父那一辈从其它地方迁来的白麓镇,罗家祖父有制茶手艺,便在白麓镇置办了田地种茶制茶,后来顺利成章开始经营茶叶铺子。 他父亲继承了祖父手艺,又有些经商头脑,将家里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在外地也开了分铺。 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道父亲得罪了什么人,铺子突然被官府查封不说,还欠下一身债。 那之后父亲一直说经商不是出路,让他务必考取功名脱离商籍,不用再过任人鱼肉的日子。 当时他还不理解这话的深意。 后来父亲母亲接连过世,债主找上门,他才体会到身为商户的艰难,家里被讨债人打砸抢劫一番后,他去官府递了状子。 官府直接用一句商户之间的债务纠纷不归官府管将他给打发了。 都说大业国如今优待商户,但那也只是在科举一途的特例,其它方方面面,商户都是被其它行业轻视打压的对象。 祭拜完父母,罗锦赶着驴车往家走,路过他家曾经的铺子,见曾经的茶叶铺子已经改庭换面成了首饰铺子,犹豫片刻后停下了车。 大年初一铺子自然不会开门营业,他只是想看看,毕竟是他小时候常来的地方。 正打量着铺子,铺子一旁的角门突然开了,从里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好些个盒子,盒子有些多以至于挡住了脸,看样子应该是铺子主人或者伙计来取东西,罗锦收回视线打算离开。 那人却突然喊住他,“罗兄?” 罗锦看过去,也是一愣,“明方兄怎么在这里?” 自从秋闱后,严明方便没有再来学院,罗锦听同窗说严明方没考上举人心灰意冷,决定回家接手家里的生意... 罗锦看一眼铺子招牌,严玉轩,“原来这是你家铺子啊。” 严明方眸光闪了闪,将盒子放到一旁走了过来,客套拱拱手: “还没恭喜罗兄考上举人老爷。” 罗锦这边回礼道谢,严明方立马又说: “这是我一亲戚家的,我今日过来取点东西回去当年礼。” 这样啊,罗锦点点头,并没多想。 “明方兄有事便去忙吧,我是恰巧路过就停下来看看。” 严明方客套几句便走了,罗锦上了驴车,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招牌,怎么这么巧。 转念想到严明方落榜的事,又叹口气。 严明方才学和他不相上下,如果发挥正常应该中举不成问题,这次...可惜了。 ... 从初一到初三,白拂小院的热闹一直没有停歇。 即使下着大雪,也阻挡不了人们出门拜新年的热情,初四这天,老李匠特地带着徒孙来了一趟,铁匠大叔也顺路来了。 “这冰天雪地的,来一趟不容易,试试我家的招牌点心。” 小四儿一家去邻村拜年去了,家里只剩外语语文进进出出张罗着,白拂喜气洋洋地招呼着客人。 铁匠大叔一脸新奇地到处张望,“你这屋子做得真精致啊。” 白拂笑着也随他看去,她家的屋子自然不同于别处。 “这还不是托了两位的福。” 老李匠听人夸自己承建的房子,心里头舒坦,乐呵呵笑道: “都是公子心思巧妙,不然我和我徒孙一辈子也造不出这么好的房子。” “老李叔谦虚了” 白拂劝茶,等老李匠喝了一口,才认真说道: “动嘴永远是最容易的,能动手落实下来,还做得如此只好,说实话我也挺惊讶,多谢李叔!” “对对,就凭老李你这手艺,担得起白公子这句夸。” 铁匠大叔本话不多,这些时日跟白拂混得熟,不自觉也话多起来,憨憨地附和道。 老李摆摆手谦虚一番,一旁老李匠徒儿眼底亦闪过得意之色,是的,动手最难,他就是他们嘴里那个能动手的。 他乔大牛也没想到这么好的房子会出自他手,他目光炯炯看白拂,想起师傅夸赞的那句大才之士,眸底闪过敬佩之色。 原来这么年轻啊。 “其实这里也有铁大叔的功劳”白拂指指身后的简易版沙发,“您仔细看看这个,有什么特别没有的?” 铁匠大叔起身查看,这边摸摸那边看看,很快啊了一声,指着一个角落欣喜道: “是铁钉!” 原来那时白公子让他打的那批铁钉,是用来做加固家具的! “是啊”白拂说,“有了这些铁钉,这批家具才这么快做好,所以说有您的功劳。” 铁匠大叔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小东西算啥,还是老李匠厉害。” 铁钉可不是小东西,用处多着咧,白拂笑笑没有接这话茬。 大过年的,谁都喜欢吉利话,老李匠欣然受了,同时不忘商业互夸几句。 “要我说啊,还是你的手艺好,我听我媳妇儿说,现在咱镇上的人,都以能买到你做的锅为荣...我媳妇到现在还没买上咧...要不看在白公子的份上,给安排个插队如何?” 铁匠大叔被夸了个大红脸,嘴里直道哪里那里。 几人你来我往的闲聊了会儿,见外面雪越来越大,担心路难走,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客人,白拂在门口站了会儿。 路上积雪已能没到脚踝,远处有村子里的孩童穿着新衣玩耍,嬉笑声极大,都传到她这儿来了。 白麓镇第一次下这么大雪,这些土生土长的孩子想必是第一次这样痛痛快快玩雪吧。 都说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她的宝贝们也能有个更好的收成。 她寻思着,年后要再买些田地囤着,再过一年,她赚够第一桶金,便将红薯土豆这些作物推广出去,让更多人受益。 古代天灾人祸频繁,万一遇到凶年,说不定能救不少人性命。 第159章:祖母 正入神想着,身后传来马蹄声音,白拂回头,小思一身娇俏粉色女装被阿礼搀扶着从马车上跳下来。 “小思回来了。”她笑着打招呼。 “小白”小思嘟着嘴跑过来,语气低落又委屈,“我还是觉得好委屈怎么办?” 那日小白告诉她,祖母不过是一时太惊讶,并不是不喜欢她,她需要给祖母时间,让祖母慢慢适应丹娘这个新身份。 所以她这几日每日去给祖母请安,想让祖母知道她还是她的乖孙,一切并没有变。 可祖母一直不见她... 身后同样一身喜庆新衣的斐公子紧随着下了车,他缓缓走来,漫天雪色映衬得他那张俊脸如玉般璀璨,通身气质清绝得不似在人间。 只见过身穿半旧素袍斐公子的白拂,居然看得有一瞬恍神。 这个男人,白拂第一眼见到时便觉得惊艳,如今再这么一打扮... 不得不感叹,他的存在仿佛是老天为了炫技一般,美好得让人生不出一丝不好的念头。 白拂和他对了个眼神,便知道今天小思去祖母那边又受了委屈。 说来也是无语。 她好不容易说服小思,让她不再那么介怀祖母的反应,还主动靠近,争取求得和解。 但那老夫人固执得很,自从那日说了重话后,便不再见这父女俩,还嚷嚷着雪停了立刻回故里,一刻都不想多留。 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还如此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白拂自觉无力拯救。 “委屈咱就不去了,谁还不是小公主了?”白拂任由小思环着腰身,故意说道。 小思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算了,委屈就委屈吧,谁让那是我的亲祖母,谁让我和小白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强人呢。” 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脯,一幅大人不跟小孩子计较的神情。 这嘴硬心软的小可爱,白拂不动声色压下嘴角的笑,附和道: “对,谁叫咱是有知识有文化有品位的女汉子呢,不和不开明的人一般见识。” 小思笑脸阴转多晴,又搂着白拂说了几句话,然后跑去屋里换了身衣服去找小亮堆雪人。 “查到什么了吗?”待小思跑得没影,白拂问斐公子。 自从上次提了一嘴阴谋论,白拂便没再问过-- 毕竟是人家家事,她不便掺和太深。 但如今小思用她的法子行不通,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也有些好奇斐公子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斐公子没有隐瞒: “信确实没到母亲那里,被她身边的婆子拦下了。” 白拂微微惊讶,“什么婆子这么大胆?” 古代主仆阶级分明得很,丫鬟婆子大多对主子言听计从,有几个敢做这种事? 不等斐公子回答,她推测道: “是不是有人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小思女子身份,所以收买了婆子,让帮忙隐瞒?”顿了顿,目光扫一眼神情凝重的斐公子,又说: “隐瞒这件事有什么好处呢?对谁有好处呢?...女人扎堆的地方,最是心眼多花样多,难捉摸,和他们打交道,斐公子要多留几个心眼,别让那些无聊的人影响道小思。” 斐公子沉默,若有所思看一眼白拂,微微沉了眼。 小白说得没错,女人们的心思他确实捉摸不透,他已经查到那婆子是被小思母亲生前收买,一直帮忙周旋隐瞒。 但想想又有些说不通。 小思母亲都去了许久,那婆子何故还在坚持? 总不至于觉得这事能隐瞒一辈子吧? “那婆子狡猾,一直待在母亲身边,不好明查”斐公子说,“不过已经安排人暗查,很快会有消息。” 白拂哦了一声。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若知道贴身婆子被查,怕是又不得安生。 这大过年的。 “老夫人要是一直不原谅,你打算怎么办?”她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不管在末世和现代,白拂都没机会处理太复杂的家庭人际关系,所以对那老夫人原不原谅都没什么太多直观感觉。 之所以告诉小思要争取和解,不过是因为古代讲究孝道,她不得不那么说。 但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告诉小思,实在不原谅就算了,以后各过各的,眼不见心不烦,对谁都好。 但这话她不方便说。 一直不原谅怎么办? 斐公子似乎有些意外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看向白拂。 半晌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自然想过,甚至想过带着小思彻底离开那个家,但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 圣人言,百善孝为先,作为子女,哪怕父母再不对,他都不能责备或者反抗。 莫不是唐突了? 白拂轻咳一声,“我不过顺口问问,不答也没关系,。”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沉思片刻后,斐公子不答反问道。 “我?” 白拂指了指自己,歪了歪脑袋,“我们不一样,我的做法对你没有参考价值。” 不一样么? 斐公子抬眸。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说道。 白拂一笑。 “我不看重血脉传承,你做得到吗?”她不答反问道。 斐公子垂下眼帘想了想,“那你看重什么?” 他知道小白会给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又太匪夷所思,被束缚太久,他想知道更多。 这男人是要追根究底么? 白拂并不介意给他提供新思路。 “我更看重人与人之间是不是合拍,是不是合意,是不是志同道合...这些都是血脉无法保障的。” 她神态泰然说道。 末世之人很少谈论血缘关系,他们属于集体,是国家财产,没有太多私人关系需要考虑。 所以白拂潜意识一直觉得,不健康的亲缘关系,可有可无。 许是这话有些超纲,斐公子又是一阵默然,沉默片刻后,白拂听到他说: “可是血脉和家族也是不可忽视。” 明明是反驳自己的话,白拂却无端听出一丝自我开解的味道。 “可能吧。” 这点白拂不否认,她点点头。 “不过我没说要忽视,我的意思是,哪怕是血脉,也要守一定的礼节,留有一定的距离,任何人靠得太近,很容易逾越,血脉也不例外,甚至有时候更过分,带给至亲的伤害也更深。” “这是你放弃寻找家人理由吗?”斐公子突然问道。 嗯? 白拂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不记得他们...不过哪怕记得,如果不是让彼此舒服的存在,如果坚持带来的伤害更大,我不会盲目坚持”顿了顿,“道不同,不必强融。” 白拂意有所指地说完这句,转身进了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还是点到为止吧。 斐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抬脚跟上,白拂听到他说: “为了丹娘,我不会一直坚持。” 白拂挑眉,想不到这个古人还挺开明。 不会一直坚持。 那便是会坚持。 但只会坚持到无法再坚持的那一天。 这也许是古代孝道和未来个人价值观之间最合适的妥协吧。 白拂欣慰笑笑,“今天也一起吃吧,他们折腾了一天新吃食。” 吃完饭,斐公子和罗锦在书房里下棋。 透过窗户,看到白拂在院子里和其他人玩游戏,疯闹得像个孩子,和刚才跟她说那番大道理的好似不是一个人。 是啊,她也是个半大孩子。 虽然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像。 至今他都不知道白拂是怎么说服女儿的,以前觉得她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如今...连带着他的女儿也多了很多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让人想知道更多。 罗锦冥思苦想下了一枚棋子,抬头见斐夫子定定看着窗外,也看了过去,待看清外面一幕,也笑了笑。 “小白是个很好的人。”他说。 斐公子回神,也笑着点点头,“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罗锦仍看着窗外。 “夫子有没有觉得,小白懂得很多,而且和我们懂的好像不一样。” “是吗?” “是,所以我时常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够好,想要更努力。” 斐公子看着面前聪慧好学的年轻人,若有所思。 小亮告诉过他,小白收留罗锦的初衷,是希望罗锦考上举人后帮她免田税,如今看来,也许小白对这孩子的意义,远不止如此。 “那你更努力,让自己更好,我想她会为你高兴的...今后你若学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罗锦眼睛一亮。 “真的吗斐夫子?!” 能得斐夫子亲自教导,是学院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毕竟他曾是大业国最赫赫有名的天才神童,也是大业国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当初听说要来白麓学院,很多人跟他一样激动了好久。 但不知道为何,斐夫子坚持只教启蒙班,为了不影响别的夫子,有人主动去请教他也从来不应... 想不到拒绝过那么多学子的斐夫子,居然主动开口要教导他,罗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斐夫子点点头,用棋子点点棋盘,“条件是认真陪我下棋。” 罗锦点头,“好!” 翌日一大早。 李枣一家人提着一篮子鸡蛋鸭蛋,还有一坛子咸菜来了白拂家。 如今李枣奶眼睛能看见了,李枣爷的腿也比以往利索了,不过李枣没让他们拿东西,自己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 白拂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邀请几人进客厅坐。 李枣爷奶是来感谢白拂帮他们医治好旧疾的,李枣则是来炫耀的。 今早是那群鸡鸭第一次下蛋,散养的鸡一般下蛋晚,要三四个月,但是他养的鸡刚满三个月就开始下蛋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养得好啊! 他昂着头挺着胸,一副我骄傲但我不说的别扭小表情,白拂忍住笑,直到他们离开都没有多夸一句。 李枣将爷奶送回家,又一个人偷偷跑了回来。 “我比小四儿能干,凭什么他做大事,我就做这些小事儿?”他理直气壮说道。 白拂瞥他一眼。 “什么是大事儿?什么是小事?” 这还用问吗? “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都是大事,做家务养猪鸭都是小事!”李枣瞪圆眼睛道。 哦。 白拂想了想,“那明儿起就让巴格大叔带你玩吧。” ... “六郎怎么说?” 喻姨娘在后院忙完,听婆子说安州来信了,匆忙忙赶来,一进书房便看到郭老爷拿着一封信看得出神。 听到有人进门,郭老爷也没有抬头。 喻姨娘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走近一瞧,信不过就一张纸,至于看得这般久? 再看老爷神色,向来懂得揣度老爷心思的喻姨娘此刻心里也有些没底,甚至有些心虚。 莫不是郭六郎将她拖欠贺家货款的事情说了? “那真的是摄政王给贺家颁发的文书吗?”喻姨娘再次试探着问道。 郭老爷抬起头,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六郎说文书是摄政王颁发的,但不是给贺家的。” 一听这话喻姨娘不乐意了! “我让人又去瞧了,那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给贺家!还能有假?” 郭老爷露出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的表情,“贺家不过是个幌子!” 郭六郎在信里说,摄政王因为不满其它煤商行为,便抬举了贺家,给贺家的独家经销权,不过是摆在明面的幌子,最后的受益其实是摄政王的。 这样吗? 喻姨娘将信将疑,眸光一转,“那照六郎的意思,合伙的德天阁、虎啸镖局也是为摄政王办事?” “六郎说事关机密,不能透露更多,让我们不要掺和,否则坏了摄政王的事郭家怕是担待不起。”郭老爷嘱咐道。 喻姨娘敛下眸子,不答这话。 按理说,他们这种小商户和摄政王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她也不敢妄议大人物行事的真假对错,但突然送到她眼前的好处,让她就这么不当回事,她怎能甘心。 儿子女儿都快要议亲了,聘礼嫁妆哪个不需要一大笔银子? 儿子这次虽然没考上,但夫子说了,照儿子的才学,中举走仕途是早晚的事,届时想官途顺畅,也需要大把银子打点。 按照现在家里铺子的收入,怕是应付不来。 “老爷”喻姨娘思忖着开口,“咱也不说要拿了那独家经销权来用,借点势总该可以的吧?我看黑宝石卖的煤都是给一些小食铺,没有走锻铁窑和瓷器窑的门路,咱这些年积累了一些人脉,若将摄政王搬出来,替了别家铺子也是好的呀。” 郭老爷平日喜欢附庸风雅与人钓鱼赏景逗鸟,对铺子的事儿操心得少,听喻姨娘这么说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大人物的好事他自然不敢去破坏,但借势算坏人好事吗? 郭老爷私心觉得应该不算。 毕竟他郭家和贺家的姻亲关系,谁不知道? 到时候哪怕他们只是那么顺嘴一提,那些聪明官老爷也能往摄政王身上去想,这可怪不着他们。 这么想着,郭老爷也不再犹豫,“年后你让人多去那铺子转转,越多人知道咱郭家和贺家的关系越好。” 第160章:交友 “白公子,久仰大名。” 约了几个月,黄秋阳终于如愿见到了白拂,脸上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一步越过秦十三和罗锦,上前深深一礼。 这几个月妹妹整日在他面前念叨白公子白公子,他也一心想着要结交白公子。 兜兜转转这么久,随着对白公子了解得越来越深入,他不自觉对这个人感到越来越好奇。 有时甚至有些记不得他是因为什么才想着要接触这人。 从来都是别人想着法子要结交他,这般让他费劲心思上杆子结交的人,白公子还是第一个。 看着穿着厚厚的貂毛披风,一身贵气的清隽公子哥儿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白拂觉得很是治愈,笑着回以一礼。 “黄公子,回来后没及时向你道谢,是白拂的不是。” 这说的是黄秋阳帮德天阁搞定郭家的事,黄秋阳摆摆手,“那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天寒地冻的,还是煮了茶再说话吧。” 秦十三见两人大有继续客套下去的意思,忙出声提醒。 白拂领会,转身指了指身后一个亭子: “我让人在那里备了炭火和茶水糕点,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下雪天围炉品品茶下下棋吗?今日我便随各位风雅一回。” 几人说笑着进了亭子。 外语几人布置好亭子便退了下去,在一旁陪小亮小思玩雪。 罗锦坐下来泡茶,因为自小接触得多对茶道一事很是在行,可惜白拂平日不大喝茶水,他没有什么机会发挥。 白拂在一旁看罗锦行云流水般沏茶,很是稀奇,“原来我们家罗举人还有这般技艺。” 别说,还挺有那感觉,可惜她学问不好,形容不出来。 罗锦笑笑,将茶递给她。 “可惜平日没机会泡给你喝。” 白拂捧着茶在手中轻轻转动,任由茶香钻进鼻间,“嗯,以后应该没那么忙,有的是机会。” 黄秋阳其实想跟白拂多说说话,无奈被秦十三拉着下棋,只能有一搭没一搭插话几句。 “白公子确实太忙了,我这都约了几个月才有缘一见。” 他带着几分调侃语气说道。 白拂看向黄秋阳,意味深长笑了笑: “其实本不该这般难约,小子是有些怕。” 怕? 几人皆是一愣,除了黄秋阳。 黄秋阳了然笑笑,“所以今日来见白公子,我没有告诉灵儿妹妹。” 自然不能告诉,告诉了妹妹肯定闹着要跟来,第一次见面,黄秋阳觉得还是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比较重要。 白拂拱拱手,“白拂多谢黄兄!” 听到灵儿两字,罗锦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三丫嘴中总去德天阁逮白拂的灵儿姑娘就是黄秋阳妹妹,若没猜错,那日在考院门口见到的女子便是...想到这,他摇着头莞尔一笑。 那边几个人好像都明白了,秦十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得,就他一个人没听懂。 “你们谁能替我解个惑,我怎么听不懂呢。”他有些无奈地笑道。 白拂摆摆手,一脸神秘莫测,“不可说不能说不许说。” 秦十三:“......” 看样子白拂不打算告诉他了,秦十三看向黄秋阳,黄秋阳将刚拿到的茶递给他,“来来来,秦兄喝茶。” 罗锦的茶煮好了,棋局暂停,几人围坐喝茶聊天。 闲话了一会儿,白拂说起门联的事。 “黄兄的好意白拂心领了,但那副门联实在太贵重,白拂不能收。” 原来今日应约是为这事,黄秋阳隐隐有些失望。 秦十三与罗锦对视一眼。 不过是件仿品,贵重谈不上吧? 知道瞒不住,黄秋阳也不瞒着了,对诧异的两人道:“那确实是真迹。” 秦十三罗锦:“......” 白拂帮几人斟茶,接着道: “那么贵重的东西,挂在铺子门口,我也不放心,所以我请了人临摹了一份挂上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三人:“!!!!!!” “你何时换的?” 秦十三还没从那字是真迹的冲击中回过神,听到这句更懵了,急急问道。 白拂摸摸鼻头,“大概有半个月了吧。” 三人:“......” 那...每日聚在食铺门口品鉴得破沫横飞的那些人又是在干什么? 白拂提出让黄秋阳今日将门联带回去,黄秋阳想了想,没有拒绝,但也没爽快应下,而是问道: “既然白公子不喜欢这个,那用这个换如何?” 说着他将带来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几个袋子。 “这是前段时间偶然得到的种子,想必白兄会喜欢。” 白拂:“!!!!!!” 啊啊啊啊啊,她的棉花回来了! 莫非那日跟他抢棉花的也是黄家? 这... 最终白拂毫无骨气地收下了种子,不过为了表明立场,她跟黄秋阳说了自己无心婚配的事,还表示日后必定重礼酬谢。 “黄兄,还请替我解释一番。”末了她说道。 因为有第三者在场,白拂没有说得太直白,但是黄秋阳听懂了,也表示会回去转达。 白拂松口气,摸着种子心里乐开了花。 “那字是谁临摹的?” 秦十三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问一问他最关心的事。 白拂并不知道那学子姓甚名谁,“就是白麓学院的一个学子,常来铺子里借书。” 学院里还有这等人才? 秦十三简直不敢相信,不过他更不敢相信那真的是真迹。 “怎么会是真迹呢?冯老的字我见过,还是有些区别的。” 曾经也很困惑的黄秋阳替他解惑。 “冯老先前身体不好许久没练字,如今虽然恢复了,但手还有些生...” 秦十三恍然。 原来是练笔之作,可一想又不对-- “既然是练笔之作,为何会被拿出来拍卖?” 这个谁知道,又不是他们拍卖的,白拂几人不关心这个,聊起其它话题。 黄秋阳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见多识广,谈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比一板一眼的罗锦和秦十三有意思多了。 白拂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公子公子” 小四儿扛着几块板子跑来,“您试试这个可以用吗?” 话音落,小亮小思也围了过来,白拂起身走到亭外看了看,满意点点头,道: “小四儿如今越来越能干了,公子要什么就能弄来什么。” 小四儿一脸得意挠头笑。 “小白小白,用这个就可以滑雪了吗?”小思盯着小四儿拿来的简易版雪橇问道。 白拂将身上披风拿下,露出里面的自制滑雪服,“走,我带你们去试试好用不好用。”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几位读书人,“你们要是不想风雅了,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秦十三正要说不用了,便听黄秋阳喊了声我去我去,话音刚落利落脱了披风,跟了过去。 黄秋阳平日就是个有热闹必凑的爽直性子,秦十三不以为怪,但罗锦也起身跟去让他有些意外。 “哎,你们等等我。” 犹豫几息后,秦十三也放下茶杯追了上去。 黄秋阳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门口婢女小厮听到公子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吓了一跳,还以为公子怎么了,对视一眼忙推开门冲进去。 “公子,没事吧?”小厮一脸关切问道。 平日公子打个喷嚏都是大事,这都哎呦了,是不是得请神医来瞅瞅? 黄秋阳笑着摆摆手。 “无碍,白公子说了,第一次都这样,休息几日便好。” 说话的功夫,脑子里又想起昨日一群人玩疯的样子,咧嘴笑开: “想不到白公子比我还会玩,有意思有意思。” 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黄灵儿忿忿的声音,“好啊,秋阳哥哥,你昨日去见白公子居然不告诉我!” 黄秋阳一个激灵,冲小厮喊道,“快快快,关门!” ... 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雪下了许久,下下停停,一直到元宵节雪天都没有完全放晴的意思。 这段日子学院放了假,罗锦在家备考春闱。 小亮怕吵到罗锦,便去这个院子转转那个院子玩玩,闲来没事还在家当起了小老师,不是检查德天阁团队的识字水平,就是辅导数学算术。 大雪封路,村里的孩子大人都被困在家里,各家年前备的吃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大家吃喝都苛着,只有白拂家存货足不愁吃喝,还时不时到门口给在外边玩雪的孩子发点糖果点心之类。 白拂偶尔心血来潮抱着暖手炉去附近走走,看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有时候也参与到其中,疯闹得不行。 不知不觉白拂家门口的那片地儿成了小溪村最热闹的地方,元宵节这日她心情好,还坐在门口给孩子们讲了几个故事。 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安逸,但语文几人一直惦记着铺子开门营业的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但外面的雪一直不停,公子也好似忘了还有两个铺子需要开门一般,整日说有得玩的时候好好地玩,想想就犯愁。 最愁的自然是管着账本的数学,他每天要跟着小四儿往煤工坊跑一趟,生怕那些库存被大风刮跑了似的。 期间黄秋阳不辞辛劳坐着马车亲自来了一趟小溪村,说是来给好兄弟白拂送刚从元都来的新鲜玩意儿。 “因为今年父亲和伯父都回了白麓镇,各地的掌柜都赶来送年账,顺便带了各地的特色。”他笑得一脸真诚说道。 白拂发现黄秋阳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自从上次一起玩过一次,这次来连秦十三罗锦都不找了,拉着自己就是一顿说。 白拂道了谢将人请进会客厅,打开礼盒一看,是一套精美的茶具,想着罗锦平日沏茶用正好,便收下了。 闲聊了一会儿,白拂见黄秋阳一副悠闲模样,顿时有些困惑。 “罗大哥一直在紧张备考,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是因为胜券在握吗?”她问道。 黄秋阳哈哈笑,“我是不担心,但不是因为胜券在握。” 白拂哦了一声,喝口茶等他下文。 黄秋阳继续道: “我这次能考上举人已让很多人羡慕,若再考个进士,怕是要招人嫉妒恨了。” 顿了顿又道: “而且,以我的才学,当个举人便满足了,进士实在有些勉强。” 第一次听人说满足当前所得,不想着去拼更高一层,还是一副豁达不以为意的语气,白拂不禁多看了黄秋阳两眼。 “黄兄大才。” 白拂一脸感慨赞叹地点评了一句。 谁知这幅模样又惹得黄秋阳大笑,半晌笑完道: “你不必夸我,我听秦兄说你也是个不大爱钻研读书的,想必我的心情你能懂。” 白拂点点头,“确实,当个君子太累了,我还是觉得经商有意思。” 闻言黄秋阳眼睛一亮。 “若你喜欢经商,为何不考虑考虑我灵儿妹妹?我二伯家就剩她一个闺女,你若娶了她,以后二伯家的产业都由你经营,岂不是更有意思?” 原来今日来的主题是这个,白拂连连摆手。 “别,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我觉得经营自己的小生意更有意思,生意太大我嫌累。” 黄秋阳一时无语,这白公子还真是看不透,若说点心铺子食铺香水铺子是小生意,那煤作坊他打听过了,虎啸镖局是有尽快开分铺的意思,有摄政王给的活招牌撑腰,这可不是什么小生意。 “莫不是公子看不上我灵儿妹妹?” 黄秋阳觉得只能是这个可能了。 虽然他觉得自家妹妹是个美人儿,是个男人都应该拒绝不了,可白公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白公子拒绝好像不是件让人太意外的事情。 这问题挖的坑有些大,白拂也不傻,赶紧摇头: “黄兄说的哪里话,灵儿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怕是只有瞎子才会看不上她。我嘛...只是单纯的不想这么早考虑结亲的事。” 说罢白拂摆了个无奈的手势,语气感慨,“青春年少,少年我只想独自风骚。” 黄秋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白拂家的,等他回过神,人已经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手里还抱着一坛子酒。 他咦了一声,马车外的小厮忙将头探进来。 “公子,你醒啦!” 黄秋阳顺手拿玉扇敲了敲小厮的脑袋,“怎么跟你家公子说话的?” 不醒着难道还睡着吗? 小厮摸着脑袋,什么嘛,刚才是谁抱着酒坛不声不响不问不答的。 第161章:家里有矿 和大伙躲在家里狂欢一段日子后,陆续有外面的消息传来。 原来不止白麓镇下了雪,整个饶州都被大雪覆盖,不少地方甚至闹了雪灾。 大雪出行不易,货物没法及时送达,镇上很多原本打算元宵节后开业的铺子都紧闭大门,白拂便让德天阁也歇着。 “幸亏年前囤了不少米面和肉。” 也不知道要这样歇到什么时候,大家一筹莫展,唯独乐婶子乐呵呵地忙进忙出。 “乐大婶”小亮儿凑过去,“今儿个吃什么啊?” 乐婶子大嗓门应一声。 “有腊肉腊鸭腊鹅腊鱼,小亮公子想吃什么尽管说!” 又是腊肉,连续吃了好些天腊肉的小亮不太开心。 “可我想吃鲜肉包子。” 小四儿听到直乐,“小亮公子你再等几天,集市一恢复我就去给你买。”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传来小思洪亮的声音: “小亮,我院子里有肉包子,你来吃啊。” “这就来!” 小亮一溜烟跑了。 罗锦透过书房窗户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转头看一旁桌前埋头不知道在写什么的白拂,“小白想吃什么,我去和乐大婶说。” “我也想吃鲜肉包子” 白拂正在给郭六郎写信,随口应了一句。 罗锦道声好,走出书房朝隔壁走去。 小白要吃什么,他就去给他弄什么。 郭六郎给白拂写信说有人跟踪他但是被他发现,后来那帮人不知怎的就不来了,还说他爹那边他已经安抚好了,让白拂不必担心。 郭家那边,白拂其实并没有担心。 大丫说郭老爷隔三差五来铺子吃饭,每次都乐呵得不行,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看样子都是被黄家吓到了,短期应该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倒是郭六郎被跟踪的事,白拂觉得这事可大可小。 若是摄政王还好说,顶多是监视他。 但若是摄政王的对手,早晚是个问题,于是她建议郭六郎将这事跟摄政王那边说一说,以防万一。 写完信白拂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大雪封山他们上不去,只好在附近玩。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他们用铁锹在冰上挖了几个洞,搬来板凳坐在旁边悠哉乐哉地钓鱼,村里不少孩子也凑过来帮忙。 到晚饭的时候,一群人钓了不少小鱼,白拂全拿回去,裹了面粉和蛋液做成了炸鱼干,又让二丫三丫做了好些菜给小家伙们开了个小宴。 吃完饭孩子们吵着要听故事,白拂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小思小亮,自己则躲回了屋子偷闲。 她偷闲都干什么? 她如今多了个爱好,给自己逢内衣。 因为不方便向别人请教,她只能自己琢磨着做。 今天做个上衣,明天做个下衣。 奈何手艺太差,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小了只能扔了,大了还可以改改,谁知改改又短了,最后干脆做成现代的内衣内裤。 做完内衣她又开始做睡衣。 丝绸的料子,做夏天吊带裙最合适,也最简单,不知不觉中她给自己做了不少,只等来年夏天当个清凉姑娘。 不过现在冰天冻地的,看着就有些冷,白拂打了个寒颤,出门在火墙入口处多加了些煤炭。 “我来吧” 罗锦从书房出来,看到白拂在加碳,过来帮忙。 白拂将钳子递给他,看了眼书房。 “书房冷不冷?” 罗锦拿火钳在灶膛里扒拉了一番,闻言弯了弯唇角。 “这是我过的最暖和的冬天了,怎么会冷。” 这还算暖和啊? 白拂还以为只有桃花坞里条件艰苦才会这么冷,想不到曾经富裕的罗锦也是冷过来的。 而且这也算不上多暖和啊,至少跟现代比差远了。 “不过以往冬日也没这么冷。”罗锦解释道,“下这么大这么久的雪也是第一次。” 白拂转头看厅堂里一脸兴奋听故事的孩子们,一个个穿得根本不厚实,但今日在河边玩的时候没有一个孩子喊冷喊苦,不由得感叹道: “艰苦啊。” 又过了十多天,数学和体育特地冒雪去了趟德天阁,查看屋子有没有被大雪压坏,回来说镇上的柴火如今被炒到天价。 正说着话,秦十三也踏雪而来,问白拂带炕的屋子还有没有多的-- 天气太冷,年前备的柴火不够,他和他爹实在冻得扛不住了。 “这鬼天气太反常了。” 秦十三一边清理靴子上的雪一边抱怨,“哎,你是不是知道今年会冷,所以提前做好这种带火墙和地龙的房子,还囤了那么多煤?” 白拂有些好笑,“你当我是神仙啊。” 她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是推测会冷,但也没想到会突然雪灾。 又说,“空屋子是有,但没有安置好。” 当初因为小溪村地便宜,白拂一口气买下足够做五进院子的空间,却因为钱和时间都不够只打算先建三进。 本想着以后有钱了再慢慢建,谁知老李匠硬是在年前免费帮她多赶工了一进院子出来,说是当做糯米砂浆和水泥合作的报答。 不过多赶出来的那进院子没来得及装修,这冰天雪地的,秦十三怎么折腾? 斐公子那进院子装修都好了,阿礼还折腾好些天才布置好搬进来。 “你要是等不了,我让数学把他们院子最好的房间腾出来,你和你爹挤一挤?” 小思说最近他爹爹和秦夫子感觉怪怪的,好像吵架了,白拂便没想着将他们安排一起住。 “不行。” 秦十三想都不想就拒绝。 白拂瞥他一眼,“为何?” “我不习惯与人同住”秦十三理所当然地说完,被白拂送了一记眼刀,忙改口,“有些不方便。” “和你爹有什么不方便的?当初在桃花坞你还和我们一间屋子呢。” 秦十三:“......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形势所逼。” 白拂丢下这一句,便不再多说,出去安排。 听说完缘由,数学几人自觉凑了凑,腾出两间屋子给了这对父子俩,当夜秦十三和秦夫子收拾收拾就搬来入住了。 接着俆知州从斐公子和秦夫子那里听说蜂窝煤的事,便央着斐公子将他引荐给白拂,说了因为柴火不够价格被哄抬的事,旁敲侧击问白拂煤炭库存量。 虽然预料到冬日取暖需求会带动蜂窝煤的销售,但白拂真没料到这需求来得这么猛烈这么快,和罗锦云旗商量一番,翌日便让煤炭工坊开工加大供应。 黑宝石的蜂窝煤也卖得不便宜,但和如今已然是天价的柴火比起来,蜂窝煤简直便宜得让人柴火商牙痒痒。 而且白拂要求实行限购,每户每日限量,防止一些人囤货抬高价格。 知道白拂此举,俆知州再次带着厚礼上了门,代表白麓镇民众诚挚道谢后,拖了一车蜂窝煤高高兴兴走了。 “我怎么觉得徐叔叔不是来道谢,是来要煤的呢?” 小思歪着小脑袋童言无忌地说道。 斐公子看一眼女儿,没有说话,转头见白拂眉头紧锁,以为是好友的行为给她带来困扰,正要道歉,确定白拂开了口。 “饶州本不是多雪之地,却下了一个月的雪,快立春了河水也还未解冻...其它地方情况可能更糟。”她缓缓说道。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白拂从来不曾真正理解夜色深深的意思。 哪怕在末世,夜晚也能被灯火照亮。 现代更不用说了,那里不仅有璀璨的灯火,还有她想象不到的热闹和繁华,走到哪里都安全感爆棚。 不像这里,一到夜晚,四周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像随时能蹦出个吃人的怪兽。 每每这时,她都能感受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渺小得无力又卑微。 靠天吃饭,靠天过活,靠天生老病死,天就是神,喜怒无常地主宰着一切。 白拂长叹一口气,关上窗户,往床头那盏灯里添了些灯油,这才慢悠悠脱衣上床。 但愿只是她多想。 这天晚上,白拂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看到以往在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凄惨瘟疫景象。 醒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便没对其他人讲。 数日后,斐公子特地让阿礼去府衙里打听,阿礼带回来更多坏消息。 “咱白麓镇还算情况好的,北边的州县听说更冷,柴火又不够,有人扛不住了拖家带口往南边跑。” “有路过咱白麓镇的,说路上见到冻死的人,可惨了。” 阿礼一脸沉重地将今天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还有,俆知州让我再问问白公子,蜂窝煤加大供应还需要多久? 现在镇上很多铺子买不到煤,开门不久又关了门,这样下去怕是不止柴火价格虚高,吃喝的价格都要控制不住。” “不好说,我也在等消息。”白拂语气沉沉。 短短时日,她年前囤的煤已经卖得差不多,留了一些只够自家用。 虽然提前让虎啸镖局派了人送信去安州给郭六郎,让安州分局全力协助送煤回来,可北方灾情更严重,虎啸镖局的人到现在还没到,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路有冻死骨...看样子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一般发现这种冻死的人,都是怎么处理的?会及时掩埋吗?”她思忖着问道。 末世时,为了防止丧尸病毒扩散,每次剿灭后都有专门负责清场的队员去处理。 人的尸体其实也一样,若死于疾病,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成为疾病的传染源。 现在冰天雪地的可能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一旦天气暖和起来,那便可能是一场灾难。 这个阿礼便不太清楚了,虽然这些年他跟着公子走南闯北,但也没机会见识到这般惨事。 “可要我再去问问徐知州?” 白拂点头。 “可以的话告诉徐知州,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隔离掩埋,不然怕是后患无穷。” 阿礼看一眼公子,斐公子点头,便不再犹豫出了门。 “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 白拂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声喃喃。 这句话她隐约在现代书上看过,不太清楚是针对哪种疾病,但能流传到后世想必是有据可循之言。 秦十三罗锦不解,“此话你在哪里看到的?” “你是担心大灾之后,有大疫?”琢磨了一会儿,斐公子也神情凝重问道。 白拂点头。 “我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但据说是统计出来的规律,至少说明可能性很大。” “我们该怎么做?”罗锦问道。 第二日上午,白拂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紧急会议。 “现在我们的煤不多了,下一批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而且我现在需要用煤蒸馏酒精,暂时请大家将就将就,尽量住到一起节省暖气。” 她惜命,来到这个医疗落后的世界后很担心一不小心生病丢了小命,因此对疾病预防和细菌消毒比较上心,早早尝试着做了蒸馏酒精随身携带。 虽然不清楚有没有达到医疗级别效果,但没有的话她总莫名觉得心慌慌。 白拂说着,最后目光落在秦十三身上。 之前可以纵容他矫情,现在特殊情况再敢矫情就别怪她赶人。 秦十三虽然不乐意,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他讲究的时候,点点头。 “我没意见。” 算你识相,白拂满意收回视线。 “还有,以后尽量不要自己开伙做饭,由大厨房做统一安排。”白拂说道。 众人点头。 接着白拂安排各人工作,出银子的出银子,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屯粮的屯粮,囤酒的囤酒。 出银子的自然是斐公子,知道白拂手头紧,将她叫到一旁递了一万两银票给她,“不够再与我说。” 白拂:“......公子你家有矿吗?” 没听懂的斐公子顿了顿,似是认真想了想,道: “家里倒是有几座果山,不知里面是否有矿。” 白拂:“......” 又帅又有钱还有学问,白拂突然觉得日常不穿新衣的斐公子也耀眼得厉害。 仿佛那浑身散发着24k纯金光芒的财神爷。 想了想白拂收起银票,“算我借的,回头给你算利钱。” 斐公子想说不用,但看白拂认真神情,点了点头,“好。” 打探消息的事落在秦夫子身上,他是白麓学院管事,学院里的学生非富即贵不乏消息灵通之辈,打探消息最容易。 第162章:灾难财 小溪村食铺还没开始营业,正好可以集中人力做酒精。 因为酒精要反复蒸馏提纯,速度慢,产量低,白拂请来老李匠在靠河边位置建了一个临时屋子,多搭了二十口天锅,同时进行。 一时间整个小溪村都弥漫着酒香味儿。 村里人已经知道德天阁的酒有多稀罕,有事没事都爱去旁边转转,说是光闻闻就能值好多银子。 村外有人听到消息,顾不得路难走,也来凑热闹。 晚上甚至有毛贼来光顾,被发现后巴格干脆带着李枣住进了铺子,两人晚上轮流守夜这才断了一些人的心思。 山上的一岩大师也闻到了酒香味儿,特地派徒弟下来询问。 小徒弟被派去德天阁食铺买过吃食,认得路,从后门抄近路下山后看到铺子旁边蹲了一群人,便随便找人问了问,得知德天阁正在做成了精的酒,所以才这么香。 他回去告诉一岩大师,一岩大师听完神情有些微妙。 他的德天寺会做能集福的茶,德天阁会做能成精的酒。 难不成是跟他学的? 想想光有酒精不够,其它预防工作也得提前安排,于是白拂请来秦夫子和斐公子。 “虽然现在就宣传防疫有些为时过早,但我们可以做些宣传册子,让民众提前知悉,了然于心才不会遇事慌乱。” 罗锦拿出一个小册子,“这是我和公子昨夜整理出来的。” 秦十三忙接过,递给秦夫子和斐公子过目。 秦夫子斐公子看完对视一眼,秦夫子神情有些古怪,斐公子看懂了,对他摇摇头。 “老师不必多心,我相信小白此举并不是为了推销酒精和口罩。” 斐夫子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前些天,知道白拂蜂窝煤价格后,秦夫子随口提了一嘴,那话明着说白拂有先见之明,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白拂发了灾难财。 因为蜂窝煤卖得不便宜,是年前定价的数倍。 此刻秦夫子的质疑很明显,知道老师为人,此疑虑不解开后面说再多也无用,于是斐夫子下意识就为白拂解释。 白拂:“?” 好想翻个白眼怎么办。 有用为什么不能推销? 这个秦夫子...以前白拂对他印象挺好的,自从住得近了,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吐槽他。 送他喝,他会说酒好,就是太贵。 送他吃,他又说土产之物,何以卖出天价。 送他煤,他要说煤好,还是太贵。 白拂实在忍不住偷偷问过秦十三他们家是不是很穷,结果秦十三一脸便秘说他爹只是忧国忧民。 忧国忧民... 好吧,毕竟人家是知名夫子,学术大家,有这资格。 白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说那些话时,总让人感觉大业国是他家的一样? 不是劝她降价,就是跟她讲为国奉献的道理。 这...如果她有这个能力,自然义不容辞。 问题是,她现在就一个小小温饱之家,那该是她考虑的事情吗? 而且这大冷天的,调派人手去北边联络,想办法打通商路,难道都不需要花钱? 她家东西卖得贵自有道理,白拂耐着性子将能解释的部分挑着解释过。 谁知这个秦夫子是个认死理的,非说薄利多销才是长久经商之道,夸张宣传不可取。 白拂不服,跟他论道过几次,每次两人都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理。 上次秦夫子急了,还说什么他相信这个世上并不是无商不奸。 瞧瞧这话说的。 那意思不就是:不听他劝,不降价,便是奸商了呗? 她的德天阁不过走了个稀缺高端路线,便被冠了奸商之名...白拂瞬间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 虽然在人家秦夫子眼中,可能她才是那个兵。 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也不能真拿现代经商套路去跟一个古人较真,看在秦十三和斐公子面上,她决定装聋作哑不跟他一般计较。 但斐公子今日怎么回事,这话你俩背后去说不行? 非得当着我的面,当着大家的面...那我到底是反驳你们呢、还是反驳你们呢? “若真爆发疫情,酒精和口罩又确实有用,推销有什么错?” 她尽量客观公正,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就如前几日与秦夫子争执时那般。 “小白” “小白” 斐公子和秦十三同时出声想要劝阻。 牙尖嘴利的小子,秦夫子和白拂最近杠顺嘴了,不顾秦十三和斐夫子的阻拦,上口就来: “只听说过黄酒驱邪,从未听过酒精防疫,你如何知道有用?” 这是个好问题,至少问到点上了。 白拂想了想。 这个还真不好跟他解释,毕竟牵扯到细菌病毒细胞这些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解释一个,又要连根拔起一串为什么。 她沉默片刻,最后决定不争这口闲气,还是避重就轻算了。 “虽然不如酒精,但醋和硫磺也有一定效果,您可以把这些也写进去,左右现在煤不多,我也做不了多少酒精。” 嫌我奸商,我还挑人卖呢! 秦夫子还要问什么,被秦十三快一步拉住。 “爹,我刚才好像看道家里送信的人到了,先去看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白拂使眼色,让她也少说两句。 这两人不能讨论。 一讨论就容易莫名其妙杠上,虽然都没有恶意,但毕竟是不合,稍不注意就容易让友谊的小船翻掉。 秦夫子不情不愿起身,意味深长看一眼白拂。 自从当了夫子,已经很久不曾有人跟他这么吵了,这小子,有点意思。 待秦夫子被秦十三拉走,白拂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人也没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 “秦夫子怎么回事啊,每次都要教训我两句才舒服。”她佯作精疲力尽的样子抱怨道。 罗锦无奈笑笑。 “小白别在意,秦夫子只是喜欢追根问底想问清楚而已,并不是针对你。” 白拂嘁了一声。 知道罗锦不能得罪秦夫子,便不再接他话,转而看斐公子。 “斐公子也觉得我推销酒精口罩的做法不合适?”她问道。 这话问得挺含蓄。 其实白拂想问的是你也觉得我是奸商? 不怪她多心。 古代商人地位低,属于下九流。 “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说的便是商人。 地位低不低下,白拂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她的目标很明确-- 过好日子。 经商能过好日子,那便是好职业,别人怎么说关她什么事。 斐公子看一眼她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姿,移开视线,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立场。 “我要两坛。” 一旁阿礼忙递上银票,“这是定金,其它的晚点送来。” “果然还是公子有眼见力。” 白拂已经被斐公子用银票砸习惯了,也不推迟,愉快地接过银票,“放心,老规矩,还是只收你们成本价。” 阿礼忙说不用,白拂笑笑,不再多说。 送走这些个喜欢讲条条框框的读书人,小亮和小思才凑过来: “小白,酒精防疫跟你上次用酒精帮我治疗发热一个道理吗?” 白拂摇摇头,开始给两个懂科学、不抬杠、又知道保守秘密的小朋友科普: “不一样,上次用低浓度酒精是为了帮助身体降温,这次我们需要更高浓度的酒精,这种酒精进入细菌体内可以杀死坏细菌却不伤害人体。” 小亮想了想,“我知道了,跟那次罗大哥被狗咬了,小白用酒精给他消毒是一个道理。” 白拂点头,“有些许不同,但也差不多” 小思恍然,高兴啊了一声。 “难怪以前秦夫子每次说肚子不舒服,爹爹就陪他喝酒,原来是为了给肚子消毒啊!” 白拂:“......” 几人闲聊一会儿,小亮想起数学这几日念念叨叨钱不经花,问道: “小白,我们花了这么大代价做酒精,若没有疫情,那不是白做了?” 这点白拂自然考虑过。 “理是这么个理”白拂点头,“但未雨绸缪也很有必要,等事情发生再准备就晚了,钱嘛,亏点就亏点,再赚便是,小命要紧。” 小亮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思则大方道: “小白你放心,钱不够有我呢。” 白拂爱死小思这张大方的小嘴了,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包子脸,“有我们小思在,我放心死了!” ... 喻姨娘看着飙升的煤价,急得嘴巴都起火了。 “老爷,六郎那边怎么还没送煤过来?”她问道,“照这势头,卖一个冬季的煤便能顶咱往年一年的营收了!” “我怎么知道!” 郭老爷没好气地说道,“大雪封路,书信也没一个,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呢!如今又不是我们一家煤铺子没煤了,听说小溪村的煤铺子也断了货。” “所以我才急啊!” 喻姨娘道,“这谁家的煤最先到,谁家就能稳赚一笔的事,怎么说,六郎也要先紧着自家人吧?” “那是自然。”郭老爷想都没想,“我是六郎亲爹,郭家以后那不还是他的,他能傻到不顾自己?” 喻姨娘顿时瞪圆眼。 什么叫这家以后都是郭六郎的? 那他的七郎呢? 难道不是亲生的? 看来真不能让六郎回饶州找亲事,既然他那么喜欢安州,就一辈子待在安州好了! “对了老爷,给六郎相看的那几家姑娘回了话,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听到六郎断袖的谣言,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信,直接说这亲事不议了。” 郭老爷气得一拍桌子。 “是哪个嚼舌根的还在扯这些陈年旧事,怎滴,一个谣言误会比事实还厉害了不成?” 喻姨娘也是一脸郁结地附和。 “怕是有人不想我们郭家好!” 郭九娘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气呼呼接话道: “是啊,如今整个白麓镇都不想我郭家好!” 年前去置办年货,居然还有人提屎戳子的事!先前是因为状元餐,这次则是因为石液墨水,说什么这次写得字是香的,盖了屎戳子也不怕! 岂有此理! 郭老爷本就气着,被女儿这一句接得火冒三丈,再看后面无精打采进来的郭七郎,更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 郭七郎本来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刚才屋子里的动静,被爹爹这一骂搞得有些懵,喻姨娘看郭老爷跟宝贝儿子撒火,也坐不住了: “这关我七郎什么事儿!” 见父亲母亲都面色不好,郭九娘也不敢说话了,不动声色退到一边,免得被无辜牵连。 郭七郎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当了撒气筒,脸色沉了下来,草草福了个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天天的,为什么总感觉不顺呢。 ... 安静了许久的小溪村再次喧闹起来。 虎啸镖局派出大部分人力去北边运煤,小溪村的男人们要么在煤工坊里培训,要么在酒精工坊忙活。 白拂奉行先小人后君子的行事准则。 这些人都自愿签了卖身契与严苛保密协议,好处便是日后开分店可以到分店当管事,只要勤劳肯干,往后家里吃喝不愁。 若发现泄密,不管是何种形式,一经查证,不仅要赔偿不菲银两,还要面临官府处罚。 女人们也没闲着,聚在一起做口罩,做罩衫。 老村长带着村里有余力的,将两个铺子门口以及村子里的雪都铲了,方便大家行路。 虽然大雪封路,不少学子还是如期赶回学院上课,其中就包括在学院勤工俭学的几位学子。 白拂灵机一动,将抄宣传小册的活儿交给了他们,还鼓励他们找更多人来抄。 读书人讲一句话,胜过她喊百句,这种宣传渠道不容小觑。 李枣又来讨活儿,白拂想了想,让他负责每日去镇上收集消息,有什么异动及时通知。 学子们抄的宣传小册,很快在学院传播开来,郭七郎也拿到了一份。 他将小册子带回去给了郭老爷,告诉他是德天阁分发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爹再三跟他交代,只要关于德天阁,事无巨细都要回来跟他说。 他爹连德天阁门联上有几条刮痕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郭七郎觉分发预防瘟疫册子这么大的事,应该够得上他爹的求知门槛。 可这回他猜错了,他爹看完后直接将宣传册放到一旁,说一句知道了便将他打发走了。 郭七郎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他爹重不重视他才不管,于是又回去读他的书了。 郭老爷正在给郭六郎写信,责问为什么煤还没有送到。 他们年前没有备多少货,这波的需求他们几乎没捞到多少好处,喻姨娘整日在他耳边唠叨亏了亏了,听得他都没心思出去和人聊八卦了。 他今日带人去黑宝石铺子看了,那张木雕的独家经销权就挂在铺子一个角落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赐予安州贺家。 看得他心里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直接抢了来放在自家铺子里。 可他没那个胆子。 只让带去的工匠师傅记住了内容和图案,准备照着做一个。 嗯,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派上用场了呢? 第163章:坑儿子 在白拂的统筹规划下,她的小仓库很快装满了各种耐储存的粮食。 罗锦和小亮还在空出来的那进院子折腾出一个冰窖,存放了一满窖的鲜肉。 小亮一脸兴奋。 “这样就不用担心吃不上鲜肉包了!” “小亮公子你看这是什么?”小四儿拧着两只兔子进来,“我爹上山捡到两只冻死的兔子。” 今天小四儿他爹闲来无事上了趟山,并没走多远便有了这意外收获。 这场雪灾让人始料不及,山林的动物更是无措,出来寻吃食,可怜被冻死在路边。 好久没吃到野味了,巴格接过兔子。 “我去清理好拿来冻着。” “我再去看看米面有多少。” 罗锦收拾完冰窖就要去仓库,被小亮拉住,“要考试了,小白说让罗大哥专心读书,这些杂活儿有我们呢。” 白拂这次安排了不少活儿,但给罗锦的都是文书工作,很轻松,就是怕耽误他读书影响开春考试,但罗锦闲不住不时来帮忙。 罗锦看看院外厚厚积雪,“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今年春闱能不能如期举行。” 往年就有因为灾情延期考试的案例,若这场雪灾迟迟不恢复,怕是也会延期。 因为煤不够,白拂干脆让德天阁暂停营业,让语文他们都留在小溪村一心一意做酒精。 这样坚持了半个月,在家里的煤也用完的第三天,虎啸镖局的人终于风尘仆仆带着一车车煤回来了。 而且这次负责押送货物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写信来说年底会来却被大雪拦住的姚二哥。 “你小子” 久别重逢,姚二哥上前高兴拍白拂肩膀,“当初就说要和我谈生意,没想到是这样大生意!” 白拂冷不丁被他拍得一个踉跄,佯装吃痛。 “姚二哥,我给你们虎啸镖局送大生意,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还是这调皮样儿,姚二哥给白拂一个少来的表情,“我这不是想验验你功夫有没有长进嘛” 说罢上下打量白拂。 “你这小身板...好像没长壮,也没长个啊!” 刚才看到秦公子可是又长个了。 白拂呵呵笑。 “但是结实了,而且现在轻功比巴格大叔还厉害,不信你问他。” 姚二哥这才发现旁边白了一圈也胖了一圈的巴格,微微惊讶,“巴格...长壮了啊。” 巴格看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恢复在桃花坞时的高冷状,转身就走。 得,还是老样子。 “他怎么跟你出来了?”等巴格走远,姚二哥凑近小声问道。 白拂一笑。 “他们小族长出来了,他自然要出来保护。” 姚二哥瞪大眼睛,默了片刻,最后朝白拂竖了个白拂牌大拇指,“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 当初将桃花坞年轻人送出山不说,还将人家小族长也拐出来了,不是厉害是什么。 白拂哈哈大笑,跟他大致讲讲分手后发生的事,当听到白拂和云旗合伙开铺子的事,姚二哥一点都不意外。 “当初你信里说开食铺,我就想到我们大小姐,不过没想到你们这么快,直接开了三家铺子。” 而且不仅仅是合作食铺。 当知道白拂搞到煤矿资源和他们镖局合作,他还挺意外。 毕竟当初在桃花坞白拂说自己无亲无故,出来没多久便无中生有搞出这么大摊子... 可不知为何,他居然仅仅是觉得意外,接着好奇白拂是如何做到的,却不怀疑他能不能做到。 “主要是你们大小姐和当家的有魄力,直接拍了板。” 不然也赶不上这波需求爆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有人来找姚二哥。 “老大,大小姐说让我们送完煤先别走,等今日的蜂窝煤做出来直接送到镇上铺子里。” 黑宝石断货有些日子了。 白拂不敢耽误,让小四儿和巴格喊上村里有经验的壮汉,立马加班加点干活儿,终于赶在天黑前让姚二哥押了一批蜂窝煤走了。 几人回到家已经累趴,白拂饭都懒得吃,回屋洗了澡歇了会儿,晚上小思来的时候,才起床喝了点粥。 之前因为没煤,大家自觉挤到一起,小思则借口年纪最小,非要跑来白拂屋里挤。 小思爱极了白拂的屋子,跟她住过的任何一间屋子都不一样。 软到极致的床,高低合适的枕头,一划便开的衣橱,收纳得一丝不苟的物件,床下的收纳抽屉,大冬天可以赤脚踩的西域毯子。 还有墙角那用很多绵絮做成的据说叫懒人沙发的大布袋,都让她感觉新奇又温馨。 “小白,你一个女孩子,累坏了怎么办,那些脏活儿累活儿让男子们去干。”小思捧着脸在一旁看白拂狼吞虎咽,蹙眉说道。 白拂又喝一口粥。 “有道理,下次我尽量只动嘴不动手,像你一样做个小公主。” 小思撇撇嘴,“公主有什么好的,我爹爹说当公主其实也很身不由己,我们还是当小仙女儿好了。” 白拂忍俊不禁,“行吧,那就勉强当小仙女儿吧。” 小思也笑了,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得意道: “我翡小姨今日来白麓镇了,给我补了压岁钱。” 白拂看了看,又是一千两,啧啧两声,“你们家亲戚都好有钱,我又羡慕了。” 小思将银票推给白拂,“都给你,给我赚分红。” “好啊。” 白拂乐呵呵收下银子,拿出纸笔在小册子上又记下一笔,递给小思,“签个字” “嗯好”小思脆生生应道。 ... “爹” 元韬冲进摄政王书房,也不管有没有打扰到谁,理直气壮问道: “听说北边真的发生雪灾了,防御措施有按我说的在做吗?” 摄政王揉揉太阳穴。 有个能做梦预知未来的儿子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钱。 “年前已经给各州府下达了通知,也派了人去视察,放心。” 说着,摄政王撇儿子一眼,问起另一件还没准备好的事,“那什么痘疫,真的开春后会发生吗?” 元韬双手环胸,一脸胸有成竹转身走到一旁太师椅前,想像他爹一样风流倜傥地坐上去,可惜腿不够长,掂了掂才坐上去。 顿时气势就弱了几分。 不过气势不够,可以用声音来凑,他提高几分音量,“我何时骗过人?” 摄政王呵了一声。 “前几日你还骗皇帝皇后,说你爹有心上人了,还发誓这辈子非她不娶。” 元韬:“......那不一样。” “都是骗人,怎么不一样了?” 摄政王饶有兴味地看儿子一眼,又道: “昨日宫宴,有人牵线皇商乔家的女儿给本王,承诺陪嫁一大笔钱给本王应急,有了这笔钱,预防痘疫的事就不用愁了,你觉得本王该如何选择?” 元韬想都不想,跳下太师椅,“不行!我不同意!” 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出! “哦?为何?你不是说痘疫事关重大,不容闪失吗?”摄政王神色平静问道。 “可,可...” 元韬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他能说什么,说痘疫不重要吗? 不能。 “我不是给你很多钱了吗?不够?”他问道。 摄政王撩起眼皮看儿子一眼。 “十六万,十万用来找救命恩人,只剩六万,你觉得够?” 小世子哪里知道够不够,他对这个朝代的钱又没什么概念,但他明明记得爹爹看到账本时表情很惊讶。 敢情不是惊讶太多,是惊讶太少吗? 他想了想,问道: “那还需要多少?” 那小语气,就好像摄政王想要多少,他就能弄来多少似的。 摄政王俊眉微挑,报了个数: “一百万两吧。” 小世子听完哦了一声,掰着小手指,转着小眼珠,嘴里念念有词,走了。 目睹全程的丙大将与汤神医:“......” 一百万两不是他们刚刚报上去需要筹备的兵部银两吗? 堂堂摄政王,这样忽悠自己的儿子可还行? “王爷” 丙大将拿着刚从摄政王手里拿到的十六万两银票,神情犹豫,“这银票...军饷要不再缓缓吧,毕竟痘疫事关重大。” 大业国每年税收那么多钱,也不知道都用到哪里去了。 皇帝整日喊国库空虚无力维持军队,摄政王便将自己的私库都拿去补贴军中,如今府里的吃喝还是靠着摄政王妃,不,沈十娘的嫁妆来补贴。 说起来也是够没面子的。 摄政王摆摆手。 “军饷不能再拖了。痘疫是痘疫,我再想法子,你找郭家拿的十万两,也先拿去应急吧,悬赏的事以后再说。” 原本年前打算公开悬赏,后来想想没有个合适名目,这笔钱便一直留着没动,想着若有机会再见便给那小子,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先挪用了。 从书房出来,汤神医回头看了一眼。 丙大将古怪看他一眼,“看什么?” 汤神医缓缓道:“王爷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找那个高手与那可能隐藏其后的王妃?”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欲言又止的。 丙大将意味深长看汤神医一眼: “我劝你还是不要提这一茬,上次我多嘴问一句,王爷便要将王妃许给我...”丙大将一脸嫌弃,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的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你要是愿意娶,王爷说不定会感谢你。” 汤神医:“......” 话说小世子从书房跑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出了王府。 出了门直奔冯老家。 冯老正谨遵医嘱在院子里饭后散步,听到小世子来了,以为是来给他送下一个疗程的药,乐呵呵迎了出去。 小世子却只口不提药的事,直接让人去书房将冯老最近练的字都拿了过来。 冯老又以为他是来检查疗效的,一脸坦然站在一旁任由小世子检查。 他现在头晕手抖的毛病好得差不多了,拿笔的感觉也慢慢恢复,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呢。 小世子却嫌弃地开了口:“才这么点,不够一百万两吧。” 冯老胡子一抖。 小世子三个多月没来搜刮,他写了好些字,还有一些画作,按照之前三万一副的价格,怎么会不值得一百万! “不是卖到三万两一幅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小世子眨眨眼,“啥?” 啥什么啥! 冯老一脸无语道: “你之前拿走的那些,笔力不够也卖到三万两一幅,这些字画笔力更好的,怎么会不值一百万?” 小世子气汹汹从冯老家出来,直接去了沈尚书府上。 沈尚书还在外地,听说小世子来了,第三任尚书夫人宁氏亲自到门口来迎接。 宁氏是沈十娘的亲娘,长得花容月貌,端庄娴雅,身材保养得极佳,一身绫罗绸缎衬托出二品夫人应有的贵气。 看小世子一脸怒气,宁氏眸光微闪,笑着上前微微弯身亲热地牵起小世子的手,“谁惹我们宝贝世子不高兴了?” 自从小世子宣称沈十娘才是他娘后,宁氏就一直以小世子外祖母自居。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这般说,但她是这么做的。 小世子板着脸将手挣脱开。 沈十娘是他娘,但这个尚书夫人才不是他的谁。 原著里宁氏只是将她女儿当做工具人,从小到大严苛训练,没有母亲该有的疼爱与怜惜。 甚至得知沈十娘落水下落不明后,也没有表现太多的悲伤。 具体原因书里没说,小世子也不想知道,此刻也不是来追究这个的,他只是来下通牒的: “十日内,给我凑齐一百万两,不然就将之前拿走的字画全部还回来!” 宁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惊诧。 “什么一百万?” 小世子双手环胸,小脑袋快仰到天上去了: “我查过,之前我给你们的字画,一幅值三万两,那么多字画,早超过一百万两了,你们却只用十六万两打发了我!” 宁氏一听这话,急了,哎哟一声。 “是哪个乱嚼舌根的瞎说?明明就一幅字卖到三万两,其它的也就一万两!” 小世子心算很厉害,立马反驳: “去年你们拿走六十幅字画,一万两一幅也有六十万两,你不会算数吗?” 这哪里是会不会算数的问题,拿走六十幅字画又不代表卖了六十幅字画,物以稀为贵,他们不得慢慢卖嘛! 可惜小世子不懂这些,也不想听解释。 “我不管,反正十日内我要一百万两。”说着又拿出一摞字画,“这个也好好卖,年底我要拿到另外一百万两!” 宁氏:“......” ... 这场大雪确实拦住了很多人,但也有些人有些事拦不住。 黄家的生意在大业国无处不在,这次北边遭了灾,黄家很多铺子也关门歇业,一些掌柜便趁此时机来白麓镇报年账,然后和东家商讨后续如何应对。 郑大掌柜便是其中一位,他负责黄家二老爷在肃州城的大小事务,掌管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铺子,肃州在大业国最北边,受的灾情最重,他是第一个出发前往饶州的。 虽然受了灾,大掌柜的去拜见东家也不能空着手,除了带上一整车精心准备的年礼,他还带了一个厨娘三个歌姬。 歌姬自不必说,貌美善舞,而厨娘做得一手好素斋,听说黄老夫人近年来信佛,喜好素食,郑大掌柜便将厨娘请了来。 这一路艰辛无比,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白麓镇,郑大掌柜没有急着去黄家,而是找了家客栈洗漱修整一番,才带着礼物和人精神抖擞地去黄家登门。 “郑大掌柜这一路辛苦了。” 见了东家行了礼,黄二老爷命人上了茶,这才开口寒暄。 虽然这次是来卖惨的,但也不能见面就卖惨,郑大掌柜恭敬笑着应答,“这一路着实不太平。” 这些日子来报账的掌柜不少,黄二老爷已经知道大致情况,感叹宽慰了几句,便和郑大掌柜谈起了正事。 谈完已是饭点,郑大掌柜没留下来吃饭,只将舞姬和厨娘留下来,自己带着账房管事回了客栈。 黄家管事带着舞姬安顿下来,又厨娘去了离老夫人最近的灶房,“明日正好是老夫人吃素斋的日子,正好试试你的手艺。” “是,奴必定好好做。”厨娘是个话少的,讷讷应道。 第164章:预测 第二日,姚二哥又亲自跑了一趟小溪村,说昨日太高兴忘了给白拂信,贺家家主强调必须亲交给白拂。 白拂接过来一看,是郭六郎的回信。 信里说安州那边他按照白拂送来的模子和配方做出的蜂窝煤也卖得很好,账由杏儿管着,不过要等货款回了才能跟她结算。 还附了一张由杏儿做的收支账单。 因为安州那边灾情更严重,蜂窝煤需求大,且那边不愁煤,又有王监事这个大客户大手笔买入,安州的蜂窝煤比饶州卖得还好。 算算光白拂的分红就不少,预计后续更多。 不过因为要培训工人要运营铺子,初期支出也多,这些钱暂时只能想想,分钱怕是还要等好一段时间。 信写了好多张纸,叠起来厚厚一封。 说了后续运煤的安排,石油火炮的进展,焦煤生意的扩张。 末了还交代一番年前没赶回白麓镇的原因。 原来是王监事看到白拂给贺家煤矿安装的起重机滑轮组,受到新启发,非要郭六郎帮他在锻铁窑里都安装上,还要求给他编写了册子,时间就耽误了。 白拂看完有些好笑。 “不想回来被催婚就直说,扯那么多理由作甚,我又不是你爹需要哄。” 送走姚二哥,又在煤工坊待了会儿,白拂这才沿着还没化冰的河流,慢悠悠往家走。 如今她生意顺畅,未来可期,粮仓满满,危机可防,心里觉得无比踏实。 唯一让她发愁的,是不知道这鬼天气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万一错过春耕,她的那些宝贝今年的收成恐怕要受不小影响。 她一边想一边走,待抬头时已经快到家门口,却在路过斐公子院子时,被突然打开的角门里伸出的一只小手一把给拽了进去。 白拂:“......” 白拂沉眼看堵在自己嘴上的小手,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小亮,眨眨眼不说话。 确认她不会出声,小思这才松开手。 “小白你不要出声,外面有人找你。” 白拂无所谓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为哪般,每天不是送钱的,就是要债的,哪天不是排着队找她? “要债的?”她想了想问道。 小思摇摇头,神色夸张,隐隐透着小兴奋。 “不是不是,是有人上门,说要娶你!” 白拂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低头左右看看自己衣服,嗯,是男装没错,忙拍拍胸口: “没暴露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说不定是看上罗锦? 她看向小亮,希望听到否定答案,结果小亮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摇头。 “进门就问白拂白公子,应该没错。”小亮说道。 白拂:“......谁这么缺德,要娶我一个大男人!” 小思和小亮同时嘴角抽了抽。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这是装男人装久了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么。 “真的小白,人家爹妈带着媒婆直接上门了,还带着好些礼物,乐婶子在屋里帮忙招待。” 小思回忆着刚才那一幕,小脸上有些意犹未尽。 白拂微微眯眸,不理解这小表情到底是几个意思。 小思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对嫁娶一事没什么概念,只当是有人跟她一样喜欢小白,欣赏小白,想想就很开心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开心里,又道: “我刚才听村里人大婶们说,这样爹妈隆重上门说明家里很满意,极其重视,小白你要走大运了!”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听不懂。 这时,斐公子从里间书房走出来,看到几人在门边嘀嘀咕咕,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思小亮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他们其实也就看了个开头,见客人被乐婶子请进客厅,两人不好靠近偷听便跑出来想给白拂报个信。 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白拂想了想,给小亮递个眼色,“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去偷偷打探打探,等下来给我报告。” 小亮应一声跑了,小思也跟了出去。 白拂困惑地挠挠后脑勺,跟着斐公子进了客厅,嘴里小声嘀咕: “老天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舒坦,要给我找点事儿做做吗?” 她没爹没妈,压根不担心有人硬将她嫁出去,却不想在古代别人家爹妈能用这种方式逼婚。 这古代还挺有意思。 说他们保守封建吧,有时候又大胆得不得了,总是能用各种似是而非的道理给自己壮胆。 这事要是搁现代,那便是粗鲁蛮横不讲理,放在古代,却是重视的一种表现,让人想吐槽都找不到词儿,吵架也吵不到一个频道上。 斐公子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慢腾腾给她倒了杯茶,“烫,慢点” “哦” 白拂接过茶没喝,轻轻转动着捂手,茶杯中的雾气缭缭绕绕,透过雾气,对面斐公子的脸若影若现。 “斐公子是在笑吗?” 白拂发了会儿呆想事情,回过神时一晃眼好像看到斐公子唇角勾了勾。 再一眨眼,对方又恢复谦谦公子的模样在那儿优雅喝茶,好似刚才那一幕是她幻觉。 斐公子拿茶杯的手一顿。 “没有。”他答道,喝口茶后又说:“不过有些想笑” 白拂瞪圆眼睛。 她有些意外。 这还是斐公子第一次主动用这种开玩笑口吻跟她说话。 以往他总是礼貌客气严肃有余,幽默轻松不足,想不到如今会调侃她了。 白拂摊摊手,表情骄傲又嘚瑟。 “没办法,谁让我太优秀了。” 闻言,斐公子先是微微一愣,也不知被哪个点给触动到了,真的笑了出来。 那笑意宛如一朵在雪地里忽然绽开的烟花,瞬间照进人眼里,心里。 有那么一刹那,白拂仿佛感觉到心间那带电一般的微微一刺。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刷屏-- 额的个娘耶。 好可。 幸亏这斐公子平日里清冷,是个不大爱笑的,要是天天这么笑,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三魂七魄都要被勾没了。 美色,果然误人,不分男女。 咳咳。 意识到自己思路跑歪了,白拂一个激灵,转头借打量屋子掩饰尴尬。 这一看不得了。 “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还是我造的院子吗?” 她被惊讶到了。 当初阿礼说要布置布置,白拂还以为是添些东西而已,现在一看,这哪里是添东西啊,简直是大变样。 她的设计是简洁清新田园风,被阿礼这一布置,完全变成了贵族风。 新添的家具都是厚重低矮的款式,一看就不便宜,关键是还和她的田园风十分搭配,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 她起身在各个屋前转了一圈。 这个院子构造与她的院子大同小异,有个侧门通向她的院子,也有自己单独进出的侧门。 主屋是斐公子在住,东厢房改成了小思的闺房,阿礼管家与古妈妈各分得一间单独的小屋子。 他们喝茶的地方是西厢房的客厅,墙上挂了几幅典雅的字与画,还有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柜子和花瓶。 她啧啧两声,小心翼翼拿起一个花瓶打量。 “这很贵吧?” 斐公子弯了弯唇角没有答,白拂自动理解成她问了句废话,出手就是一万两银票的人,会用便宜物件才怪。 白拂又去看字画,是一副草书,龙飞凤舞的,直接将她渣成文盲,额,略过。 旁边是一幅画,这个白拂看得懂-- 远山,近水,飞鸟,行船,倒影,港口。 一幅意境满满的山水画嘛。 “我家以前也有一幅类似的画。”她随口说道。 斐公子起身走过来,“不觉得有些眼熟?” 白拂唔了一声,重新打量字画,半晌恍然啊了一声。 “是你的船!” 再看那四周的景,没见过,便问道:“这是申江吗?”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看样子是真不记得了。 “那日救你起来时,我正在作画。” 白拂眨眨眼,问道: “这不会就是我落水附近吧?” 斐公子点头。 白拂下意识去看画中的另外一只船,因为隔得远,很小一只,看不出什么。 白拂对那船完全没有印象,此刻看到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情绪,只是有几分好奇,那船上会有哪些人?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似乎在观察白拂反应,又像是在等待白拂问些什么,总之他没有主动开口。 不过白拂没问,转而欣赏起其它物件,不时问斐公子一两句,斐公子耐心一一作答。 欣赏完两人又坐回茶桌前喝茶。 斐公子家的茶桌是低矮的风格,要脱了鞋子跪坐的那种,听林永元说大业国贵族们认为这样更显风雅知礼。 许是习惯了,斐公子坐得很好看,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白拂则是怎么坐都难受,小腿儿一会儿往左放,一会儿往右放。 “原来你们喜欢这种风格,确实比我那边显得贵气多了。”再一次换腿时,她没话找话说道。 “这些是先前我母亲的人安排的”斐公子也抬眼扫视了一圈,“我倒是觉得你院子的风格更明快舒适一些。” “哦。” 白拂对小思的重男轻女严重的祖母没太多好感,见话题被扯到那位祖母身上,只淡淡应了一声,又因为心里惦记着被提亲的事,沉默下来,捧着茶若有所思。 斐公子也不介意,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信件看起来。 信是皇后嫡姐送来的,自从离开元都,他许久不曾接到宫中的信件,这次是因为母亲来饶州,嫡姐知道了他的行踪送来了信。 信上说摄政王突然要求将今年春日将举行的会试延期到秋天,与今年的特殊科举一同举行。 因为这事,朝廷内产生不小纷争。 纷争倒不是因为延期这件事本身-- 这次雪灾严重,很多学子怕是无法如期到元都赶考,延期也是常理。 但摄政王说的理由居然要应对疫情,要求各级官府提前做好准备。 而所谓的准备,则是给没病百姓植入毒性相似却弱一些牛痘,说是身体适应牛痘后便可抵抗痘疫。 宫中那帮御医评价此等做法闻所未闻,结论是不可取。 可摄政王坚持己见,连同亲生儿子与府中一众奴仆做了示范,还进一步证明了接种牛痘的人不再受人痘影响。 这下御医们都闭嘴了。 毕竟金贵的摄政王和摄政王独子以身试险,这诚意不可说不足。 不过此法也不是全无危险。 摄政王府就有一例接种无效且引起并发症身亡的,那注定推广过程中必定会发生类似事情,朝廷要如何说服民众接受? 斐公子从信中抬起头来,看向还在想事情的白拂,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小白可听说过用牛痘预防痘疫?” 痘疫? 白拂心中念头一闪。 真的有瘟疫? 自从第一次梦见瘟疫场面后,她接连几日做了类似的梦。 她不是个爱做梦的人,接连几日做同样的梦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安,所以才会在毫无消息的情况下大费周章准备防疫。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瞎担心。 “听说过...怎么突然问这个?”她问道。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沉吟片刻将信中内容简略讲了讲。 “朝中有人预测,开春会有痘疫爆发,需要民众尽快接种牛痘预防。” 白拂面露惊讶,这个时代这么先进? 能预测痘疫爆发不说,还知道接种牛痘可以预防痘疫,甚至有推广意识...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十万个为什么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历史上从最初发现牛痘,到推广牛痘,可是老费劲了,电视里不也常这般演... 白拂瞬间思绪如潮,神色变了又变。 斐公子等了一会儿,问道:“此举可是有何不妥?” 不不不,白拂忙摆手。 “没有不妥,很对,牛痘确实有预防痘疫的作用,我只是有些惊讶是谁这么有先见之明,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疫情是谁预测的?” 斐公子微微抿唇,似是不太想说,最终语气淡淡道: “是大国师。” 白拂瞬时瞪大了眼,面上更复杂了,几分不信几分荒唐几分困惑,“就是那个据说活了两百岁的大国师?” 说书先生时常会讲大国师,是以白拂被迫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皇家御用大国师的事迹。 例如降妖伏魔,观星练丹,通神祈福...总之怎么突破人类极限怎么来。 让白拂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大国师自称活了两百年。 呵呵呵,这又不是神话世界。 她白拂活了三辈子都没凑够一百年,一个小小古人居然敢自称两百年。 果然当骗子要脸皮厚。 斐公子摇摇头,说的却是肯定的话: “大业国只有一个国师,但活了两百岁这事...只是谣言。” 真是那个大国师啊,白拂笑了笑,也不做评价,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她不记得原身有没有接种过! 不过不要紧,不管这骗子国师的预测是真是假,牛痘接种都是必须要做的,而且疫苗接种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牛痘就属于隔几年就要再次接种的疫苗之一。 这马上就开春了,万一没接种过或者接种过期了,那她不是很危险? 她现在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呢! “往年有多少人接种了?还剩多少人需要接种?”她思忖着问道。 斐公子一愣。 “并无,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白拂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乍,“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全国那么多人,一下子接得过来吗?” 斐公子琢磨了一会儿问道: “所以小白的意思是,这个牛痘接种有必要大面积推广?” 白拂点头。 “何止是有必要,接,必须接!” 又问: “大国师有没有说具体如何接种?” “这些细节暂时不清楚,若你想知道,我可以让人去打听。”斐公子道。 白拂忙不迭点头,“那快打听打听,越仔细越好。” 斐公子应下。 第165章:上门女婿 “对了” 斐公子突然又说,“徐知州年前接到元都的文书,说今年预测到有寒冬,让他们做好防御,若有冻死骨要及时掩埋处理。” 白拂点点头,“那就好,看来朝廷也很关心民生,这是好事。” 半个时辰后。 小亮小思回来了,两人又是一脸古怪,当着白拂的面你推我我推你,都让对方说。 “小亮你说”白拂直接点名小亮。 “确实是有人上门提亲”小亮只好先开口,“不过不是要娶你,是想让你当上门女婿...” 白拂眨巴眨巴眼,沉默了好一阵。 上门女婿...她忽然想起唐家铺子的米掌柜的待遇,这...似乎不是个好的选择。 想着想着又猛地摇摇头。 嘿,想什么呢,她又不是真男人! “很好,那说明我没暴露。”半晌她说道,接着转头看斐公子和小思,“你们这里找上门女婿这么直接的吗?” 父母带着媒婆聘礼直接上门求赘婿...也太猛了。 小亮小思表示他们只是小孩子,也不懂,然后三人齐齐看斐公子。 突然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斐公子也一愣,想了想难得一见地摇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也是,这种贵公子圈子里怎会有人当赘婿,白拂只好问道: “是哪家的姑娘?” 小思这次答得利落,“说是城东黄家的灵儿姑娘。” 还真是她啊,白拂其实隐隐猜到了,于是有些无奈地拖长语调缓缓说道: “那个小姑娘啊...我看她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急。” 急吗? 小思困惑地歪了歪脑袋,“都及笄了,不算急吧。” 她的堂姐表姐们,哪个不是及笄就定了亲,哪里像小白,老姑娘了还一脸我还是个宝宝的自信嘚瑟。 白拂呵一声,捏住小思粉嫩小鼻子,晃了晃,“你以后千万别学她,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急什么,最好十八岁成年以后再考虑嫁人。” 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了! 小思突然小脸一红,“谁要嫁人!” 看她那害羞样子,白拂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爹爹有钱,只要他不嫌弃,其实不嫁人也行。” 斐公子:“......” 虽然没想过让女儿早早嫁人,但不嫁人...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大家忽略的问题。 小白莫不是真的没想过嫁人? 他看向白拂。 这道目光被白拂自动理解为来自恩公的怨念,她倏地收住笑,轻咳两声: “既然他们走了,我还是回去直接问乐婶子吧。” ... “爹!娘!” 在院子门口转来转去的黄灵儿看到自家爹娘回来,面上一喜迎上去,“怎么样?” “说不在。” 黄二老爷神色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抬脚进了屋。 黄灵儿愣了愣,说不在? 那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结合这段日子白公子避着她的态度,黄灵儿自觉地选择前者,面上一恼。 看来秋阳哥哥没有骗她,白公子目前确实无心婚嫁之事...可白公子这么好的男子,万一被别的姑娘勾去了怎么办? 先不说云旗那个整日黏着白公子的头号敌人。 她可是听说黄家死对头-- 程家。 也在明里暗里打听白公子,这些年为了和黄家作对,程家可是没少故意和黄家对着干。 以程家的实力,查清楚白公子是迟早的事,当初程家和黄家就是因为亲事结仇,程家也女儿多,万一程家为了给黄家使袢子先去找白公子提亲... 她黄灵儿可不是那么被动的人!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了,在她的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白公子能不心动! 她本来是想求着爹爹去帮扶白公子一把,这样生意来生意往的,接触多了自然了解也多。 到时候她多去白公子面前晃一晃,让白公子知道她的好,再不济也可以来个日久生情,等白公子想婚配了,自然而然地先想起她... 她是这般谋划的,可爹爹听了她的话,说何必这般麻烦,隔靴搔痒不是他黄二老爷的风格,直接展现黄家最大的诚意便好。 黄家最大的诚意是什么? 自然是亲事了。 黄灵儿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爹爹这操作太猛,喜的是爹爹居然接受了白公子! 要知道刚开始爹爹是有些瞧不起白公子小门小户又没背景的,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最后一权衡,黄灵儿觉得由爹爹出面也好,万一白公子答应了呢? 那岂不是一劳永逸。 不同意也不要紧,再按照原计划慢慢来便是。 秋阳哥哥说过,白公子如今手头不宽裕,若黄家诚心诚意帮扶,岂有拒绝合作的道理? 黄二夫人拉过女儿的手,一脸宠溺轻轻拍了拍。 “灵儿不用担心,也没有生气的必要,白公子那么精明的人,今儿我和你爹也没想着能成,不过是去探探口风。” 这样啊,爹妈没觉得被卸了面子恼火就好,黄灵儿松口气。 “探得如何?” 黄二夫人意味深长地笑笑。 “我们灵儿眼光好!这白公子啊,除了精明,还是个有骨气的,值得我们多花些心思和时日。” 若那公子今日就应了,他们反而要不放心了。 他们想要个上门女婿,却又不喜上门女婿的某些脾性,白公子今日虽然没露面,但那两个小孩一出现,他们便知道白公子人就在附近。 想起今日在人家里看到那宅子,黄二夫人眼中笑意更盛,她早打听到那院子是白公子亲自设计好找人做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 还有那些奇特家具,前日她听别的夫人提过,镇子里有家铺子在卖,贴了德天阁的牌子,想买还得预约。 “那就辛苦爹爹和娘亲了!” 黄仙儿晃着黄二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白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儿。” 黄二夫人叹口气,冲黄二老爷道: “人都说女大不中留,这次眼见为实了吧。” 黄二老爷喝着茶捋着胡子,并没有应这句话,只道: “回来路上我看到有煤车从村里出来,问了村民,说白公子昨儿又进了好些煤,看样子我们这乘龙快婿又要大赚一笔了。” 凡事就怕有心人。 以他黄家在白麓镇的根基,短短时间已经将白拂查了个底朝天。 黄二老爷没想到,如今镇子里生意最红火的铁匠铺子,木匠铺子,瓦石匠铺子,香水铺子,煤炭铺子都或多或少和白拂有关联,连德天阁左右相邻的铺子都沾着光。 他还查到那个叫唐虎虎的话本子先生,也和白公子关系匪浅。 他让家里书铺送来唐虎虎所有册子,认真看了看,简直越看越欢喜-- 这小子绝对是个有经商头脑的。 居然想到用这种女人们喜欢的故事来宣传自家铺子的东西,给本不起眼的小吃食、上不得台面的小物件赋予额外的意义,叫那些小姐太太们争着抢着掏钱去买。 还有他家的酒。 今日一进小溪村,那酒香就往鼻子里钻,他让人去问了,守在门口的那些人都是被酒香吸引来的,可惜买不到。 做生意做到别人求着买的份上,在大业国,除了那些个有大背景大噱头的,还真不多见。 若是这头脑用在他黄家的生意上...郭老爷笑了笑。 赚大钱? 闻言黄灵儿眼睛一亮,原本因为德天阁不开门营业而有些担心的心,瞬时舒坦了。 “那太好了!正好仙儿姐姐说府里之前买的蜂窝煤用完了,我这就让他们赶紧去买!” 话音刚落提着裙摆就喊上丫头朝外跑了。 黄二夫人笑着摇摇头,也坐了下来。 “老爷,你这声乘龙快婿喊得有些早了,看今天那架势,咱女婿是不乐意的。” 话虽这么说,黄二夫人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不满。 他们生意做那么大,这些年,跟着老爷见过的生意人不说有上万,也有大几千,看人的眼光自然没有那么局限。 他们这样的人家,需要的不仅仅是上得了台面的女婿,而是能护她女儿一世的事业继承人。 而白拂,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合适人选。 黄二老爷呵了一声。 “这小子还太年轻,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他刚起步,还没经历挫折,不知道世道艰难罢了。” 黄二夫人也是商户出身,深知其中弯弯绕绕,赞同地点点头。 先不说当年黄家起家经历了多少难事,就是他们二房出外创业,有黄家的基业在后面兜着,也没少被人使袢子下黑手。 这世道啊,可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太平。 有好的资源却没有背景的商户,守不住产业,被人竞争抢夺的,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而且商户身份低,去告官不仅得不到公道,还要被剥一层皮,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已是大幸。 不过黄家不一样。 黄家先有从龙之功,后有福太妃在宫中散财收买人心。 黄老爷子更是有先见之明,从旁族中挑选出好些非商户出身的才俊,倾力扶持他们读书科举,如今这些人正值壮年,遍布在朝中各个实权部门,为黄家添了不少助力。 如今能给黄家使袢子的,也只有三大皇商中的另外两个-- 陛下一派的盛家,摄政王一派的乔家。 哦,还有个整日跟他们赌气小打小闹的程家,不过这个不足为惧,暂且不提。 他们黄家是哪一派? 黄家哪一派都不是,祖上有训,他们黄家不站队,与陛下和摄政王都交好,谁也不得罪。 ... 喻姨娘第一时间知道德天阁有煤到了,而他家的煤还遥遥无期,又急匆匆跑来找郭老爷。 郭老爷也得了消息,赶在喻姨娘赶来前出去了。 他也急啊,但这事光他急有什么用! 今日他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约人,想了想便去了小溪村,想着去煤工坊瞧一眼。 路过德天阁食铺时,他看到院墙外蹲着的一群人,正热烈探讨着什么,便也下了车。 刚下车他看到先前与他八卦的年轻人进了铺子旁边的书铺,忙哎哎了两声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白拂是来看宣传册子抄得如何了。 邓元白给他看了角落里高高的一摞纸,“这些够吗?” 白拂翻阅着纸,没有回答,半晌道: “你们有擅长作画的吗?” 毕竟古代不识字是主流,虽然可以由识字的读给他们听,但能自己看懂更好。 邓元白几人对了个眼色。 “哪种画?” 白拂随手画了几个简体画,“就是类似这种简单的,但要简单明了易懂。” 这种简单线条也算画? 几人嘴角抽了抽,但没敢表现出来,“这个我们可以试试。” 白拂交代几句便走了,走到门口与迎面走来的郭老爷碰了个正着。 “你小子也是来闻酒香的吗?”郭老爷一脸遇到同道中人的高兴表情。 白拂浅浅一笑。 因为铺子没开门,两人在门口的亭子里坐下唠起嗑来。 郭老爷这段时日在家里被憋坏了,此时一肚子话急着要倾诉,见白拂与郭六郎同龄,便语重心长地说起他的育儿心得来。 白拂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位老爷嘴里的不孝子怎么跟她认识的某人那么相似呢? 都是年幼离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因为贪玩弄得风言风语,为了逃避说亲年都不回来过... 白拂古怪看郭老爷一眼,不动声色默默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看越觉得这老爷与郭六郎有几分相似,眉眼,鼻子... 不会这么巧吧。 “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呢?” 在郭老爷再次狠狠吐槽儿子不孝时,白拂多嘴说了一句。 郭老爷倒没反驳,叹口气道: “又不是没有嘴,有苦衷就不能好好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知父母心里苦啊。” 白拂:“......” 她在贺家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 又被折磨了一会儿,白拂找个借口溜了,郭老爷也没有挽留,也坐上马车走了。 白拂目送郭老爷离开,回头从书铺一侧的门进来食铺,找来大丫问了郭老爷长什么样,这才确定那人真是郭老爷。 这也太意外了。 闷葫芦郭六郎居然有个爱八卦的大喇叭爹爹。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德天阁的大门被人敲响而来,大丫开门一看,是德天寺的小沙弥。 知道买不到双喜临门,小沙弥是来买桃花酿的。 白拂眼珠一转,在大丫耳边低语几句,大丫取来一壶桃花酿递给小沙弥,“若寺庙有需要,铺子可以免费定期派人送去,买得多还有优惠。” 从寺庙到铺子的山路不好走,小沙弥本就不乐意来,听说能免费派人送,立马同意了。 第166章:翡娘 郭家村,一座不大却奢华的宅子里。 衣着雍容华贵的中年夫人笼手抱着暖手炉,被一旁清丽女子亲密搀扶着立在门口,她神情淡淡,目光漫不经心看院子里婆子指挥着仆从小心翼翼搬煤进库房。 “姑母,我就说吧,姐夫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巴巴地惦记着您,孝顺着呢。”女子姿态灵动,声音清脆天真,听着就让人欢喜。 夫人面上没有变化,看不出喜恶,只不疾不徐道: “不过是送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石炭,算哪门子惦记孝顺,值得翡娘你这般说好话。” 被唤作翡娘的女子杏眼圆瞪,娇嗔着表达不赞同: “姑母,您是过惯年前的好日子,不知道现在外面世道!” 不等问,又道: “先是雪灾,接着是寒冰不退,别说您用过的最差的柴火买不着了,就连这以往咱看不上的黑炭,如今也是宝贝疙瘩,难买得很! 姐夫一下子给您送来一车,想必也是动用了大人情,您说是不是孝顺呐?” 这些事岂有不知道之理。 富贵夫人面上有些动容,却仍觉得心里堵着一股气,没有说话。 孝顺? 呵。 孝顺儿子居然瞒着她那样惊天秘密到现在,还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叫她心里怎能舒坦? 他可是斐家嫡子! 原本想着早早有了嫡长孙,斐家也算有后了,儿子不想再娶便不娶吧。 毕竟那年的婚事自己这个当娘的有愧于他。 现在却突然告诉她,那根本不是什么嫡长孙,而是孙女儿! 斐大夫人捏帕子的手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 这事不能想。 一想就感觉心被人生生刀割一般。 生疼,懊悔,愤怒! 小思他娘这贱婢,是想断了斐家的后吗?! 面对质问,儿子绝口不说缘由,只说这事不是小思他娘的错。 这是真当她老糊涂了! 那些年儿子一直在元都陪陛下读书,生孩子的事是小思他娘,也就是她侄女,一手安排,儿子一个男子,自然也不会想着去验证,必然是后来才知道!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想便觉得遍地是蹊跷。 小思他娘走后,儿子便辞了国子监祭酒一职,带着小思去游山历水,一连数年都不着家。 她当真以为儿子是觉得成婚多年没能陪伴在小思他娘身边,心生愧疚,想要弥补,却不想,是为了瞒她这么个大秘密! 也想不到,她打小就宠的侄女儿,居然是个又蠢又大胆的。 生了闺女,再生不就是了? 何须瞒她? 瞒到现在,不是想断她斐家香火是什么? 她这些日子悔啊。 当年若不是侄女儿说怀了儿子的子嗣,她本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儿子相貌堂堂,才学出众又是太子伴读,当年元都贵女说是任他挑选也不为过。 她也有心在世家大族中为儿子寻门好亲事。 哪想,一次儿子回家探亲,不知怎的就和这个自小不怎么接触的表妹凑到一块儿了。 事后侄女哭着来找她,娘家弟媳妇也来求她,弟媳妇出身皇商盛家,最后提出倾盛家财力助她女儿巩固太子妃之位。 这个条件她拒绝不了,应下了。 儿子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只是后来得知小思他娘有了孩子,加上她这个当母亲的再三恳求儿子为了斐家和盛家的声誉,为了父亲,也为了他那在东宫如履薄冰的嫡姐,必须接受这门亲事,儿子才沉默顺了她的意。 想到此,斐大夫人神色恨恨,雍容的面庞徒然更冷了,良久,又认命般地叹口气。 罢了。 事已至此。 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再拖。 不管谁对谁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给斐家添个嫡孙! 感觉到姑母异样,年轻女子将手臂紧了紧,更靠近了一些: “姑母,我听小思说,前几天他们那边煤就没了,冻了好些天,却从来没有断过您这边的供应...亲儿子这般好,难怪我母亲一直说羡慕您羡慕得紧!” 斐老夫人脸色缓了缓。 出了小思这事后,她给弟媳去了消息,弟媳得知后立马让小女儿冒雪赶来,为自家大女儿做的荒唐事道歉。 言辞句句恳切痛心,还提出让小女儿来给她赔罪,让她也不得不动容。 “你娘有什么好羡慕我的,生的儿子一个当了知州一个当了将军,关键是还个个听话,我羡慕她还来不及!” “姑母快别说这种话折煞旁人了” 女子面上露出些许俏皮,“您可是生了大业国最厉害的天才祭酒大人,又生了大业国皇后娘娘,您娘家人虽然也不是小门小户,但到底是比不得姑母辛苦操持一辈子的斐家!” 虽然知道侄女儿是在恭维她,但这话说得确实让人舒坦,斐大夫人打量一番侄女儿,笑意不减,突然问道: “翡娘这一路赶来饶州,定是吃了不少苦,身子骨可还吃得消?” “谢姑母体恤,翡娘和姐姐不同,别看我瞧着不壮实,却自幼跟着二哥习了些武,身子骨好得很,鲜少生病。”说罢,她抓住斐大夫人的手放在纤细的腰肢上,“不信姑母您捏捏,是不是很结实?” 斐大夫人果真就这她这动作捏了捏,满意点头,“不错”,又看下侄女俏挺的臀,更满意了,“是个能生养的。” 翡娘面上一红,作势甩开姑母的手,力道却并不大,拖长声音糯糯地喊了声,“姑母!” 斐大夫人一笑,语气意味深长。 “我们翡娘害羞了?你可是答应姑母,会给我们斐家生个真正的嫡孙的。” 翡娘面露娇羞,却还是乖巧地点头。 “是,姐姐犯了大错,是斐家的罪人,让姑母您为难了,我这当妹妹的,自然要替姐姐赎罪。” “只是赎罪?”斐大夫人问道。 翡娘的脸更红,低着头,手里的帕子被揉搓得变形,小声道: “翡娘自然也是心悦表哥的。” 斐大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院子,目光扫视一圈,柳眉微微蹙起。 刚才小思还在院子里跑进跑出,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没影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不待见孙女和儿子,但他们坚持每天来问安,慢慢的她也就接受了现实,只是还堵着一口气,一时挪不开面子对他们和颜悦色。 如今她赫然已经习惯他们在眼前晃,猛然不见了人影... 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 姑侄俩又说了会儿话,斐大夫人说累了,在丫鬟婆子搀扶下回屋歇息。 “夫人当真要替公子做主娶了翡娘?” 回到里屋,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只有老夫人贴身的沈妈妈留下伺候。 斐大夫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口气,本以为能开开心心过年节,这段日子却只顾着烦心操心了。 “子宴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摸着法鬓缓缓道,“若我不替他张罗,他那清冷性子,怕是要一直一个人。” 成婚后她见儿子不亲近小思他娘,以为儿子还在不满他们胁迫,便起了给儿子再纳个称心贵妾的心思。 这事儿小思她娘也同意,却被儿子以学业繁重给推了,还说什么此生不纳妾,让她不必再操心。 闻言沈婆子也叹口气。 “公子打小不爱跟娘子们来往,平日在学院里接触的也都是男子,确实需要夫人您多操心。” 说罢她眸子闪了闪,“若公子像上次那般反对...” “瞒我这么大的事他还敢反对!” 斐大夫人突然窜起一股火气,眉目圆瞪,“有本事他就赔我个嫡孙!否则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儿子!” 目送姑母离开,翡娘留下坐在暖和的厅堂里,被丫鬟伺候着吃糕点果子。 “小姐,果然我们这次辛苦跑来饶州,没有白跑。” 丫鬟佩儿剥了一颗龙眼送到小姐嘴里。 翡娘得意地眯眼品尝龙眼的甜,听说这也是姐夫送来的呢,不枉她冒着大雪天赶来。 “那是自然,虽然小思的秘密揭露得猝不及防,但我已及笄,就算没有揭露,年后我娘也是要跟姑母说的。” 小思是女子的事,她和娘亲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娘亲不赞同也不明白姐姐为何要这般做,但既然女儿这样做了,不到万不得已,做娘的又怎会去拆女儿的台? 不仅不拆台,还帮着隐瞒了不少。 姑母身边的沈婆子是早年从娘家带去的,被娘早早收买了。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小思的事情已经穿帮,提前和娘通了气,年都没过完就慌急赶忙地跑来见姑母。 姐姐的错误他们自然不能认,但可以替姐姐求原谅。 为了替姐姐赎罪,她自告奋勇要给斐家生嫡孙...一切都合情合理。 一开始姑母生姐姐的气,也迁怒于她和母亲。 但那日她一来便跪了几个时辰,又在姑母面前贴身伺候了几日,姑母心软,如今已经原谅了她,虽然尚未完全松口,但显然已经接受她的提议。 佩儿了然笑笑,又问: “对了小姐,您方才说心悦表哥,斐大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小姨子心悦姐夫,这容易让人多想。 翡娘瞪丫鬟一眼。 “以为我跟你一样蠢?!我又没说多年前就心悦表哥!” 佩儿忙赔笑,“还是小姐聪明” 还能比你一个丫鬟蠢?翡娘又吃口点心。 “姐姐去了多年,姐夫身旁又一直没个女子,世人都说姐夫是对姐姐一往情深才不愿意续弦,姑母也是这么以为的,如今我这张和姐姐有几分相似的脸主动提出不介意续弦,姑母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加上盛家又加了砝码,斐大夫人怕是高兴还来不及,要不然那日小姐说愿意嫁给斐公子时斐大夫人不会那样盯着小姐好一番瞧,佩儿点点头。 “说来说去,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早早得了小思小姐信任,否则姑爷怕是等不到您及笄,就便宜了旁的女子。” 这句话翡娘爱听,脸上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可不就是先见之明么? 姐夫那般容貌,那般家世,又有那般才情,曾经在大业国是多么地风光无限,遭到多少姑娘的惦记。 那年她陪姐姐去元都省亲,见过姐夫在众人面前的风采后,便再也忘不掉,姐夫的音容月姿,夜夜入梦。 有时候她会愤愤-- 这么优秀的人,偏偏就是她姐夫呢? 哪怕是她姐姐,她也忍不住嫉妒。 后来姐姐去了,她的心思就再也不愿意隐藏,便和母亲说愿意去给姐夫当续弦,可那时她尚未及笄,只能等待,便在母亲劝说下耐心谋划了数年。 这些年,若不是她不时提点小思,要小心提防姐夫身边的女子,就算姐夫没有心仪的女子,说不定会被姑母这些年安排到他身边的那些美人抢了去。 如今她已及笄,和姐姐有几分肖像,小思又和她亲,还有她外祖盛家助力,想必有姑母的撮合,姐夫不会再顽固拒绝。 百善孝为先,姐夫隐瞒小思的事这么久,对母亲想必也是心中有愧的。 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了,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小姐,这次跟斐大夫人一起来的苏姑娘...”佩儿又开口。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翡娘顿时有些气恼地打断她,“那个苏芦雪,一脸假清高,姐夫难道会喜欢她那种?” 佩儿不动声色撇撇嘴。 她可听下人说那苏姑娘是个大才女,且如今她爹爹官任户部尚书,和斐大老爷在朝中是同盟,人家那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 “可我看斐大夫人对苏姑娘也是极满意的样子,莫不是想让公子将您和她一起纳了?”她小心翼翼问道。 翡娘冷哼一声。 “怎么能是都纳呢”她缓缓说道,“怎么着也得一个是娶--” “小小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阿礼的声音。 翡娘赶紧停住话头朝外走去,“别说了,后面还得靠小思呢。” 今日公子去镇上了,只有阿礼陪丹娘来给大夫人请安,阿礼和管事的说会儿话的功夫,转头便不见小思,在院子里好一番找。 “别喊了” 听到喊声,小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不管不顾拉着阿礼就要往外走,“阿礼叔,祖母歇息了,我们回去。” 阿礼想说没事我们可以等等,以往都是这样做的,可今日小思也不知怎的,不给他说话机会,一溜烟自顾自上了马车。 阿礼无奈,只能跟管事打声招呼就要走。 “小思--” 马车刚掉头,后面传来翡娘声音,知道小小姐和翡娘亲,阿礼便想要吩咐车夫停下。 “不许停,回去!”小思大声喊了一句。 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阿礼眸光一闪,冲正看着他的车夫点点头,“不停,继续走。” “知道了,继续去盯着吧。” 听完禀告,斐公子有些疲惫的挥挥手,一侍卫模样的人行礼后离开了房间。 阿礼古怪看那人一眼,觉得面生,想着应该是公子派去保护老夫人的侍卫,倒也没多想,只气愤道: “原以为老夫人只打算硬将苏姑娘娶进门,没想翡娘也...” 从郭家村回来阿礼觉得小小姐不太对劲,便跟公子说了,公子招来侍卫一问,才知道老夫人和翡娘竟然抱着那般的盘算。 若说老夫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多少还能理解,那翡娘做的事说的话...委实让人不耻。 果然姐妹两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姐姐下药在前,妹妹如今又不顾女子矜持,利用小思,算计公子,简直...卑鄙粗陋! “公子,侍卫再招一些过来吧,若跟上次那般不防备...”阿礼不敢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小心翼翼道: “有些女子心思复杂难猜,不得不防。” 先前让侍卫去郭家村那边,是想着人生地不熟的,一屋子女人怕是不安全,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些私密。 那边没有应答。 阿礼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公子的声音,“这段时日让小思不用日日往母亲那边去了,我去的时候再一同去。” 阿礼点头。 这哪里还敢去,这都一个多月了,小小姐日日去赔笑脸也没得个好脸色,如今又知道翡娘又是那般心思... 虽然刚才那侍卫说小小姐躲在门后将今日翡娘的话都听到了,应该不会再被蛊惑,但翡娘那般心思复杂,小思一个孩子说不定招架不住又着了道。 “那小小姐那边怎么办?” 阿礼担忧地看一眼小思紧闭的房门,“今日回来就躲进了屋子,饭也没吃。” 斐公子挥挥手示意阿礼先离开,“刚才看她已经睡了,我先去找母亲谈谈吧。” 第167章:天宫 斐公子踏入郭家村的宅子时,斐老夫人正与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起吃茶叙话。 翡娘今日看小思那般走了,本就有些心虚,如今再看表哥冷着一张脸进来,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半分,不禁慌了。 表哥以往虽然不说对她笑脸相待,但因着小思和她亲,对她总是温和有礼,如今...翡娘心思转了转,微微福礼后不再吱声。 一旁苏芦雪并不介意再次被无视,眼角余光瞅了翡娘一眼,唇角微勾。 “劳请母亲进屋说会儿话” 斐公子目光清冷,定定看着斐大夫人,见斐大夫人仍然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模样,不疾不徐补充一句: “是要事。” 斐大夫人原本还想继续摆谱,毕竟这些日子她都是这个态度,儿子也从来不逆着她心意。 但此刻听到是要事,想着女儿来信说给儿子送了信,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拿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微笑示意两位姑娘稍等,起身由仆妇搀扶着往里屋走去。 斐公子看母亲一眼,没有立即跟上,转向一旁低头静立的两位美人,目光淡淡: “若先前数次都没听明白,那便再说最后一遍,在下无意纳娶,两位若不想被耽误,还请尽快返程。” 翡娘诧异抬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天真又懵懂,仿佛不明白表哥为何会突然这般说。 一旁苏芦雪没有抬头,神情恭顺,不言不语,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同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刚来那日她便听了个透心凉。 可那又如何? 当年状元游街那惊鸿一瞥,其他男子便再也无法入她的眼。 她拒绝了所有人,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只为等他,好不容易熬到如今,怎会因为这一句话就放弃? 况且斐大夫人向她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她... “苏姑娘不走吗?” 待姑母和表哥进了里屋,翡娘松口气,回头看到苏芦雪又坐下来喝茶,有些不悦地问道。 苏芦雪正在喝茶,闻言也不急着说话,只将手里的糕点举了举,一副你没看见我手上糕点还没吃完吗的表情。 翡娘蹙眉,户部尚书虽然是个正二品肥差,但听说现任户部尚书是个清正的人-- 不贪污受贿不拉帮结派,在陛下与摄政王的争斗中也不站队。 怎会突然起了将孙女嫁入斐家的心思呢? 斐家可是不择不扣的保皇党,户部尚书没道理这般做啊。 她家就不一样了,她家是斐大夫人的娘家,皇后是她的表姐,天然是一派。 加上她外祖家又是财力雄厚的盛家,早些年在表姐立后时起了大作用,在世人眼中也是不择不扣的保皇派。 她和在斐家长大的姐姐不一样,从小就常住在外祖家,比姐姐更得祖父和舅父们的疼爱,这也是姑母轻易答应她续弦的最重要原因。 如今国库空虚,表姐那个皇后位置坐得可不舒坦。 想到这,翡娘突然有了几分底气,慢腾腾坐下,等丫鬟给她倒茶的功夫,看着苏芦雪慢悠悠道: “不过是小地方的糕点罢了,苏姑娘吃得这般美味,莫不是堂堂尚书府还克扣家里姑娘的糕点?” 苏芦雪将手中最后一点糕点吃下,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又喝口茶,才不咸不淡开口: “自然是比不上姑娘你受宠的。” 翡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也是,谁不知道她是被宠大的。 “那改日我让外祖家的铺子送些稀罕糕点过来,让苏姑娘尝尝鲜,那可是皇后表姐也夸过的呢。” 苏芦雪莞尔一笑。 “那倒不必,你我日后也不一定见得着,就不用惦记这些小事了。” 日后见不着? 翡娘一愣,随即又是一喜,“苏姑娘是终于要走了吗?” 这话就有些赤裸裸了,苏芦雪一旁婢女恼怒,正要说话,被苏芦雪轻轻抬手拦住。 “不是我要走。” 苏芦雪仍是笑,温和得不得了,说的话却与温和扯不上丝毫关系。 “而是姑娘你可能要走了。” 翡娘瞪眼。 她要走了? 她为什么要走! 见翡娘仍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苏芦雪拿着帕子掩嘴靠近,俏皮眨了眨眼: “你猜,今日你在客厅说的话,小思小姐在窗台那里猫了半个时辰听到了多少?” 翡娘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响。 半个时辰,那岂不是听了全程?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 觉得小思没听到多少,明日见了小思将话圆回来便是,不管怎么说她是小思的亲小姨,小思从小最信任她... 那边翡娘神色几度变幻,这边苏芦雪在婢女搀扶下站起身。 “等姑娘走的时候,芦雪必定亲自相送,也不枉这些时日姑娘对芦雪的好言好语。” 这贱婢! 翡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对待,一个气急也顾不得得体不得体,猛地便将手中茶杯掷了出去。 茶杯碎了一地,婢女看着小姐身上的茶渍发出一声尖叫,对罪魁祸首喝道: “大胆!” 翡娘在扔出杯子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这里可不是家里,对方也不是家里那些庶妹丫鬟。 她这般做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人看轻,让姑母不喜。 但看对方一个丫鬟就敢对自己大呼小叫,顿时倔脾气也上来了,狠狠瞪了在一旁呆愣的自家丫鬟。 丫鬟回神,对方只是婢女,难不成要主子自降身份去和她吵? 于是她主动竖眉上前: “是你家小姐先出言不逊在先,怎么,还想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 婢女不敢撕小姐,撕一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上前一步就要接着吵,却忽地被里屋传出来的瓷器碎裂声打断。 外屋几人顿时停了动作,面面相觑,也顾不得吵了,齐齐朝里屋看去。 听声音,刚才碎的可不仅仅是几个茶杯。 里屋。 斐大夫人抬手指着斐公子,因为胸口起伏得厉害,保养精良的手指不停颤抖。 “你这话,是要断绝你我母子情分?” 斐大夫人半晌挤出这么句话,满脸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那知书达理的儿子吗? 居然说若她再擅作主张迎娶谁或者纳了谁,他不仅不会出现在婚礼上,以后也不会回斐家,不会再称呼她一声母亲! 除了不敢置信,斐大夫人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瞬间,斐大夫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头顶。 自古儿女婚嫁,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里轮到做子女的挑三拣四! 斐公子将目光从满地的碎片上移开,看向母亲,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该说的儿子都说了,还望母亲三思。” ... 白拂又去了镇上。 自从黑宝石恢复供应,每日供不应求,孙先生提出在白麓镇另一端建个更大的工坊。 白拂在虎啸镖局与云旗孙先生老李匠一行碰头后,一起去了选好的地址。 选址在白麓镇东北角郊外一块土地,周边空旷,道路通达,建工坊正合适。 建好后小溪村的铺子供应西南区,新铺子供应东北区,这样能提高供应效率。 老李匠与徒弟当即测量了土地,敲定了方案,几人又顺路去看了几个铺子。 这些其实孙先生全权做主便好,但既然顺路,白拂觉得看看就看看吧,便应下了。 看完铺子老李匠带着徒弟先走了,白拂与孙先生云旗一起去吃饭,三人进了一家装潢奢华的食铺。 跟着吃货云旗出门从来不需要为吃什么操心-- 她就是一个移动的大众点评app,哪家店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张口就来。 云旗点菜的功夫,白拂出门上了趟茅厕。 奢华酒楼的茅厕也很奢华,被伙计领进男茅厕的白拂第一次体验了一把座椅式恭桶,等她从茅厕出来,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是先前她在客栈帮忙接生那户人家的老爷,那个见过她女装的渣男。 那老爷也认出了白拂,一时间呆愣在茅厕门口。 白拂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脚步一转,走了。 那老爷若有所思地回到包厢,他今日是陪大哥来白麓镇谈生意,客人还没来,大哥见他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 他哪里敢说实话,随便应付几句扯开了话题。 吃完饭云旗去了香娇忆,白拂则去了宋工匠那里检验新一批墨水的进度,天黑之前才从宋工匠工坊里出来。 云旗给她留了车夫,是个叫安哥儿的小伙儿,是云旗的专用车夫之一,云旗让他以后跟着白拂。 见白拂出来,安哥儿跳下车,一手撩起车帘,一手搀扶她上车。 白拂没有拒绝,扶着他的手腕上了车。 安哥儿用一种白拂很舒适的速度和节奏驾驶着马车,白拂坐在车厢内,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安哥儿突然停了车,转身敲了敲车门板: “公子,前面路堵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动。” 从宋工匠的工坊回小溪村不止一条路,白拂闭着眼睛道: “那就换另一条路走吧。” 安哥儿:“两条路都堵了。” 白拂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 原来他们马车正走在两条道路的分叉口,一群人也正堵在分叉口。 白拂微微蹙眉。 还有没有点公德心? “去问问怎么回事。”白拂道。 安哥儿下了马车,去了,不多久回来禀告: “是一个姑娘,路上被人调戏,有路人帮忙将歹徒逮住,正在审问。” 白拂看一眼四周环境。 这也不是荒郊野岭,左右都是林立的商铺,人来人往的居然敢调戏姑娘,胆子也够肥的。 白拂跳下车。 “那就靠边等等吧。” 安哥儿将马车牵到一旁,白拂站了一会儿,闲来无事目光四处乱窜,不经意看到一间挺有意思的铺子,跟安哥儿说一声后抬脚走了过去。 “过来了过来了” 店铺二楼的包厢里,窗下凑在一起的几个脑袋一阵摇晃。 等看不到白拂人影了,黄灵儿站直了身子。 她抚了抚发髻,确认发型没乱,又理了理身上精心准备的粉色衣衫,清清嗓子问黄玉儿与丫鬟: “我看起来如何?” 丫鬟过来又帮忙收拾一番,确认没问题冲小姐做了个小姐加油的手势,“小姐,我们快出去偶遇吧。” 黄灵儿小下巴一扬,“走吧。” 还在窗边的黄玉儿咦了一声,接着将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外,看了会儿不太确定地说: “白公子好像去了那边铺子。” 黄灵儿几人站在武馆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明明打听到白公子喜欢买书,看到书铺就会去扫荡一番,今日怎么例外了? 黄灵儿抬脚往武馆走,丫鬟吓得一把拉住她。 “小姐,这里都是男人,我们可不方便进去。” 大业国对女子还算宽容,但姑娘家主动往男人堆里闯说出去也不好听。 黄灵儿好不容易逮住白拂,哪里顾得了这些。 但她也还有点理智,到不远处的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两个同样男装的黄玉儿和丫鬟,进了武馆。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武馆。 白麓镇除了外表繁华的商业,随之而生的地下产业也极其活跃。 这间武馆叫天宫,白拂从郭老爷那里听过,这也是沈家的产业之一,目的是招揽大业国能人异士。 一会儿傲九州,一会儿天宫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霸气。 白拂被这个沈家的胆力深深吸引了注意力。 这间武馆门面看着不大,但交了三两银子进了门往里走一段,则是另一番天地-- 屋内很高很大,大大小小的六个比武台,被熙熙攘攘人潮包裹得严实,白拂进门就闻到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混杂着血腥。 她停在一个人相对较少的比武台前。 是一个两个赤裸着上身的肌肉壮汉正在肉搏。 壮汉打得挺凶,都见血了,却没有谁停下,看得白拂肾上腺素一阵飙升。 精彩啊。 渐渐地她感觉到哪里不对。 白拂问一旁一个小胡子男人: “这位兄弟,对手都起不来了,怎么还不住手?” 如此关键时刻,小胡子男人看得正投入,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悦: “好不容易要赢了,岂能半途而废?” 白拂感觉到男人的不耐烦,也不再问,视线回到比武台上又看了一会儿,她越看越诧异。 这是要将对手往死里打的架势啊。 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和气清秀的年轻人,问道:“大兄弟,比武没有时间限制吗??” 年轻人不似他面相那般和气,目光斜过来打量一眼白拂,不知何意,他勾了勾唇角,然后语气不屑给白拂科普: “要么一方主动认输,要么挺到被打死,否则不会停。” 白拂看台上已经被打得没有声息的男人,微微蹙眉,“他是不是晕死过去来不及认输?” 年轻人又看白拂一眼,目光示意白拂看身后。 白拂不解,转头看过去。 刚才明明这边人最少,此刻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六场比试,最精彩的一场收到的赏金最多,不论生死。”年轻人问道。 白拂哑然。 所以那人是为了赏金命都不打算要了? “不过若是有人愿意代替他上去继续打这场擂台,他就不用死,赏金也照样拿。”年轻人继续说道。 白拂哦了一声。 听这人意思,台上两人是装的,目的是利用这种不要命的打发吸引眼球,末了再来个出奇不胜留下一条小命。 只是不知道来救场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第一次来这里,白拂似懂非懂,也不再多问,转头继续观看场上比武。 场上热血四溅,场下激情澎湃。 就在白拂觉得被打翻的那人再挨一拳头就要在天堂与地狱间做选择时,一个敏捷的身影翻身一跃上了比武台。 白拂都愣了。 救场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给他科普的年轻人。 年轻人功夫不错,上台后轻轻松松将肌肉壮汉打得不能动弹。 躺在另一边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挣扎着睁开一只眼,看到与自己演戏的对手被人暴揍,一脸诧异。 他都签下生死契约了,被打死后对方会给他家里送一笔银子救急,怎的就突然蹦出个程咬金? 被打死与被打残,到手的赏金可大不同。 眼瞅着伙伴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他心里急得像着了火。 若自己没死,拿到的赏金定要被家人拿来为自己疗伤,他就白折腾这一番了。 若对方被打伤或打残,他说不定还要赔偿对方。 天地良心,他宋大鼎是真的想被打死的! 伙伴每挨一拳头,他感觉比打在他身上还要疼,脸上痛苦万分。 不过他脸都被打变形了,诧异不诧异痛苦不痛苦在观众眼里都没有太大区别。 倒是一直盯着他看的白拂看出了点异常。 按理说,被人救,多少要有点感激之情,白拂从他目光里看出了很多情绪,唯独没有感激。 白拂诧异的功夫,被揍的肌肉壮士开口认输,年轻人扫一眼倒地的两人,一身轻松地飞下台,落在白拂身旁。 白拂古怪看年轻人: “你们一伙的?” 年轻人淡漠脸,“不是,本...我只是不喜他们不按计划来。” 白拂一时没听明白,“什么计划?” “刚才不跟你说了?”年轻人不耐烦反问道。 白拂:“......那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年轻人:“不是。” 白拂:“所以问题来了,不是一伙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 年轻人双手环胸,露出一个酷酷又高深莫测的神情,“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 白拂:“......是吗?” 为什么她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是”年轻人道,“这种小心思也就能骗骗傻子。” 傻子白拂:“......” 一瞬间,白拂被他笃定的神态搞得差点自我怀疑起来,不过很快回过味儿来,“但刚才你要是不插手,那么现在一个人已经死了...你确定他们的计划和你的计划是同一个计划?” 年轻人挑眉道: “这个不重要。” 白拂一脸懵:“那什么重要?” 年轻人:“自然是我开心最重要。” 白拂:“......” 实在不明白这人开心的点在哪里。 不过救人一命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拂懒得跟他继续掰扯,摆摆手又去看其它几个比武台,大多是规规矩矩地打,偶有作秀的,但也没跟刚才似的将人往死里打。 白拂陆续问了一些人。 得知只有日常赛是这般打,因为平日人气少,只能靠花招与热血吸引人来看。 每月一次的正式比武则比较精彩,那是没有花招的真正实力比拼。 而且场内场外都会开赌局押注。 白拂问了正式比武的日子,打算届时来看看所谓的真正实力是哪种程度。 说实话,今天的比试有些小儿科。 估摸着外边路该通了,白拂往门外走去,没走两步一个身影猛地串过来躲在他身后,不待她回头,那声音便道: “小兄弟,借你挡挡。” 白拂听出是刚才年轻人,停了脚,不动声色目光一扫,于是看到女扮男装的黄灵儿朝她走来。 白拂:“......” 大小姐,你女扮男装能不能敬业点,胸都不裹一裹,耳环也没拆下来。 当这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一眨眼功夫,黄灵儿已经到了白拂面前,眉目含娇。 “白公子,真巧啊。” 白拂:“......” 白拂扯出一个礼貌又不失礼节的笑,“灵儿姑娘。” 黄灵儿露出一脸惊喜,“想不到白公子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这话让白拂怎么接? 她选择沉默,又不失礼节地笑了笑。 黄灵儿还想再说什么,目光落在白拂身后猫着身子的男人身上,咦了一声。 白拂身高在女子中算修长的,但跟男子比起来,那就是妥妥的娇小,因此后边的男人很快就暴露了。 黄子泰汗颜。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与他外甥女儿认识啊,早知道他换个人躲了。 只见他神态自若拍了拍白拂被他扯皱的袖子,站直身子又拍了拍自己衣裳,一脸严肃: “灵儿,你一个女子,穿成这个样子来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黄灵儿脸色就是一变。 怎么小舅舅也来这里了? 他不是应该过两日才到饶州吗? 她用置于身后的小手冲不远处的黄玉儿和丫鬟做了个手势。 可惜已经晚了,两人都被年轻男人盯上了。 片刻后,白拂目送年轻人一脸威严押着几个神情怏怏的女子离开,摇摇头也出了武馆。 黄家的人,脑回路似乎都有些清奇。 第168章:婚事 外面的拥堵早散了,安哥儿在外边等,见白拂出来忙迎了上来。 “公子,再晚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白拂点点头上了车,果然没走一会儿天就黑透了。 今晚没有月亮,白拂伸手看了看,真的啥都看不见。 在马车第十八次踩坑后,白拂将手环灯打开为马车照路。 安哥儿几次回头想看是什么神奇之物,居然能照得那般远,可惜白拂让他不要回头。 “公子”过了好一会儿,安哥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是什么灯?” 白拂瞎扯,“东海夜明珠。” 安哥儿顿时来了精神。 “啊,东海夜明珠啊!”他兴奋喊了一句。 这下轮到白拂有些懵了。 “你见过东海夜明珠?” 安哥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哪里能见到这种宝贝,是听镖行里的镖师说的。” 白拂哦一声不再问了。 虎啸镖局每个镖师都有一箩筐骗死人不偿命的故事。 她记得姚二哥就喜欢添油加醋,在他的历险记里加些鬼神之说,不用猜,这小子也是被哪个爱吹牛皮的镖师给忽悠了。 也好,省得她费口舌解释。 “此物可遇不可求,只有你我知道,若泄露了机密--” 不等她说完,安哥儿就忙着表态发誓自己绝不对别人提起,白拂嗯一声,催促道: “那快走吧,夜明珠也不是一直亮的。” “好嘞” 回到小溪村已是深夜。 巴格去了食铺守夜,罗锦小四儿还在等她,没睡,罗锦将留的菜拿去灶房热了端上来,小四儿忙着给安哥儿安排住处。 门口一排倒座房都是现成收拾好的屋子,随时可以住人。 白拂吃完饭也去了书房,打算将今日关于煤工坊的一些想法,及后续人员安排趁热写下来。 进了书房见里面就点着一盏灯,罗锦在那盏灯下埋头苦读,白拂蹙眉。 “熬夜苦读可以,但是这么暗对眼睛不好。” 说着她点了三盏灯,一盏放罗锦桌上,两盏放自己桌上。 罗锦没有说什么,抓紧将手上最后几页书看完来问白拂是否需要帮忙。 白拂一拿毛笔就思绪卡壳,所以她用的炭笔,洋洋洒洒已经写了满满几页纸。 她将写好的几张纸递给罗锦,“这个帮我誊抄一遍,谢谢。” 罗锦誊写完时白拂也写完了后续,将剩余的递给他,罗锦接过纸,见时间已经不早,便让白拂先去歇息。 白拂今日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嘱咐几句回了屋。 罗锦重新坐到书桌前,眉头都不皱一下地誊写。 如今的白拂对繁体字还停留在会看会读,但一写就忘的阶段。 之前写话本子是对照着繁简体字典写的,现在有罗锦,她连字典都懒得看,记不起的一律抽象化,然后在上面标个拼音。 罗锦跟小亮学了拼音,如今已经能轻轻松松准确无误写出正确的字,很是省心。 白拂回了自己屋,屋里暖气很足,白拂泡了个澡,穿着自制的舒适睡衣沉沉睡去。 翌日。 沈三金一大早就来了,还带着两个陌生面孔,乐婶子将他们请到客厅,然后去通知白拂。 白拂昨晚又被噩梦搞得心神不宁,早上多睡了会儿。 听见沈三金带人来了,知道是谈正事,简单洗漱一番后出来会客。 沈三金的中介业务在遇见白拂后又扩张了。 有些知道他与德天阁关系匪浅的生意人辗转找到他,希望他能牵线促进一些合作。 以往不管合作能不能成,白拂都会给足沈三金面子,可今日白拂一见他带来的人就黑了脸。 怎么又是那个渣男? 这到底是怎样的狗屎缘分啊? 沈三金多精啊,白拂脸色一变他就看出问题,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走,他不动声色介绍道: “这两位是双门镇的张大老爷和张二老爷。” 双门镇是白麓从桃花坞来白麓镇时路过的一个镇子,白拂有些印象,据说是饶州除了白麓镇意外,相对富饶的镇子。 张大老爷是第一次见白拂,他上前和气地拱拱手,认出白拂的张二老爷眼珠乱转落后一步也拱了拱手。 白拂点点头勉强算是打了招呼。 乐婶子端来刚做好的热乎糕点,趁乐婶子摆盘的功夫,沈三金拉过白拂问到底怎么回事。 白拂冲他做了个叉的手势,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这笔生意不用谈了。 沈三金都懵了。 他都还没说是什么生意呢,怎么就不用谈了呢? 乐婶子摆好了盘,几人落座,沈三金斟酌一番简单将来访目的说了。 张家在双门镇开了家食铺,看中德天阁的铁锅炒菜,想与德天阁合作开发新菜品。 “不好意思张老爷”白拂道,“铁锅炒菜已经与其他铺子合作了,恐怕不能再答应张老爷了。” 张大老爷看一眼沈三金,见他一幅我已经牵线,具体你们谈的表情,眸光闪了闪。 “白公子”张大老爷道,“我家铺子在双门镇是百年老字号,在双门镇有些名头,若德天阁与我合作,必定--” 白拂喝着茶听张大老爷说,眼角瞥到张二老爷表情从惊讶,到恍然,到不安,再到若有所思,白拂勾了勾唇角。 谈话没有持续太久,双方无话可说后张家老爷便告辞了,沈三金留了下来。 “白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沈三金问道。 白拂摊摊手,“看他们不顺眼行不行?” 沈三金一噎。 “两个都不顺眼?”他不甘心地问道。 白拂给他一个你自己意会的表情,没有回答。 沈三金无奈摇摇头,“行吧行吧。” 张大老爷出了门便瞪了张二老爷一眼,“你们认识?” 刚才见白公子看了自家弟弟几眼,而自家弟弟一副闪躲的模样,张大老爷心里便有些怀疑。 张二老爷是张家的老来子,比张大老爷小十多岁,自小就怕这个严厉的大哥怕得厉害。 若大哥知道他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不将他打死才怪。 闻言他身子一抖: “不,不认识。” 谁料张大老爷那双眼睛犀利得很。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以为我没看到?” 张二老爷心里叫苦。 他哪里有眉来眼去,明明是那小姑娘不怀好意看他好不好! 怎么办? 与白公子怎么认识的他不能说-- 养外室的事没有惊动大房,他好不容易说服夫人收养了孩子,外室也安分在外边伺候他。 这节骨眼他可不能捅娄子。 纠结一番后,张二老爷捡着对他无关紧要的事情讲了。 “大哥,我确实不认识什么白公子,但是我认识白姑娘...” 张大老爷再次出现在白拂面前时,白拂便知道自己掉马了。 这次张大老爷是一个人过来的。 白拂将他请进客厅,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白公子,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谈生意,是来让白公子安心的。”等乐婶子斟茶后退了出去,张大老爷才开门见山道。 白拂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张大老爷看白拂一眼,压低声音: “关于白公子身份的事,我和家弟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分。” 白拂弯了弯唇角:“哦。” 张大老爷似乎觉得这么说诚意还不够,又道: “若家弟有所冒犯,还请公子谅解。” 白拂:“谈不上。” 渣男渣女是人家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一个外人谈不上有什么看不惯的。 上次若不是她差点被当成他们渣的借口,她才懒得去掺和一脚。 之所以不想跟他们合作,只是单纯出于对这家人品的不信任。 那日她累死累活救了孕妇和胎儿的命,张二老爷却只给了一些碎银子,还前脚答应她请大夫后脚就变卦跑了,加上后来无意中听到的渣言渣语... 总之白拂看不惯这人。 虽然张大老爷可能和张二老爷不一样,但张大老爷出门谈生意能带着张二老爷,想必两日平日感情不得差。 左右现在来跟她谈合作的不少,不差这一家,任性一点也无妨。 张大老爷松口气: “我就知道白公子是个不计较的人,那合作的事...” 白拂摆摆手打断对方继续。 “合作的事,在下昨日已经答复张大老爷了,确实没有继续谈的余地。” 张大老爷似乎没想到又被拒绝,略作沉吟后问道: “可否告知为何?” 白拂笑了笑,“具体原因可能涉及到生意机密,还请张大老爷谅解。” 张大老爷在眸光闪了闪,却也没再多说,很快告辞离开。 黄府。 “老爷” 黄二夫人看着领命离去的掌柜,有些不安,“这般做会不会弄巧成拙,亲事不成还开罪了白公子?” 黄二老爷不以为意笑了笑。 “妇人之见” 说着他满意捋了捋胡须。 “商场如战场,这种事那小子迟早会遇到,咱又不是真的害他,以白公子的脑子,只要愿意见上一面,听我说一说,定能明白其中的好处。” 上门提亲事有段日子了,白公子只让媒婆传话说无心婚嫁,不敢耽误黄家金贵小姐,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利诱,就是不松口。 有次在香娇忆门口好不容易逮着那小子,那小子虽然客客气气但拒绝之意明显。 再后来几次“巧遇”,那小子总能一眨眼跑个没影,黄二老爷那个气哟。 闻言黄二夫人仍旧心中忐忑。 虽然是这么个理,却只是黄家一厢情愿的理。 不过她也找不到其它法子逼人现身,只好叹口气转移了话题: “老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我去看看吧。” 黄二老爷点点头,继续稳稳喝茶。 黄二夫人赶到老夫人院子时,黄大夫人已经带着几个姑娘在屋里伺疾,黄秋阳和几个兄弟在外屋坐着说话。 “二伯母来了”看到黄二夫人进来,几个小辈忙起身行礼。 黄二夫人摆摆手,看向里屋。 “老夫人醒了吗?” “醒了” 有婆子上前接过黄二夫人披风,“大夫人和几位小姐正在里边叙话。” 黄二夫人点点头,和一个提着补汤的婆子往里屋走去。 “母亲今日可觉得好了些?”黄二夫人一进屋,便讨喜地问候道。 黄老夫人正倚靠在床头被仆妇伺候着漱口,闻言只是摆摆手,坐在床尾的黄大夫人摇摇头看过来。 “府医来看过了,泰哥儿带来的御医也看过了,跟昨日一样,浑身无力,头疼,有轻微发热。” 黄二夫人顿时一脸忧色,恭敬地将黄大夫人搀扶到一旁椅子上,道: “大嫂辛苦了,接下来让我来伺候母亲吧。” 黄大夫人也不客套,被婢子伺候着净手喝茶,好一会儿才说: “前段日子柴火不足,母亲怕是冻到了,感染了风寒。” 黄仙儿上前替母亲按肩,闻言也揉了揉太阳穴,“我屋里也不够暖和,早晨起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呢。” 黄玉儿和另外两个丫头也跟着附和。 “我昨日有些腹泻。” “我好像也觉得使不上劲儿。” 黄灵儿看向几人,撇撇嘴,“祖母吃斋你们凑热闹也吃斋就罢了,如今祖母生病你们凑个什么热闹?” 黄玉儿瞪回去,“谁说我是凑热闹,我是真喜欢吃那些斋饭呢!” 另外几个小姑娘也不闲着,你一句我一句顶嘴回去,屋里刚刚还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就活络起来,黄老夫人看孙女们活泼样子,笑了笑。 “行了行了,被你们吵得头更疼了,知道你们孝顺,但也不必都守在这,去院子里赏梅吃糕点去吧。” 祖母都发话了,几个小姑娘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吵,对视几眼后见黄大夫人摆手示意他们出去,便一个接一个行礼后离开。 “大嫂也去歇着,我伺候母亲喝了滋补汤再走。”黄二夫人对黄大夫人说道。 黄大夫人点点头,寒暄几句后由婆子搀扶着也走了。 黄灵儿出了门没有跟姐姐妹妹们去院子里赏梅,而是缠上了黄秋阳。 “秋阳哥哥” 她拉着黄秋阳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帮忙约一次也不行吗?” 装可怜没用,黄秋阳想都不想就开口拒绝。 “都说了不行,好不容易遇到白公子这么有意思的人,我还想跟他继续交好呢。” 黄灵儿不依不饶,干脆在一旁坐下来晓之以理,“如今你们只是友人关系,也不能常见面,若他当了你妹夫,岂不是有更多见面理由?” 黄秋阳不为所动,拿起杯子喝茶。 一旁弟弟们见状起哄,“灵儿姐姐你这般穷追不舍,小心人家公子看轻了你。” “灵儿姐姐今日又是用的白公子最喜欢的桃花香啊。” “灵儿姐姐你下次送我石液墨水能不能换个新的题词?” 黄灵儿烦不胜烦地摆手,“去去去,姐姐也是你们能调侃的吗?” 弟弟们互相递个眼色,不等黄秋阳了,笑闹着也去赏花了。 元子泰坐在一旁没动。 “那小子又瘦又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他一脸无语看着黄灵儿问道。 黄灵儿不悦的视线倏地射过去。 “爱情是盲目的,小舅舅你不要拿那些世俗的评价来束缚我的爱情。” 还爱情呢。 元子泰呵了一声。 “爱情是盲目的,婚姻可不能盲目,我母妃要是知道黄家女儿这般随意婚嫁,定要训斥你爹娘一番。” 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没有资格来管教娘家人,但福太妃为黄家牺牲颇多,有这个资格。 黄灵儿立马怂了,用目光向黄秋阳求情。 黄秋阳埋头喝茶。 能治住这个妹妹的,也只有小舅舅了。 “哎呀,小舅舅”黄灵儿改抱元子泰大腿,“我这怎么能说是随意呢?我也是为了不让我爹娘的心血付诸东流啊。” 黄灵儿巴拉巴拉将白拂的优点夸张了一遍。 元子泰一根手指将黄灵儿推回椅子上坐下,“就算是有些经商头脑,那也是小打小闹,靠他单枪匹马能撑起你爹娘的心血?你能不能更天真一点?” 元子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他娘哪怕有黄家这个大靠山,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他不信他能有多厉害。 黄灵儿被元子泰这不屑的语气给气到了。 这个小舅舅怎么回事,她爹娘都同意的事,祖父祖母也没说什么,凭什么他又来插一脚? 还嫌她现在阻碍不够多吗? 黄灵儿眸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小舅舅,其实白公子功夫也很厉害,说不定比你还高一筹呢。” 元子泰扫一眼黄灵儿,笑了。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儿?” 黄灵儿拉上黄秋阳,“不信你问秋阳哥哥,白公子是不是很厉害。” 元子泰目光移向黄秋阳,“果真?” 黄秋阳有些后悔没和其它弟弟一起出去赏梅。 那次与白公子滑雪回来后,他被妹妹缠得不行,将当日白公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交代了一遍,末了跟妹妹说了句白公子应该会功夫。 但什么时候说过很厉害了! “厉害倒说不上,但应该会轻功。”黄秋阳斟酌着说道。 黄灵儿觉得这话太轻飘飘,忙替他补充: “怎么不厉害,哥哥那日明明回来跟我说白公子跟会飞一样!” 黄秋阳顿时哭笑不得。 “妹妹,那是一种形容,踩着板子滑那么快,不像飞像什么!” “那你怎么不飞一个?” 黄灵儿反驳,为了心上人踩自家哥哥她没有一点压力,“你还差点摔倒被白公子英雄救美了呢。” 黄秋阳不说话了。 他确实差点摔倒,白公子也确实救了他,但两个大男人,跟英雄救美有什么关系? 女人的想象力以及脑回路,他真心无力应对。 他做了个你随意发挥的动作,用茶杯将他与黄灵儿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 黄灵儿又开始巴拉巴拉。 “没有背景又如何?黄家有背景就好了啊?” “没有父母又如何?以后我爹娘就是他爹娘,岂不是更好?” “还有他那锐利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能说会道的嘴”黄灵儿陷入自己无边的想象,“我觉得白公子必然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飞黄腾达。” 黄秋阳被妹妹这幅模样刺激得要吐了。 白公子是好,但他怎么没看出什么锐利眼神,能说会道的嘴? 白公子的眼神明明很坦荡清澈,看谁都跟看小孩子似的一副老成模样,他真没看出来锐利在哪里。 他也不觉得白公子能说会道,因为他从不主动挑起话题活跃气氛。 但奇怪的是,白公子说话时确实喜欢夸赞人。 张口闭口喜欢说麻烦你,多谢你,你好厉害,你真棒,有你真好啊... 这些话张口就来,而她身边的人似乎很习惯她这么说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但他黄秋阳长这么大,只有祖母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从一个比他还小的人嘴里听到这话,浑身简直跟长了刺似的。 元子泰若有所思。 “看不出来会轻功啊,不知道与我比如何?”他问黄秋阳。 黄秋阳是见识过这个小舅舅的轻功的,在元都时他还跟着学了一些,可惜他没能坚持下来。 知道小舅舅外表温和内心其实是个好胜心强的,万一说白拂比他好说不定要给白拂惹麻烦,他毫不犹豫道: “自然是比不上小舅舅你的。” 不明所以的黄灵儿不满意这个结论。 “秋阳哥哥你功夫太差,哪里看得准!” 黄秋阳毫不介意被人说功夫差,就像他不介意别人说他的举人是花钱买的一般,他只是给了黄灵儿一个警告的目光。 黄灵儿不敢说话了。 对秋阳哥哥的底线,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看他平日里和气得不得了,被她剥削被她当工具人也不计较。 但这其实也是个狠角色。 虽然黄灵儿不说话了,但她最后一句话却很合元子泰的心意。 这个外甥被家里娇惯得不行,跟着他习武半途而废,至今让他想起就不快。 别看他比黄秋阳还小一岁,但在皇宫多年,他深知世间险恶,不对自己狠一点,将来怎能担起大任? “明日起你跟着我每日早晨与我一起练功。”他淡淡说道。 黄秋阳虎躯一震。 刚才不是在谈论白公子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黄灵儿也知道自己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拿黄秋阳当工具人了,缩了缩脖子,刚缩到一半,又听小舅舅不咸不淡开口: “你去约一约白公子,我和他比一比就知道了。” 黄秋阳黄灵儿:“......” 第169章:互相帮助 “躲不是个法子。” 白拂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茶,喝一口后慢悠悠说道。 斐公子看她一眼,神情一如既往平和,说的话却有些戳心: “那你还天天躲在这里看账本?” 白拂立马蔫了,颇为忧愁地叹口气。 “谁知道黄家这么有耐心,让媒婆没事天天上门,还说昨日拒绝不代表今日会拒绝,更不代表明日不改主意...这,这,这不是强盗逻辑嘛?!” 这事还真有些棘手。 黄家在白麓镇家大业大,又是她的忠诚大客户,不好得罪得太狠。 于是白拂让乐婶子每天扯个他不在家的理由,还让罗锦替她表达不愿意当赘婿的意思。 不成想黄家这次是铁了心。 被拒绝了不恼也不火,说他黄家等得起,只派媒婆每日来签到一波,说说好听话,在村口撒撒糖,每天欢声笑语的,礼数周全得让人不好意思怪罪。 如今整个小新村,不,怕是整个白麓镇都知道黄家要招他入赘的事了。 食铺门口的那些闲人,如今闻着酒香谈得最多的就是他被黄家看中的事儿了。 她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郭老爷又来找她八卦了。 更莫名其妙的是,在天宫碰到的那个脑回路异常青年,黄秋阳黄灵儿的舅舅,居然让人送了封信来约他比武。 莫不是看她冥顽不灵抵死抵抗,想要替外甥女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她? 白拂头都快麻了。 眼珠转了转,她盯着斐公子,“要不我就说,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苗,打死都不可能去当上门女婿断了香火?” 斐公子沉吟片刻。 “那如果下次哪个小姑娘要嫁你,你打算怎么说?” 白拂一噎。 是啊,独苗苗不能嫁,但是要娶啊。 在古代想当个优秀的剩男剩女怎么就这么难呢? 还是在现代好,剩成精华都没人管,顶多背后说两句。 白拂觉得有些头秃。 “要不直接告诉他们我是女儿身?”白拂揉着脸烦躁地说道。 “不行啊小白” 小思提着裙子跑来,双手捧住脸支在桌上,“俆知州知道你是老姑娘,会给你分配丈夫的。” 老姑娘? 白拂额角青筋跳动两下。 不过,等等-- “分配丈夫是什么意思?” “大业国规定男子最晚十八,女子最晚十七,必须婚配,否则官府可以强行分配,若不服,本人和家人都要遭受惩罚。” 小思晃着小脑袋,将她在俆知州家后院听到的闲话原封不动说出来。 我滴个神,白拂惊了。 “真的假的?” 她脱口问道,目光却是看的斐公子。 斐公子神色认真点头。 “女子十七不嫁,男子十八不娶,家人坐之。”他缓缓道来。 白拂到吸一口凉气。 这个坐之自然不是什么好词,而是坐牢的坐,家人都要坐牢的话,那本人受的惩罚岂不是更严重? “怎么没人告诉过我?”白拂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早知有这茬,当初让沈三金办户籍时说不定会虚报几岁再弄个丧偶什么的,这样就不会有这麻烦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小白? 小思想了想,乱猜了一个: “可能因为你一直是男子?” 婚嫁之事一向是女人们的话题,男子谁会提这事,小思也是在徐知州后院偶然听到的。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张嘴眨眼半晌,白拂极其无语地说道,眼珠转动几下,又问: “那作为男子,我十八不娶会被分配个媳妇儿吗?” 对面两人再次给她肯定答复。 小思还补了一句: “若不从,听说会没收财产。” “没收财产?!” 一听要罚款,白拂顿时真急了: “这破规矩是谁定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抢男人可以理解,抢钱绝不宽恕! 小思一愣。 “那我就不知道了。” “十年前边境战乱伤亡惨重,先皇为了促进人口恢复,亲口定下了此法”斐公子解释道。 说完古怪看着白拂,他没有想到白拂根本不知道这条律法。 皇帝亲口... 好吧。 这级别够高的。 现实派白拂直接泄气,半晌不甘心地问道: “就没有特例吗?” 这次斐公子点点头,“守孝可延,恶疾可免。” 白拂:“......” 无孝可守,总不能装恶疾吧? 自己整日在外面东奔西走活蹦乱跳的,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那便是没有退路了? 她还有一个月就十七了啊! 一想到辛辛苦苦赚的钱可能会被充公,白拂心里烦躁得一匹,一时也想不出还需要问点什么,有气无力地出走屋子,翻墙回了自己院子。 看白拂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斐公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这也不是宽慰可以解决的事。 大业国多少权贵世家都没有逃过这一劫,包括他。 回想起来,他其实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 若他早点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话。 可惜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小思眼观鼻鼻观心看爹爹神色,暗自高兴,爹爹果然是喜欢小白的,不然怎会露出这种要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表情? 她最近刚学了一个新词,叫欲言又止。 当时她问小白这是什么意思,小白说跟欲说还休差不多,不过欲说还休一般是形容女子,欲言又止不分男女。 但都是有口难开,心里有苦衷但不方便直说的意思。 小思忽的悠悠叹口气。 果然下一秒他爹爹回神,斐公子以为女儿是为小白忧心,摸了摸她小脑袋,没说话。 “小白好可怜,爹爹你要不要帮帮她?”小思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 斐公子一顿,面露困惑定定看女儿。 “小思何意?”他问道。 “爹爹总是要娶亲的”小思沉了沉眼,声音闷闷,“若爹爹必须娶亲,我宁愿爹爹娶小白。” “小思不必担心,爹爹不会娶亲,你祖母那边--” 话未说完,被小思打断,他听到女儿说: “翡娘想让祖母将她嫁给你,还说一定会给斐家生个嫡孙,替母亲赎罪。” 而她,就是那个罪过。 小思说完这话便垂下了小脑袋,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委屈劲儿。 这是女儿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斐公子微微错愕。 那日回来后,小思只口不提那日在祖母宅子里发生的事,他试图去开解,却都被小思刻意绕开话题。 既然女儿不愿意提,他也不勉强,只等哪日女儿想说了再说。 没想到女儿今日突然开口。 还是在提出让他娶小白的对话之后。 斐公子想了想,道: “小思不是罪过。” 小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听不进爹爹的话,她突然眼泪汪汪气愤道: “爹爹,翡小姨是个大骗子!她骗我说不能让别的女子接近你,别的女子成了后娘会苛待我,而爹爹有了其它孩子就不会再待我好。” 斐公子一顿,眸光冷了几分。 之前女儿不喜旁的女子靠近他,他只当女儿失去母亲导致心智早熟,却不想是被别人灌输的。 斐公子拿出帕子帮小思擦眼泪。 “他们说的话你不必上心,在爹爹眼里,小思是最好的,是爹爹的...” “我知道,小白说了,儿子是漏风小马甲,女儿是爹爹的心肝宝,是含虚问暖的小棉袄”小思更咽着插话。 斐公子:“......” 此处好像已经不需要我的安慰。 “爹爹” 小思又道: “这些天我很认真想过了,如果非要有个后娘,我宁愿那个人是十娘,她比翡小姨好一百倍!” “咳咳--” 白拂刚才翻过的那道院墙上,传来了轻咳声。 父女俩一怔,同时看了过去。 白拂在墙头上保持着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姿势,面露尴尬,“那个...我东西掉这了,过来拿...不小心听到你们说的话。” 今天还真是刺激。 先是得知不嫁人要被处罚,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被安排上当后娘了。 斐公子尴尬地移开视线。 小思则是小短腿一跳,从桌子前跑到墙脚,仰着小脑袋问道: “小白,那你当我后娘好不好?” 白拂一个踉跄,差点从墙头掉下来。 “不,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小思噘嘴反驳,“你要嫁人,我爹爹要娶人,不是刚好吗?!” 斐公子:“......” 白拂:“......” 这位小朋友,话是这个话,但不是这个理。 “可我还不想嫁人。” 半晌,白拂听到自己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 小思眼睛又是一亮。 “那也刚好,我爹爹也不想娶人,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你们连想法都一样。” 院子里寂静一片。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白拂摸了摸下巴,咦,这话好像还占点歪理。 她刚才其实快速琢磨过一圈。 如果这个世界非要强制婚配,她也不是不能考虑成个亲,只是...盲婚哑嫁是万万不行的。 可她只剩一个月就满十七,这么短时间上哪里去找认识又合意的? 她熟识的适龄未婚男子也不多,罗锦、秦十三、郭六郎、黄秋阳... 秦十三黄秋阳好像说过自己有婚约,排除。 罗锦虽然家道中落后被岳丈家不喜,那家的姑娘却是对他一往情深,暗中给了信物和承诺,只待罗锦将来高中后风光上门迎娶,排除。 郭六郎...倒是还没定亲,好像也挺排斥他爹给他定亲。 短短功夫她已然想到给郭六郎去封信问问,要不要跟她彼此将就将就,哪怕暂时没有男女之情,也是件互助互利强强联合的好事。 就是不知道郭六郎愿不愿意陪她勉强。 可不想,这回来拿东西的功夫,又多了一个选项-- 与斐公子成亲。 可是...这不太好吧。 一来就给人当后娘,虽然那个人是跟她合得来的小思,但-- 当姐姐和当后娘可不能相提并论。 而且听他们刚才那意思,家里不仅有狠婆婆,还有个坏小姨,简直是虎穴狼窝。 那以后还怎么安生舒坦过日子? 还是郭六郎好,贺老夫人喜欢她,郭老爷...嗯,目前来看也是挺喜欢她的,一见她就巴拉巴拉说得停不下来。 想到此,白拂面露难色。 这一幕自然落在丹娘和斐公子眼里。 她居然在认真考虑... 斐公子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握茶杯的玉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僵持中,小思眼珠四转,终于将她琢磨了两天的话说出来: “小白,爹爹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你不是说过无以为报,那以身相许才对啊。” 白拂愕然张圆了嘴。 哦,还有这茬...她目光缓缓移向斐公子。 斐公子也正在看她,神情一如既往地清俊坦然,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起伏,半晌,白拂听到他说: “小思有一点说得不对。” 只有一点不对? 难道不是只有一点是对的? 白拂微微挑眉,看向斐公子等他下文。 斐公子说完那句话后目光便移到石桌棋子上,俊眉为敛,修竹般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打,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又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白拂也不催,静静等着,只是看斐公子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打量。 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两人相处的画面。 说起来,她与斐公子相处时间并不长-- 两年多前相遇,两年后再相逢,真正相处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白拂心里一直将他当做恩人,因此对他和小思多了一丝不需要思考的亲近和照顾之心。 但对于斐公子这个人... 除了初见时惊艳,再见时惊喜,白拂好像还没来得及想更多,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心思和情绪。 若非要说有情绪,便是在小思性别这事上,她觉得这个爹做得有些渣。 虽然阿礼说是有苦衷的,他家公子这些年都在弥补,但白拂真心觉得,有没有苦衷都不影响渣这个事实。 至于对方怎么看待自己...白拂突然有些不确定。 前日听小思叨叨,说她爹爹这两年时不时将她送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爱惜得不得了,白拂听得愣愣,因为她确定没送过谁簪子。 一细问才知道小思说的簪子,是当初她当做谢礼送出去的笔。 那是一根只有筷子粗的银色笔,需要旋转笔芯才会出来,若不打开,确实有些像根簪子。 那时她没跟阿礼解释用法,想着让他自己找出窍门也许更有意思...没想到居然被误会是根簪子。 了解事情原委后她笑得不行。 今日来斐公子院子避难还特地解释一番,听完解释斐公子耳尖红红的,她只当斐公子是出糗后的尴尬。 现在这情况... 她承认自己开始发散思维了。 簪子对古人来说是定情信物,莫不是斐公子因着这根簪子对她... “爹爹、小白...” 等了一会儿,见爹爹和小白都一脸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小思弱弱喊一声。 白拂回过神,却没有动。 那边斐公子已经起身,微微沉吟后再次看白拂。 “也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唐突”他说。 白拂一笑。 “没事,你且说,我且听听。” 斐公子回以浅浅一笑。 发散思维一圈回来的白拂...突然有些无法直视这样的盛世美颜。 哎呀。 论好看,还是斐公子更好看。 论学问,还是斐公子有学问,至少以后孩子读书不需要她操心。 论缘分,斐公子确实对她有救命之恩,也是她来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人。 论... 打住打住! 乱想什么呢! 活太久就是这点不好,懂太多,脑子喜欢自动补戏。 白拂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面上却不显,一脸坦荡看着斐公子。 斐公子缓缓开口: “我不想娶,你不想嫁,又都不得不娶,不得不嫁,如若小白最终没有其它选择,我们倒是可以互相帮助。” 说完顿了顿,“与报恩无关。” 爹爹这是听进她的话了? 小思惊喜地瞪大眼睛。 那日偷听到翡小姨和丫鬟说的话,回来后她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便宜了翡小姨,小脑瓜子便打起了小白主意。 前日她向小白透露爹爹喜欢那簪子的事,今日又在爹爹这儿推了一把,原本以为要再费些心思,不想爹爹这就同意了! 白拂眨眨眼。 斐公子说这话时语速不疾不徐,语气带着思索考量,明显是一幅谈正事,而非情事的态度。 互相帮助... 所以,方才是她自作多情了? 白拂强压下想用脚趾抠墙的冲动,跳下墙壁,朝斐公子走去。 “怎么个互相帮助法?”她问道。 斐公子看一眼小思。 “小思先回屋,爹爹有事和小白说。” 小思本不想走,对上爹爹眼神,闭上嘴乖乖回了屋。 “所以斐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假成亲?” 等小思离开,白拂捋了捋思绪问道。 斐公子点头,态度诚恳: “若你需要,可以这般做,成亲后你还是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日后若你想要回自由,也可以。” 白拂:“......” 居然与她想对郭六郎说的话一模一样,只是说话的人换了。 条件太友好,有些不敢相信啊,白拂叹口气。 “这样对我自然是好的,但对你有什么好处?能帮到你什么?”她问道。 若是单方面的好处,还不如找郭六郎,至少是互惠互利,不用欠谁人情。 “好处便是能让我母亲不能随意安排我的婚事,小思不会被不喜之人管教。”斐公子回视白拂目光,坦然说道。 那日跟母亲说了那番话后,母亲便气得卧床不起。 虽然他并不打算妥协,但今日暗卫来报说母亲并没有放弃想法,一直在和婆子商量对策,还说就要看看到时候儿子是不是真的敢不认她。 母亲一向强势又固执,若气急了强制给他娶了妻子,上了族谱,他也不能拿母亲怎么样。 届时哪怕真的不再唤她母亲,名义上他也是有妻室的人,到时只怕又是一桩孽缘。 见白拂露出不解神情,他解释道: “我母亲想强制安排嫁娶事宜,但大业国有规定,正牌夫人若不同意,则不作数。” 这样吗。 这解释还算合理。 此刻白拂已经没有太多其它情绪,还认真想了想,问道: “你母亲那般强势,能同意你的安排?而且我脾气不好,不太会伺候长辈,有些做法怕是会叫你为难。” 斐公子笑笑: “我母亲那边你无需担心,也不会叫你为难,你做自己便可,我不回斐家,你平日无需应酬谁。” 哦,听起来似乎不错。 白拂沉默了一会儿。 说实话,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斐公子是单纯想帮她,但这样一问一答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反倒像是他真的也需要自己帮助。 若是如此-- “那平日如何相处?”白拂突然问道。 “你希望如何相处?”斐公子不答反问。 白拂被问住了。 这个她哪里知道,假成亲又不是她提出来的,短短时间她哪里能想那么全面。 不过根据小说经验,男女主假成亲往往最后都假戏真做。 这个度其实不好控制。 加上斐公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她又不是见帅哥不为所动的木头,若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敢说自己会是个意外。 在颜值面前,她也会犯全世界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咳咳” 白拂轻咳两声。 “为了方便我做决定,我可以多问几个问题吗?” 斐公子:“可以” 白拂问道:“你为何不想再娶?” 斐公子倒是坦诚,很快答道:“因为不想。” “为何不想?”白拂又问。 “冷心冷肺之人,不适合情爱。”斐公子语气淡淡答道。 白拂微微惊讶,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据她观察,斐公子不像冷心冷肺之人啊。 “有人这样说你?”沉吟片刻后,她再次问道。 不知是不是为了缓和下气氛,斐公子递来一杯茶,白拂接过,却没有喝,只定定看着斐公子。 斐公子放下茶壶。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些冷心冷肺,虽已为人父,却不甚懂情爱,若勉强成亲怕是只会寒了人心,成就一对怨偶。” 顿了顿,又道: “小白若无心情爱,倒是合适。” 无心情爱就合适了? 白拂忍不住笑了。 “你还挺了解自己...你的意思是冷心冷肺不懂情爱是你本性,无法改变,我对你无爱,便无期待,无期盼便不会失望,不失望自然不会心寒?” 斐公子垂眸,“正是此意。” “那你到底为何觉得自己冷心冷肺?”白拂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斐公子微微抿唇不语。 似乎有故事,不方便多问的那种。 白拂倒也没勉强,琢磨了一会儿,边起身边道: “明白了,事出突然,脑子有些乱,容我考虑清楚再说吧。” 斐公子点头,白拂拿起方才遗漏在桌上的账本,转身翻墙离去。 “爹爹” 看到白拂离开,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偷看的小思忙跑了出来,“小白同意了吗?” “她说会考虑。” 斐公子看着白拂离开的方向,神情依旧平和。 “爹爹你其实也是喜欢小白的吧?”小思不依不饶,“不然你为何特别关心小白,总问她的事,刚才还没有训斥我胡言乱语?” 斐公子不语,目光越过已经没了人影的墙面,投向虚空。 他承认自己对白拂有过好奇,有过佩服,有过愉悦...但这就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算不算。 他只知道,若她需要,他似乎并不反感用这种方式,帮一帮她。 第170章:威胁 “你不说最不爱来我这院子?” 秦十三瞥一眼翘着二郎腿喝茶的白拂,放下笔,走到一旁擦了擦手,才坐到一旁。 白拂有心事,不想答,直接问起毫不相关的话题: “哎,你快十八了吧,你在元都的未婚妻没催着你回去完婚?” 秦十三有次说漏嘴,提过年前未婚妻家送来年礼,但是他似乎不愿意细说,白拂也没打听,所以了解不多。 闻言秦十三就是一顿,神情不满斜瞥看过来。 “突然问这个作甚?” “这么看我干嘛?我就是好奇...” 白拂故作轻松道,“听说大业国男子十八不婚家人要被处罚,还要被没收财产?” 秦十三唇角讽刺地勾起,似是很不屑,“那又如何?” 白拂:“听说婚礼还挺复杂,我看你这边好似没有动静,作为好友替你着急呗。” 秦十三喝口茶,“不用着急,自有安排。” 白拂察觉到秦十三很抵抗谈这事,但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什么法子?说来我也参考参考,要是被处罚就太不划算了。” 秦十三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我倒想看看,谁敢处罚我。” 白拂若有所思地看了秦十三一会儿,忽然赞同地用力点头: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婚嫁乃个人自由,怎么能这么强迫人呢!你说来听听,你打算用什么法子逃过这一劫?” 秦十三本还要说什么,被白拂这么一打岔,听出点意思,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你...和我不一样。”他说道。 这次轮到白拂神情复杂了,蹙眉问: “又是你说的那种...读书人和不读书人的那种不一样?” 秦十三抿唇不答,一脸我有个秘密,但是不能跟你分享的鬼样子。 “不说拉倒,天天搞什么神秘。”白拂翻了个白眼,话却没停: “若说十年前人丁稀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人丁兴旺,国泰民安的,婚嫁压根不需要似以往那般迫切...难道就没人表示反对吗?” 这是白拂的心里话。 若是以往,这条规定还算合情合理,但如今时过境迁,社会基本面发生了很大变化,也是时候政策松绑了。 秦十三沉默。 反对么,自然是有的。 前年摄政王不就搞了个人才选拔制度,承诺选拔出来的人才,不分男女,皆可免除强制婚配。 因为强制婚配之法是先帝所定,摄政王在朝会上提出想法时遭到群臣强烈反对,可摄政王却不惜惹恼一众人,一意孤行推行新规。 不过新规进展的似乎并不顺利,不少州郡配合得敷衍,是以没有引起太大水花。 这些不顺利自然有秦十三爹和娘的功劳,秦十三不觉得有必要告诉白拂这些。 “先帝定下的规矩,谁敢反对?”秦十三轻嗤一声。 无处不在的先帝啊。 白拂悠悠叹口气。 秦十三看过来。 “你今日是怎么了?” “在苦恼我的人生大事”白拂一脸无奈道:“我才知道不成亲居然是项重罪。” 才知道? 秦十三一顿,目光古怪看白拂,“早说让你多读书...” “停。” 白拂闻到长篇大论的味道,及时做了个暂停手势,有气无力道: “今日实在不想听这些。” 秦十三:“......” 说得像你以前很喜欢听一样。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白拂此刻脑子有些懵,一会儿在心里骂先帝,一会儿消化今日接收到的信息。 当然,想得最多的事斐公子的提议。 听起来似乎可行。 而且是对方先提出来了,也省了她再花心思去说服别人。 暂且作为保底方案留着吧。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找找其它突破口,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一步错也许会导致步步错。 想着想着,思路就有些跑歪了-- 斐公子说自己冷心冷肺,这还真是个意外。 他是不是冷心冷肺姑且不论,对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应该是真的,不然也不会那般镇定地说那些话。 倒不是她自恋得觉得斐公子对她应该有点啥,而是小思老误导她,害她无形中多想了些...哎呀,现在想起来莫名有些臊得慌是怎么回事? 白拂拍了拍自己的脸。 臭小思。 说起来,她对斐公子其实也没有太多情绪,顶多偶尔用欣赏帅哥的眼光多看了几眼,对他有些感激之情,其它大部分时候与看罗锦秦十三他们也没有区别好不好。 半晌,秦十三才又开了口: “你还有一年时间,大可不必如此担心,而且既然你如此喜爱经商,随了那黄家小姐也不错。” “这会儿你倒是开明了。”白拂回神,撇撇嘴。 原以为秦十三会瞧不起倒插门,没想到反而是劝她接受。 秦十三没听懂,这与开明不开明有何关系? 以往商户之家不能参加科考,商户之间愿意用这种方式延续香火的大有人在,并不是什么特例。 黄阳秋前些日子说他受二伯所托,想撮合白公子和自家妹妹,可惜找不到门路,便问他能不能帮个忙。 “黄家人说了,那姑娘是真心爱慕于你,姑娘的爹娘也看重你的才能,你入赘去黄家不仅不会低人一等,还会受到重用,你自己的生意也不会耽误...我倒是觉得,你若不准备读书科考,可以考虑考虑。” 秦十三认真说道。 额。 白拂撩起眼皮。 她好想说黄家实在太厉害了。 不仅将她的几个铺子和行踪调查得清清楚楚,还说服秦十三帮腔-- 黄家也是有心了。 “听说那姑娘你也见过,还赠过药?”秦十三继续说着,“黄兄说那姑娘把那瓶药当宝贝供着,看得人当哥哥的都嫉妒。” “啊!哈!哈!哈!” 白拂假笑出声,“听起来黄家的妙人儿还真不少。” 妹妹多情,爹妈明理,哥哥人精...白拂突然想,如果她要是个男子,说不定真会考虑考虑。 可惜没有如果。 “你不懂”白拂叹口气,“你也帮我给人传个话,他们的好意我领了,多谢他们看重,但是这婚事我真不能应,应了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 同样的话他已经转达了无数遍,可惜不顶用。 借秦十三的嘴说说万一有用呢? “此话怎讲?”秦十三不解问道。 白拂摆摆手。 “别问了,问了就是不能说,你还是帮我想想法子怎样能不被罚吧...哎,你刚才说看谁敢罚你,那个谁是指的谁啊?” 话题又绕回去了。 秦十三犹豫一瞬,想想还是说了: “摄政王为了一己之私免了部分人的婚配,如此不严以律己,就不要怪人钻空子。” 第一批参加特殊科考的几乎都是摄政王一派的人,早有传言说摄政王是为了他们才别出心裁搞的这个特殊科考。 摄政王能做主? 白拂眼睛一亮,问道: “摄政王免了谁的婚配?” 白拂的表情让秦十三眉头就是一蹙,为什么他觉得小白刚才那一瞬的表情像是在说太好了,我有救了! 怎么可能。 秦十三甩开这个念头,淡淡道: “自然是拥护他的人。” 哦。 所以拥护摄政王就能免了婚配,白拂脑子瞬间活泛起来。 她以男子身份救过摄政王,还给摄政王贡献了石油火炮,也算是一种拥护吧? 如果... 啊,不行不行。 这样她的杀人武器怕是要曝光了。 免了婚配却惹来祸端,这笔买卖不划算。 不行不行。 白拂懊恼地晃晃脑袋。 一旁秦十三的声音还在继续,白拂根本没心思听。 “哎” 白拂打断他,“那你打算怎么钻这个空子?” “这你就别管了。” 秦十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的法子在白拂这里不可复制,白拂却不打算放过他: “事关身家性命,不管不行,你说还是不说?不说你可能就要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看白拂是真急了,秦十三不得不妥协,只是换了个方式-- “摄政王搞了个特殊科考,各州前三可以免除强制婚配,可惜你不爱读书,告诉你也没用” 顿了顿,“不过哪怕你读书也不用抱太大希望,如今这特殊科考形同虚设,今年考不考还不知道呢。” 告诉我怎么没用? 有大用呢! 白拂自动忽略秦十三的鄙视之词,转而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摄政王位高权重,他定的规矩也算半个圣旨吧,怎么会形同虚设呢?” 啪的一声。 是秦十三将茶杯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 茶水溅出来,湿了秦十三的手,秦十三却似没察觉一般,面色恼怒盯着白拂。 白拂莫名其妙,蹙眉看他。 “你又发什么疯?” 秦十三看着白拂,一字一句道: “摄政王又不是陛下,他的规矩怎么能等同圣旨了?你这话又是听谁说的?” 白拂:“......” 都是她的错。 她忘了,秦十三和他爹一样,是正统正道的坚决拥护者,她的话虽然没错,但是在拥护者眼里,就可能是大逆不道。 这段时间和秦夫子抬杠抬多了,白拂经验丰富,见状果断放弃辩论,拿过一旁帕子帮秦十三擦手擦桌子。 “是是,是我又口无遮拦,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就别跟我这个不读书的人计较了。” 秦十三脸色怒气稍缓。 “摄政王只是个王爷,当年不过是临危受命,如今却贪恋权势迟迟不归还于正统,乃大逆不道,如此小人行径,怎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是是是是,你说的好有道理。”白拂送他大拇指,又重新倒了茶,“来来来,喝口茶消消火,不要为一个小人动气,气坏自己不划算。” 秦十三不接。 “我知道你不信神谕血统,凡事只看利弊优劣,但皇权不容侵犯,你...” “我白拂保证,这辈子不仅不侵犯皇权,还会努力做一个五好国民,争取为国家的繁荣昌盛贡献一份微薄之力!” 白拂用三根小指头宣誓,打断秦十三的长篇大论。 秦十三确认了下白拂真诚的眼神,这才伸手接过茶杯,“明道理辩是非,孺子可教。” 白拂挤出几分笑。 “多谢秦夫子夸赞。” ... 白拂无精打采从秦十三院子翻回自己院子,直接进了罗锦和小亮的屋子。 罗锦正在辅导小亮功课,看到白拂就这么进来,微微一愣。 “小白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他关切问道。 白拂瘫软在椅子上,一脸愁苦: “别说了,刚被秦十三教训一顿,精神能好才怪。” 罗锦了然,笑了笑。 “想必秦公子估计也被你气得够呛吧。” 白拂讪讪。 “一点点一点点...唉,罗大哥,问你个事儿。” 罗锦示意白拂随意说。 “秦十三和他爹怎么就爱认死理,还动不动就教训人?” 罗锦苦笑。 “可不能这么说夫子。” 白拂叹口气,在罗锦面前她可不用说违心话,“你也被他们教迂腐了,这样不好。” 罗锦听着。 白拂继续说: “秦十三说我凡事只看利弊优劣,不顾正统...可是何为正统?在我看来,利国利民就是正统,那凡事只看利弊优劣有什么错?口口声声喊正统,却没有个判断基准,谁知道是正统还是歪统...” 听到后半句,罗锦起身关门关窗。 “公子可不能如此妄言”他压低声音道。 白拂闭嘴,她就是想吐吐槽而已,又不打算做点什么,更不想给自己惹祸,忙换了话题: “如果我找个病重孤寡老人,认其为父或为母,这样他离世后我是不是可以以守孝为由,不用婚配?” “怕是不行”罗锦苦笑摇头,“需血缘至亲才行。” 白拂烦躁地揉了一把脑袋,小声嘀咕: “这也不行,那些不行,难不成真把自己随便婚配了?你们也不早跟我说,这都快到期了才告诉我,我上哪里去找个合适的?” 白拂不知道这个原身的真实生日,便按照自己在末世的生日和姓名,让沈三金办了假户籍,如今距离她那假身份满十七周岁,不足两月。 罗锦听不清她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为黄家求亲的事烦心,便劝慰道: “黄家亲事其实不必过于烦心,公子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慢慢相看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白拂撩了撩眼皮,不想说话。 男子白拂还有一年,女子白拂只有一个月了。 如果以男子身份也逃不过婚配这一关,那尽早恢复女子身份才是个不害人害己的法子。 也就是说。 如果特殊科举的渠道走不通,一个月内她不仅要对外宣布自己女儿身,还必须把自己给嫁出去。 想想就头大。 她白拂前两辈子都无缘婚姻,并不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不婚主义。 她只是单纯对婚姻思考不多,谈不上向往,也谈不上有抵抗情绪,只觉得随缘便好。 如今缘分的东风还没到,突然因为一个破规矩就要她匆匆嫁人,别说培养感情,连好好选人的机会都不给一个,换谁都高兴不起来。 晚上小思过来睡觉时白拂还窝在懒人沙发上发愁。 小思嘻嘻笑着挤过去坐下: “小白,不要愁了,就让我爹爹帮你吧。” 帮我? 白拂斜了小思一眼。 还不知道是谁帮谁呢,不过这话不好跟小思说,只调侃道: “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后娘?” 小思又往白拂身边凑了凑。 “我只想你当我后娘,你才不会欺负我。”顿了顿,仰头瞅了白拂两眼,“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也不会对我不好的吧?” 白拂顿时好气又好笑-- 这小脑袋瓜子倒是考虑得挺长远。 不过你家爹爹都绝情绝爱了,哪里来的弟弟妹妹? “你想多了”白拂邪小思一眼,“我还是更喜欢当你姐姐,而且我现在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逃婚的法子,不用你爹爹帮忙了,明日便去回了你爹爹的好意。” 小思:“!!!!!!” ... 第二日白拂准备去府衙问特殊科考报名的事,刚走到门口,碰到在门口徘徊的张家二老爷。 “白公子” 二老爷看白拂一看到他脸色闪过不悦,忙笑着上前讨好道: “能否进屋一叙?” 白拂一脸为难地看一眼安哥儿方向。 “不好意思,我今日有急事出门...张二老爷若是想谈合作的事,怕是要失望而归了。”她语气诚恳说道。 说着她颔首行礼,然后朝安哥儿走去。 张二老爷被忽略了个彻底,整张脸都黑了。 若不是大哥回去将他一通骂,他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他都这般降低姿态了,这丫头居然还跟他甩脸子! 被骂后他想了许久,他不就是养个外室,也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大事,他媳妇儿都选择原谅他。 这丫头一个外人为何骂他渣,还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白拂若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一定会说:你想多了,真的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白公子” 眼瞅着白拂就要上马车,他突然喊了一声。 白拂没有丝毫停顿,抬脚踩马凳。 “若白公子不想身份泄露,我劝你还是坐下来与我好好说说。”张二老爷一改方才的讨好,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白拂脚步不停,仿佛压根没听见,直接进了车厢,板着脸放下帘子。 安哥儿很敬业的不问不说不看,扬鞭催马而行,将一脸诧异的张二老爷抛在了身后。 虽然不怕张二老爷搞鬼,但安全起见,白拂还是先去了趟沈三金那里。 于是沈三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知道了白拂的女子身份,吓得差点没被一口茶给呛死。 “哎呀,你是想害死我啊!” 好半天,反应过来白拂不是开玩笑后,沈三金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直嚷嚷。 白拂帮他将翻倒的茶杯放正,等了沈三金一会儿,这才一脸无辜不疾不徐道: “以三金哥的实力,哪能被这点小事给害死,再说,当初办户籍你也没问我是男是女啊。” 大业国户籍分几个档次。 贵籍,良籍,商籍,奴籍,贱籍。 分别对应世家大族,普通老百姓,行商之人,奴隶,妓子戏子。 当时沈三金只问她要不要加些银子办个良籍,这样行事会比商籍方便一些,如今很多商籍子女都这么办,属于默认行规,她也没多想便应了。 沈三金被这句无耻至极的话给气得够呛,他单手抱住后脑勺,一脸我快被你气死的表情: “我的大姑奶奶,是男是女还需要问吗?” 沈三金扶住额头,试图回忆第一次遇见白拂的样子,却发现有些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白拂当时迈着豪横的步子进了他的铺子,见面就是一个匪里匪气的江湖礼... 谁能告诉他,世上怎会有这样不像女子的女子? 白拂解释累了,摊手: “那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总不能让我顶着这个男人身份娶个女人回家吧?” 沈三金翻了个白眼打量白拂,阴阳怪气道: “你可以找个同样不愿意成亲的女人,凑合凑合过日子。” 白佛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沈三金。 “我有说我不愿意成亲吗?” 沈三金点头表示有。 白佛一噎。 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这样误导过沈三金,只好解释道: “我是说我现在还小,没考虑到这一步,万一以后哪天我又想成亲了呢?” 你还小? 沈三金哈了一声,表示自己实在无法认同这个理由。 这蜜汁自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能不能醒醒? 白佛还要去打听特殊科考报名的事,没心思跟沈三金多扯,她站起身道: “这事就麻烦三金哥了,银子老规矩月底结账。” 沈三金瞪眼,不干! “办户籍容易,是州府为了多收税,有漏洞可钻,改户籍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容易。” 白拂:“一壶双喜临门?” 沈三金咬紧牙关不松口。 白拂:“两壶?” 沈三金觉得他还能再坚持坚持。 白拂:“三壶,不能再多了。” 沈三金是个知道适可而止的性子,一脸为难道: “算了算了,这事我也有责任,没跟你问清楚是男是女,三壶就三壶吧,y。” 白拂笑了。 “哦,对了,刚才有人威胁要曝光我身份,三金哥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免得被人家先曝光就被动了。” 沈三金:“......” 第171章:程咬金 从沈三金铺子出来,白拂本打算直接去府衙,半路却蹦出个程咬金拦住了去路。 “白公子,为何不应我的帖子?” 年轻男子堵在白拂马车前,语气淡淡问道。 这不是黄秋阳信里再三叮嘱她见到就绕道的小舅舅是谁? 白拂:“......” 这人有神经病吧。 你下帖子我就得应啊? 白拂跳下马车,拱拱手。 “这位小舅舅,我今日有急事,你的事咱稍后再谈行不行?” 话音刚落,对方直接一掌劈来。 掌风袭来。 白拂来不及思考,手一伸,一把将身前的安哥儿拉开。 嘶溜一声,是安哥儿衣服撕裂开来的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就香肩半露的安哥儿:“......” 下一秒,身后传来木头裂开的声音。 白拂转身一看,好好的马车缺了个口子,顿时沉了脸。 “你是什么意思?” 安哥儿一脸后怕地看着那缺口,咽口口水拢了拢衣服,算了,拢不住了,片刻后他看向白拂,面露困惑。 公子看着瘦瘦小小,是如何做到一把将孔武有力的他拎起来的? “比武就比武,有什么好谈的。”元子泰一脸波澜不惊站在不远不近处,唇角微勾,“让我看看对我外甥女欲擒故纵的小子,是不是真有这个资本。” 白拂微微眯眸。 欲擒故纵? 这个小舅舅似乎有那什么大病。 上次在天宫,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一口咬定是一场局,还神经兮兮地搅局,现在又无凭无据乱给她扣帽子。 简直了。 “你过来。” 白拂指了指旁边的小巷,“我们好好谈谈。” 元子泰轻叱一声,下巴高扬,语气轻蔑开口: “说了比武就比武,老要谈什么?跟个小娘子一般不利落。” “比武难道不用讲武德?” 白拂忍住与中二少年较真的冲动,淡淡扫他一眼,“比武是两个人的事,输了也要留点面子不是?” 还是个在乎面子的。 元子泰勾勾唇角,嘴上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脚却很听话地朝巷子走去。 白拂撸了撸袖子。 行吧。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利落的小娘子。 白拂示意安哥儿不用跟着,安哥儿犹豫一番,决定先将马车拉到路边,免得挡了道。 只是还没等他停好车,另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堪堪停在身后。 黄秋阳第一个跳下来,紧接着是黄灵儿。 “小舅舅呢?” “白公子呢?” 前一句是黄秋阳问的,后一句是黄灵儿问的。 安哥儿不认识两人,但听那句小舅舅,便猜可能不是来帮白公子的,他看一眼大道前方,“两人往那边跑了。” 黄灵儿听完转身就要上车继续追,跑了两步见黄秋阳没有跟上,急得跺脚: “哥,还不快去追!” 黄秋阳看着安哥儿,以及安哥儿拽着半边袖子的手。 安哥儿继续翘首看着前方,一脸焦急,就好像盼鸟妈妈归来的雏鸟。 黄秋阳问:“那你为什么不追去帮忙?” 这个公子看着和和气气,但那眼神却有种让人被看穿的不自在,安哥儿捏缰绳的手紧了紧,道: “马车被你们小舅舅打坏了,公子让我在原地等。” 黄秋阳这才将目光放在马车上。 挽具确实坏了,但不至于走不了。 黄秋阳笑了。 “我们是来帮白公子的,你不用隐瞒了。” 安哥儿才不信,这公子刚才下车就喊小舅舅,怎么会是来帮白公子的? 他哎呀一声,将小雏鸟演到底: “你们快去帮帮我家公子吧!刚才那个小舅舅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两人正对质着,白拂迈着嚣张的步伐从巷子走出来。 看到几人,她还愣了愣。 “怎么都来了?” 安哥儿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白拂,想从外观判断是打完还是还没开始打。 他倾向于后者,因为时间太短了,加上他没听到任何动静。 而且白公子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黄灵儿不管不顾冲了过去,男女大防什么的也不管了,拉着白拂就是一顿打量。 “白公子你没事吧?我小舅舅没打伤你吧?” 外表看不出什么,黄灵儿怀疑有看不见的内伤,她想看,但又怕白公子觉得她是个女登徒子,只好关切问一问。 白拂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表示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黄秋阳慢一步也到了白拂身边,见他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转而问起被其他人忽略的问题: “我小舅舅呢?” 白拂啊了一声,看向大路远方: “你们没看到吗?刚才走了啊。” 那表情,那动作,与安哥儿如出一辙。 这次黄秋阳信了。 他拉住还在不停打量白拂的黄灵儿,“给白公子添麻烦了,改日我们再登门道歉,我先去看看小舅舅如何了。” 白拂点头,示意他快去。 黄秋阳颔首回礼,抬脚要走,可娇小可人的黄灵儿此刻跟脚上生根了一般,居然一下子没被扯动,还挣脱出了黄秋阳的手。 “白公子,你别生气,真的不是我让小舅舅来找你麻烦的。” 白拂摸摸鼻头,决定趁机来一记猛的: “灵儿姑娘,不要再做让你家人误会的事,我们没可能的。” 黄灵儿顿时慌了。 完了完了,白公子真的生气了,小丫头素手一紧: “虽然他是我小舅舅,但他若欺负你,我以后再也不认他了,白公子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黄秋阳额头青筋直跳,这是个什么奇葩妹妹? 没看见人家是真不喜欢你么? 跟你认不认小舅舅有什么关系! 他冲白拂拱拱手,将黄灵儿给拖走了。 安哥儿一边感慨这俩人原来真是来帮白公子的,一边朝白拂走来,“公子,我们还去州府吗?” 白拂摇摇头,转身又往巷子走去。 不一会儿扛着一个人走出来,“我想了下,丢在这里不安全,送他去个好地方吧。” 安哥儿都惊呆了。 这这这...公子这是如何做到的? 白拂将人毫不客气地丢进马车,拍了拍手。 “去,去哪里啊公子?”安哥儿说话都不利索了。 白拂歪着脑袋想了想。 还真没有合适的地方。 “去镇上的德天阁吧。”半晌她说道。 安哥儿将马车行驶到了德天阁后门。 白拂扛着人下车进了门,安哥儿连马车都顾不得栓,跟上去做贼似的关上了门。 “公子,接下来怎么做?” 等白拂将人丢在小亮屋子的床上,安哥儿无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拂都惊了。 虎啸镖局都是这么行事的吗? “你做过?”白拂问道。 安哥儿摇头,目光却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小姐说了,跟了白公子就是白公子的左膀右臂,白公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镖局的老人说过,当年当云镖头左膀右臂的那些年,他们与镖头一起遇贼杀贼,撞匪屠匪。 关键时刻,他们是刀,是剑,是鬼见了都要退避三分的狠角色。 那一个个英雄血泪,一件件英勇事迹。 听得他荡气回肠。 可惜他一直跟着小姐,大风大浪从来没轮到过他,他一直有股淡淡的遗憾。 没想到跟着白公子第二天,就遇这么让他有冲动做一番大事的机会。 白拂狐疑看安哥儿一眼。 总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那小眼神透出的小兴奋怎么看怎么诡异...但也懒得较真了。 “我就是觉得他这模样被外甥们看了去估计要羞得跳楼,这里没人,就让他待一会儿吧。”白拂说道。 说着白拂蹲身在元子泰脸上拍了拍,“我知道你醒了,说了谁赢谁就是爸爸,以后看见爸爸绕道走,听见没?” 床上的身躯开始挣扎,可惜被绑了手脚。 元子泰方才不是没力气挣扎,他是在怀疑人生。 进了巷子这家伙就说要跟他约法三章,一不许打脸,二不许记仇,三不许没完没了。 他说了句你怎么娘里娘气的,她立刻又加了第四条: 输的人喊对方爸爸,以后见到都要闭嘴绕道。 爸爸是个什么鬼,元子泰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很气愤-- 岂有此理,大业国能让他元子泰见了绕道走的,还真没几个人。 他当即就怒了,直接就开掌威风鼎鼎劈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一接触到他,就一阵酥麻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成了这幅动弹不得的鬼样子。 安全起见,白拂又做了个点穴的假动作,将他电晕过去,然后让安哥儿将他松了绑才离开。 “走吧,去州府。”白拂对安哥儿说道。 安哥儿二话不说朝州府而去,可惜不巧今日州府集体外出公干,要三五日后才回,白拂只得无功而返,打算过几日再来打听。 第二日白拂让安哥儿去了趟镇上德天阁,得知黄家小舅舅已经走了,而且接下来几日小舅舅都没找她麻烦,白拂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 摄政王看着儿子递过来的一百万两银票,面上的高冷差点端不住了。 “真的是沈十娘的嫁妆铺子赚的?”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小世子坐在椅子上,一脸得意。 “你是我亲爹,我还骗你不成?” 摄政王其实是不信的,但是轻松到手的银子他不打算放过。 “现在四处雪灾,沈家铺子还这般赚钱,那以往岂不是赚更多?”他不动声色收起银子,貌似不经心地问道。 说起这事,小世子露出几分气恼。 “那沈夫人真是个坏女人,一开始骗我说冯老头的字不值钱,可惜被我发现是骗人的,这是她补给我的。” 又哦了一声: “我又给了他好些字画,年底还会有一百万两。” 引起摄政王兴趣的只有最后一句,其它的都被自动忽略掉了。 “还有一百万啊,那这次你可看紧了,别又被骗了。” 小世子很认真地点头。 “休想再骗我,我算术好着呢!” 父子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摄政王告诉儿子他的人正在马不停蹄找人,痘疫的事情皇帝一开始坚决反对,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松了口,相关事宜已经在安排了。 小世子叮嘱几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世子前脚刚离开,摄政王就招来暗卫,将银票递过去,“送去军部,去年缺的银子都给补上。” 暗卫拿着银票离开。 拿了儿子那么多银子,不办点事摄政王也良心不安,于是他又去了趟工部找沈尚书。 沈尚书刚回元都。 回到工部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说摄政王来了,胸口就是一闷。 他动员了所有女儿嫁妆铺子,好不容易凑齐一百万两送过去,还要他怎样? 他沈传孝养了那么多女儿,个个嫁得好嫁得妙,唯独这桩亲事亏了血本。 陪了女儿不说,还赔了自己的舒坦日子和大笔银子。 可偏偏他有冤无处说。 摄政王府那一大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得听不懂人话,整日说些牛头不对马嘴似是而非的古怪话。 还特别倔,说什么就必须是什么,不同意就威胁他要将他的大秘密小秘密都捅出去。 他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 结果人家直接送了清单过来,还真的是大秘密小秘密一个都不漏地全知道。 从那以后,他在小世子面前吭都不敢吭一声,只能哄着讨好着。 大的那个就更不用说了。 根本就不听人说话,一言不合就拔刀,再不就是诛九族。 如果不是摄政王一直没有放弃让他找女儿,他都要怀疑这一切是摄政王布的局。 这些年陛下和娘娘没少为摄政王指婚,每个被指婚的都没好下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有传言说这些人都被摄政王派人给灭口了。 可惜没有证据。 沈尚书查过,那些曾经被指婚的人家,都没有被压住嫁妆,更没有被下令必须去把女儿找回来。 怎么到他这里就特别待遇了? 他女儿那么多,失去一个精心培养的女儿虽然惋惜,但也不至于惋惜到让他牺牲如此大的地步。 他试着跟摄政王说节哀,或者用其它女儿作为补偿,保证样貌才华都不输十娘,可惜摄政王打死不松口。 口口声声说除了原来的十娘,谁都不行。 奇了怪了。 怎么就不行了? 他们是见过,还是相处过? 沈家的女儿,没出嫁前那都是严格教养的,绝对不可能出现与外男私会的情况,两人唯一一次的交集,便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宫宴上。 十娘上台献舞一鸣惊人。 但那只是女眷们参加的宫宴,摄政王根本没去参加,照理说也不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小世子当时去了皇宫见到了十娘,回去与他爹说了... 思忖的功夫,摄政王的座驾已经停在工部门口,沈尚书领头上前恭迎。 进了里间,摄政王一如往日,没有半分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沈尚书找女儿找了那么久,可有查过女扮男装的同龄人?” 沈尚书就是一愣。 “这个到没有,臣的女儿断然不会女扮男装。”他下意识说道。 摄政王哦了一声。 “为何断然不会?”他问道。 沈尚书道:“十娘自小身材细长,装男人怕是不容易。” 摄政王:“身高几何?” 沈尚书:“......” 那么多女儿,他哪里记得每个女儿的具体身高! “大约....”沈尚书指了指自己鼻子位置,“这么高。” 沈尚书不矮,到他鼻子的女子算得上修长。 摄政王站起身,朝沈尚书走近,嗯,沈尚书鼻子大概到他下巴处。 他脑子里闪过那日与他背靠背说话的年轻人,似乎也是到他下巴的高度。 摄政王微微眯眸。 沈尚书被摄政王居高临下看得浑身跟长了刺似的,可他不能退。 他是大业国堂堂二品官员! 不是那些见到摄政王就瑟瑟发抖的小官! “沈十娘可有习武?”摄政王问道。 习舞? 沈尚书:“自小习舞。” 摄政王眸子亮了亮。 “擅长何种兵器?” 沈尚书一脸古怪看摄政王,摄政王果然喜欢那种用兵器的舞蹈? “擅长用剑。”他如实说道。 当年沈十娘在宫宴上就是一曲剑舞成名。 “大刀呢?”摄政王又问。 沈尚书眨眨眼,“多大的大刀?” 摄政王比划了一个大小。 沈尚书摇头,“怕是吃力。” 摄政王点点头。 那日他也发现了,那年轻人耍了一会儿大刀就有些吃力,还嘀咕了一句重死了。 摄政王:“可有画像?” 沈尚书心道画像不是早给你的人了吗?怎么又找我要? 不过他没问,直接从桌上拿起一幅沈十娘画像递给摄政王。 摄政王看了看,然后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 不像。 脸型,眉型,鼻梁高度...都不像。 可以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最不像的是眼神。 画像上的女子娇柔似水,眼波含情如钩。 他见到的则是个乍看似平淡清澈,再看则深邃如海的眸子。 “不是他。”摄政王道。 沈尚书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摄政王后问道:“莫不是与王爷曾经认识的十娘不是同一人?” 那是不是不用找了? 我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工部尚书,怎能整日在儿女小事上浪费才华! 沈尚书胸膛有个小人在呐喊。 可惜摄政王听不到,只淡淡看他一眼,转移了话题: “听说沈尚书主动要求去找新的农作物?” 这话题转的! 沈尚书希望破灭。 只得又强打起精神应对: “臣看小世子似乎特别喜欢稀罕作物,想着我这整日东奔西跑的,可以顺便帮忙找找。” 摄政王意味深长勾了勾唇角。 “顺便赚了不少吧。” 沈尚书忙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试着拍卖了几场,还谈不上赚钱。” 摄政王:“那就多拍卖几场,这些可是本王花了大价钱从周边国家弄来,至少要赚回本钱不是?” 沈尚书:“......” 对话最终以摄政王花了多少本钱,以及沈尚书承诺在多少时日内替他赚回本钱这个话题结束。 目送摄政王仪仗离开,沈尚书还在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摄政王不是应该问他为何没找到小公子让他找的那些作物吗? 为何只口不提,反而问起其它?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副官惶急赶忙进来禀告。 “大人,不好了,冯老的门生将您给告了,说您大量售卖假的冯老字画,辱没了冯老的一世清名。” 沈尚书:“......” 第172章:炭毒 白拂从酒精工坊回来,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 她一脸狐疑地进了院子,看到小亮小思正围着一个篮子不知所措,看到白拂回来,两人如获大赦般地跑来。 “小白小白,我们捡到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个快冻死的宝宝。” 白拂一惊,上前查看。 是个女婴,看样子刚生下来不久,皱皱的小脸被冻得青紫。 白拂来不及多想,将孩子抱进自己屋,好一番折腾后,孩子总算不哭了。 小思端进来乐婶子煮好的羊奶,白拂一点一点喂给孩子,等孩子睡过去才问起小思小亮捡孩子的经过。 孩子不是在别处捡的,就在山脚下一块石头旁,那里不常走人,小思小亮今日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他们设的陷阱有没有逮到什么,路过那里意外发现了孩子。 天寒地冻的,孩子穿得单薄,若是小思小亮今日没发现,这孩子肯定活不过今晚。 白拂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在她身上发现一个红字黄底符咒,白拂不懂,拿去问乐婶子。 乐婶子只看一眼便知道是何物。 “公子”乐婶子说,“这是不让女婴投胎到自家的符咒。” 白拂知道古代重男轻女,但是重男轻女到这个程度是她没有想到的。 白拂没多说什么,只让乐婶子去村里刚生孩子的人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奶水。 “公子,这样怕是不好。” 乐婶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若叫人知道您收养了这孩子,怕是更多孩子会被偷偷送来。” 白拂沉默了。 这确实可能。 但她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知道了”白拂道,“乐婶子你先去村里问问吧。” 晚上大家回来,都知道白拂收养了一个女婴还取名福娃的事,因为不像乐婶子那般懂得多,大家倒是没多说什么。 语文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公子,这孩子挺乖,晚上交给我看吧。” 白拂点点头。 语文性格确实最适合养孩子。 “那就辛苦你了,白日我会请个村里人帮忙照看。” 小思小亮围着福娃转个不停,因为孩子是他俩捡回来的,感觉格外不一般,听说白拂要收养这孩子,最高兴的就是他俩。 晚上,斐公子听小思说了这事特地带着一个女大夫过来了一趟。 大夫检查后说孩子还好,就是受了凉,不过孩子太小不太好开药,只能仔细观察照顾。 送走大夫后斐公子提出由他带孩子回去请人照顾,毕竟带福娃回来这事有小思主意,不能让白拂一个小姑娘承担后果。 知道对方是好心,白拂毫不犹豫回绝了: “没事,我这边女人多,照顾孩子方便,而且我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话音落,刚刚还睡着的福娃突然哇哇哭起来,白拂忙抱起她慢慢转,轻轻哄,很快福娃又吧唧吧唧嘴甜甜睡过去。 白拂松口气,吐了吐舌头,转头小声对斐公子说: “这事你别管了,我能搞定的。” 斐公子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小思先回去了。 “爹爹” 小思不愿意离开,被斐公子牵着一步三回头,小脸上委屈巴巴地: “小白以后会不会只喜欢福娃不喜欢我了啊?” 斐公子无奈道:“.....不会的,小白不是那样的人。” 小思不信。 “可小白为了照顾福娃都不让我跟她睡了,我好伤心。” “大夫不是说了吗”斐公子道,“福娃生病了,要仔细观察几日,小白会很辛苦,你要体恤小白。” “哦,好吧” ... 果不其然,翌日,福娃开始发烧,帮忙照看孩子的人还没找到,白拂只得和乐婶子一起在家折腾孩子。 折腾了好几日,福娃恢复了,照看孩子的人也到位,这日,白拂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趟州府,却突然被云旗派人给喊了去。 “白公子,不好了,黑宝石出人命了!” 黑宝石的伙计阿步神色慌张跑来,一进院子就喊了这么一句。 白拂刚走到门口,闻言二话不说跟着阿步上了马车,路过工坊时喊上小四儿,催马朝镇上奔去。 “公子” 小四儿听了缘由一脸紧张。 “这段时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这么大事故?”他问道。 如今煤炭工坊大多是村里人,小四都熟,白拂便让小四儿负责监工,他负责的东西出了人命他自然紧张。 “先别急” 白拂稳住小四儿: “阿步来得急有些事也没搞清楚,喊你来是有其它事要你去办。” 马车停下时,白拂也正好和小四儿交代完毕,听阿步喊到了,立马起身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小四儿没有下车,坐着马车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白拂站定一看,这是东区一条商业街,此刻前面不远处一家高档书铺前,站满了围观百姓,正交头接耳说得正热闹。 “早说了这蜂窝煤不安全。” “我听说黑宝石非要所有客人在一个册子上签字,还说若不遵守告知事项出了事概不负责。” “黑良心啊,知道会出事还拿出来卖,不是祸害人吗?” “虚,小声点,听说黑宝石贿赂了知州,如今知州大人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懂别在那瞎咧咧,用柴火也有中毒的,也没见谁不用,人家黑宝石伙计说了,这叫防患于未然。” “这话也就你信,哪个卖东西的不说自家东西好,只要能忽悠人,反话也能往正了说。” “大夫咋还不出来,人到底救没救回来啊?” 众人七嘴八舌,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 白拂没挪步,左右张望一会儿,便见云旗领着人从另一条巷子穿来,对她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一间茶楼。 白拂抬脚跟过去。 茶楼二楼厢房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斜对面书铺那边的情况。 “打听到什么?”一落座白拂问道。 看云旗这架势,不像是被火烧了眉毛,说明事情没有阿步喊的那般严重。 路上她问过阿步,但是阿步一问三不知,只说一大早开门,就有人在铺子门口喊一嗓子出人命了,不待人细问,便拉了掌柜跑了。 他这边还在云里雾里,二掌柜的便让他去小溪村请白公子,他也就稀里糊涂跑来接人了,喊了那么一句话。 云旗指了指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出事地点。 “打探过了,是这书铺里的四个伙计,昨晚睡的一个屋,早上掌柜的过来发现店铺还没开门,进去一看发现都昏迷着,刚才人都救回来了,但大夫查不出原因,只说可能是炭毒。” 炭毒? 听说人都救回来白拂刚稍稍安心,听到是炭毒又不淡定了。 古代说的炭毒就是现代的一氧化碳中毒。 这在现代也是很严重的事故,卖蜂窝煤前白拂没少操心这一点,特意让铺子员工做了很多预防宣传工作。 “不是给每个客人强调过,不能在不通风环境使用煤炭吗?他们是没听进去还是听了没照做?” “目前还不清楚” 云旗神情凝重摇头,“不过按照你的要求,铺子里除了伙计口头说明,还发了宣传单说明使用方法,人手一份。” “那就是没照做?” 不待云旗回答,白拂自己又摇摇头。 “没照做也不至于” 古代的房子屋顶是瓦片结构,密封性不算高。 窗户也都是油纸糊的,哪怕外面隔了木板,密封性也并不好,屋里有充足空气,煤就不会燃烧不充分产生对人体有害的一氧化碳。 如此以来,想煤炭中毒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之所以大力宣传预防,不过是担心有个万一。 她打听过,古代也有烧木炭中毒的悲剧发生,而且大多是发生在舍得大量用碳且房屋精良的富贵人家。 原本她的蜂窝煤只能卖给普通百姓,不需要担心这一点,但这个漫长的寒冬改变了蜂窝煤的目标客户群,富贵人家反而成为主流,防范工作便显得尤其重要。 没想到做到这个份上,还是出了万一。 白拂看一眼那书铺招牌-- 元德书铺。 看规模和装修应该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书铺,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从外观精美程度来看,说不准里面屋子还真的密封性很好。 不过-- “这家铺子的待遇很好吗?伙计也能用上咱们的蜂窝煤?”她思忖着问道。 之前蜂窝煤紧张,连秦十三和斐公子买了煤都要省着用,这家铺子的主人有这么大方? “这铺子是黄家开的,银子自是不缺。”云旗说,“对伙计如何我也不清楚,我让人去查查。” 黄家? 白拂心里一个咯噔,这巧得有些过了吧...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让云旗去安排人调查。 白拂看向窗外,铺子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讨论也越来越激烈,按照这个趋势,恐怕不到天黑整个白麓镇都要传遍了。 另一间茶楼二楼。 喻姨娘将视线从看热闹的人群收回,思忖片刻后问对面自己铺子的掌柜,“煤炭果真有毒害?” 这些时日她的人没少往黑宝石跑,如今很多人知道她郭家的煤和黑宝石的煤来自同一家矿。 她正准备让掌柜的去各个锻铁窑瓷器窑探探口风,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是糟心。 掌柜摇头。 “小的也不确定” 顿了顿,“不过我们供给窑子和商铺的煤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一旁管事婆子上前,试探着开口: “夫人,上次工坊上不是说,那蜂窝煤里掺和了其它东西,会不会是掺和的东西有毒?” 听完这话,郭夫人和掌柜皆是露出几分了然之色,两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同行之间难免好奇心多一些,见黑宝石的蜂窝煤卖得好,他们郭家也绕着弯子买回来一些,想看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法。 郭家毕竟经营煤炭铺子多年,工坊里的师傅一看便知那煤炭不纯,加了其它料,师傅推测至少有木屑和泥土,其它的便看不出来了,只说至少还有两三样。 在煤炭里掺和些东西帮助煤成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各家配方不同罢了,郭家铺子的煤球就是煤粉加黄黏土加水做成的,近些年因为生意不好做,他们黄粘土的含量越来越高... 莫不是德天阁为了省煤,添了不好的东西? 郭夫人转过弯来。 “这黑心的德天阁,是存心想坏我郭家和贺家声誉啊!” 自从大夫进去后,元德书铺的大门便关上了,围观群众自娱自乐了半天,见半天没个人出来给个说法,慢慢也散了去忙活自己的事。 等书铺门口的人群散了,去打探的伙计还没回,得知小四儿已经先行一步去黑宝石查记录,云旗便决定先回趟铺子。 白拂又坐了会儿,看一眼天色还亮着,放弃偷偷入内打探的念头,起身慢腾腾朝外走。 这边门刚打开,吱呀一声旁边的门也打开。 白拂下意识看过去,不期然和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视线对上。 是个陌生面孔,不过别人对她笑,她也不能板着个脸,白拂礼节性笑笑点了个头,就要收回视线迈步。 “白公子,我家老爷想请公子喝杯茶,不知能否赏光?” 那人突然开口说道。 白拂脚步一顿,收到一半的视线又投了过去,略作停顿,抬脚朝男人走去。 见白拂这么容易就答应,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怔才退到门边手势做请。 白拂稍稍侧身,抬脚进了厢房。 这厢房就在她厢房隔壁,格局差不多,靠窗的位子想必也能看到元德书铺。 此刻那位子上的富态老爷正在喝茶,面上有生意人的惯有的和煦精明,见白拂进屋,他笑着放下茶杯。 “白公子果然是个利落人,请坐。” 白拂脚不动,只面上客套地拱拱手: “不知这位老爷贵姓?在此守小子我有何指教?” 虽然跟她有关联的几个铺子如今在白麓镇很有名,但白拂不认为自己这张脸在白麓镇识别度有多高,毕竟她平日不大在外面应酬见人。 刚才这位老爷的随从能一眼认出他并喊出名字,想必是一直守着的。 这种时候在此处守他,与今日之事多少有些关联,这般想着,白拂刚才二话不说过来了。 白拂性子直,最烦弯弯绕绕躲躲藏藏,也懒得猜,是敌是友,总是要见见的。 富态老爷又是一笑。 “免贵姓程,来此并非为了守你,只是恰巧知道一些事,又碰巧遇到,便想和小兄弟说道说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 “您说,洗耳恭听。” 白拂只客客气气说了一句,依然没有要过去坐的意思。 程老爷也不勉强,悠然给自己又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喝了一口才开口。 “若我说这是黄家设的一个局,白公子信吗?” 白拂淡淡一笑。 “黄家设局设到自己铺子里,我觉得黄老爷没这么傻,程老爷可有证据?” “若有证据白公子打算怎么做?” “那得要看看是什么证据才知道。” 程老爷哈哈一笑,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味。 “我说这黄二为何不要脸不要皮地去找你结亲,你这年轻人果然有几分过人之处。” 白拂听出点意思-- “看来您和黄家关系不好,那我更不能听您一面之词,而且既然程老爷能查到,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白拂就此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走,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他,白拂站定。 “这是何意?” 她斜倪着那只手的主人,那随从却只是笑笑,示意程老爷还有话说。 “年轻人还是急躁了些。” 身后传来程老爷不疾不徐的声音,“这事恐怕你还真查不到。” 白拂不接话。 程老爷也不需要谁接话,又自顾自说: “实话说了吧,镇上的柴火铺子都是我家开的,你的煤炭铺子出事对我是好事。” 哦,原来是竞对。 白拂转过身,轻笑一声,“所以您的嫌疑最大。” 程老爷做了个老爷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所以我要先跟你说清楚,撇清关系,免得白公子多走弯路,我也多些麻烦。” 白拂挑眉。 这程老爷实在是个人精,从他神态也看不出真假虚实,便问道: “那您打算如何撇清关系?” “年轻人,我给你点提示吧。” 程老爷起身走过来,将白拂还一番打量,“黄家想招你为婿,可惜被你拒绝,而且你一直不露面,黄家便想出这么个损招,想逼你露面。” 白拂静静听着,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不过心里却开始腹诽。 在云旗说书铺是黄家开的时,她心里便隐隐有了怀疑,也往程老爷说的方面猜测过。 但结合黄家这段时间的套路来看,黄家并不想真惹恼他-- 做的都是些不痛不痒旁敲侧击的事,而且黄家的人做事很有分寸,那些事做得并不让人生厌。 这也是他容忍黄家继续折腾的主要原因。 想着他们折腾一段日子,知道她确实不打算改变心意,自然而然就放弃了。 可如今.... 难道黄家失了耐心,决定改变策略,想要杀杀她的锐气? 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胳膊斗不过大腿? 哦,也许在黄家眼里,她现在连胳膊都不算。 顶多算一根手指头。 “您的意思是,黄家结不了亲,便打算结仇?”白拂又问道。 面容青稚的年轻人说这话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反而有种了然对方动机后的无奈之色。 除此之外,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恼火,甚至没有几分生气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沉得住气? 这小子有点意思。 程老爷笑了。 “不一定是为了结仇,亲也不一定结不了,黄二老爷的算盘打得好,你小子留点心眼便是。” 白拂被他的笑和说词搞得有些懵。 这些古人,有什么话不能一句说明白嘛? 非要整得跟猜哑谜似的。 不一定是为了结仇,亲也不一定结不了...那就是有可能结仇,却仍能成亲。 白拂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能促成亲事的仇,是怎样的? 可这程老爷看似不太想跟她一口气解释清楚,又或者他其实也只是猜测无法说清楚? “这么问吧。” 白拂沉吟片刻问道,“您揭穿黄家的局对您有什么好处?” 闲坐看戏岂不是更好? 黄家赢了,程老爷少了个竞争对手。 黄家输了,程老爷可以看场笑话。 听陈老爷刚才语气也不像跟黄家有多大仇,顶多是有些看不顺眼,总不至于因为看不顺眼就要帮着她这个竞争对手去得罪黄家? 是个生意人都不会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怎么看程老爷也不是这样的傻子。 “本来除了赌口气,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处,不过现在有了。”程老爷笑得意味深长,还拍了拍白拂肩膀: “不巧老爷我也有一个孙女待嫁,白公子一表人才,又会做生意,是个可塑之才,想必断然不会同意黄家上门女婿的要求,我家的孙女不一样,愿意嫁去你白家,如何?” 白拂:“......”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173章:黄家 傍晚的时候,云旗便来了德天阁找白拂,一起回来的还有小四儿。 “查过了,那几个伙计根本就没用蜂窝煤取暖。”云旗进门拍了一把桌子气呼呼说道。 小四儿也面色愤愤。 “公子我按你吩咐查了清单,元德书铺根本没在咱铺子买过蜂窝煤。” 想起云大小姐说元德书铺是黄家的,他又说: “黄家确实买了许多,但量根本不够自家取暖,没道理分给铺子下人用。” 白拂点点头。 黑宝石除了账本,还有一个记录客人信息的清单,定期会送一份到白拂那里,今日带小四儿来便是让他去查最新的清单。 白拂本意是想了解每个客人的用煤数量和购买习惯,方便她估算后面需求,没想到如今被用来为自己破案。 有了小四儿的提示,下午云旗又让人去打探过,元德书铺左右的铺子伙计都说确实不曾见过有煤车进过铺子。 虽然白拂说过木炭也和煤一样有风险,但煤都不用,难不成还能用如今贵上天际的木碳? 只是她怎么有些听不懂白拂和小四儿的话? “你们意思是这事是黄家指使的?”云旗面带困惑问道。 元德书铺是黄家不假,但云旗心里并不觉得黄家会做这种事-- 这不是奔着结仇去的么? 云家镖局和黄家有些生意往来,黄家大老爷还跟自家爹爹有些交情,加上两家的生意又不冲突,没道理被黄家针对。 因此有些不太明白,小四儿为什么一听她说元德书铺是黄家的就重点查了黄家的清单。 小四儿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别人不清楚,但他娘最近负责替公子出面应对黄家媒婆,回家没少说黄家的事,那日他娘还嘀嘀咕咕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别看黄家如今客客气气,时间久了怕是要恼羞成怒的。 恼羞成怒的人什么坏事儿干不出来? 所以小四儿一听黄家有关系立马怀疑上了。 因为有了程老爷的预防针,哪怕此刻没有证据,白拂这会儿一点都不信黄家是无辜的。 若黄家只是为了逼她露面,那说明事情有回转余地。 她倒是有些奇怪,黄家这是打算怎么操作? “诊出炭毒的大夫是何人?去黑宝石喊出人命的又是谁?”她问道。 提起这个云旗就来气。 “还没查到,掌柜的赶去时大夫已经走了,喊话那人也是个生面孔,怕是要费些功夫查。” 听完这话白拂心里有数了,“你这边继续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云旗点头,转身要走,被白拂喊住。 “怎么了?”她问道。 “黄家是不是有个姓程的竞争对手或者仇家?” “怎么突然这么问?” “今日你走后有个程老爷找我说了一番提点的话,不知道该信几分,所以我想知道他们有什么前尘往事。” 考虑到这次的事情会影响到铺子运营,虎啸镖局也有知情权,白拂便将程老爷的话,以及这些时日跟黄家的拉锯战,说给云旗听,末了尽量客观点评道: “虽然我没有全信他的话,但是那番话真真假假,里面说不定有些线索。” 原来还有这些隐情。 云旗恍然,思忖片刻,突然神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白拂,不知想到什么,噗呲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我们云老弟有此等魅力。” 黄家看上白拂的事,云旗也听说了些,只是没想到黄家穷追不舍到这个地步。 她没直接问过白拂,但此刻也猜到白拂对黄家姑娘没什么心思。 倒不是因为她对白拂有多了解,而是前些日子小四儿说他家公子这些日子不方便来镇上,让她有事派人去小溪村传话。 先前她也没多想,如今听了前情,便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躲黄家。 既然知道事情的症结在哪儿,云旗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棘手了,心中不自觉轻松一截,带着几分笑意看白拂: “若这次真的是黄家搞事,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白公子进了趟城,又平白添了桩姻缘,怕不是黄家想见到的局面。 “也不一定就是黄家。”白拂道,“程家我不了解,他们的话也不能全信。” 云旗想了想。 “程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你,怕是没有必要说谎吧。” 白拂翻了个白眼。 “这么说黄家想要我入赘,也不该害我。” 这倒也是,虽然不清楚程家和黄家具体恩怨,两家经常对着干的事云旗倒是有些耳闻。 看白拂一副无奈模样,云旗不觉语气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程家也是大门大户,虽然比不上黄家,但他家孙女在白麓镇也是被人抢着娶的,说起来我还跟程家姑娘有些交情,可要姐姐我帮你去相看相看?” 说完这话似是觉得很好笑,云旗乐不开支咯咯笑出声。 云旗比白拂大一岁,两人混熟后她偶尔自称姐姐,白拂也玩笑应一声弟弟,此刻被调侃白拂也不恼,只是上下打量云旗。 说起来,她也是被云旗给误导了。 毕竟云旗十八了还没成亲,一副女强人模样风风火火四处闯荡,还以为这个时代女子不成亲也没事。 哪想... 云旗乐呵完看过来才发现白拂在上下打量自己,那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不带一丝掩饰。 毕竟男女有别,她突然别扭起来。 “怎...怎么了?”云旗停了笑,问道。 白拂没有收回视线,摸着下巴笑了,这么喜欢看笑话? “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们,其实人家是个女孩子,事情会不会更好笑?”白拂缓缓说道。 更好笑个鬼! 云旗错愕地瞪大眼睛,小四儿也一脸古怪看过来。 “你...” “公子...” 白拂不给他们反应机会,突然兰花指一翘,放到唇边做了个女性化的动作,接着软了声调,作女子娇羞状。 “是啊,就是我” 云旗:“!!!!!!” 小四儿:“!!!!!!” ... 是夜。 白拂让半晌回不过神的小四儿回了小溪村给家里报个平安,自己则留了下来。 云旗说只偶尔听人说程家和黄家老一辈有些恩怨,具体要回去问了孙先生才知道。 白拂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心中烦躁。 救命啊。 猜这些真真假假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不如直接痛快给她来一刀。 她好一刀爽快戳回去。 恰巧这时,守在元德书铺的眼线跑来禀告,说元德书铺掌柜出门往黄家大宅去了,白拂当即决定跟去黄家探探虚实。 她从曾经进过的侧门翻进了黄宅,不多时便来到内里一个大院子。 白拂一直知道黄府很大,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大。 她在里面转了半天,发现虽然很多屋子都亮着灯,里面却没有人,丫鬟仆妇也不见踪影。 难道大户人家晚上的娱乐消遣跟一般人不一样? 正嘀咕着,就看到一个小厮边跑边回头催促,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手里提着食盒,几人都面色焦急。 白拂跟了上去。 那小厮弯来绕去,穿过好几道拱门,进了一个院子,里面传来嘈杂声音,似乎人不少。 白拂不好靠太近,躲在一处不起眼墙角,踩着一块石头翻上去,露出小半个脑袋偷看。 好家伙,真的人都在这里,好在院子够大,站了几十号人也不嫌挤。 有几位大夫模样的人从主屋走出来,站在人群前面的几人赶紧围了过去询问,也不知道问的什么,几位大夫都神情凝重摇头。 整个院子发出浓浓的烧熏艾草的味道。 白拂蹙眉。 看样子是有人病了,情况还不乐观。 家里有人生病还跟她玩那些心眼儿? 说不通啊。 她扫视一圈,没看到有一面之缘的黄二老爷,莫不是正在和掌柜的在碰头? 再看一圈,黄秋阳黄灵儿小舅舅都不在,不禁有些纳闷。 看架势是黄家重要的人生病了,这几人怎么可能都不在?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白拂赶紧蹲下隐藏起来,看到一个小厮带着好些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跑了过来。 “人来了人来了”那小厮喊道。 看起来情况真挺紧急的,白拂叹口气,准备悄悄溜走,身后突然一声锣鼓响,将她吓得一个哆嗦。 哎哟我的娘。 古人又在做什么妖。 虽然好奇,但白拂没有回头去看,三撺五躲地出了院子,身影矫健往其它有灯火的院子窜去。 还是找黄二老爷要紧。 看一眼在院子里又敲又打跳大神的道士,黄大老爷蹙眉,示意黄大夫人进屋说话。 “夫人,有病还是要治病,信这些旁门邪道误了病情怎么办?” 黄大老爷蹙眉道。 黄大夫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话,目光盯着临时搭建的神坛,双手合掌轻轻揉搓,嘴里无声有词,听到旁门邪道几字有些不悦,停下动作。 “老爷,家里的大人孩子一个接一个病了,大夫也说找不到缘由,不是妖魔鬼怪邪气侵害是什么?” 顿了顿又说: “鬼神之说,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求个安心也好...再说,大夫们不都还在吗,哪里会耽误诊治?” 黄大老爷捏捏眉心,折腾几日,他也是心力交瘁,罢了罢了,就让他们折腾吧。 姨娘体贴端上来两碗补汤。 “夫人老爷,老夫人二老爷公子小姐那边有婆子和大夫看着,你们也熬了一天一夜了,这是我特地让小厨房送来的滋补汤,二位吃了歇歇吧。”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喊大老爷大夫人,黄大老爷和黄大夫人对视一眼,起身急急忙忙出去了。 姨娘看看两人背影,又看看桌上的补汤,幽幽叹口气。 “罢了,还是我自己补补吧,这可是老夫人的厨娘做的,平日都轮不到我吃呢。” 另一间屋子。 一位年轻大夫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摇着头回到桌前。 “昨日和尚,今日道士,想必过了今晚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了吧” 他语气无奈说道。 “这般不信我们,还将我等锁在这里作甚?” 他已经三日不曾归家,病人那边也不需要他时时看着,整日拘着他作甚? 旁边正在亲自配药的白发老大夫头都不抬,语气悠闲: “这次病的都是黄府的大人物,没看到我都亲自配药了吗?拘你,那是看重你!治好了这辈子都不用愁吃喝!” 说话的是黄府从元都请来的范大夫。 范大夫曾在宫里当过御医,上了年纪回到故里被黄府请来当府医,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又受人尊敬,日子过得比宫里都要滋润,所以他并不觉得被拘着是什么坏事。 “这种看重我可不想要。” 年轻大夫撇撇嘴,看向另一个在翻医案的两位大夫。 “石大夫许大夫,胡大夫出去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石大夫抬头,想了想: “哦,他刚才说有急事要回趟州府,怕是明日才能回。” 果然州府的大夫比他们脸面大,不用像他们一样被拘着,年轻大夫嘀咕一句,认命地拿起医案看起来。 ... 小四儿刚下马车,院门便开了。 罗锦带头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众人,秦十三也在,看到只有小四儿一个人,且神情凝重,众人心中一沉。 上午阿步喊的那嗓子很多人都听到了,但是白拂出门前让他们不要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家等消息便好。 但出了这种事,他们哪里坐得住。 却又担心跟去坏事,在家神不守舍地守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小四儿回来,却又是这个表情,众人难免多想。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罗锦问道。 小四儿被白拂是女子的事情震惊得迷糊了一路,看到众人,这才回过神,将今日黑宝石的事,连同程老爷的提点讲了。 “公子现在更怀疑黄家...”罗锦思忖着说着,转头看向秦十三: “秦公子近日可有见到黄公子?” 这种情况,不管是不是真的,问一问黄秋阳总是有必要的。 秦十三也是这个想法,不过-- “这几日没来找我,我明日去找他吧。” 罗锦让大家都散了,只请了秦十三去书房商量事情。 “万一真是黄家所为,你觉得秋阳兄那边...” 罗锦与黄秋阳最近交往不少,但交谈并不深,要论熟识程度,还是秦十三更了解黄秋阳。 秦十三示意罗锦不必多虑,“黄兄是个坦荡的人,想必他并不知情。” 有了秦十三的肯定,罗锦心绪稍安,两人商量一番对策后出了书房。 院子里的众人并没有散去,搞清楚情况,不知为何,众人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黄家的做法虽然不厚道,但比起人命,比起他们今日想象的各种更险恶的情况,要轻松太多。 黄家这段时日的亲和作为无形中博得了不少好感,大家下意识给黄家贴了个非恶人的标签。 不就是逼着公子出面么,那露个面谈谈就能解决了吧? 小思却不这么想。 “见面?见面谈什么?说自己是女孩吗?”小思悄悄对小亮说。 小亮闻言理所当然地摇头: “应该不会吧,小白说女子身份不方便做生意,不会告诉黄家的。” 小思瘪瘪嘴不吱声了。 “小四儿你怎么这副表情?” 三丫在小四儿背上拍了一把,小四儿忙回神,看看三丫,又看看其他人,欲言又止。 公子是女子的事,要不要说呢? 回来的时候公子也没交代他不要说,是让他看着办的意思吗?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也不觉得公子出面和黄家谈了就万事大吉。 那黄家知道公子是女子,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被公子欺骗了,然后来个戏本子里常说的因爱生恨,再然后,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小四儿猛地摇头,甩掉那些不好的念头。 对,不能说,和公子商量后再说吧。 另一边,云旗回到家,也与得了消息从隔壁镇子赶回来的孙先生碰了头。 得知前因后果,孙先生顿时也不急了。 “这件事,只要不是黄家程家之外的人搞鬼,都还算可控。” 云旗敷衍地点着头。 自从知道白拂是女子后,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事上面了。 她现在倒有些担心,黄家那财神姑奶奶知道白拂女儿身份后,会不会搞出更多幺蛾子。 她将自己的担心跟孙先生讲了。 孙先生听完笑了,看云旗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死心眼儿啊。” 云旗不乐意了,瞪圆眼反驳道: “我这是信守承诺,怎么就是死心眼儿呢!” 孙先生笑笑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后说回铺子的事。 “虽然事情可控,但短期内影响怕是避免不了,铺子还是要做些调整。” 孙先生如此这般交代一番,云旗一一记下,等送走孙先生,云旗去找了程四娘。 程四娘是当年与云旗一起参加马术比赛的姑娘,从饶州到元都,再从元都回饶州,一行人中两人最是合拍,又有共同话题,于是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虽然回来后各忙各的,两人少了往来,但情谊还在那里。 程四娘已经嫁人,夫家离云旗家不远,云旗顺利见到人,但程四娘这些时日没有回娘家,不清楚内幕。 “放心,明日我便回府帮你问问。”程四娘爽快应下。 时间已晚,程四娘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云旗道了谢没有多说便告辞离开。 第174章:查探 白拂将黄府窜遍了,都没有找到黄二老爷,只好无功而返回了德天阁。 这晚她又睡得极其不踏实。 白拂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自从听说路有冻死骨,她不知道是第几次梦见瘟疫了。 还一次比一次真实。 有次梦里她仿佛听到谁在喊她妈妈,还让她快回家,外面很危险。 而她慌慌张张想要往家里赶时,却迷迷糊糊又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里。 上次梦到这里她忽地醒了过来。 今日也是这般,她又惊醒了。 白拂心神不定地起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到底怎么回事。 这真不像她的性子。 与此同时,远在青州的荣七娘与白拂做了同样的梦。 但她没有同样的困惑。 按照剧情,雪灾后的春日,会有痘疫横行,而且发源地是与青州饶州交界的怀州。 荣七娘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不会走几步就喘了,她给自己列了个循序渐进的健身计划,每日早晚雷打不动地执行。 她一直是个很有毅力和执行力的人。 运动完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回屋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到了书桌前。 丫鬟靑桃过来帮她研墨,“小姐,今日还要画这个吗?” 小姐都画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了,画了改,改了画,反反复复。 荣七娘没有说话,继续埋头思索。 爹爹说摄政王已经如愿得了石油火炮,也不知道那石油火炮跟她的比,哪个会更胜一筹? 这些时日反反复复,并不是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设计,而是她想做到更完美,做了不少改良。 她满意端详一番,将笔放下。 靑桃忙将册子小心翼翼拿到一旁长桌上晾着,做完这些回头问荣七娘,“小姐,这是最后一册了吧?” 荣七娘点头。 让爹爹将这个献给摄政王,从此以后,她一家的炮灰命运,将彻底改变。 “对了,家里的雄黄、艾草、苍术、白芷和酒都买足了吗?” 临睡前,荣七娘不放心地问道。 靑桃:“小姐放心,家里备的足足的。” 翌日一大早,荣知州刚穿上官服,下人便通报荣七娘来了。 “七娘怎么这么早?”荣知州问道。 荣七娘笑笑。 “女儿早起了,晨练完了才过来。” 说着她将两个册子递给荣知州,“爹爹,当初那道长教了女儿一些东西,当时我女儿迷迷糊糊不理解,如今身子好了脑子也清明了些才想起来,您应该用得上。” 荣知州打开来看,神色顿时大变。 居然是石油火炮的制造图。 再看另一本,是预防痘疫的一些土方。 “这些当真是那得道高人所教?”荣知州满脸诧异问道。 荣七娘点头,没有多解释,只道: “两件事都事关重大,女儿不敢欺瞒,爹爹定要妥善使用。” 送走女儿,荣知州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喊来心腹谋士: “一份誊抄后全州发放,一份即刻送往元都。” 第二日。 云旗没有带回来更多有用消息,倒是带来一个坏消息-- 蜂窝煤有毒的谣言传开了,黑宝石今日开门没看到一个客人。 这在往日是不可想象的,以前还没开门门口就有人开始排队,生怕买不到。 “先别急” 白拂示意云旗不要急,“已经安排人去找黄家人了,等消息吧,这些损失先记着。” 云旗点点头不再多问。 秦十三罗锦一大早去找黄秋阳,却被告知黄秋阳病了,向夫子告了假,已经四五日没来学院。 罗锦赶紧去镇上将消息告诉白拂,秦十三则去了府衙打听消息,他刚走到府衙门口,便见到从里面出来的斐公子。 “斐夫子怎么也...” 秦十三话问道一半,便觉得这是个废话。 昨日小思也在,肯定是小思回去跟斐夫子说了,忙改口: “徐知州怎么说?” 斐公子摇摇头。 “昨日事情闹得动静不小,却没人来报官,府衙暂时也不清楚情况。” 秦十三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真的是个局” 不然差点出了人命的事怎会不报官。 两人从府衙出来直接去了德天阁,碰到正出门的罗锦,罗锦摇摇头,“公子刚有事出去了。” 白拂和云旗又去了元德书铺,却被告知书铺今日不营业,偌大的书铺空无一人。 “这是躲着我们?”云旗很是意外。 按理说他们不就是等白拂露面吗,怎么反而躲起来了? 白拂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道: “黄家好像有人病了,莫不是被耽误了?” “哪有这么巧!”云旗一脸不信,“昨日闹事今日就病了,说出去谁信?!” 白拂总不能说她去夜探黄府了,只含糊道: “家里人说黄家嫡孙病了有四五日没去学院,黄二老爷暂时没有消息,你让伙计也去打听打听。” 云旗气呼呼踢了一脚元德书院的大门,转身朝马车走去,走两步发现白拂没跟上,转身看去,却不见白拂人影。 云旗一惊,看向安哥儿,“白公子呢?” 安哥儿淡定指了指巷子。 云旗忙跟了过去,可等等她跑进巷子,只看得见墙头白拂一片翻飞的衣角。 云旗:“......” 你这幅做派,让我如何猜得到你是个女子? 云旗左右看了看,一个起跳也翻了进去。 白拂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 “你会开锁吗?”她问道。 云旗二话不说上前,扒拉几下开了锁,“姐姐做生意不行,开锁绝对第一名。” 白拂看她一眼。 自从知道她是女子后,这位姐姐似乎更放飞自我了。 这是一间账房,白拂在里面翻了翻,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两人又去了案发地点-- 伙计睡觉的屋子。 其实就是间大通铺,看着还不错,但密封性远达不到中毒的标准。 屋子里有个煤炉,也有用煤的痕迹,但看样子有些时日了,不是这两天新烧的。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九成是黄家搞的鬼了。”云旗听完白拂分析,气呼呼说道。 白拂没说话。 只微微叹口气。 “不用看了,走吧。” 两人利落翻墙而出,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食铺,为了泄愤,云旗将招牌菜全点了一遍。 “这顿饭我也要算在黄家头上。”她一边点菜一边嘀咕着说道。 白拂看她一眼,等伙计退出去才问道: “程家与黄家的恩怨,问清楚没?” “自然打听清楚了”云旗将打听的消息说了。 十多年前,程家老爷子的小儿子和黄家老爷一个姑娘互相看对了眼。 程老爷子诚心上门求娶,但是黄老爷子看不上程家小儿子,二话不说将闺女许给元都一个官宦人家,硬生生拆散了两人。 程家老爷子小儿子也是个重情的,得知心仪姑娘被强行送走,不顾家人反对追了去,谁想半路遇到劫匪被伤了腿,落了腿疾,如今只能靠拐杖行走。 自此两家的恩怨就这样结下了。 程家为了赌口气,立下了程家人不管何时何地见到黄家人,必不相让的规矩。 “所以程老爷是为了和黄家赌气,向你提出结亲。”云旗七分八卦三分看好戏地说道。 白拂嘴角微抽。 这种事上赌气,值得吗? “这些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将黄家人约出来,想办法及时止损。”白拂道。 云旗哦一声,“怎么约?” 白拂:“难不成还要看日子约?自然是直接上门啊!” 吃完饭白拂与云旗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黄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食铺,在门口碰到寻来的罗锦。 “你还没回去吗?”白拂看到罗锦诧异问道。 罗锦是来说秦十三他们在府衙确认到的情况的。 白拂听完表示知道了,然后催着罗锦回小溪村。 罗锦一脸忧心地走了。 云旗在一旁啧啧两声,“你这个义兄不错啊。” 白拂转身上了马车,让安哥儿去黄家。 黄家门口。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听说白拂求见黄二老爷后,一脸为难。 “白公子,二老爷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见客。” “那黄大老爷呢?”白拂想了想问道。 管家摇头:“大老爷也见不了客。” “黄秋阳黄灵儿呢?” “他们也不能,请白公子过些时日再来。” 白拂眯起眸子。 “可否告知缘由?” 管家拱拱手,不再回答,道声抱歉直接关上了门。 云旗气得又要去敲门,白拂这次拦住了她,“算了。” “算什么算?黄家就了不起啊。” 云旗咽不下这口气,直接越过白拂,也不敲了,直接锤。 这次没有任何人出来。 等云旗敲够了,白拂才开口: “哪怕治手的钱也打算记在黄家头上,疼的还是你。” 云旗突然觉得有些亏。 早知道直接上脚了。 白拂突然转身往旁边走去,云旗一怔,大步跟上,“这次也翻墙吗?” 白拂没答,身影一转,手一伸,直接从一块凹进的墙角拉出一个人。 云旗停住脚。 元子泰一脸高冷地乖乖任由白拂拎着。 白拂正要开口问他怎么在这里,就听这小伙子闷闷喊了声“爸爸” 一句爸爸成功让白拂都愣住。 随即明白过来弯了弯唇角,“诶,真乖。” 元子泰看着白拂,总觉得哪里不对。 (先帝:你老子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你是今天出来的吗?”白拂问道。 元子泰莫名其妙:“本...我是今天要回去。” 唔? 白拂松开元子泰,后退一步打量他,半晌哦了一声,“你这几日都没回黄府?” 元子泰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点头。 白拂让开道,手势作请:“那你快回去吧。” 简直莫名其妙! 元子泰没好气的整理被扯乱的衣服,看白拂和云旗一眼,朝大门走去。 云旗凑过来。 “这人又是黄家的谁?” 白拂想了想:“黄秋阳喊他小舅舅。” 啥?! 云旗差点腿站不稳。 能被黄家嫡孙喊一声小舅舅的,除了福太妃的儿子没有第二个人了。 “福,福王爷?” 白拂:“......啊?” 啊什么啊。 云旗指指白拂,又指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你把福王爷怎么了?” 白拂摸摸鼻尖。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云旗狐疑打量白拂。 说话间,元子泰已经到了大门口,看到紧闭的大门他蹙了蹙眉。 这大白日的,怎么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他扣响门环。 无人应。 他拍了拍门。 还是无人答。 “是我!” 眼角余光扫到又两个身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没报自己名讳。 但一直守在门后的管家听出来了。 门很快被打开,不过只是一条缝,管家一脸急切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道: “哎哟,福王爷,老奴守您好些时日了,家里被官府接管了,说可能有瘟疫,您继续住在别院那边,这段时日千万别回来。” 说着管家递了个早准备好的令牌和信出来,老父亲般地叮嘱道: “银子不够随便去哪家铺子都能取,等府里好了老奴去接您回来。” 元子泰眸光冷下来,没有接令牌和信,“家里人可还安好?” 管家没敢说谎。 “老爷没事,老夫人已经过了危险期,二夫人和秋阳少爷玉儿小姐正在被医治。” “可是因我而起?”元子泰隐晦问道。 他从不相信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偶然,黄家老宅一直好好的,他回来探亲没几日便发生这种事,打死他都不信跟自己没关系。 管家叹口气。 “王爷莫要多想,老爷在信里都有交代,您看了便知。” 元子泰这才接过信,与管家对个眼神,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白拂看着元子泰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连小舅舅都进不去,看来黄家真发生了大事。 白拂抬头看一眼高高的院墙,没有多说什么,与云旗坐上马车走了。 白拂留在了镇上,云旗继续派人从侧面各种打听。 这一打听两日就过去了。 黑宝石一如既往无人光顾。 镇上开始有各种谣言。 说蜂窝煤的毒无色无味,轻则让人昏迷,重则让人痴傻丧命。 新事物本就不容易让人接受,如今还多了如此骇人的绯闻缠身... 于是一时风光无限的蜂窝煤变得无人问津,甚至有人看到蜂窝煤渣都要捂鼻绕道。 不管黑宝石如何辟谣都不管用。 镇上其它煤铺子也受了影响,郭家尤其明显,喻姨娘气得直咬牙,如今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程四娘回了趟程府后去找云旗,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一脸为难说若白公子想知道可以去程府找程老爷子一趟。 云旗会意,送走程四娘后找到白拂,如实转达了程老爷子的邀请。 白拂说知道了,不过她没直接去找程老爷,而是先找了在花楼落脚的元子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元子泰拿被子捂住穿着严实里衣的自己,一脸诧异警惕。 白拂在桌前坐下来,神态自若,仿佛在她自己屋子里,她笑着道: “黄家坑完我就被隔离起来,我觉得你这个小舅舅有义务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元子泰:“......” 猜到这家伙定是不知道内情,白拂没有细说前因后果,只简单将元德书铺的事说了。 元子泰听明白了。 “你想让我出面去勒令铺子掌柜辟谣? 白拂点头。 “我凭什么要帮忙?”元子泰已经穿好衣服坐到白拂一旁,听完勾了勾唇角不温不吞说道。 白拂想了想,“因为我是你爸爸?” 元子泰神情不解,“爸爸是什么意思?” 白拂笑:“我的家乡话,大概就是你们常说的拜把子大哥。” 元子泰顿时黑了脸,危险地眯起眼,道: “你想当我大哥?” 除了那些死掉的废掉的,如今能被他唤一声大哥的,只有当今陛下与摄政王了...这小子狗胆还真不小。 白拂已经知道元子泰身份,不过她不打算揭穿,只一脸无辜道: “我也不想啊,谁让你输给我呢。” 元子泰:“你可知道我是谁?” 白拂点头,“我小弟嘛。” 元子泰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他没有反驳,反而笑了笑,道: “大哥也不能只取不舍,小弟也有个忙想要大哥帮一帮。” ... 翌日,白拂去了程府。 在程府门口自报姓名后,白拂很快被带到程老爷面前。 “年轻人这是想通了?” 听下面人禀告白拂拜见,程老爷便在客厅里悠闲喝茶等着。 白拂摇头。 “程老爷消息灵通,我想跟您打听下黄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元子泰说管家告诉他家里有人病了,但没具体告诉他什么病,只让他在外边玩一段时日免得过了病气。 他想让白拂的人查一查,到底是什么病,他好安心。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 他一个王爷,想查这些还不容易,为何偏偏请他帮忙? 但白拂听完就应了下来。 左右她是要查的,正愁没个好的介入理由,有人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黄老爷气定神闲地又喝了一口茶,咽下去才缓缓开口: “黄家啊...怕是摊上祸事了。” 果然程老爷子知道不少,白拂不接话,认真看着程老爷等他继续。 黄老爷子却笑了。 “年轻人,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解决你铺子的危机吗?我可是听说你家铺子一个买家都没有,问黄家的事作甚?” “我也不想啊。” 白拂叹口气,走到程老爷一旁空座,坐下道: “我也是受人所托。” 程老爷眸子闪过一丝狐疑,却没有问受谁所托,道: “黄家这两天没一个人出来,外面人也进不去,我猜是被官府封锁了,你就别去趟这趟浑水了。” 白拂眸光闪了闪,不过面上仍不动声色问道: “被封锁?为何?” “官府那边看管很严,没有消息传出来,具体还不清楚。” 程老爷微微沉吟,又道: “不过我知道前些日子雪停了,他家在外地各大商铺的掌柜来送账簿,那之后黄家陆续请了几次大夫。” 白拂点点头。 虽然没有传出消息,但她亲眼见到黄家确实有人病了,请大夫很正常,这证明不了什么。 程老爷子又说: “一开始发病的,是个从北边来的掌柜。” 这种冰寒天气赶路,确实容易生病。 姚二哥也曾抱怨说这鬼天气跑镖简直要人命,白拂不觉得这话值得程老爷子特地挑出来说。 “然后呢?”白拂问道。 程老爷:“北边雪灾比白麓镇更严重,一路上必定不太平。” “这个我知道”白拂接过话,“听说前段日子路有冻死骨...可这跟黄家有何关系?” 程老爷子一副年轻人你还太嫩的表情: “年轻人呐,你以为冻死骨只是冻死骨吗?” 冻死骨自然不仅仅是冻死骨,可能还代表着背后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白拂当初听到消息就开始准备酒精。 只是这段日子外面并没有瘟疫的消息传来,加上瘟疫一般都是从贫民聚集的地方扩散,她一时无法确定黄家和瘟疫到底有没有关系。 白拂看向程老爷子。 “所以,您怀疑瘟疫被带到黄家?” “老爷子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寒冬,那时我跟着爹娘一路乞讨,一路上见过无数惨状,爹娘也先后染病死了。”程老爷子正色肃容道,“这次比那次还要严重,黄家突然被封锁,怕是其中有人已经染病。” 白拂向程老爷子打听更多细节。 程老爷子倒也没瞒着,只是这次官府动作委实迅速,不仅外人得不到消息,连程老爷子的人脉都打听不出更多。 要想知道详情还是要想办法从府衙那边打听。 “黄家主要做的什么生意,和动物生禽类可有关联?”白拂琢磨片刻后问道。 之所以这么问,白拂自然有她考量。 黄家家大业大,能到黄家来送账簿的掌柜,那必定是有一定身份的,一路上吃住都有保障,接触贫民瘟疫的可能性照理说不大。 所以动物生擒这个传播途径也需要考虑考虑。 动物生禽? 程老爷子有些莫名看白拂一眼,这小子被黄家求亲居然没想着去调查下黄家家底? 随即他语气略带嘲讽地开了口: “黄家自视清高,怎么做这等低贱生意,他们做的都是书铺,当铺,香料铺,瓷器铺子,医馆这些上得了台面的。” 白拂听出了点什么,又问道: “那程老爷您除了做柴火生意,是否也有其它营生?”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程老爷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继续,仿佛真的不值得一提。 白拂一笑。 “那不知道我这蜂窝煤生意在程老爷眼里可上得台面?” 程老爷捋了捋胡子,笑了声。 “老头我当年被冻怕了,靠的就是这柴火生意起家,所以不仅不觉得你的生意上不得台面,反而觉得甚好。” “那就对了!难怪我觉得和程老爷子你谈得来!” 白拂一脸坦然地奉承: “对我白拂而言,生意只有赚钱和不赚钱两种,没有什么上得台面上不得台面之分,之所以问您是否有其它营生,是想拜托您打听一些事情。” 程老爷看白拂的眼又亮了几分,答道: “程家还有些寿器铺子,药材采集铺子,屠铺,粮铺。” 都是民生买卖啊,白拂眼睛一亮,高兴道:“那这事找您打听准没错!” 第175章:防疫 从程老爷家出来,白拂本想回小溪村找罗锦写些东西。 但街上已经开始宵禁,估计城门也快关了,便按捺住心思回了德天阁。 快到德天阁门口,远远看到一辆马车,本以为是云旗的人,待走近才知道是斐公子带着小思和阿礼来了。 “这么晚你们怎么来了?”她惊讶问道。 小思跑来拉住她的手,仰头脆生生道: “小白,你几天不回家,我和爹爹担心你,下了学便来寻你。” 虽然没必要,但不知怎么,白拂目光对上小思关切的小眼神,莫名觉得心中一暖。 “谢谢小思。”白拂忍不住在小思脸上捏了一把。 斐公子走了过来。 她牵着小思的手,对上斐公子目光,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是小思闹着要来的吧?” 斐公子微微一笑,没答,不过沉默已经给了白拂答案。 小思不乐意了,小嘴嘟起: “才不是我闹,爹爹明明也很担心,还亲自去了府衙打听呢。” 这事白拂倒是不知道,微微惊讶。 斐公子解释:“那日说出了人命,去府衙看看有无消息,未有人告官,所以未提。” 难怪,白拂看一旁阿礼手上还提着食盒,道: “都进去吧,宵禁了,今晚只能歇在这儿了。” 知道小思要来找白拂,大丫给打包了吃食,折腾一天白拂正好也饿了,大口吃起来。 “铺子的事,有进展吗?” 小思已经吃过,不停给白拂夹菜,白拂停歇的功夫,一直没插上话的斐公子问道。 白拂摇摇头。 “那个急不来,现在有个更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何事?”斐公子递上一杯水,“慢点说。” 白拂接过水喝了一口。 “你来得正好,今晚帮我写些东西,然后明日你能带我去见俆知州吗?” 斐公子不再多问,点点头,“好,吃完再说。” 吃过饭,白拂将需要程老爷帮她打听的消息和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怕斐公子第一次合作,不像罗锦那般轻车熟路,她又慢慢详细解释一番。 斐公子听完,略作沉吟便开始书写。 不一会儿,一份调查计划便成形,白拂拿着读了一遍,忍不住夸赞: “想不到我们第一次合作这么顺利!” 她和罗锦可是互相折磨了一阵子,才培养出如今这般默契。 斐公子拿起另外一张纸,蘸好墨,问道: “明日和俆知州要谈的话,是不是也要写一份?” 白拂点头,“对对” ... 翌日。 一大早俆知州还在吃早饭,就听说斐公子上门找他,很是意外,饭也顾不得吃完便跑去会客厅。 “子宴你...” 他风风火火跑来,正要说话,抬头便见好友身边还有白公子,到嘴的调侃便收了回来,道: “这么早白公子也一起过来,可是有要事?” 这几日镇上关于蜂窝煤的流言他自然是知道的,还特意问了斐公子,斐公子告诉他不要多心,只要注意通风就不会有问题。 听完他稍稍安心,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多少。 加上家里的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反对,便同意停了家里蜂窝煤,打算观望一段时日再说。 这白公子突然找上门,想必是和这事有关。 想到这茬,俆知州面上有些尴尬-- 毕竟这蜂窝煤到底有没有毒,他也不知道,他想帮忙也帮不上啊,万一让他出面辟谣... 俆知州轻咳两声: “这蜂窝煤的事...” “知州大人,蜂窝煤的事急不来。” 白拂自然看出他的神色变化,便先一步打断俆知州的话,直截了当问道: “我想知道,黄家是不是有瘟疫?” 俆知州还沉浸在蜂窝煤带来的尴尬中,闻言一愣,接着面上一惊。 “已经传开了?” 不可能啊。 他接到府医消息立马就派了最得力人手去处理-- 按照摄政王前年下达的瘟疫紧急处理方案,先是做了隔离,然后为避免引起民众恐慌,对外严格封锁消息。 白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看好友一惊一乍的样子,斐公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是,你先别激动,找个安静地方有事跟你谈。” 知道事情严重性,俆知州收了惊讶神色,带两人进了书房。 徐知州大致将情况讲了讲。 黄家第一个病例发生在十日前,是个外地赶来送账本的掌柜。 那掌柜的在路上就有了症状,看了大夫说是受了风寒,注意保暖和休息即可。 谁知见过掌柜后,黄家人先后陆续发病。 官府之所以行动这般迅速,是因为提前给民间大夫下了通知,要求有十人以上相同病症的,必须及时汇报给府衙。 黄府如今的确诊人数已有十数人,因为封锁及时,黄府外暂时没有疫情来报。 那就是病源暂且只在黄府内,还算可控,白拂心中微安。 她又问了一些基础问题。 发现确实是区别于个体感染性疾病的群体性传染性疾病-- 新得病的,都是直接或者间接与患病者有接触的。 于是她将自己的浅显推测与现代常用应对法子说了。 俆知州安静听完,看向斐公子。 斐公子也不多说,直接将昨晚写好的内容递给他,道: “具体方法和注意事项在此,你看看,若有不懂的可以问。” 俆知州将信将疑接过,翻开,沉眼看了起来。 “隔离,饭前便后洗手,进出口罩遮面,保证水源清洁,这些没问题,可在黄府用酒精消毒、配合中药熏蒸...这个真有效果吗?” 俆知州问道。 关于酒精,他自然是听斐公子说过,但他与秦夫子一样,持怀疑态度。 “跟艾草比起来,酒精更快速有效。” 白拂耐心解释,她那日在黄府闻到浓浓艾草味道,想必他们目前主要用的艾草。 徐知州沉吟片刻。 “对患病之人可有效?”他问道。 白拂看徐知州一眼。 这是在问她酒精能不能驱赶患者身上的外邪吧,古代把艾草的杀菌消毒作用看做辟邪。 哎,咱真的是专业消毒,不驱邪啊。 白拂摇摇头: “治病那是大夫的事。” 她不是医生,如今只知道极大可能是传染病,并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疾病哪种病毒,只能预防和抑制为主。 徐知州有些失望。 病情发展得很快,请了不少大夫去看都不见断根。 每一个发病者都可能是病源,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控制不住。 不知道是真的忧心,还是对她的法子不信任,徐知州的失望表现得很明显,白拂想了想,问道: “最初发病者都和那掌柜有直接接触?” 刚才白拂没细问,徐知州也没细说,只说那掌柜去了黄府后,黄府的人就陆续发病了,怎么个陆续法就不知道了。 徐知州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便说了: “不是,只有二老爷二夫人见过掌柜的,不过最先发病的不是他们,而是黄老夫人,黄老夫人和那掌柜并无接触,不过二夫人见过掌柜当日去见过黄老夫人,大夫推测可能是老人家身子弱先扛不住发的病,然后是黄府公子小姐还有姨娘陆续发病。” 对黄家人口结构不熟,白拂听得有些晕。 她思忖着说道: “若黄老夫人先得病,也可能是黄老夫人最先接触病源,而那掌柜和黄老夫人没有接触,你们如何断定是被那掌柜传染的?” 徐知州被问得一愣,道: “只有那掌柜的有过相同症状,不是他是谁?” 这话不无道理,虽然那掌柜到黄家时据说已经恢复,但不排除还有传染性,老人体质弱先发病也说得通。 信息有限,白拂不是专业人士,一时也没有明确头绪,沉默下来。 徐知州与斐公子对视一眼,斐公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黄家那边有医官们看着,徐知州倒也没那么急,反而莫名有些期待白公子提供些新思路。 “黄二老爷是何时发病的?”白拂思忖着问道。 徐知州:“黄老夫人生病后,黄二夫人去伺疾,三日后黄二夫人发病,紧接着黄家几个公子小姐也陆续发病,黄二老爷差不多也是那时候发病的,昨日最新发病的是黄大老爷的姨娘。” 白拂不解: “不是说有十多个人确诊吗?就没有下人确诊的?” 徐知州,“有,还有府里的几个管事和婆子,其中黄二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比黄二夫人先发病,这也是为何大夫们认为是黄二夫人传给其他人。” “其它下人都是什么身份?” “有黄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有公子小姐身边的人。”徐知州含糊说道。 他哪里知道得那么仔细? 白拂点头。 那还算合理。 若只是黄府主子们得病,白拂免不了又自动脑洞发散觉得是阴谋诡计。 白拂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出另外一个可能: “不一定有相同症状才是病源,有时候没有症状也可能是病源,你们最好调查每一个发病人的发病时间,发病前后接触了哪些人,那些发病的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特点之类的,然后一一排除病源。” 没有症状也可能是病源? 徐知州被这话说得有些糊涂。 但看白公子那不容置疑地神情,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目光投向好友-- 若不是因为信任和了解,子宴断然不会直接将白公子带来找他。 果不其然,斐公子直接对他点点头,道: “如今也没有其它对策,调查一番,或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徐知州沉吟片刻应下,当即喊来人安排下去。 “白公子懂医术?”徐知州问道。 白拂本想摇头,想到自家酒精需要一些权威背书,忍住了,颔首谦虚道: “略懂一些。” 徐知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刚才公子说的酒精...此物上哪里取?” 斐公子看向白拂。 白拂知道斐公子有些话不方便说,便主动接过话茬: “小溪村,我让人安排送来,不过这些酒精是我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做出来的,价格不便宜,徐知州最好先去问问黄家意见。” 她还是习惯先小人后君子。 俆知州却觉得没必要,直接拍板。 “不用问了,关系到阖家性命,再贵黄家都舍得用!” 这几日隔离也花了不少银子,黄家大老爷已发话,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既然俆知州如此肯定,白拂自然也不会客气,又交代一些使用注意事项后便和斐公子出了府衙。 “为何有人是病源却没有症状?” 上马车后,不知是否为了缓解车厢内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斐公子主动开口问道。 白拂也有些局促,于是看破不说破,尽量通俗易懂地给他解释一番。 不过解释总有结束的时候,解释完两人又恢复了无话可说的状态。 今日是安哥儿驾车。 这车是云旗给白拂安排的专座,心思都花在舒适度上了,车厢并不大。 因为外边还冷得厉害,窗帘都关得严实,黑得白拂只看得到斐公子淡淡却明亮的眼睛。 斐公子亦是如此。 他发现白拂每次跟人说话时都喜欢看着对方眼睛,不躲不闪,看起来认真又坦荡,没有一丝一毫女子的娇柔含蓄。 有几次,他从对方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莫名觉得心中微微异样。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类似的目光。 相反,从小到大,他身边出现过无数次比这个更专注更传神的目光。 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眸子里有他。 却不似其它女子那般,只有他。 他之外,那眸子里仿佛有更大天地,而他只是那片天地中的小小一景,除此之外,不掺和更多的其它情绪。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时,她似乎也是这般目光清澈看着她。 那日她看到他时,眸子里有闪过一瞬惊喜,是那种看到值得赞赏之美的惊喜,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认真又诚恳地表达感激之情。 这也是他为何不顾小思反对,在她提出下船之前,没有请她离开。 他一直好奇。 他之外的那片天地,是怎样一片天地? 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 小小空间里有种意味不明的气息在流动。 最终是白拂打破了沉默,她再次看向斐公子,很废话地问道: “多谢陪我跑这一趟,今日不去上课真的没关系吗?” 小思一大早被阿礼送回去上课了,斐公子是特地留下来陪她办事。 “今日有其它夫子在,不碍事。”斐公子答道。 白拂哦一声。 两人自从那日后便没再提过互助的事。 白拂迟迟没给人答复,斐公子也没催过,只有小思昨日在耳边絮叨说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急着回绝之类的话。 小思还自我反省说以前都是她不好,担心爹爹被抢走,怕后娘欺负她,所以故意不告诉爹爹自己在白麓镇遇到她。 又说,爹爹一直很惦记她,除了簪子,之前还一直托徐知州找她。 “小白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当我后娘,我保证不会让爹爹纳小妾。”小丫头一脸真诚说道。 白拂听得目瞪口呆,又有些哭笑不得。 以她对斐公子和小思的了解,断然不是斐公子让小思这般说的,她能感觉到小思确实是诚意满满,但她还是不想,便实话实说了: “我那日其实是着急才想出一些应急之策,后来再三考虑,还是觉得不该将就,若非要找个人成亲,还是想找个彼此有感情基础的人过日子。” 而你爹明显不是那个人。 自从知道有特殊科考这条路子,白拂就没再考虑过将就,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听特殊科考的规则。 要不是这几日被这事那事给耽误了,她早就答复斐公子了。 白拂看一眼身边光风霁月的男人,有些想不明白。 好好的大帅哥,怎么就绝情绝爱了呢? 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也辛苦了,要不先送你回去歇息?”她问道。 “无碍”斐公子说,“等你忙完一起回去便可。” 白拂点头。 程老爷家做的民生生意,万一有瘟疫爆发,有些消息说不定比俆知州还要灵通。 如果程老爷推测没错,北边的疫情只会更严重,白拂想着可以根据程老爷寿器铺子药材批发铺子的生意变动来推测疫情进展速度和范围。 这关系到负责运输煤炭镖师的人身安全,也关系到后续蜂窝煤是否能持续供应。 早知道早做对应。 “你似乎对疫情格外上心。”斐公子道,“除了那句预言,还有其它原因吗?” 白拂揉了揉太阳穴。 “我最近也不知怎的,老做一些关于瘟疫的梦。” 斐公子蹙眉,“以前不曾如此?” 白拂:“从来没有。” 斐公子沉默一刻,又问:“梦里是何景象?” 白拂:“死伤无数,民不聊生。” “是痘疫吗?” “不知道。” ... 南区,程家。 白拂报了名号后,就被守门小厮直接带去见了程老爷,程老爷知道他今日会来,早早就开始等了。 沉眼看完白拂的信,程老爷子点点头,递给一旁的管事,“誊抄下来,发到各个铺子,让照着白公子吩咐做。” 管家应是,拿着信离去。 白拂见事情交代清楚,便要起身告辞。 “多谢程老爷帮忙,如果有我说的那些情况出现,请务必及时告知,程老爷事忙,小子就不继续叨扰了。” “等等” 白拂起身,程老爷也跟着起身,“时间尚早,白公子这般辛苦奔波想必还没吃上饭,我备了些酒菜,不如吃完再走?” 白拂刚要说还有人在外面等,已有仆从丫鬟鱼贯而入布置餐桌。 眨眼的功夫就是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 白拂:“......” 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她不好推迟,只好在程老爷殷切目光下坐下来,“那就恭敬不容从命了,不过我还有些急事,只能简单吃一口。” “赶紧吃吧。”程老爷子体贴地说道。 确实有些饿,白拂大口吃起来,想起斐公子也还没吃,便让程老爷打包一份。 程老爷使了个眼色,一个丫鬟退下,不一会儿,一个俏丽娴雅的女子提着食盒而入。 “这是刚出锅的,还热乎着,白公子路上可以慢慢吃。” 那女子贤惠地说道。 白拂刚喝了一口热乎鸡汤,闻言抬头想说声谢谢,不期然对上女子目光。 那女子神态含羞带娇,见白拂看过来,忙红着脸移开视线。 再看程老爷,正在一旁满意地捋胡子,脸上笑意不掩。 白拂:“......” 因为太优秀,一个个都逼他露出女儿身啊这是。 白拂轻咳一声,想了想,想开口,却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尴尬挤出一丝笑,埋头加快进食速度。 吃完告别程老爷,提着食盒出来,上了马车看到斐公子在车里开着窗口看书,白拂习惯性说道: “马车里这么暗,看书对眼睛不好。” 斐公子放下手里的书,“无碍,习惯了。” 白拂忍住问他视力的想法,将食盒递过去。 “等久了吧,程老爷太热情非要留我吃饭,我给你打包了一份。” 斐公子道谢接过,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你与这位程老爷非亲非故,为何他如此热心帮忙?” 白拂无奈摊摊手,“可能因为我太优秀了吧。” 斐公子拿食盒的手一顿。 “何意?” “还不是跟黄家一样,想跟我结亲呗。”白拂道,“程老爷说他家孙子孙女多,不需要我入赘,只求结亲。” 说罢不动声色打量一眼斐公子反应。 可惜斐公子此刻脸上依旧淡淡,好似此事与他没有太大干系。 好吧,果然小思说的那些话不能信。 臭丫头。 老误导她。 白拂想了想,决定将话说明白: “假成亲的事我考虑过了,觉得这个法子代价有些大,还有一个月,我应该可以自己想法子。” 闻言斐公子撩起眼皮,神色无波看过来,“什么法子?” 似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好奇。 白拂道:“我听秦十三说参加特殊科考可以免除婚配,打算去试试。” 特殊科考一事斐公子知道,能否免除婚配他没关注过,不过既然是秦十三说的,想必不假,斐公子道声好没再多问。 白拂又看斐公子一眼,问: “那你那边的麻烦,能解决吗?” 当初说的是互惠互利,现在因为她单方面不需要而作废,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问一问,古代父母在子女婚姻上有一票否决权以及自作主张权,想想都觉得恐怖。 “不用担心。”斐公子淡淡一笑,“能解决。” 第176章:高手 接下来白拂要去找元子泰,没让斐公子陪同,送完斐公子自己一个人走了。 防疫的事情安排完,白拂打算赶紧解决蜂窝煤的流言。 不管黄二老爷当初设的什么局,眼下指望他们主动来解决是不可能了。 听了白拂打听来的消息,元子泰很满意,当即兑现承诺让人拿着管家给的令牌去安排。 “你当真只是为了解决铺子麻烦才帮我?”元子泰看着白拂意味深长问道。 白拂:“不然呢?” “若只是为了帮我,你大可不必为黄家想法子解决瘟疫。”元子泰道。 这说的是她将酒精推销去黄府,又帮忙出谋划策的事。 白拂哦了一声,“原来是你派人跟踪我。” 这反应能不能更假一些? 暗卫回来就说白公子应该是早就发现他了。 元子泰唇角抽到快飞起,却没有否认。 他为何不亲自去打探? 那是因为以他的身份,注定很多消息传不到他耳朵里。 他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替他去打探,然后让他的人从中探取有用消息。 暗卫将今日府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他有些意外白拂除了帮忙打探消息,居然还试图主动帮忙。 除了另有所图,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白拂笑笑: “其实这也不算帮黄家,我是个商人,黄家也正好需要我的货物,一手钱一手货的事,不做岂不是傻子?” 元子泰蹙眉。 “就这?” “嗯,就这。” “那你的法子到底有没有疗效?” “病急乱投医,听说你们黄家连和尚诵经、道士驱邪都请了,也不多我这一个。”白拂懒得解释了,随口胡诌道。 元子泰:“......” 你这样明目张胆说出来,真的不怕黄家秋后算账吗? “不要以为我外甥女儿心悦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半晌他说道。 白拂翻了个白眼。 “你这总喜欢将简单事情复杂化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现在是我在为所欲为吗?我还有很多账要等着黄二老爷恢复后好好算一算呢!” 元子泰不说话了。 白拂起身要走,又被他喊住,“若你真有法子帮黄家,事后必有重谢。” 白拂摆摆手,没走两步回头道: “你的人,再跟着我就别怪我出手了。” 元子泰做了个手势,白拂感觉到那道气息消失,这才满意离开。 翌日。 白拂与云旗去了元德书铺。 看到书铺果然如打探到的那般恢复了正常营业,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虽然元子泰那边说已经安排好,但她不喜欢将事态交给别人掌控。 听说是黑宝石的老板亲自来了,掌柜的慌慌张张跑出来,“白...白公子。” 云旗呵了一声。 “原来你认得白公子啊。” 掌柜的抹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关于此事,还请公子听小人说几句。” 白拂淡淡看那掌柜,态度还算和气,“今日来就是来听你说的。” 掌柜的忙请二位入座,恭敬上了茶才说道: “我们东家并无恶意,您迟迟不露面,东家心急,便想让我们配合他演这出戏,绝对不是为了害公子。” 虽然已经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云旗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整件事不是恶意难道还算善意不成? “你们是演戏,我们可是亏钱。”白拂今日不打算争对错,只不咸不淡说道。 “是是是” 掌柜其实有些纠结。 照理说这话不能他来说,应该等东家来澄清,这样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这也是他得知东家生病后决定关铺子的原因。 但福王爷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不许隐瞒,全力配合。 罢了,东家也不知道合适才能恢复,福王爷的命令也无法违背,只能先这样了。 他态度谦卑继续道: “东家原本说这事只让它发酵一两日,等白公子您露了面,他立马安排人去澄清误会,保证不让您吃亏。”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画,大概有现代挂历大小。 “这是我们老爷提前让人做的,足足一万张,用来宣传安全使用蜂窝煤的重要性,能让安全用煤的念头更深入人心。” 白拂接过看了看。 是挂画,用图片形式宣传安全用煤的必要性和注意事项。 有点类似现代的安全宣传册。 内容通俗易懂,简单好记,确实比她铺子里的文字说明要好。 关键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 掌柜的暗暗观察白拂神色,见他露出意外神色,松了口气,又道: “老爷说了,这么一闹短期看虽然有害,长远来看,对白公子您可是有百利。” 好赖话全被你说了。 云旗呵了一声,“怎么就有利了?” 掌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老爷说,都是自己人,事情可控...而且这样闹一闹大家都长记性,以后出事便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扣在白公子头上。” 哈。 云旗也是无语了。 敢情黄家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 瞧瞧那话说的,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开始以自己人自居了。 想得也够长远的。 也够美的。 云旗板着脸: “那这几日我们的损失,以及之后的损失,你们老爷可是打算补偿?”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当初没想到东家那边会有突发状况,也不知道事情会发酵得这么快...大掌柜不答,继续解释道: “小的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这样,那日事发之后,府里突然传出消息说东家病了,让我们不要声张,一切事情等老爷安排,小人这边也联系不上老爷,一时没了主意,而且您一直不露面,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这事得怪自己没早点露面。 白拂有些无语。 这掌柜的只口不提铺子关门的事,是当她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不过她在这和掌柜继续深究细枝末节没有太大意义,解决问题还是要找黄二老爷。 “大掌柜先按照你们老爷先前的计划赶紧操作,因为你们造成的损失我会列个清单,到时候跟你们老爷见面谈赔偿。” 大掌柜的忙点头。 “是是是,既然公子同意与我们老爷见面谈,我们自然要照公子说的办。” 恭恭敬敬送走白拂一行,一旁二掌柜上前来。 “大掌柜,咱们关铺子几日的事,若是被东家知道...” 大掌柜目光还跟随着白拂,闻言瞥了二掌柜一眼,“我倒觉得白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何以见得?”二掌柜问道。 大掌柜:“他今日来,连福王爷都没提,只问了两件事,一个是钱,一个是解决问题。” 二掌柜琢磨了会儿,还真是这么回事,叹口气道: “干脆是干脆,但这样的人,要么不开口,开口可能就来个大的,据我所知黑宝石这几日的损失不小。” 大掌柜倒是不担心这个。 黑宝石就那么大,再怎么损失,在黄家财力面前都不值一提,而且东家既然用了此计策,心中必然有其它补偿法子。 “要大的自然要找大人物谈,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 从元德书铺出来,白拂便回了小溪村。 罗锦小亮小思还在学院没回,巴格小四儿都在工坊忙,家里只有乐婶子和来帮忙看福娃的卢氏。 看到白拂突然进来,卢氏惊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拂过去将福娃抱过来逗弄。 谁知刚抱过来没多久,福娃就哭了,白拂将她还给卢氏: “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去看看吧。” 卢氏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去了倒座房专门布置出来的屋子。 乐婶子笑道:“公子累了吧,我给您烧水洗澡解解乏?” 白拂点点头回了屋。 李枣又来送新鲜蛋,“公子是不是回了?”他问道。 乐婶子正在烧水,让李枣自己将篮子送进伙房,李枣出来主动拿起桶子帮忙打水。 做完这些,他还没走四处找活儿干,乐婶子猜到他是有话跟公子说,便由着他了。 白拂出来时,李枣在帮去茅厕的卢氏看福娃,白拂被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给逗乐了。 正乐呵着,小思小亮下学回来,见到她两人简直乐坏了,拉着她问东问西。 直到大家都回来了,李枣都没找到机会与白拂单独说句话。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白拂见他闷哼哼要走,开口留饭,李枣倒是没拒绝,去了灶房帮忙乐婶子端菜。 “他怎么了?”白拂问巴格。 巴格也不知道李枣怎么了,不过他还是认真想了想,“莫不是这几日我晚上睡过头没跟他换班,他来告状的?” 巴格白日在工坊忙辛苦,晚上值夜困得不行,说好让李枣到了时间将他叫醒,可一觉醒来总是到了早晨,问李枣怎么不叫他,李枣都说叫了但是叫不醒。 吃过饭白拂将李枣叫进书房。 “晚上要是太辛苦,以后就多叫几个人换值,你白日也有事,不用每天晚上过去。” 李枣面上就是一僵。 他哪里是嫌晚上太累,他是觉得跟其他人比起来,他做的事太轻松,显示不出他的价值。 “鸡鸭鹅我爷奶帮着看,不累。”他闷闷说道。 白拂挑眉。 “所以?” 李枣一咬牙。 “酒工坊,还有煤工坊那边的活儿,我都能干。” 白拂听明白了,考虑一番后同意李枣白日去煤工坊那边。 虽然现在煤工坊不忙,但修建新工坊没停,小四儿也忙不过来。 李枣乐滋滋走了,不多久小四儿苦着脸来找白拂。 “公子,李枣这尊大神去煤工坊,那不是给我添乱吗?” 白拂撇小四儿一眼。 “他现在连福娃都会抱了,能添什么乱?你也不要老拿以前的眼光看他,他答应好好配合你。” 小四儿还是有些不乐意。 虽然他娘也说李枣变了很多,但他童年被支配的阴影,想要忘不容易。 白拂也不勉强他。 “你尽快将李枣教好,然后你带人去负责新工坊那边,那边规模更大有得你忙,应该没什么机会碰头。” 也只能这样了,小四儿知道公子回来一堆事要处理,自己也不好添乱,勉勉强强应下这事。 数日后,天宫每月一次正式擂台的日子。 白拂拉着女扮男装的云旗去凑热闹,遇到同样来凑热闹的元子泰。 见到对方两人都是一愣。 虽然都没有说话,两人从彼此目光里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你铺子的事情还没解决,你居然有心情来凑热闹?” “你外祖一大家都还在被封锁,你居然有心思来凑热闹?” 两人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唇角,各自走开了。 天宫的正式比武规矩很有意思。 不同于平日的六场同台,这日只有两场。 一场是守擂台,一场是攻擂台。 高手由低到高分为九级。 守擂是由一名五级高手常年震场,不怕死的都可以去挑战,若赢了可以直接拿到天宫颁发的六级高手令牌。 攻擂台则是要花钱的,不管输赢每场一百两,可以指定对弈高手的等级,一等到九等高手任君选择。 “这个高手令牌有什么用?”白拂好奇问道。 云旗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小声在白拂耳边解释: “一到五级可以直接来咱镖局当低中高三个档次的镖师,五级以上的可以去给权贵当护卫,六级可以开馆收徒,九级可以给皇帝公主当暗卫。” “那九级以上呢?”白拂纯粹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嘴。 云旗古怪看白拂一眼。 “那就是另一个世界,暂且不提。” 白拂怀疑云旗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看破不说破,没有再问。 她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今日天宫人不少,大多围在攻擂台,守擂台没什么人,只有白拂云旗这种不想被挤而推到外圈的人。 因为离得近,白拂顺便打量了一番守擂高手。 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那壮汉正蹲在地上画圈圈画得起劲。 白拂探头看了几眼,那壮汉似是有所察觉,一个视线扫过来。 “你打吗?” 他倏地站起来问道,语气隐隐透着兴奋,“不要钱的。” 白拂赶紧摇头。 “不要钱也不打。” 笑话,她都还没见识各个等级高手的水平,怎会傻不拉几上来就找个五级高手练手。 高手失望地收回视线,回去继续蹲着画圈圈。 背影都透着萧瑟的气氛。 就在这时,攻擂台响起欢呼声,白拂看去,是个瘦高的年轻人上台,挑战一位一级高手。 瘦高年轻人用剑,一级高手也用剑。 白拂怎么看怎么觉得一级高手与那剑不太搭,云旗又凑过来小声给她解惑: “挑战者用什么兵器,高手也得用什么兵器,说是尊重挑战者。” 白拂哦一声,安静观战。 挑战者有点功夫底子,气势很足,一级高手自然也不弱,两人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废物,明明一招就能打下去,非要磨蹭这么久,当这是耍猴戏吗?” 白拂回头一看,那个五级高手不画圈圈了,靠在柱子上一边看一边吐槽,看白拂看过来还对她咧嘴友好笑了笑。 白拂:“......” 想必是太寂寞了。 白拂回过头继续看比赛。 大约三十招后,第一位挑战者被打了下去,第二个挑战者上场。 又是三十招后,第三个挑战者上场。 交钱进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前边被各种形状的脑袋堵了严实,白拂与云旗都不得不踮起脚尖遥望攻擂台。 “小兄弟,你俩个子太小了,要不你们上来站着看?” 五级高手似是看不过去了,语气颇为嫌弃地说道。 白拂没动。 云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拉了吧白拂,“交了钱,看不到太可惜了。” 说完不等白拂说什么,拉着柱子跳了上去。 白拂看一眼那高手,高手没看她俩,正津津有味看着那边攻擂台。 就在这时,前边响起惊呼声,那高手还拍着柱子说了句妙啊,云旗也是一脸看到好戏的兴奋。 白拂来了半天,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闹,也好奇那边能有什么好招妙招,便不再犹豫跳了上去。 她这边刚站稳,便见那高手又喊了一声好,还顺手敲响了一旁的锣。 这一番操作又快又猛,势不可挡。 云旗离锣最近,猛听到声音被吓一跳,一脸惊讶看着高手,高手则一脸兴奋看着两人,“开始吧!” 白拂:“??????” 开什么开,屎什么屎? 一声震天锣,成功让攻擂台那边的人都转了过来,看清这边情况,人群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的天,今日居然有人上守擂台!” “天什么天,肯定又是被老剑骗上去的。” “哎哟,这么瘦俩小子,我看不死也得残。” 二楼贵宾包厢的元子泰也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站起身。 那小子功夫这般高? 那日他根本没见到白拂出的什么暗器就晕了,身子酥麻了好几日才完全恢复过来,事后他猜过这小子是几级,可惜没有头绪,原来是五级以上。 这么想他也就释然了。 嗯,五级高手,勉强配得上他的外甥女。 云旗反应过来后立马怒了,“我们是被骗上来的,不算!” 五级高手嘿嘿一笑。 “哪里骗你们了,打完你们可以在这里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白拂想了想:“那我们不看了。” 说着她拉着云旗就要下台。 一道劲风袭来,两人察觉到,都往后退了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武台中央。 “放心,只切磋,不会让你伤了残了。”高手说道。 白拂:“二比一,不公平。” 高手:“一比一,不经打。” 云旗:“......” 白拂:“我是说,万一我们赢了,难不成要一块令牌对半分吗?不公平。” 云旗:“??????” 高手哈哈大笑。 “有意思,你们要是能赢,我保证给你们两块。” 白拂:“你是骗子,我不信。” 高手唇角抽了抽。 嘿,臭小子不上当了。 他招手喊来武馆管事,“告诉他们,若他俩能赢我,是不是给两块令牌。” 管事视线在白拂云旗身上一扫,弯了弯唇角,“自然是两块。” 那也得你们打得赢啊。 老剑已经许久不曾有败绩了。 白拂在云旗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再云旗诧异的目光中拱拱手,道: “那可以开始了。” 云旗自小习武,功夫还行,有三级令牌在手,有机会挑战五级高手说实话她有些小兴奋。 原本她有些担心白拂,但刚才白拂跟她说,若打不了,交给她。 瞬间她就安心了。 这语气,不是高手是什么? 于是她也愉快地拱拱手:“开始吧。” 五级高手搓了搓了手,贱兮兮笑道:“受教了。” 三人齐齐出手。 这本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 却一不小心成为天宫有史以来最大一场悬念。 先是两个年轻人的攻击被高手一只手全挡了回去,高手在笑,两个年轻人一脸严肃。 渐渐的,局面有些变了。 变成高手虽然还在笑,却用了双手,两个年轻人,一个在咬牙,一个在笑。 在咬牙的是云旗-- 原来五级和三级是这样实力悬殊。 在笑的是白拂,随着云旗体力不支靠边站,她终于敢放开手脚打了。 “年轻人,深藏不漏啊。” 当武台中央只剩两人时,高手眸光闪闪说道。 白拂弯了弯唇角。 “大叔你话有点多。” 高手眸光一凛,下一秒,凌厉出招。 白拂来到这个世界后,只上次跟摄政王一起打过群架,那批杀手她不用武器绝对是打不赢的,原本还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弱爆了。 今日这么一比,她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至少她打这个五级,貌似不是那么难,也省得她开外挂了。 不知道多少回合后,倏地一声,白拂将五级大叔抛出了武台。 场下一片死寂。 那小个子是如何做到像扔根柴火一般,轻轻松松抛出一个五级高手的? 下一秒,场馆差点被喧闹声掀翻了。 天啦,天啦,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下子成了六级高手,这简直要逆天了! 要知道,在经商重镇白麓镇,这种事一年都难得出一次! 云旗捧着六级高手令牌走出天宫时还在恍惚。 白拂嫌弃这令牌太丑,随手揣进了兜里。 “我觉得...” 云旗还有些感觉不真实,她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嗯,很好,又肿又疼,是真的。 “咱的业务范围,好像又要扩张了。”云旗嘿嘿一笑道。 另一边。 目送白拂云旗马车走远,元子泰收回视线也上了自己马车。 第177章:入黄府 另一边。 目送白拂云旗马车走远,元子泰收回视线也上了自己马车。 马车没走多久,来到他落脚的宅子。 护卫推开门,元子泰抬脚迈过门槛,不待门关上,身后传来一声鸟鸣,元子泰步子没停朝里走去,一个黑色身影紧随其后进入。 “王爷” 黑衣暗卫单漆跪地,禀告道: “老夫人今日气色更好了些,几位小姐病情有些反复但问题不大,二老爷问题最严重,府内暂未发现举止可疑之人。” 元子泰沉吟片刻。 “本王入府前后,新进黄府的人查得如何?”他问道。 暗卫道: “年前黄老爷子做寿,开恩放了一批奴仆离府,之后新招入府有二十余人,各地掌柜年节又送了好些,前前后后有五十余人,经查并无可疑之处。” 这么多人,还真不好查。 加上现在黄府被隔离,遣散不切实际,明察又怕打草惊蛇,元子泰蹙眉怒道: “这么多人,全都无可疑之处,才是最大的可疑,你们到底是如何查的?” 暗卫低下头。 元子泰没好气挥挥手,“加派人手,继续监视” 顿了顿又道: “顺便看看谁没有按白公子要求行事,重点查。” 暗卫领命离去。 “王爷”另一谋士模样的中年人上前,“这么漫无目的查下去不是个法子,还是要另寻出路。” “石先生有何妙招?” 石先生捻须。 “王爷不是说那白公子懂医术,且与徐知州有些交情,又与黄家有些缘分...不如请他出面帮忙查?” 提起医术,元子泰想起白拂对他说的那番话,呵了一声: “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真的懂医术。” “不管真的假的,能说出点门道,便值得一试。”石先生道。 天黑后,元子泰换上一身黑衣,带上几名暗卫出了门。 他要去看看,那深藏不漏小子的酒精,到底是如何做的。 ... 因为公子再三交代蒸馏酒精最后几道工序,以及仓库都不能用明火,李枣晚上守夜没有用蜂窝煤取暖。 他裹了个大被子,窝在仓库角落的一个挡风棚子里,竖起耳朵,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外边。 其实除了刚开始有些毛贼来光顾,被巴格大叔暴揍后,就不再有人敢来了。 但,这是公子交给他的第一件大事,他不能出篓子砸了他李枣办大事人才的人设! 半夜时分,到了巴格换班时间,李枣依旧没动,为了驱赶瞌睡,他在脑子里不断复习今日小四儿给他讲的煤工坊注意事项。 没想到那看似简单又不起眼的蜂窝煤,需要注意的东西还不少。 光是检验入库原料就有不少讲究,让人头疼。 不过小四儿那家伙都能做好的事,他李枣还能搞不定?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库房屋顶传来一声轻响,是瓦片被踩踏的声音。 李枣一个激灵腾地起身,大喊一声“巴格大叔!” ... 白拂噩梦不断的关键时刻,被急促敲门声给吵醒了。 她抚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眼神茫然了一刻。 不过在听到李枣喊有人夜晚带着火折子夜闯酒精工坊后,她立马恢复清明,穿上衣服跟李枣去了工坊。 巴格已经将打斗现场清理干净,白拂看到被麻袋套住的四个小贼,忍不住笑了。 论套麻袋技术,巴格一如既往,一骑绝尘。 “巴格,你套麻袋的技能好像又精进了。”她笑道。 巴格板着脸,直接将一个麻袋拧到白拂跟前,“他说他是你小弟。” 白拂一愣。 还来不及询问,麻袋里传出一声不情不愿的爸爸。 白拂:“......” 元子泰被带去了白拂院子。 乐婶子还没来,罗锦煮了茶送过来。 白拂看着冻得瑟瑟发抖抱着茶水手还在打颤的元子泰,神情一言难尽。 “你不能因为我说酒精可能没效果,就想着要给我都烧了吧?”她有些无语地说道。 元子泰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过是去看看是怎么做的,谁说我要给你都烧了?” 小四儿李枣齐齐狠狠盯着元子泰。 “酒精见明火会燃,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再晚一步,整个仓库就要烧着了!”李枣冷脸说道。 刚才都被巴格骂了半天了,不知道才怪。 元子泰撇撇嘴。 要不是知道自己差点做错事,他的手下能那般束手就擒? 他堂堂福王爷能这样乖乖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指着脑门子骂不吭声? 白拂让其他人出去,自己给元子泰又续了一杯热茶,想了想道: “酒精对预防传染病确实有效果,没有骗你们黄家,那日不过是不愿意浪费口舌跟外行解释。” 元子泰哼了一声。 白拂当没听见,继续道: “你有这精力,不如去给你外祖家请些好大夫,治病还是要靠他们。” 元子泰:“饶州最好的大夫都在府里。” 白拂:“那你也可以去寻些好药补品。” 元子泰:“自然有人在办。” 白拂:“......那你去找点其它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做?”只要不在我眼前晃,哪里都好。 元子泰黑了脸。 他只是为了验证某些事才过来看看,怎么说得像是他要赖在这里捣乱一般! 他狠狠瞪向白拂,白拂不甘示弱瞪回去,“瞪什么瞪?” “不瞒你说,我怀疑黄府有奸细。”互瞪了一会儿后,元子泰突然说道。 白拂:“哦” 这小子的臆想症又犯了。 见白拂不以为意,元子泰又说:“你未来岳父大人现在情况很危急。” 白拂:“......我没有未来岳父,谢谢!” 元子泰咬牙:“灵儿眼睛都哭肿了。” 白拂:“我又不是大夫。” 元子泰靠近白拂耳边,压低声音道:“当初可是她帮你家义兄安排最好考场的,秋阳也帮过你...” 白拂:“......” “你既然懂些流行病机理,我想请你入府帮忙彻查。”元子泰说道,见白拂莫名其妙看他,又赶紧补充一句: “不用你治病,若你帮黄府顺利渡过此劫,我可以支付两万两酬劳。” 白拂沉吟片刻。 “为何找我?” 这就是可以谈了,元子泰了然一笑: “因为你是唯一说出点不同门道的人。” 现在这情况,多个门道就少一分风险。 白拂若有所思地点头,问: “那你到底想让我查病因还是查奸细?” 元子泰:“你能查病因还是查奸细?” ... 两日后。 徐知州特地来了趟小溪村,斐公子将白拂请去了他的院子。 徐知州此行是来送详细调查结果的。 这次白拂仔细看了资料。 所有患者起初的症状是浑身无力,头疼、并伴有发热,严重的会起疹、腹泻、血便。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伤寒。 但古代伤寒是一切外感热病的总称,对白拂这种外行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资料还算详尽,每个病人发病前后见了谁,去哪儿,吃了什么,都有详细记载。 引起白拂注意的是,续前几日发病的姨娘之后,昨日又有一名姓范的老大夫发病。 黄府一共五名大夫,都有直接接触病患,却只有一个大夫发病了。 “这位大夫除了年纪大点,和其它几位大夫有什么不同之处吗?”白拂指着范大夫的记录问道。 跟着徐知州过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医官,姓齐,闻言凑过来看了看,道: “范大夫曾是御医,被黄府重金聘去家里常驻,比其它大夫更受重视,待遇也更好一些。” “待遇怎么个好法?”白拂问道。 齐医官古怪看白拂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问得古怪,但看白拂确实是一副讨教模样,想了想还是答了: “范大夫在宫中对福太妃照拂颇多,听说黄老夫人和黄老爷子时常与他闲话家常喝酒下棋。” 白拂哦了一声。 黄老爷子喜欢喝酒的事她是知道的,徐知州资料上显示,范大夫确证前连着几日与黄老爷子喝过酒。 但是黄老爷子没事,一起看诊的大夫也没事,唯独范大夫病了... 信息不足,经验不足,对黄府情况也不甚了解,她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低头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截止到昨日,黄府患者一共十六人,其中大多是黄府女眷,男眷只有六人。 按照发病顺序依次是: 嫡长子黄秋阳,嫡次子黄旭阳,黄二老爷,两名管家,范大夫。 古代女子锻炼少,身子没男子结实容易生病,白拂不敢说这个比例不合理。 根据徐知州送来的信息她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突破口。 想了想,她将调查记录推回去给徐知州: “光凭这些还看不出来什么。” 徐知州一愣。 都调查这般仔细了,还看不出来? 徐知州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州府也没其它会看的人,便将记录又推回来: “白公子留着再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呢。” 知道徐知州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急病乱投医,白拂也不推脱,收下册子问道: “我之前说的措施在做了吗?” “做了。” 齐医官答道,“如今隔离区都戴口罩穿罩衫,患者的房间也用酒精擦拭了一遍,日常用品全部换新,旧的烧毁,接触患者的人也都会及时用酒精消毒,” “那再观察几日吧,如果还有人患病,再重点调查。”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还有,没有接触患者的人也要用酒精消毒,要特别注意水源和食物清洁,不可马虎...如果可以,最好所有吃食从外面送进去,不要再额外吃任何东西,这样若还有人患病,可以先排除是食物的原因,调查起来更轻松一些。” 都说病从口入,不管是不是,先排除这个可能性再说吧。 徐知州想了想。 “吃食这个好办,黄家就有食铺,让他们送便可以了,但酒精...” 他看一眼白拂: “你那里量还够吗?” 白拂忙看向数学,酒精的事都是数学在跑,她都还没来得及问。 数学摇摇头。 “黄府太大了,人也多,我们这段时间备的酒精已经被他们拿走一半多。” 工艺有限,提纯速度很慢,要是酒精用完了还没找出病因就麻烦了。 届时,那麻烦可能不仅仅是黄府的麻烦,整个白麓镇说不定都要陷入危机...若能将危机掐断于源头是最省事的。 白拂看向徐知州。 “黄府那边,我能进去吗?” ... “你不必亲自去。” 在徐知州表示进黄府没问题后,斐公子将白拂叫到一旁神情凝重说道。 他之所以答应带徐知州来寻求帮助,并不是想白拂去亲身涉险,也没想到她居然后主动说要去黄府。 “放心,做了安全措施应该问题不大。” 说着她凑近斐公子耳边,压低声音小声道: “我身体好,问题不大。万一被传染了,我还有一点药,应该能保证自己没事。” 随着白拂靠近,瞬间女子的软香袭来,斐公子只感觉耳边热热痒痒,竟有一瞬恍神,懵了一息后才听清白拂的话。 “那也无需你去冒险。”他说道。 白拂没有提她与元子泰的交易,只摊摊手无奈道: “防疫措施终究是我提出来的,如果没有及时抑制住疫情,以后还有谁会相信我的酒精能防疫?” 斐公子定定看了白拂半晌。 她只是为了证明酒精有效? 之前与老师争论时不还说各人有命,信就用,不信就不用,不会强求吗? “老师那时说的话,你不必介意。”他深深看白拂一眼,“你毕竟不是大夫,寻找病因不是你的职责。” 想了想又道: “若是因为你那些梦,你放心,各地官府会加强防疫措施,不会出现大面积伤亡的情况。” 白拂有些诧异地看斐公子。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般坚决反对,转头看其他人都盯着他们在看,于是拉着斐公子胳膊又往角落里走了几步,声音压得更低。 “真的没事的,黄府里那么多人好好的,说明传染渠道有限,我会注意的,有危险我保证立马停止。” 说完这话白拂自己都愣了愣-- 她为什么要对斐公子说这种保证的话? 斐公子又不是她的谁。 这么想着,她笑笑拍了拍斐公子胳膊,道: “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也不给斐公子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朝徐知州走去,“那我稍微准备一下,今日就去吧。” ... 听数学说白拂去了黄府,家里人都吓了一大跳。 小四儿则是气愤极了。 “黄家那么害我们,公子给他们用酒精已经够厚道了,为什么还要去帮他们!你怎么不拦着他!” 数学一脸凝重-- 他也想不通公子为什么会这般做。 见大家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公...公子说我们要对酒精有信心。” 众人:“......” “你傻啊。” 说话的是体育。 他一副你被公子忽悠了你忒傻的表情,“我们自然对酒精有信心,公子也有,那他更不需要去黄家,等着看效果不就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 罗锦与斐公子说完话回来,见大家还在怪数学没拦着白拂,摆摆手,道: “公子已经进去了,这些就不用争论了,我们想想能为公子做什么吧。” 说完他麻利安排分工。 “语文你们还是继续提纯酒精,越多越好。” “小四儿小枣巴格,公子不在,铺子就交给你们了,还有老李匠说剩余院子可以开始建了,你们看着点。” “大丫,这段时间公子的吃食我们要单独准备了送去,你随我去镇上德天阁候着。” 小亮抱着一个包裹跑出来。 “罗大哥,我随你们去镇上。” 罗锦看一眼小亮怀里的东西,那是小白的换洗衣服和药,点点头。 “好,一起去。” ... “王爷,白公子的信” 暗卫将一封信递给元子泰。 元子泰接过来看,看到那么丑的字迹,他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看着人模狗样,写的字简直辣眼睛。 白拂:【我去黄府了,定金一半,即刻交给送信人。条件:让黄二老爷歇了与我结亲的心思,不许记仇,不许捣乱,铺子的赔偿一分都不能少,考场的事也不许再提。】 元子泰:“......” 你确定你这是一个条件? 巴格拿着一万两银票回到小溪村,回家后他将银票给数学,数学恍然: “原来公子是为了银子去的黄府?” 巴格不吱声。 他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结合小白以往的作风,还真有这可能。 哎。 如今他们都这么有钱了,小白怎么还如同以前那般,要钱不要命的。 ... 齐医官与白拂一起进了黄家。 白拂先被带去一间屋子安顿,然后被齐医官带去大夫们日常办公的地方。 一进去白拂吓一跳。 我的天。 黄家好大手笔,这怕是将整个药铺都挪到这里来了吧! 光各种年份的人参就摆满了一个架子,她似乎还看到传说中的灵芝,还有她熟悉的燕窝。 她突然有些牙疼。 两万两似乎要少了。 听到动静,正聚在一起的几名大夫回过头来,其中一人迎了过来,“齐医官怎么亲自来了?” “胡大夫”齐医官拱手行礼,“我来看看师父。” 齐医官曾经在御医所给范太医当助手,唤范太医一声师父,他是年前从元都来的,负责协助州府监督可能爆发的疫情。 这次府衙能反应这么顺利,便是他的功劳。 “齐医官放心” 胡大夫知道两人关系,宽慰道: “范大夫症状比较轻微,已经用了上好的药,已经没有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说着他看向白拂,“这位是?” 齐医官啊了一声。 “这是我的助手,负责替我调查传染途径的事,还请各位多多协助。” 白拂拱手行礼。 “我尽量不干扰各位大夫的工作。” 几位大夫回了礼,等胡大夫作为代表客套几句后,齐医官带着白拂去了范大夫住所。 看着徒弟白衣白帽白口罩齐全,全副武装地进了屋子,范大夫躺在床上还不忘吹胡子瞪眼。 “这么怕过了病气,还来看我作甚?” 齐医官上前行礼,“师傅,现在所有人都被要求这幅装扮,徒儿也不好搞特例。” 这次范大夫倒没说什么。 有婆子进来送午食,齐医官赶紧接过,走到床头搀扶着范大夫起身,“师傅,我伺候您进食。” 范大夫起身后看一眼饭食,眉头蹙起,嚷嚷开来: “这都是什么?今日府里没有做饭吗?” 他之所以愿意待着这黄府,可不就是看重黄府的伙食,简直比皇宫还要奢侈! “师父有所不知” 齐医官知道师父重口腹之欲,忙解释道: “今日起,所有吃食由外面送来,黄府的厨房不再做饭了。” 范大夫瞪大眼睛。 “伤寒与吃食何干?”说着看一眼饭食,“拿走拿走,我要吃小厨房的参鸡汤,去让他们给我做。” 师父是个倔脾气,齐医官拗不过他,起身去喊婆子。 白拂刚才已经不动声色将范大夫屋子看了个遍,屋子里还有酒精的味道,挺干净卫生的,恭桶也按她要求有专门的人及时处理。 见齐医官往外走,她跟了上去,齐医官有些为难地看他,“公子,师父就是在吃食上有些挑剔,这...” 白拂想了想,她也没立场太强硬,便道: “你看着决定吧,不过这之前能带我到小厨房看看吗?” 这个自然没问题,齐医官喊来婆子,一行人朝小厨房走去。 “齐医官”几人刚走出院子,便碰见黄大老爷。 齐医官上前一礼,“黄大老爷。” 自从范大夫发病,黄大老爷愁得不行。 虽然老夫人和几个孩子身子刚刚有起色,二弟夫妇那边也过了危险期,但他最宠爱的姨娘则还在危险期,若没有范大夫这个圣药手撑着,怕是... “范大夫今日如何?”黄大老爷问道。 “尚在初期,还要看后面的情况。”齐医官如实答道。 黄大老爷叹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用药若没有范大夫怕是不行啊。” 齐医官自然懂得黄大老爷的潜台词。 “黄大老爷放心,这段时日暂且由我替师傅选药用药,虽然没有师傅那般手艺好,但应该也不会辱没了师傅的声名。” 黄大老爷匆匆而来求的便是这个,连连道谢,还表示时候必定不会亏待齐医官。 “齐医官要发财了啊。” 等黄大老爷离开,白拂调侃了一句。 齐医官讪讪笑了笑。 黄家从来都是大手笔,这句不会亏待算得上重诺,不过,若没治好,怕只是空头承诺吧,这么想着,他冲白拂行了个大礼: “还请白公子多多帮忙。” 第178章:调查 齐医官刚才跟黄大老爷说了要去查看厨房,黄大老爷便让人喊来管家带他们去了。 管家姓黄,四十来岁,是黄家的老人,也是家生子,为了表示敬重,府上下人都称一声黄大管家。 黄府因为人口众多,大厨房有两个。 一个是给主子们摆宴席用的,一个是平日供府里下人吃喝用的,规模约莫相当于现代公司的食堂。 白拂仔细看了看。 虽然他们今天相当于突击检查,但厨房里一切用具摆放整齐有序-- 果蔬新鲜保管得当,食物都做了及时清理,来不及清理的也放在了加盖的木桶里,整体上来说卫生指数称得上标杆水准。 问了黄大管家,黄大管家说平日就是这般状况,前几日酒精被送来后还彻底消毒了一次,砧板刀具餐具也都全部换了新的。 换下的旧物件全部按照白拂要求用火焚烧了个干净。 白拂不发一言认真看认真听,齐医官见她没有多问,便让黄大管家又带他们去小厨房转了转。 黄府的小厨房就比较多了。 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备了一个,根据主子的喜好各有不同。 例如黄老爷子喜欢喝酒,他的小厨房就擅长做下酒菜; 黄老夫人喜欢吃素斋和养生,她的小厨房就有擅长做素斋和养生汤的厨娘; 黄大夫人喜欢甜食,她的小厨房点心娘子最多; 白拂还意外得知黄秋阳喜欢新奇吃食。 他的小厨房里最多会做新奇吃食的厨子,有的是从大酒楼挖来的,有的是从他姑母福太妃的宫里讨来的。 更有甚者,还有直接从街边小摊上请回来的,总之很杂很不拘一格。 白拂忍不住笑了。 想起自己与黄秋阳的几次接触,貌似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爱新奇的性子。 黄大管家说黄秋阳的小厨房最近,于是白拂问黄大管家: “街边小摊请来的厨子具体是什么时候请来的?能让我见见吗?” 倒不是白拂对小摊厨子有什么偏见,而是方才黄大管家说大部分小厨房厨子都是老人,很少换人,只有黄秋阳这边换人进新人勤一些。 黄大管家虽然不知道白拂具体是干什么的,但见齐医官不停看白拂眼色,隐隐猜到其实是这位据说是助手的人负责调查,便不敢怠慢,带着两人去了黄秋阳的小厨房。 如今黄秋阳就被隔离在自己的院子,之前一应吃食都由小厨房供应。 不过府里突然通知明日起一应吃食由黄家的食铺供应,不许小厨房再开伙,大伙儿正不知所措犯嘀咕呢。 白拂没直接进去见人,而是让黄大管家喊来一个婢女带她进了院子,两人在小厨房一角的窗户处看里面的人忙活。 因为今晚是最后一次开伙,大家铆足的劲儿,想将公子平日爱吃的做出来,能备着就备着,不能备着就让公子今日吃个尽兴-- 黄秋阳好不容易症状消退,恢复些许食欲。 他们正跃跃欲试想将公子生病掉下去的几斤肉给养回来,哪想府上突然下了禁伙令,真是愁死人了。 从街上请回来的小摊贩一共两人。 一个是从元都带回来的,姓谭,擅长做一种叫油馓子的炸面食。 黄秋阳骑马不小心将人摊子撞翻,赔了钱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尝了一块,发现味道很是喜欢,便将人请到府上做面食,这次回饶州也带了回来。 另一个是前不久在白麓镇街头找来的,姓金,会做一种用铁锅炒的碎金饭,黄秋阳见着新鲜便请了来。 白拂仔细瞅了瞅,他们嘴里的碎金饭就是现代的蛋炒饭,不过黄府的人怎会满足这种简单食材,金厨子为了讨黄秋阳欢心,来了府上便向其它厨子靠拢。 各种珍惜食材往里头添,约莫现代顶配版的扬州炒饭能与之一拼,香味扑鼻,色泽勾人,看得白拂都口水直流。 这黄秋阳还真会享受。 同时也感叹古人的智慧真不容小觑,炒锅才出来不久这么经典的炒饭就被人琢磨了出来。 不过她今日不是来看美食的,她着重看了厨师们的装扮是否合规,以及做饭前后清洁做得到不到位。 重点看了新进府的那位小摊贩。 原以为这小摊贩不比其它大厨规范,但不知道是不是黄府管教的严,又或者怕被人嫌弃是小贩出身,这位厨子从头到尾比其他人更守规矩不说。 做完饭用盖子盖起来后亲自收拾了灶台用酒精净了手,事后也没有将口罩摘下来。 其他人也都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来。 看完白拂心中有了数,便示意婢女带她去看院里的水井。 白拂知道的现代伤寒,大多是粪-口途径传播,发生流行的主要原因一般是水源污染。 因此很有必要确认各个厨房的水源。 婢女不明所以,但还是低眉顺眼地领着白拂朝院落里的水井而去。 “平日厨房用的水都是这里挑的?” 在硕大庭院一角的水井旁转了一圈后,白拂问道。 婢女抬起头,略带几分诧异地回话道: “井水只用来洗衣洒扫浇灌,小厨房吃的水都是茗雪泉运来的泉水。” 白拂:“......” 不好意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在小溪村,井水已经是质量最好的水了,洗衣洒扫一般用河水。 白拂清了清嗓子,一脸淡然又问:“其它小厨房也是?” 婢女点头。 “大厨房呢?” 这次婢女说人话了:“大厨房用的井水和雨水。” 白拂拿个小本本刷刷刷开始写:茗雪泉泉水,暂停使用,调查其它患者饭食的水源出处。 现在黄府得病的大部分是主子,主子吃的水又大部分是泉水...黄子泰要求她细心细心再细心,争取不要放过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嗯,这个应该算可疑蛛丝马迹吧? 黄秋阳今日觉得身子舒坦了些,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散步。 毕竟是黄府的主子,哪怕是隔离,也没人真敢将他关在屋子里,或者露出半分嫌弃之色。 黄秋阳实在被关怕了,此刻觉得自己院子的每个角落都值得光顾一番,于是他看到水井旁的两人。 婢女看到他,俯身施礼,“大公子。” 白拂正在写字,她不想让黄家知道她入府的事,匆匆一礼后便低着头,想着黄秋阳这种主子应该很快酷酷走开。 谁想他居然走了过来。 “你这字跟谁学的?” 黄秋阳盯着她手中绑了布条的炭笔,以及写得古里古怪的字,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拂压低嗓音:“我师父。” “你师父是?” “大公子不认识的。” 因为府里人都穿一样的衣服,且带着面罩,也分不清谁是谁,黄秋阳还以为是府中下人,但听回话又不像,“你新来的?” “我是齐医官派来配合调查的。” 婢女古怪看白拂一眼,这位医官怎么声音变了? 齐医官啊。 黄秋阳哦一声,打量白拂一眼,也没再问,转身继续散步去了。 黄秋阳的院子够大,光水井就有三口,白拂看完井,又去看了恭房。 大业国的富贵人家都是用恭桶的,自有下人及时清理,只有穷人家才建茅厕收集肥水。 黄秋阳的恭房奢侈到白拂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黄府,从外面看起来也就是规模大,谈不上奢华。 但里面的陈设用具都是突破一般人想象的,连恭桶上的椅子坐垫都用的上等丝绸,恭桶则是精品陶瓷。 而且白拂严重怀疑这些都是日抛的。 白拂说要看下人如何清洁恭桶,要全流程,婢女有些为难: “这恭房只能公子用,也不知道公子何时来--” 刚未说完,下人传话公子要来恭房。 白拂赶紧与婢女退了出去。 黄秋阳出恭出来,立马有小厮进入恭房将陶瓷恭桶抱出来,加了盖,白拂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小厮出了院子后门,走了许久,来到一个恭桶集中处理的地方。 将污秽物倒入一个更大的桶里,然后,果然,真的将恭桶给扔了。 白拂拉住往回走的小厮。 “那些污秽物如何处理?” 小厮道:“每日三趟送去府外,以前是送去粪厂,现在由府衙派人送去专门的地方处理。” 白拂拿出小本本刷刷刷写起来,写完又在这个不太美好的地方待了一会儿,确认没有遗漏才和婢女离开。 齐医官和黄大管家还在外院等着,见白拂出来,齐医官忙问看得如何,白拂摇摇头: “目前来看很规范,问题不大。” 他们又去了其它小厨房,大都跟黄秋阳的厨房差不多,看不出哪里有伤寒病菌容易滋生的污秽环境。 这日白拂无功而返回了自己屋子。 进屋便看到桌上有一个大包裹和一个食盒。 是罗锦让人递进来的,包裹里还有一封信,说每日给她送换洗衣物和吃食饮品,让她尽量不要用黄府的任何东西。 “果然比我细心周全多了。”她弯了弯唇角道。 第一世环境决定了白拂是个粗犷性子,今日进黄府的决定说不上有多深思熟虑。 只从几个大夫一直相安无事便判断危险可控,又想着自己比这些古人多些现代医学常识,进来看看说不定能得些启发及时找到病。 加上酒精是她推销的。 这第一炮要是打不响,不仅秦夫子又要跟她“论道论道”,后面若痘疫爆发她怕是不好意思开口推销了。 她赚不到钱是次要的,没让酒精发挥该有的效果,眼睁睁看着梦中那一幕在现实中出现,她怕是不会甘心。 好不容易安居定业下来,她还没享受好日子,还想继续岁月静好呢。 徐知州的调查报告显示大多人都有腹泻的症状,加上大夫们判断是伤寒,她便联想到伤寒杆菌。 伤寒杆菌虽然容易传播,但对温度和酒精比较敏感,只要找到根源,以黄府的实力和财力,其实很容易处理。 黄府不是一般人家,出了事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医药养着,事情还算可控。 若传到外面,一般人家哪里有这种条件,扩散开来必定是件劳民伤财的大事。 这些事她若不知道便算了,既然知道总要做点什么。 至于黄府和她还没结算的“恩怨”,那不也不得等黄二老爷好起来发话给她补偿么。 她是很现实的人。 哪怕不说初衷与补偿,光从现实层面来看,黄家是大皇商,她不过是个小小商户,结怨没啥好处。 吃完饭喝完汤,白拂拒绝婢女伺候,亲自拿着食盒去小厨房清洗。 齐医官为了照顾师父住进了范大夫院子。 她则被分到和其它几位大夫一个院子,与范大夫院子有一墙之隔,因为是临时开辟出来的住处没有水井,她去了范大夫院子,那里有个用来热饭热菜的小厨房。 此时范大夫也刚吃完小厨房送来的晚食,仆妇们按照规定进屋打扫换气酒精消毒,范大夫被齐医官搀扶着出来透气。 范大夫有个养生的好习惯,吃完饭定要围炉煮茶解油腻,白拂走到他院子里时,他正在跟齐医官说道那茶叶的珍贵。 “这是一岩大师的禅茶,黄老爷子好不容易讨来分给我一些,你也尝尝。” 说完看到白拂拿着食盒进来,他瞅了一眼问齐医官: “你如今都能带徒弟了?” 齐医官忙解释说不是徒弟,说酒精是白拂提供的,这次进来是帮忙调查传染途径。 为了避嫌,白拂让徐知州不要说着酒精是德天阁的,所以黄府的人暂时不知道。 听到酒精范大夫眼睛一亮,招手喊白拂近前说话: “我听黄大老爷说,这酒精能驱逐瘟疫?”他问道。 白拂一听便明白了。 徐知州怕是没跟黄家人解释清楚,黄家人跟秦夫子徐知州一样,将酒精杀毒和黄酒艾草驱邪混为一谈。 “不是驱逐瘟疫,是能杀死看不见的瘟疫病源” 白拂也不打算细说,简单解释一句便要去小厨房洗碗,却又被范大夫喊住,只听他满腔惋惜: “小公子,这么好的酒用来擦洗实在太浪费了,暴殄天物啊!” 说着还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目光也瞥向屋内这在倒酒精的仆妇...看得白拂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尝过了。 额,看来以后还要在注意事项里加一句:酒精千万不能喝!否则后果自负! 白拂:“......这个千万不能喝,轻则酒精中毒,重则身亡。” 范大夫撇撇嘴。 “你这小公子比老头我还能唬人。” 别说是他忍不住试了几口,就是黄老爷子,那日也没能忍住,如今两个人不都好-- 哦,不,他病了。 但黄老爷子还好好的啊。 白拂无奈,只得又将脚步转回去,正色道: “事关性命,小子可不敢唬人,您要是不听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后果自负。” 范老大夫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这么冲,愣了一瞬,随即瞪眼: “你这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怎么能这么跟老头子我说话。” 白拂一脸严肃。 “我觉得这种时候,跟礼节比起来,命更重要,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不是你们大夫最爱说的话吗?” 大夫爱说,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啊! 范老大夫没想到有一日这话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他哼了一声: “我看这酒精驱邪就不靠谱,别没将瘟疫赶走,将好酒的鬼啊仙的都招来了。” “您说的事您肚子里的酒仙酒鬼吧。” 白拂毫不客气戳穿他的小心思。 范老大夫就是一噎。 这小子怎么知道这黄府里,黄老爷号称酒仙,他号称酒鬼的? 齐医官看一老一小杠了起来,忙打圆场: “师父您还病着,不能饮酒。” 说完齐医官给白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了。 白拂却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您喝了多少?什么时候喝的?还有谁喝了?” 范老大夫不说话了,端起茶杯喝茶,眼神闪躲。 齐医官看师父表情这才知道他真的喝了,一时讪讪,“师父,您这...” 看老头那样子是不打算说了,白拂看向齐医官: “这个很严重,立刻全府通知,绝对不能喝,会灼伤肠胃,严重者肠穿肚烂。” 齐医官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当即让人通知下去,吩咐完他看着范老大夫道: “师父,您可不能再偷嘴了,等您病好了,就是德天阁的双喜临门徒弟也能想法子跟您讨来。” 白拂看一眼齐医官。 呵,好大的口气。 她的双喜临门订单已经排到三年后了,这齐医官有本事弄到手? 倒不是她拿乔,而是双喜临门真的很费功夫,要掐头去尾不说,为了增添韵味还要窖藏,为了维持烈度纯度要... 总之,制造不容易。 零散拿出来当人情送的,不是头酒就是尾酒,再不济就是失败的半成品,味道和双喜临门有很大区别,只是这些古人舌头尝不出来罢了。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反而顺着齐医官的话头接了下去,“是啊,等您病好了,喝琼浆玉露都是可以的。” 所以千万别打我酒精的主意。 这话范大夫听得熨帖,看白拂一眼还要说什么,正好这时仆妇们打扫完出来,齐医官怕两人又杠起来,赶紧扶着范大夫回了屋子。 终于能洗碗了,白拂往厨房走。 因为如今黄府上下都穿统一的白罩衫,那几个仆妇见白拂拿着脏碗进厨房,以为白拂是伺候大夫的下人,在她面前便没了刚才的拘谨,打完招呼后一边在厨房消毒一边闲聊。 “听说老夫人如今能下床了,大夫人亲自去了老夫人屋子伺候着呢。” “老夫人这次怕是吃了大苦头,人瘦了一大圈,造孽哟。”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多,又有好药养着,过些时日就能养回来的。” “秋阳少爷旭阳少爷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今日吃了好些饭菜,嚷嚷着要出院子散步消食,大老爷发话才消停。” “二夫人二老爷最是可怜,到如今还躺在床上哼哼...灵儿小姐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要我说二老爷一家与主家反冲,这才回来几日,就搞得主家不得安宁。” “别瞎说,我倒是听说这病可能是福王爷带回来的...” “福王爷才回来几日,怎么会?” “怎么不会?福王爷从小到大被人害了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来她小弟从小被害怕了,难怪多疑,白拂不动声色撇撇嘴。 她问过云旗,得知福王爷是先帝与福太妃的老来子,当年几个皇子争皇位争得火热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奶娃娃,可以说威胁力为零。 这样一个毫无竞争力的奶娃娃会被从小害到大? 白拂表示不理解。 那边又传来仆妇的声音。 “黄大夫人请来的那几个道士走不了,天天在院子里设坛施法赠符水,听说效果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我前日喝了一碗符水肚子疼了一晚上,再也不敢碰了。” “我也是,我也是,千万不要喝。” 没听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白拂洗完碗便离开了。 回到屋子有仆妇送来洗澡水,白拂拿了衣服便进了内间。 内间的屏风后是个大木桶,崭新的,白拂平日嫌麻烦都是冲澡,很少泡澡,如今有人伺候周到便想着也放松一下。 洗到一半有人来敲门。 白拂不想起来,冲外头喊一声她在洗澡有事晚点再来。 外边安静片刻。 应该是仆妇吧,这么想着白拂也不急了半仰着头想问题-- 这么干净有序的黄府,这么多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发病,发病的几个管事和婆子,也都是府里相对有些地位的。 大部分下人,甚至是处理排泄物的下人都相安无事,说明什么? 说明粪-口途径中的粪端问题不大。 排除这个,除了病从口入这一点,她实在想不出其它病因。 听黄大管家说家里气氛比较好,经常聚餐吃酒。 特别是老夫人那边,时不时喊孙辈们一起吃宴席吃糕点,但一起吃饭的人有的人病了有的人却没病,实在没什么规律。 徐知州提到的那个北边来的有类似症状的掌柜,人家办完事情便回去了,徐知州派人追去查过了,掌柜身边的人都没有类似症状,怎么就偏偏黄家的几位重量级人物这么倒霉呢? 肯定还有什么关联是她没有注意到... 第179章:理论派 正想得出神,外面又传来敲门声,同时还有压低的说话声,“白公子,斐公子让我们给你送些必需品来。” 白拂胡乱擦了身子穿上衣服打开门。 看到一个黑衣黑裤黑面巾,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劲瘦男子低着头站在门口廊柱旁,见门打开也没有抬头瞧一眼,只将手上包裹往前递了递: “是小思小姐整理的。” 白拂打量那人一眼。 此人能说出斐公子与小思名字,应该是自己人,于是道谢接过,那人压低声音道一句明日再来便嗖嗖几下跳上屋顶不见了。 白拂:“......” 斐公子也有暗卫啊。 当了这么久邻居,她居然都没发现。 进屋打开包裹一看,白拂不禁笑出声,难怪刚才暗卫说是“必需品”。 这话她只和小思说过,里面是她自制的内衣内裤以及裹胸布,小思在她屋内见过。 她曾开玩笑这些是她的必需品,没有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现在天寒地冻的,内衣不需要换得太勤快,她只带了三套,想着脏了洗洗消个毒再穿,也不知道小思特地送来这一套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暗卫方才说明日再来是何意? 总不会跟罗锦一样要每日给她送吧? 白拂在屋子里拿着小本本继续苦恼,很快又有人来敲门,这次是元子泰的暗卫。 暗卫送来一封信。 元子泰问她今日有什么发现。 白拂想了想,将自己怀疑茗雪泉泉水的事情讲了。 不过也不敢保证,因为不是所有吃了茗雪泉泉水的人都生病,可能有人在途中,或者在府中做了手脚。 元子泰看到信后整个头都大了。 这简直比调查新入府的那几十个人还要范围大。 让他入府是去缩小范围的,结果这小子直接给他搞了个更大范围! 白拂:哎呀,谁让人家是理论派嘛。 ... 斐公子看着面前被摊开的奇怪衣服,耳尖微红。 小思并没有发现爹爹异样,又拿出一块长布,一脸认真道: “都翻了,小白房间里只剩三套,也不知道她要在那里呆几日,爹爹你找人给小白多做一些,在那里穿过的也不能要了,都要扔掉。” 说罢她转身要喊阿礼叔叔,阿字刚喊出口,被斐公子拦住。 “不用喊了,爹爹明日会安排。” 小思哦一声,想了想又道: “哦,小白说她最近长胖了,这些有些挤,做的时候让绣娘稍微做大一点。” 斐公子闭了闭眼。 “知道了。” 小思从爹爹房间出来便又去了白拂屋子,她如今更喜欢小白的床小白的枕头,虽然每次早上起来头发都会乱成一团,但真的很舒服啊。 她看着白拂自制的抱枕,麻利搂进怀里。 呜呜。 好想小白怎么办? 次日斐公子一大早向学院告了假去了镇上的绣坊,以往光顾绣坊的都是女子,突然一位贵气袭人的公子亲自光临,绣坊老板还诧异了几息。 “公子这是...” 斐公子犹豫一瞬,然后神色无波将手上的包裹递过去。 “按照这个样式,用最好的布料,同样大小的先做一套,大一些的也做一套,今日就要。” 绣坊老板一开始还有些诧异,但看到包裹上的银子,立马恢复专业脸,“公子放心,今日必定都给您做好” 顿了顿,“只是,这大一些是要大多少?” 斐公子:“......” 第二日,黄府停了茗雪泉的泉水,除了个别小厨房仍旧开伙,所有吃食一律由外面铺子供应。 因为这事,黄大老爷还特地来了一趟找齐医官说情。 “父亲吃不惯外边的饭菜,他的小厨房一直没有病患,想必问题不大...” “母亲身子刚刚恢复一些,胃口不佳,滋补的汤汤水水得现做现吃才效果好,母亲的小厨房发生过病患就不开了,将夫人的小厨房留着专门做汤水就行...” “其它大厨房小厨房可按要求全部关掉...” 齐医官来征询白拂意见,白拂也不好做得太绝对,便同意了。 各大厨房关闭后,很多下人都闲了下来,却又不能出府,于是煎药煮药送药的活儿成了香饽饽。 倒不是这些人不愿意闲下来。 而是他们更愿意趁此机会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白拂装作下人在两个开伙的厨房呆了半日,一无所获。 下午她将黄府角角落落都逛遍了,仆妇们的闲话也听了一箩筐,硬是啥新启发都没有。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进府后没有新增患者,莫不是病源已经被消除,范大夫发病或许是因为潜伏期比较长? 有仆妇来敲门。 “白大夫,范大夫让我将这滋补汤也给您送一些。” 黄家的食铺都是高档食铺,送来的吃食虽然比不上黄府小厨房,但其实也不差,为了照顾黄府几个主子的胃口,珍贵滋补汤汤水水没少送。 范老大夫虽然不是主子,但他地位特殊,分到不少好东西。 黄老爷子和黄大夫人的小厨房也没忘给他送,范老大夫吃不完便分给他们几个小辈吃。 不过白拂一口没沾。 罗锦特定跟学院请了假,一天早中晚跑三趟,每餐都是她爱吃的,再好的汤汤水水对她也没什么吸引力。 倒是范老大夫看中她的吃食,厚着脸皮要走一些去了。 这滋补汤想必是回赠。 打开门,白拂看一眼汤碗,摇摇头道: “我吃过了,替我谢谢范大夫,以后这些不用给我送。” 这时旁边屋子的邢大夫换值回来,正好听到这话,乐呵呵凑过来: “白公子你要是不吃给我吧,我忙到现在还没吃呢。” “这么辛苦啊,那邢大夫吃吧。”白拂道。 仆妇笑笑将托盘交给邢大夫后就走了。 许是饿很了,邢大夫直接端了托盘,坐在长廊上大口喝了起来。 白拂陪在一旁,问起患者今日状况。 邢大夫一通说,结论是都在好转,连黄二老爷都过了危险期。 邢大夫是几位大夫里最年轻的,祖上也出过御医,医术不错,是被范大夫介绍来黄府的。 “得亏黄府的药管够,这要是旁的人得了,怕是要倾家荡产。”邢大夫感叹道。 白拂脑海里闪过那一架子闪瞎人眼的人参灵芝。 倾家荡产? 呵呵。 太谦虚了。 一般人家倾家荡产也搞不到这些。 “都在好转,邢大夫你今日怎么还忙成这样?”白拂不解问道。 算上齐医官,一共五个大夫呢,还都是老手,煎药配药这些时有药童和厨娘们做,他们又不用一直守着病患,有什么好忙的? 邢大夫狼吞虎咽喝完最后一口汤。 “有件棘手的事”他擦了擦嘴,“下午胡大夫去诊脉时,发现林姨娘有孕了。” 白拂惊讶,“多久了?” 邢大夫道:“不足两月,胡大夫先前不知道,给她用了伤寒药。” 白拂:“有什么问题吗?” 白拂印象中,中药对身体危害不大,哪怕吃了药应该问题也不大。 邢大夫古怪看白拂一眼,这小伙子到底懂不懂医? “伤寒主要服用麻黄汤,麻黄汤有滑胎之效。”邢大夫解释道。 “现在有滑胎征兆吗?”白拂问。 邢大夫点头,“胎像不稳。” 这就不好办了,白拂叹口气,孕期生病最是令人头疼,可惜她也帮不上忙,没再多问。 晚上暗卫又送来必需品,并且将昨日的必需品带走“消尸灭迹”。 白拂一直在想事情,直到洗澡前才打开来看。 待看清楚里面三套颜色款式一致,大小不同的内衣时,懵了懵。 待想明白,脸上又空白了一瞬。 一看就是小思和她爹爹合作的手笔。 这简直... 比直接问她尺寸还要让人尴尬啊!!! 报尺寸还能弄虚作假虚张声势,这一穿... 白拂认命地将每一套都试了一遍。 末了又将大的和小的收好,犹豫要不要提醒一句大的留着以后再穿?毕竟材质真的很好,都消尸灭迹了怪可惜的。 元子泰的暗卫也按时来了。 白拂想了想,将自己怀疑病源已经消除的事情写进信里。 见了信的元子泰:“......” 这小子是耍我呢吧? 他气得亲自跑了一趟黄府,白拂看他一脸气冲冲有些莫名其妙,“干嘛?” 元子泰绷着脸。 “我都将茗雪泉封了,你告诉我病源已经消除?” 白拂摊手。 “我这才来两日,你就天天问进展,能有什么进展?再说,我不都告诉你只是我的猜测吗?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元子泰拳头都硬了,可惜他怕白拂的点穴大法。 “你这猜想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不是你要求事无巨细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 “......” “那现在怎么办?”沉默片刻后元子泰问道。 能怎么办? “等呗” 元子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白拂,“这是年前开始新进府的仆从名单,可以重点查一查。” 白拂打开来看。 “这么多?”白拂诧异了。 才几个月,居然进了六十多人,其中有歌姬,有戏子,有教习师父,有绣娘,有厨娘,有花匠,有相扑手,有买的,有送的... 总之五花八门。 府里的主子都病了,也没人有心思玩乐,白拂这两日还真没看到这些人。 “他们之中有病患?” “暂时没有。” “那你要我怎么查?”白拂认真看完清单后问道。 元子泰道: “你不是说没有患病的也可能是病源?怎么不能查?” 白拂心道你要是给我个设备我也许能查,啥都没有让我靠脑洞瞎编吗? 她想了想,问: “你是不是已经查过了?而且没查出异样?” 元子泰点头。 “查到的结果是暂无可疑,但我觉得奸细就在这些人中间。” 白拂撇嘴,“你觉得没用,凡事要讲证据。” “你以为证据那么好找?” “那也得先尽力找找看啊。”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齐医官的声音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元子泰闪身躲到角落,白拂去开门。 齐医官今日一直忙,现在才回,见白拂屋子灯还亮着,便过来问问今日有无进展。 白拂无奈摊手。 “暂无进展。” 齐医官笑笑,“这事急不来,白公子莫急。” 白拂也笑,“我也不想急啊,可惜有人一天一催,不急不行啊。” 齐医官以为白拂说的是徐知州,露出几分无奈,“外行不懂其中复杂,难免心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等齐医官走了,白拂回屋发现元子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白拂乐得清闲,收拾收拾睡了。 ... 黄灵儿这些日子哭肿了眼。 先是最疼爱她的祖母病了,接着哥哥姐姐,娘和爹爹也病了。 她和几个贴身丫鬟被单独隔离在一座院子,每日只能通过府衙的人传话得知爹娘祖母的消息。 “小姐” 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进来,“小姐前日说酒精难闻又伤手,府衙的人新送来这个,让咱常用这个洗手,这里还有洗手的正确法子。” 洗手还有啥正确的法子? 黄灵儿一脸莫名其妙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张纸看了看,上面有一排图,都是洗手手势,还有字,黄灵儿不自觉念出声: “两个朋友手碰手,你背背我,我背背你,来了一只小螃蟹,举起两只大钳子,我跟它点点头,它跟我握握手。” 丫鬟噗呲笑出声,“真逗。” 别说还挺形象,黄灵儿也有些忍俊不禁,看向托盘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澡豆,不过要扁一些,“这是什么?” 说着她伸手去拿,这一拿,便看清上面德天阁的标志。 “这是白公子送来的!” 黄灵儿忽的眼睛一亮,露出喜色,“这德天阁的香皂只送不卖,一定是他送来的!” 看到小姐终于不愁眉苦脸了,丫鬟也面露欣喜。 “果然白公子心里是有小姐的!” 心里有她...真的吗? 真的吗? 黄灵儿捧着香皂呈捧心状,眸光闪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白拂:Σ(⊙▽⊙“Σ 不,你不知道。 ... 次日暗卫拿回必需品后,没有如昨日一般自行销毁,而是敲响了斐公子的窗户。 “主子,大包裹里是没穿过的,小包裹是穿过的。”暗卫简洁说道,说着举起大包裹,“白公子说,这些不要烧了,给他留着以后穿。” 又举了举小的,“白公子说他消过毒了,不用看,直接给绣娘照着做就行。” 斐公子颔首,犹豫一瞬后接过两个包裹,道一声知道了。 暗卫转身推开窗户,出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真的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主子突然将他从郭家村那边调回,让他每日去黄家送东西拿东西。 还交代必须晚上,必须亲自交到白公子手上,必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可听意思只是些普通衣物,有必要搞得这般严密? 当初他给宫里送信主子都没这般叮嘱过... 不知为何,斐公子觉得今日有些烦躁,有些静不下心来看书。 他揉了揉眉心,放下书,再抬头,目光所及便是那两个包裹,身子就是一顿,脑子里瞬间不受控制蹦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 还有绣娘看到那些衣物后再看他时的古怪表情... 算了,还是看书吧。 小思迈着小短腿跑进来。 “爹爹,今日给小白送衣服去了吗?” 斐公子视线没有离开手中书,淡淡道: “事已办妥,小思不必挂念。” 小思高兴点头点头,道: “太好了,小白肯定会夸我是贴心小棉袄的。” 翌日,白拂去了煎药房。 这里以前是个药膳房,里面都是从黄家药铺挑选来的煎药好手,在黄府待的时间都比较久,不在元子泰给的新人清单里。 元子泰说府里老人没什么好怀疑的,重点查新人便好了,但白拂还是花了一天时间观察这些人。 因为黄大管家说黄老夫人有每日吃药膳的习惯,白拂觉得有必要亲自来看看,府里老人又如何,不排除有人意外患病后传给别人。 而且她的真实目的是查病源,阴谋不阴谋是次要。 煎药房里有十来个人,白拂以药童身份混在里面,发现这里的人似乎不太爱说话,大家只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 一切合规合矩,井然有序,白拂半句闲言碎语都没听到。 起初白拂还怀疑是自己身份暴露了,中间特地去问了石大夫,石大夫告诉她这里的氛围本就如此,是她多心了。 她回煎药房的时候,正好到了送药时间,煎药房门口等了不少人,是各个院子派来取药的。 在一众婆子中,白拂发现一个窈窕高挑的身影,是个有双漂亮眼睛的女子,她站在最后面,与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低眉顺眼耐心等着。 白拂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朝煎药房里走去,路过其他人时,意外听到几个婆子低语: “她怎么来了?” 一神情严肃的婆子撇一眼漂亮女子方向,眸子里带着些许略做修饰的鄙夷之意。 “您还不知道吧?”一个婆子讨好地笑,“黄老爷子说了,为了全府尽快痊愈解除隔离,府里的病患要一视同仁,吃的药不分贵贱。” “那可真便宜某些卑贱之人了。”另一个婆子附和道。 白拂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刚才漂亮女子应该是为下人院里的病患来取药的。 病患资料她都仔细看过,下人中,一个新来的绣娘,一个粗使婆子也患病了,两人都是在几个公子小姐之后发病的。 经调查,两人没有交集,却分别与公子小姐有间接交集,大夫们怀疑是被公子小姐们过的病气,白拂对这个判断存有疑虑,因为类似的交集不止他们两个,怎么偏偏是他们两个患病? 元子泰也说此事可疑,但他说不出具体哪里可疑,白拂懒得跟他废话,一句“深入调查的事交给你”将元子泰打发了。 晚上白拂特地问了元子泰暗卫调查有没有进展,暗卫答复没有。 又过了两日,林姨娘连着发了两日高烧,然后孩子流产了。 几位大夫忙得手忙脚乱,齐医官也去帮忙,范大夫这边闲来无聊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白拂聊起天来。 “你一个卖驱邪酒精的,跑来凑什么热闹?万一得了病多不值当。”范大夫悠闲煮着茶说道。 白拂正掀面罩吃罗锦送来的糕点和饮子,闻言弯了弯唇角,“您一把年纪都不怕,我年轻力壮的,有什么好怕的。” 范大夫瞪眼。 “我是老了活够本了所以不怕,你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前途,自然要比我怕。”顿了顿道,“一岩大师的茶,你要喝吗?” 白拂摇头,“不喝茶,谢谢。” 范大夫看一眼白拂的饮子,“这是什么茶?” “没什么,就是一些姜啊蜜啊,都是些便宜药草调的。” 闻言范大夫别别嘴,歇了讨要的心思,又看向一旁的龙须酥: “这个好吃吗?” 一般小孩子这么问就是想吃,老小孩老小孩,范大夫应该也是这个意思,白拂将龙须酥递给他一块。 “您试试,不过不许拿下口罩。” 范大夫翻着白眼,接过龙须酥塞到口罩下吃了一口,瞬间眼睛亮了。 “这是何物所制?” 白拂莞尔:“这可贵着呢,听说过龙之须么?特地拔来裹糖做的,叫龙须酥。” 范大夫唇角抽到飞起。 “你的九族知道你在拿他们作死吗?”半晌他意味深长问道。 白拂莫名其妙。 “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范大夫难得正色:“你还是换个名字吧。” 起名废白拂:“......不改会如何?” 难不成真灭九族啊。 问题这东西好像自古就叫龙须酥啊,这届皇帝要不要这么不同款? “九族不至于,你肯定逃不了”说着范大夫伸手去拿第二块龙须酥。 白拂不给。 “年纪大了,不能贪嘴,一块意思意思就够了。” 这时齐医官邢大夫回来了,白拂见两人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将一盒子糕点都给了两人。 范老大夫:“......” “林姨娘情况如何?”等两人缓过气来,白拂问道。 “不太好,石大夫他们还在那边守着。” 齐医官叹气,女人小产后身子虚弱,伤寒又正好是高危阶段,林姨娘情况很危急。 第180章: 深入调查 晚上元子泰又来了,说他怀疑这一切可能是一场针对林姨娘肚子里孩子的阴谋诡计。 白拂翻了个逆天的白眼。 这家伙宫斗看多了吧。 “你不懂” 元子泰并没有被那个白眼鄙视掉信心,“林姨娘可不是普通的姨娘,她是有可能生出黄家最年轻有为孙子的聪明女人。” 于是白拂从元子泰嘴里听到一个故事。 大意就是嫡长子不务正业沉溺于玩乐,次子有心家业却身子羸弱,三子胆小懦弱,四子为情所困,五子野心勃勃却名不正言不顺。 唯有老来子,因母亲得宠,自己聪明能干又靠谱,因此最得父亲宠爱和厚望,于是屡次遭人暗算,活得外表风光实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白拂起身打开门,指了指外面: “你可以走了,闲趣楼应该还没关门,你可以去试一试。” “试什么?”元子泰一脸莫名其妙。 白拂道: “说书啊,你说的比那里的说书先生要精彩得多,应该能得不少赏银。” 元子泰出了黄府果真去了闲趣阁。 好巧不巧今日说书先生说的就是这出戏,内容很多与他说的重合,但他对那说书先生嘴里关于先帝老来子的描述十分不满意。 “瞎说!”他拍了一把桌子,“谁说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对老幺好的!” 暗卫低下头。 原来福太妃没告诉福王爷啊。 白拂都上床了,元子泰又闯了进来。 “你觉得哪个版本更像真的?”他气呼呼问道。 白拂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没好气道: “都是说书而已,谁去较这个真?” “若非要较真呢?”元子泰微微眯眼道。 白拂一笑,“那得加钱。” 元子泰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够了吗?” 白拂一只手抓住被子,一只手从缝隙伸出来将银票拿进去,真诚无比道:“自然是喜欢老来子聪明能干又靠谱。” 元子泰终于满意走了。 白拂关了门,重新躺回床上。 这傻王爷,较真也不该来问她啊。 ... 罗锦去了趟黑宝石,云旗也在,得知白拂只身去了黄家查病因,云旗火爆脾气便上来了。 “只听说过恩将仇报的,她这样的...” 她看向罗锦,“你们读书人如何称呼?哦,对,以德报怨,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莫不是怕黄家报复?” 虽然罗锦也是这般猜测的,但在外人面前,他不愿意下白拂的面子,只道: “公子应该有其它考量。” 说完这句罗锦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我看铺子生意还是不太好,元德书铺那边进展如何了?” 云旗叹口气,提起这事她就火气大。 与白拂见过后,元德书铺掌柜很快展开了辟谣行动-- 由铺子里的伙计在大街上亲自现身说法,说铺子里蜂窝煤断供已久,是以那日他们书铺根本没有蜂窝煤。 他们只是吃了坏掉的食物导致食物中毒昏迷,大夫说炭毒则是误诊... 总之与蜂窝煤无关。 与此同时,他们还大张旗鼓买蜂窝煤,特意让黑宝石在高峰期送去铺子里,让大家伙儿眼见为实。 可效果并没有立竿见影。 大部分民众仍然是半信半疑,见书铺里在显眼位置用蜂窝煤炉煮茶,任掌柜的和伙计怎么吆喝都不敢进去买书。 有人说元德书铺是被黑宝石给收买了。 有人说黑宝石老板是虎啸镖局的女儿,虎啸镖局的云镖头和黄家大老爷有些交情,定是他们背后协商后决定大事化小了。 民众有的点头,有的附和。 却没有人反驳。 “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多”云旗道,“坏声誉容易,树声誉难,哪可能这么快恢复,怕是需要些时日。” 这事急不来,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罗锦将工坊那边的安排跟云旗说了说,末了让云旗有事去德天阁铺子找他,便离开了。 在黑宝石为生意发愁的同时,郭家的煤铺子也是生意惨淡。 之前煤炭紧缺的时候,为了趁价格高大赚一笔,喻姨娘让郭大老爷给郭六郎去信进了比以往多得多的煤。 哪想后边煤被源源不断送来,前边铺子里的煤却销不出去了。 如今工坊里的库存都快愁死她了。 “再有煤进来怕是要装不下了!”工坊管事的一脸担忧说道,等了半晌不见喻姨娘说话,又说道: “要不跟德天阁一样,再买块地建库房?” 喻姨娘瞪管事一眼。 “还敢跟德天阁一样?这次不就是想跟他们一样,结果被害惨了吗?” 管事的讪讪。 “那可咋办,煤放外边受了潮,怕是更难卖了。” 喻姨娘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 “如今天气没那么冷了,民众可以忍着不用煤,但官家的窑子可不敢停,你去附近的几个锻铁窑瓷器窑说说,不要提黑宝石德天阁,就说咱贺家煤是摄政王指定的独家经销商,问他们不找咱们买是什么意思!” ... 罗锦将食盒递给守门的衙役后没急着走,在黄府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几日他翻看了医书,知道伤寒危险性。 虽然小白每日送回来的食盒里有写信报平安,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有酒精有药又如何?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黄家不值得小白如此真心对待。 巴格拿回一万两银子的事他知道,却不知道谁给的银子,巴格只说是那日夜闯工坊放火的毛贼。 小白没跟他们说毛贼身份。 他猜这人肯定与黄家有关系,因为那日他听了一耳朵,知道小白跟他解释过酒精的作用,而最近大量用酒精的只有黄家。 黄家用一万两买小白的万一。 罗锦眸光冷了冷。 他又敲响了黄家的门,将刚才犹豫半天没有递出的信递了出去。 “麻烦将这封信送给黄秋阳公子。” ... 黄秋阳觉得自己都快被憋疯了,明明已经好了能活蹦乱跳了,外边那些人却死活不让他出去。 考虑到家里还有很多人躺着,他生生忍了下来。 可过分的是,这几天突然连饭也不给吃了,每天都送些让人毫无食欲、他都不想称之为饭菜的东西。 为了防止偷偷开伙,府里将大小厨房的炭火都断了,他想让人偷偷做点合口的东西都做不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躲在屋里读书画画自娱自乐。 正烦躁着,贴身小厮拿着一封信跑进来。 “公子,又有你的信。” 虽然黄府有疫情的事对外封锁,但也有消息灵通的友人得了消息,不时写信来宽慰。 黄秋阳听了小厮的话一点提不起精神,也一点都不好奇信里的内容,无外乎让他宽心要保重身体病愈后一起喝酒看歌舞之类的话。 他现在需要的宽慰是这些? 他想要的事自由,是可口的饭菜! 见公子还用极其不雅的姿势半趴在金丝楠木的书桌上画画,连头都不抬,小厮犹豫片刻后将信放到一旁。 “那公子想看的时候再看。” 黄秋阳毫无灵魂地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白公子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奇他这几日怎么没去找他玩? 有没有做出什么新鲜吃食? 又或者有没有做出新鲜物件? 院子口又响起敲门声,小厮去开门,是替范大夫来看诊的齐医官,忙恭敬地迎了进去: “齐医官,我们公子已经好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子啊?” 齐医官一身武装走进屋子。 问候,看诊,记录,一套流程下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公子恢复得不错,若遵守规矩,无意外的话约莫再过十日就能出去了。”他说道。 黄秋阳撩起眼皮看齐医官。 “三日前就说约莫再过十日,怎么还有十日?” 齐医官笑了笑,也不介意黄秋阳态度,道: “所以是约莫嘛。” 这些大夫就是喜欢夸大言辞含糊言辞。 黄秋阳已经懒得追究,撇过视线表达自己的不满,想了想又不甘心,道: “我身子刚恢复,照理说要吃好喝好心情好才能恢复得更好,是谁说不让府里做饭要从外面送的?这是怕我好太快了吗?” 齐医官开始收拾药箱,闻言耐心解释道: “白公子说病从口入,为了以后能吃更久更多的美食,这段时间先忍忍的好。” 白公子? 黄秋阳一怔,“哪个白公子?” 齐医官这才想起白拂说不要跟黄家人说他进来的事情,忙改口: “新来的大夫,协助我做调查的。” 不是啊,黄秋阳重新趴在桌前画画。 ... 白拂路过范大夫院子时,发现范大夫又在喝滋补汤,无奈地摇摇头-- 人家得了病都是食欲不振,她看他不仅没有食欲不振,反而是食欲大振,白拂瞧瞧拉过齐医官问道: “你这个师父,是真的患病了吗?” 齐医官被问得一怔,转念一想明白白拂的揶揄,也颇为无奈。 “我师父说一辈子在宫中谨言慎行,心事多,吃喝不香,如今回了故里,心情舒畅,要将亏欠自己的都吃喝回来,才不枉次生。”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这番话,听出点话外音,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当御医真的有这么惨?” 齐医官自然不敢直接回答,只含糊道一句: “宫中贵人多,自然是要事事小心,多些心思的。” 哦,那就是真的很惨了。 白拂抬头打量齐医官,“齐医官这么年轻就当了医官,又有你师父的名气罩着,以后是不是也要进太医令当御医?那岂不是也很惨?” 齐医官忍不住笑了。 “不是这么论的,能当御医是所有大夫梦寐以求的事。”又补充一句,“若能进太医局,也是祖上有光。” “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什么呢?” 范大夫喝完汤走出来,便看徒弟和白拂凑在一起,随口问道。 齐医官忙去搀扶范大夫,“师父今日可吃好了?” 本质是一句客套话,谁想范大夫还真的认真答了: “今日的一般,估计厨子换人了。” 范大夫擅长药理,对味道和气味极其敏感,他这般评价自然错不了,但齐医官哪里会关注小厨房是不是换人了,只好道: “稍后我去问问?” “那倒不必。”范大夫摆摆手,“能记得给我送吃的已经难得,暂时就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齐医官忙应是,扶着范老大夫坐下。 “小白啊” 范老大夫见齐医官手里空着,有些不满意,问白拂: “今日又吃独食啊。” 大丫今日做了白拂喜欢的桂花酒酿圆子,加了很多汤,齐医官不爱吃甜食,范大夫不能碰酒,白拂没拿过来。 白拂:“范大夫今日也吃了独食啊。” 范大夫一噎,哼了一声:“明明是你不吃我的!” 白拂莞尔。 “我家里人不喜欢我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您老理解理解。” 语气颇为无奈。 范老大夫却从中听出一丝嘚瑟。 “哼,有家人了不起啊,老头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白拂没问过范老大夫的家庭情况,闻言只当他是醉心医术耽误了人生大事,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便露出一个钦佩的笑容。 “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范老大夫想了想,“黄府的吃食我也吃腻,要不明日让你家里人也给我送一份?我有钱。”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一百两银票,“够不够?” 白拂:“我家里虽然都是普通食材,但做菜手艺都是有秘方的,你这一百两...” 白拂本想说吃几天勉勉强强够吧,谁知范老大夫一听有秘方又掏出一百两银票,“一天两百两,够不够?” 白拂眨眨眼,沉默一刻收下银票。 真是的。 连黄府的大夫都这么牛掰轰轰的。 搞得她拒绝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一般。 哎。 从范老大夫院子回来,白拂回了屋子整理今日收集到的消息。 在黄府几天闲晃的结果如下: 空气传染,排除。 水源传染,排除。 排泄物传染,排除。 鼠虫类传染,排除。 日常生活感染,排除。 这几日一项项排除下来,就只剩食物传染这条途径了。 如今除了小厨房做的汤水,吃食都是从外面送来,若再无病患,那说明病源曾在其它厨房。 若再有确诊,那便是小厨房的问题。 闲来无事,她又拿出元子泰拿来的新人名单,从中找出跟厨房干活儿的名单。 一共十人。 厨子四人,厨娘六人,大部分是各地掌柜天南海北寻了送来的。 左右没有其它的头绪,白拂决定一一查看一番。 黄府厨子厨娘如今大都闲赋在府里,白拂去了他们的住处,是一个类似员工宿舍的单独院子。 在这里,她碰到一个熟人-- 大丫他们家的远房亲戚,方婶。 过年时乐婶子带她去白拂那里串过门,她问过白拂能不能教她几个炒菜,说黄府近些年竞争激烈,她的祖传菜没以前吃香了。 白拂没有教她炒菜,却卖给她自己调配的万能香料粉,类似现代的十三香,让她加在自己祖传菜里试试。 后来方婶特地去小溪村一趟给她道谢,还买走了不少香料粉。 方婶在黄府当厨娘有些年头了,一直在大厨房做汤,偶尔到小厨房帮忙,不过现在小厨房的活儿紧俏的很,根本轮不到她,所以她只能在院子里和其他人一样无所事事。 她一开始没认出白拂,只觉得这人的发型和白公子有些像,直到听到白拂开口问话,她便听出来了。 不知道白拂是不是在小溪村待久了,如今说的话都带一些小溪村的特征。 她趁人不注意跟过去,白拂其实在方婶跟过来时便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到了一个角落才和方婶子说话。 “真的是白公子啊”方婶子惊讶出声,说完猛然觉得声音太大,又捂住了嘴,“公子你怎么进来黄了?” 因为方婶子知道酒精的事,白拂便说她是进来查看酒精使用情况的。 “公子放心,官府的人没明说,我也没跟人说酒精是德天阁的。”方婶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一点公子整日躲着黄府求亲队伍的内情,想着白公子既然不明说,可能是不想节外生枝。 听到这话白拂没有觉得太意外,方婶子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弯了弯唇角道: “我来黄府的事,也请方婶保密。” 方婶笑着点头也不再多说。 方婶来得正好,白拂干脆问她一些关于厨房,关于新人的情况。 “那些新人现在日子不好过。”方婶道,“之前都好好的,他们一来就出了这种事,厨艺再好也不得再用了,其他人也被人防着,估计等过了这段日子就要被赶出府。” 白拂这才知道,不仅仅是厨房,其他各个职位的新人如今日子都不好过。 方婶又道:“大家都不愿意跟新人住一起,他们被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 难怪刚才她问了几个人都不在这里。 白拂不解。 “我方才还看到大公子小厨房里的新人。”她说道。 “他不一样。”方婶子笑道,“他是被公子意外选中的,又是本地人,嘴巴也甜,所以没有受到排挤,其他人不一样,都是被从外地送来的。” 白拂思忖着问道: “厨房里干活的,真的没有一个人有过症状吗?” 方婶子摇头。 “出了事后都查过了,没有。” “那有没有跟厨房走得近的人,有类似症状的?”白拂又问。 “那就不知道了,黄府太大了。”方婶子道。 白拂想到一个关于伤寒的现代著名案件。 讲的是一个厨师携带伤寒杆菌但本身却没有症状,然后这个厨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前前后后传染了数百人。 若黄家厨房存在这么号人物,其实也不难查,知道谁吃了她做的东西得了病就能大致知道。 但是偏偏没有明确的线索。 因为天冷宅在家无事可干,黄府在自己宅子内天天大宴小宴不断,每个患者都吃得很杂,新人旧人大厨房小厨房全齐活儿了。 白拂的调查又陷入困境。 “所以我怀疑有人蓄意投毒不是没有道理。”元子泰一脸看吧本王猜对了的表情。 白拂不理他,继续若有所思。 病菌携带者蓄意投毒...好像确实说得通。 那敌人的目标到底是谁呢? 若是要黄家灭门,怎么不干脆将黄大老爷一家还有元子泰也给毒了? 留着他们翻盘打脸吗? 什么叫不干脆一起毒了? 元子泰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他瞪眼道。 白拂叹口气。 “说实话,我本只是来查疫情的,眼瞅着真要变成查案了...这个我不擅长,还是你们自己查吧。” 元子泰呵呵两声。 “当初可是说了查明源头才付剩下银子的。”他说道。 白拂:“我不贪心,一万两已经很知足了。” 元子泰:“......” 最终他以追加一万两换了白拂继续查下去。 ... 黄秋阳看到罗锦的信时,已是晚上。 还是信掉到地上他去捡时不小心看到的。 看完信他便跑到院子口闹着要出去,因为动静不小,黄大老爷很快赶来。 不一会儿,黄大老爷从黄秋阳院子出来,便气冲冲去了黄二老爷院子。 黄二老爷病发得最突然猛烈。 都没察觉到前期过渡,便直接呕吐发烧精神恍惚,直至昏迷,吓得一众大夫以为他要不行了。 好在有范大夫在,费尽天材地宝总算挽回了他一条命,躺了些时日今日才刚能下床。 听下人禀报黄大老爷来了还以为大哥惦记他不顾危险来探望他,是以看到大哥一脸气冲冲,还以为自己又精神恍惚看错了。 “大哥这是怎么了?” 他任由仆从搀扶着,声音虚弱地问道。 “还敢问我怎么了!” 说着黄大老爷将一封信甩到桌上,“你干的好事!黄家虽然有些底蕴,但也不能由你这么糟蹋!” 黄二老爷看一眼信,有些头晕地夫扶了扶额头: “我头还晕着,大哥直接说是什么事吧,我这些年在外边自力更生拼死拼活,怎么就糟蹋黄家了?” “你之前说灵儿有心上人,想招人家上门。” 黄大老爷提醒一句,见弟弟还在揉额头没有反应,只得接着道: “人家都说了不愿意,你何必这般死缠烂打?死缠烂打就算了,居然还出损招,害得人家如今生意--” “啊!” 黄大老爷的话还没被说完,便被黄二老爷一声惊呼打断,黄二老爷连头也顾不得揉了,问一旁仆从: “今日是什么日子?” 第181章:定位病源 翌日白拂还没出门,方婶便托人来传话,说她想到一件事。 白拂赶紧去了趟方婶那里。 方婶说的是一件旧事。 新入府的一个舞姬,方婶子有次看她饿得站都站不稳,顺手给了她一碗汤。 那舞姬很是感激,顺口抱怨几句一同入府的厨娘不通情理,明明一手好厨艺平日却不从来不给他们分一点吃喝,抠门得很。” 方婶之所以跟白拂说这事,是白拂让她留意府里的那些厨娘有没有什么不同于别人的言行。 方婶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最可疑。 毕竟黄府对下人不苛刻,平日做了吃食分给旁人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且这个厨娘还是北边来的那个患病掌柜送来的。 虽然查出她没有患过病,但知道她来历的人一提起她就发自内心地膈应,不是很待见她,方婶也被这种情绪影响。 白拂听完就直接去了新人住处,但不是听了方婶的话才去的,她本就打算今日来一趟。 她如同昨日一般在新人院子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都聊了几句,都是些日常问话。 例如哪里人,擅长做什么,来黄府前在哪里高就,身子感觉如何之类的。 她一边问一边记,轮到方婶怀疑的那个厨娘,她多看了对方两眼。 是个二十出头很木讷的年轻女子,身形娇小,一直低着头,声音细得白拂几次听不清她答的什么。 “你擅长做素斋?”白拂问道。 年轻女子点点头,“我娘在道观做厨娘,跟我娘学的。” “来黄府前,你一直在道观?” “不是,在老家镇上的素菜馆做厨娘,被掌柜的看中了送来。” “听说你从来不与人分食,可有什么讲究?” 年轻女子眸光闪了闪,犹豫一刻才小声道: “心不诚,食不劝。” 唔? 白拂写字的手顿了顿,“什么意思?” “素斋只供有心之人,有缘之人。”女子轻声道。 还是个有人生座右铭的厨娘。 白拂点点头没说什么,让她走了。 问完白拂发现清单上的人少了三个,而且正好是北边来的那三个舞姬,一问才知道被黄秋阳叫去解闷儿去了。 白拂:“......” 这家伙还真是个不消停的。 白拂离开新人院子,走到角落大树下停下脚,然后一个跳跃上到了树上。 冷不丁被迫四目相对暗卫:“......” 白拂道:“你去黄秋阳院子传个话,就说他小舅舅知道他这么乱来,很生气,要他赶紧将舞姬送走。” 暗卫去传话,很快三个舞姬被送了回来。 黄秋阳看着突然冲进他院子里各种擦洗的仆妇,一脸无奈,好不容易让爹爹松了口,怎么小舅舅又蹦出来了? 白拂给三个舞姬补了调查记录,看到向方婶抱怨的那位舞姬时她愣了愣,这不是那日去煎药房取药的漂亮女子吗? “你常去帮人取药吗?”白拂和气问道。 漂亮女子点头,“我与小婉平日走得近,她生病后无人照顾奴婢便搭把手。” 小婉是患病绣娘的名字。 “你不怕被她传染吗?”白拂一脸佩服的表情问道。 漂亮女子面露几分纠结,似乎她也有此顾虑,“也怕,但大夫说了,注意些不会有事的。” “送你们来的掌柜患病时,你们可见过?” 漂亮女子摇头。 “我们三人是半道被李掌柜看上的,听素娘说李掌柜那时已经恢复。” 李掌柜便是北边来的患病掌柜,素娘则是做素斋的厨娘。 “那时你们一行几十人,真的只有李掌柜一个人患病吗?”白拂又问。 漂亮女子看了看其它两人,那两人一脸迷茫地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漂亮女子这才回头,道: “不瞒公子,我们也是来黄府后才知道李掌柜患病之事,那还是府上管家来查之后问过素娘才得知细节,按照素娘说法,除了李掌柜并未发现其它病患。” 白拂:“所以你们也觉得素娘可疑吗?” 漂亮女人顿时面露惊恐,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急急道:“公子,奴,奴婢并不知道谁可疑...素娘她,她除了性子不近人情一些,其实是个好人。” 白拂哦了一声,“怎么个好法?” “她懂一些治病的土方,偶尔分给我们这些下人,还帮小婉洗衣服...” 白拂听完看漂亮女子一眼,仍是和气地笑,又问了几句便放她们走了。 ... “你这样随便问,能问出什么来?” 晚上元子泰来时问道。 白拂黑着脸从屏风后走出来,头发还在湿漉漉滴水,毫不掩饰内心的不耐烦,“你下次能不能定个时间再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洗澡时来,要不是她习惯最后卸妆洗脸,怕是要露馅。 元子泰微微眯眼。 “你给我的暗卫假传我命令就算了,现在连我来的时间都要你说了算?” 白拂没心情接这茬,拿了巾子边擦头发边说道: “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爸爸做事小弟不要多话。” 元子泰乖乖不说话了。 每次白拂说爸爸就是不能招惹的前兆,他讪讪喝口茶,意识到什么又吐回杯子里。 这茶是府里准备的,不是白拂从府外带来的。 白拂一脸嫌弃。 “你恶心不恶心!” 让元子泰带着茶杯离开后,白拂打开手环定位装置查看被定位的新人们,微微勾唇。 一夜好梦。 次日傍晚,黄府又多了一个确诊。 是府里的一个低等洒扫丫头,负责清扫新人院子的恭房。 白拂终于能将病源定位在新人院子了,很快,整个院子被封锁起来,一日消毒数次,彼此互相监视卫生遵守情况。 又一日后,事情有了新进展-- 范大夫病情加重,邢大夫被确诊。 白拂第一时间便想起那日送来给她却被邢大夫喝掉的滋补汤,当即让齐医官安排人进一步调查。 结果当天就出来了。 倒不是齐医官安排的人多能干,而是小厨房的一个厨娘抢在被调查前,悬梁自尽了。 再一细查,府里确诊患者的吃食里,确实都有这个厨娘的手笔。 “小厨房里其他人回忆说,黄二老爷夫妇喝的滋补汤,秋阳少爷吃的糕点,都是她送去的,范大夫邢大夫喝的汤水,这厨娘帮忙看过火,患病管事和婆子吃过她的孝敬。”齐医官说道。 白拂说过,若真携带病毒,只要吃过被这厨娘用不洁的手碰触过,都有染病的可能。 由原因推结果,往往因为事情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思路容易被带偏,找不到重点。 但若反向推导,则要容易多了。 果然,那厨娘悬梁自尽后,一起干活的人纷纷回忆起之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和蹊跷。 矛头都指向这个厨娘。 不过-- “病源可能不是她” 将自尽厨娘信息看了几遍后,白拂说道。 那自尽厨娘不是新人,来了府里两年,在小厨房很受看重,与低等洒扫婢女没有过直接接触,也没有间接接触。 而且自尽厨娘在府里两年都没有对周围人造成影响,白拂觉得哪怕她防护做得再好,也不可能。 白拂私下问了方婶,方婶说很多人,包括她,都吃过自尽厨娘的饭食,还不止一次,而且他们日常起居都在一起,并未发现她有异样。 前些时日还在说儿媳妇快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 这样的人会自杀? “那她为何要畏罪自杀?”齐医官不解问道。 “你们确定是自杀?”白拂问道。 齐医官点头,“仵作检查过,没有谋杀痕迹。” 这个白拂就想不通了,她将方婶的话告诉齐医官,道: “一个惦记孙子的人,应该不会自杀。” 齐医官思忖着推测道:“有没有可能是新得的病?得知连累这么多人后怕了?” 这还真有可能。 可惜人死灯灭,大夫们也诊断不出来,又不能随便找人做实验确认。 “若是新得的,那说明还有其它病源。”白拂道,“真的病源必须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很快,徐知州根据章程将自尽厨娘火葬,对与之接触的人做了隔离观察处理,同时深入调查一切蛛丝马迹。 可惜查来查去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新人院子人心惶惶之际,突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小道消息-- 官府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决定将新人院子里所有人全部火葬,如同那个自尽的厨娘一般。 短短一日,新人院子宛如人间炼狱,哭声,喊声,骂声,嘶吼声充斥着整个黄府。 “齐医官,这真没事吗?” 黄府门外,徐知州看着院子方向,一脸忧心问道。 疑似疫情需火葬的命令是元都那边下达的,他只是依照章程行事,家属那边也下了通知,并没有瞒着,传出去不奇怪。 非常时刻,好好解释一番不至于闹得这般。 可惜白公子非说怀疑还有其它病源,且是蓄谋害人,让他不要解释,就让谣言发酵下去。 若只是任由谣言发酵也就算了。 偏偏白公子还让府衙的人配合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隔一会儿就拉一两个人出去,造成轮流被处理的假象。 虽然没进去看,但徐知州脑子里已经有一副人间炼狱的画面。 而他就是那人间炼狱的活阎王。 齐医官虽然也不忍,但他现在也怀疑背后有人蓄意制造假象误导他们,他郑重点头道: “长痛不如短痛,只能这样了。” 徐知州离开黄府后准备去小溪村,半路遇到正好来镇上的斐公子。 “这要是传出去,我这知州还要不要做了!”徐知州焦急道。 虽然知道是计策,虽然斐公子觉得这番操作有些过火了,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便没有回头路。 “他有没有说后面如何做?”思量半晌后,斐公子问道。 “让我们无论如何撑住三日。”徐知州蹙眉道。 斐公子沉默一刻。 “那就撑住三日。” “万一三日后没找到病源呢?”徐知州没想到好友这般利落站队,神情不敢置信,“我的好声誉还要不要了?” 斐公子淡淡扫好友一眼。 “若疫情爆发,死伤无数,你还有什么好声誉可言?” 徐知州:“......” 与徐知州同样不安的,还有黄府的一众老爷公子。 听到火葬的传言,黄老爷子喊来了黄大老爷,黄大老爷急匆匆赶来,不待黄老爷子问便急匆匆说道: “父亲不必忧心,是假消息。” 黄老爷子淡淡看儿子一眼,“我看忧心的是你。” 黄大老爷一噎。 好吧,院子里喊成那样,他能不忧心才怪。 “这计策是谁出的?范老的徒弟?”黄老爷子转着玉球不疾不徐问道。 黄大老爷见父亲并不担忧的样子,心神微安,点点头,坐到一旁椅子上道: “齐医官说让咱撑住三日,届时必定给出一个结论。” 黄老爷子不解:“为何是三日?” 黄大老爷摇摇头。 “齐医官不说,我猜是已经有怀疑目标,暂时不方便跟咱透露,免得走漏风声。” 黄老爷子面露思忖,倒也没再多问,只让黄大老爷盯紧点,叮嘱两句让他去忙了。 黄大老爷前脚刚走,黄老爷子一个人也出了院子来到范老大夫院子门口。 黄老爷子没有进屋,他拿着一壶酒坐在范老大夫院子的石桌上,让仆妇打开窗子,对着卧床不起的范老大夫喊话。 “上次我说酒都喝完了,其实是骗你的,还有两壶呢。”黄老爷子晃了晃酒壶说道。 范老大夫气息虚弱地哼了一声。 黄老爷子听到了,笑了笑: “都说了让你不要老惦记那些汤汤水水,你不听,你看,把自己吃倒了吧。” 范老大夫不知道是没力气哼了,还是心虚,这次没吭声。 黄老爷子继续揶揄,不时喝两口酒气气范老大夫。 白拂来过来时,黄老爷子刚将一壶酒喝完,似乎喝尽兴了,起身要走,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白拂手疾眼快扶住他,鼻子闻到了熟悉的酒味,她微微蹙眉,“范老大夫都病成这样,怎么又拿酒过来?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范老大夫:“......” 我招谁惹谁了! 黄老爷子也穿着白色罩衫和面罩,白拂没仔细看,只以为是府里的哪个管家。 黄老爷子站直了身子,打量面前一脸火气且说话很冲的小子,“你就是范老的徒弟?” 白拂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没说话。 屋里传出范老大夫的声音,“我没有这样的徒弟!” 白拂翻了个白眼,搞得谁稀罕当你徒弟一般,她径直走进范老大夫屋里,将食盒放在桌上,淡淡道: “今日的吃食。” “拿走拿走” 范老大夫没好气地摆手,“一天一百两,居然只给我喝粥,你这是欺负老头我孤寡无依!” 白拂将食盒打开。 “明明还有水果和蔬菜,有鱼汤,还有肉,别人想吃我还不给呢。” 还好意思说有肉,水煮的肉算哪门子肉! 范老大夫气得胡子直抖,白拂不理,自顾自将饭菜摆好便走了。 黄老爷子瞅瞅无语得直翻白眼的白拂,又瞅瞅被气得翻白眼的范老大夫,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笑点,笑了笑走进屋里。 “你要是不吃,那我帮你吃吧,刚才光顾着喝酒肚子正难受着。” 范老大夫忽地坐了起来,“不吃也不便宜你个糟老头子!” ... “都过了两天一夜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元子泰蹙眉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拂问道。 白拂继续趴着,有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来,“让你的暗卫盯紧点,别让人跑了就行。” 说着她指了指外边,“从外面把门关上,谢谢。” 元子泰一走,斐公子暗卫送来了包裹,白拂迫不及待起身拿着包裹去了恭房。 再出来时,暗卫还没走。 “有事?” 白拂古怪看他一眼说道。 “主子问白公子有多大把握。”暗卫面无表情说道。 白拂想了想,“一半吧。” 暗卫带着这个答案走了,白拂重新趴会床上,一直到凌晨十分,她倏地坐起来,看了一眼手腕。 呵,果真沉不住气了。 黑夜如墨。 新人院落整晚灯火通明。 都要死了,还有谁心大到敢睡觉? 哭也哭了,骂也骂了,两天下来,没力气的早放弃挣扎,有力气的也被折腾得形容憔悴,整个院子被绝望笼罩得密不透风。 元子泰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爸爸也是怕自己看了于心不忍,所以宁愿待在屋里不出来的吧? 一个苗条身影从恭房里慢慢走出来,许是累得虚脱了,她身子有些踉跄,她一手扶着腹部,一手扶着墙慢慢朝水井走去。 水井旁有个水槽,水提上来后倒入水槽,水槽里的水会从水槽侧面的一个小孔流出,方便人们用流水洗手。 废水则会流入一个大缸里,每次水满了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 如今这个水缸几乎满了,却没有人来管。 女人提了水,倒进水槽,然后蹲下仔仔细细洗手。 洗完似乎觉得不够,拿起水桶又要去提,就在她要将水桶往水里扔的一瞬间,两个暗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毫不客气一掌将她劈晕。 水桶则被另一个暗卫稳稳抓住,暗卫神情冷漠朝水桶里看了看,赫然是一坨排泄物,随即对着外面做了个手势。 很快,一批护卫带着火把冲进来。 看到火把的一瞬间,神情呆滞的人们瞬间惊醒,随即撕心裂肺尖叫哭吼起来。 白拂拧着一个人走进院子,一旁暗卫也拧着一个人。 “原来三个还是一伙儿。”元子泰齐医官走进来道。 被抓的三人赫然是那三个舞姬。 白拂先前就定位了新人院里所有人,但凶手似乎很有把握不会被抓住,一直不行动,直到这次被谣言逼急了。 原以为是一人作案,但从另外两个舞姬趁侍卫换班准备逃跑来看,他们也是知情的。 往井里投放排泄物的,大概率是病毒携带者,另外两人就不清楚了。 很快素娘也被带来,素娘看到几人,神色惶恐又惊诧: “你、你们...” 白拂静静打量厨娘片刻,叹口气,转头看齐医官。 “换个地方你们慢慢审吧,不要吓到其他人。” 翌日,新人们被安抚住,被送往黄家郊外别庄继续集中观察,被抓的三个舞姬和厨娘则被带去别的地方继续审问。 白拂只在第一日确认几人确实是投毒逃跑未遂后,便没有再过问,因为范老大夫突然又出现病情恶化。 “范大夫他年纪大了,又连着被感染两次,怕是熬不住。” 几个大夫将能用的药都用了一遍仍不见效果后,一脸忧心说道。 白拂撇撇嘴。 所以早说了嘛,病从口入,都是范老头贪嘴惹的祸! 话虽这么说,白拂还是给范大夫用了阿莫西林,还好范老大夫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折腾几天熬了下来。 之后齐医官带来审问后续。 三名舞姬是三胞胎,他们所到之地接连发生瘟疫,不停受到驱逐,一开始他们也不明白是何故,后来慢慢摸索出规律-- 只要其中一个人如厕后用手触碰吃食,或者与人共食,对方就会患病。 他们辗转各地艰难谋生,后被有心人发现收买,用计通过李掌柜来到饶州,意图毒害黄府,但他们一口咬定收了银子却不知道买家是谁。 投毒方式是偷偷用脏手触碰食物。 往范大夫汤水里投毒,厨娘自尽确实是他们三人的手笔,目的是转移注意力。 三人有些功夫也懂伪装,协力布置了自杀案发现场。 向方婶抱怨一同来的厨娘抠门,以及故意提前让李掌柜患病,也是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手段之一。 往井水里投放排泄物,则是因为听说大夫做出一种药剂,吐口唾沫便知道谁得过病谁没得过病,他们害怕了,便想着将水搅乱,让所有人都得病。 测试药剂的传言,自然是白拂让人传出去的,同时她让暗卫重点盯住那些在恭房里待得久,或者在水井边鬼鬼祟祟的人。 她并不确定这样是不是能抓到凶手,但总是要试一试的。 好在她运气好像还不错。 “为何那个厨娘和另外两名舞姬都没有被传染?”齐医官不解问道。 白拂道:“有可能没有接触到病源,也可能曾经患过伤寒,但恢复了,因此不会再被感染。” 齐医官恍然,“原来是免疫了。” 白拂古怪看齐医官一眼。 “中医也有免疫一说?” 齐医官:“不瞒白公子,我这次被派来饶州就是来负责疫情管控的,太医院有提前做相关教习。” 听到疫情,白拂眸光闪了闪。 “大国师预测的疫情?” 齐医官点头。 “确定是痘疫吗?”白拂又问道。 “是”齐医官道,“大国师预测的就是痘疫,不过摄政王命我等严防一切可疑症状。” 第182章:出府 后续有其他人跟进,白拂这边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为防万一,她决定在黄府多呆一段时日观察后续。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解决大事后心里的石头落地,白拂连续几天睡得安稳极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无梦又无忧。 白拂没法解释自己这种无形变化,但又真真切切感觉到变化存在。 她琢磨许久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将一切归于女人可怕的第六感,很快将这些抛诸脑后不再多想。 观察期间也没什么事儿干,隔离也没有接触,她除了每日去看看范老大夫恢复情况,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屋子里看书。 是她让元子泰暗卫弄来打发时间的。 那暗卫不知道上哪儿搬来两大箱子书,白拂翻了翻,有她看不懂的珍贵书籍,也有市面上看不到的杂记。 她征询元子泰意见后,让暗卫将珍贵书籍送去小溪村给邓元白他们誊抄,自己则趴在床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悠闲看杂记。 这些话本子都还挺新,质量看着就不是一般书铺里买得到。 啧啧,有钱人连看的书都不一样。 古代的书字都很大,哪怕白拂连蒙带猜地看,也很快消灭一本。 她起身又到箱子里乱翻,找到一本有意思的翻看起来。 黄秋阳带着元子泰暗卫一脸羞臊闯进来时,白拂正拿着一本《大业云雨录》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在屋里,她没戴口罩,黄秋阳看到她时,表情懵了懵。 看到她手里的书后,面上更空了一瞬。 “你--” 他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昨日元子泰暗卫找他要几本书打发时间,他想都没想让他自己去书房取,今日一看,才知道暗卫直接将角落里的两个箱子都搬走。 他急着找了暗卫大半日,得知书还在府里,便着急赶忙跑来。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白拂看黄秋阳盯着她手里的书,弯了弯唇角,“原来是黄兄的珍藏啊。” 黄秋阳面上一囧。 “是,是友人所赠,还未来得及看。” 白拂挑了挑眉。 “还没来得及看就压了箱底,看来黄兄的友人赠了不少书啊。” 说着她将书放回箱子里,拿起另一本书,“黄兄不是还在隔离?怎么来了?” 刚才来得急没顾得上,被白拂这么已提醒,黄秋阳忽地后知后觉地捂住口鼻,“白兄喜欢看书,我再给你送些其它的过来。” 白拂想说我还没看够咧,但主人都臊成那样了,她也不好勉强,点了点头,任由暗卫进来将箱子抬走。 白拂啊了一声。 “另外一个箱子我送回小溪村让人誊抄了,怕是...” “没事没事”黄秋阳看着暗卫将箱子抬走,心里松了口气,爽快道,“那些都送给白兄了。” 说完他似是怕传染给白拂病气一般,也要跟着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停下,一脸古怪问道: “白兄怎会在此?” 元子泰闲庭信步走进屋,“自然是你小舅舅我请来的。” 黄秋阳看小舅舅如同回自己家一般进了屋,愣了愣,随后找一旁婢女要了个面罩戴上也跟了进去,“小舅舅你请白兄来的?” 元子泰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嗑,看都没看黄秋阳,道: “要不是我与白兄,黄府能这么快安然无事?” 黄秋阳恍然,他想到什么,看向白拂: “你就是齐医官说的新来的大夫?” 白拂摇头。 黄秋阳松口气,他就说他怎么不知道白兄还懂医术。 白拂道:“我只是协助齐医官调查病源。” “所以你懂医术?” “医术谈不上,懂一些基本原理。” 黄秋阳瞬时眼睛亮亮,“白兄真厉害。” 白拂弯了弯唇角,转头看元子泰,“事情都结束了,你还来干嘛?”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元子泰笑道,“天宫在找你。” 白拂喝口茶。 “都说了我不去守擂,找我干嘛?” 元子泰不怀好意一笑,“是有人出重金想请你去当护卫。” “多少钱?”白拂好奇问道。 元子泰伸出一根手指,“千两。” 白拂翻了个白眼,“一年才一万二,不去。” 元子泰嘴角微抽。 “是一年一千两。” 白拂简直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我,堂堂六级高手,年薪才一千两?” 全程听得懵的黄秋阳:你们在说啥?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要聘请你?”元子泰问道。 “这么抠,有必要问吗?”白拂反问道。 元子泰表示无话可说,但他就是来说这事的啊! “是摄政王的妹妹。”他干脆直接说道。 白拂眨眨眼。 “摄政王还有妹妹?那是个公主?公主还这么抠门?” 这个大哥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元子泰都被三连问问懵了。 大业国谁不知道摄政王有个才貌双绝的义妹。 这个话题黄秋阳总算听懂了,他解释道: “摄政王当年受伤流落民间,是这位义妹的父母救了摄政王,后来摄政王就认了恩人女儿为义妹。” “义妹在饶州?”白拂问。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元子泰满意一笑,“在怀州,听说是要去元都参加特殊科举,需要--” “等等”白拂又打断他,“特殊科举怎么报名?” 元子泰:“......” 嗯,他大哥的关注点果然容易歪。 黄秋阳问:“白公子想报名?” 白拂点头。 “我听说得了前三可以免婚配,打算去试试。” 黄秋阳元子泰对视一眼,顿时神情有些微妙。 黄秋阳:白公子莫不是被灵儿妹妹逼急了? 元子泰:这小子为了让我外甥女儿死心也真是够狠的! 元子泰不乐意了。 “我外甥女儿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用得着如此这般折辱她?” 黄秋阳也帮腔,“我二叔这次是做得有些过了,但他也被我爹爹训斥了,这次的事有些误会--” 白拂打断他。 “跟灵儿姑娘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到了年龄被官府强制婚配。” 黄秋阳元子泰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走了。 等两人一走,白拂从身后抽出一本书看起来。 黄秋阳回到自己屋,忙去翻箱子想将那本《大业云雨录》找出来毁尸灭迹,结果在箱子里翻半天没看到那本书。 怎么会? 他刚才明明看到白公子丢进箱子里的! 白拂:是呀是呀,都还给你了,真的。 接下来几日,黄府不再有确诊,倒是被送去庄子的那批人,又有三个人确诊的。 经调查他们都曾吃过舞姬给的吃食。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病源就是那个舞姬,一众人彻底安心了。 晚上斐公子又给白拂送了信,说了徐知州的处理结果与一些安排,这些事白拂已经从元子泰那里知道了,却还是认认真真给斐公子回了信。 斐公子信里还说徐知州对她的法子赞誉有加,等她出府会大力嘉奖她。 白拂忍不住笑了。 元子泰齐医官可不是这般形容徐知州的。 新人院里哭天喊地的那几日,徐知州急得跟什么似的,天天问她的法子到底靠谱不靠谱,千万别害了他的好名声。 十日后。 范大夫身体恢复得不错,都有力气抱怨白拂的吃食太奸商了,白拂被吵得不耐烦,直接拧了包出了黄府。 一同走出大门的还有黄秋阳。 “有人想害我家,府里不安全,我还是去你那里躲躲吧,反正你那里离学院近又方便。” 白拂:“......” 黄秋阳如今彻底恢复,前几日大夫就说他可以去学院了。 但他没去,一直缠着白拂玩。 在他的絮絮叨叨下,白拂才知道罗锦给他写信揭露黄二老爷的不厚道。 也知道了黄二老爷醒来得知事情出了篓子后,第一时间与外面的掌柜联系上,要求他们尽快补救,同时与黑宝石谈了赔偿。 黑宝石根据数据报了个数,黄二老爷的人二话不说给了双倍,黄大老爷也让城中自家大大小小铺子去将黑宝石的蜂窝煤一扫而空,并且定了长期供应契约。 不仅如此。 黄家为了感谢德天阁以德报怨提供酒精帮黄府渡过难关,支付不菲的金额后,又额外给了两万两酬谢金。 虽然黄秋阳说她若是说出入府抓罪魁祸首的事,父亲一定会奉上更大的礼,毕竟她救了全府的命,但白拂想了想还是让他暂时不要说-- 他怕黄二老爷一家又想多了。 而且黄大老爷将事情前后捋顺后,觉得事情远没有舞姬交代的那般简单,已经派了人去进一步调查。 敌人在暗,她在明。 这个时候若说这个案子是她破的,怕是弊大于利。 看一眼黄秋阳身后抬着大箱小箱行李跟过来的仆从,白拂坚决拒绝: “跟着我你不一定安全,但我们家可能要因为你变得不安全,我看还是免了吧,我家也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用。” 黄秋阳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白拂走,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岂能这么容易被打发,于是他笑着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 “十万两,帮我在你家旁边建个一样的宅子如何?多的算你的辛苦费。” 白拂:“!!!!!!” 虽然如今小有家产的白拂已经不是看到一万两万就心花怒放的白拂了,但是十万两!! 她觉得还是可以心花怒放一下的!! 她那五进宅子总成本前前后后算下来不到两万两,十万减两万等于八万,八万! 而且有了黄家嫡孙坐镇,还怕以后她建的学区房没人买吗?! 想了想她没有接银票。 “我回去先让罗大哥列个文书,双方确认细节后没问题再付钱吧。” 这便是答应了。 黄秋阳高兴地让下人装行李,自己快步小跑着跟上白拂。 “你不是还有个空院子吗?就是罗兄给弄了个冰窖的那个,我暂时住在那里就可以了,放心,这段时日我会每日消毒做隔离,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这个白拂倒是不担心,毕竟黄秋阳身边一直没有新的病患。 不过家里有个宝宝,小心点也好。 白拂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你带人先去吧,我要去趟铺子,过几天再回家。” 看黄秋阳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体育他们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然知道黄家给了补偿,但他们气还没消呢,怎么黄家的嫡孙就搬来公子家了? “我知道你们还在气我二叔呢。” 黄秋阳哪能看不出众人的气愤,忙态度诚恳摆明立场: “知道我二叔做的事后,我第一时间就告诉我爹了,然后我爹将二叔狠狠训了一顿,我也将灵儿妹妹训了一顿,他们不敢再来烦小白了。” “小白都喊上了,莫不是这段时间在黄府培养出了革命友谊?” 小亮问一旁小思,半天没等到小思反应,狐疑看过去,见小思圆嘟嘟的脸气得跟河豚一般,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小思这次气呼呼哼了一声. “我不喜欢他!小亮不要跟他玩!” 小亮:“......” 罗锦还不知道白拂今日出府,正在德天阁和大丫商量今日给白拂送什么吃食,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云旗的人找他有事. 开门一看,是胖了一圈的白拂。 他就是一愣。 “你怎么--” 罗锦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白拂摸摸自己的脸,神情也颇为无奈: “你们每天变着花样给我整好吃的,我在黄府又没事干,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不胖才怪。” 大丫跟出来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乐了。 “公子还要窜个子,胖点没事的。” 白拂:“......” 应该窜不了个子了,就是纯胖。 几人寒暄着进了屋。 白拂让罗锦和大丫收拾收拾先回小溪村,自己则洗漱干净去了趟虎啸镖局找云旗。 昨日云旗给她递了封信,说摄政王的独家经销权出了点问题,让她出来后尽快找她商量对策。 如今虎啸镖局的人都认识白拂。 白拂进门便被热情带到后院书房,进去时云旗正在与孙先生商量事情。 看到白拂进来也不避讳,只让她在一旁稍等后又和孙先生说起话来。 白拂喝着茶吃着点心听了一耳朵-- 说的是黑宝石铺子扩张的事。 当初与云镖头商量的是先在白麓镇试点,安排好后再在其它地方开展业务。 如今白麓镇的业务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后面的货也有了稳定销路,云旗便想着挑几个地方的铺子先着手准备,等天气一好转便开展业务。 白拂之前说过这些事都交给虎啸镖局安排,毕竟他们有现成的生意网络和人脉,肯定比她和郭六郎要专业,便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不过看云旗对孙先生十分恭敬的样子,孙先生也不像以往见到那般只跟在一旁默不作声,白拂忍不住好奇多打量的几眼。 孙先生是个四十多岁带着小胡子的中年大叔,和虎啸镖局大部分人形象不同,看起来瘦瘦小小不太起眼,但眼睛晶亮晶亮的,嘴角眼角都带着笑意。 而且他似乎很会沟通。 云旗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顾自将自己想法一股脑往外倒,白拂听着觉得有些乱有些杂,但是孙先生好像总能挑出重点,在合适的适宜点评或者接话。 嗯,虎啸镖局确实需要这么个军师般的人物。 白拂暗自点评一番后就有些跑神,她突然想到自己今日是临时决定出的黄府,还没跟斐公子知会一声,那小暗卫会不会又去给她送换洗内衣? 这么想着,她忙撸起袖子看了眼手环,之前一时心血来潮给小暗卫定了个位。 想看看这暗卫平日都躲在哪里,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般,挂在树上,趴在屋顶,或者躲在自己屋子的梁柱子下。 结果有些失望,那小暗卫每日除了送东西,都不在搜索范围内,还真不知道猫哪里去了。 现在也是这般,手环上显示没有信息,她轻轻叹口气,算了,去了找不到人就知道她离开了,罗锦回去应该也会通知一声。 这边大丫罗锦回到小溪村时,黄秋阳已经安顿下来,并且在门口炸了鞭炮撒了几簸箕糖和铜板,说是讨个吉利。 罗锦看着门口忙着清扫的仆从,突然有些头疼,黄秋阳要来小溪村建房子的事白拂已经跟他说了,这个他自然是欢迎的,但若黄家姑娘也跟来... “不用担心。” 秦十三看出他的担心,“黄兄说黄二老爷一家被禁足了,加上有了教训,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的。” 说着他看了眼白拂房间。 “铺子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她又去忙活什么了?” 这个白拂没有跟罗锦细说,罗锦摇摇头,“只说约了云旗姑娘。” 一出来就找人家云姑娘,莫不是... 秦十三不禁笑了笑,“云姑娘倒是和他挺般配。” 刚进门的小四儿听到这话一个踉跄,神情复杂看秦十三一眼。 呵呵,般配才怪。 云旗和孙先生谈完才跟白拂说起正事,孙先生在一旁听着没走。 原来是郭家拿着仿制的独家经销权当令牌,去饶州各个窑子说是摄政王给他们亲家贺家的,要求人家从郭家采购贺家煤。 不同于贺家以往接触的私人窑子。 那些窑子都是官家的,背景不小。 也不知道郭家哪来的底气,态度还挺强硬,大有人家不从他郭家采购就要去摄政王面前告一状的气势。 “前日郭家的掌柜被暴打一顿的事情传开了,有熟人来咱铺子问独家经销权是不是真的。” 末了云旗说道。 白拂捏了捏眉心。 这郭家还真是会给她和郭六郎惹祸。 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敢强硬去各个窑子发号施令? 还不是因为摄政王不厚道,只给令牌不给人。 他们暂时又没有实力和底气去命令人家,只能通过王监事那边积累口碑慢慢推广,打算等时机成熟再一鸣惊人。 将独家经销权刻印了挂在黑宝石不过是为了壮势,吓吓竞争对手。 蜂窝煤属于新生事物,又是卖给一般人,独家经销权挂在那里许久,真正注意到的人不算多。 但也有有心人,郭家就是其中比较积极的。 先前郭家仗着和贺家关系,经常跑来黑宝石套近乎蹭热度。 许是先前黄秋阳的警告还有余威,郭家倒没有明着卖仿版蜂窝煤,而是开始出售一种圆柱体的小煤块,对外宣传他家的煤块在黑宝石出售的煤炉里也很好用,毕竟都是从一个矿里挖的嘛。 那时候煤不够分,考虑到郭家和郭六郎的关系,白拂便让黑宝石不管他们,毕竟人家能另辟蹊径捡到漏也是人家本事。 她哪里想到郭家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先拿着独家经销权去狐假虎威... 这不是找打脸么! 安州那边知道如今贺家和摄政王关系的窑子都还没完全信服,隔了这么远的饶州窑子又岂会轻易被吓到? 而且郭家被打脸是小事,这独家经销权被如此轻易打了脸,以后时机成熟了还怎么一鸣惊人? “他们去了哪几个窑子?被谁打的,能查到吗?”白拂思忖着问道。 “我们刚入行,在官窑没有什么门路”云旗说道,顿了顿,“不过若是想知道,也不是查不到。” 白拂点头。 “去查查吧,这独家经销权以后有大用处,哪些窑子去过要心里有个数,以后好对应。” 孙先生适时接过话。 “白公子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查...只是能否告知这独家经销权公子打算如何用?” 白拂微微挑眉。 这孙先生,居然问她打算如何用。 而不是问贺家打算如何用,是看出了点什么嘛? 不过既然深度合作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将焦煤生意简单说了说。 孙先生听了琢磨了一阵。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以后独家经销权要用在推广焦煤生意上?”看到白拂点头,又问,“届时若郭家也要来焦煤,岂不是要有一番竞争?” 这确实是个问题。 焦煤虽然是她和贺家合作的,但贺家这么些年被郭家拖着那么多货款也没断了郭家的供应,到时候碍不住情面将焦煤给郭家也说不定。 要是郭家有分寸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的业务范围只在饶州,影响有限。 但他们这般鲁莽行事,到时候怕是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到这白拂叹口气。 “这个我和贺家商量一下找个妥善的法子吧,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不急,先去查查到底什么情况吧。” 第183章:一点没有女子的模样 (为丝丝果月票加更) 谈完事孙先生有事先走了,白拂与云旗去云旗胜吃饭,云旗说起她去黄府的事,一脸恨铁不成钢: “听说是你主动提出去帮忙的?你就这么怕黄家吗?” 白拂一门心思嗦粉,好一会儿才道:“不是怕黄家。” “那是因为什么?”云旗不信。 白拂将她担心瘟疫扩散,以及元子泰请她帮忙的事大致说了,云旗恍然: “所以你是为了钱去的...” 白拂想了想,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 云旗释然了。 半晌,她叹口气: “你是不知道,没有黄二老爷坐镇,元德铺子一开始的辟谣法子根本不顶用,多亏了罗大哥给黄家少爷写信揭发,黄二老爷才想起这茬,及时安排了后续补救方案才减少咱的损失。” 因为这事,云旗还去元德书铺冲掌柜发了好大一通火,问他们捅这么大的娄子为何只安排了这些不顶用的表面功夫。 元德书铺掌柜也是百口莫辩。 东家说他都安排好了,让他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好,其它的...他一个小掌柜哪里敢问,自然不知道黄二老爷还安排了那些后招。 白拂本就没指望单靠元德书铺的法子能奏效,摇摇头拍拍云旗肩膀: “别气了,现在补偿拿了,事情不也解决了嘛,黄二老爷以后不敢了。” 元子泰黄秋阳都再三向她表态,类似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就给他们个面子吧。 吃完饭白拂一时想不到去哪里好,也不太想回小溪村,便拉上云旗,道: “走,忙了这些天,咱也歇会儿,晚上去闲趣阁找乐子如何?” 云旗眼睛就是一亮。 闲趣楼! 她早就想去了,可惜一直没人陪! 与街上商铺的萧条不同,闲趣阁还是那个闲趣阁。 在这里,感觉不到寒冬,也感觉不到人间疾苦,只有活色生香的画面和莺歌软语的热闹。 云旗换了男装,与白拂一样带了面具。 两人进门直接大手笔地包下视野最好的三楼厢房,点了最好的茶点,伙计拿了打赏钱乐呵呵的忙进忙出。 “看样子你常来?” 看白拂轻车熟路地一系列操作,云旗感叹不已。 想她云旗这么些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也没见那个姑娘跟白拂似的,比熟客还熟练,比男子还要豪爽。 “第二次吧。” 白拂喝着茶,依靠在窗台边看楼下耍杂技。 “你这样子可不像第二次!” 云旗一脸我不信你别又诓我的样子,盯着白拂好一阵打量。 自从那日知道白拂是个女子,她回去琢磨许久,有些奇怪她这个女扮男装的老手为什么一点没看出来白拂的真面目? 以往只觉得这小弟长得过分清瘦秀气,却压根儿没往女扮男装上想。 哪怕如今知道了真相,她也想象不出白拂换上女装会是怎样一副尊荣-- 这家伙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说不出来的洒脱俊逸,简直比她还野,一点没有女子的模样。 白拂勾唇。 你大姐我活了三辈子,有什么是没见识过的? “看我干嘛?” 白拂对上云旗审视的视线,微微勾唇,做风流公子状: “再看你的将军哥哥要吃醋了。” 云旗:“......” 来的路上白拂已经问过了,云旗之所以能十八岁还不成亲,是因为她参加了第一届特殊科考,马术得了个第三名,被免了婚配。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不愿意成亲,而是她的小竹马如今在军营,她答应等人回来成亲。 两人说说笑笑闹了会儿,见下面人台子上没什么人了,白拂腾地一拍桌子起身: “到我出场了!” 然后在云旗目瞪口呆之下,白拂利落出门,风风火火地登了台。 徐知州接到杜妈妈紧急通知,和正在谈事情的斐公子赶到闲趣阁时,白拂正在意气风发干嚎一首现代改良版黄梅戏《女驸马》。 一曲毕,四周响起大老爷小公子们的激烈欢呼。 “再来一曲!” “再来一遍!” “那曲好汉歌再来一遍” “还有那曲骑白马!” 点歌声不断,声波互相抵消,几乎要靠吼才能脱颖而出。 可惜这些都影响不了麦霸拂,她好些日子没这么尽兴了。 杜妈妈站在目瞪口呆的徐知州身旁,眼睛笑成缝: “大人,虽然和上次装扮不同,但能唱出这种曲儿的也只有那位杜十娘姑娘了。” 徐知州不自觉地跟着点头。 “应该是她...但是她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杜妈妈一脸大人这个你问对人了的表情。 “大人,自然是女子啊!” 斐公子一直静静地看着台上陶醉的身影和面庞,神情几分无奈。 今日来找徐知州谈事情,没想碰到这么一出。 “子宴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徐知州问道。 斐公子沉吟片刻。 “没有不高兴,远志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 “哎”徐知州打断他,转头对杜妈妈道:“去将杜姑娘请来。” 杜妈妈哎一声,去了。 斐公子:“......” 徐知州笑着扫好友一眼。 “这般奇特女子,子宴你藏着掖着作甚,定要介绍于我认识认识。” 说罢不等斐公子说什么,优哉游哉坐下饮茶。 另一边,白拂还没唱尽兴,压根儿没有下台的意思。 云旗惊傻了,半天没有动弹。 她在想,她这是交了个什么样的疯子好友? 白拂下了台,正要上楼,拐角处被一条白白胖胖的手臂给挡住。 “杜姑娘,真的是你啊!” 白拂顺着手臂看过去,待看清人,笑了笑,“是杜妈妈你啊。” 上次这杜妈妈拉着她问要不要来这里高就,又是同姓,白拂对她有些印象。 杜妈妈笑盈盈上前,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有人请姑娘去包厢一叙。” “不去” 白拂想都不想就拒绝,“我就是即兴唱唱,不为谁唱曲儿。” “哎哎” 杜妈妈急了,一把抱住白拂手臂。 “是上次听了姑娘的歌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姑娘还是去见见吧,其中一个是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 正好找他有事,白拂脚步一转,“那带我去吧。” 杜妈妈大喜,生怕白拂跑了似的,抱着她手臂往一个方向走去。 虽然知道会见到熟人,但看到斐公子时,白拂还是有些意外: “斐公子怎么也在?” 见白拂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斐公子也放弃纠结,道: “徐知州找我商讨一些后续。” 应该是黄府的后续吧。 白拂哦一声没有多问。 “那辛苦你们了。” 斐公子:“是你辛苦了。” 白拂笑了笑,“好在没有白辛苦。” 斐公子赞同地点头,问道:“何时出府的?” “今日,正愁没办法通知你呢。”白拂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 将这一幕品了又品的俆知州猛地站起来,“白--” 白拂赶紧给他使眼色。 徐知州立马闭嘴,示意杜妈妈出去,杜妈妈云里雾里里,却也不敢怠慢,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白公子...真的是你?” 徐知州不敢置信地问道,一边上下打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诧异。 白公子是女子。 白公子居然是女子。 白公子怎么会是女子? 看到好友这幅模样,斐公子无奈摇头,随即好看的睫毛微敛,眸底闪过不解。 小白为何突然主动暴露身份? 白拂自然不是没事找事。 见没了外人,她利落取下面具,大方一笑: “是我,徐大人,正好我有件事想私下向您请教。” 神情落落大方,丝毫不受徐知州异样目光的影响。 徐知州眨巴眨巴眼,觉得脑子有些乱,静了半刻,转头看向斐公子。 “子宴你早知道?” 徐知州觉得此刻脑子里有无数个疑惑需要开解,但问题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不过有一点他忽地想通了。 难怪自己先前隐约觉得这两人哪里有些不对劲。 对,就是不对劲。 莫名的熟稔,莫名的信任,莫名的偏袒。 果然,那不是他的错觉。 不知道好友脑袋里都在想些啥,斐公子面色平静点点头,示意两人坐下再说。 三人落座,一时谁都不开口,气氛有些僵持。 想了想,白拂说道: “知州大人,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顿了顿,“听说女子若想十七不婚,有个法子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受惩罚?” 俆知州还在消化今天受到的冲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微微蹙眉,直到白拂笑着提醒他一句“女状元”,这才恍然一拍大腿: “有!” 半炷香后。 白拂从徐知州这里打听到更多关于特殊科考的细节。 所谓特殊科考,是摄政王于两年前新开办的人才选拔制度。 与一般科考不同,特殊科考不考四书五经,也不考琴棋书画,而是着重考一些与军队或者民生相关的技艺。 例如骑马射箭格斗,兵法战术,武器制造,农业器具等等。 而且这个特殊科考有个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争议点-- 不限男女。 “您可以推荐我参加特殊科考?”白拂问道。 一番解说下来,徐知州淡定了不少,笑着点头。 “若白姑娘有兴趣参加,本官自然愿意替你推荐。” 白拂忙不地点头,又问: “今年何时开考?我还有半月就满十七了,若参加也能免婚配吗?” “每年十月在元都国子监举行,年龄不用担心,只要报名参加都有效”徐知州笑着解释,“不过要想最终免婚配,要考进各科前三。” 白拂放心了。 这规矩还蛮人性化的。 “那就麻烦徐知州帮我推荐,我要参加。”她拱手收到。 徐知州表示没问题,紧接着听到白拂又问: “只是我暂时没想好报考哪一科,是否有往年试题让我参考一二?” 这个确实有必要,徐知州同意了。 “正式考试的试题没有,但每年都会下达一些参考试题,白公...姑娘可以拿去看看。” 白拂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敲定了,心里很是欢喜,“那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吗?毕竟是去大名鼎鼎的国子监考试。” 徐知州沉吟片刻,“自然要准备的,白姑娘可会作诗?” 白拂一愣。 “还要考作诗?” “是”徐知州解释道,“国子监的大门自然是不好进的,每个学子进门前要现场对一首诗,这是学子监的规矩。” 白拂突然有些头疼。 “不是现场作诗,而是现场对诗?”她底气不足地问道。 若要说作诗,她随便就能背几个出来,可现场对诗... 抱歉。 她真没那急智。 第184章:推荐 “是。” 徐知州看出白拂为难,宽慰道: “不过白姑娘不必担心,要求不高,说得过去即可。” 白拂瞬间被安慰到了,稍稍安心,又有些好奇问道: “这规矩也是摄政王定的吗?” 不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吗?为何还搞出这种没必要的门槛? “不是,是国子监自成立以来的规矩,原本要求颇高,但摄政王说特殊科考特殊对待,不必严苛要求。” 俆知州说完这话,不动声色瞥了眼斐公子,见他神情无波,仿佛听到消息与自己毫无干系,心中微微叹口气。 当年子宴在国子监时,摄政王没有丝毫机会渗入到国子监,如今国子监祭酒已是摄政王的人,还是那个大业国赫赫有名的第一墙头草...提起这事子宴恐怕会心情不畅。 不过现在看子宴这样子,似乎是他想多了。 白拂沉浸在有机会免除婚配的喜悦当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表情,高兴道: “那就拜托知州大人了” 说着她起身,对徐知州拱拱手,“日后还有需要我白拂效劳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定不竭余力。” 若是别人说这话,徐知州只会觉得这人口气猖狂,但对白拂...徐知州丝毫没有这种念头,毕竟白拂刚帮忙解决了一桩大事,他客套地摆摆手: “白姑娘会设计房子,还会做蜂窝煤、酒精,如此聪慧,一定能拔得头筹,达成心愿。” 这话说得真诚又喜气,俆知州心里其实也乐开了花-- 居然有人主动求这份推荐,这对他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也不知道摄政王什么意思,不顾反对开了这劳什子的特殊科考不说,还给每个州府分配了名额,更过分的是,还明确要求必须有男有女。 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大业国女子读书习字的不少,但女子大多钻研琴棋书画,有几个会去钻研工医数这些平民学识的? 那个免婚配的奖励也是莫名其妙,有几个女子敢说自己不想婚配? 哪怕敢想,家里人能同意? 去年徐知州治下都没有几个女子报名,可把他愁坏了,最终没办法强行送了几个木匠大夫家的子女去应付了事.. 结果自然啥水花都没有。 今年如果白姑娘去的话,不仅能交差,说不定能得个好名次。 这自信自然是来自好友。 那日白拂献计后,他单独喊了好友谈事,就是为了问些当人面不方便问的问题。 白公子真的可信? 好友给他的答复是可信。 还让他放心,说白公子有些事没说清楚只是因为不方便解释,但结论是有根据的。 斐子宴何时如此信任和高评价过一个人? 身为好友徐知州最清楚不过了,有了好友保证,他这边才放开手脚去安排后续。 这么想着,徐知州笑意入眼,又多恭维交代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你真的决定参加?” 回德天阁路上,一直没有插话的斐公子突然问白拂。 他着实没想到她会考虑参加特殊科考这条路。 毕竟她一直很抵抗读书写字一事,平日也从未表现出相关才能。 她似乎对平常女子或者男子喜好的风雅之事都不太感兴趣,反而对衣食住行、开荒耕种、养生之道这样的日常小事和赚钱有种说不出的执着。 她铺子里卖的东西,勉强能和特殊科考沾边的,估计只有用来建房子时做的水泥和浆糊。 当初老师看到成品,曾说过若能大量生产,用来修建城墙是极好的,可惜小白说有些材料难寻,他们只是运气好附近就能找到,其它地方不一定有这天时地利。 老师不信,找白拂要了那种材料说是要让人去寻,也不知道后来进展如何。 刚才她说暂时没想好参加哪一科,不知为何,斐公子隐隐觉得,这次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莫名地,他突然想起她送的那把奇怪的刀,目前大业国并不具备做出这等材质武器的技艺... 莫不是她还会造武器? 念头刚到这儿,斐公子脚步猛地顿住,一瞬间,脑子里有什么串起来。 石液,安州,石油火炮! 是她! 斐公子倏地转头看向白拂,眸底有掩饰不住地惊讶之色。 这边白拂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斐公子表情,听到问毫不犹豫点头。 “自然要去,我仔细考虑过了,婚姻大事不能草率,我现在还年幼,不打算考虑婚配之事。” 这样吗? 只是如此吗? 斐公子定定看着白拂神情变化,眸色深深,仔细了看,眸底有惊涛骇浪在汹涌翻滚。 居然是她。 半晌,斐公子垂目掩下神色,恰巧白拂回过神看过来,他抬眸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若需要,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白拂不解,歪歪脑袋。 虽然没打听过斐公子在白麓学院都教什么,但白麓学院走的是正统教育路线,想必学的也都是那些正儿八经的科考内容。 “你教的四书五经,对我...”不仅没帮助,还占用脑容量。 白拂委婉地想拒绝。 对面沉默一瞬。 “我,并不是只会四书五经。”许久,一个略有些异样的声音传来。 说完这句话,斐公子自己也愣了愣,随即俊雅的面庞闪过些许不自然。 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指教,上杆子要教人还真是第一次。 可能是刚才白拂脸上的疑虑表达得太赤裸裸,让他沉寂已久的好胜之心,再次复苏。 想了想他说: “至少你的字和诗,还有骑射,我可以教一教。” 白拂一愣。 啊。 对哦。 骑射姑且不提,她那见不得人的字...进学子监入门就要对诗,总不能太丢人现眼。 原来,还是逃脱不了这一关。 “我的字你见过的...” 想到自己都嫌弃的狗爬体,白拂难得脸红了红,突然不好意思看斐公子,“你觉得,还有救吗?” 斐公子难得见她这模样,莫名好笑。 然后也真的轻轻笑了,“好好练的话...半年后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惨不忍睹。” 白拂也觉得有些惨不忍睹,扶额苦笑。 “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原本以为身边有了这么多代笔,以后不需要再为难自己,动动嘴皮子落个清闲,不想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你的字...是后来学的吗?”斐公子突然问道。 按照她表现出来的学识,应该没少读书,可那字体...着实与她的学识不匹配。 “算是吧。” 白拂无奈一笑,没有多说。 算是吧? 斐公子不解。 之前学过,失忆后忘了又慢慢习得? 还是其它? 两人边说边走,因为已是宵禁时间,路上不时会遇到巡逻的人,每次被询问,斐公子只要拿出一个牌子,晃一晃就能被放行。 “这是什么?”白拂好奇问道。 “宵禁期间的通行令”斐公子将令牌递给白拂,“这个你拿着吧,你在镇上时间多,应该用得上。” 白拂哦哦两声接过,好奇地仔细打量,是府衙发放的,“这个怎么弄到?” “州府会酌情发放。”斐公子解释道。 白拂撇撇嘴。 “为何不干脆开放宵禁呢?若是有夜市,晚上可以逛逛街,就不用那么无聊早早睡觉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身影落在两人面前,手上还提着个包裹。 白拂一愣,目光落在包裹上,啊了一声,“你是不是去黄府找我了?” 暗卫冲斐公子行礼,将包裹递给白拂,“今日的。” 又看向斐公子: “主子,剩余的八套,如何处理?” 白拂:“......” 斐公子:“......” 因为天太黑,白拂不知道斐公子脸色变没变,她自己却尴尬得一匹,没好意思去看别人,尴尬之下脑子一抽答了暗卫的话: “明日都给我吧。” 为了缓解尴尬又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哪家绣楼做的?料子和手艺都挺好的,以后都去他们家定做得了。” 暗卫看一眼主子,这些都是主子做好分装好交给他的,他哪里知道哪里做的。 斐公子轻咳两声。 “回头我将铺子地址给你。” 白拂明日还有事,今日不回小溪村,斐公子将她送到德天阁后先行离开。 白拂洗漱完觉得有些饿了,打算去灶房给自己整点宵夜的,水刚烧好,一个人影忽然窜进来,“给我也整点。” 白拂没有回头,直接又多抓了一把面放进锅里,由加了些青菜和腊肉,锅铲搅了搅,盖上木盖,这才道: “方才不说有事先回去吗?” 云旗翻了个白眼,“我那不是找个理由给你腾位子吗?” “腾什么位子?”白拂莫名其妙。 “那个杜妈妈来传话说是两位对你念念不忘之人将你请去了,我哪好意思去。”云旗说完忽然嘻嘻一笑,“我来问问,对你念念不忘之人...是谁啊?” 白拂懒得搭理这个被八卦之魂附体的女人,拿起碗开始配调料。 云旗等不到答案,哎了一声,“咱之间还有秘密不成?” 白拂:“那可不。” 云旗:“......不够义气,我都告诉你我的事了。” 面好了,白拂盛了两碗,递给云旗一碗,“不说饿了,快吃吧,不然要坨了。” 云旗接过碗,不依不饶接着问。 白拂被问得没了辙,只好交代: “没有念念不忘这回事,那是个误会,我今日是找徐知州帮忙报名特殊科考的事,好争取时间找那个值得我念念不忘之人。” 云旗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八卦之光瞬间被灭了,惋惜地叹口气: “什么呀,还以为有人被你那些鬼哭狼嚎的曲儿给折服了呢。” 白拂:“......” 翌日。 白拂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一手揉着还有些麻有些沉的脑袋,一手撑着身子起来。 外面传来饭菜的香味儿,白拂第一反应是莫不是云旗先起来去做饭了? 等她收拾好出去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云旗还在另外一个屋子睡得跟头猪似的,在灶房里做饭的是大丫与小四儿。 “你怎么来了?”白拂站在灶房门口问道。 大丫回过头,笑道:“公子起来了?我煮了醒酒汤,您先喝点。” 白拂正觉得胃里难受,接过醒酒汤小口小口喝起来,一碗汤下肚顿时觉得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这个不错,可以在铺子里卖卖。”她赞赏地说道。 大丫笑着应下,目光在云旗睡的屋子那边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回了灶房。 小四儿将火生好后走了出来,“酒窖都快被喝空了” 白拂打了个哈欠。 她也不记得喝了多少,昨晚云旗非拉着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她是如何思念她家那位将军哥哥了,于是她陪她喝酒,听她说话,后来何时如何各自回屋的都不记得了。 吃完饭小四有事先走了,大丫留下来,白拂让她不要吵云旗,让她睡个够再起来喝醒酒汤,自己则又回屋躺着去了。 云旗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听说白拂还在睡,她没去喊他,喝了醒酒汤就走了。 下午元子泰来了趟德天阁,他是来送银票与谢礼的。 谢礼是几箱子书与一些字画,白拂毫不客气地收了书,将字画退了回去,“这些我欣赏不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元子泰觉得奇怪,“喜欢书的人一般不都喜欢字画这些吗?” 白拂摆手,“我也不喜欢书,这些书是给别人的。” 元子泰不再多问,说了些事情就急匆匆走了。 黄府还没有完全解除隔离,黄大老爷与元子泰都坚信这次的事情是个局,似乎一直在商量对策,元子泰对这事很上心,不像黄秋阳,没心没肺跑去她那里躲着。 “公子,云旗姑娘今晚还要过来吗?”大丫忽然问道。 白拂一愣,“不知道,可能会来吧。” 大丫神色复杂地哦了一声。 “饭菜都好了,两位想吃就热一热,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白拂看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那行吧,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不用过来了,我有事要出门。” “好。” 元德书铺斜对面茶楼窗边,云旗看着门口罗雀的元德书铺,叹了口气。 自从出了那事,元德书铺的生意也差了许多。 因为铺子里用的蜂窝煤取暖,很多人忌讳进铺子,这么久了,那些宣传挂画只发出去一半不到。 若不是黄家其它铺子集体出动将黑宝石的蜂窝煤都订走了,照他们这法子,黑宝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白拂放下手中把玩的点心,也看过去,道: “怀疑是人的天性,可以理解,时间会证明一切,别急。” 云旗也懒得看了,坐下来喝口茶。 “你就真的这么确定咱蜂窝煤没事?”她有些好奇地问道,“说实话我现在闻到蜂窝煤味道也或多或少有些不安心,总担心哪怕没毒,对身体也可能不好。” 白拂点点头,“确实不好。” 嗯? 云旗瞪圆眼,惊讶看白拂。 她很想说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白拂笑笑,“日常使用的程度没问题,长期大量吸入会导致一些慢性病。” “哪些慢性病?” “肺部和咽喉相关的。”白拂不打算细说,嫌弃地看云旗一眼,“放心吧,在你有生之年不会看到很多这样的状况。” 距离后世雾霾的程度,还要很久很久。 久到人不敢想象。 久到她回不去。 见完云旗,白拂又被隔壁包间请了去。 “为何程老爷子总能及时找到我?” 白拂笑着进了屋,在程老爷子一侧坐下。 程老爷子也笑着看白拂一眼,“忘了告诉你,这是我家的铺子。” 原来如此。 白拂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只是有些好奇,“程老爷子上次说的生意里好像不包括茶楼。” 程老爷今日来逮白拂可不是为了谈这个,只笑了笑便转了话题: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去了黄家?” 就知道这事瞒不住程老爷子,白拂坦然点头,“我卖了些东西给黄家救急,去看看效果如何。” 程老爷岂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意味深长看白拂。 “你莫不是看上那黄家姑娘了?” 白拂无奈,为什么一个个上杆子要误会她呢?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表现出爱慕,也从头到尾否认,你们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情义的? “老爷子别打趣我了,我去是真的有事。” 程老爷缓缓哦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不会眼光那般差,我孙女你也见过了,不是我夸,我孙女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比那个黄家姑娘不知道要温柔懂事多少,你小子,眼睛可要擦亮点。” 见势头不妙,白拂忙呵呵应付两句转了话题。 “老爷子,我上次托您打听的事,可有什么消息?” “你小子别转移话题。”程老爷子轻哼一声,“这才几日,能有什么消息...你也不小了,在关心生意大事之前,不如先将个人小事定下来?” “婚姻大事怎么是小事呢?”白拂不赞同地反驳一句。 程老爷子一副老爷子我过来人的表情。 “你放心,我那孙女不是个刚烈的,只要你没有休妻的想法,将来要纳姨娘纳妾什么的,她定然不会反对。” 白拂扶额。 好想对老爷子说你和你孙女都好大度,我自愧不如。 沉默一瞬,白拂抬头对着程老爷灿然一笑。 “老爷子,我有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老爷子微微眯眼,为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185章:与人无关(为若黯夜降临小可爱加更) 这茶喝到下午才散。 白拂一路慢悠悠走回德天阁,路过唐家铺子被米掌柜喊住。 “白公子” 白拂这段时间都是晚上来,米掌柜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此时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德天阁这是要重新开张了?” 白拂礼貌一笑。 “再过些日子吧,伙计们在忙其它的,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过来。” 这样啊。 正说着话,有运蜂窝煤的车过来,路过两人朝唐家铺子后门而去,看样子唐家铺子如今改用蜂窝煤了。 “米掌柜不担心炭毒?”白拂突然问道。 “担心呐” 米掌柜边朝后门看,边搭话,“不过现在谁还用得起柴火?再说柴火的烟也不小,没见着谁不用的,白公子千万别被吓到,街上好多铺子都在用,没事的。” 知道白拂和黑宝石关系的人毕竟少数,米掌柜自然不知道,他只是单纯表达态度。 白拂点点头让米掌柜去忙。 米掌柜却示意白拂进铺子说话,看样子他有话要说,白拂反正也不忙,抬脚进了屋。 两人进里间落座,很快有伙计送来花样蜜饯。 “知道公子喝不惯苦茶,特地给你留着果茶。”米掌柜笑呵呵亲自斟茶,“你试试合不合口。” 白拂尝了口。 “这是用冰糖熬的吧?加了几种干果,酸酸甜甜,好喝。” “上次公子说冰糖泡茶味道不同,我便试了试,别说还挺好喝。” 说着米掌柜又替白拂斟满茶。 “米掌柜有心了。” 米掌柜笑着劝白拂再尝尝蜜饯。 白拂挺喜欢他们家的蜜饯的,一看就知道伙计有眼见力地挑了贵的送上来,便尝了几个,又喝口茶压压甜,“米掌柜家的蜜饯用料就是实在。” 不管是选果还是用糖,十成十的品质。 以往供给德天阁的焦糖也品质稳定,二丫不止一次说唐家铺子做生意实在。 米掌柜笑着谦虚摆摆手,“祖上传下来的法子,子孙哪敢随便改。” “不改,但是可以适当创新嘛。” 白拂来了谈性。 “我吃过一种蜜饯,加了盐和辣子,甜中带咸辣,咸辣中能品甜,别有一番滋味,回味无穷,您哪天有空可以试试看。” 闻言米掌柜眼睛一亮。 他做了一辈子甜蜜饯,从来没想过加盐加辣。 乍一听一时也想象不出那会是个什么味道,但他也知道,白公子每次开口都不是凭空说话。 他起身朝白拂作揖,“多谢公子指点!” 长辈行大礼,白拂不得不跟着起身,虚扶一把米掌柜,“我就是这么一说,具体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不必道谢。” “就冲白公子这个随口一说,老头我也感激不尽!” 米掌柜保持行礼姿势,坚持道: “上次因为公子给的焦糖方子,唐家铺子生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如今老头我在家里也能多说上几句,今日公子又大方赐教,小老儿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待重新落座,米掌柜这才说了喊白拂进屋说话的目的。 “白公子,其实这话我本不该说。”虽然张了嘴,但米掌柜还是有些犹豫,“我听说曹家铺子也得过公子恩惠,但是他们有件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待米掌柜说完,白拂才明白米掌柜为何吞吞吐吐。 原来德天阁不开门的这些日子,曹家铺子开始卖一种和德天阁鸡蛋仔类似的糕点。 米掌柜留了个心眼,让伙计买来瞧了瞧,发现除了味道和名字不一样,外观与德天阁无二致。 米掌柜觉得是曹家铺子不厚道抄袭了德天阁的东西,一直想告诉白拂,谁知德天阁一关门就关这么久,他也没个法子联系。 还有这么回事。 “他们家取的啥好名字?”白拂饶有兴致地问道。 鸡蛋仔本就是她随口给外语出的主意,不难,有了模具谁都能做,她倒是没想搞垄断,反而觉得曹家铺子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是他们本事。 看白拂听完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米掌柜还有点是不是自己多事了的感觉,又听白拂问名字,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鸡蛋豆饼。”他想了想说。 “这名字起得也太普通了,不够好。”白拂笑笑,又有些嫌弃地摇头。 米掌柜一愣,随即有些无语。 “名字不重要,换汤不换药,和德天阁的看着就是一模一样,好多特地来德天阁的吃了闭门羹的客人都会被他们吆喝去。”米掌柜又说道。 “他们吆喝什么?” “我让伙计去听了一耳朵,好像说德天阁价钱太贵,她家的手艺来自德天阁还便宜...” 白拂听明白了,不用看就知道是曹瓜氏吆喝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言而喻。 曹瓜氏是个脑子活泛的,可惜小心思太多。 上次炒豆丝为了少给酱料钱偷工减料的事,白拂知道后都懒得说。 只告诉数学几人曹家铺子不是个可以长久合作的,要留个心眼。 许是察觉到德天阁的人态度变了,曹瓜氏担心关系差了以后供货没保障,特地上门说想一次性买断酱料配方,被语文直接给拒绝了。 事后语文说起这事还有些气愤。 “她居然说那酱就是酱油调的,也不值几个钱!” 酱料确实是酱油调的,但用了不止一种酱油调和。 还加了其它香料和干海产品,只是都被碾成粉加在酱油里熬制,从外观上看不出来。 以曹瓜氏性子,肯定在家里试过自己做,可惜做不出一样味道,才来找德天阁买。 又怕德天阁狮子大开口,特地贬低了说。 曹家铺子开发新吃食,其实无可厚非,样子一样也能理解,但是为了给自己招揽生意,诋毁德天阁... 白拂笑了笑。 “我知道了,多谢米掌柜告知。” 从唐家铺子出来,白拂没走两步,就看到曹家铺子门口有个身影探头看了看这边。 也不知是看到她还是没看到,那人倏地将头缩了回去。 白拂摇摇头,自顾自进了德天阁。 小思坐在斐公子对面,捧着小脑袋看着爹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斐公子假装没看到,依旧拿着一本书不紧不慢地翻看着。 “爹爹” 小思终是忍不住,开口唤一声,见爹爹不理他,猛地起身将书从斐公子手上抽出来: “你还有心思看书!” “看书时间不看书做什么?”斐公子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问道。 “我看那个黄公子不怀好意,爹爹你怎么就没点危机感?”小思忿忿问道。 斐公子无奈看女儿一眼。 “虽然你喜欢小白,但你也不能看谁都觉得对她有别的意思。” 小思小大人般摆摆小指头,“爹爹,你要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小白说,女子比男子敏锐多了。” 阿礼进来送点心,听到小思的话踉跄了一下。 小小姐才多大,怎会突然有如此感悟? 斐公子也有些无奈,等阿礼放下东西出去后才再次开口: “小思,小白她并不想嫁人,她已经跟爹爹说清楚,爹爹也同意了,你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这话爹爹已经跟她说了很多遍了,不过小思才不听。 “那是因为爹爹你没有表现出很喜欢小白,小白说了,她如果嫁人,一定要嫁个合心合意的,爹爹不说喜欢,也不好好表现,她怎么知道爹爹的好...” 斐公子闭了闭眼。 他其实不太明白女儿为何一直觉得他心悦小白,他自问在提出结亲互助前没有做出让她误会的事。 他对小白...嗯,怎么说,应该是好奇多了一些。 因为她总能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与想法。 这让他更深刻意识到,这个世上,除了那些龌龊与争斗,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他去追逐。 而这样的追逐,能让他更好地,更坚定地,远离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若非说这是喜欢,或许勉强也算。 只是这种喜欢,似乎又与具体某个人无关,这些年游历各处,他时不时会有这般感触。 可偏偏女儿就执着地认为这是他喜欢小白的,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没用。 他不曾与小思说当初结亲互助的细节。 小思只是个孩子,有些事不适合太早知道。 但自那以后,小思似乎更坚定了心中所想,唠叨起来更加直白无所顾忌。 他不想跟一个孩子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沉默着听小思好一番絮絮叨叨。 直到小亮过来喊他们过去吃饭,说是小白回来了大家高兴要聚一聚,小思才停下扒拉个不停地小嘴。 等父女俩去到白拂院子时,白拂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问这问那,斐公子看到秦夫子也来了,过去打招呼。 “老师不是搬回学院了吗?今日怎么特地来一趟?” 秦夫子看一眼秦十三,“十三非说让我也来听听。” 斐公子略做思忖便明白秦十三的意图,眸底有笑意闪过,“这次黄家能逃过一劫,白公子确实立了大功。” 来的路上秦夫子已经听秦十三念叨好几遍,儿子话里话外都是酒精真的有用,不过他还是无法完全认同-- 毕竟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且这次是人为投毒,发现官府介入后,投毒之人有所收敛也说不定。 “子宴就不好奇白公子是如何知道酒精能防疫的吗?早点拿出证据,早点推广开,造福更多人不是更好?” 斐公子往人群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接话。 他其实也想看到证据。 不过既然小白不说,必然有不说的理由。 正说着,大丫提着食盒脚步踟蹰进来,进门后又一脸尴尬地停在院口,食盒不动声色挪到身后,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白拂看到她高兴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做好了吗?” 大丫点点头,却不愿意打开食盒,“公子,这味道...” 简直是一言难尽。 连她婆婆公公都嚷嚷受不了这味道。 大丫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走进来的。 白拂诶一声,看着围过来又后退几步捏住鼻子的小思小亮,笑了笑,“躲什么躲,这可是好东西。” 说着还凑近用力吸了吸。 “就是这个味儿...闻着臭吃着香,你们现在嫌弃,等下可不要跟我抢!” 说完她拉着大丫进了灶房,李山二话不说跟了进去,黄秋阳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白拂把干红椒末放入盆内,放精盐、酱油拌匀,烧热的香油淋入,然后放入鲜汤、自制天然调味料兑成汁备用。 油烧至六成热时逐片下入臭豆腐块,炸至豆腐呈膨空焦脆捞出,沥去油,装入盘内,再用筷子在每块熟豆腐中间扎一个眼,浇上兑汁。 一碗让人口水暴涨的现代街头臭豆腐就完成了。 “好了,端出去吧。” 白拂满意看一眼完成品后说道。 接着又将剩余的臭豆腐分到几个碗里,酱料添得足足,“看他们那么嫌弃,我们先吃了过瘾吧。” 大丫和李山面面相觑,黄秋阳一脸一言难尽-- 刚才那黑乎乎的豆腐他可是瞧了个仔细,他长这么大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味道,说句不好听的,他家茅厕都比这臭豆腐好闻! 白拂口水早忍不住了,也不管几个人了,自顾自拿起一碗开干。 呜呜呜,怎么这么好吃。 记忆中的美味! 臭中带香,香中有料,搭配恰到好处的酱汁,简直了!! 白拂不自觉加快速度,不大功夫,一大碗都被她吃光了。 她放下碗,看其它几个人都没动,干脆又拿起一碗,“是你们自己不吃的,不要怪我小气。” 说着又大口开干起来。 眼瞅着白拂一碗又要见底了,李山也开吃了,黄秋阳一咬牙,也端起一碗... 语文在外面喊可以开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小灶房里的几人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咦,好像没那么臭了。”小亮闻了闻大丫手上的盘子,脸上带着嫌弃,“这东西真能吃吗?” 黄秋阳绷着脸摇头,“我试过了,很难吃。” 白拂大丫李山:“......” 刚才是谁说要不别端出去了直接他们分了算了的? 不知内情的小亮嫌弃撇嘴退开,坐回到位置上,指着身边的空位喊白拂,“小白快来,你看你这段日子辛苦,都饿瘦了。” 他这一嗓子,成功将大家注意力集中到白拂明显比以往圆润一圈的身子上。 秦十三噗呲笑出声。 “有一种瘦,叫小亮觉得你瘦了。” 白拂忙招呼大家入座,大丫将臭豆腐放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退了下去。 “小白” 黄秋阳率先举起酒杯,指着面前的三杯酒,“这三杯酒是我黄秋阳代表黄家敬你的,请你原谅黄家,接受我们的歉意。” 白拂刚要摆摆手说别搞得这么隆重,黄秋阳已经一仰头将一杯酒全干了,还吃了一块臭豆腐压酒。 白拂:“......” 看黄秋阳连着喝了三杯酒,吃了三块臭豆腐,秦十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盘还飘着臭气的豆腐,正犹豫要不要尝一尝,就见清贵如玉的斐公子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吃起来。 再看黄秋阳,面上隐隐有几分...惋惜? 秦十三不再犹豫,也夹了一块,夹起小小地咬了一口,闭眼品了品,嗯,估计是太少没尝出味儿。 于是,他又吃了一大口,又闭眼品一品,嗯,好吃! 秦十三睁开眼,伸手又要去夹,手伸到一半愣住-- 盘子怎么空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白拂微微勾唇,果然她有先见之明,先干掉了两碗,不用沦落到跟人抢。 黄秋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小白,你是怎么想出这样奇特食物的?” 白拂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没事多到民间走走看看,会发现许多好东西。” 说着白拂喊来大丫李山,“以后咱食铺里也加上这道菜,回头我再给你们写几个其它做法。” 大丫李山高兴应了。 这以后的好日子,不用愁了! 第186章:老剑 三日后。 唐家铺子推出盐辣蜜饯的同时,云旗的云旗胜在门口开了个外卖窗。 专门卖德天阁授权的吃食,还添了新花样。 其中就有龙须酥,不过白拂听了范老大夫意见改了名字,叫银丝酥。 为了证明是正宗授权,云旗胜门口挂了个德天阁标志的布幡,和德天阁门口的布幡一模一样。 白拂不是没考虑过招新人让德天阁营业,但家里的酒精被黄家用光了,后续又接了黄家不少订单,酒精工坊忙不过来,便决定再缓些时日。 曹瓜氏早上出来摆摊,习惯性朝德天阁门口望了几眼。 此时德天阁门口没什么人,只多了个布幡,她也没在意。 只多看了几眼唐家铺子明显比以往多的人流,撇撇嘴,收回视线继续收拾她的小摊。 不多会儿,眼角余光瞅见有人又来德天阁门口转悠,她等了一会儿,那人离开时才喊了一嗓子。 “德天阁异曲同工,鸡蛋豆饼,物美价廉,欢迎品尝。” 以往她这么喊上一嗓子,那些慕名来德天阁却又碰壁的客人都会来瞧瞧。 然后在她热情推销下买上几份,可今日不知怎的,那人只是瞥了一眼,脚步反而加快,朝一条巷子走去。 这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发生,曹瓜氏终是察觉到不对。 她放下手上的活,去德天阁门口瞅了瞅,她看到刚才那些人都是看了那布幡后走的,难不成有什么玄妙? 待她走近,才看到那布幡旁边还有个告示,首行是个大笑脸,她好奇走近瞧了瞧。 待看明白,顿时变了脸。 这是一副挂画,挂画上只出现两次文字,一个是德天阁招牌,一个是云旗胜招牌。 挂画上那一幅幅格子画都用图画表达意思,曹瓜氏这种大字不识的人也读懂了-- 德天阁的吉祥四宝因食材珍贵,需要花心血栽培,铺子目前人手不足故暂不开门营业,即日起部分小食由云旗胜代卖。 简易小食包括蛋糕,冰糖...看到鸡蛋仔也出现清单里,曹瓜氏顿时如遭雷击。 自从她偷工减料后生意就差了很多,加上炒锅越来越流行,人们对她家炒豆丝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她的生意越来越差。 为了开源,她便想了这么个新主意。 一开始她还做得隐蔽,小心翼翼,也不敢开口吆喝。 后来德天阁一直不开门,她慢慢胆子大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捞了不少便宜。 再后来,为了突出她家鸡蛋豆饼物廉价美,开始话中带话地说德天阁价格太高,名不符其实... 看到曹瓜氏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回来,曹婆婆瞪她一眼。 “在门口喊还不够,还要去人门口摆摊不成?” 曹陈氏忙挡住婆婆,给曹瓜氏使眼色,让她不要顶嘴赶紧忙活去,“娘,弟媳也是为了攒钱给二弟铺路,您就别...” 一说这个曹婆婆更来气。 “铺路铺路,整天挂在嘴上嚷嚷”说着不自觉声音更大了几分,“边疆那是多危险的地方,服完役不赶紧回来帮忙家里,还想当将军不成?” “娘。” 婆婆一生气就嗓门大,隔着街都能听到,曹陈氏也不敢多劝。 曹婆婆不耐烦地摆摆手,“都别说了,干活去!” “是” 婆婆在喊什么曹瓜氏不想理会,她心不在焉等了会儿,见没什么生意,扯了个由头出了铺子朝唐家铺子走去。 那日她看到白公子被米掌柜喊去,接着德天阁就想出这么一招断了她财路,一想到以后德天阁的人怕是更不得给她好脸色,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唐家铺子今日推出新品,特地在门口摆了个小摊请过路行人品尝。 曹瓜氏走过去不客气地拿了几个。 “曹家婶子也来啦。” 虽然刚才已经给左邻右舍铺子都送了些,但负责小摊的小伙计看到她还是热情喊了声。 可不是来了么,曹瓜氏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将一颗果脯放进嘴里。 咀嚼两下突然呸的一声吐在地上,一脸嫌弃。 “这是什么怪味儿,小林你们唐家铺子手艺越来越差了啊。” 小林被曹瓜氏一连串动作搞得有些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旁边客人听到声音也好奇看过来。 “曹家婶子,这口味确实有些独特,一开始可能会觉得怪,要多品品才能尝出妙处。”小林赔笑着解释。 曹瓜氏呵了一声。 “都是做吃食的,舌头一尝就能知道好不好,不好就是不好,多品不是浪费银子?” 这是砸场子来了啊。 饶是小林来铺子不久业务不熟,却也察觉出今日曹瓜氏不对劲,旁边人都看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好言好语几句才将曹瓜氏送走。 这边曹瓜氏一走,米掌柜走了出来。 “掌柜的” 小林神色愤愤要说什么,米掌柜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生气。 “算了,她也就敢这么撒撒气。” 早上米掌柜看到德天阁的告示就知道曹瓜氏要心情不好了,只是没想到她直接将气撒他们身上。 相邻开铺子这么些年,曹家铺子的人好像还从来没来过他铺子买东西,一开始他还以为曹家人不爱吃甜食。 后来逢年过节伙计送了几份过去,他路过碰巧看到曹瓜氏爱惜地将东西闻了又闻,最后一口没舍得吃都包了起来。 哎,男人不在身边,几个女人做生意也不容易。 事情也确实是他捅到白公子那儿的,这气也只能受着了。 ... 日上三竿的时辰,白拂打着哈欠走到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家里人上学院的上学院,去工坊的去工坊,乐婶子有事请了假,家里只有卢氏和福娃。 看到白拂起来了,卢氏将福娃放在一个小摇篮里,按大丫的吩咐去热菜热饭。 “大丫说食铺明日要开业,她过去看着。”卢氏摆完桌小声说道。 白拂点点头,一边逗弄福娃一边吃饭。 “白公子” 卢氏在旁边坐立不安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忐忑开口了,“乐婶子家里出了点事儿,让我顶替一段时日,但我手艺不太好...” 白拂表示没事尽量做就行,又问道:“乐婶子家出了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大事儿。”她神情闪躲地说道。 白拂看了她一会儿,卢氏是个老实本分的,这般闪躲太明显,看着就古怪,“他们让你别说的?” 卢氏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点头就是不打自招。 摇头公子要是问她为什么不说她该怎么答? 最后她一咬牙,将事情说了。 “大丫婆家的姐姐,前不久又生了个闺女,被夫家给休了,回了家要死要活的,李山爹娘没了主意,大丫将乐婶子给请去帮忙了。” 大丫婆家不就是李山家吗? 白拂隐约记得大丫说她姐夫是附近村子的,还是个读书人,可惜这次科举没考中。 听完卢氏的话,想着是人家家事白拂便没再多问,卢氏终于能松口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这个和气的小公子她就心里慌慌,说话做事都感觉浑身不得劲。 吃完饭白拂去了煤工坊。 小四儿今日也在工坊,身边跟着高他一个头的李枣,两人正在清点库存和成品。 准确说是李枣在做,小四儿在挑刺。 一会儿嫌李枣的数字写得不规范,一会儿说李枣数错了。 李枣则闷闷地听着,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做。 等两人忙完白拂才走过去,“交接得如何了?” 小四儿颇为勉强地答道:“勉强能过关了。” 李枣暗暗松口气。 这臭小四儿,如今都不怕他了!说话做事一点情面都不留。 白拂拍拍两人肩头,“干得不错。” 晚些时候,阿石和阿库来小溪村送货,白拂问了桃花坞的情况。 原来桃花坞也闹了雪灾,大雪封山,但比这里好很多,阿热已经在准备春耕了。 其他人也都很好,玉先生用白拂送回去的银子给桃花坞添置了好些东西,村里年轻人出门在外也不用那么拮据了。 “阿库怎么来送货了?”聊完后白拂看着阿库问道。 阿库露齿憨憨一笑。 “巴格上次回去把这里说得跟什么似的,我一直想来看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听意思阿库暂时不打算回去。 “正好铺子缺人干活,你来了可以帮上忙。”白拂当即带着阿库阿石一行人去了食铺。 算是给他们洗尘。 看到他们巴格笑得牙不见眼的,白拂都插不上话,出了包厢到处转转。 邓元白看到她来了,高兴地站起身,“公子你回来了?” 白拂去黄家防疫的事没对外说,大丫只说她去外地有事了,邓元白还以为她是刚从外地回来。 “回来了”白拂笑笑,视线在铺子里环视一圈,顿时有些惊讶,“怎么多了这么多书?” 邓元白笑了。 “公子前段时日送回来好些珍品,学院里不少学子为了换书看,拿了家里的好书来换,加上其它学院也有人来抄书,书就越来越多了。” 白拂笑着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别管她。 邓元白都习惯了,也不多话,拿起笔继续抄书。 白拂转了会儿,转头看见角落有个人盯着她看,正是许久不见的田盱直,她笑着打招呼,“你又来抄书啊?” 田盱直抿着唇没有回答,神情有些复杂。 白拂古怪看他一眼,倒也没多想,与邓元白他们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等白拂离开,田盱直从角落走出来,将一本书递给邓元白,“今日借这个。” 邓元白拿过书开始登记,突然听田盱直问道: “刚才那位...是德天阁的白公子?” 邓元白一边写字一边点头,“是,他偶尔过来转转。” “最近新到的珍品,都是他买来的?”田盱直又问。 邓元白将登记好的书递给田盱直,“不知道是不是买的,反正送了一大箱子回来。” 田盱直拿着书走了。 走到门口,他看到白拂被一个中年老爷拉着在亭子里坐着喝茶唠嗑。 主要是那个老爷在说,白公子有一句每一句的接话,表情有些...嗯,就是有些不情不愿。 这白公子跟他想象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田盱直看得没错,白拂是有些不情不愿,因为她又被郭老爷偶遇了。 她都怀疑这郭老爷是不是故意来食铺逮她的,不然怎会这么巧,她一来就碰到郭老爷路过。 郭老爷今日跟她八卦的内容是发生在天宫里的一件大事。 据说有个毛头小子在天宫将常年守擂几乎从无败绩的老剑给打趴了。 白拂在心里嘀咕一声原来那个骗子高手叫老贱啊,确实挺贱的,用那种不讲格调的方式骗他们上台比试。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 郭老爷八卦气质满满地自说自话,说着还朝白拂方向又凑了凑,“老剑为了找那小子寻仇,将白麓镇都翻遍了,说不找到那小子决不罢休。” 白拂蹙眉。 “打擂台输了还要私下寻仇?天宫这么没格调的吗?” 郭老爷嘿嘿一笑。 “天宫又不是啥都管得了,老剑被打败了,就不再是天宫的人了,还怕什么。” 白拂不解:“被打败就要被赶走?” “不是赶走,按规矩是要换个地方继续守擂,不过我听说老剑自己说不干了,守擂太寂寞。” 白拂脑海闪现那个寂寞得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大叔。 “所以他不守擂,改寻仇找乐子?” 郭老爷笑,“可不就是么,赌坊都有人下注堵输赢了。” 白拂有些听不明白了。 已经被打输一次,明显老贱就打不赢她,还怎么个赌法? “我猜都是赌老贱输吧”白拂试探着问道。 哪想郭老爷摇头道: “赌场又不是傻的,怎么会赌这个?自然是赌老剑几招之内被打败,我昨日去下了注,赌老剑百招之内被打败。” 白拂不乐意了。 “为何是百招?”那日在擂台上她明明五十招内就将老贱打下去。 郭老爷道:“上次是二对一,这次是一对一,加上老剑那日在擂台上只发挥了五级实力,没尽全力呢...话说还没人知道老剑的真实实力,但肯定是五级以上。” 这样吗? 说实话,白拂现在觉得五级也没多厉害,若有机会见识见识五级以上水平...嗯,貌似也不错。 到时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开外挂。 嗯,她一点都不惭愧。 谁让老贱先耍贱呢。 “那目前赔率最高的猜测是多少招?”白拂眼珠一转问道。 郭老爷伸出两个巴掌,“十招之内。” “赔率多少?” “这得到开比前才知道,但肯定不低于五十倍。”郭老爷嘿嘿笑,对若有所思的白拂道,“老弟你也想去试试?老爷我劝你不要还是太冒险,一百招刚刚合适。” 合适个鬼。 白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百招她不累么。 这时大丫出来找她,“公子,菜上齐了。” 白拂忙起身,对郭老爷道一声先走了,转身跟着大丫朝食铺走去。 郭老爷哎哎两声喊住她。 “不是说明儿个才开门吗?怎么你今日就可以在这吃饭?” 白拂回头礼貌又不失和气地说道: “因为是我开的铺子啊。” 郭老爷:“!!!!!!” 得知桃花坞来了人,小亮下了学带着小思飞奔而来,在门口看到白拂,高兴喊一声小白跑了过来,白拂领着两人去了包厢。 郭老爷在原地呆愣许久。 他开的铺子。 小白。 白公子。 啊。 原来,他这段时日都是与这个冤家对头在八卦吗? 黄秋阳元子泰今日也带着人来吃饭,白拂给他们另开了一个包厢,还给送了新到的桃花酿。 元子泰今日是来告别的,因为他要回元都了。 小弟要走了,白拂也没个准备,便让大丫给他包了一袋子熟食路上吃。 “只有这个吗?” 元子泰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礼物,一脸嫌弃。 白拂想了想,又给了他几瓶自制保健品,“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应急喝一喝。” 这还差不多。 元子泰一脸傲娇收下了。 “怎么突然要走了?”白拂礼物都送完了,才想起问一问。 元子泰道:“我娘来信说这段时日外边不太平,再晚些恐怕要不方便。” “不太平是什么意思?”闻言,白拂神情警惕地问道。 “大国师预测瘟疫快来了”元子泰也不瞒着,“若疫情爆发,许多地方可能要被戒严。” “不是说要准备种痘了吗?”白拂问。 “哪有那么容易”黄秋阳插话道,“民众一听要往身体里放毒,都不乐意,元都那边都闹了好几次民怨了。” 所以是种痘遇到阻碍了。 而且阻碍还不小。 白拂看一眼元子泰道,“你回元都后能接种还是要尽快接种,牛痘没事的,利大于弊。” 元子泰眸光闪了闪。 “果真无碍?” “嗯,问题不大。”白拂神情难得严肃,“而且不是说摄政王家里已经亲自试过了吗?” 疫苗怎会完全没有风险。 但既然有人自告奋勇开了先例证明大部分人无碍,且历史书上也有不少类似记载,白拂判断值得一试。 “那谁知道他们是不是...” 元子泰话刚开头,白拂知道他又要阴谋论,忙打断他,“不管背后有没有阴谋诡计,种痘都是好事,等痘苗来了饶州,我和家里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接种,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对这种疑心重的人,一味劝说反而不好,白拂选择点到为止。 元子泰被白拂怼得一噎,不甘心地压低声音道: “大国师就是个骗子,他的话哪里能信。” 白拂拍拍他肩膀。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哪怕今年没有,你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两次,接种后至少几年不用怕痘疫,你说是不是比整日提心吊胆强?” 元子泰不知道有没有被说服,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说什么。 自从黄家瘟疫一事后,黄秋阳对白拂的信任增加得不是一星半点,他瞅着机会帮腔道: “小舅舅,侄儿觉得白公子说得有理,大不了小舅舅种痘之前先好好查一查,让府里其他人先试,确认安全后再种。” 践行宴结束前,元子泰的暗卫送来一箱子书,说行李太重带不走,就便宜她这个大哥了。 白拂欣然收下,当即伙计送去隔壁给邓元白他们。 元子泰目瞪口呆。 “你知道这些书有多珍贵吗?” 这些可都是宫里收藏的珍品,他上次见白拂很喜欢书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喜欢看书呢! 白拂莞尔。 “书在爱书之人那里才有价值嘛,光我一个人看太浪费了。” 黄秋阳嘴角抽抽。 说得像你真看了一样。 ... 郭七郎觉得他爹怕是中邪了。 回来便将他叫到书房好一通询问,问的还都是小溪村那个白公子-- 长什么样子?身高几何?年龄几许?性格如何? 他哪里知道这些! “爹,我每日要去学院,哪里知道这些?您隔三差五去小溪村难道没打听到?”他不满问道。 郭老爷眼睛一瞪,正要说什么,喻姨娘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老爷” 喻姨娘进屋先打量儿子,一眼便知道两人怕是又有不愉快,忙笑着岔开话题: “管事又去了几个窑子,谈得还不错,咱家上回进的那批货全部有着落了。” 闻言郭老爷面上一喜。 “果真?” 喻姨娘巧笑着上前替郭老爷捶肩,“包真!” 郭老爷顿时顾不得说儿子了,与喻姨娘说起铺子的事。 郭七郎没耐心听这些瞅着机会跑了,不过翌日他还是找人打听了一番,还花了点银子找一个据说认识白公子学子买了画像回去给他爹。 郭老爷看到画像沉默了。 果然是他。 这臭小子! 这段时日是耍他玩吗? 郭老爷认认真真回忆了一番,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无形中说过得罪人的话,这一琢磨,他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得罪白公子,说的还都是些无形中能拉拢关系的话。 再一细想。 那白公子似乎也不是个不讲理难说话的,看起来还特别喜欢与他聊天,每次一说起小道消息,眼睛亮得跟夜里的烛火似的! 嘿,原来还是个同道中人! 郭老爷心里终于踏实了。 第187章:撞马 小溪村。 “公子,今日又有人来租房子。” 数学从白拂手里接过被审批的账本和禀议时顺便提了一嘴。 白拂正在签字的手一顿,不解抬头,“房子都还没建好,我拿什么租给他们?” 自从黄秋阳搬来小溪村,一些人不知道打哪儿听来消息,说白拂家的房子不一般,用蜂窝煤取暖还不用担心中炭毒,特意过来打听的人不少。 白拂看到商机,便与村长和老李匠商量,打算先在村里多修几个小院子,并放出口风说建好后可以对外卖,或者出租。 也就是古代版的商品房和民宿。 她其实还想了一系列操作,想吸引更多人来小溪村。 不过这个急不来,需要一步步规划部署。 所以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怎么出门,却也没闲着,每天不是向黄秋阳打探各种消息,就是拉着罗锦写计划书。 “那家人说他们不急,提前预定着,房子好了再搬来住。”数学解释道。 白拂琢磨了会儿,觉得预订也不是不行,点头道: “那行,你应了他们吧,然后放出风声,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需求,我们好提前做安排。” 数学已经很适应白拂的工作方式,一点就通,不需要多解释,闻言没有多问应是离开。 这边数学前脚刚走,后脚巴格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一脸忧愁。 “眼瞅着三月底了,也不见天转暖,春种怕是要耽误了。” 本该万物复苏的季节,河里的冰却还没完全化,白拂也有些犯愁。 在古代当个庄稼人着实不易。 技术不够,老天还不靠谱,只能干着急。 “这也没办法,先在家里催芽准备着,天气暖和了再种,这段时间你先和小四儿他们一起忙修路的事吧。” 要致富先修路,这至理名言白拂如今算是有了深刻体会。 小溪村的路本就难走,最近雪化了泥巴路变得更泥泞,不坐驴车的话走到大道上去鞋子铁定变泥鞋,坐驴车也不轻松,不是颠簸得人受不了就是陷进泥里半天起不来。 他们日常出行还能将就将就,每日进进出出的运煤车可就不行了。 所以白拂决定给村子修路! 这条建议得到黄秋阳的大力支持,说是他家出钱,算他二叔家的赔礼。 白拂没同意。 毕竟人家该赔的已经和黑宝石结清了,再收就变味儿了。 而且她现在小有资产,水泥又是自家的,修条路不在话下。 听说白拂要为村里修路,村长爷爷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非要在祠堂给白拂立个功德碑。 那祠堂白拂见过,不过因为她不姓李,没能进去。 村里人对祠堂很重视,逢年过节都会有祭拜仪式,在里面给她立功德碑...不知为何,白拂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想想有些瘆得慌怎么回事。 “使不得使不得” 白拂严肃拒绝,“我小小年纪,可受不了这种待遇。” 村长笑得脸上褶子快粘到一起。 “使得使得,公子是小溪村的恩人,小小年纪做了这等大好事,更是要颂功德...这样公子爹娘在天有灵得了消息也高兴!月老儿得了消息也给你送个仙女儿咧。” 白拂哭笑不得。 她才不要仙女儿。 她再三推迟,老村长却没有要妥协的意思,隔天就将一切安排好了,白拂无奈,却也不便再争,答应让老村长看着安排。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都是关于日后村子的规划。 老村长年纪大了,不太能跟上白拂思路,不过他很舍得放权,只要不危害小溪村,他几乎都毫不犹豫应下-- 白公子都在小溪村住下来了,铺子工坊也在,牌位也进了祠堂,还能有啥坏心思不成? 如今的白公子,也算半个李家人咧。 白拂自然不会做危害小溪村的事,相反,她要让小溪村越来越好。 只有小溪村越来越好,她的规划才能一步步实现。 事情谈得差不多,伙房里飘出臭豆腐的香气,还有黄秋阳催促的声音,“怎么半天才做这么点,我院里那么多人眼巴巴等着呢。” 白拂让大丫给村长装了一盒子带走,这才回头看黄秋阳。 “马上要考试了,你自己不读书就算了,整日呼朋唤友大吵大闹,吵到罗大哥和斐夫子怎么办?” 秦十三走过来,“还有我。” “你又不赴考,怕什么吵。” 白拂斜了秦十三一眼,别当她不知道,他是为了吃上热乎乎臭豆腐才迟迟不搬回学院住。 “小白你还不知道吗?”黄秋阳端起刚做好的臭豆腐,深深吸了一口,“因为疫情,春闱延期到明年了,还有一年呢。” 啊。 白拂这才想起斐公子跟她提过这事,瞧她这段时间忙得,都有些晕头转向了,不过--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认真学习的话一年一晃就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白拂还是跟着黄秋阳去了他的院子,一进去便看到一群壮健小伙子在吃喝打闹,好不热闹。 年轻正好啊。 黄秋阳是马球爱好者,回了白鹿镇后在学院组了个马球队,听说水平还不错,白拂这段时日运动太少,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正好黄秋阳昨日邀请她一起玩,顺口就答应了。 黄秋阳高兴不已,非要今日开了个小宴将她介绍给队员。 “小白兄” 一个队员会来事儿,简单寒暄后就友谊深厚到与白拂勾肩搭背,“放心,有我们带你,五天包会!” 因为黄秋阳喊白拂小白,这些队员为了表示尊敬,称白拂一声小白兄。 白拂不动声色脱离年轻荷尔蒙包围圈,调侃道: “只是包会吗?我其实想要包赢。” 众人:“......” 一队员上下打量白拂,似是认真评估了一番,小心翼翼道: “虽然马球不需要身材魁梧,但是想要御好马,臂力和腿力都很重要...” 身材不魁梧就算了,看起来还弱不禁风的...这队员心里有些为白拂着急。 白拂认真听着,还点了点头,道: “那正好,我臂力和腿力都还不错。” 现场一时沉默。 不怪他们不信,要怪就怪小白在他们中个子最小,身板也最单薄。 黄秋阳哈哈笑着拍了拍只到他肩头的白拂,看着众人,“大家不要小瞧小白,他功夫不错。” 众人恍然,顿时看白拂的眼神少了几分敷衍,那个说五天包会的队员也赶紧改口,“那就五天包赢吧!” 一个大块头的队员过来推了他一把,“高延你少吹牛,你自己都还没赢过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被唤作高延涨红着脸瞪那大块头一眼,语气不满,“胥诚,有本事你别秀马技,光明正大跟我比一比!” “不要,那些姑娘不都是来看马技的?为何不秀?”胥诚将两个手置于脑后,一副纨绔悠闲模样,“打得好的不如秀得妙的,谁得的花儿多谁就厉害。” 白拂还不太清楚马球的规矩,用手肘捅捅来凑热闹的秦十三问道: “还要用花投票吗?” 秦十三的书房离黄秋阳院子近,被吵得不行,干脆跟来凑热闹,闻言道: “本来那花只是用来观赏的,不知从何时起不断遭了姑娘们的毒手,每次比完赛都要秃一片花园,糟蹋。” 白拂听出秦十三是真的心疼那些花儿,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姑娘们的手毒不毒我不知道,你这嘴倒是挺毒的。” 就差直说鲜花插牛粪了。 秦十三自然不会说这么粗鲁的话。 但白拂明明白白听出来了。 嘴毒? 秦十三斜倪白拂,白拂忙假假笑了一个,“玩笑玩笑。” 虽然如今天气还冷着,不适合比赛,但练练球还是可以的。 郭家村附近就有个马球场,第二日掐着下学的点白拂赶到球场时黄秋阳一众人已经全副武装候在球场了。 球场上还有另外一帮人,看服装不是白麓学院的。 “怎么现在才来!” 因着昨日有一起喝酒吃臭豆腐的情谊,少年人之间多了几分熟络,见到白拂大声嚷嚷起来。 白拂无奈摊摊手。 “不知为何我的大白不愿意动,你们谁的马借我用用?” 黄秋阳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马鞭扔个白拂,“那就用我的吧,我正好歇歇。” 黄秋阳的是一匹难得的高头大白马,白拂接住马鞭走到马前正要跳上去,就见黄秋阳微微屈膝双手一握做出抬她上马的动作。 白拂犹豫一瞬,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踩着他的掌心借力上了马。 看到这一幕,几个队员互相递了个眼色。 能让黄家嫡孙摆出如此低姿态...小白兄果然不是一般人! 得知小白今日要学马球,小亮下了学便要往外跑,却被小思拉住,说要爹爹一起去给小白鼓劲儿。 等他们赶到时,场上状况很是激烈。 不过不是比赛激烈。 而是一匹马在场上乱窜,完全脱离控制的样子。 高延也不知道他的马突然发什么疯,被另一帮人的马撞了一下后,突然受了惊,在场上乱窜。 另一边,白拂刚刚才将黄秋阳的马驯服,转一圈回头便看到这一幕,眸子微微一眯。 场内场外发出惊呼声,黄秋阳看白拂回了嚷嚷着让他不要靠近免得被伤到。 其它队员都没了主意,一脸不知所措。 胥诚自持马技好,骑马跟在一旁,却不敢靠近,怕那马又惊了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眼瞅着那马突然一个前蹄高仰,高延就要坠马的瞬间,胥诚下意识就伸手要去捞人。 可惜晚了一步。 高延已经一屁股摔到地上,都来不及捂着屁股呻吟,便感觉到头上有马蹄的嘶吼声和重物下落声-- 高延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天也。 天要亡小爷我! 惊魂一瞬,很多人都惊呼着闭上了眼。 除了斐公子和小亮。 斐公子是因为看到白拂冲了过去,小亮则是觉得有小白在没问题的,上次那疯狗不也被轻易制服住了么? 可惜他这次猜错了。 白拂居然是用身子去撞了那匹发狂的马! 小亮有一瞬愣神,下一秒见白拂抱住肩头蹲在地上,脸瞬时白了。 “小白!” 他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却被斐公子拉住。 斐公子目光没有离开场上的人,语气沉稳道: “你们不要过去,我过去看看。” 白拂扶着肩膀站起来,看一眼撞翻在地的马,又看一眼愣神中的胥诚,最后看向抱头蹲地的高延: “还不起来,等着马起来踩你吗?” 高延身子一顿,抬起头来,手还护在头顶,见是白拂,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把抱住他,语带哭音: “小白兄,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嘶--” 因为激动,高延用力不小,白拂发出一声吃痛,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快松手,我的肩膀快要裂开了。” 高延一惊倏地松开手,不知所措地问道: “小白兄你没事吧?” 白拂摆手,苦着脸示意他不要问了,“你用身子去撞头疯马试试?” 高延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马,一脸惊讶。 “你撞的?” 黄秋阳带着人快速围了过来,替白拂接了话,“我们都看到了,小白用身体将马撞开。” 刚才黄秋阳一众人都看傻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有一瞬间,黄秋阳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有人想到用身子去撞疯马的? 不过其它人的神情告诉他不是他眼花了。 一听这话,高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白拂的目光充满了惊诧。 撞,撞马? “看不出来小白兄瘦瘦小小的还有这力气!”半晌,他干巴巴夸了一句。 斐公子也过来了,看白拂表情不对,没有犹豫快黄秋阳一步上前扶住她。 “已经让人去喊大夫了,先扶你回去。” “对对,先看大夫。” 黄秋阳也顾不得被抢了先,抬头扫一圈周围对一旁人吩咐道,“去找辆马车来。” 今日他们都是骑马来的,马车得去郭家村车马行租借。 一众人刚才光顾着惊讶了,还没来得及安排,高延正要去办,就看到一亮马车快速驶来。 他眼睛一亮。 “我去问问能不能借用一下...”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稳稳停在斐公子与白拂面前,车夫利落跳下马车,摆好马凳,撩开帘子恭请白拂上车。 高延:“......” 谁动作这般迅速? 白拂看到车夫,微微挑眉。 这不是那个小暗卫么? 今日没带面罩,看着还挺酷帅。 她撇一眼状似亲密搀扶,实际上却始终保持安全距离的斐公子,斐公子微微点头,“请的女大夫,自己人,不必担心。” 白拂哦一声,被斐公子搀扶着上了马车,不过他没上车,小思小亮则挤了进去。 马车很稳,但架不住路差。 路过几个坑洼时白拂忍不住发出吃痛声,小亮一脸忧心,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 “小白你为什么要去撞马?!”他当时真的差点吓死了。 白拂知道小亮意思,不过现在不方便解释,只好道: “放心,没什么事的。” 她并不是真的去撞马,只是在能量圈射出去的瞬间做出了撞马的姿态,做做样子,以免场面太诡异不好交差。 却不想,那马临了挣扎一下,蹄子不知怎的突然诡异换了个方向,她一时疏忽肩膀因此生生受了一记力。 别说,还真挺疼。 “怎么会没事?”小思眼泪汪汪,“马蹄铁很重的。” 说着她上前对着受伤的地方嘟嘴呼气,“我给你呼一呼就没那么疼了。” 小时候摔跤,娘亲和祖母都是这么给她疗伤的。 白拂笑得眼睛弯弯,任由小思好一顿呼气后道: “果然好多了,我们小思好厉害。” 小思高兴极了,乐呵呵给她呼了一路。 出了这事其他人也没心思打球了,一窝蜂地朝小溪村涌去。 肇事队伍中一人犹豫一刻,也跟了上去。 “哎哎”同伴喊他,“那是他们的地盘,郁丞你就别去找麻烦了!” 被唤作郁丞的年轻人没有回头,疾驰而去。 白拂家门口,被黄秋阳挡在外面的几个球员看到郁丞,一个球员上前就抓住郁丞衣领,“怎么,刚才蓄意挑事还不够,还要追到家门口来?” 郁丞冷着脸扒拉开那对方的手,淡淡道: “让开。” 那球员正要发火,看到郁丞身后跟来的同伴,怔了怔只得松开手。 武尊学院的学生读书不行,打群架那是妥妥第一名,他们现在人手不够,不适合硬碰硬。 黄秋阳看到是一个女大夫进了白拂屋子,有些急了,“斐夫子,这大夫行不行啊,还是去请个靠谱的吧。” 大业国女医大多是给女眷看病时当助手,医术不如男大夫,再急也不能给小白请个女医啊。 斐公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位大夫擅长摸骨断病。” 秦十三罗锦得了消息赶回来,看到院子里挤满了来回焦急踱步的人,便知道他们听说的并不夸张。 “情况很严重吗?” 罗锦进来就直接去找斐公子,秦十三想了想没有跟上,走到小亮一旁问道。 小亮难过地点头,“小白都快哭了。” 秦十三:“......”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听说是用身子直接将疯马撞开的?”秦十三换个法子问道。 小亮还是点头,“马都撞翻了,肯定很疼。” 秦十三放弃问小亮,朝罗锦走去,正好这时门开了,女大夫走出来,“骨头问题不大,只是淤青有些重,需要养些时日。” 众人松口气。 只有高延张大嘴巴惊呼。 “肉身撞马,却只是有淤青,小白兄是铁打的吧?” 黄秋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怎么,人家是为了救你,还嫌伤轻了是吗?” 高延忙捂住嘴,讪讪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思从里面跑出来,在斐公子耳边低语几句,斐公子点点头,转身看众人,“小白休息了,大家都回去吧” 怕吵到人,黄秋阳带着人出去了,在门口看到互相大眼瞪小眼的两批人。 想了想,他看着郁丞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是你们武尊学院故意找茬,可有二话?” 郁丞没有否认。 “只是看不惯那小子秀马技,便比了比,惊马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们的马这么不禁吓。” 这话挑衅意味满满,大家都听出来了,一众人气得咬牙。 黄秋阳却笑了笑。 “不要太早下结论,今日确实是个意外,有本事改日再光明正大比一比。” 郁丞笑笑没应这话,反而问道: “那撞马的小子是不是没什么大碍。” 这话就问得很奇怪了。 他问的不是有没有大碍。 而是是不是没有大碍。 是笃定小白没事的意思? 黄秋阳不答,郁丞又问了一遍。 黄秋阳蹙眉,“郁丞你这话何意?” 郁丞勾了勾唇角。 他为何笃定? 别人也许没看到,但从他的角度,他看到的明明是马先被什么击中歪向一旁,而后那小子才撞上去的。 事后他查看了马,马身上有暗器袭击的痕迹。 那小子似乎是想掩饰什么。 他之所以跟上来,是为了做最后验证。 黄秋阳与郁丞接触不是一次两次了,看郁丞表情便知道他又揣着歪心思,下意识要替白拂隐瞒,不过他也不会傻到直接说。 “你小子等着,这事不会善罢甘休。” 巴格与阿库从铺子赶回来时,看到门口两批人情况不对,不动声色走到黄秋阳一边,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黄秋阳认得巴格,从元子泰嘴里也知道巴格功夫不错,便说这家伙让小白受伤了。 巴格听完眉头就是一蹙。 这家伙弄伤了小白? 他打量郁丞,毫不掩饰心中的鄙视,“就凭这家伙能让小白受伤?” 阿库也同款表情。 他都打不赢白拂,就凭着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他也配? 郁丞被这一波鄙视刺激到了。 他堂堂武尊学院新秀,居然被两个村民给鄙视了? 他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巴格已经不看他了,转而问黄秋阳,“你们是不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 巴格没说怎么可能什么,但大家都听懂了。 那浓得不能再浓的鄙视。 想藏都藏不住。 有人不厚道地笑了。 是胥诚。 有生之年能看到郁丞被人这般鄙视,他高兴! 高延今日被吓得半死,这会儿看到郁丞就来气,对巴格添油加醋道:“他耍诈,小白兄是被他刷诡计害的,刚才疼得都快哭了呢。” 话音刚落,巴格一把抓住郁丞衣领子,就那么一甩。 郁丞毫无防备被摔了个大马趴。 巴格动作太快,郁丞身后那帮伙伴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 郁丞一个鲤鱼打挺跳跃起身,二话不说朝巴格攻来。 阿库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继续看得必要了,摇摇头朝屋子里走去。 还是看小白的伤要紧。 阿库一进院子,便看到大家都聚在院子里,他走到小亮一旁问道: “小白怎么样?” 刚才在外面几个人说来说去都没说清楚,听得他莫名其妙。 小亮一脸忧心,“大夫说又红又肿,要养些时日呢。” 就这? 阿库简直是无语。 对练武的人而言,红肿也算个事? 值得一个个一副出了大事的表情? 这么想着,他也就不再问了,打着哈欠陪着小族长站了一会儿,见巴格进来便回屋睡觉去了。 什么嘛。 这里的人都这么娇气又不经打的吗? 此刻与阿库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黄秋阳及其一帮球友。 一群人目瞪口呆。 郁丞原来这么不经打的吗? 感觉刚才巴格都没怎么使劲,武尊学院的新秀就趴得不能再趴了,一身狼狈被同伴扛着走了。 哈。 高延乐开了花。 特么太解气了有没有! 他此刻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被害得差点被踩死的狼狈一幕了。 第188章:公开身份 里屋。 白拂侧躺在床上直哼哼。 果然英雄救美不容易啊。 因为白拂屋不让别人进,小思一脸小心翼翼端着药碗进来,“大夫说这药有些苦,但是必须喝。” 白拂用一只手支着身子起来。 试着动动另一半肩膀,确实有些严重,这古代又没有x光,也不知道骨头裂了没有。 那大夫有两把刷子,不过她可不觉得对方还能摸出细微骨裂来。 这么想着,她也不敢矫情了,伸手端过黑乎乎的药毫不犹豫一口灌了下去。 “还有吗?不用担心我怕苦,只要是有利于养伤的,都给我端来。”她擦着嘴角忍者上涌的苦味儿含糊说道。 苦怕什么,她更惜命! 小思接过碗,顺便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 “小白你这么怕死,怎么就那么奋不顾身用身体去撞呢?”小思说道,又看了眼外面,“小亮都快被你吓哭了。” 白拂吮着甜甜的蜜饯缓缓躺下去。 待身体适应了疼痛,她翘起二郎腿晃了晃,“可能我有点英雄情结吧,看到弱者就忍不住脑子发热。” 她曾是一名末世战士,有些信念早深深刻在骨子里。 例如保护弱小。 例如珍惜每一条鲜活生命。 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之一。 哪怕这具身子并没有相关肌肉记忆,碰到危机情况却一如前前世为了救队友那般,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瞬间,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有炮火,有废墟,有丧尸,有嘶吼,有哀嚎,有哭泣...那些她以为被自己遗忘的画面,突然全部清晰地冒了出来。 防不胜防。 小思不太明白白拂的话,见她闭上眼,以为她累了,想起爹爹嘱咐便体贴道: “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因为担心小思挤到白拂影响伤势,斐公子将小思带走了,临走时本想嘱咐几句罗锦,想了想还是算了。 罗锦回来后向大夫前前后后问了三遍了,也没什么好嘱咐的。 小四儿回来听到消息,急得不行。 他倒不是担心公子伤势,而是担心公子女子之身没个人伺候不方便... 想来想去,他便想到一个人。 翌日,黄秋阳一早来到白拂院子,看到一个女子从白拂屋子出来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不是说小白有怪癖,除了小思谁都不能进他屋子吗? 这女子看穿着打扮不像婢女,小白也没有什么亲人... 莫不是小白的心上人? 这么想着黄秋阳的脸上瞬时复杂起来。 在心里为自己的妹妹点了支香的同时,又为小白和此女子的不拘小节感到震惊。 他长这么大连通房都没一个,人家小白就已经有美相伴了... 原来小白喜欢这种飒爽泼辣的类型,这还真是个意外,他灵儿妹妹那种蛮横但娇弱的款,怕是没戏了吧。 云旗没正面见过黄秋阳,因此不认识他。 她昨晚被小四给喊来伺候了白拂一晚上,早上出来给白拂拿吃的。 刚出来便见一个男子这般直勾勾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悦,看他一眼没有打招呼直接去了灶房,拿了吃的又回了白拂屋子。 “黄兄怎么来了?” 罗锦顶着黑眼圈与小亮出门,出来便看到黄秋阳一脸错愕杵在院子里。 察觉到动静黄秋阳转过身看过来,犹豫好一会儿才小声问罗锦,“小白...那姑娘...” 罗锦苦笑一声。 他也是昨日云旗来了才知道,原来小白是个女娇娘! “你们在开玩笑!” 这是罗锦的第一反应。 “这万万不可能!” 这是罗锦的第二反应。 可小亮巴格小四儿一脸镇定地告诉他要镇定,云旗也一脸莫名其妙看他,脸上赤裸裸写着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罗锦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先不说白拂日常那些比男子还男子的言行,就说这次出事,有哪个女娇娘会想着用身体去撞疯马的? 莫不是他对女娇娘有什么误解? 而且,而且,而且她这段时日都是与小思一起睡的! 罗锦只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白拂是女子的说法,可还不等他抗拒完,又被一道雷给击中-- “哦,忘了告诉你们,小思也是个女孩子” 小亮一脸淡定说道。 众人:“......” 昨晚小亮开导他许久,但罗锦还是失眠了,琢磨了一晚上现在脑子还有些晕,这么想着,他有些怜悯地看黄秋阳一眼。 想必黄兄现在也是懵的吧。 “还请黄兄暂时保密,小白准备过些时日再公开。”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黄秋阳眨了眨眼。 啊。 要公开了吗? 也是,人家姑娘都如此这般了,确实要给个名分。 他忙不迭点头: “罗兄放心,我一定替小白保密。” 云旗用热帕子帮白拂擦了身子,又拿出用帕子包裹好的鸡蛋在淤青处轻轻滚着,听到白拂发出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享受的嘶嘶声,脸上满是嫌弃: “瞧你这般娇气,居然还敢鸡蛋碰石头。” 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开始被白拂以身撞马的英勇行为给震住了,现在又被白拂哼唧唧的狗熊行为给惊住了。 这家伙,为了让她安心伺候她,既然哼唧唧了一晚上! 白拂趴在床上,从枕头上微微抬起头,软绵绵道: “冷了,换个热点的。” 云旗:“......” 无语归无语,她还是麻利从小炉锅里捞出一个鸡蛋,麻利剥了,包好,上身,没好气问道: “热不热?” 白拂发出一声闷闷的嗯,还悠悠叹了口气,“有人伺候就是舒服啊。” 云旗好气又好笑,突然想起院子里看到的都是男人,想了想道: “要不我送个丫鬟来专门伺候你?” 正说着,外面响起小四儿的声音,说门口有人给公子送几个丫鬟来了。 白拂和云旗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才刚说丫鬟,天上就掉丫头,还不止一个? 云旗起身,“我去帮你相看相看?” 谁会这么周到给她送丫鬟呢? 白拂想起昨日斐公子那个手上又薄茧子的女大夫,琢磨着可能是斐公子,毕竟人家是细心周到给她送过内衣的男人,便点了点头: “你去看看吧,不用几个,留一个会伺候人的就够了。” 不一会儿,云旗带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进来,“一共三个,我问过了,这个会按摩针灸护肤,正合适。” 白拂看那女子一眼,是个看着让人很舒心的娇俏模样,有些像当年给她做护理的美容师,便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刚才行了礼一直垂目任白拂打量,听到问忙再次微微福身,“我夫君姓罗,姑娘可以唤我罗金氏。” 虽然心里仍然不理解古代女人成婚后不说自己姓名的习惯,白拂也没想着纠正,只点点头道: “行,那麻烦你照顾我几天吧。” 罗金氏一惊,“姑娘是不愿意留我?” 程老爷子可是交代了,若他们没本事留下来,就不用回程家了。 看人家小媳妇儿花容失色,云旗笑了笑,看向白拂: “就留下来吧,送人来的小哥儿说是他外公特地挑的,保证你满意。” 这次轮到白拂一惊。 “送人来的是个小哥儿?哪个小哥儿?” “我哪里知道。”云旗不解白拂为何是哪个表情,“我看小四儿跟他说话很熟的样子,左右是你认识的人。” “是程老爷和高延少爷让我们来的。”罗金氏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忙答道。 白拂沉默了一刻。 那日她为了堵程老爷子的嘴,告诉程老爷子她是女子的事实-- 左右她也准备公开了,早晚要知道,不如让程老爷子趁早死心。 却不想... 白拂扶额。 “高延少爷是程老爷子的外孙?” “是” 罗金氏不明所以,如实答道: “高延公子是程老爷子的嫡女与饶州高家嫡子的小儿子。” 白拂云旗:“......”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最后罗金氏留了下来,送回去的两个丫鬟苦着脸不愿意走,白拂这才知道程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无奈请云旗帮她写了封信让丫鬟捎回去。 虽然还有事,云旗硬是熬到午饭吃了两盘臭豆腐才走。 罗金氏留下来照顾白拂。 享受完专业伺候后,白拂在心里感叹一声,果然术业有专攻,跟云旗那种大小姐比起来,罗金氏简直要细心周到多了-- 她稍微皱个眉,人家就知道哪里重了哪里轻了。 渴了有茶饿了有点心,刚有了尿意就问你要不要如厕。 一翻身就自动帮忙垫枕头... 简直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 关键是还无怨无悔任劳任怨,不需要她的时候不言不语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 小思下学回来,看到白拂被伺候得翘着二郎腿吃香梨看话本子的不羁模样,还愣神了一会儿。 这哪里是想象中的苦哈哈病患,简直是老佛爷在世啊! “小思回来啦。” 白拂察觉到门口动静,转头看去。 手刚一伸,罗金氏立马体贴将剩下半颗香梨接过去,还顺势用热毛巾帮她擦了手,又掏出香膏准备抹。 白拂一面将手交给罗金氏折腾,一面和小思说话,“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小思目光从白拂纤长手指上收回。 “担心你,所以告了假回来。”小思说道。 白拂暖心一笑。 “说了没事,今日的药一口没剩都喝了...不过还是谢谢小思。” 等罗金氏抹完香膏,小思走到床边坐下,定定看了白拂一会儿: “小白,我记得你以前说女子要自强,要自力更生,要自给自足。” 白拂想了想。 “我那大概是说在没有人照顾,没有生病的情况下吧。”她大言不惭说道。 “那你还说娇惯使人堕落。”小思又说道。 这个倒是真的,白拂郑重点头: “所以只能偶尔娇一娇,切莫形成习惯...我还说什么名言了吗?你要不一次说完,我好一起反驳?” 小思:“......” 下午那个女大夫又来了一趟,这次白拂多打量对方几眼,总觉得这女大夫不简单。 “她是席大夫,爹爹特地招来替我看病的。”女大夫走后,小思说道。 “这几年一直是她给你看病?”白拂问道。 小思点头,“嗯,爹爹说她一直离我们不远,有需要就会来。” 果然没猜错。 这也是个暗卫。 一个懂医术的暗卫。 难怪斐公子说是自己人。 小思陪着白拂说话,白拂除了身上疼,精神其实挺好,给小思讲了好些个故事,直到小思被下学回来的斐公子叫出去。 小思出去没多大会儿又抱着一个东西回来了: “小白,席大夫说你晚上可能会疼得睡不好,特地做了个靠枕送来。” 是个玉枕。 挺大挺沉,光泽莹润,还散发出淡淡药香,一看就是好东西。 “席大夫在上面涂了舒缓疼痛的药,晚上你脱了衣服侧靠着睡能舒服些许。” 白拂感激得快哭了。 昨晚她疼得折腾了一整宿,那酸爽滋味,谁受伤谁知道。 就跟胳膊被人卸掉一般。 动不得,碰不得,难受得让人抓狂。 哎。 这就是当英雄的代价。 罗金氏端来饭食伺候白拂,吃完饭白拂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今日黄秋阳从进学堂开始就盼着下学。 好不容易盼到下学,刚走到学院门口,又被结伴匆匆而行的高延胥诚喊住,“我们去郭家村给小白兄买点礼品,黄兄要去吗?” 高延问道。 “不用买了”黄秋阳停住脚,“早上我让府里送了不少补品,什么都不缺。” 黄家送得出手的哪里是外面随便买得到的,一般人听了这话估计就要掂量几下。 不想高延却毫不犹豫摇头。 “不是买补品,我听同窗说郭家村铺子前两日有卖黄瓜的,我们去看看能不能买到。” 这个季节黄瓜可是稀罕东西。 想起白拂平日喜欢收集稀奇农作物,黄秋阳犹豫一刻点头。 “那就一起去吧。” 几人赶到郭家村,在商铺林立的街道找了好一番,才在一个铺子里找到黄瓜,黄秋阳一挥手就要将一整筐都买了。 高延忙拦住他。 “别,我外祖父说了,小白兄对我有救命大恩,以身相许都是轻的,今日这谢恩礼必须我买。” 说来也奇怪。 他今日来学院路上碰到外祖家的管事,那管事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嘀咕说什么缘分情分啊之类的。 不过就是路上碰到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后来管事说府里一个下人看到昨日球场上的惊险一幕,也看到那个好看的小个子是如何救了他,他外祖知道后交代让他务必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外孙。 管家一通说把他都说懵了,外祖父的下人去学院干嘛? 莫不是去找他的? 但昨日一直没有人找他啊... 还不待他问,管家就给他塞了三个婢女和一叠银票,说报恩不能太小气,务必要体贴要大方要动作快。 这话倒是没错,他从家里也带了不少补品,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去报恩的。 至于外祖父给的这些... 好像也需要,于是他收了,一大早和补品一起送去小白兄家里了。 “一筐子黄瓜当谢恩礼,你这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胥诚有些嫌弃,不过等高延付银子时有些懵了,“这点东西要一千两?” 高延让铺子伙计将黄瓜装车,临上车前才说了一句: “你懂什么,黄瓜初见比人参,小小如簪值数金!” 胥诚哦一声,表情却不甚赞同。 “那还不如直接买人参呢。” 起码人参说出去好听啊! 几人又去其它铺子看了看,七七八八买了好些东西。 眼瞅着车上要装不下了,就要打道回小溪村,只是还不等他们坐上车,便看到一众衙役气势汹汹涌来。 领头的铺头看起来来者不善。 路人慌忙躲避到路两旁让出宽阔的道路。 “这是抓盗匪来了?” “不像啊,好像是往郭家村村子里头去了。” “走走走,去看看哪家惹事了。” 说着不少人跟着衙役队伍往郭家村而去。 商街虽然属于郭家村,但通往郭家村连片高门大宅的道路在另一处,需要穿过商街走一段才能找到。 衙门捕快办事不少见,但如此气势的却不多。 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空了,黄秋阳几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郭家村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听到外边熙熙攘攘的声音,在园子里散步的斐老夫人喊来婆子问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婆子去院子里问仆人,仆人又去外面问了一圈才回来禀报。 “夫人,是村里的财主家铺子惹到官府,被官府查封了。”婆子边伺候斐老夫人吃汤药边小声禀报道。 这些日子斐老夫人郁结于心,吃不下饭,一直靠着汤药滋补着。 见不是什么好事,斐老夫人也不再问了,小口小口喝着汤药问起另外一件事。 “他还是没有来吗?” 这话问得勉强,不过终究是问出来了。 要知道斐老夫人一开始连问都不愿意问,还想着儿子想通了会来给她服个软,谁想过了一个月,不仅没来服软,连看都还曾来看过她。 哪怕她让人透露风声说自己卧床不起,也没瞧见个人影。 神婆子神情小心翼翼宽慰道:“大公子怕是有事要忙。” 忙? 斐大夫人冷哼一声。 “当年管偌大的国子监也没见他这般忙,一个小小学院夫子有什么好忙的!我看他就是铁了心不想认我这个娘!” 仆妇不敢接话,见斐大夫人摆摆手,忙端着汤退到一旁。 翡娘在门口招招手,仆妇寻了个机会走过去。 “姑母可有好些?”翡娘一脸关切问道。 仆妇这才敢叹口气。 “哪个当娘的被儿子这般气还能好?”说着她看一眼翡娘,“翡娘小姐打算何时启程?我这边好跟老夫人禀告。” 翡娘嘟气嘴,语气娇嗔: “姑母都病成这样,我怎能这个时候走?终归要等姑母好一些我才安心。” 你是安心了,可你不走你姑母不能安心! 仆妇心里腹诽,但没说什么,低头退回了屋子。 “走了?” 斐老夫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问道。 仆妇点头。 “自从沈妈妈被您处置后,翡娘小姐便时常来打探消息。” 斐老夫人嘴唇抿了抿没说话。 那日儿子除了说那番难听的话,还将沈妈妈拦截信件的事,还有翡娘费尽心思做的那些事直截了当说了。 一点转圜余地都没留。 事后她琢磨一下也明白了,自己这两个侄女儿都不让人省心,指望一个犯错一个纠错怕是不可能了。 于是处理了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沈妈妈后,委婉让翡娘先回家去等消息。 哪想翡娘是个耐磨的性子,一直拖拖拉拉不走不说,还整日打着关心自己的旗帜来眼前晃。 殊不知,她现在看到她就头疼,宁愿跟苏家姑娘说话也不愿意见她。 可毕竟那是她侄女儿,还有皇商盛家的面子在那顶着,她不好把话说得太重伤了情分,权衡利弊后觉得只能这般先拖着。 拖一天是一天吧。 另一边,翡娘刚走出斐老夫人的院子脸就垮了下来。 那日之后她找了各种理由去小溪村找小思都吃了闭门羹。 有次她远远看到小思跟几个孩子在门口玩,可等她过去小思就没了人影。 明显是故意躲着她。 再看姑母和姐夫的态度,小思肯定把那日听到的话都说了,不然姑母姐夫不会明里暗里不待见她。 不过想这样赶她走? 没那么容易! 这些年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又冰天雪地特地赶来,这样无功而返她怎能甘心! 加上苏芦雪那个心机深沉的还没走,她更不能走了! 翡娘身影刚消失在假山后,苏芦雪便带着丫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躲她?”丫鬟不解问道。 苏芦雪意味深长笑了笑. “谁说我躲她了,你小姐我只是不想找晦气而已。”说着她抬步往斐老夫人院子走去,“有那精力还不如多陪老夫人说会儿贴心话。” 丫鬟一亮恍然点头。 果然自家小姐聪慧会抓重点! 跟一个被嫌弃的表小姐有什么好斗的,还是抓住老夫人的心要紧。 可是-- “小姐,奴婢看老夫人好像管不住斐大公子...”丫鬟说道。 苏芦雪脚步顿了顿。 是啊。 老夫人都用了这么久的苦肉计了,也没换来斐公子的心软。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第189章:时间差 村子里一阵喧嚣,除了商铺街跟来的闲人,村里很多闲汉也来凑热闹。 但并不是谁都有闲心看热闹。 郭家大宅。 喻姨娘撕扯着帕子在大堂来回踱步,不时看向门口,“老爷还没回来?” 半个时辰前一群衙门的人来敲门,说要查看郭家的煤铺子,喻姨娘一介妇人自然不好露面,郭老爷便出面带着人去了。 丫鬟一直守在这里自然不知道外边的事,正不知道该如何答,外面门被推开,一仆妇急慌慌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老爷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喻姨娘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她猜到事情可能要不好,但没想到会这般不好! 自从上次让管事去官窑说摄政王的独家经销权的事被打一顿后,她便知道事情怕是出了岔子,一直提心吊胆躲在家里。 没想到还是没躲掉麻烦! 老爷平日跟这个贵人那个贵人整日吃吃喝喝攀关系,还以为能顶点用,没想到居然被直接带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喻姨娘平时也就查查铺子的账,在外面跑生意都是铺子管事的事,她不需要操什么心,突然被事情变成这样,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快,请管事,请族人来议事!” 郭九娘不能进去议事,在院子口不知所措急得眼泪汪汪,郭七郎急匆匆赶回来便被她拉住,“七哥,那些人可凶了,爹爹会不会回不来了?” 郭七郎路上听小厮说了大致情况,不过小厮也不知道官府具体为何突然来抓人,他听了个云里雾里,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不像妹妹那般慌了神。 “你回去歇着,不要在这里哭闹打扰里面谈事。”他吩咐道。 郭九娘不听。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等着娘出来。” 郭七郎没有心思与她多说话,便不再搭理郭九娘,神情严肃看着议事厅。 此刻议事厅里杵了不少人。 上首都是郭家一脉说得上话的人。 今日动静闹得这般大,大家也都听到些风声,但没一个人知道郭老爷被逮捕的具体原因,但看煤工坊被封了,肯定是煤铺子那边闹出的事。 族长二话不说将煤工坊几个管事的叫了来,让他们自己交代做了什么。 几位管事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说,眼神时不时往喻姨娘那边飘。 喻姨娘心虚得很,不过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瞒,便将煤铺子最近去各个官窑谈生意的事情说了。 只是没说这是她的主意。 当听到摄政王几个字,上首的几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煤工坊是郭六郎母亲嫁妆,郭家人知道是知道,但具体怎么经营他们不清楚,猛一听扯上摄政王,只觉得此事荒唐得很。 郭家一族如今最大的官老爷只是个县令,还是个偏远小地方的县令,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煤工坊与声名赫赫的摄者王扯上关系! “果真是六郎外祖家搭上的关系?”族长思索一番后问道。 喻姨娘点头。 “六郎是这般与老爷说的,具体如何搭上关系老爷没说。” “不清楚你们就敢出去乱说话?”族长蹙眉。 “我...”喻姨娘有些怕族长,小声道: “老爷说姑且试一试,谁知道...” 因为怕被问责,喻姨娘话里话外都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在场的人都以为这祸是郭老爷闯的。 “糊涂!” 一位老者气得拍桌子,“怎么试?拿自己的命去试?还是拿阖族性命去试?” 在场人皆是神色大变。 阖族性命? 听说得罪大人物会被诛九族...果真这般严重? 族长闭了闭眼。 会不会被诛九族他不知道,但这事与摄政王扯上关系,他们郭家无权无势,最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煤工坊既然是郭六郎母亲产业,这些年都是谁在打理?”一人忽然问道。 闻言喻姨娘身子就是一僵。 一家子大的小的都不管事,操心家里的除了她还有谁! 不过刚才已经将郭老爷扯出来,她现在也不好说二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原本该六郎打理,但六郎不在饶州,老爷与我偶尔帮他看看账本。”喻姨娘避重就轻地说道。 族长眼睛一亮。 “快派人去将六郎叫回来,毕竟是六郎母亲产业,贺家既然能搭上摄政王,必然有法子将人救出来!” 其他人都附和着点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的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 喻姨娘一惊,“不可!” 众人不解看过来。 喻姨娘道:“安州路途遥远,往返费事,还是要先想法子联系上老爷,让他拿个主意。” 喻姨娘潜意识里很抵触郭六郎回来。 她不怕郭六郎回来。 但怕郭六郎回来乱说话,将她这些年做的事暴露出来。 更怕郭六郎趁着这个机会将铺子都要了回去。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找郭六郎。 而且她私心觉得郭六郎未必能联系上摄政王,老爷当初说过,贺家不过是借着别人的力攀了摄政王一点关系,谈不上什么交情。 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偷偷摸摸借力了。 “联系的事自然要想法子,但喊六郎回来之事也刻不容缓”族长沉脸道,转向另一人,“你路子广,拿些银子去府衙那边找人打点一番,免得在狱吃苦头。” 那人点头应是。 喻姨娘此刻脑子是乱的,族长都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反驳,让管家去支了银子给那人,“那就麻烦二叔您跑一趟了。” ... 小溪村。 白拂看着一筐子黄瓜两眼放光。 “我的天,真的是黄瓜,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黄瓜?”她一脸惊喜,感叹着问道。 高延得意一笑。 得亏他早上跟小四儿打听了小白兄平日的喜好,这才能投其所好。 “我问过铺子老板”他说道,“这是在火室里长的,所以冬天也能长,就是长得慢一些。” 火室... 难道是温室? 白拂眼睛一亮,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 “这在哪里买的?能带我去见见吗?” 温室!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如果明年冬天也这般冷,有个温室就不用像今年这般犯愁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的火室是怎么个构造,白拂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研究,不大的功夫,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找机会去见识借鉴一番。 实在不行,搞个合作也行,互惠共生,强强联合。 白拂拍得很大力,啪的一声,黄秋阳一个哆嗦替白拂的腿疼了一下。 “你还是轻点吧,别左臂还没好,右腿又伤了。”他嘀咕了一句。 高延也赞同点头道: “不急不急,就是郭家村那边的铺子,等你好点随时都能去,我晚点先去跟老板打声招呼。” 也是,现在伤着,虽然脚不受限制,但这两天还是少折腾的好。 白拂安耐住激动,暂时将这事放在一边。 送了这么多东西,几人顺理成章留下来吃饭,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陪白拂聊天解闷,白拂便听到了郭家村的新鲜事。 “哪个郭老爷被带走了?” 不知为何,白拂直觉这事不简单,敛了笑意放下茶杯问道。 见白拂突然神情变了,胥诚一怔,突然有些不确定似的与高延对了个眼色,这才道: “我,我听看热闹的人说被带走的是郭老爷来着...具体哪个郭老爷就不知道了。” 郭家村大多姓郭,又富庶,能被唤作郭老爷的估计不下七八个。 白拂蹙眉,正要让人喊巴格回来去打探,就听回院子拿点东西回来的黄秋阳补充一句: “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郭家煤铺郭老爷,你的老熟人。” 白拂:“......” 还真是他。 云旗那边还没查到具体消息,郭老爷这边就被抓了...白拂觉得肯定跟独家经销权有关系。 为何这般笃定? 听高延他们几个的意思,白麓镇官府许久不曾出过这般大阵仗了,说明事情不小。 又通过这段时日观察,白拂判断郭老爷就是嘴碎了些,喜欢附庸风雅装高深,胆子其实不大,除了独家经销权那事,应该捅不出其它大篓子。 “知道具体什么回事吗?”白拂问道。 黄秋阳摇头,他们没赶在第一线吃瓜,只看了个热闹就回了,他沉吟片刻问道: “需要打听一下吗?” 白拂点头。 “要,那就麻烦你了,打听越详细越好。” 虽然白拂没说,但黄秋阳几人从白拂神色看出她不是单纯八卦,顿时重视起来,表示回去会找人打听。 高延家里有些背景,胥诚家里更是在州府里有人,两人也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尽心。 吃完饭高延胥诚先走了,黄秋阳留下来继续与罗锦秦十三喝酒说话,看到白拂被罗金氏搀扶着进了屋子,黄秋阳又是一阵纳闷-- “不是说小白不喜别人进他屋子吗?早上一个姑娘,晚上一个姑娘,我看他挺适应的。” 罗锦拿酒杯的手顿了顿,神情困惑,有些不太明白黄秋阳这话。 黄兄怎么回事? 早上不还说了暂时帮忙保密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什么落地声,屋内突然传出女子的吃痛声。 那叫一个婉转。 光听声音就知道很疼。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因为屋子里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小声说着什么,听不太真切,但明显与刚才不是同一人。 黄秋阳与秦十三下意识对视一眼,这是? 还不等两人多想,罗锦和小亮几乎是同时快步走到影壁前,对着里面问话: “小白你没事吧?”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语气带着担心。 里面安静一刻。 半晌,传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无碍,不小心撞了下。” 罗锦松口气哦一声,回来坐下。 黄秋阳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若有所思看着罗锦。 “刚才好像听到是婢女的声音,罗兄为何问小白?” 秦十三不解问道。 黄秋阳眼睛一亮,附和着点头。 对啊,为何罗兄毫不犹豫问小白有没有事? 刚才他怀疑是因为罗兄太关心小白,但仔细一回想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罗锦一顿。 一时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由他来说。 不过想想这里只有秦十三不知道真相,罗锦觉得瞒着他一个人有些不厚道,沉吟片刻后道: “这事秦兄知道也没关系,小白也打算公开了。” 公开? 公开心上人? 黄秋阳继续看着罗锦。 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又扯到公开小白心上人身份这事上了。 “我说了你要镇定。” 罗锦在心里再三斟酌用词,还深深看了秦十三一眼,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昨日懵圈的自己,不禁弯了弯唇角。 昨日他好像也是这般模样。 胸中隐隐有股恶趣味滋生。 秦十三被笑得莫名其妙,眼神示意罗锦快说。 罗锦轻咳两声。 “昨日我还有些懊恼自己反应迟钝,但想到秦兄你和小白认识更久,却比我还晚知道,总算是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秦十三:“??????” 完全听不懂。 但听罗锦意思,这事他应该早知道? 他第一个想的是会不会是桃花坞秘密泄露了。 当初他们说好保密,罗锦不知道此事...但桃花坞与刚才的一幕有何关系? 黄秋阳这边也是一头雾水。 早知道? 小白跟心上人在一起这么久了? 在认识秦兄之前? 那难怪不给他妹妹机会了。 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此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罗锦说。 说着他还端起酒杯浅抿一口,似乎还品了品味道,半晌才慢悠悠开了口: “小白她,其实是个女,娇,娘。” 最后三个字,罗锦故意放缓了语速,加重了语气。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对方听清,免得跟他一般,让小四儿前前后后说好几遍还怀疑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秦十三黄秋阳:“??????” 院子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黄秋阳和秦十三似乎同时停止了眨眼睛,脑子懵了一瞬。 不是大事。 只是其实是个女娇娘而已。 其实是个女娇娘。 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缓缓转头,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中确认到不是自己听错。 又不知过了多久,秦十三终于木着表情开了口: “罗兄,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怎么可能?!!! 小白要是个女子,那他也是...就是... 嗯,算了。 他才不是女子,小白也不可能是女子。 他们一个屋子住过!!! 共用过茅厕!!! 小白是不是女子他能不知道?!!! 他又不瞎! 黄秋阳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惊讶比秦十三只多不少。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罗兄是不是疯了? 这种玩笑开来作甚? 罗锦以为黄秋阳已经知道,此刻注意力都在秦十三身上,见他一幅被雷劈的模样,弯了弯唇角,叹气道: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昨日也觉得不好笑。” 但是现在看你们这样觉得挺好笑。 又道: “小白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为了方便行事,秦兄莫要怪她。” “说得跟真的似的。”秦十三下意识蹙眉反驳。 罗锦苦笑,“秦兄不信可以问小亮小思巴格,他们比我早知道。” 小亮刚才给白拂取东西去了,回来便听罗锦提他名字,凑过来问何事。 罗锦直接问:“小白是女子还是男子?” 小亮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看向秦十三,“在桃...秦父子离开后我才发现的,后来为了行事方便没告诉任何人。” 秦十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小白...真的是女子?” 小亮毫不犹豫点头。 秦十三:“......” 短短功夫,他脑子里闪过不少与白拂相处的画面。 抱歉。 没找到任何女子的痕迹。 黄秋阳则缓缓啊了一声,随即目光转向白拂屋子。 “原来如此啊。”他说。 因为是女子,所以不能接受他妹妹。 因为是女子,所以不让人进她屋子。 因为是女子,所以会带孩子... 真是女子啊。 秦十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屋里的。 秦夫子正在屋里看书,看到儿子魂不守舍地走进来,古怪看他一眼。 “你怎么了?” 秦十三不答,走到桌前坐下,发了会儿呆。 看到儿子心神不定倒茶倒得满桌子都是水后,秦夫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何事如此失态?” 秦十三缓缓转过头来,不知想到什么,眸子一亮。 “爹爹” 他表情怪异说道,“如果有人告诉你,小白其实是个女子,你觉得好笑吗?” 嗯? 这是什么古怪问题? 秦夫子蹙眉,“你喝酒了?” 说着秦夫子放下书,起身走近闻了闻。 怪了。 没有酒味儿啊。 看吧,他爹也这般反应。 秦十三道:“所以爹爹你也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吧?” 秦夫子淡淡道: “那小子又逗你了吧,你啊,怎么老着他的道,那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什么都敢说。” 秦十三不说话了,又呆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夫子:“......” 秦十三站在白拂屋子影壁前。 犹豫片刻喊了一嗓子,“白拂,我能进去吗?” 躺在床上正在享受按摩的白拂:“不能。” 秦十三:“因为你是女子吗?” 白拂:“是啊,云旗小四儿昨日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昨日云旗说已经跟家里说了,据说把他们都吓坏了呢。 也好,省得她再去一个一个地坦白。 秦十三:“......” 秦十三又魂不守舍地回了屋子。 他伸手去拿茶壶,摸了个空才发现桌上茶壶没了,他爹正在书桌那边一边喝茶一边看他。 秦十三顿了顿,道:“爹爹,小白真的是个女子。” 秦夫子:“?????” 翌日,白拂闭着眼睛站在门口伸了个大懒腰,再睁开眼后知后觉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连秦夫子也来了。 她有一瞬恍神,顶着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问道。 “今日是休沐日?” 而且是学院与铺子都休沐的日子? 提前知道真相的几人对着白拂使眼色,小亮上前附耳几句,白拂恍然。 她就说昨日怎么大家都那么淡定,搞得她还以为大家早看穿她只是掩饰得很好罢了呢。 敢情是有时间差啊。 “那个”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众人:“......” 这还不算故意? 那真正的故意是怎样的? 白拂露出一个得体又不失礼节的笑,“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一开始是因为不会扎头发,才选择男装示人。” 众人:“......” 你编你编你继续编。 看大家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白拂没辙了,摊手道: “如果你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我以后继续装男子?” 众人嘴角抽到飞起。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秦夫子神情颇为复杂。 不过经过昨晚一夜消化,倒也没那么难接受。 此刻他虽然仍旧在白拂身上找不到女子的影子,但莫名突然有些理解白拂之前的一些言行,看白拂的目光也不再那般苛刻-- 既然是女子,自然不能用君子那一套来约束。 白拂要是知道秦夫子脑子里已经将她踢出了君子行列,铁定又要跟他论战一番,好在她不知道,免了一大早的唇枪舌战。 好巧不巧,一大早沈三金也赶了来。 他是来告诉白拂户籍的事情搞好了,让她不要担心的。 一进院子看到乌泱泱一片人,又听白拂那一番解释的话,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幸好他动作快。 再晚点还不知道会整出啥幺蛾子让他收拾烂摊子。 ... “小姐” 待一众人散了以后,罗金氏笑着开口道,“我扎头发很好,您以后不用装男子。” 白拂笑着点点头。 “等我过些时日做几身女子衣服再说吧。” 语文笑着过来搀扶白拂。 “其实我上次给公子按摩倒是猜到一些。” 女子的骨骼跟男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小思嘻嘻一笑跟上去,“小白,你不知道,他们一大早就逮着我和小思好一通问,我解释得口都干了。” 白拂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以示鼓励。 小思接着道: “女子衣服的事小白你别操心了,我昨日让古妈妈去绣楼订做,过几日就能送来。” 小思没说的是,她让古妈妈给她与白拂多做些一模一样的衣服,这样以后她与小白就可以穿一样的衣服出门了! 第190章:站队 翌日,黄秋阳带着郭家消息来找白拂时,云旗也来了。 “所以,是官窑的人将郭家给告了,名目是假造独家经销权?” 听完始末,白拂捋了捋思绪问道。 可不就是么,黄秋阳点头。 “郭家这次踢到死板了,那官窑的管事与摄政王一派有些过节,可不得抓着这个机会咬回去。” 白拂与云旗对视一眼。 原来是公报私仇,郭家也够倒霉的。 “具体什么过节?”白拂问道。 这个还在查,黄秋阳暂不清楚,“时间紧迫,暂时只查到这些,其它消息需要些时日...你是如何打算的?” 虽然独家经销权一直挂在黑宝石铺子里,但除了同行,关注的人不多。 郭家与贺家的关系,贺家与黑宝石的关系,黄秋阳也不曾关注。 所以他不知道这事与白拂也有关系,甚至觉得郭家出事对黑宝石可能是好事,毕竟少了个竞争对手。 白拂想了想,这次的事情怕是需要黄家的人脉帮忙周旋,于是给黄秋阳交个底: “这个独家经销权是摄政王给贺家的,贺家是黑宝石股东之一,也是郭家的亲家。” 黄秋阳一听就明白了。 “所以你是担心这次的事会牵连到黑宝石?” 哪怕此时此刻,黄秋阳也没料到白拂才是独家经销权的策划者,只当贺家授权给郭家,郭家惹了事,间接影响到与贺家合伙的白拂。 白拂摇头。 “恐怕不仅是牵连,搞不好还会被当出头鸟给打了。” 郭老爷那个大喇叭精,肯定会毫不犹豫将黑宝石招供出来,根本不用质疑。 到时候矛头就会统统指向黑宝石。 她倒是不怕被查。 毕竟东西是真的。 不然她也不敢将东西光明正大挂在铺子里壮势。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万一直接捅到什么权贵那里,怕是少不了被人使绊子找麻烦。 走出白拂家大门,云旗道声告辞便急匆匆走了,黄秋阳上车前回头看一眼院门,微微叹口气-- 他今日来的目的并不是只为了说郭家的事。 怎么说着说着事情就变这般了呢? 不过刚才眼角余光留心仔细看了一番,若不是她二郎腿跷得太熟练,若不是眼神太犀利,若不是手指有薄茧,若不是眉毛太英武,若不是功夫太好... 反正忽略他以往看到的那些所有。 细心了看,仔细了看,盯着看,确实是个女娇娘呢。 唔。 娇字可能得去掉。 反正是个女娘子没跑了。 收回视线,黄秋阳转身撩袍上车,道一声:“回府。” 送走人白拂也没闲着,下午直接去了趟府衙。 既然郭老爷是被府衙带走的,府衙的消息肯定是最直接全面的。 她在门口见到齐医官,齐医官正好约了徐知州有事,听道白拂是来见徐知州的,还以为也是为了谈防疫之事,便邀请她一起进去。 白拂知道他误会了,不过她没费口舌解释,跟着一起进去了。 看到白拂一起进来,徐知州一怔。 “白姑...” 他扫了眼白拂的男装,又看一眼齐医官,当即改了口: “白公子怎么来了?” “关于官煤独家经销权一事,我想与徐知州谈谈。”白拂不打算绕弯子,直接了当说道。 齐医官没想到白拂是为其他事而来,听到这话就是一愣。 徐知州也是面色僵了下。 倒不是他故意甩脸给白拂看,而是今日已经有人过来打了招呼。 涉及到摄政王,此事非同一般,有人来打招呼是情理之中,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白拂也来说这事。 徐知州示意齐医官在外面稍等,带着白拂进了里间书房。 “白姑娘与此事有何关系?”徐知州问道。 白拂想了想道: “郭家与我有些交情,我来帮忙问问情况。” 徐知州松口气,心道这姑娘还挺有情义,不过这事不是她那点情义应该掺和的事,于是叮嘱道: “郭家老爷这次犯了大忌,这事你不要掺和。” 让她不要掺和... 莫不是徐知州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白拂眸光闪了闪接着问道: “徐知州能否提点一二,为何郭家犯了大忌?我也是开煤铺子的,万一不小心犯了事就不好了。” 白拂很肯定,只要过审,郭老爷绝对第一时间将黑宝石供出来。 可看徐知州样子,还不知道郭家与黑宝石的关系,莫不是还没开始审? 白拂觉得事情有蹊跷。 想着白拂与好友的交情,加上白拂也帮过他的忙,徐知州觉得提点一二也不为过,便道: “大业国历来不存在什么独家经销权,摄政王不会做这种事。” 独家经销权是她提出来的,大业国自然不存在。 “为何摄政王不会做这种事?”白拂又问。 徐知州蹙眉,“自然是因为摄政王没有这般做的理由。” 堂堂摄政王,会为一个商户开这种先例? 图什么? 若说是为了牟利,这种好东西怎么不给站队摄政王一派的皇商乔家,偏偏给一个不起眼的煤铺子? 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干这种事,何况摄政王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精明人。 白拂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 怎么会没有理由呢? 石油火炮那么大的理由明摆在那里! 这么久了,全大业国都知道摄政王得了石油火炮,若说一般百姓不懂其中门道,徐知州作为一州之长,多少应该收到点风声吧? 郭六郎说摄政王此事做得隐蔽,尽量撇开了与贺家关系,但火炮工坊那边动静不小,白拂不觉得能一直瞒下去。 看徐知州样子却好似真的不知道。 白拂都觉得迷了。 又不好多问,只能从绕着弯子套话。 “所以大人也觉得这独家经销权是假的?”白拂问道。 徐知州眸光微转没有回答,只道: “不然你的铺子,还有其它煤铺子,哪还有立足之地?” 官方独家? 徐知州心里呵呵两声。 徐知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断定独家经销权是假的,说的话也算合情合理,但白拂总觉得徐知州隐瞒很多。 郭老爷都来了一天两夜了,按理说应该已经将黑宝石招供了出来,可看徐知州的样子又确实还不知道那独家经销权其实是黑宝石的。 到底哪里出来问题? 白拂斟酌一番后还是决定主动将那层纸戳破。 “徐知州,不瞒您说,郭家拿的独家经销权其实是安州贺家,而安州贺家也是黑宝石的股东之一,所以这事哪怕我不掺和,也脱不了干系。” 徐知州大吃一惊。 “所以你的铺子也用了这个独家经销权?” 白拂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我们有,但没主动拿出去用过,铺子刚开张初期有人来找过麻烦,我便让人将独家经销权挂在铺子里壮势。” 对方是饶州地头蛇,手下有个不小的煤炭铺子,不知道怎么想的,黑宝石开业没几天还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就派人来谈收购。 云旗没同意,对方就语出威胁。 之后云旗与白拂一商量,将独家经销权挂了出来,那之后那些牛鬼蛇神就不敢来找茬了。 徐知州立马道: “赶紧将那东西取下来,莫要对外声张。” “怕是不行” 白拂佯作无奈道: “很多人已经看到了,同行也都知道郭家与黑宝石的煤都来自安州贺家,与郭家一脉同源。” 徐知州眉头深深蹙起。 给他打招呼的人再三强调要拿此事大做一番文章,他的阵营决定了他不能拒绝,反正郭家不过是个不足为惧的小商户,敢捅这么大娄子就要做好被捅刀子的觉悟。 可若是和白姑娘有关... “此事你可与子宴说过?”半晌,徐知州忽然问道。 ... 从镇上回来天将将黑,白拂直接去了斐夫子院子,却没碰到人。 问了古妈妈才知道这几日斐公子挺忙,今晚不一定回来。 白拂只得给古妈妈留了话,若斐公子今日回来不管多晚都去告知她一声。 深夜,白拂还在书房忙活。 隐约听到隔壁有动静,想着应该是回来了,她出门朝斐公子院子去了。 她的屋子出门一拐有个角门,穿过就是斐公子院子,就几步的距离,白拂懒得掌灯,直接开了角门。 院子里很黑,古妈妈屋子还暗着,阿礼也不见踪影,只有书房亮着,那书房只有斐公子用,白拂二话不说朝书房走去。 “此时不必再提,下不为例。” 刚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里突然传出说话声。 说话的是斐公子。 却不是白拂熟悉的斐公子语调。 有些冷。 白拂停住脚,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去,书房里说话声停止,斐公子打开门,看到白拂没有丝毫意外: “小白找我有事?” 他有些事要处理,今日本不打算回,但暗卫来报小白过来找他,看样子挺急,想着莫不是有要紧事,这才临时决定回来一趟。 白拂视线从斐公子身后收回。 担心事情拖久了对自己不利,她也没藏着掖着,将对徐知州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了,还加了一些揣测-- “据我从贺家那里得到的消息,这独家经销权是真的。”她神情认真说道。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 他知道是真的。 那日猜到白拂与摄政王的联系后,便派了暗卫去证实,结果果然与他猜测的无二致。 见斐公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拂微微叹口气。 “这件事我本不想来找你说。”她对上斐公子探寻目光,“从秦十三的态度,我猜秦夫子定然是不喜摄政王的,而你与徐知州唤秦夫子一声老师,你们的立场很可能相同。” 顿了顿,又道: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觉得不管如何应该告诉你,若这件事最终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 这句话说得有些含糊,但白拂相信斐公子听懂了。 今日从府衙回来路上她仔细琢磨了徐知州的话,猜到事情可能涉及到派系斗争不会善了,而且徐知州很可能已经在不知详情的情况下选择了站队。 毫无疑问是摄政王一派的对立面。 这两派有什么恩怨情仇她不想考虑,她与贺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妥妥是摄政王阵营,不管出于什么立场,事情若闹大,她必定选择以理据争到底。 届时与斐公子他们的关系... 白拂不动声色打量斐公子,看吧,这才刚刚开始就是一副深沉模样。 搞不好以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所以,还是趁还能心平气和说话时将该说的都说了吧。 斐公子确实听懂了。 不过对于他站队的说法,他不甚赞同。 虽然在所有人眼里,他毫无疑问站了队。 “所以,你也选择了站队?”沉吟片刻后,斐公子淡淡问道。 斐公子说这番话时眸色深深,语气却依旧平和,白拂觉得此刻的斐公子有些矛盾,有些陌生,与她平日所见完全不同。 盛世美颜依旧,气质也出尘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可不知是不是白拂错觉,此刻的斐公子身上隐约多了几分清冷,几分...厌烦? 白拂看不懂,也猜不透,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 “不,我不站队,摄政王是贺家的选择,我的选择是四海升平生意兴隆过好日子,只是恰巧这个选择背后的靠山是摄政王罢了。” 斐公子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神情微微一怔。 好一个四海升平生意兴隆过好日子。 简单直白的几个字,却包罗了所有。 白拂又等了一会儿,见斐公子久久不语,知道请人帮忙的事怕是没法开口了,只得站起身道: “我理解你们的选择,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但请相信我对你们也没有任何恶意。”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直到走回自己院子,斐公子都没有再开口,白拂隐隐有些失望,站在门口呼出一口气-- 果然斐公子和徐知州这两条现成人脉是行不通了,还得再想其他法子。 今日唯一的收获是得知徐知州与斐公子还不太了解情况,这事背后应该有其他人在推动。 更多的她便猜不到了。 只能等云旗和黄秋阳那边的新消息。 看白拂站在院子里愣神,罗锦走过来,“晚饭快好了,你还受着伤不要久站。” 白拂回过神轻嗯一声,突然看着罗锦,“你也不喜欢摄政王吗?” 上午罗锦也在场,白拂当时因为想事情没太注意罗锦脸色,确认了斐公子态度后,她突然觉得有必要问问罗锦。 似乎读书人都不太喜欢摄政王。 罗锦也是读书人。 原来是在想这事,罗锦笑笑,“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不喜欢,我等小民喜欢不喜欢也不重要。” 白拂夸张地舒口气,也笑了。 “吓死我了,我真怕你和他们立场一样。” 罗锦似懂非懂,笑道: “我和你一样,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 郭老爷缩在黑黢黢的牢房角落欲哭无泪。 他事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抓之前才听喻姨娘慌慌张张将事情说了一通。 喻姨娘不过是个女子,平日看着沉稳,遇事就慌了,说得乱七八糟,直到被带进这里,他都没理顺思路。 喻姨娘说她让铺子管事拿着独家经销权去了官窑,先是有个官窑听说是贺家,表现得挺恭敬,还问贺家的焦煤他们能不能供。 管事虽然不知道焦煤是什么,为了不露怯,只得含糊说只要是贺家的,他们都能供。 那官窑管事听了更恭敬了,临走的时候恨不得跟管事称兄道弟。 管事见独家经销权这么好用,底气瞬时起来了,去其它官窑便倨傲了些,然后就莫名其妙被打了。 再然后就是官府来抓人封铺子。 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郭老爷被带来的路上还在想,见了当官的解释几句便清楚了,结果来了后根本没有当官的露面,他也被直接带进牢房里。 虽然家里花钱打点了狱头,没让他吃什么大苦头,但这样关着不管不问,是个什么意思? 莫不是德天阁和黄家知道了郭家的小算盘,干脆买通官府用这种方式警告他? “看着人模狗样,原来是个想吃独食的黑心东西!”郭老爷恨恨淬了一口。 他亲家的好处,外人占得,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女婿还占不得了? 这理上哪里去辩,他都站得住脚! 白拂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黑心东西咒了,知道了也不在乎。 郭家在整个事件中不过是被人当出头鸟给打了,若不是考虑到郭老爷是郭六郎亲爹,郭老爷跟她也有几次一起八卦的情分,她都懒得去特地琢磨怎么救他出来。 毕竟回头事情解决了,郭老爷也能出来。 只是多吃点苦罢了。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郭六郎亲爹出点事情,郭六郎怕是要不好做人。 所以还是要尽快救一救。 黄秋阳很快带来了最新消息。 告官的官窑管事叫严星火,不过是个小小管事,还不够格跟摄政王有仇。 只是当年为了一个肥缺给摄政王的人送了厚礼,结果不仅没捞到半分好处,最后还犯了事被摄政王的人贬了官职,一直记恨在心。 这人也挺鸡贼,虽然本意是泄愤,告的名头却是“郭家造假摄政王独家经销权。”,理由是“郭家无法提供独家经销权原件。” 若最后独家经销权是真的,他能落个维护摄政王清明的名声。 若是假的,他则能立个功。 泄愤又能落得两头好,不得不说这人算盘打得极好。 “奇怪的是,州府那边带走人就关押了起来,不审不问,不知道是个什么意图。”黄秋阳思忖着说道。 白拂沉吟片刻。 “你觉得,若我们提供原件,事情能解决吗?”白拂思忖着问道。 既然告假造的理由是郭家无法提供原件,那他们若提供原件,照理说事情就该能解决。 郭老爷那种人,被逼急了肯定会找郭六郎要原件,郭六郎还能大义灭亲打死不提供不成? 这事她都能想到,那些人精必定也想到了。 黄秋阳道:“结合官府的行动来看,恐怕有人不想见到这份原件。” 可为何不想见到原件呢? 没有更多消息前,白拂能想到的,除了想稀里糊涂拿此做文章的派系斗争,就是原有的供应商不想被断了财路给郭家使绊子。 “你再去查查,这个案件的是谁在推动,原有的煤炭供应商又是谁。” 说完白拂顿了顿,突然对自己这般不见外地使唤黄秋阳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对着黄秋阳行了个礼: “这次的事,算我白拂欠黄家一个大人情,日后必定报答。” 黄秋阳没急着说不必见外这种话,只看着白拂意味深长笑了笑,“你打算如何报答?” 白拂歪着脑袋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你以前不是说过黄家有瓷器窑?我知道一种制作透明琉璃的法子,到时候和你们黄家合作如何?” 白拂那日听说火房黄瓜就想到要造个温室,温室自然少不了玻璃,瓷器和玻璃的原材料以及工艺有很多相似之处,白拂当即就想到这事可以和黄家合作。 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时机说出来。 玻璃可是穿越者最喜欢造的东西,白拂也不例外,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对古人有多大吸引力。 白拂说完便静静看着黄秋阳,等他表现出意外震惊欣喜。 咦,怎么好像都没有? 莫不是这东西已经有了,只是她孤陋寡闻没见过? “不感兴趣?” 白拂微微诧异,“这可是好东西,有了这个,以后关着窗户都能看到窗外,躺在床上就能数星星,隔着瓶子就能看到里面装的什么...你见过此等宝贝?” 黄秋阳摇头,“并未。” 白拂松口气,旋即恢复穿越者的狂妄自信,笑道: “有了此物,我相信以黄家实力,定能从三分之一变成大业国独一无二的存在!” 大业国三大皇商,盛家,齐家,黄家,白拂打听过,黄家是最后挤进排名的,相对根基要弱一些。 看在黄秋阳问都不问派系立场就帮忙的份上,白拂觉得,这黄家值得她深交。 黄秋阳被白拂狂妄的话惹得哈哈大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愉。 这么高兴才对嘛。 白拂微微勾唇,“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黄秋阳笑得更大声,一手扶桌一手捧腹,强忍着笑意道: “好,这个梦想,我要了。” “村尾的鸡都要被你们吵跑了。” 话音落,秦十三单手执书缓步走过来,一看便知道是读书正酣被黄秋阳豪放的笑声吵到。 黄秋阳停了笑,看向秦十三手里的书,忍不住又笑了: “原来唐虎虎的书也要聚神看呐。” 秦十三面上一僵,他过来前在顺手拿了一本,都没注意是什么书。 白拂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想不到这两人还看唐虎虎... 白拂打了个寒颤,“我还以为唐虎虎的书只是小女人们爱看呢。” 秦十三走过来,将书丢给黄秋阳,“你的书,拿来还你而已。” “那怎么只还一本?”黄秋阳揶揄地笑着。 秦十三不看他,转头看正翘着二郎腿的白拂,这...真的不怪他迟钝,哪个女子会这般...嗯,不拘小节? 这般看我做甚? 白拂在秦十三的视线逼迫下放下腿坐直了身子,“对对,君子要站有站相坐有坐姿。” 黄秋阳再也忍不住,直接拆她的台: “少来了,一个小娘子,装什么君子,我倒是想看看你装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白拂:“......” 你才装小娘子! 你全家都装小娘子! 第191章:俺家猪不挑食 翌日,小思又跑来蹭床,顺便带来新做的衣服。 白拂穿着新衣服在铜镜前左看看又看看,还不时用手在头上抓个造型,不满意,散开,又抓一个,还是不满意...苦着脸看起来很是苦恼。 小思半天等不到白拂跑下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有些莫名其妙,歪着小脑袋问: “小白你在干什么?” 白拂毫无灵魂地回头看小思,“你会扎头发吗?” 小思摇头。 “以前是爹爹给我扎头发,现在是古妈妈...你想扎头发了?” 白拂抿唇不答,起身到门口喊来罗金氏。 “你帮我扎几个女子发型,我看看哪款适合。” 罗金氏是个手巧的,不一会儿便给她扎了四五种时下最流行的发式。 可白拂看着都不太满意,觉得太复杂看着别扭,一直让金氏精简再精简,最好是她每日早上起来自己随便扒拉几下就能搞定的那种。 罗金氏无奈,只好将她发顶的头发分成几捋编成辫子后,合到发尾扎出一个垂坠发髻的效果,“小姐,真的不能再简单了。” 白拂端详一番,觉得有些像现代那些汉服小姑娘们常用的发型,简单又好看,也搭配这身花哨的新衣服,于是满意点点头: “不错不错,这个比较符合我的审美。” “小白这样真好看!” 小思一脸惊喜看着白拂,眼睛亮亮。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白拂女子装扮,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从小到大别人都夸她漂亮,这样的话听多了小思其实没有太大感觉,但这一刻,她对好看一词有了新的认知。 她只觉得。 此刻的小白就像一束光,哪怕没一点女子的娇柔姿态,也能轻轻松松照进人的心田里! 小思不由得想。 要是爹爹看到这样的小白,还会那般云淡风轻说出要尊重小白想法的话吗? 白拂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衣服,又小心翼翼摸一摸发型,实在有些担心自己动作大一点头发会散掉,衣服会乱掉。 看吧。 果然当个女子就是这么不方便! 不过今日黄秋阳那番话让她很不爽! 什么叫好奇她装女子是什么样子? 她用得着装女子? 直接来个本色演出给你们瞧瞧! 这样折腾一番下来时间已经有些晚,想着小思明日还要早起上学,白拂赶紧熄灯上床。 小思平日是个贪睡的,听完一个睡前故事就迷迷糊糊,可今日白拂讲完了见她还挺精神地动来动去,便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黑暗中,小思轻轻拖长音调嗯了一声。 声音奶奶的,听得白拂心里就是一软。 太萌了有没有! “说吧,我听着呢,不用吞吞吐吐。”白拂闭着眼睛说道。 小思撑起身子侧看白拂,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就是想这样看着她,“小白,你真的拒绝我爹爹亲事了吗?” 语气莫名幽怨。 小思其实有些难过。 爹爹从不骗她,她知道这事肯定是真的,但她心底就是不愿意承认。 只要不承认,也许就还有希望。 她真的好喜欢小白。 “嗯,真的” 白拂倒没多想,答完淡淡回道: “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突然又问?” 小思声音闷闷,“我看爹爹不太开心的样子,还叫我不要来打扰你...以后我还能来找你睡觉吗?” 想必斐公子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立场和态度吧。 白拂沉默一刻,侧过身子对着小思: “小思还是个孩子,你爹爹是你的监护人,他的话你应该听。” 小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问道: “你不是说拒绝爹爹也不会影响我们吗?” 小姑娘的诧异已经溢于言表,语气委屈得就好像被谁抛弃了一般,白拂一时无语,只得宽慰道: “如果你愿意来我自然欢迎,只是我做的有些事情你爹爹可能不太喜欢,他不想你被我影响,这个叫立场不同,不能强求的。” “我不管!” 小思也不管听没听懂,直接赌气反驳,“爹爹是爹爹,我是我,他不同是他的事,我跟你相同就好了。” 小孩子有时候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不管事实允许不允许,总之不容反驳和拒绝。 白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下来。 小思抱着白拂手臂撒娇: “我就要跟小白一样,小白做什么都是对的!” 白拂哭笑不得,同时又感到有被小思的童言慰藉到。 不过小孩子可以撒泼,大人又不行,她叹口气,也不再多说,用几句宽慰的话将小思哄睡了。 第二日,白拂醒来时小思已经去了学院,白拂起床后没什么事,决定出去走走。 出门没走多远,便看到有妇人在河边忙碌,应该是在洗衣服,白拂走了过去,坐到河边的枯树下静静看着。 小溪村如今跟以前大不一样。 以前的小溪村多是些老弱,如今镇上不似从前,加上她的工坊招的都是本村劳力,很多在外谋生的人听说了便回来村里谋份差事。 男人们回来了,女人们自然更忙碌。 但白拂从他们脸上看不到抱怨,反而一个个喜气洋洋,一边洗衣服一边数落自家男人。 这就是夫唱妇随的日子吗? 白拂忍不住问自己这个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 前面两辈子,她都没来得及怎么考虑个人问题,末世那辈子是因为太年轻不用想,现代那辈子则是太忙不想想。 但自从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四平八稳的生活和赚钱,就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白拂便开始偶尔想那么一想。 嗯,如果必须要有个配偶,那一定要找个合心的。 不求能帮她,但至少懂她支持她,还要长得帅、嘴巴甜、不花心,看着听着伴着只有舒心没有烦心的那种。 可...这样的人真的有吗? 估计有也很难找吧。 不然后世为什么那么多剩男剩女,那么多不婚族离婚族? 她目光又落在满面含笑在冰水里洗衣服的妇人身上,他们脸上的满足溢于言表,让白拂突然觉得这个寒冬也没那么冷,不自觉也带上笑。 “这么凉,白公子怎么坐在石头上!” 一个妇人先洗完衣服,抱着盆和棒槌上岸后看到树下的白拂,热情喊了一嗓子。 村里的妇人都嗓门大,这一嗓子喊得白拂一下子精神了,还在洗衣服的几人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 见真是他们村如今连村长大人都供着的财神爷,脸上笑意更浓了,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围过来。 一个妇人递来一个麻蒲团。 “公子是走累了想歇会儿吧?石头凉,公子快坐这个上面。” 白拂没有拒绝,笑着接过蒲团,随口寒暄道: “这石头哪里有河水凉,大冷天儿的你们还洗衣服,真是辛苦。”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因为除了宝宝贴身衣物,白拂几乎没有手洗过衣服。 辛苦吗?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在他们意识中,女人洗衣做饭是正常得不需要质疑的本职工作。 他们家男人从来没有跟他们说声辛苦,面前这俊俏的财神公子却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真辛苦。 一个年轻妇人噗呲笑出声,大咧咧地说: “公子这么会体贴人,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可真是有福气。” 白拂不觉得一句话算什么体贴,问道: “你们家男人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啊?” 这话题几个妇人爱说。 “我家男人之前在您田里干活,最近在煤作坊帮工咧。” “我家男人之前也在田里干活,闲来去山上打猎卖给您铺子。” “我男人给您建房子咧,如今跟着老李匠在外面接活儿。” “我男人在外面谋生,小四儿说煤工坊人手不够,我已经捎信让他回来以后就留在村里,在外面跑一年到头见不到人,还辛苦。” 夫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白拂听明白了,都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 “那孩子都谁看?”她又问道。 “小的自然是当娘的看,再大一点就让哥哥姐姐们看,省心得很。” “男人们回家不帮忙看孩子吗?” “男人们哪会看孩子!” “那女人很辛苦啊。”白拂喃喃。 “我们也不会做其它的,给家里人做点家务活算什么辛苦。” 一个圆脸妇人和气笑道。 这妇人白拂见过,是和乐婶子交好的村妇,姓于,偶尔会帮乐婶子去帮家里洒扫。 见状,其它几个妇人是啊是啊地附和,嘴拙的也拘谨地点头表示赞同。 白拂目光落在他们手上,粗糙的手冻得通红,应该都是经年劳作的手。 这年头也没个洗衣机手套什么的,真是难为这些女人们了。 白拂笑着和妇人们又扯了几句,看时间要晌午了,便让他们先走了,自己则下到河边转了几圈,这才慢慢往家走。 “白公子你果真在这儿呢!” 村长爷爷带着两人从后面追赶过来,笑呵呵道:“刚才村里人说看到你在这边我还不信。” “村长爷爷找我有事?” 白拂停住脚,等村长走近客气问道。 一路跑来村长还喘着气,站定歇了口气才开口: “白公子,这是我小儿子。” 村长指着一人说,然后转向慢一步走近的人,态度恭敬介绍道: “这位老爷是我儿子东家,说想跟您谈笔买卖,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白拂看过去。 村长儿子朝白拂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侧身对装扮富态的老爷小声说了句什么,那老爷听完对白拂笑着作揖。 白拂回以一礼,目光暗自打量。 古代人本就显老,两人又都蓄着胡子,看不出真实年龄,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合适,只好含糊客气道: “不知两位想跟我谈什么买卖?” 见几人谈正事,村长爷爷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呵呵一笑退到一旁。 儿子的事他一向不爱掺和,让他自己谈。 与此同时,村长儿子上前一步笑着介绍道: “白公子,这位是西庙村的郑财主,听说白公子会做一种烧蜂窝煤的暖房,郑财主想请你帮忙建房子。” 这段时间有不少类似的问询,直接找到白拂的还是第一个,看在村长爷爷的面子上,白拂客气对郑老爷说道: “多谢郑老爷看中我们的房子,不过建房子的事情我已经交给老李匠负责,您让人直接跟他谈就行了。” 既然授权给了老李匠,自然他们直接谈比较合适。 郑老爷见白拂这般说,知道她误会了,干脆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不瞒公子,我家也有个工匠铺子,规模比老李匠的铺子要大,所以想跟你合作自己建。” 白拂恍然。 敢情刚才说的请人帮忙建房子,不是给他建房子,而是帮他给别人建房子。 这区别可大了。 前者是照顾老李匠的生意,后者则是要抢劳老李匠的生意。 不过经过大半年的磨合,如今的白拂觉得老李匠是个值得长期合作的合伙人-- 做事靠谱,有毅力爱钻研。 之前银子周转不灵的时候容她拖欠货款,年前为了将送的那进院子赶工完忙到除夕前一日才歇息,其它合作上也很顺心,平时有什么事都积极跟她商量沟通。 担心自己说老李匠是独家授权会让老李匠的铺子树大招风,白拂想了个合适由头-- “郑老爷,这个恐怕不行,配方是我们和老李匠一起琢磨出来的,您单找我也没用。” 郑老爷刚才说完就一直定定观察白拂反应,见这年轻人果然如他打听到的那般,根本不考虑其它的合作意见,也不恼,捋胡浅笑道: “小友不要急着给答复,我和老李匠的铺子打交道多年,心里有数,他们要是没有公子指点,断然搞不出来那样配方。” 郑老爷工坊规模较大,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压根看不上老李匠工坊。 “不是” 白拂摆手,“是我指点没错,不过指点有限,确实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白公子可不能唬人。” 村长儿子突然插话道: “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那东西是小四儿最早拿出来的,老李匠只是拿来用。” 说罢他转身对着郑老爷,态度讨好,“东家您相信我,我亲眼见过,千真万确。” 郑老爷点点头,又看向白拂,一幅你得给我个合理说法的表情。 之前打听到白公子只和老李匠合作后,他本歇了心思,后来听了村长儿子的话才决定跑这一趟,今儿个不听明白他也不甘心。 这村长儿子怎么回事? 白拂微微蹙眉。 又没个证据,张口就让人相信他。 这郑老爷更是莫名其妙。 你是来找我谈合作,还是来找我扯皮的? 摆出这幅姿态给谁看? 研究水泥配方时小四儿确实操了不少心,但也不全是他功劳,看到小四儿拿出来就是小四儿一个人的? 而且就算全是小四儿功劳,我和小四儿都不承认,你们还能逼我合作不成? “那你一定是看错了。” 白拂不想就这个话题与两个脑子不清楚的纠缠,随口敷衍一句。 “不可能,没看错!”村长儿子一口咬定。 白拂:“......” 傻叉。 白拂有些不耐烦,沉下脸: “做生意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凡事坐下来好好谈,总会有法子。你们有自己铺子,那可以试着和老李匠谈谈其它合作方式,只要有诚意,总能谈妥,在这里与我胡搅蛮缠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她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郑老爷和村长儿子都听懂了,两人脸色顿时都有些难看。 村长儿子脸上表情更复杂一些,不过白拂懒得琢磨他,拱拱手就要走。 另一边,老村长刚和一个过路村名搭了几句话,转身过来便觉得几人气氛有些不对。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问问,那边白拂已经转身看过来,作揖说道: “村长爷爷,我们谈完了,那我先回去了啊。” 村长不明所以,还真以为他们谈完了,下意识点头道: “去吧去吧。” 白拂朝对面两人再次稍稍作揖,转身离开。 刚才的小插曲白拂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个干净,边走边哼着小曲儿赏景。 虽然天气还挺冷,但还是能感受到温度在慢慢转暖。 春天虽迟但到。 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春暖花开了。 没走多远,迎面几个小姑娘背着竹篓走来,看样子是看雪化了去了山上采猪草,几人看到白拂,腼腆地和白拂打完招呼就要走,却被白拂喊住。 “现在就有地菜了啊?” 白拂走近一个小姑娘,在草篓子里翻了翻,“这个也用来喂猪吗?” 小姑娘年节时在白拂门口抢过糖,偷偷看过几次白拂,此刻见贵人靠近有些不知所措,僵着身子不敢动,听见问小声讷讷道一句: “俺家猪不挑食。” 白拂噗呲一声笑出来。 “那你家猪真好养啊。” 白拂忍住笑顺了一句,想了想,“你们采了这么多,能卖给我一些吗?” 说着也不看数从钱袋里抓了把铜板递过去,“够吗?” 小姑娘愣了,随即瞪大眼睛,这野草这么值钱? “春妮你呆着做什么,快给白公子啊!” 另一个小姑娘反应快,推了春妮一把,又将自己的草篓子卸下来递给白拂看,“公子还买吗?我也采了很多咧。” 竹篓里满满当当全是绿油油地菜。 白拂点头,将手里的铜板塞给还在愣神的春妮,又抓了一把给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笑嘻嘻接过钱,眼睛放光却也不忘答话,“公子我叫夏榴,您要这么多野草做什么?” “自然是做吃的啊”白拂道,“对了,你们要是不忙,可以帮我个忙吗?” 春妮正要说我还要回家做饭咧,就被夏榴堵住嘴,“公子公子,我们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忙的,您要我们帮什么忙尽管说!” 白拂道:“很简单,你们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多的鸡蛋,我都买了,愿意卖的送到我家来。” 夏榴立即应了,拉着春妮和另外几个丫头就跑。 斐公子回来时,便看到白拂在门口临时搭建的大锅前给大伙儿分地菜煮鸡蛋,手脚麻利,嘴上也没闲着,“大家别急,还有很多,保证都能吃饱。” “白公子花钱买我们的鸡蛋,煮了都给我们吃,这怎么好意思”一个妇人说道,说着就要往白拂手上塞东西,“这钱还是还给你吧。” 白拂拿着锅铲做投降状。 “你钱还给我,我可没办法将蛋还给你,还得上镇上去买,大婶你就别折腾我了。” 她指了指那边聚在一起吃得正欢的大小孩子: “我是碰巧看到春妮他们的地菜,想起今年三月三没吃上地菜煮鸡蛋怪可惜的,于是拉着左邻右舍一起吃吃,大家不要客气。” “你家乡有三月三吃鸡蛋的习俗?” 黄秋阳在等小厮剥鸡蛋的功夫,凑过来问道。 白拂嫌弃看他一眼,这么大人了,吃个鸡蛋还要人剥,真是... “三月三,地菜当灵丹。”一旁小亮乐呵呵剥着鸡蛋替白拂答了。 “那我可得多吃几个。” 黄秋阳接过剥好的鸡蛋,咬了一口,虽然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为什么就是觉着很香呢。 小厮听公子说要多吃几个,看向白拂,意思是再来几个,白拂只给他一个,“这个你吃,不要给你家公子,连鸡蛋都不会剥的人没资格吃鸡蛋。” 黄秋阳:“......” “小白我会剥鸡蛋。”小思嘻嘻笑,还得意瞅了黄秋阳一眼。 小思摇头晃脑吃着鸡蛋,突然瞧见不远处的爹爹,忙跑去拉他往白拂身边凑,“小白小白,我爹爹会剥鸡蛋,他有资格吃。” 白拂抬头看一眼斐公子,见清隽的公子略显尴尬,忙笑着递过来两个煮鸡蛋,“那也只能吃两个,吃多了不好消化。” 斐公子伸手接过,还没道谢,便听小思在那儿喊,“爹爹你剥一个给小白看看!” 斐公子:“......” 白拂:“......” “小思说你这两日没去学院”白拂转移换题试图缓解尴尬。 斐公子颔首点头,“正好有事找你,进屋说吧。” 白拂不明所以,见斐公子已经转身,便将手中锅铲交给黄秋阳,“不会剥鸡蛋就发鸡蛋吧。” 黄秋阳:“......” 第192章:听说你是仙女? 白拂进屋时,斐公子已经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慢腾腾剥鸡蛋,一身锦白衣袍飘逸垂落,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剥壳的鸡蛋衬托下都没有丝毫逊色。 甚至要更吸睛一些。 午后的阳光并不大,白拂却莫名觉得斐公子身上反射着一层温润的光。 场面有些不真实,或者说有些梦幻。 配上那张有些禁欲气质的脸...简直不似在人间。 这之前,白拂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手控。 但这一刻,她觉得她就是。 将目光从对方手上移开,白拂抬眸打量斐公子。 自从那日晚上意外听到那个清冷声音,白拂便知道斐公子有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说实话,她有些好奇。 好奇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另一面会是怎么一副尊荣?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没打算去深究。 白拂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见斐公子不说话,便也没开口,安静等他剥鸡蛋。 应该是要跟她说小思的事吧。 哎,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拂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沉沉。 那日的坦白,并不单纯,夹杂了许多试探。 她预想过最坏的结果,也做好承受的准备,但...到底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希望他们能继续如同先前那般。 因为抱有希望,免不了患得患失。 昨日听了小思的话,白拂已经大致确定斐公子态度,偏负面,哎,若斐公子都是这态度,那秦十三那边... 知道她的立场后怕是要跟她决裂吧。 来了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却因为立场不同要分道扬镳,说心里一点不难过那是假的。 但就如同他们觉得自己占了大义一般,她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种分歧是致命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那不如趁现在理清了吧。 这般想着,白拂拿出两张银票递过去。 “这一万两是房子的押金,另外三千两是小思借给我的,我给她算了一千两分红,一共四千两。” 顿了顿才接着说: “房子要不要继续住,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们自己决定,不要有任何负担,我这边没问题。” 斐公子剥鸡蛋的手一顿,缓缓撩起眼皮看过来。 “小白这是要划清界限?”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白拂觉得对方语气没以前那般温和。 她牵了牵唇角,“界限早就有了,我不过是提前将它放到了台面...小思那边我已经劝过了,你耐心点她会理解的。” 斐公子扫一眼银票,沉默下来,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拂看他几眼,只当他也在纠结,心里居然还稍稍舒服了一点-- 越纠结代表越在乎。 嗯,看来这段时日的相处没有白相处。 值得欣慰。 她扯出一个笑,道: “相识也是缘分一场,斐公子的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日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就这样吧。 好聚好散。 这样日后才能更轻松地见面。 白拂如是想。 闻言,斐公子弯了弯唇角,还点点头似乎很赞同白拂的安排,却仍旧没有说话,手里剥鸡蛋的动作不停。 白拂没催。 片刻后,斐公子终于忙完,他将剥好的鸡蛋递到白拂面前,轻声道: “不用担心,郭老爷今日就能回来。” “嗯我不担心,小思是你的女儿,她--” 嗯? 话说到一半,白拂骤然回神。 她刚听到什么? 郭老爷要回来了? 不是说的跟她划清界限吗? 而且黄秋阳那边查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说事情有些蹊跷需要花点功夫,怎么就突然要回来了呢? “你这两日是去忙这事了?”白拂不敢置信地问道。 斐公子点头。 “你猜得不错,这个案子涉及到党派斗争,有人想借此事做文章给摄政王添堵,你去找过徐知州后他将事情暂时压下来了,这两日我找人将案子了结了,不会牵扯出更多。” 斐公子没说是如何了结的,但白拂可以想象到其中曲折。 她有些愣愣,“你与徐知州不是不喜欢...” “我们确实不喜欢摄政王” 斐公子替她说出来,又道:“但我们也可以跟你一样。” 跟她一样? 白拂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不太自信地问道: “跟我一样不拉帮结派,只希望四海升平国富民强大家都过好日子?” 斐公子点头。 “是,不拉帮结派,希望国富民强。” 白拂从他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听出几分郑重,嘴角不自觉翘起。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害我忐忑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石头落地,她心情飞扬,不自觉语气带上几分嗔怪道。 斐公子将鸡蛋往前递了递,这次白拂接了。 他又开始剥另外一个,神情淡淡说道: “在没有了解情况之前,我也不确定能否帮上忙。” 好在事情还在可控范围。 这样啊。 白拂点头,“明白明白” 说着她咬了一口鸡蛋,兴高采烈道: “我今日很开心!我还以为你和秦十三要因为这事要跟我划清界限呢!” 斐公子顿了顿。 “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跟十三说了。” 他这边好不容易说服徐知州不要将此事告知老师,若传到老师耳朵里,怕是又要多几番波折。 白拂听出了潜台词,眸光微闪。 却也没再问,只点点头道: “我很感激你这次能站在我这一边,但...这个独家经销权我后续会用到,会不会还有麻烦?” 白拂将她和贺家合作焦煤生意的事说了。 斐夫子听完深深看她一眼。 “所以安州那边的石油火炮,焦煤炼铁,以及新的炒钢法子都是你的功劳?”他问道。 白拂愣了一下。 她只说了焦煤,其它的斐公子怎么...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弯了弯唇角。 自从知道斐公子有暗卫,白拂便知道他不是普通的豪门大族,如今看来,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神通广大。 那秦夫子与秦十三... 白拂丢开这个念头,她虽然早有猜测,但人家在她面前只口不提严防死守,她也没必要戳穿。 左右她不在意那些。 难得糊涂,自在就好。 白拂神情认真点头: “是我,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有其他人出面做,摄政王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也会注意,不跟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 白拂说这话时很坦然,眼神更是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斐公子能感觉到到她连头发丝都在说:相信我,我没有说谎,真的真的。 白拂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高兴。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之前用来说服自己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借口,她一直都知道,那些都是不得已用情况下用来安慰自己、让自己心里没那么难受的保护伞。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不承认,才不会失望难受。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身边的人,哪怕他们早晚要分离,她也不希望用这种决裂的方式。 她都做好失去的思想准备了,结果现在一切峰回路转,让她怎能不高兴? “为何这般轻易承认?” 半晌,斐公子问道。 这些疑惑斐公子一直揣在心里,今日终于问出来,他没想到白拂承认得这般爽快。 “就凭你是我救命恩人,凭你这次和我站在一边。”白拂笑着说道,又摊摊手,“再说,我不承认你信吗?” 斐公子微微抿唇。 是的,以他对她的了解,结合各方消息,他心里已经认定是她。 本不需要多此问。 但如同她对他坦诚一般,他还是想要问一问。 而她选择坦诚。 斐公子说不出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总之挺复杂。 想了想他说道:“这些事我不会对第三个人说,你也不要再对外人说。” 白拂本也没想对别人说,但斐公子这般郑重其事地跟她叮嘱,她挺开心,点点头乖乖道一句知道了。 斐公子点点头,低头小口小口吃起鸡蛋来。 “三月三吃鸡蛋,你的家乡在哪里?”斐公子忽然问道。 白拂笑得眼睛弯弯,调皮伸手指了个方向,“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斐公子顺着白拂所指看去,那是院墙外广阔无垠的天空,他收回视线弯了弯唇角: “小思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女,看来是真的。” 白拂差点被半颗鸡蛋噎死。 斐公子递过来一杯茶,“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 白拂喝了几口茶缓过气儿来,看了斐公子一会儿。 斐公子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出卖了他。 原来是消遣她。 白拂勾勾唇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还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后才说道: “这个秘密你可得守好了,万一被别人知道,我会被玉皇大帝给抓回去接受惩罚的。” 斐公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斐公子想起一件事。 “对了,徐知州说摄政王近日又得了一个石油火炮设计图,是青州知州献上的,你可知道此事?” 白拂一愣。 “不知道啊。”她说道,琢磨了一会儿,又问: “确定是石油火炮?” 斐公子点头。 “青州知州因此得了摄政王召见,正在去元都的路上,怕是不久会高升,各府知州都得了消息。” “有打听到是什么人设计的吗?”白拂问。 “具体还不清楚,但有消息说是个女子。” 又是个女子... 白拂摸了摸下巴,怎么会这么巧? 斐公子道:“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以为是你。” 白拂也有些困惑。 “若我的石油火**纸没有泄露,按理说不会有人这么快研究出来...” 斐公子:“所以你是怀疑有人窃取了你的图纸?” 白拂倒也没这么笃定。 “大业国人才济济,也不排除有人真的琢磨出来了,我需要看到设计图才能判断。” 其实窃取不窃取也不是太重要。 毕竟那人也是贡献给摄政王,只要不落到敌对方手上,不会对现在的局面造成影响。 而且贡献图纸不算什么,能像贺家那般大量无偿提供成品才是关键。 斐公子听完若有所思,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白拂吃完鸡蛋拍拍手问道: “这次你因为我欠了徐知州人情吧?他有没有趁机向你讨要补偿?” 徐知州可不像是因为好友开口就无偿妥协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徐知州建议她跟斐公子说这事时,她就感觉徐知州除了提点她,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斐公子无奈地笑了笑。 好友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懂,他是在不竭余力将他往那些人那些事里推。 不过这些事他没说,只道: “种痘的事情定下来了,徐知州有些棘手,希望你能帮他促进此事。”顿了顿,“万一痘疫不幸爆发,也希望你能尽量多地提供酒精。” 其实徐知州的原话是最好是无偿提供。 这就有些黑心了,他没同意,只承诺会便宜一些提供,差额他补上便是了。 白拂想都没想爽快应下了,“这个自然没问题。” 斐公子将桌上的银票重新推到白拂面前,“既然不用划清界限了,这钱是不是可以收回了?后面用钱的地方应该不少。” 白拂如今并不缺钱,但想想她还是收了。 两人再出去时,一大锅地菜煮鸡蛋已经分完了。 白拂拿了帕子出来给小思小亮擦手,最后看黄秋阳一脸嫌弃看自己的手,将帕子递给他,“你也擦擦吧。” 黄秋阳笑着接过,边擦手边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有这么明显吗? 白拂笑笑,“郭老爷应该快回来了。” 黄秋阳看一眼刚刚回自己院子的斐公子,“斐夫子将事情解决了?” “是”白拂道,“不过咱该查的还是要查,我答应你的事也作数。” 她不喜欢将赌注都压在别人身上。 摸清对方底细日后才好行事。 想到赌注,她又想起一件事,“天宫的赌注你听说过没?” 黄秋阳摇头。 白拂道:“你们有没有兴趣赚点零花钱?” 翌日黄秋阳又逃课了,打算与白拂去趟天宫。 白拂看到只黄秋阳一个人,有些不满意,“其他人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黄秋阳掂了掂钱袋。 “他们逃课太多,被夫子重点观察,只能托我将银子带来。” 白拂瞥一眼黄秋阳,“我怎么觉得你其实逃课最多?” 黄秋阳得意笑了。 “谁让就我是举人老爷呢?” 白拂:“......” 白拂已经知道黄秋阳这个举人老爷有运气成分,而且是以吊车尾名次进的举人名单,可狗屎运也是运啊,白拂觉得值得钦佩。 但这家伙动不动就提他的举人老爷身份,听着怪欠揍的。 瞧瞧他们家的罗锦,多么谦虚! 白拂递给他一个骚包的面具,“你这张脸曝光率太高,还是挡挡,免得拉低了赔率。” 外面若是传出黄家嫡孙下注了哪个,怕是不少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跟风,那样还有什么赚头。 两人交了银子大摇大摆走进天宫。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正式比赛日。 武馆里人山人海,似乎比上次还有多许多。 “怎么这么多人?”有人问道。 旁边有知情的立马答道:“听说老剑下了战帖,约了那个高手今日打一局,都来看热闹了。” 白拂一愣。 她没有收到什么战帖说今日比武啊! 她向黄秋阳投去一个询问的小眼神,黄秋阳没有看她,正盯着一个方向看。 白拂也看过去,没看到什么,她拍拍黄秋阳手臂,“看什么呢?” 黄秋阳弯身凑过来小声道:“我看到武尊学院的几个人。” 白拂表示不知道是谁。 黄秋阳只得将那日的纷争说了说。 白拂微微眯眼。 “你是说那小子笃定我没有受伤?”她问道。 黄秋阳点头。 白拂与黄秋阳兵分两路去下了赌注,然后在攻擂台看起比赛来。 攻擂台一如往日都是些低级较量,没什么看头,但还是被人群包围了个严实。 不为别的,只因为守擂台只有老剑一个人,根本打不起来。 白拂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老剑在天宫门口贴了战帖,等着她来看,可她最近根本就没来过,完美错过了。 她手臂还伤着,不想贸然行动,找了个离得老剑最远的地方,看到一半拉着黄秋阳先走了。 老剑一直等到攻擂台打完都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他正气恼着,一个伙计拿着战帖跑了进来,“老剑,那位高手给你留了话,约你下月一战!” 老剑拿过战帖一看,字迹还未干,忙跳下擂台追了出去。 不管。 他都等了一个月了。 就要今日打! 可惜白拂与黄秋阳出了天宫便坐了马车朝黄家瓷器窑去了。 黄秋阳倒是不急,但白拂急。 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她的温室呢! 春种不能再晚了。 黄家的瓷器窑在城东,是镇上最大的瓷器窑,以黄家的段位,生产的几乎都是高端瓷器。 啥样的瓷器算高端瓷器? 以白拂浅显粗暴的认知,温度越高,烧出的瓷器越好! 为啥? 低温为陶,高温成瓷。 温度越高,瓷质更细密坚硬,会呈现一种玻璃质感,色泽光洁细腻,手感上细腻光滑,也不容易划损,更加耐摔。 这些是她从深夜电视购物上学到的。 高温陶瓷的玻璃质感,其实就是类似玻璃的物质。 在高温下才会有。 与陶瓷的主原料一样,玻璃主原料是石英砂。 也就是沙子。 其实单纯用石英砂就能制成石英玻璃,是最理想的透光玻璃,用在温室最好。 可惜石英砂熔点在1800度左右,古代高温陶瓷也只有1400度左右,技术上达不到。 好在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加一些长石,这个也是陶瓷原料之一,可以降低石英砂的熔制温度,还不影响石英砂品质。 绝大部分晶体加入杂质熔点都会降低。 古代能烧制高难度的陶瓷,却烧不出好的玻璃,并不是因为玻璃更难制作,而是因为长江黄河流域缺少一种碱盐。 这种碱盐一般产于沙漠中咸水湖泊。 而玻璃核心成分是由石英砂与碱盐反应而成,是一种硅酸盐。 这种产于盐水湖的碱盐有个意想不到的替代品-- 就是随处可得的草木灰。 与盐水湖的盐碱成分不同,前者是碳酸钾,后者是碳酸钠,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将这些全部磨碎混合,高温熔化成液态后降温即可成形简单的玻璃。 具体透光度白拂暂时也不确定,得试了才知道。 因为她提前说了要去最高温的窑子,黄秋阳直接刷脸带她进了一个看着就很高大上的窑子。 比她在安州看到的要好上数十倍。 反正在外行人白拂眼里挺高挺大,不明觉厉。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先带他们参观了窑子的成品,据说是准备送往皇宫的贡品。 看着挺精美的,不过白拂只是扫了几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艳,直接让管事带她去了原材料仓库。 “这些你都看不上?”黄秋阳观察她神色变化后问道。 白拂唔了一声,“还行吧。” 一旁管事低着头不动声色扫了白拂两眼。 还行吧? 怎么会只是还行? 那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白拂在原料仓库找到石英砂、长石和石灰石,让人研磨成粉,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草木灰,用不同比例混合了十份,做好记录后让管事送去窖炉里烧制。 也没个温度计,白拂只好说用最高温度尽量烧就行了。 管事一脸迷茫地去办了。 闲来无事白拂到处转了转,黄秋阳也没什么事一路跟着看,作为黄家嫡孙,他还是第一次来自己的窑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最后白拂停在拉胚的工位前,问跟在一旁的管事: “我可以做些东西吗?” 管事还以为高手终于要发挥下高超水准,让他们开开眼了,忙不迭让工匠让开请白拂上位。 白拂活动了一番手指开始动手了。 等一堆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杯子,盘子,碟子摆满桌子时,一群等着开眼的人都有些懵了。 “这是...” 管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更不知道该如何问才能让那些粗糙不堪的东西听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白拂笑了笑。 “麻烦管事先帮我拿去烧,家里人多,我再多做一些。” 管事眨眨眼。 黄秋阳示意他照办,管事不再纠结让人将东西拿走了。 第193章:透明玻璃 白拂又兴趣盎然地做了一批东西。 从汤勺,马克杯,隔热垫,各种形状的菜盘果盘,到小思小亮的餐盘,笔架,只要能想到的,她都做了一些。 黄秋阳看到一半也无语地放弃观摩了,拿起一团泥团自己玩。 工匠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主动提出帮忙,白拂点点头将做马克杯的重任交给他了。 “我家里人多,麻烦你了。” 工匠话不多,只看一眼白拂做的便麻利做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比白拂手艺精美不知道多少倍的成品。 关键人家大小都是一样,不像白拂的高矮胖瘦不一。 白拂讪讪摸摸鼻子,低头继续折腾手里的东西。 等白拂这边玩尽兴了,管家兴冲冲跑来说东西烧好了,请白拂去看。 白拂与黄秋阳赶到时,工匠们刚将十份粘稠状态的原料拿出来。 白拂将他们一一摊平在铁板上,用工具将其压平,从中选了三份看起来透明度还算满意的给黄秋阳和管家看: “这三份的配方应该大差不离,但是还不够透,还要试试找出更好的比例。” 可惜黄秋阳和管事的心思却并不在这几个透明的玻璃上。 他们拿着另外几块泛着红色黄色黑色光泽的玻璃,两眼放光-- 天,这是药玉啊! 没听到回应,白拂回头看去。 只见管事抱着那几块废品爱惜得跟宝贝似的,白拂撇撇嘴。 果然古人还是更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可她只想要透明的玻璃! 从瓷器窑出来已是亥时,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他们都不愿意冒雨赶路,在东区找了家客栈住下。 洗漱一番后,两人在包厢里要了吃喝,优哉游哉闲聊起来。 “这药玉以往只有青州盛家有。”黄秋阳说道。 白拂现在已经知道他们嘴里的药玉就是带颜色的玻璃,也就是古代常说的琉璃,而盛家则是另外一个来头很大的皇商-- 当今皇后外祖家的亲戚。 “盛家什么时候有这工艺的?”白拂问道。 黄秋阳道:“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有传言说是波罗大国师传授的秘方。” 白拂噗呲一声笑出来。 “原来大国师叫菠萝啊。”白拂忍俊不禁道,说着又自顾自笑起来。 白拂有时候笑点比较奇怪,让人捉摸不透。 可黄秋阳并不觉得这反应很奇怪似的,也笑了,“名气确实有些奇怪,大国师来自西域天国,名字与大业国不甚相同。” 白拂笑得更欢了,“西域天国,那他是不是西方如来佛祖坐下弟子啊?” 黄秋阳:“......你不信?” 白拂一脸古怪看黄秋阳,“你信?” 黄秋阳道:“大国师一些预测确实很准,我在元都亲眼见过大国师求雨引雷,不得不信。” 白拂嘁了一声。 “除非能大晴天求来雨引来雷,否则我是不信的。” 黄秋阳道:“还真就是大晴天引来了雷。” 白拂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左右也无事,黄秋阳娓娓道来。 原来前年元都发生一件大事,一名二品官员被人举报贪污受贿,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皇帝得知后大怒将其收押入狱待审。 但朝中有人替他说好话,说相信此人断然不会做这种事,请皇帝明断。 这名官员以往都是效忠皇帝的,就是性子有些过于耿直容易得罪人,事后皇帝也觉得此人可能是被陷害的,可惜苦苦找不到证据。 这时大国师出面说他有办法请神仙出面断明真假-- 他文武百官白面设下祭坛,向上苍祷告,若晴天出现天雷,则代表有忠臣被冤。 “结果大国师果然引来天雷,那名官员被无罪释放,且被冠上忠臣之名。”黄秋阳意味深长说道。 这也太草率了吧。 如果光凭鬼神之说就能决定有罪没罪,哪还要证据干嘛? 白拂无语地摇摇头,想了想道: “这样看来盛家,大国师,皇帝是一派的,若如此,黄家若与盛家竞争,岂不是不妙?” 虽然黄秋阳没有明说,但今日看他和管事的表情,白拂便猜到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黄秋阳沉默片刻,道: “这事确实得从长计议,容我回去与祖父商量之后再说。” 能赚钱的事白拂也不想错过,但她现在有更急的事: “药玉的事你们慢慢商量,但我的玻璃你让管事多上点心,我看他的魂都被药玉勾走了...他我怕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明日你再多派几个人给我?” 黄秋阳自然没意见。 第二日将白拂送到瓷器窑好一番交代,才先行一步离开回了黄家。 黄老爷子正在与范老大夫下棋,听黄秋阳说白拂无意中炼出药玉,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黄老爷子:这小子会的名堂还不少。 范老大夫:让他告诉我那些药怎么制的死活不松口,怎么又跑去搞起什么药玉来了? 黄老爷子笑道:“这小子看不上灵儿,要不让仙儿玉儿去相看试试?” 范老大夫哼一声丢下棋子,“孙女多了不起啊!” 黄秋阳唇角抽了抽。 “忘了告诉两位,白拂其实是个女娃娃。”他故意拖长音调说道。 方老爷子,范老大夫:“??????!!!!!!” ... 白拂一连在瓷器窑待了数天,直至工匠能做出最接近透明的玻璃。 期间小四儿来了一趟,告诉她郭老爷回家后去小溪村找过她,看起来气呼呼的,但话说得还算客气。 说是有些事情想向白公子讨教。 白拂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说等她回去再说。 最后一日斐公子暗卫也来了一趟,说种痘事宜有了新进展,问她第二日能不能去趟州府商议。 种痘一事事关重大,白拂不敢耽误,当即应下来,打算将做玻璃的事拖一拖,谁知运气还不错,当天做出让她满意的玻璃。 黄老爷子听了消息还特地亲自来了一趟瓷器窑,见到成品二话不说让黄大老爷将原本的瓷器工坊移到别处,这个窑子专门留给白拂做透明玻璃和药玉。 这是黄家最好的一个窑子,出过不少瓷器珍品。 见黄老爷子这般大手笔,白拂愈发觉得当初出手帮黄家没白瞎。 她没有推辞,只在签署合作契约时主动做了让步,结果黄老爷子说不必,他黄家从不亏待合作方。 白拂先前一心扑在玻璃上,对药玉没太上心,想着黄家不亏待她,她也不能亏待黄家,于是将药玉呈现不同颜色的原理告诉了管事。 管事高兴得找不着北,当即带着一众工坊伙计跪地拜师,搞得白拂头都麻了连连说不必如此大礼。 但那些人就像商量好似的,一齐喊她师傅,还发重誓绝不泄露师傅的独门秘方。 白拂只好接受了,答应常来窑子指导一二。 因为担心工匠们在各种玻璃制品中迷失了自我,白拂没教玻璃吹制的法子,打算让他们先一心一意做平板玻璃。 其它的不急,慢慢来吧。 安哥儿来接她时,她正带着口罩和一个奇怪的眼罩,给一块巴掌大的平面玻璃倒水银混合物。 “师傅” 一个一直蹲在一旁的年轻工匠开口喊白拂,“为何要带着口罩?” 白拂没有抬头,将水银混合物倒到玻璃上后,轻轻晃动,保证液体均匀涂抹到玻璃的每一角落,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解释道: “水银有剧毒,你们平时也要注意,不要碰到。” 年轻工匠不解。 “可我听说水银是一味极其贵重的药啊,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呢。”他说道。 白拂呵呵两声。 “确实可以吃。” 不待那年轻工匠说话,又道: “一辈子只能吃一次的那种,吃之前最好买个棺材躺好,免得浪费了好东西。” 年轻工匠:“......” 黄秋阳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噗呲一声笑出来。 “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 白拂取下眼镜,见黄秋阳今日穿得骚包无比,古怪看他一眼,“你今日要去相亲吗?怎的穿得这般好看。” 黄秋阳笑。 “本举人老爷难道不是每日都这般好看?” 白拂重新打量一番,摇头,直女式回答: “这身衣服确实更好看,第一次见这种款式。” 黄秋阳道:“这是元都送来的新款,饶州还没有,还有几套女装,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吧。” 白拂摇手。 “别,还是给你那些妹妹们留着吧,我就算了。” 黄秋阳挑眉,“你不是说改日要换回女装给我们看看吗?怎么还没换?” 白拂一想起小思送她的那些繁复新衣服,叹口气,“麻烦,干活不方便。” 晚上黄秋阳送白拂去客栈,临走前硬塞给她一个包裹后走了。 白拂回到房间一看,是两套女装,好看但不繁琐,里面还有一个纸条-- “穿的那日一定记得让我们瞅瞅。” 白拂:“......” ... 翌日,白拂早早出门和斐公子去找徐知州。 府衙。 “种痘之事实在匪夷所思,现在也并无疫情爆发,恐怕推行不易,不知公子有多大的把握让民众接受?”徐知州开门见山问道。 白拂翻阅着元都送来的资料。 与她以为的不同,种痘方式还挺先进-- 不是将牛痘病毒通过口鼻送入体内的方式,而是在胳膊上划开一道小口,然后用浸泡过牛痘毒的细绳将痘毒引入。 已经在元都试过了,除了少数并发症患者,大部分安全有效。 “染痘的牛已经到了吗?”白拂思忖着问道。 徐知州道:“尚未,因为要小心看护,走得慢一些,大约十五日后能到。” “那就是要在十五日内要让人知道这事,并且消除民众负面抵抗情绪。”白拂点点头,合上资料,“这事交给我吧,保证十五日后牛到了就能立马进行。” 虽然已经有了好友的保证,但徐知州还是对白拂的自信有些意外。 好友跟他说,白公子是个奇人,并无站队的意思,她的才能能为摄政王所用,亦能为他们所用。 若他们因为这种小事将如此奇人推远,日后必将后悔。 会后悔吗? 若别人说他还信,但这话从斐子宴嘴里说出来,他确实要好好掂量掂量。 但掂量不代表就信了,他此刻审视的目光就透露出他的不信任。 毕竟上次黄家一事,这白公子可是说了她不会医术,只是略懂一二。 “你曾见过此等操作?”徐知州问道。 白拂点头。 “见过,有个地方所有的人从小就接种这种疫苗,很有效。” 还有这种地方? 徐知州诧异。 至少大业国不曾存着这样的地方,他想起昨日查看白拂户籍,显示她曾在西域待过,“莫不是西域已经成功推广此法?” 白拂笑笑,不答是还是不是,只道: “那个地方通过此法已经完全消灭痘疫,无人再害怕痘疫。” 徐知州收起神思,起身拱手: “那就有劳白公子了。” 白拂回去后闭关了两日,出关后去了趟德天寺。 一岩大师正吃着红烧肉,听说有人请他下山普度众生救民众出苦海,惊得肉都掉到地上,滚了三滚。 “如今太平盛世,突然哪里来的苦海?”他问道,说完低头看一眼已经脏了的肉,很是惋惜。 传话的小沙弥吞了吞口水。 “那位施主说,您见了他便知道了。” 一岩大师念了句佛号,“为师尚在闭关,不见访客。” “可是那位公子还带了德天阁的好酒。”小沙弥说着还鼻子动了动,回忆那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特殊香味。 一岩大师睁开眼。 “德天寺德天阁,既然是有缘人,便请进来吧。” 白拂走进寺庙后院,见一位法相庄严的老和尚在烹茶,旁边放着一盘吃了一半的肉,便笑着行了礼,道: “大师红烧肉配茶,虽然美妙,但总少了几分滋味。” 和尚吃素的习俗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大业朝的和尚只是不能杀生,吃肉喝酒并不违规,早前白拂听秦十三说过一岩大师好酒好肉,这红烧肉的方子还是她给秦十三的。 一岩大师合掌行礼,神情庄严,“所以施主来了。” “是” 白拂将手里的酒坛献上,“这是德天阁的双喜临门,想必是因为搬来德天寺附近后受了佛祖护佑,今年的双喜临门多出了一坛,特来献给大师聊表谢意。” 随着白拂走近,一岩大师鼻子微动,便闻到了妙不可言的味道... 他视线从酒坛上移开。 “不知施主所求为何?” 白拂笑笑,“不是我所求,而是万民所求” 说着将罗锦誊抄好的话本子递给一岩大师,“十日内此话本将在白麓镇口口相传,届时请大师亲自下山,为我及小溪村村民接种牛痘。” ... 镇上沉寂许久的茶楼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这次来听话本子的不全是大姑娘小媳妇儿,而是各色人都有,其中反响最激烈的是学子们: “这四海升平的,说有痘疫就有痘疫?”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痘花娘娘托梦之说也有人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等岂能将野蛮畜生之毒植入体内?” “此等妖言惑众的说书先生,应该让衙门抓走关起来鞭刑毒打!” 台上喝水稳神的皮先生小身板抖了抖。 天也。 唐虎虎这是要害死他啊。 他不过是个给小娘子描述美好爱情的说书先生,赚赚弱女子的金银泪便足矣,怎么就一时冲动被唐虎虎蛊惑成了妖言惑众的说书先生了! 要不是知道这事情背后是官府在撑腰,光下面那些学子的口水都能吓死他半条小命! 二楼包间的小姑娘们一脸不爽地看占了黄金位子的学子们,小声抱怨: “吵死了,这些人烦不烦,不想听就别听啊,还整日来跟我们抢位子!” 其它姑娘们应声附和: “唐虎虎不都说了,是因为痘花娘娘被恶灵所害,失误将痘药撒到牛身上,此乃神受之物,那牛得了就是神牛,怎么就不配给人种了?” “我倒是好奇,在痘花娘娘神像前供奉过的黄豆果真那般灵验?三天发芽开始头痛发热,五天豆芽长大开始出痘,十天豆芽枯萎痘疮消退,这也太神奇了。” “哎,刚才唐虎虎是不是还说痘花娘娘请了积善人家出面担保,若万一种痘出了事,由他们负责补偿?这积善人家是指的哪家啊?” “我猜不是黄家就是程家,肯定不是铁公鸡州府家...” 女子们的声音穿入隔壁厢房,徐知州黑了脸,他竟不知外面有人称他铁公鸡,岂有此理! 白拂有些尴尬地看斐公子一眼,又看徐知州一眼,笑道: “那个,大人不必生气,黄家程家是商户,穷得只剩银子,您不一样,您要替天子照顾万民,岂能随意挥霍...” 徐知州轻咳一声,“若那些小女子有你一般觉悟就好了。” 白拂干干笑两声,便听徐知州又问: “这唐虎虎,到底是何人?能否请白姑娘为我引荐?” 白拂一脸无奈伤心。 “我这朋友因患有恶疾,羞于见人,还请大人见谅。” 斐公子喝茶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扫一眼正演得真诚的小女子,薄唇轻抿。 她闭关的那两日,连小思都不曾进去,哪里来的恶疾友人... 另一间酒楼里,范大夫齐医官也正和黄老爷子黄秋阳饮茶听书。 听到积善之家要替痘花娘娘赔偿补偿,范大夫看一眼邀请他们来饮茶的黄秋阳,笑出声,“黄老爷子,这个积善之家的高帽怕是又要掉黄家了啊。” 黄老爷子浅笑一声。 “我黄家一向与人为善,白恩公又如此自信,愿意第一个尝试种痘,我黄家自然义不容辞。” 范老大夫撇撇嘴儿。 你乐意就行,反正又不是烧我的银子。 “那丫头倒是有些胆量。”范大夫捋了把胡子,问齐医官: “为何陛下将元都定为第一个试点区域?元都已经接种完了?” 见齐医官欲言又止,又补充道: “黄老爷不是外人,这次医使团的费用也是福太妃资助的。” 齐医官忙起身朝黄大老爷拱手: “黄家果然大善之家。” 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藏着掖着,齐医官道: “截至医使团出发,元都只有部分人接种,主要是摄政王管辖的部门和军队。在饶州试点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至于为何并未明说,有传言说是因为斐家人在饶州,担心真有疫情被波及。” 范老大夫若有所思,半晌道: “难得两派此次意见一致,看来痘疫之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齐医官点头。 “应是其它地方有上报疫情,只是尚未传开。”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范老大夫突然看向黄老爷子,“此等奇事难得一见,黄老爷子可容我告假一段时日?” 这日白拂在镇上忙完回到家,看到守在灶房前边等着吃臭豆腐的范老大夫,眼皮跳了跳。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臭豆腐好吃,但也不能多吃。”白拂看着范老大夫,“您怎么也来了?” 范老大夫端着碗吹胡子瞪眼。 “黄家少爷能来,我怎么不能来?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怕再被黄家仇家给连累了!” “行吧,您和黄兄乐意就行。” 说罢白拂回了屋,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便听外面金氏说有客人求见。 出去一看是齐医官来了,还带着几名大夫。 “齐医官你...也怕被黄家仇人连累了吗?”白拂笑着问道。 齐医官躬身行礼。 “徐知州让我等前来准备。” 因为定了在小溪村试点,痘牛到了自然要先送过来,白拂已经提前作了安排,不过-- “你们这么多人打算住在哪里?”白拂问道,“我这院子已经满了,村里的房子你们怕是住不惯。” “公子不必担心,学院里有些空房,我们住过去便是。” 这边齐医官刚走,云旗和姚二叔也来了。 “镖局的人果真自愿第一批种痘?”听完云旗的话,白拂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虽然是好事,但强迫人总不好,白拂除了打算自己以身作则,只对身边的人做了劝说。 虎啸镖局常年在外边跑,风险不小,种痘是必须的,而且越早越好。 白拂想着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今日跟云旗说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给了答复,而且要求和她一起第一批接种。 “你不是说身体素质好的没有多少副作用吗?”云旗道,“孙先生让过来报道的镖师都种了痘再接新任务。” “也行。” 白拂想着有镖师做表率,带动作用应该更明显,便应下了。 姚二哥将白拂拉到一旁。 “元都那边有人种痘后死了,闹得很厉害,元都那边的种痘推进不下去了,咱真的没事吗?” 白拂想了想。 “不排除这个可能,每个人体质不同反应也不同,但这种死亡跟痘疫造成的死亡比起来要好很多,只能如此了。” 闻言姚二哥安心点点头,不再多说。 第194章:劝说 迎接神牛到村里不是小事,白拂提前征求了村里人意见。 虽然神牛不是一般的牛,但那也是染病的牛啊。 村里人一开始害怕多一些,直到听说白拂要第一个接种,确定无碍了才让村里人接。 且保证若有人因此出了问题,愿意优先聘用其家人长期做工当作补偿,很多人便壮着胆子同意了。 如今越来越多人回到村里想谋一份差事,甚至有些不是本村人,稍微沾亲带故的,也拖家带口来了。 德天阁各个铺子都在大肆招人,无奈想来干活的人更多,有些找不到门路听到这个方案很是开心。 贵人都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想着,很多人便大着胆子同意了。 村长爷爷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先是来他这里投票表示同意的,大约已经占到六成,有三成还在观望,另外一成则是反对的。 “村长啊,这可不是小事,我娘家侄子的孩子多年前就是得的痘症,然后传给了家里人,短短一个月,家里死的死,破相的破相,到现在我娘家都不让我带孩子回去!” 村里的寡妇林氏一脸担忧说道。 村长粗大糙手揉了揉这几天被嚼麻了的耳根子,有气无力道: “林氏,你若是害怕,可以先等等,看看别人家,若没事,你再接,这个不强求的。” 林氏是属于介于观望与反对中间的那一派。 今儿个说等等看,明儿个说这事不靠谱要坚决抵制,反正她家业没男人,自己做吃食又不拿手,家里的一双儿女又年纪太小,也谋不到什么差事。 见村长这态度,林氏撇撇嘴。 等肯定是要等的,但她又矛盾地觉得若别人都接种了,她排在最后,到时候想接又接不上,岂不是要后悔莫及? 所以她有事没事就来找村长说道,让那些跟她一样观望的人多想想,多琢磨琢磨。 村长被她缠得没法子,找了个借口出了门,但出了门又发现没啥事情干,便到村口蹲着看老李匠修路。 这是他这段时日最爱做的事。 从煤铺子到官道的路已经修好有一段时日了,他以前每每看到那笔直平坦的路,就后悔啊。 后悔当初没同意将煤铺子修到村里,那样的话这么好的路不早就是他小溪村的了吗? 好在白公子说要给村里修路,前些时日还说神牛来时会有很多人到村子里看热闹,让老李匠赶工将村里的路修出来。 这眼瞅着村里的主干道就要完工了,村长爷爷心里那个满足啊,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为小溪村自豪过。 “爷爷你在这么蹲着干啥咧?” 身后传来孙子好奇的声音,村长回过头,见今儿个儿媳妇儿一起回来了,有些错愕的站起身。 “娃儿他娘今日怎的有空回来看一看?”他问道。 郑氏松开儿子的手,朝公公微微笑了笑,“孩儿他爹最近忙,让我回村替他看看各位叔叔婶婶。” 这话村长有些听不懂。 他小儿子自从入赘到隔壁村,每次回来也没去看哪家叔叔婶婶,怎么会让金贵媳妇儿替他去探望? 不过看郑氏手上拿着不少东西,确实是要去探望的样子,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让儿媳妇去忙: “宝儿这边我看着,你去忙你的。” ... 白拂又带了好酒好菜去德天寺,小沙弥一见连询问都不询问便带着他直接去了后院。 看清和一岩大师相对而坐的人是谁后,白拂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 “秦夫子。”她轻声唤道。 来找一岩大师普度众生的事,她只告诉了斐公子,没敢告诉秦十三,就是怕秦十三告诉秦夫子,然后秦夫子再找些之乎者的大道理教训她。 之前她宣传铺子的手段,可是被秦夫子评价为夸张虚假宣传的。 若知道一岩大师要和她下山演一出戏,会不会骂他歪门邪道愚弄百姓? 白拂不愿意多想。 可如今就这样猝不及防被秦夫子撞见了,她是不愿意想也得想了。 秦夫子看白拂一眼,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白拂手中食盒上,“今日又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看来是知道她最近常来贿赂一岩大师的事了。 只是,怎么听起来很平和,一点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 白拂抿唇笑了笑。 “一岩大师年纪大了,吃多了肉食不好,我让人做了些素斋。”说着白拂熟练将菜一一摆上桌。 都是些看着像肉,其实是豆制品做的菜。 一岩大师叹口气,微阖眼帘: “白公子是来贿赂我的,还是来得罪我的?” 虽然公开了性别,但白拂如今还是习惯穿着男装到处跑,也没好意思逮着一个人就说她是女子的事。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等他们自己听到消息自己消化好了。 白拂将筷子递过去: “大师你先别忙着叹气,试试看。” 一岩大师迟疑片刻,接过筷子勉强尝了口,尚未咀嚼便神情大震: “想不到素食也能有这般风味!” 见状秦夫子笑了笑,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末了笑着点评道: “你总能折腾出新花样。” 直到白拂离开,秦夫子都没有多说什么,白拂一脸古怪回到家,将这事与斐公子说了。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眼底隐隐有笑意。 “你是盼着老师说你几句?” “那哪能啊,我又不是吃多了撑的。”白拂佯装生气瞪斐公子一眼,“我就是觉得奇怪,这完全不像他风格啊,有些崩人设。” 斐公子被白拂那娇俏一瞪搞得愣了一下。 自从两人那日开诚布公谈过后,总感觉她在他面前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随意,如今都开始瞪他了。 他抿唇别开视线。 “老师也不是迂腐之人,许是觉得这次的事利国利民,又时间紧迫,适当迂回情有可原。” 白拂翻了个白眼。 “你们读书人的道理就是多。” 而且千变万化,怎么说都有理,着实让人跟不上节奏。 斐公子不接话,只将一本字帖放在白拂面前,“该你忙的都忙完了,后边的事自有人操心,这练字的事不能耽误。” 白拂捂脸发出一声哀嚎,片刻后在斐公子诧异的目光中,拿起笔开始认真临摹起来。 虽然不喜,但该做的事白拂还是会做。 斐公子没一上来就教规矩,在一旁观摩了一会儿才开口:“拿笔的姿势不对。” 说着他在一旁拿起另一只笔,边示范边说明。 因为两人并排共用一张桌子,离得不远。 但斐公子似乎时刻记得要保持礼貌距离,所以也不近。 白拂没觉得有什么,见他一味避嫌的模样也没当回事,只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个男人还真是保守。 白拂按着他说的试了一遍,发现写起字来确实比先前轻松一截,字也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神韵。 嗯,至少在她眼中是这样的。 写到后来斐公子停了笔,在一旁看书,不时过来看看,然后指导几句。 气氛莫名和谐。 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外面传来一身鸟鸣,然后斐公子出去了一趟,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白拂已经写完今日份作业,看到斐公子进来示意他检查,嘴上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们的暗号还挺特别。” 手环显示刚才小暗卫就在附近,若她没猜错,那声鸟鸣是暗号。 斐公子拿纸的手就是一顿,却也没否认,“是有些特别。” 白拂意味深长看斐公子一眼。 斐公子低头看字,似乎很认真,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 白拂微微挑眉,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但说实话,她开始好奇了。 斐公子看完字,没有多做评价,只道:“每日多临摹几份吧。” 白拂:“......”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马车在村头停下,老仆回头对着车厢喊道: “老爷,小少爷,前边在修路,马车过不去。” 程老爷子掀开帘子,看到前边果然竖着牌子,让马车绕道,或者步行走旁边的小路。 “这便是那丫头折腾出来的水泥路啊。” 程老爷在老仆搀扶下下了车,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拍了拍车厢,“躲就能躲过去吗?还不快下来!” 高延苦着脸磨磨蹭蹭下了马车。 “外祖父,您就饶了我吧。”他满脸不情愿地说道。 程老爷子在外孙背后推一把,力道还不小,高延被推得一个踉跄,“人家是你救命恩人,你还抱了人家姑娘,这还不以身相许,是等着你的恩人身败名裂吗?” 高延都快急哭了。 “我哪里知道白公子是女子!” 你见过哪个女子以身撞马的! 虽然他欣赏小白兄,但是将他当男子来欣赏,突然被祖父告知那其实是个姑娘,还要他以身相许,他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祖父和小白兄相识,并且关注有些时日了。 难怪那日一出事,外祖父的仆从就找到他,让他给小白兄送婢女,还给他银子让去买谢恩礼,如今还硬将他拖来将事情挑明,这这这... 他虽然不羁,但也是喜欢小意温柔的姑娘的! 高延站直身子。 “祖父,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是待外孙回去问过爹娘--” “不用问了”程老爷子打断他,“你爹娘已经同意了。” 高延:“!!!!!!” 黄秋阳走到门口,看到正抱头躲打的高延,几分诧异,“你这是...” 这些日子高延没来学院,说是受了惊病了,现在看这精神头,哪里像病了? 程老爷子放下拐棍,给高延递了个警告的眼神,一旁仆从忙上前敲门。 “老爷子,您别开玩笑了,我暂时没有嫁人打算。” 听完程老爷子让孙子报恩负责的话,白拂有些苦笑不得,又指指一旁虽然收敛但脸色着实谈不上好的高延。 “强扭的瓜可不甜,您应该比我懂。” 高延身子一顿,在地上扫来扫去的目光总算往上移了移,待对上白拂意味深长的唏嘘目光,又猛地低下头。 自从知道小白兄是个女子,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对视了。 程老爷子倒也没太强求,笑了笑。 “你现在看不上我这外孙不打紧,让他先排个号,以后日子还长着,说不定哪一日就看顺眼了想嫁了。” 高延:“??????” 还能这样上杆子等瞧上的?? 白拂被这话逗得捧腹,好一会儿才忍住笑,道: “那我就先谢谢程老爷子的好意了,只是这哪一日我可不保证会来。” 程老爷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反正哪天你想嫁了,按着顺序考虑就行。” 还不待白拂回答,程老爷子话题一转无缝衔接说起另外一件事。 “怀州那边的药草和寿器铺子销量明显异于往年,怕是有你担心的疫情。” 白拂坐直身子,正色问道: “是痘疫吗?” 程老爷子摇头,“官府尚未公布,不过看用药大多对应急症。” 程家主要做药材收集及批发的买卖,没有开医堂,可以及时察觉动向,却没法第一时间得到有效消息。 “那这边的接种要加紧了啊。”白拂叹口气,“万一来不及,饶州这边的药草可充足?” “若集中爆发,怕是后续供应不上。”程老爷子道。 高延听得云里雾里。 怎么前一刻在说他以身相许,下一刻说的话就有些听不懂了呢。 接着又听程老爷子问道: “这种痘的事,你真有把握?第一个种会不会有些冒失?” 白拂摆手。 “跟疫情比起来,这点冒失值得。” 那便是有一定风险。 程老爷子心中骇然,知道有风险还愿意第一个尝试...这小姑娘到底是傻还是胆子大? 程老爷子离开时,将高延留了下来,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黄家小子都住人家里了,他程家的外孙也能。 高延无奈,只能去找黄秋阳求收留,顺便倒了一肚子苦水。 得知高延被送给小白被拒绝后排上了号,黄秋阳眸子微微眯起,“你爹娘真同意了?” 高延一脸生无可恋。 “我也希望外祖父是骗我。” 但外祖父离开前,管家告诉他是真的。 “黄兄,小白兄他...白姑娘她应该有心上人的吧?”高延语气幽怨问道。 闻言黄秋阳嘴角就是一抽。 高延说这话的语气就像白拂若没有心上人就要赖上他似的,这家伙脸皮子也不是一般大,他不禁冷笑一声,“放心,有没有心上人都看不上你,别用这种语气磕碜人。” 高延:“?????” 刚才一番谈话下来,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但凡事不都怕个万一么? 他私下小小担心一把怎么了? 毕竟他长得这般俊朗,迷倒的千金小姐不知凡几,小白兄说亲年纪也快过了,“万一着急抓瞎抓到我...” 高延抬头看去,黄秋阳已经转身朝隔壁院子去了,很快隔壁传来他与白拂的说笑声。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拂这边动员得差不多了,其它的事急不来,白拂又去了瓷器窑子。 上次她做的那批东西已经送到小溪村了,她今日来是查看玻璃和镜子的制作进度的。 黄家工匠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今日她见到的玻璃比上次来要好上好几个层次,管事说他们试着加了一些其它原料,不仅玻璃更透了,还将玻璃上的气泡给消除了。 这样透光性确实好了许多。 可惜现在的工艺还做不了大块的平面玻璃,只能做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用木框给拼接起来。 白拂打算回去就让老李匠搭个院子出来,上面装上这些玻璃。 管事乐呵呵拿着一套首饰过来给白拂看,“公子,这套首饰是用您的药玉方子做出来的,您拿回去一套试试?” 白拂看了看,里面有项链,有耳环,有手链,有步摇,有配饰,五颜六色的玻璃珠被金子镶嵌在里边,还挺好看的。 “是准备这样卖吗?” 白拂拿起一个步摇仔细看了看,放回去,又拿起玉佩挂在腰带上,“这个打算卖什么价钱?” 管事笑了。 “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但听说要先送去宫里,暂时应该不会卖。” 这些玻璃珠,放在古代相当于现代的钻石了吧? 性格使然,白拂对这些东西无感,她只对今后的分红感兴趣,但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见她收了管事笑笑离开。 白拂又去看水银镜子的制作情况,她那日没能成功,之后工匠又做了很多尝试,结果还是不行。 有个工匠灵机一动,将丧葬祭祀用的锡箔,俗称金银纸,贴在玻璃后面。 试图达到白拂口头说的那种效果。 为了美观,他还在玻璃边缘用一圈锡做了包边。 感觉... 嗯,因为锡箔不够光亮平整,跟现代镜子比不了,但比起铜镜银镜要强一些。 白拂拿着锡箔镜好一番端详,忽地,她灵光一闪,让工匠拿来水银,倒在了锡纸上面。 很快。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锡箔遇到水银发生了奇妙变化,先是逐渐变成一种黏糊糊的银白色液体,紧接着变得平滑,光亮...紧紧贴在玻璃上。 白拂得意勾了勾唇角。 续药玉和平板玻璃后,她还真折腾出了镜子! 她觉得黄家这个瓷器窑简直是她的福地,恨不得常驻在这里。 可惜第二日她就被喊回了小溪村。 “早上起来看到就这样了。” 老李匠指着尚未完全凝固的水泥路上大大小小脚印和坑洼,气恼说道。 白拂让他们在痘牛到来之前将水泥路修好,他们累死累活干了好些天,如今就等着水泥凝固。 眼瞅着再有三四天就能好了,结果出了这等糟心事,修补是能修补。 但痘牛来之前凝固不了。 白拂看完现场就去了斐公子院子,斐公子去了学院,是阿礼开的门, “公子还没回来。”阿礼让白拂进门后说道。 白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径直走到书房一角,“小暗卫,你出来下。” 角落安静如鸡。 阿礼:十娘怎么对着墙说话? 暗卫: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白拂见小暗卫不打算出来,直接问道:“昨晚你也在吗?有没有看到是谁破坏我的水泥路?” 暗卫:我的职责是保护主子和宅子,谁没事去守着你的水泥路? 暗卫不想回答,但在白拂锲而不舍的目光注视下,他莫名其妙开了口: “六个人,不认识。” 也没指望你认识,白拂让阿礼拿来纸笔,朝上举了举,“将你见到的人画下来我看看。” 暗卫:“......” 当小暗卫从暗处走出来时,阿礼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是谁?”他惊恐地问道。 白拂唔了一声,看阿礼,心道你家公子的暗卫你不认识吗? 还是以为我不知道故意掩饰? 暗卫拿了纸笔就倏地一声消失在原地。 白拂又看阿礼一眼,神色狐疑地离开了。 晚上斐公子送来几幅画像,白拂看了后无语望天。 “你家暗卫是学的抽象派吗?这画的都是什么?” 斐公子已经知道白日的事了,闻言弯了弯唇角,不答反问道: “你是如何发现他的?” 白拂仍在蹙眉看画像,拿着这个能找出凶手才怪,半晌抬头看斐公子,“他蹲在那里好些天了,一个大活人我能感觉不到?” 白拂说这话时极其坦然,仿佛她没有给小暗卫暗戳戳定位一般。 斐公子淡淡扫了白拂一眼。 还真有一般人感觉不到的大活人。 不过这话他没说,因为白拂心虚地将话题岔开了,“阿礼是真的不知道家里有暗卫吗?” 斐公子没有回答,只道: “我让席南去查那几人的来路了,有了消息告知你。” 原来小暗卫叫席南。 白拂哦一声,不再问了。 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罗锦方才看到斐公子来后拿着书回自己屋了,所以此刻屋里只有两人,见斐公子在书房里参观,白拂拿起笔继续写写画画。 药玉,玻璃,镜子,黄秋阳让她来定合作方案,她觉得自己不是个贪心的人,可写着写着就有些飘了。 她原本心里想的是二八,她二,黄家八。 毕竟材料人工场所渠道都是黄家的,产品改良也是黄家工匠做,她的原始技术算两成利不算少。 可一想,黄家因为这三项有了与盛家一较高低的资本,她觉得三七好像也不为过。 “你见过皇商盛家的药玉吗?”白拂犹豫不决,决定问问斐公子。 斐公子缓缓转过身来,略带迟疑地点点头,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拂将与黄家合作的事情大致说了,然后拿出管家给她的那套首饰给斐公子看,“你觉得我这珠子跟盛家的比,如何?” 第195章:一定是魔怔了 斐公子拿起首饰逐一端详。 他看得很认真,中间还拿到烛火旁对光比照。 白拂不懂这些,注意力压根不在首饰上。 烛火下,男人高挺鼻梁投下的阴影忽明忽暗,纤长睫毛缓缓开合,薄唇轻抿,神情专注有神,气质说不出的清冷矜贵。 啧啧,如此神颜,按理说只有小说里才存在。 很快,白拂视线又被斐公子的手给吸引了。 总感觉不管什么东西,到这人手里就能明显提升几个档次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手,也不知道摸起来是个什么感觉... 想到此,白拂忽地一个激灵。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闪过什么,母胎单身三辈子的某人瞬间僵硬了! 天呐天呐天呐。 她刚才居然...居然对着一个大活人犯了花痴! 简直...太大胆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顶多对着屏幕里的帅弟弟们偶尔犯个花痴! 唔? 不对。 她什么时候开始对斐公子多了这些乱七八糟念头的? 是在他提出结亲互助之后? 让她潜意识里开始将他放在结婚对象备选中,然后有意无意地关注,评价,选择? 还是在他让人给她送内衣后? 让她潜意识将他划分到自己人行列? 又或者是在知道他明明有自己的立场,却因为她改变立场之后? 白拂不知道。 只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又心慌。 天啦。 作孽啊。 看斐公子样子明显就是对她没一点那啥意思,而且时刻想着保持距离的姿态,而她,居然在明确拒绝别人后,一个人在这边单方面花痴...啊,捂脸。 有点无法直视。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对不对。 别急。 稳住。 这一定是个误会。 任何一个眼睛不瞎的女人,看到如此绝色男人,若说没有丝毫感慨,那一定不正常! 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边白拂说服了自己,另一边斐公子却似乎毫无所察,只中间撩起眼皮看了白拂几眼,将她的纠结懊恼沮丧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续而垂眸继续研究手上的东西。 谁都没注意到,男人完美侧颜的另一面,薄唇微微抿起。 “色泽与精美程度上,盛家更胜一筹。”过了许久,斐公子开口认真点评,“但论通透度与手感,你的更好一些。” 说着斐公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递给白拂,“这是盛家药玉,你比照看看。” 伴随着他似乎不经意的动作,男人头发丝滑散落开来,屋内烛火摇曳依旧,配上面前男子的盛世美颜... 白拂呼吸又是一窒。 妈妈呀。 她刚刚好像看了一场现场版飘柔广告。 有些魅惑。 有那么一瞬间,白拂怀疑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目的是蛊惑她! 可惜她没有证据。 她眸光闪了闪,压住心中怪异感觉伸手淡定接簪子。 因为簪子大半握在对方手心,白拂拿的时候不可避免碰到对方肌肤,许是方才不小心起了摸人手的龌龊心思,白拂莫名有些心虚,拿的时候十分小心,且速度极快。 生怕慢一秒就要让自己的龌龊心思得逞一般。 谁知。 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竟然比她速度还快,簪子一过手立马缩了回去剪在了身后,通过衣袍细微扯动,好似还嫌弃地擦了擦... 白拂:“?” 是她多心了吧? 是的吧? 努力压下心中复杂,白拂拿着簪子认真看起来,中间还学着斐公子样子对着烛火左看看右看看。 一开始她是为了掩饰尴尬,慢慢地,她神情严肃起来。 果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不得不说盛家的药玉不是她的玻璃可以比拟的,光从观赏性与色泽分布上,就可以碾压她。 斐公子刚才的评价...九成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 白拂想了想,又拿出玻璃和镜子给斐公子看,“那这个呢,盛家没有吧?” 斐公子伸手接过,当从镜子里看到披头散发的自己时,他微微一怔,不过只是一瞬,没有像工匠们那般下意识闭眼捂脸。 不过白拂还是从他微红的耳尖看出些异样。 “你不怕魂魄被摄跑了吗?”白拂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斐公子微微一笑,“你送的匕首也能照出人脸,只是没有这个清晰。” 原来如此。 白拂将玻璃拿过来,放在一个杯子上,解释道: “这叫玻璃,我打算用它建个温室,将我的蔬菜果子种在里面,这样以后冬天就不怕了,刚才的药玉不过是意外产物。” 斐公子已经从自己在外人面前披头散发的懊恼中回过神,闻言点点头: “盛家没有这些,黄家那边你可以多要一些。” 白拂最终将药玉定了二八,玻璃与琉璃定了三七。 写完方案她放下笔,将写好的字放到罗锦桌上,做完这些抬头一看,斐公子正拿着一本书在一旁看得认真。 因为先前的胡思乱想,白拂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不同,气氛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被月光笼罩的斐公子,仿佛浑身都散发着淡淡荧光,雕像一般的侧颜在夜色衬托下愈发显得鬼斧神工。 不知是不是书里的内容很有意思,他嘴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一缕直发垂落下来,堪堪遮住眼角一颗淡淡的泪痣。 她突然觉得那缕头发很碍眼,有种冲动想伸手将那头发替他挽到耳后去... 这么想着,她右手手指居然还真动了动。 白拂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lsp。 斐公子突然朝她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白拂心中一惊,忙移开视线。 斐公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将书翻了一页后,继续低头看起来。 白拂松口气,朝斐公子走去,“什么书看得这么--” 话音未落,她忽地啊了一声,倏地上前一把将书夺过来,“你怎么看这个?” 斐公子看看空了的手心,浅浅一笑,“你让我随便看的。” 白拂瞪眼。 “我是让你看我从黄家搬回来的书!” 斐公子视线从白拂手上那本《我与王爷不得不说的故事》上收回,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原来你就是唐虎虎。”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白拂:“!!!” 应该还能挽救一下。 “是黄秋阳拿来给罗锦的。” 这话是真的,那日秦十三将书还给黄秋阳,黄秋阳顺手给了不明就里的罗锦。 不过不是这本就是了。 斐公子笑了,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成功让白拂语塞。 她到底要不要继续挽救一下呢? 最终在斐公子无声的注视下,白拂选择沉默。 气氛尴尬凝滞的时刻,席南跃窗而入,行礼后递过来一张画像,这次不再是抽象画,白拂二话不说拿着画像去找罗锦巴格。 斐公子看一眼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巴格看到画像咦了一声。 他其实有些脸盲症,白拂只好让罗锦喊来黄秋阳,黄秋阳一眼认出是武尊学院的人。 “所以是来寻仇的?” 巴格不屑的呵呵两声,“打不赢就来这种阴招,怂。” 阿库甩了甩手腕。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明儿个去给他们点教训?” 白拂斜阿库一眼。 “我是良民,不许惹是生非。” 阿库将活动好的手腕缩回袖笼里,揣好放在身前,嘀咕一句来了这些天连个毛贼都没碰到,没劲儿。 白拂不理他,叮嘱一句该干嘛干嘛,然后第二日一个人去了趟武尊学院。 武尊学院距离小溪村大概半个时辰的车程。 白拂在学院门口要求见院长,看白拂一身平民打扮,守门人犹豫片刻,“请问公子是?” 院长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白拂拱拱手,“你们学院的学生在外面做了坏事,我是来告状的。” 守门人:“......” 守门人进去禀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拂被带进学院一处类似办公室的地方。 一个身穿练武服的魁梧男人正在屋里踱步,看到白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客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白拂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坐到一旁。 当仆人上了茶,魁梧男人开口道: “在下尤鹏天,是学院的院长,请问公子要告哪位学子?” 对方没有客套,白拂也就省了客套,直接拿出画纸递上去。 “六个人,领头的叫郁丞。” 仆从从白拂手上接过画纸递给尤鹏天,尤鹏天只看一眼便不再看,转而问道: “不知这几人犯了何错?” 白拂将他们马球惹事,以及水泥路被半夜人为破坏的事讲了。 “踩坏我的路不是什么大事,赔钱就行,但这几人半夜来我们村子,万一一时脑热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或者被我的人正当防卫时误伤,学院怕是不好交代。” 白拂这话说得委婉。 学院好不好交代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怕那些人被打伤打残,届时他们解释不清还平白惹得一身臊。 尤鹏天蹙眉。 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赌气之事,怎么可能一时脑热杀人放火? 不过他问的却是: “公子是说,有人将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 白拂也蹙眉。 这人到底会不会抓重点? 不过几个半大孩子,被人打得无还手之力很让人惊讶怎滴? 她决定将对话拉回正轨: “我觉得现在重点是他们踩坏我的路,该赔多少钱” 顿了顿,“我的几个铺子都在村子里,为了守护自家方技,下多重的手都不为过,日后他们若再来捣乱,还请院长有个心理准备。” 大业国有规定,盗他人秘方者,斩杀无罪。 尤鹏飞沉吟片刻,示意调查后给白拂一个答复,白拂满意离开。 郁丞逃课回来得知院长找他时,并没有觉得很诧异,尤鹏飞是他的大姨夫,大姨一向最疼他,大姨夫找他再正常不过。 他优哉游哉地朝院长室而去,在门口碰到几个同伴,微微一愣。 “你们怎么--” 话未说完,里面一声爆喝,“进来!” 郁丞顿觉不妙,可惜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身后几个同伴拉耸着脑袋也进了屋。 “瞧你们这点出息,被人打趴还不了手不说,半夜去干坏事还被人画了画像,就你们这熊样还好意思在外面说是武尊学院学生?” 尤鹏天拍着桌子气拔山河地说道。 几人拉耸着脑袋互相递了个眼色。 果然刚才传话的仆从没有骗他们,真有人到学院来告状了。 被人说出那日的丑事,郁丞不悦地抬起头: “他年纪比我们大,等我再大一点...” 尤鹏天气笑了。 他这个外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就是脾气暴躁,还倔。 “比武要么输,要么赢,没有等。”说着尤鹏飞将画像扔给几人,“你们被人抓了个正着,人家索赔一千五百两。” 低着头的几人同时抬起头,待看到画像上自己的脸,一个个眼睛瞪得圆溜溜。 郁丞也愣了。 “一千五百两?” 他们都是军将家属,大业国谁不知道大业国的军将都穷得叮当响,上哪里去弄出一千两来? 而且,什么路要这么贵? “凭什么?”他脱口而出问道。 尤鹏天露出一丝冷笑。 “就凭你们几个偷方技未遂,还留下脚印证据,官府有理由将你们逮捕关押审问。” ... 大丫一脸憔悴地走进食铺。 千兰接连喊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啊?怎么了?” 千兰扶住她,关切问道: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大丫摇摇头,露出一个有几分牵强的笑,“没事,就是这两日没歇息好。” 千兰哦一声,将信将疑看大丫一眼,倒也没多问忙去了。 自从将小溪村定位牛痘试点村,铺子生意更火爆了,每日都需要连轴转才能不让客人扫兴而归。 好在他们先前休息的时候多培养了一些厨子和帮工,累是累了点,但还应付得过来。 大丫这段时日累到了才这样的吧。 乐婶子还没有回来,每日都是小四儿爹早早过来将粗活重活给干了,福娃睡着后卢氏会帮忙做些细活儿。 白拂闲来无事要么逗逗福娃,要么去监工老李匠建温室。 温室就建在原先那块地旁边的空地,秦十三帮她办好租赁手续。 老李匠花了三天功夫搭了个不大的四方围墙出来,围墙大约两米高,今日是装玻璃屋顶的日子。 白拂做了个布兜将福娃兜在前面,一边晃着娃娃一边看老李匠指挥工匠干活。 老李匠如今已经知道白拂是女子,看到她一个大姑娘带着娃娃来,有些无奈,“你回去歇着吧,我今日亲自看着,保证给你都弄好。” 白拂倒没拒绝,晃着福娃又去了食铺。 走到门口看门口好些人,转脚去了书铺,打算从侧门去她的专属包厢,却不想被人喊住。 白拂停脚看过去,是神情复杂的郭老爷。 “郭老爷又来吃饭啊。”白拂不咸不淡打着招呼。 郭老爷这才看到白拂怀里揣的是个啥,瞬时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娃娃都有了?” 白拂认真点点头,似是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 “一言难尽啊。” 要是以往,郭老爷肯定要和她好一番八卦,可是今日不成。 他是来跟白拂算账的。 “白老兄你害我害得好惨。”郭老爷虎着脸说道。 白拂想了想,伸手指指楼上,“要不上去谈谈我如何害惨郭老爷了?” 郭老爷跟着白拂去了包厢。 这包厢是德天阁最佳视野,设计得精巧,有两个窗户,一个窗外能看到门口的繁忙,另一个窗户则能看到大堂的热闹还不被人发现。 郭老爷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在白拂对面坐下,清清嗓子道: “凭良心说,贺家是我亲家,我沾点光也是情理之中,你德天阁哪怕有黄家撑腰,也不能这般陷我郭家于不义吧?” 白拂拿出一个拿出提前备好的母乳,小口小口喂福娃,闻言头都没抬一下。 “我如何陷郭家于不义了?”她云淡风轻问道。 郭老爷哼一声。 “前些时日我被官府抓去的事,你敢说跟你没一点关系?” 白拂想都没想,点头,“有关系。” 倒是个爽快的。 基于以往阴差阳错的八卦友谊,郭老爷觉得这孩子还能挽救挽救,于是苦口婆心道: “贪多嚼不烂,你还年轻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 白拂起身将福娃放到一旁福娃专属摇篮里,扶着轻轻摇晃,淡淡开口打断郭老爷的长篇大论: “我听说郭家这几年都没有付给贺家货款。” 猝不及防被揭短的郭老爷就是一愣,立马梗着脖子瞪着眼道: “不可能!谁说的?” “都这么说。” 白拂脸部红心不跳说道,还像模像样叹口气,“我去安州看到贺家穷得连旷工的工钱都付不起,你以为贺家为什么跟我合作?还不是因为他们需要银子,而我掏银子爽快。” 郭老爷快速在脑子里将郭六郎信里内容过了一遍。 确认儿子没有这么说过,肯定道: “都这么说?都有谁?我去跟他评评理儿!” 听起来底气还挺足。 白拂撇撇嘴儿,没说话,只做了个你要嘴硬我也没法子的表情。 这是什么蔑视的小表情! 郭老爷怒了:“账本我都有看过,难不成有假!” 白拂摊摊手。 “有没有假我说了不算,你回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查查不就知道了?” “查就查!” 郭老爷腾地起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过身来看又在都娃娃的白拂,“这就是你让官府教训郭家的理由?” 白拂:“......” 她对郭老爷的推理脑回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甚至开始怀疑以往郭老爷八卦的那些内容到底有没有一分可信度。 她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直接道: “你被教训的事跟我没关系,但你被无事放回来却是我的功劳。” 郭老爷一时没听懂,困惑地眨了眨眼。 白拂倪他一眼: “那个独家经销权不是郭家可以碰的东西,下次若再因为这个落在摄政王对手手里,我可不会看在郭六郎的面子上去找人捞你出来。” 摄政王对手。 郭六郎面子。 找人捞人。 郭老爷眯眼细品一番后露出诧异又恍然的神色。 “所以,是摄政王对手害的我?”语气满是不信。 白拂给郭老爷一个你自己意会的表情,实在懒得回答。 片刻后,郭老爷不知怎么想的,脸上怒气顿消,然后思索着重新坐回来,刻意压低声音一脸八卦问道: “摄政王的对手是谁?” 白拂:“......” 她无语笑了。 这郭老爷,连自己的八卦也不放过。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白拂意味深长说道。 郭老爷不满意这个答案,觉得白拂是不愿意与他分享这个大秘密,撇撇嘴儿: “你都说你捞我出来了,怎会不知?” 白拂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了捞你,花了多少银子?这账回头我会跟郭六郎好好算的。” 徐知州那边给她提了两个条件,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才能打住,白拂不打算白送郭老爷这个人情。 一提银子郭老爷立马不问了,既然是六郎的面子,不用白不用,他眼珠一转问道: “你跟我家六郎很熟?” 这会儿知道六郎是你家的了。 白拂没接话,看郭老爷一眼问道:“你不是要回去查账?” 郭老爷摆摆手。 “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放心...哎,你跟六郎关系很好的话,帮我劝他赶紧回来,我又给他找了个好姑娘,这次保证他满意。” 郭老爷的八卦气息太浓厚,白拂承认她受了点影响,于是问道: “哪家的姑娘?” 郭老爷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我亲自找的,自然是好人家的姑娘。” 白拂摸了摸下巴。 “那姑娘没听说郭六郎是断袖的事?” 郭老爷又瞪眼,这次比先前还要大要圆,声音也更大: “你不要瞎说!我儿子一表人才,英勇善武,怎会是断袖!” 白拂示意郭老爷冷静。 “实不瞒郭老爷,那次救郭六郎的是我家的小厮,后来有人假冒我家小厮去你们家索要报酬,还将这件事宣传得人尽皆知,因为这事,我跟郭六郎打了一架,后来发现是个误会才冰释前嫌。” “等等等等” 郭老爷都听懵了,这些事都没人跟他提过,“有人冒充你家小厮去郭家索要报酬?” 白拂郑重点头,一副我这个秘密只告诉你的表情: “我与郭六郎都怀疑,是有人在中间使坏,想害他在白麓镇待不下去,郭老爷觉得你们村谁最不想郭六郎留在白麓镇?” 郭老爷:“.......” 郭老爷头重脚轻地离开了。 大丫亲自端着菜进来,古怪看一眼郭老爷背影,“不留饭吗?” 白拂弯了弯唇角,“他今日吃瓜吃饱了。” 大丫哦一声,没有再问,利落摆了饭菜,然后抱起福娃到一旁去换尿布。 第196章:种痘 染痘的牛如期抵达白麓镇。 为了第一时间目睹神牛风采,等着看热闹的民众早早来到小溪村,看到连小巷都站满人的村子。 村子爷爷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哪,小溪村也能有这般热闹光景! 道路两边被挤得满满当当,临街的屋子被系上红绸,不知道谁喊了声上天有灵佑我大业,人群突然跟煮沸的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负责押送痘牛的石武目不斜视,如同其它人一般沿着平坦大道迈步向前,但此刻微微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的震惊。 虽然提前接了信,说饶州官府安排了欢迎仪式,却没想到是这般隆重! 石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之所以来得这么晚,除了因为一路上要仔细看护痘牛,还因为要尽量避开人群,他们按规定住驿馆。 驿承看完文书后虽然不至于将他们赶走,但看得出回避心思很明显,仿佛他们就是瘟疫一般。 这一路上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对到达饶州后的待遇丝毫不敢抱有期望。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眼角余光撇了撇周围同伴,他忍不住嘴角微抽-- 这些家伙,就差同手同脚走路了。 范老大夫嫌弃看一眼行动僵硬的侍卫,又看看刚才带头喊话的高延几人,撇撇嘴-- 这一个个的,陪那丫头演戏也不知道收钱没有。 装神牛的车停在山脚下,侍卫一脸肃穆站在车两旁,一条红绸将他们与民众隔开。 紧随其后的民众不解。 “怎么停了?” “这里又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难道要放神牛回归山林?”一人戏谑说道。 很快附和的声音响起,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冲前边大声喊了一声: “神牛大人是累了要歇歇吗?怎么还不动?” “神牛什么时候才赐我等平民痘药啊?” 石武视线往喊话之人方向扫了扫,看穿着打扮是一群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不是讲究君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怎么张口喊神牛...哪里来的神牛,不过是些染病的牛。 斐公子站在门口,看一眼站在屋顶的白拂,又看一眼被巴格拧上去坐着的小思小亮,薄唇轻抿。 这画风,怎么越来越清奇了? “来了来了,老和尚来了!”小思突然惊喜出声。 白拂视线扫去,看到稀疏山林里一抹亮眼袈裟若隐若现,不禁唇角微勾-- 看来一眼大师也挺重视这次的事,还特意换了新袍子。 “好了,下去吧” 白拂转身看两屁小孩。 “不用看了,接下来就要靠一岩大师了。” “不要,我还不想下去!”小思仰头一脸恳求,“我还没上过屋顶呢!就让我多玩一会儿吧!” 白拂摊摊手,对巴格道:“那你看着点,我先下去。” “你去哪?” 看白拂径直出了门,往相反方向走去,斐公子问道。 白拂沿着水泥路边走边看,闻言回过头,“我去压马路。” ... “那不是德天寺的一岩大师吗?他怎么下山来了?”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 话音刚落就有人冲他做了个噤声动作: “嘘,大师在和神牛说话,不要吵。” 什么鬼? 跟神牛对话? 那人探头望去,就见有小沙弥端着小桌和茶具,在牛笼前安置。 就在大家猜测这是个什么操作的时候,忽然,一岩大师安坐到茶桌前,对着神牛方向合掌,嘴里念念有词。 下一刻,一岩大师亲自煮茶倒茶。 茶刚倒好,一旁小沙弥走过来端起茶杯,走到神牛面前,手一扬,茶水悉数洒落在地。 好巧不巧,最前头那头牛,忽然发出一声叫声,好似回应这赠茶之礼。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天哪,一岩大师居然是在和神牛喝禅茶! 千两一杯的禅茶! “古有对牛弹琴,今有对牛禅茶,一岩大师怕是要千古留名了。” 范老大夫捋着胡子哈哈大笑,看向黄秋阳: “你这种躲在后面偷偷摸摸的,做了好事也没人知道。” 黄秋阳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角门方向,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立即起身往外走。 范老大夫:“......” 他转头看仍然一动不动的高延,“你的小白兄回来了,不急着去见见?” 高延急忙摆手,“不急不急” “小白!” 远远看到在马路上走走瞧瞧,时不时蹲下来查看什么的白拂,黄秋阳喊了一嗓子。 今日如此大阵仗,白拂担心水泥路扛不住,正在查看受损情况,闻言抬头看向黄秋阳,“那边情况怎么样?” 黄秋阳冲一旁斐公子行了礼,这才道:“如你所料,反响极好。” 白拂了然一笑,然后继续边走边看。 这水泥路建得仓促,因为工艺材料限制,干得慢,有些地方确实有破损,白拂一一叮嘱斐公子记录在案,打算回头让老李匠的人来补补。 斐公子没想到白拂所谓的压马路是这个,却也没多说什么,认认真真履行职责。 等边边角角转得差不多,黄秋阳递给白拂一个小壶,“小亮让我带来的,说是刚熬好的。” 白拂哦一声接过,看一眼斐公子,“斐公子也渴了吧,我不渴,要不给你喝?” 斐公子还在写字,摇摇头表示不用。 白拂哦一声这才打开盖子自顾自喝起来。 黄秋阳看两人一眼。 其实他刚才就觉得奇怪,斐夫子怎会屈尊出来给白拂干这种事? 他想了想道:“斐夫子,这些哪里是您该做的事,还是我来吧。” 斐公子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无碍,已经写完了。” 黄秋阳便也不再坚持,与白拂谈起瓷器窑那边的后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高延身上。 “高延留在我院子里,不会惹你烦吧?”黄秋阳突然问道。 这话题转得古怪,白拂古怪看黄秋阳一眼,“都住好些天了,怎么现在想起问我这事?” 黄秋阳礼貌微笑。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为何非要留下,如今知道了,担心他给你带来困扰。” “没有困扰” 白拂听明白了,失笑,“他要是乐意待,你也乐意留,我没有意见,那日该说的话我都与他外祖父说了。” 黄秋阳脸上的笑更浓烈几分,“那就好,我想小白你也不是那般计较之人。” 不知不觉三人回了家,因为今日铺子生意好,大家都去铺子忙了,家里没有其他人,只剩几个小的。 白拂今日心情好,说亲自下厨给大家做顿没吃过的美食,黄秋阳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以打下手为由跟着白拂进了灶房。 小思看一眼转身就走的亲爹,又看一眼乐呵呵进灶房的黄秋阳,急得不行,小短腿哒哒哒跑去一把拉住斐公子衣角,“爹爹,你怎么不去帮忙?” 斐公子低头看小思: “爹爹有点事。” 小思直接忽略这个回答,“不行,小白说她喜欢会厨艺的男子,爹爹你也去多学一些。” 斐公子:“......” 斐公子微微侧头,看一眼灶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终是没有进去。 白拂今日做了脆皮烤鸭,刷了蜂蜜,烤得外焦里嫩后被切成薄片,配着煎饼和大葱,还有自制的小咸菜。 吃得几人直呼好,特别是黄秋阳,觉得他亲自刷了蜂蜜的烤鸭果然味道不一般,毫不吝啬地对着白拂一顿猛夸。 小思听得烦躁,在一旁边吃边偷偷翻白眼,看得小亮以为她被噎住给她递了好几次水,几次下来白拂也看出异样,“小思你怎么了?” 小思幽怨小眼神倪了白拂一眼,刚要说没什么,想了想话头却是一转: “爹爹有事走得匆忙,我担心爹爹又顾不上吃饭。” 白拂淡淡哦一声,“你爹爹是大人了,饿了自然会吃,不必担心。” 小思:终是错付了。 今日学院休沐,阿礼提着食盒走进空无一人的书院,朝后院走去。 “公子,小小姐说这是白姑娘特地给您留的。”阿礼将小半只烤鸭和几个小菜拿出来,摆好碗筷后轻声说道。 斐公子放下书,看一眼菜食,点头道一声知道了。 阿礼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公子这几日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家里又不是没有书房,为何休沐日特地来学院里看书? 是嫌家里不够清净无法静心吗? 斐公子最近确实有些静不下心来。 他能明显察觉到白拂这几日对他的疏远。 这原本是他本意。 因为某些原因,他极其反感女人靠近自己。 但没料到,当白拂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莫名觉得心里闷闷。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受在今日看到她与黄秋阳在厨房里忙碌说笑后,更加明显。 他让暗卫找来唐虎虎书看了一下午,果然,他在书里找到了答案-- 唐虎虎说,看到一对男女关系好而心里不舒坦,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嫉妒。 要么是拈酸吃醋。 他扪心自问,不存在嫉妒。 所以他的状态只能是后一种。 他在拈酸吃醋。 他花了一下午消化这个答案,却还是不敢置信。 真的不存在第三种原因吗? ... 一日后,白拂便由齐医官亲自操作,在手臂处划开口子接种了牛痘。 一同接种的还有虎啸镖局的一众镖师,以及斐公子秦十三罗锦黄秋阳高延巴格小四儿。 白拂原本打算一个人先接种,然后再让其他人分批进行。 但听了程老爷子带来的疫情消息后改了注意,正好罗锦几人说不能让她一个人冒险,便干脆同意他们一起接种。 三日后,除了罗锦身子弱一些有些发烧症状,其他人并无太大不适。 “不会没有成功种上吧?”白拂有些担心地说道。 范老大夫替她把脉查看一番,呵呵两声: “你只是太皮实,不明显罢了,但脉象确实较先前弱了些。” “那就好” 白拂安心了,放下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罗金氏喊住:“您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我不过去练练字,怎么会劳累。” 白拂哭笑不得。 这些日子不仅语文他们看她紧,连安静的金氏都开始管她了,整日躺在床上吃好的喝香的,感觉跟坐月子似的。 她摸摸胸口。 哎,如今都胖得慌了。 看到白拂过来,小思噘着嘴跑近,“我也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女子,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呢?” “别急别急,过几天你和小亮一起接种,也是有意义的,姐姐还没见过能一起接种牛痘的好朋友呢。” 小思被安慰到,嘻嘻一笑,“那好吧。” 白拂进了书房,拿起笔开始写字,斐公子进来时她已经写了好几张,“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进步很大?” 斐公子仔细瞧了瞧,沉默不语。 “你这人” 白拂不满嘀咕一句,“给点小鼓励有那么难吗?” 说着将写好的放到一旁,又拿起一张纸重新写,写到一半,忽的听对面已经开始看书的男人道一句: “落笔比开始稳了些。” 白拂先是一怔,接着笑了,“你这反省来得还真及时。” 斐公子视线不曾离开手上的书,淡淡又道一句: “学习一事,戒骄戒躁。” “是是是” 白拂笑笑,不再说话,认真写起来。 这可是关系她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斐公子放下书时,白拂还在奋笔疾书。 因为怕袖子太长沾了污渍,袖子被她用布条紧紧绑在袖口,手上脸上沾了些墨渍,简单扎起的马尾垂落在脸颊一侧。 许是有些痒,她不时甩一甩,不知为何,瞧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正这般想着,那边白拂突然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 斐公子脸上的笑意一僵,撇开眼,“你脸上有东西。” 白拂赶紧用手背去擦。 这不擦还好,一擦脸上顿时变花猫。 斐公子起身拿来湿帕子,在自己脸上指了几个位置,“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 躲在门外偷看的小思急死了。 什么这里那里的,爹爹你倒是动手直接擦呀! 白拂拿着帕子一顿乱擦,可斐公子还在这里那里的指挥。 看样子是擦不干净了,她将帕子还给斐公子,“算了,我还是回去再洗脸吧。” 斐公子接过帕子,沉默片刻后问道: “你们仙女都是这般不拘小节吗?” 白拂一边写字一边答话: “何止是不拘小节,我们有句口号,叫女子能顶半边天。” 斐公子面露诧异。 只听说男子是天,女人是地,地宁了,天才会清。 那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女子不仅上了天,还能顶了天... 小四儿在院子里喊饭,白拂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叹了口气: “你们去吃吧,我歇歇,再吃都要胖得没衣服穿了。” 小思拉着爹爹往外走,幽怨叹口气: “爹爹,都说你是神童,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解风情呢?” 斐公子不解,眼神询问。 小思又叹口气,苦口婆心开口: “女子若想要被夸,你就多夸几句,反正又不要钱。女子若脸上脏了,你不用说,直接帮她擦。女子说没衣服穿了,你就二话不说给她买一屋子的衣服...这才叫懂风情,懂吗?” 斐公子:“......” 写完字,白拂拿着饲料去了马棚。 前些时日大白状态不太好,吃得多动得也少,这段时日白拂一直忙都没顾得上管它。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大白好像胖了。 白拂围着大白转了一圈又一圈,摸了摸下巴,“莫不是最近运动不够?” 这么想着白拂决定带大白出去遛一圈。 看白拂还有精神遛马,村里人好奇围过来询问感受。 白拂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罗锦发烧的事也没有隐瞒,“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过程自然也不同,但都是差不多十多天就该结痂了,表示接种成功了。” “这期间不需要在家静躺休息吗?”有人问道。 “这也看个人,身体没有觉得特别不适,只要不影响疱疹,可以适当活动。” 众人跟着边走边七嘴八舌地问,白拂耐心解答,有个村民围着大白看了又看,忽然出声问道: “公子,你这马是不是怀崽了?” 白拂笑笑。 “不是的,就是最近运动少长膘了。” 是这样吗? 那人似是不信,蹲下身朝大白肚子上看了看,忽地嘿了一声: “公子,你看,肚子上有条线,就是怀崽了!” 白拂:“......这不可能吧,我家就一匹马。” 旁边有人推了那男人一把。 “大桥你在马场不过就呆了几个月,怕不是看错了吧?” 那男人脸一红有些恼火: “我师傅亲口说的,肚子有线就是有崽了”说着他又是好一番打量。“皮毛光亮,体躯丰满,行动谨慎,安稳,这都是怀崽的特征。” 白拂心里忽地慌慌的。 她自然不会以为这马有本事无性繁殖。 脑海里突然蹦出家里那头最近闲赋在家的倔驴... 艾玛,若真是有崽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拂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喊来范老大夫,“您能看马是不是怀崽吗?” 范老大夫:“......” 我是御医! 御医是干什么的? 是给皇帝老儿看病的! 居然让我看一匹马,这臭丫头是故意的吧?! 黄秋阳几人都跟了过来,闻言也是一脸懵,“大白配种了?” 白拂欲哭无泪。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村里有懂马的人,说它可能怀崽了。” 黄秋阳让人请来兽医。 兽医来了也是看看皮毛,扒拉扒拉肚皮,最后肯定道: “是有崽了,已有两月。” 白拂:“......请问大夫,您见过与驴配种的马吗?” 兽医先是一怔,旋即摇头,“闻所未闻。” 白拂又看黄秋阳几人: “你们听说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句俗语吗?” 几人一脸懵地摇头。 得。 白拂抹了把汗,看来她无意中将骡子带来了这个世界。 翌日,那头倔驴就被白拂送去李山家做苦力当惩罚,大白留在家里享受美好的孕期生活。 其他人虽然一脸古怪,但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有范老大夫不依不饶,问白拂骡子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在哪里见过。 白拂被缠得没有办法。 “以后生了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我也就是听说,并没有真的见过。” 范老大夫嘿嘿一笑。 “我一把年纪都没听说过,你上哪里听说的?” 白拂当即给范老大夫来了一首歌。 “我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范老大夫捂住耳朵。 这丫头,一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就给他来这首歌。 意思就是你在宫里待久了,孤陋寡闻,哪里像我这种行万里路的人。 等白拂唱完,范老大夫不死心地又问道: “那你上次给我吃的那个药,怎么做的知道吗?” 白拂恍然。 她就说这范老大夫为什么也来凑热闹,敢情是惦记着她的药。 “您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白拂说道,“我只会吃药,不会做药,那些药是我在降妖伏魔的路上向一个高人买的。” 还降妖伏魔呢。 范老大夫撇撇嘴儿,“那还有多的吗?让我看看,说不定我圣药手能做出来。” 这个世界不缺能人,缺的只是启发。 白拂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接着又蹦了一句: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想了想她说道: “一样的药可能做不出来,但是类似的药您可以试试,有一种叫青霉素的东西,若您能找到一种容易长满绿毛的甜瓜,说不定真能研究出来,可以治疗伤口溃烂感染一类的伤。” 顿了顿: “还有一种陈芥菜卤,芥菜霉变长出绿色的霉毛,窖藏酿成卤,喝了可以治疗痨病。” 对上范大夫熠熠生辉的眸子,白拂忽地有些不忍心给他泼冷水。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不过这两种东西不容易提纯,且产量很低,做出来杂质多副作用大,实在不行就做大蒜素吧...大蒜捣碎成泥,静置半炷香,然后用高浓度酒精浸泡萃取,这个效果差一些,但安全性高。” 范老大夫顿时不悦。 “你小子瞧不起老头我?” “您看您,一把年纪了,贪嘴还火气这般大”白拂无奈脸,“我这不是怕您一时脑热扎进去,到时候希望破灭受不了打击--” “停停停” 范老大夫打断白拂,“你可知老头我曾是御医?” 白拂点头。 “你晓得我号称圣药手?” 白拂又点头。 “你见识过我的药?” 这次白拂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怎知老头我做不出来?”范老大夫斜倪着白拂,“就算我有生之年做不出来,我还有弟子,弟子还有弟子,只要方向是对的,总有一日能做出来。” 好吧,此刻的范老头难得有那么点科学家气质了。 白拂拱手表达钦佩之意,“您有这种长期作战的心态,我就放心了,您愿意试试就试试吧。” 第197章:小溪村幼儿园 “这就是疱疹。” 白拂指着自己和其它几人脸上手上的疱疹,对围观的村名解释道,“这是被神牛净化过的,毒性小,不用怕,过段日子就好了,以后再碰到痘花毒就再也不用怕了。” 其它几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不自在,只有白拂和小四儿一脸坦然-- 白拂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值得尴尬的,小四儿则是觉得很自豪,他可是村里第一个种痘的人咧。 黄秋阳拉拉白拂。 “不用每日出来让人当猴子般瞧吧。” 到时候好了再让人瞧瞧不就得了。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谁是猴子了! 高延则是看着白拂脸上明显的大疱疹,因被外祖父逼着第一批种痘而破碎小心脏直犯嘀咕,“这般不爱惜颜面的奇女子,还真是...” 白拂不理这俩货,继续给村民解释: “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现在的情况至少证明种痘很安全,各位愿意的话,还请尽快种痘,我打听到怀州那边可能已经有疫情爆发,我们村早日做完,让更多人知道种痘安全,才能更快地推广到更多地方。” 听到怀州可能有疫情,有村民神色大变,当即就有人喊道: “公子,我不怕,先给我种!” “对,我身子壮,我也不怕!” 这两嗓子喊惹来更多人附和,多是壮实的汉子们。 白拂心中欣慰,不枉她每日出来给他们科普,当即喊来齐医官将人带去安排。 郭老爷又来了。 下了马车看到小溪村排队种痘的场面,他惊呆了,拉过一个路过的人问道: “不说等第一批人都没问题后再种吗?”他还在观望,咋这么快就排上队了? 那人嘿了一声。 “等什么啊,听说怀州已经有痘疫了,晚一天种就多一分危险,左右早晚都是要种的,还等啥呀等。” 听到这话,原本也在观望的几人对了个眼色,片刻后,一个两个三个的朝队伍挪去。 不等了不等了。 再等就要落后了。 郭老爷见识多性子淡定,他左瞅瞅右瞅瞅,忽地看到村口有两队驴车来了,驴车上坐了好些人。 远远看起来黑压压一片,一队人嚷嚷着他们是程家铺子的,一队人喊着他们是黄家铺子的。 嘁。 郭老爷仍旧老神在在没动。 不过是来给那小子壮势,德天阁这些小伎俩他早看得透透的,没啥好急的。 一直到太阳西斜,种痘棚前队伍不仅不见短,反而越来越长。 队伍那边传来医官的声音,大致是让大家不要抢,今日痘苗用完了,想要接种的要等明日。 郭老爷这才慌了神,急吼吼跑去找白拂。 “我郭家村人多,能不能在郭家村也开个种痘棚?” 白拂刚从温室回来,被郭老爷拉着问得一脸莫名其妙。 “这事你找医官们商量去,问我干嘛?” 郭老爷打量白拂,“你真没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郭老爷没急着答,眯眼打量一番确定白拂不是正话反说,这才道: “因为种痘,这些时日你食铺的生意火爆,万一在郭家开了种痘棚,你的生意不就差了?到时候又将帐算我头上怎么办?” 白拂嘴角微抽。 “你想多了,而且我家食铺也接待不了那么多人,能分走算你本事。” “真的?” 郭老爷小心翼翼问一句,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凡牵扯到这小子,他总讨不找好。 白拂对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郭老爷这下终于安心,乐呵呵道了谢去找齐医官商量了。 白拂摇摇头往家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婴儿啼哭声,她愣了愣-- 福娃是个很少哭闹的娃娃,也很懒,听语文说她晚上饿了尿了一般都只用脚一搭一搭地敲床板表达...总之是个很省心安静的崽,很少这样哭闹。 难不成是病了? 白拂脚步加快,推开门就看到小思小亮又小脑袋凑到一起,对着一个篮子嘀嘀咕咕着什么,卢氏在一旁抱着福娃,神情一言难尽。 白拂:“......” 不会吧。 又来一个? 听完小思小亮一脸兴奋描述他们是如何在哪里怎么捡到这个孩子的,白拂没说什么,将孩子抱回里屋查看一番。 确认孩子没有什么外伤后,又请来范老大夫替孩子做检查。 范大夫一边诊脉一边嘀咕: “你真要养啊?捡一个养一个,小心把你给吃穷了。” 这个白拂不担心,钱她有,缺的是看孩子的精力,“等养不起再说,都捡回来了,总不能再扔出去吧?” 范大夫呵了一声,“就你心善,以后不后悔就行。” 一旁小思小亮这才意识到他们给白拂出难题了,两人对视一眼,小思道:“小白,我有钱,还有能生钱的铺子,以后让宝宝吃我的,不给你添麻烦。” 小亮也表示他要赚钱养奶娃。 白拂冲两人摆摆手,“行了行了,姐姐我不差这点钱,不用你们操心。” 等范大夫离开,卢氏一脸为难看着白拂,“白小姐,再多一个...奶水怕是不够啊。” 卢氏自己的孩子五个月大,正是食量大的阶段,她也不是那种奶水足的体质,奶两个孩子有些费劲。 白拂想了会儿道: “李山姐姐不是回来了吗?我让大丫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奶这个孩子。” 谁知听了这话卢氏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为难了。 “白小姐,李盼姐现在情况....怕是奶不了孩子?”她说道。 白拂道:“现在什么情况?” 卢氏抿紧嘴巴。 “乐婶子让我不要说的。” “现在跟说了也没区别,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说的。”白拂淡淡说道。 想着若小姐能帮帮忙也挺好,卢氏犹犹豫豫将事情讲了。 不过跟白拂猜的女人被休后想不开不一样,这事居然还和她有些关系。 李山姐姐叫李盼,嫁去西庙村一个秀才家,五年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被婆婆骂是扫把星,刚生产完就让婆子让人放了一大桶水,要将孩子淹死。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李盼舍不得,拼死反对,最后被婆婆发话给休了送回小溪村娘家。 一同回小溪村的还有三个孩子。 婆婆发了狠话,说既然她那么舍不得孩子,就带着孩子一起走,他们家不养赔钱货。 发生这事,李盼相公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不用猜也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就这样,李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因为有孩子需要照顾,李盼哪怕心死得透透的,除了心情不好倒也没怎么折腾,毕竟李山家那个豆腐工坊如今不愁生意,李山爹娘气愤之余也表示愿意养女儿外孙女一辈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盼知足了。 可后来,她婆婆突然改口,说愿意接他们娘几个回家,但有一个条件,要李盼通过大丫一家,说服白拂与他们村的地主合作水泥。 这次李盼相公亲自来了,深情款款,言语诚挚,承诺只要办成这事,以后定对他们俩仨好。 还是好几辈子的那种。 因为这句话,李盼沉寂的心再次复苏,当即找大丫说了这事儿。 大丫听小四儿说过西庙村地主找白拂合作被拒绝的事,没有同意,李盼便开始软磨硬泡,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最后疯魔了一般,逼着自己爹妈和弟弟一起劝大丫。 李山一家如今因为白拂的帮扶日子好过不少,一开始虽然帮着李盼劝,但也没太紧逼。 可后来李盼在家要死要活,还闹了上吊,李山气不过去西庙村跟他姐夫算账,结果被姐夫家的两个弟弟给打了一顿送回来。 李山爹救上吊女儿时伤了腰,如今儿子又伤成这般...李山娘一妇人见家里闹成这样,就彻底倒戈了立场。 她开始话里话外埋怨大丫狠心不为家里人着想,连去白拂面前试试看都不去。 “乐婶子这段时日就是去李山家帮忙了”卢氏道,“又要照料李山爷俩,又要帮着李山娘做豆腐,因为李盼脑子出了点毛病,还要帮忙看那三个娃,村里人都替乐婶子不值呢。” 这些事白拂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难怪乐婶子一直没回来,大丫也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第二日,白拂去了趟李山家。 理由是想看看她的那头倔驴有没有吃点苦头长记性。 是李山娘来开的门。 看到白拂她浑浊的眸子闪了闪,转头冲院子里高兴喊了一嗓子,“盼儿,白姑娘来了,快点给姑娘端茶!” 因为大丫李山的关系,李山家第一时间知道了白拂女子身份。 今日乐婶子不在,白拂看完驴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 一个面容憔悴衣服上还有污渍的女子端来茶,两个孩子在院子角落玩泥巴,小的那个被李山娘抱着。 白拂等了一会儿,见李盼端来茶后一脸木讷迟迟不开口,有些纳闷。 不是埋怨大丫不愿意开口么? 现在她人都送到他们跟前儿了,怎么自己不开口? 这时李山娘怀里的奶娃娃闹了,饿得直吮手指头,李山娘将娃娃递给李盼让她喂奶,李盼抱着孩子没有动弹。 “娃儿饿了,快喂啊。”李山娘催促道。 李盼这才回过神似的,侧过身子掀开衣服喂奶,神情动作都是麻木。 虽然是女子,人家也没有避嫌的意思,白拂还是避开了视线起身去给她的驴喂了点饲料。 喂完饲料转过身来,白拂看到李山娘推了李盼一把,不用想也知道是让她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开口求情的意思。 白拂垂下眸子,重新坐到板凳上,心想这次该开口了吧。 可李盼仍旧没开口,神情木木目光无神,孩子吐奶了都没察觉。 白拂蹙眉,目光上下打量。 卢氏昨日说李山姐病了,她没多想,只当是一时闹情绪。 如今看这情形,恐怕是产后忧郁。 白拂在现代见过患产后忧郁的人,知道其中利害。 再看李盼,明明是不到二十岁的花龄,却比现代四十岁的女人还要憔悴沧桑,说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了。 白拂叹口气,先开了口: “西庙村的合作,我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李山娘神情就是一僵,李盼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不过两人都没有出声。 白拂继续道: “一个骂你打你要弄死你孩子还让你胁迫娘家的夫家,说句不好听的,跟你仇人没区别了,你还信他的甜言蜜语,想着回去和和美美一辈子,是嫌自己不够傻,命不够贱吗?” 李盼没动。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傻,但她就是想再信一次。 这么多年的感情。 哪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哪怕为了几个孩子,有机会她也要回去,不然闺女们长大了也嫁不了好人家。 李山娘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吱声。 白拂继续: “我听说男人为了让女人死心塌地听话,会偷偷下一种毒药,让女人为他死为他疯为他作践自己而不自知。 就像你现在这样,害得一家人不安生都不知道,明明读书识字明事理还心甘情愿犯傻作践自己。 这其实不是你傻,而是一种病,是病就要治。” 说着,她拿出一颗麦丽素大小的黑色药丸递给李盼: “吃了它,会有两种情况,执迷不悟就是死,大彻大悟才能活,你敢试试吗?” 李盼无神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她撩起眼皮,看向白拂手里的药丸,目光复杂。 李山娘吓得不轻,下意识就要去抢那颗药丸。 女儿已经闹了几次死了,别人以为她是做戏,但她知道女儿那是真的想死啊! 她这边刚一动,白拂一个凛冽的眼神将她钉在原地。 李山娘心头一颤,浑身不寒而栗。 场面一时凝滞。 外人眼里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李山娘却真实感受到面前小姑娘带给她的胁迫气息,对方眼神冷漠得让她一时忘了动弹。 就在这时,李盼动了。 她伸出手拿过药丸,转头看一眼那边还在玩泥巴的孩子,最后看一眼怀里刚满月的娃娃,然后毫不犹豫将药丸塞进嘴里。 死了好。 死了就解脱了。 李山娘发出惊恐万分的哭喊声往前扑,“盼儿,不要啊!” 她伸手就要去掰女儿嘴巴,可慢了一步,李盼已经将药吞了下去。 白拂站起身,看着她眼睛道: “好了,剩下的就生死有命了,谁也帮不了你。” 说完她抱过孩子: “五日后你要是死了,看在乐婶子一家的情面上,三个孩子我找人帮忙养大,让他们读书识字,知书达理,保证不像你一般为个渣男就要死要活。 要是没死,说明你并非没有那个男人不可,届时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活计,保证你能自食其力养大孩子,不用靠任何人。” 话音刚落,李盼突然捂着肚子晕倒在地上,神情痛苦。 李山娘撕心裂肺的声音再次响起,白拂等了一会儿,确认李盼真的晕死过去,这才对李山娘开口: “没事的,您别担心,这几日照料好她。” 看白拂又带了三个孩子回来,卢氏有些无奈,只好去村里请了个奶妈临时来帮忙。 翌日,白拂喊来老李匠,说要在游乐场旁做一排屋子。 其中两个课室,一个育婴室,一个寝室,一个饭堂,一个杂物房。 老李匠已经习惯了白拂说干就干的性子,也不多问,当日就喊来人开干。 老李匠的队伍如今扩大了三倍不止,几处同时开工也不乱,一帮人利用搭温室多出来的材料三四天就搭出了一排屋子。 白拂亲自写了牌匾,挂了上去。 “小溪村幼儿园!” 白拂指着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围观的人听。 “不是游乐场吗?怎么改名字了?” 有村人不解问道。 “不是改名字,游乐场还是游乐场,多了个幼儿园。” 白拂一脸满足地看着一排房子,“除了玩,还可以读书识字,村里的孩子,爹娘为我们铺子干活的,孩子种痘好了后都可以送来这里,天亮送来,天黑接走,包吃包喝。” 啥?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这等好事? 消息一传开,整个小溪村都沸腾了。 除了因为白日干活不用担心孩子,还因为幼儿园又要招好些人,奶孩子的,看孩子的,做饭的,打扫卫生的... 白拂一口气招了十个村里妇人。 这些人的形象和手艺没有在食铺里干活的小媳妇们好,但照料村里的孩子绰绰有余。 于婶子和林寡妇也来了。 于婶子是白拂亲自去请的,除了负责幼儿园清洁,还教孩子们手工艺。 先前做口罩和罩衫时白拂就发现于婶子手特别巧,性子也好,适合教孩子们。 林寡妇听到消息当日就带着孩子去种了痘。 然后带着家里的鸡蛋到村长家求情,说两个孩子到了识字的年纪,无论如何要村长帮帮他们孤儿寡母。 村长将鸡蛋原封不动送到白拂这里,白拂收了。 既然要教读书识字,先生自然少不了,白拂请了村里的老秀才常驻,然后又去找秦十三,问他能不能每日安排一个学子过来轮流教学半日。 “输出是为了更好地输入。”白拂说道。 本以为秦十三会杠两句,没想到这次他爽快答应了,“那就从我开始吧。” 罗锦黄秋阳高延没跟他抢,表示愿意排在他后面。 乐婶子提着一篮子鸡蛋进来,笑道: “这是李山娘让我送来的,说多谢小姐。” 白拂正在喝茶,看到鸡蛋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盼没死,前日已经将孩子带回去了。 听大丫说感觉跟变个人似的,今日还带着孩子们去种了痘,说大彻大悟捡回一条命,决定不回西庙村了,想在在幼儿园谋个差事干。 因为前相公是秀才,李盼为了配得上夫君努力识字读书小有成就。 婆家嫌孙女是赔钱货不舍得花银子启蒙,李盼就自己教,算是有些幼儿教学经验,白拂答应让她给夫子当助教,顺便辅导孩子们功课。 这一番动员后,小溪村很快全员种了痘。 郭家村在郭老爷的热情邀请下成了第二个试点村,白拂懒得管那些事,一心一意在温室里照料她的春种。 四月,天气开始转暖,但寒风阵阵,远不如往年暖和。 温室成功挡住了外面的冷意,白拂将穿越果蔬和去年黄秋阳妹妹拍卖下来的种子都种了下去。 考虑到瘟疫可能性,她没有用粪料,将食铺里丢弃的食材烘干后磨成粉做养料。 这日晚上例行练字时,斐公子将一张图纸地给她: “这是青州知州呈交的石油火炮设计图。” 白拂看斐公子一眼,没问他怎么拿到手的,直接拿过图纸看起来。 斐公子看她表情从平淡到惊讶,便明白这设计与她的有雷同之处,问道: “与你的设计有几分相似?”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才答道: “大概八成相似,不过这个设计比我的更好,火力更足,射程更远。” 斐公子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图纸,似乎是在琢磨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所以这个火炮是石油专用武器?”斐公子问道。 白拂点头。 想了想又问道: “你这图纸,是从哪一派手里拿来的?” 斐公子:“我的人从青州知府身上取来拓印的。” 白拂已经知道斐公子的这批暗卫是连阿礼小思都不知道的存在,他们只听命斐公子,没有自己的派系和立场。 或者说,斐公子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立场。 斐公子什么态度? 斐公子说过,他对事不对人,对大业国有利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白拂很满意这样不偏不倚的斐公子。 她重新看向图纸,“这图纸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这次斐公子打听到更详细消息。 “是青州知州的女儿,自小体弱常年卧床,曾得高人指教身子有所恢复,去年又巧遇摄政王府的汤神医,听说已经恢复如常。” 白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能改良她用现代知识造的武器,能遇高人,又遇神医... 这情节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放在穿越小说里,妥妥女主待遇啊。 但图纸上的字迹与标注方式,没有一点现代的气息,莫不是跟她一样找人代笔的? 白拂柱着半边脸看图纸发呆,不漏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半晌,她问道:“摄政王拿到图纸后是如何安排的?” 斐公子摇头。 “图纸是半路截取拓印,摄政王府不是那么好闯的。” 那就是不好打探消息。 第198章:颤声娇 白拂当即拿起笔给郭六郎写信,想问问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等她写完才发现自己还在斐公子书房,斐公子没有催她,静静在一旁喝茶看图纸,神情专注,似是在琢磨其中原理。 白拂走过去,用手指指着各个部分给他讲解。 白拂讲得很认真,斐公子听得也认真,不知不觉,两人挨得越来越近,属于两个人的气息在小小的圆桌前交织。 白拂专注讲解,没有多想。 斐公子却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撤了撤身子。 白拂察觉到,顿了顿,然后一脸古怪看过去,两人中间还能塞一个人,他至于这般? 罢了罢了。 白拂也往后撤了撤,隔着老远将剩余部分解释了,然后拿着写好的信离开了书房。 路过一个角落时,白拂对隐在黑暗处的席南打了声招呼,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席南犹豫片刻进入书房。 “主子,白姑娘又发现了属下,是否要换个人来这边守着。” 为了避免被发现,席南已经换了好几个不同的蹲守点,但奇怪的是,白姑娘总能轻易找到他,这让他惊诧不已。 要知道,所有暗卫中,他的隐身功夫是最好的,若他都藏不好,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又传来黄秋阳爽朗笑声,看来又在小白院里混宵夜。 这几日都是这般。 斐公子揉了揉太阳穴,“无碍,不用换人。” 翌日。 斐公子有些事去镇上,一出门便看到黄秋阳与白拂也说笑着走了出来。 两人手上各提着一个用丝绸包裹的盒子,看样子是要送礼。 “斐夫子今日也没去学院吗?” 黄秋阳也看到斐公子,笑着打了声招呼。 斐公子点头,目光落在礼盒上,“你们这是?” “朋友家办寿宴,请我们去府上玩。”白拂道。 今日是云旗父亲云虎啸寿宴,云旗邀请了白拂,黄大老爷也受了邀请,昨日黄秋阳听说白拂要去便嚷着要一起去凑热闹。 这时安哥儿和阿礼一前一后牵马过来了,斐公子微微一笑让开道,示意他们先走。 白拂颔首打过招呼转身上马车,因为她坚持自己提礼盒,黄秋阳担心她不方便上车,便上前作势搀扶。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出于礼貌白拂还是单手搭了一下黄秋阳肩膀,上车后又伸出手臂示意黄秋阳借力上车。 黄秋阳没有拒绝,虚虚抓住白拂小臂上了车。 马车不大,黄秋阳用力又有些猛,一个不稳差点撞上白拂,眼瞅着要撞上对方,黄秋阳下意识往后仰去。 下一秒,白拂条件反射伸手一捞,轻轻松松便将黄秋阳劲瘦的腰搂进了臂弯里。 黄秋阳耳尖刷地一下红了。 这这这。 虽然蹭马车是故意的,但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白拂:“......”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男友力爆棚的一日。 待黄秋阳站稳,白拂松开手,“都怪我马车太小了。” 黄秋阳弯了弯唇角,假装不知道自己耳朵红了,镇定道:“都怪我昨晚让我的马车回镇上取东西去了,下次一起出门坐我的马车吧。” 两人说笑着进了车厢,伴随着安哥儿的吆喝声,马蹄哒哒很快远去。 刚才一幕全部落在不远处斐公子与阿礼眼里,可惜两辆车隔着一些距离,他们都没帮上忙,反倒是阿礼不经意一个回头看到自家公子神情,心里就是一惊。 他好像,发现了不得的大秘密! ... 云镖头的寿宴办得很隆重,饶州有点名望的人物似乎都来了。 整个云府上下热闹非凡。 白拂对这些应酬不太感兴趣,说了吉祥话送了礼物就打算找个清净地方呆着,无奈云镖头黄大老爷太热情,非要拉着她给她介绍人脉。 白拂陪着应酬了一会儿便找借口躲进了云旗小院。 云旗今日倒也没啥好忙的,两人在院子里单独开了一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后来喝醉了还在云旗屋子里睡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黄秋阳寻来时才醒。 “你怎么还没走?” 白拂一脸刚睡醒的迷茫走出来。 黄秋阳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叹口气,没说自己特意等了一下午,只道: “你忘了?我还要蹭你马车回小溪村,明日学院有月考。” 白拂头还有些晕,没多想,只顺口哦了一声,跟着黄秋阳上了马车。 “中午你跑了,我爹让我好一顿找。”刚上车,黄秋阳就抱怨道,语气没有多少不满。 白拂冲他拱拱手。 “你爹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黄秋阳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帮着她打掩护,爽朗笑道: “一切有黄家云家出面,你确实不需要出面。” 两人回到小溪村时天色已晚。 “小白你怎么才回来?”听到外边动静,小思揉着眼睛坐起来。 白拂打开衣柜拿睡衣,惊讶发现柜子里又多了好些女装,她看向小思,“你买的?” 小思毫不犹豫摇头。 “不是我,是爹爹送你的。” 白拂眯眼看小思,“你又骗我,你爹爹才不会这么做。” 小思嘟起嘴。 “就会就会,我爹爹最好了。” 白拂放弃与小孩子争执,拿了衣服去洗澡,等她出来小思已经又睡了过去,她目光飘向衣柜... 翌日,白拂穿着一身飘逸的女装在村子里走了一圈。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是女子的事了,但也有少数消息闭塞的还是喊她公子,为了统一称呼,她决定用这种方式高调公开。 在村子里惊掉一些人下巴后,她又去了食铺。 食铺里的人都知道了,所以她直接去了书铺。 邓元白又在抄书,看到是个女子进来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毕竟最近偶尔也有女子来借书。 白拂在书架前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柜台前问邓元白,“现在一共有多少册书了?” 她用的男子声音。 一般只有一个人这么问。 后知后觉的邓元白这才抬头看白拂,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好像听到白公子声音,但眼前为何是个女子? 白拂弯了弯唇角,“还认得出来吗?” 用的是他们熟悉的男子白拂音。 啪嗒-- 有书册落地的声音传来。 却不是邓元白。 白拂看过去,见门口站了一个学子,是帮她造假门联的那个,她笑着挥挥手,“好巧啊。” ... 在小溪村嘚瑟一圈,白拂觉得好不容易穿一身漂亮新衣,就这么回家好像有些不甘心,于是又去了趟郭家村。 郭家村人比小溪村多不少,加上心急从外村或者镇上赶来种痘的人,将郭家村挤得比过年还热闹。 白拂在齐医官一旁的亭子里,看到一脸“这都是我的功劳你们要感谢我”表情的郭老爷。 她将手剪在背后,闲庭信步走到郭老爷一旁。 “郭家村真热闹啊。” 郭老爷扫了白拂一眼,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张罗的。” 白拂坐到郭老爷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难道不是我先张罗,然后允许你郭老爷这么张罗的吗?” 郭老爷眉头就是一蹙。 哪来的野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 再说这些又干你啥事啊? 郭老爷转头打量白拂,白拂喝着茶任由他打量,她在等郭老爷看出来她是谁后的反应。 可郭老爷看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还古怪咦了一声,“你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白拂弯了弯唇角,“那您再好好看看?” 郭老爷果然凑近又是好一番看。 白拂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就有这么难看出来吗? 她给了一个小提醒,“白...” 郭老爷恍然啊了一声。 “你是白公子的妹妹?” 白拂道:“有些接近了。” 郭老爷想了想,“表妹?” “你再看看?” “堂妹?” “......” 这时齐医官走过来,他早上去小溪村拿东西已经见过白拂这身装扮,笑着招呼道: “你怎么过来了?” 白拂道:“闲着无聊,来看看。” “今日郭家村差不多就能种完了,明日在镇上开种痘棚,你也可以去看看。”齐医官道。 郭老爷看看齐医官,又看看白拂,最后问齐医官: “这位是?” 齐医官被问得一愣。 “郭老爷不是说跟白姑娘很熟的吗?” 郭老爷简直都有些懵了,“我何时说跟白姑娘很熟了?我明明是跟她哥哥很熟。” 齐医官明白了,看一眼带着戏谑笑意的白拂,也笑了。 “原来姑娘还有哥哥啊。” 白拂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郭老爷,你看人的眼光这般差,我很担心你被人蒙蔽了都不知道啊...话说你账本查得如何了?” 郭老爷脑子里叮铃一声。 “你你你...” 白拂点头,指着自己,“我我我...就是我。” 郭老爷终于脑子转过弯了,顿时黑了脸。 “你这是在戏弄老爷我?” 白拂嘻嘻一笑,拱手,“不敢不敢。” 消化了好一会儿,郭老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丢在白拂面前,“我正准备下午去找你呢。” 白拂不客气地拿起账本翻看。 额。 看不懂。 她神态自若将账本收起来,“我回去让我家账房先生好好给您看。” 郭老爷:“......” 齐医官与白拂闲话了一会儿,一个医官过来附耳小声禀报几句,齐医官神色一变跟白拂打声招呼走了。 郭老爷已经从白公子是白姑娘,白姑娘拿走了他家账簿,以及齐医官向白姑娘讨教医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见白拂一脸古怪盯着齐医官离开方向,他也看过去,待看清齐医官进的那个院子,他咦了一声,“怎么进了我家院子?” 白拂收回视线,问郭老爷:“你家?” 郭老爷道:“是我家,但租出去了。” “哦” 白拂点点头不再问,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喝完起身要走,郭老爷拉着她,手伸到一半想起人家现在是个姑娘了,又讪讪收回手,笑道: “好不容易来一趟,去我家铺子吃个饭再走?” 白拂跟郭老爷来到大道旁的一家铺子-- 郭贺缘。 “这名字还真是通俗易懂,又是郭六郎母亲的嫁妆吧?”白拂问道。 郭老爷干笑两声。 “六郎她娘带来的厨子擅长做面食,就盘下了这间铺子。” 郭老爷让厨子将擅长的都做了一遍,有白拂在安州吃过的刀削面,油糕,猪血灌肠,过油肉。 也有她没吃过的改良菜,大多是肉食,整体水平还不错。 郭老爷滔滔不绝说起这家铺子的辉煌史,白拂细细一品,准确说是郭六郎她娘的风光史,郭老爷在这个辉煌史差不多就是个打酱油的工具人。 除了脸好看会哄娘子开心,以及贡献一个儿子,其它似乎都没他什么事儿。 “贺老夫人说郭六郎她娘是看中郭老爷的风采,所以心甘情愿嫁来这么远,看来是真的。”白拂说道。 这话郭老爷爱听。 他呵呵一笑,“当年老爷我随父亲去安州谈生意,茶楼里偶遇六郎他娘,结下了缘分。” 白拂哦一声,继续喝汤。 就在这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一脸怒气走进来。 郭老爷诧异喊一声阿喻。 白拂侧头看一眼,放下了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朝女子走去的郭老爷。 喻姨娘今日心血来潮来铺子视察,听掌柜说老爷又在包厢招待客人,不过这次是个女子,喻姨娘立马带人冲了过来。 能和男子单独吃饭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货色! 家里去年才添了个心机重的林姨娘,这才几日,又在外面给她沾花惹草,是觉得家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还是怎滴? 知道白拂竖着耳朵在听,郭老爷不好说什么,给喻姨娘使了个眼色,让她有话回家说。 在郭老爷心目中,喻姨娘一向是个通情达理有眼见力的女子。 可今日这个通情达理有眼见力的女子在看到白拂那张俏丽逼人的面庞后,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仿佛被醋泡过一般,恨不得上去将人给撕个干净,哪里还看得见自家相公的眼色。 “老爷,你若是将这个狐狸精带回家,我就死给你看!”喻姨娘掏出帕子做擦泪状。 狐狸精白拂下意识摸了自己的小嫩脸一把。 唔。 她女装模样在同性眼里算得上狐狸精水准? 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这笑落在喻姨娘眼里,就是赤裸裸的示威。 喻姨娘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郭老爷,恨恨道: “你个小贱婢,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郭老爷顿时脸都黑透了。 “宋喻儿,胡闹,赶紧家去!” 喻姨娘此刻气炸了,哪里还听得进去,不管不顾朝白拂扑了过去。 白拂眨眨眼,在喻姨娘扑上来的一瞬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开了,喻姨娘一个不防,加上被椅子绊了一脚,在桌上趴了个大马趴。 桌上的汤汤被撞翻,浇得她满头满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白拂无辜眨眼。 她可什么都没干! 她无辜地望一眼郭老爷。 郭老爷还保持着要拉拽的喻姨娘的动作,看到喻姨娘那狼狈样,干瞪着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场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白拂退后两步,示意郭老爷呆着干啥赶紧帮忙啊。 郭老爷回过神,上前将喻姨娘扶起来,冲门口喊一声,被喻姨娘留在门口婆子仆妇立马涌了进来。 喻姨娘不知是被摔懵了,还是觉得太丢人,也不挣扎了,埋着头任由仆妇搀扶着出去了。 目睹全程的白拂双手环胸,啧啧两声。 “郭老爷请吃饭,又请看戏,我这有些受宠若惊啊。” 郭老爷讪讪,“让...你见笑了。” 白拂从郭家食铺出来天将将黑,今日她出来没坐马车,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小溪村走。 半道上,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车声音。 白拂下意识往一旁让了让。 马车冷不丁停在她旁边,白拂转头看去,看到斐公子的小暗卫。 “咦,今日怎么是你驾车?阿礼呢?”白拂问道。 席南一脸焦急。 “主子中毒了,白姑娘你懂医术快帮忙看看。” 中毒? 白拂神色一凝,二话不说上了马车。 等她上车席南再次催马朝小溪村跑去。 车厢里很昏暗,白拂将手环灯打开,看到斐公子埋头缩在车厢一角地上,神情隐忍,手紧握成拳。 她伸手过去要扶他起来,刚触碰到胳膊,斐公子身子就是一颤,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挣扎着避开了。 白拂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看斐公子状态不像是能回答她问题的,只得问席南: “如何中的毒?” 席南不明白她为何不问中的什么毒,而问如何中毒,顿了顿才道: “在老夫人那里喝了一碗汤,后来发现里面有毒,暂时不知道是何毒。” “多久了?”白拂又问。 “大约一炷香” 那就是三十分钟,食物已经到了胃里消化。 “来不及了,将车停下,你回家里取些羊乳来。”白拂利落吩咐道,然后伸手去拉斐公子。 斐公子反应很奇怪,似乎很抗拒白拂的碰触,白拂压下心中狐疑,用力将斐公子拉起来,抵在车厢角落。 斐公子挣扎得更厉害,伸手要推开白拂,同时咬牙道: “不要。” 白拂古怪看他一眼。 唔? 她怎么觉得这声“不要”有些...那啥。 配合现在两人的动作,搞得她像是她要霸王硬上弓一般。 狐疑只是一瞬,白拂正色道: “毒药正在你体内被消化,在药性更猛烈前,要尽快将药吐出来。” 斐公子推她的力道松了几分,却还是将她推开了一些距离。 白拂也顾不上这个,一手抓住斐公子下巴,另一只手直接往他喉咙管伸去。 斐公子似乎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解毒,吓得硬撑的神志又清明了几分,下意识紧闭上嘴,这一闭,白拂的手指被牙齿咬到,疼得啊了一声。 听到这声啊,斐公子像受惊一般,一个用力猛地将白拂推开。 这一推力气不小,白拂一个不提防,被推开,腰撞到侧面座位木质边角,她哎哟一声坐到地上。 “你干什么?”她有些气恼喊道。 斐公子没有回答,埋着头身子只往角落里缩。 都说了时间来不及,闹腾什么! 白拂气急,从裙角撕下来一块布,二话不说将斐公子的手绑在身后,然后跪坐在他腿上打算将他固定住免得他又挣扎。 这一坐,白拂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想。 她知道斐公子中的什么毒了。 伴随着这一动作,斐公子身子僵硬得更厉害。 因为两人挨着,白拂能感受到他浑身颤抖,似乎隐忍得愈发痛苦。 白拂叹口气。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现在要给你催吐,你要配合,才不会越来越辛苦。” 天知道白拂说这话时有多尴尬。 那东西就杵在她的小腿旁。 如同火一般炽热,又似铁一般坚硬。 她还不敢乱动。 白拂定了定神,再次将手伸入斐公子嘴里,纤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往斐公子喉咙深处探去。 这次斐公子很配合,没有再咬她的手指,任由白拂动作。 好在斐公子没有吃太多,蹲在路边吐了两次后胃就差不多空了,正好席南带着羊乳赶回来,白拂让斐公子将羊乳喝了。 “羊乳可以稀释毒性,安全起见,大约再过半炷香时间,再催一次,应该就差不多了。”白拂说道。 斐公子现在状态比先前强了些,半炷香后没再让白拂帮他催吐,自己动手解决了。 白拂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斐公子没事后说道: “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先别回去,在外面吹吹冷风,我先走一步。” 说完这话白拂逃也似的走了。 翌日白拂一大早就去了镇上,与云旗在东北角的煤铺子忙了一整日,晚上没有回小溪村留宿在了云旗家。 “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睡觉前云旗跑到白拂的客房唠嗑,唠着唠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她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白拂神情复杂捂了捂眼睛。 完了完了,脑子里一直有不该有的画面怎么办? 这简直太尴尬了。 日后还能不能友好相处? 云旗古怪看着白拂,“眼睛进东西啦?” 白拂捂着眼点头,“嗯,进了好大一个东西。” ... 范大夫从斐公子屋子走出来,摇着头叹气。 想不到离京城这般远,他还能再次见到颤声娇这种阴毒的媚药。 虽然斐祭酒没喝多少,但体内药量不少,还是在昨日催吐过的后残留的量...可见对方一次性下了多少量! 也不怕把人给喝死或者喝残了! 范大夫神色凝重,候在门口的阿礼看得心惊胆跳,“范大夫,我家公子...没事吧?” 阿礼满脸懊恼,心中更是恨恨。 又是那种药! 又是那种药! 那些个毒妇,千防万防,居然还是没有防住! 老夫人种痘后身子不适,昨日情况有些严重,公子亲自去照料,谁想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被人钻了空子! 简直可恶! “幸亏昨日及时催吐,不然怕是要被伤了根本。”范大夫神情严肃道。 听到这话,阿礼心里就是一惊。 伤及根本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不由得一阵后怕。 昨日公子病发时他不在身边,是一个面生护卫将公子送回来,说路上碰到白姑娘,白姑娘帮忙催吐了两次。 “那现在...”阿礼想问有现在是否有影响。 范大夫倒:“无碍。”说着他递给阿礼一个药方,“这几日好生休养,莫要操劳。” 第199章:开馆收徒 元都。 摄政王看完手中奏报,若有所思。 这是一份报告各州府疫情以及种痘进度的加急奏报。 怀州已经局部爆发痘疫,周边各州有零星感染,形势不容乐观。 种痘进展最快的有饶州,其次是青州,安州。 饶州表现最为突出,痘牛到达不过半月之余,全州已经完成种痘的州民超过半数,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当初皇帝将饶州指定为元都外第一个试点,他还以为又是想给他使绊子-- 毕竟饶州是那帮人的大本营,元都也没见那帮人这么配合,怎么到了饶州这般积极? 肯定有鬼。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大国师开口预测的,那帮人信了,怕死呗。”丙大将不屑说道。 摄政王摇头。 “那元都的这些老顽固怎就不信?怎就不怕死?” 有暗卫进来禀告。 “王爷,元都的茶楼里有人讲痘花娘娘的故事,很多人涌到种痘棚要求种痘。” 摄政王与丙大将对视一眼。 小世子突然迈着小短腿跑进来。 “爹爹!”他一脸兴奋喊道,“唐虎虎,快去找唐虎虎!” 摄政王看一眼儿子嘴角的点心屑,抽了抽唇角,自从那次差点丢了小命,醒来后原本不爱吃点心的儿子就变得格外爱吃点心。 每天一日三餐之外嘴巴就没停歇过。 不用想也知道来之前正在吃点心。 蹙眉问道: “唐虎虎又是谁?” 一会儿让他找女扮男装的救命恩人,一会儿找高手背后的女子,那些都还没眉目,怎么又多了一个要找的? 小世子不管不顾拉着摄政王袖子,“就是写出痘花娘娘故事的唐虎虎!她一定就是我娘!” 痘花娘娘的故事是他妈妈讲的睡前故事之一! 暗卫开口道:“王爷,痘花娘娘就是唐虎虎写的,听说在饶州很有名。” 饶州... 摄政王美眸微眯。 那帮人又在搞什么鬼? 原来妈妈在饶州吗? 小世子眼珠一转。 “爹爹,我要去饶州!” “别闹” 摄政王冷声道,“去哪里都行,偏偏饶州不能去。” 小世子被人强行扛走后,暗卫继续禀报: “据查痘花娘娘的故事最先由一个叫皮先生的说书先生开始讲,后来白麓镇德天寺的一岩大师亲自率万众迎接痘牛,而后千金禅茶赠痘牛,痘牛亦流泪回应--” 丙大将嘴巴抽到飞起。 “这老秃驴,定是又在与大国师暗暗较量。” 摄政王也正是此想法。 自从皇帝开始器重大国师,曾经备受皇帝看重的一岩大师便远走饶州,但人走了,不代表较量也没了。 这些年大国师但凡做出点值得称颂的事,一岩大师必定以某种方式反击。 因此摄政王并不觉得此事一岩大师蹦出来有什么奇怪的。 反倒是有些人太安静了,他直觉不对劲。 “驸马呢?”摄政王问道。 暗卫摇头。 “并无异动。” 丙大将想起先前奏报的内容,“不是说皇后家人突然也去了饶州,他们没点动静?” 暗卫道:“皇后嫡亲弟弟与长公主嫡子第一批参与了种痘,不过并未对外公开身份。” 若是想趁机树立威望,必然要公开身份,他们却没有,难不成单纯只是为了种痘? 他们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丙大将狐疑地摇头,“莫不是背后有更大的谋划?” 摄政王勾了勾唇角。 “长公主嫡子本王不清楚,但斐祭酒不会。” 不会?丙大将不解。 不会什么? 不会在背后谋划,还是不会谋划? 不等他问出口,摄政王已经起身走到屏风之后,换了一身常服出来,“走,我们也去听听痘花娘娘都说了什么。” 元都如今最热闹的茶楼,非海淀楼莫属。 这也是沈家的产业之一,原本叫承恩楼,两年前突然改了名字, 摄政王带着也乔装打扮过的丙大将走进大堂,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隐约听到前边有说书声,但根本听不清楚。 丙大将拉住一个伙计,“要个可以听书的包厢。” 丙大将力气大,伙计被拉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看丙大将,婉转拒绝的话便停在了嗓子眼,他战战兢兢说道: “还有一个预留的包间,一百两银子...” 丙大将惊得手上一松,“你们是黑店吗?一个包厢要一百两银子?” 伙计被吼得小身板一抖,实话脱口而出。 “掌柜的说最后一间,自然是留给最肥的羊...” 丙大将脸都黑了,看一眼一旁摄政王,摸了摸干扁的口袋,心痛得厉害。 不用想也知道王爷出门没带银子,只能靠他。 但他如今是个穷光蛋啊。 王爷一有钱都送去边境了,他这个身边人因为在摄政王府蹭吃蹭喝,反倒被忽略了个彻底,一分饷银都没领到。 “爹爹--” 丙大将正为难之际,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困惑的熟悉童音,丙大将与摄政王同时回过头,便看到一个小世子剪着手歪着脑袋看着两人。 “你们--” 丙大将赶紧朝小世子做了个手势,小世子秒懂,转身朝伙计递了个令牌。 伙计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在丙大将要吃人的目光下颤抖着接过令牌,看完后立马两眼放光: “东家!请随小的来!” 摄政王丙大将:“......” 几人顺利进了包厢,是听书的最佳位置,伙计忙前忙后送吃的喝的。 摄政王在窗口听了一会儿,大致知道故事内容后收回视线看自家又在吃点心的儿子,“这也是沈十娘的嫁妆?” 小世子上午在其它茶楼已经听了三场痘花娘娘了,下午被爹爹拒绝又被爹爹的人扛走,他心情不好又跑了出来,没想到碰到爹爹。 见他爹爹终于听完了,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嘴巴,道: “不是,是沈尚书送我的生辰礼物,说写了我的名字呢。” 摄政王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世子想了想。 “有两年了吧,沈尚书见我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就送给我了。” “他没找你要点回报?”摄政王问道。 怎么可能没要。 要他爹饶他全家不死呢。 不过这话不能告诉爹爹。 他眼珠一转转移了话题: “爹爹,沈尚书说这个痘花娘娘的故事是沈十娘的娘告诉她的,所以唐虎虎肯定就是沈十娘。” 听说小世子来了特地赶来正准备敲门的沈尚书:“......” 我怎么不知道我说过? 唐虎虎是她女儿? 掌柜见沈尚书停了动作,不明所以望向他,正要开口说话,沈尚书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转身走了。 摄政王也来了,小世子又拿他做筏子,老夫还是走为妙。 暗卫进来报告刚才屋外的那一幕。 摄政王听完没表态,只动了动手指头,这是让他退下的意思,暗卫悄无声息离开。 在儿子再次央求他去饶州寻找沈十娘时,摄政王松了口: “知女莫若父,既然沈尚书这般可定唐虎虎就是他女儿,让他亲自去接如何?” 小世子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好,下意识拒绝道: “不要,十娘不喜欢沈尚书这个坏爹爹。” “你又没见过沈十娘,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摄政王微微眯眼,“再说,沈尚书给她那么多嫁妆,怎么会是个坏爹爹?” 小世子撇嘴儿。 他有系统,当然知道! 沈尚书是个花心大萝卜,家里妻妾一堆不说,还对女儿们实行洗脑教育,她妈妈要喜欢这个的爹爹才怪。 至于嫁妆,那不过是沈尚书为了匹配摄政王府送去的聘礼,拿出来充门面的。 原本是打算过了明面再暗戳戳一点点拿回去,半路被他截胡了而已。 小世子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调查过,沈十娘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爹那么多夫人,她没有喜欢的理由,嫁妆...嫁妆本来都是些不赚钱的铺子,是我想办法盘活的!” 这话摄政王不好反驳。 自从上次拿到一百万两银票,他就派人去查了沈十娘名下的铺子庄子。 沈十娘名下最赚钱的两个铺子叫傲九州和天宫,前者是靠儿子弄来的范老画作与植物种子盈利,后者是打着他摄政王广招能人的噱头盈利。 所以铺子虽然是沈十娘的,但赚钱还是靠的他摄政王府。 说到赚钱... 摄政王看向儿子: “既然你这么有经商才能,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将王府名下的铺子也盘活?” 他手下也有不少铺子,可惜一个个要死不活的。 小世子嘴角只抽抽。 “我只会出主意。” 经营还是要靠专业的人。 摄政王道:“铺子的活儿有人干,你只出主意就行。” 小世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爹爹,王府名下铺子都是些退伍老兵与家属,大字都不识几个,他们哪里能跟沈尚书精心培养的那些个女儿比?” 这话摄政王就听不懂了。 “沈尚书那些女儿很能干?能干铺子里的活儿也不是他们干的吧?” 小世子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不敢真的翻出来,只道: “十娘前面的九个姐姐,个个都是驯夫高手赚钱能手...不信你派人去查查看,顺便跟人学学生意经。” 摄政王真派人去了。 不过不是去查,而是直接让沈尚书带着他的几个掌柜和账房去沈家的铺子里观摩学习。 沈尚书欲哭无泪。 看那些账房的架势,这哪里是要观摩学习,简直像是来抄家的! 哪家铺子盈利多少什么时候结账年底盘账日期,那些个不要脸的问得一点都不含糊,末了还说一句看来年底一百万两又是妥妥的啊。 “爹爹莫气。” 送走摄政王派来的土匪,沈三娘从另一间包厢里走出来,亲自给沈尚书端菜送水,还乖巧又自然地在沈尚书身后为他按摩,面色乖顺温和。 “怎能不生气!”沈尚书声音沉沉,“我居然被一个未完婚的女婿给拿捏的死死的,这要是被其他女婿知道了...” 沈三娘手上动作由捏变为捶,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爹爹放心,摄政王连皇帝都拿捏,别的女婿哪敢跟他比。” 这个倒是,沈尚书叹口气,想起一件事。 “小世子硬说饶州那个叫唐虎虎的画本子先生是十娘,摄政王让我去找,你安排一下。” 沈三娘应下,道: “五妹离饶州最近,我即刻传信让她去一趟。” 事情安排妥当,沈尚书脸上神情缓和几分。 他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省心,怎么就出了沈十娘这个糟心的? 大婚前非闹着去远处庙里祈福,结果落了水把自己折腾没了不说,还害得一大家子不得安生。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将她带回府里! ... 白拂接连几日都留在镇上。 除了觉得回去有些尴尬,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云旗决定开个武馆招徒。 在大业国,镖师分很多等级。 成为镖师前,所有人需要在有六级高手常驻的武馆里拿到相关等级令牌,然后拿着令牌来应聘。 以往虎啸镖局没有常驻的六级高手,所以不能开武馆招徒评级,镖局的镖师需要花费不少银两去别的武馆考级。 云旗琢磨着她现在有六级令牌,若她开武馆为镖局的镖师评级,一是能为镖师们省一大笔银子,而来可以吸引更多人来他们镖局当镖师。 这个想法得到白拂的大力支持。 但孙先生则不是很赞同: “你这六级高手令牌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 云旗的功夫水平孙先生哪里会不清楚,一番追问后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觉得云旗的性子,很有可能将武馆的招牌给砸了。 说完这话孙先生看向白拂: “若是白姑娘也参与,但是值得一试。” 白拂想了想,“可我不会评级啊。” “这个不必操心”孙先生道,“其它武馆也不是由六级高手亲自评级的,每月的评级日露个脸就行了,其它的我会安排好。” 这个倒是容易,就是当考官嘛,但白拂觉得哪里不对: “那云旗露个脸不行吗?” 孙先生摇头,“若碰到有人踢馆,还是要真的六级高手应对的。” 白拂明白过来,孙先生是怕云旗打不过砸了招牌,“那行吧,不过我过几个月要去趟元都参加特殊科考,没有关系吗?” “无碍,踢馆的事也不是常有,届时评级的事让云旗应付就行。”孙先生道。 就这样,几人将开武馆的事定了下来,白拂也以筹备武馆的理由留在镇上。 但她和云旗其实没什么需要准备的,除了转转铺子看看进度就只剩下逛街吃饭了。 比起家里那些飘逸的宽袖女装,白拂其实更喜欢云旗劲飒的窄袖女装,云旗带她去了趟她常光顾的铺子量身定做,白拂各个款式各种颜色搭配都要了一套。 比起花哨的搭配,她其实更喜欢肃静又不单调的搭配,绣娘给她用相近颜色搭配了十多套。 白拂爽快付了定金,带着云旗朝附近的另一件绣楼走去。 是斐公子之前给她定做内衣的铺子,她记住了地址,这铺子手艺不错,她决定安利给好闺蜜云旗。 “女子不比男子,这里不裹紧点总觉得少了安全感--” 白拂一边走一边与云旗小声说话,忽然一辆马车停在旁边,云旗下意识拉了白拂一把。 白拂看过去,待看清从马车上车窗露出来的小脸,她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是许久不见的黄灵儿。 黄灵儿杏眼圆瞪毫不避讳地盯着白拂瞧了半晌,白拂露出一个礼貌的笑,黄灵儿不知道怎么想的,啪的一声关上窗子。 白拂松口气。 看来元子泰黄秋阳没骗她,黄灵儿和黄二老爷不会找她麻烦了。 正这般想着,黄灵儿突然啪地又推开窗子,上下打量白拂的装扮,气哼哼道: “丑死了。” 白拂:“......” 她淡淡看黄灵儿一眼,没接话。 “怎么不说话?”黄灵儿脸上带上几分羞恼,“难不成是声音也很难听。” 云旗呵呵两声,拉白拂一把,“惹不起咱躲得起,走走走。” 白拂正是这个意思,于是她摆摆手,轻轻松松被云旗拉进近在咫尺的绣楼。 白拂向绣楼老板娘道明来意,老板娘听说是要定做那古怪内衣,高兴得合不拢嘴,“原来是姑娘你穿啊。” 说着她打量一眼白拂身材,转身去里屋拿来一个盒子,“那位公子说让我们定期做一些备着,有人会来取。” 什么公子? 云旗八卦地盯白拂一眼。 白拂假装没看见,拿起内衣查看,大小合适,正是她现在穿的码,她看着绣娘道: “你帮我这个朋友也量身定做几套吧。” 云旗被绣娘带去内室,白拂在大堂参观起来。 比起云旗刚才带她去的那家铺子,这个铺子明显档次更高一些,展示的布料里有不少稀缺丝绸。 等她回过头,发现黄灵儿正在翻看还在柜台上等着结账的内衣,顿时有些不悦: “灵儿姑娘这是合意?” 黄灵儿嫌弃地将内衣丢回箱子里,神情自在道: “怎么,铺子是你家的啊?” 白拂揉了揉太阳穴。 “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先前的事我不和你一般计较,若你执意找茬,就莫要怪我态度不好。” 黄灵儿顿时委屈上了,跺了跺脚: “你还不跟我一般计较?我为你费尽苦心,为你茶不思饭不香,为你撑场子集人气,你却女扮男装骗我感情!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是要跟我计较上了!我--” 白拂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等等”白拂打断黄灵儿,“莫不是你爹爹没告诉你他是怎么坑我的?” 黄灵儿一愣。 “我爹坑你?” 看来真不知道。 白拂只好道:“你回去问问你爹便知道了。” 这边送走黄灵儿,云旗也量好尺寸出来了,白拂掏出银子要付款,“这些,加上云姑娘的,一起结账。” 刚才的衣服是云旗买的,她该回礼。 不想那绣娘却道已经结算过了,“那位公子提前支付了一千两,让慢慢扣。” 走出绣楼,云旗不依不饶问是哪位公子与她这般亲密,白拂没搭理她,坐上安哥儿的马车去了黄家瓷器窑。 黄家工匠改良了镜子工艺,让她去给点主意。 这次去的不是瓷器窑,而是瓷器窑不远处的一个加工作坊,药玉首饰也在此处加工。 白拂下马车时,看到等在门口的黄秋阳,已经懒得问他为何又逃课,只点点头进了工坊。 黄秋阳看她几眼问道:“今日似乎情绪不佳?” 白拂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累。” 这些天白拂都没回小溪村,黄秋阳听说她在镇上忙,却不知道她具体忙了啥,闻言有些抱歉地说道: “是我唐突请你过来了。” “不碍事”白拂接过管事递过来的镜子查看。 设计的事其实不需要操心,工匠做出来的东西总能一次次刷新白拂对古人的认知,今日也不例外。 工匠设计出不下十款梳妆镜了,有带木质抽屉的,有金属雕花的,也有设计复杂形似扇子的... 都很精巧。 而且有个特点,那就是都很大,最小的也有人脸大小。 白拂想了想,从随身包里掏出她半个巴掌大的化妆镜给工匠看,“也可以做些这种小巧的,方便外出用。” 工匠小心翼翼接过化妆镜打量,当看到这个镜子照出的人影更清晰时,神色一惊,“白姑娘,此物是何人所造?” 黄家造的镜子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白拂道:“是一个高人所造,需要很复杂的工艺,咱暂时不具备这个条件。” 工匠眸光闪了闪,仔细摸了摸镜子的黑色雕花塑料外壳,没说话。 从工坊出来,黄秋阳与她一起回镇上,路上说起一件事。 “斐夫子的母亲种痘后发生不良反应,差点没熬过去。”黄秋阳一脸感慨说道。 白拂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来镇上的前一日,郭家村那边动静闹得不小,齐医官将范老大夫请去了。” 白拂想起那日齐医官的反应,原来郭老爷的院子租给了小思祖母。 “现在如何了?”白拂问道。 “幸亏范老大夫在,救了回来。” 白拂哦了一声。 心里却在嘀咕,那日斐公子母亲发生副作用,斐公子也中了那种毒,这事是不是太巧了点? “那斐公子这几日没去学院吧?”白拂状似随口问道。 黄秋阳点头。 “斐公子将斐老夫人接回小溪村调养了,没去学院。” “那小思呢?” “罗锦将小思安排在你屋子,有罗金氏照顾。” “那就好。” 两人来到镇上酒楼,黄秋阳点菜的功夫白拂在趴在窗前看外边街景。 外面飘起了小雨。 白拂以前很喜欢下雨天坐在窗前沙发上,一边喝着肥仔水一边看雨,总觉得这样的小日子实在舒适又惬意。 她伸出手接雨,感慨道:“春雨贵如油,看来天气要转暖了。” 黄秋阳浅笑着递过来一块冒着热气的湿帕子,“擦擦。” 白拂仔仔细细擦着手,擦完黄秋阳将帕子顺手拿走开始自己擦,白拂微微一怔。 “黄家少爷倒是挺会照顾人。”她笑道。 黄秋阳弯了弯唇角没接话,笑着道一句:“你今日这身衣服很衬你。” 白拂今日穿的云旗衣服,两人身材差不多,就是她比云旗稍微丰润点,衣服有些贴身。 不过白拂一丝不好意思都没有,落落大方道一声谢谢。 黄秋阳被白拂坦然的态度搞得怔了一瞬,不过很快释然-- 能与唐虎虎那样有数不尽奇思怪想之人做朋友的女子,又怎会如同一般女子那样扭扭捏捏? 第200章: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黄秋阳拿出三个册子递给白拂,这是往年考题,罗兄让我带来给你。 应该是斐公子给罗锦的,白拂接过来看了看。 她一看从右到左竖着写且没有标点的文章就生理性抗拒。 她没说什么,合上书,“我回去慢慢看。” 黄秋阳哦一声道: “我也有一份,罗兄在誊抄,应该是给你的。” 白拂会心一笑。 他们家罗锦就是体贴! 从瓷器窑回来时黄秋阳蹭的白拂马车,外面下着雨,吃完饭白拂先将黄秋阳送回家,自己回了云旗家。 奇怪的是云旗还没回,问了管家说是去了另外一条街的程四娘夫家。 白拂回了自己院子,洗漱一番先休息了。 翌日早上吃早餐,她才知道云旗一整夜没回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她问道。 管家也不清楚情况,只道: “小姐递了话回来,说有点事,结束了自然就回来。” 白拂哦一声不再多问安静吃饭。 吃完饭白拂打算替云旗去两个铺子转一转,这是云旗每日必行流程,她路过一间柴火铺子时,看到久违的程老爷子。 “您每日亲自巡视铺子?”一老一小打完招呼,白拂好奇问道。 程老爷子斜倪白拂一眼,“其实只是顺路路过。” 这还差不多,白拂心安了。 她虽然开了几家铺子,入股了几家工坊,又在村里建房子,还整出个幼儿园,但她其实很闲,最近偶尔会有种自己这个甩手掌柜是不是太过分的自责想法。 这自责想法在看到程老爷子一把年纪还亲自巡视铺子时达到了峰值。 好在是她误会了。 “您都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着实没必要太辛苦,养养鸟逗逗孙儿多好啊。”白拂笑道。 程老爷子总觉得这丫头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但他没有证据。 听说白拂要去巡视铺子,程老爷子来了兴趣,说一直想去白拂铺子参观,又怕被人当不怀好意所以没好意思去。 毕竟是竞争对手。 白拂大大方方邀请程老爷子同行。 “丫头” 路过一个种痘棚时,程老爷子喊白拂,“这几日种痘的人少了许多,听说是因为郭家村的那件事,很多人又怕了。” 白拂扫一眼队伍长度,确实不如前日那般长,幽幽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拿着刀子去逼人种痘吧。” 程老爷子笑了。 “小溪村村民不就是被你用金刀子银匕首给逼着种的痘?” “那怎么能算逼呢?”白拂正色,“顶多算诱惑好不好!” 程老爷子问:“那你为什么要诱惑他们?” 白拂毫不犹豫道: “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是左邻右舍,一人患病比邻皆遭殃,大家都遭殃了谁给我干活儿?” 程老爷子撇撇嘴儿。 “都说老头我嘴硬,我看你这丫头比我还硬,丫头,你这性子以后要吃亏啊。” 明明就是好心,却似乎不太愿意承认,非要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合理理由,将自己的好心撇干净才心里舒坦似的。 其实白拂并不是嘴硬,这种自我合理化的本能其实源自她直接或者间接的一些生活教训。 嗯,间接的其实更多一些。 例如她在现代的妹妹,是个实习医生。 一次一时好心将自己手头的医疗设备借给其他人,结果导致她后面紧急接诊的一个病人因为正好缺少那个医疗设备,差点没救过来。 事后妹妹被导师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写了好几份检讨书才将事情了结。 事后妹妹一直跟她说不要烂好心帮别人。 她有时候间歇性有些烂好心-- 总觉得都是同类,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状况,顺手的忙顺手帮帮又怎么了? 她觉得这是强者的一种自信。 妹妹却说这是一种病。 是病就得治。 怎么治? 那就是顺手帮忙之前给自己找三个合理理由,如果找不到,就不能去顺这个手。 想起妹妹说这话时煞有介事的小表情,白拂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嘿,怎么还笑上了。 程老爷子以为白拂不信,语重心长道: “一个小女子,就应该温温柔柔,服服顺顺,哪像你,整日在外蹦跶不说,还死要强,生怕别人知道你的好心,这样哪个男子还敢去帮你护你?” 白拂笑了。 “若需要男子帮我护我,直接去镖局请两个镖师就能解决,有必要让自己活得那般憋屈吗?” 温温柔柔,服服顺顺,算了吧,那会要了她的老命。 程老爷子成功被噎住,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小丫头,我说的男人帮助和保护,是这个意思? “那你一辈子不嫁人了?” 好半晌,程老爷子才再次开口古怪问道。 白拂摸了摸下巴,认真道: “长得好,嘴巴甜,学识好,不花心,又会逗我开心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程老爷子:“......” 你确定这是选夫君,不是选花魁娘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去了铺子,半圈都还没转完,程老爷子便被人叫走了。 下午等她回去云旗家,看到云旗正气汹汹地啃一个大猪蹄子。 “这大猪蹄子跟你有仇吗?”白拂有些好笑地问道。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云旗撕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着说道。 白拂给自己倒杯茶,等云旗吃得差不多才问起昨晚的事。 一提这事云旗更来气儿了。 “我真是替程四娘不值!”她说道,“这才成婚多久,就有两个姨娘进门,昨日又有个表妹闹上门说怀上了宋家长子,硬要程四娘同意她进门当平妻。” “所以程四娘不同意,你去宽慰她了?”白拂问道。 云旗气得直拍桌子。 “她哪里需要我宽慰!我是去骂她的!”云旗道,“想她程四娘也是参加过特殊科考的才女,怎么就活得这般窝囊,居然二话不说就同意平妻进门?” 那气愤小语气,就跟自家男人要娶平妻一般。 白拂眨眨眼。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你吃饱撑的吧。 人家夫妻间的事,双方都同意了,你夜不归宿去劝人搞事,不是有病吗? 白拂给云旗倒杯水。 “缓缓气儿,又不是你家小将军要娶平妻,你在这急个什么劲儿?再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事你去点火半分理都不占。” 云旗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 “若是我犯傻,作为好友你不打算劝劝我?” 白拂一噎。 这... 她没想过,可能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吧。 “我跟你说”云旗认真道,“若有一日我犯这样的傻,你一定要一刀把我给了结了,我宁愿死也不做这种傻子!” 白拂:“......” 需要这般狠吗? “你别冲动” 白拂忽然有些怕云旗去把程四娘一刀给了结了,随口宽慰道:“事情也许还没到这个地步,你别乱来。” 云旗又气呼呼吃了两个大猪蹄子。 翌日,外面下起了雨,白拂懒得出门,窝在家里耐着性子看黄秋阳带来的册子。 都是一些实务题。 例如如何解决干旱,如何高效开荒,如何解决洪涝,如何改良兵器,如何安置退伍将士...总之五花八门,啥都有。 白拂看到其中一个考题时挑了挑眉-- 如何解决军马短缺,以及行军时马匹的载重与耐力问题。 从这道题中不难看出摄政王军队面临的困境。 白拂早就发现了,大业国马少得可怜,但没想到少到了连军马都保障不了的地步。 “虎啸镖局缺马吗?” 正好云旗进门,白拂开口问道。 云旗没急着答,将桌上册子往旁边挪了挪,放上一盘糕点一盘水果示意白拂吃,这才漫不经心开口: “不缺啊。” 白拂:“?” “咱爹这么豪横吗?” 云旗翻白眼,“你这改口倒是挺快。” 自从知道白拂女儿身,又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云母便念叨着认白拂为干闺女,前日吃饭时云母趁机提出来,白拂觉得这样也不错顺势应了下来。 云母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开始让人给她安置院子,说等着云镖头回来办认亲仪式。 白拂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等云旗下文。 云旗吃完一块点心才开口,“马死贵不说,还难伺候,哪养得起,咱镖局用驴车牛车就够了,马只是偶尔拿出去撑撑门面,倒是不缺。” “那别家镖局也一样吗?” 云旗:“都差不多” 云旗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大业国现有的马匹大多是战败的北边游牧部落贡献的,据说那些部落每年都会进贡马匹,但这种进贡关系毕竟不够稳定,马匹质量也难以控制。 还有一点,进贡来的马匹大多是母马,公马则都被骟过。 公战马弊端多多,骟马是惯例。 但这样一来也就断了大业国马匹繁育的路。 当然,主要还是地理环境原因,大业国缺少大批量养马的地理环境。 白拂脑子里灵光一闪,预感自己又找到一个好商机。 历史上,骡子因为载重强度大,耐力持久,且脾气好、好养活、又寿命长,一直被当做军队后勤最佳交通工具。 她打听过了,这个时空确实还没有骡子,她家那个意外是独一份! 若能大批量繁育,用于虎啸镖局的跑镖任务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贡献在特别科考中拿个好名次? ... 翌日雨停了,白拂兴冲冲去找徐知州,却被告知徐知州不在。 “去哪里了?何时回知道吗?”白拂问徐府管家。 管家摇头。 “说是去处理一些急事了,要些时日才回。” 白拂无功而返。 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白拂面前。 当时白拂刚洗完澡,云旗急吼吼跑来敲门说斐公子有急事找她。 白拂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斐公子便被云旗请了进来。 白拂:“......” 月光下,白衣公子一身清贵绝尘,被云旗的毛糙衬托得仙姿淡雅又气质勾人,抬眼看到白拂湿着头发他微微一怔,不动声色避开了视线。 这似乎是就别再遇后他第一次看她女装的样子。 那晚似乎也是女装,只是他没有细看。 “我晚些时候再来。”说着他转身要走。 刚才云旗嚷嚷斐公子找她有急事,白拂没多想,出声喊住他: “没事,进屋说话吧。” 斐公子犹豫一刻,终是迈开长腿进了屋,云旗也跟着进来了。 白拂忍住嘴角的抽搐冲云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回避。 云旗不动,眼冒金光,一副要看好戏的八卦表情。 白拂只好下逐客令,“来了客人总要上杯茶吧?” 云旗走到门口喊丫鬟,正要回头,白拂直接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不忘警告道: “不许偷听!” 关上门,白拂回过身看着斐公子问道: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儿吗?”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 那一双眸子又黑又沉,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底此刻夹杂着复杂情绪。 他有些不太明白白拂是如何做到跟没事人一般,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辗转难眠了数日...半晌他开口道: “家里没事,我是...为那日之事而来。” 白拂倒没太意外,只是有些费解地歪了歪脑袋。 这家伙,是听不懂她在转移话题吗? 那么尴尬的事就不能顺势给揭过去? 白拂无奈一笑,伸手请斐公子坐,“不过是顺手帮忙,不用记挂着。” 斐公子唇角抿直。 哪有那么容易。 “我想给你一个交代。”他神情认真说道。 白拂倒茶的手顿了顿,不过只是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倒茶,递茶过去时尽量语气轻松道: “你想给我个什么交代?” 斐公子接过茶,却没喝,垂眸沉吟片刻后不疾不徐道: “以你的性子,可能并不需要这样的交代,但你我有了...肌肤之亲,我,愿意对你负责。” 斐公子声音很好听,态度也是极其诚恳,白拂能感受到其中诚意,不过-- 那样就算肌肤之亲了吗? 白拂微微扬眉。 她很想说其实还好吧。 隔着厚厚的衣服呢,但现在的氛围似乎不适合说这话,于是道: “你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 斐公子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来的,闻言郑重点点头道: “是,我以身相许。” 还真是。 白拂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她就是莫名觉得两人的缘分有些好笑。 以身相许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脑子里,是当初他将她从水里救起来,她去道谢时差点嘴顺说出来的话。 后来,小思用以身相许的幌子给她俩乱拉红线。 现在,这个男人又告诉她他要以身相许。 她没急着拒绝,思忖着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最后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但凡有肌肤相亲之人,你都要以身相许?” 是不是对自己太草率了点? 难道别人的身体像钻石一般珍贵,自己的身体就像瓦砾一般轻贱?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问得太尖锐,斐公子沉默了。 白拂等不到答案,觉得这样下去太尴尬了,只好接着道: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也知道我不需要这种交代,为何还要开这个口?” 斐公子这次没有沉默,眸光微微有些回避,但最终还是定在白拂脸上: “因为,我心悦你。”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半句虚言,斐公子直视着白拂的眼睛,认真道: “因为心悦,所以愿意以身相许。” 白拂:“??????” 她真的被突兀蹦出来的“心悦你”三字整得有些不会了。 啥啥啥? 斐公子心悦我? 前几天不还在避嫌,生怕她靠近一点点的吗? 白拂困惑极了,“你何时开始心悦我的?” 斐公子微微抿唇,似乎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道: “应该是在你拒绝合作之后。” 白拂:“......” 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却发现一时想不起那之后她都干了啥魅力爆棚的事,让人突然心悦自己了。 但有一件事她很肯定。 她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倾慕之情! 反倒是她,曾对人家动过摸小手的龌龊小心思。 咳咳。 也不算龌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白拂沉默着用手指敲打了一会儿桌面,突然,她起身去旁边拿了一块干巾,歪着头边擦头发边往斐公子走来。 斐公子坐着没动,眸光追随着白拂,露出几许不解。 白拂在斐公子面前站定,因为身高差,斐公子被迫仰视白拂,两人挨得有些近,斐公子很快感觉到不自在,“你...” 白拂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眼底有浅浅的狡黠笑意。 就在斐公子不解之际,忽地,白拂两手一伸,压低身子,霸气地将斐公子圈在自己与桌子之间。 斐公子反应很快,下意识后仰保持住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被白拂落下来的几捋湿发扫到。 再抬眼,眸底满意诧异震惊。 白拂勾了勾唇角,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带着几分痞气的俏脸慢慢往下。 面前男人神颜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微颤的睫毛清晰可见,睫毛下的眸光却带着闪躲。 白拂继续。 就在双唇要碰到的一瞬。 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的斐公子,猛地,侧过了脸。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 耳边有炙热的呼吸扫过,一声短促轻笑传来,夹杂着几分轻松,接着,白拂揶揄的声音传来: “你真确定你心悦我?” 顿了顿,继续,“我早就发现了,你很不喜欢被我靠近,都不让我靠近,还谈什么心悦,谈什么以身相许?” 若要谈场恋爱,她绝对没有柏拉图的觉悟。 她才不亏待自己。 斐公子身子僵硬得厉害,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是的。 他不喜欢被靠近。 但那不是针对白拂。 多年前那件事后,他不喜欢被任何女子靠近,包括他的母亲,只有小思是例外。 他想过,也许白拂会成为另外一个例外,但不是现在,他需要时间适应。 却没想到,白拂会突然这般操作,又毫不掩饰说出来。 白拂没指望得到答案,身体语言说明了一切。 见差不多了,她退开一些,笑着拍拍斐公子肩膀聊作宽慰。 正要起身,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突然揽住了白拂腰肢,白拂一个不防被拉了下去。 “啊--” 一个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唇上。 白拂剩下的半个啊被吞进肚子,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斐公子。 这这这...太犯规了吧! 斐公子闭着眼,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地碰触,没有任何其它动作。 这是一个极其生涩的吻,每一个呼吸都在表达这个男人的青涩与小心翼翼。 白拂莫名一阵心悸。 嗯...味道...似乎还不错。 原来和神仙级帅哥亲吻是这种感觉。 干干净净,清清冷冷,水水润润...就,白拂还挺享受的。 该享受时就享受,做作矫情在白拂这里是不存在。 就是怎么好像半天没点动静? 白拂眨巴眨巴眼。 这人不会以为亲吻就是这样吧? 白拂深深觉得这个可能性有些大,虽然她也是初吻,但谁让她见识广呢! 是教他呢?还是教他呢?还是教他呢? 白拂此刻满心都是好奇,没有不好意思,顺着心意没有推开人,还试着伸了伸。 因为离得近,她能切身感受到男人肢体语言表达出来的震撼。 他似乎真不知道亲吻还能这样操作。 白拂承认,她被男人这个反应成功取悦到了。 她勾了勾唇角,忽地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斐公子似乎一开始还有些纠结,或者心理负担,但在白拂的带动下,他渐渐也开始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 从最初的僵硬,到渐渐变得放松,再到火热...一个换气的功夫,白拂喘着气脱离了男人怀抱。 她清清嗓子,目光落在对方有些红肿润泽的唇上,这才微微有些不自在地避开男人视线,“那个...还不错。” 因为角度原因,此刻男人颇有些凌乱美。 平日看似温和有礼又淡漠的眸子,此刻居然也染上几分朦胧,看不真切。 斐公子轻咳一声起身,白拂被带着一起站了起来,一站定,天然身高差立马让两人视线调了个头。 气势也调了个头。 斐公子突然低头,白拂瞬间以为这男人还要报复亲回来,下意识要推他。 “够了够了” 再来该起火了。 “现在相信我是真心以身相许了?”他目光幽深盯着白拂。 白拂轻咳两声,“一个吻而已,不代表什么。” 斐公子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 这丫头可知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有的这个吻,现在居然告诉他不代表什么?? 不过说回来,他也有些意外。 他方才不仅克服了心里障碍接受白拂,甚至在不可言喻的欢悦中忘掉某些噩梦般的不好回忆。 她对他,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 想到此,斐公子的眸子又幽深了几分。 “那两个呢?”他突然问道。 话音刚落,他大长手一伸,像拉一团棉花一般将白拂重新拉进怀里,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低头吻了下去。 白拂有一瞬间怀疑这个男人刚才的生涩是装的。 现学现卖也不用这么娴熟的吧? 不过不管了,没有推开的理由,那就好好享受吧。 白拂再次环上男人的脖颈,踮起脚尖去更好体验这个美好的初吻。 第201章:以身相许的诚意 吻着吻着,白拂的小手就有些不听话地乱动。 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摸下巴,一会儿摸胸肌,一会儿... 斐公子含糊地呢喃一句什么,抓住那个不安分的小手。 吻没有停。 白拂另一只小手继续探去,半路又被抓住。 白拂不满地从不知道是第几个吻中撤离,嘀咕道: “腰都不让摸,算哪门子以身相许?” 斐公子无奈一笑,嗓音低哑,语气宠溺,“等成亲。” 成亲? 白拂愣住。 “那得等到啥时候?”她问道。 斐公子也是一怔。 “你我都这样了,你不打算立刻成亲?” 什么这样那样的! “我们仙女界这样了也不用必须成亲。”白拂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暂时只想要体验爱情的滋味。” 斐公子蹙眉,深深看了白拂一眼。 他这些时日看了唐虎虎所有“著作”,对婚姻是爱情坟墓的论调并不陌生,只是他没想到白拂会如此理所当然的讲出来。 而且-- “你是想在未成亲的情况下让我以身相许?”他幽幽问道。 白拂心虚摸鼻子,“那倒也不必,我们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先充分了解彼此,其它的以后再说。” “谈恋爱?”斐公子抓住重点。 “嗯” 白拂点头,“就是恋人关系,大家相处一段时日先看看。” 斐公子略作沉吟,俊眉紧蹙: “恋人关系能像方才那般?” 白拂小心翼翼看斐公子一眼,“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那样。” 不喜欢才怪,我看你刚才身体诚实得很。 斐公子朝白拂靠近一些,低头定定看她,好半晌深吸一口气,带着妥协的意味换了话题: “那你喜欢吗?” 白拂眨着眼俏皮笑,“还行吧。” 虽然进步神速,但也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 还行吧? 斐公子微微眯眼,“可我感觉你很喜欢。” “有吗?” 白拂的小手还撑在男人的腹肌上,指尖不自觉动了动。 艾玛。 白拂心里乐开了花-- 想不到这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居然也有腹肌,还挺结实! 刚才摸到胸肌后她就好奇心爆棚,想不到是真的! 明明白白看着自己被揩油的斐公子:“......” 白拂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窗前某个鬼祟女的身影,这才想起她此刻在别人家,“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斐公子也看到云旗身影,想了想问: “你什么时候回小溪村?” “可能还要几日吧”白拂道,说着她想起一件事,“暂时不要对别人说我们的事。” “为何?”斐公子蹙眉。 白拂翻了个白眼。 “你还有两个备选夫人也没走,这些事你若解决不好,咱就散了,你确定要跟别人说?” 这些事情小思早跟她说了,以前跟她无关没当回事,现在却是大事。 斐公子宠溺一笑。 “他们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白拂惊讶,“怎么解决的?” 斐公子伸手将白拂被弄乱的头发整了整,“自然有我的法子,既然决定对你以身相许,自然要有些诚意。” 白拂斜倪着男人,忽然神情狐疑问道: “既然你有法子将他们送走,为何等到现在?” 斐公子淡淡道:“自然是需要他们先露出马脚,我这边才好动作。” 白拂有些迷。 “什么马脚?” 斐公子忽地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微笑,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刻谈论他们?” 白拂眨眨眼。 也是,谈那些扫兴的干嘛。 以后要紧。 白拂将手抽回,正色道: “谁还没有个过去呢,既然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以后看你表现。”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斐公子便走了。 白拂亲自将斐公子送到云府大门口。 人刚走,云旗笑得一脸古怪从角落里走出来,八卦兮兮来了一句: “原来送你里衣的公子果然是斐夫子啊。” 云旗对斐公子的了解仅限于是白拂救命恩人,也是小思小亮的夫子,在小溪村看到过两次,当时还跟白拂感慨过人间绝色来着。 别看她整日大大咧咧,其实也是个爱八卦的。 那日从绣楼出来,她将白拂身边财大气粗的单身男子都猜了个遍,其中斐夫子这个人间绝色搭配让她觉得最刺激,私下没少偷偷给她俩写小话本子。 所以今日一看到斐公子,她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白拂这几日古古怪怪赖在她这里,原来是躲情债来了! 白拂斜倪云旗一眼,翻了个白眼。 “你果然是故意的。” 刚才急吼吼地喊斐公子找她有急事将人直接带进来,傻子都知道这家伙存了试探心思。 云旗也不否认,嘿嘿一笑。 “我出门一趟回来,看到斐夫子在门口徘徊,犹豫要不要敲门很纠结的样子,我急啊,就好心帮了一把。” 白拂眯眼,哦了一声 “他看起来很犹豫很纠结?” 云旗点头。 “可不是,我等了小半炷香的功夫他都没动作,可把我急坏了。” ... 从云旗家出来,斐公子上了一辆马车。 阿礼留在家里照顾斐老夫人,今日驾车的是席南。 “主子,回小溪村吗?”席南问道。 “去府衙”斐公子吩咐道。 席南二话不说催马朝府衙而去。 徐知州等待斐公子许久,两人碰头后去了书房。 “子宴,这个案子到底要如何处理?”一进书房,徐知州迫不及待地问道,神色焦急。 他这几日一直有些懵。 那日好友突然让他派人去郭家村,将他表妹与苏尚书千金押来府衙,说两人试图对他母亲下药,意图谋害并且扰乱官府种痘计划。 一同送来的还有人证物证。 铁证如山,完美无缺。 按照大业律法,谋害皇亲国戚是大罪,妨碍种痘更是罪加一等。 若是一般人,早拉去杖毙了。 但凶手一个是斐老夫人侄女儿,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宝贝闺女。 这事情就变得格外棘手。 两家人估计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还没有动作。 那日好友让他秉公处理,不必念及私交,这可真真把他愁死了。 还不如直接说你想要我如何处理呢! 关键是他左思右想觉得这案子说不过去。 谁不知道这两人都是冲着斐家儿媳妇的身份来的,万万没有道理害斐老夫人啊! 斐公子眼神冷,声音更冷: “秉公处理即可,远志身为一洲之首需要问我秉公是何意思吗?” 徐知州一噎。 这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好半晌才缓过气儿,“这案子虽然人证物证完美,但实在不合常理,等两家家人反应过来一追问,怕是经不起推敲啊!” 斐公子道: “翡娘下药,苏芦雪知情不仅不阻止,还将错就错,任由我母亲将药喝下去,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帮凶,为何经不起推敲?” “可苏芦雪说她并不知道那是可以让斐老夫人病情恶化的药。”徐知州道,“她只是怀疑翡娘给她下药,她的婢女偷听到那是一种只对男子有效的媚药,她也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斐公子眸光一冷。 “若真以为只对男子有效,为何她自己不喝?不知具体是何药就敢喂给别人吃,难道还无辜?” 那日母亲突然发生种痘后的不良反应,他当即带着范老大夫去了小郭村照料,期间仆妇亲自端来滋补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范老大夫齐医官都在,他没有拒绝,接了汤。 但留了个心眼没多喝。 可哪怕如此,药劲还是有些霸道,后来察觉到不对劲他让席南带他离开回小溪村,打算自己扛过去回头再算账。 谁知半道遇到白拂,两人阴差阳错... 顾忌母亲娘家颜面,斐公子没说出翡娘给他下药未遂的事,毕竟谋害姑母未遂的罪已经够她喝一壶,也断了她在斐家的一切后路。 不过徐知州也不是个傻的,已经猜到主要两人的目标应该是斐公子,斐老夫人只是误伤,只是这误伤得实在有些蹊跷。 斐老夫人出现不良反应后,范老御医亲自去照料,原本病情已经缓和。 第二日一大早喝了苏尚书女儿一碗汤后,却忽地病情加重。 汤是苏芦雪喂的。 这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早上范老大夫齐医官苏芦雪翡娘都喝了同样滋补汤,几人什么事都没有。 可问题在于,事后范老大夫在斐老夫人的滋补汤里验出了一种叫颤声娇的媚药成分。 事后药从翡娘婢女屋子里被翻了出来。 范老大夫诊断后说这药确实对女子没什么作用,但因用了数倍剂量,加上与斐老夫人正在服用的药性相冲,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苏芦雪后来招供,说她听了婢女偷听来的消息,怀疑翡娘给她下药想栽赃嫁祸,所以故意换了汤。 当着翡娘的面。 当时翡娘送来四碗汤,除了她与斐老夫人,还有范老大夫和齐医官的,两个男人拿了汤就一口干了,她没找到机会,想了想便换了斐老夫人的。 她自作聪明地想,若药真有问题,只要翡娘还有半丝良心,肯定会想办法阻止。 毕竟那是她的亲姑母。 换完后她还特意看了几眼翡娘,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便将信将疑地将汤喂给斐老夫人。 谁知这一喂就出事了。 “翡娘毕竟是斐老夫人的侄女儿,斐老夫人怕是不得同意秉公处理吧?”徐知州一边打量斐公子反应一边问道。 斐公子勾了勾唇角。 “同不同意,不也得你先公布处理结果才知道?” 不愧是多年好友,徐知州瞬间明白了。 别人都以为斐子宴温厚纯良谦谦君子,只有他知道,好友腹黑起来连他都害怕。 听这语气,这是让他先严惩,再宽待,顺便... 徐知州正色道: “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你放心” 从府衙出来,斐公子让席南回小溪村。 “主子” 席南将刚接到的信报递给斐公子,“暗卫来报,范老大夫看出来药是事后被人动的手脚,我们要不要去提点一二?” 斐公子面上没有丝毫意外。 范老大夫在宫中大半辈子,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这点事岂会看不出来。 “不必。”斐公子道,“范老大夫不会掺和家宅之事。。” 席南应是退下,斐公子垂下眸子。 这次案件,其实有他的手笔。 给他下药的毫无疑问是翡娘,连用药都和当年一致,只是用量更大。 一开始他并没有怀疑苏芦雪,毕竟苏芦雪一直表现得很安分,也没有前科。 但暗卫来报说翡娘在厨房的时候,苏芦雪的婢女一直偷偷躲在窗户角落偷听偷看。 后来他药性发作回去后,苏芦雪还在院子里对翡娘冷嘲热讽,说她伎俩拙劣,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说明苏芦雪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 既然两人半斤八两,那就别怪他成全他们。 苏芦雪之所以误会翡娘想栽赃嫁祸给她,是他让暗卫模仿翡娘声音语调故意透露给丫鬟的。 母亲没有吃药,病情加重其实只是正常过程,小亮就有过类似的反复,药是事后才被暗卫偷偷放入汤里用来栽赃的。 后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从翡娘婢女屋子翻了出来,坐实了翡娘下毒的罪名。 苏芦雪的帮凶罪名是她自己惊慌失措情况下揭露翡娘时暴露的。 他不是没给过苏芦雪机会。 在知道自己可能被栽赃嫁祸的情况下,苏芦雪若还有点良心,就应该直接不碰这汤。 届时这个下毒的罪名就被翡娘一个人担了。 但她却自作聪明将汤调换,且通过翡娘反应来判断汤有没有毒,又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将汤喂给斐老夫人。 她在考验翡娘良心的同时,其实也在被人考验自己的良心。 可惜她没有机会知道了。 徐知州第二日就宣判的审问结果-- 翡娘作为下毒主犯,苏芦雪作为知情不报的从犯,本该即可判重刑,考虑到两人身份特殊,先关押在牢狱,待疫情结束后由元都那边做决定。 得知审判结果后斐老夫人第一时间派了亲信到府衙传话,要求将此事压下。 理由是家丑不可外扬,希望徐知州看在儿子面子上酌情处理。 可惜她晚了一步,请求元都做决定的折子已经与疫情奏报送走了。 “徐大人” 斐老夫人亲信语带威胁地说道,“此事疑虑重重,您这般草率定案是否欠缺妥当?” 是的,斐老夫人也觉得,这娇声颤要下也是下给她儿子。 下给她完全没有道理。 她侄女私底下虽然刁蛮无礼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蠢到用这种方式陷害苏芦雪的地步。 至于苏芦雪的婢女说她亲眼看到翡娘给斐公子下药,又亲耳听到翡娘说要给她下药。 斐老夫人是不信的。 因为他问过儿子下药一事,儿子矢口否认。 儿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遇到事,他宁愿选择沉默,也绝不会说谎。 既然儿子不会说谎,那就只能是苏芦雪的人在撒谎。 至于苏芦雪为什么撒谎,还能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她前几日突然想明白,这次儿子婚事怕是强求不来,便劝说苏芦雪不要再在自己儿子身上费心思了。 苏芦雪一直对儿子情有独钟,因此恼羞成怒想要给她点苦头吃也说得过去。 但药又确实是从她侄女儿的屋子里搜出来的,这个叫她实在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想不想得明白,这事铁定有古怪。 加上侄女的处置关系到盛家后续对女儿的支持,苏芦雪的处置又关系到费老爷在朝中的势力,所以哪怕她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将事情闹大。 本想着她这个受害人说情能将事情压下来,没想到徐知州居然这般态度! 徐知州有斐公子撑腰,一点都不带怕的,他浅浅一笑掸了掸袖子,道: “断案讲究人证物证,如今人证物证齐全的事,哪里草率了?人心之复杂自私多变,想必斐老夫人应该比本官懂。” “岂有此理!” 斐老夫人听了亲信回话后,气得将手上的药碗摔倒地上。 “人证物证齐全就能不顾情理了?这个徐知州,不过是看我儿子如今不在朝廷任职,便如此这般敷衍!他莫不是忘了我女儿我家老爷是做什么的?看我回了元都不让老爷参他一回!” 斐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亲信不敢说话,等老夫人乱发了一通脾气后才道: “折子是与疫情奏报一起送回元都的,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在到达之前将折子截下。” 斐老夫人压下满心怒火: “那还不快去?实在不行让老爷与嫣儿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阻止。” 嫣儿是当今皇后的闺名。 亲信应下,又道: “可否要给两个姑娘的家人知会一声?让他们也知道咱的良苦用心,顺便让他们也出把力?” 斐老夫人作为受害者,不计前嫌努力为两个孩子劳苦周旋,这苦心可不能白瞎了。 斐老夫人叹口气道: “也只能这样了,除了这两家,其他人务必不要走漏了风声,毕竟关系到两个孩子将来的亲事。” 与斐公子刚走到门口的范老大夫听到摔碗声停下脚,与斐公子对视一眼,笑道: “看来来得不是时候。” 斐公子伸手作请,邀请范老大夫去书房等候。 范老大夫在书房里翻书喝茶说闲话,只口不提其它,斐公子也什么都没提。 聪明人之间,有些事不需要提。 范老大夫翻到一本册子,翻开看了会儿后咦了一声,“这是白丫头的书?” 斐公子看过去。 是小亮写的日常急救措施的册子,小思拿回来看,留在了这里。 “是她平日教小亮的。” 斐公子带着淡淡笑意说道,“她平日无事会教身边的人一些救人小技巧。” 范老大夫在书里翻到一张人体结构图,倒吸一口凉气: “这丫头,莫不是当过仵作,怎会知道这般详细?” 作为大夫,范老大夫自然是知道人体内部结构的,但他没有见过画得这般详细整洁的内部结构。 斐公子道:“那倒没有,她就是走的路多了些...” “停停停” 范老大夫翻了个白眼,“你还帮着她忽悠我,她把脚走没了都没可能知道这些!” 斐公子含笑不语。 范老大夫见他这幅偏袒模样,眼珠一转,突然问斐公子:“那日你的媚毒,莫不是也是她给你解的?” 斐公子一顿,“不是。” 范老大夫呵呵两声。 “老头我虽然老了,但眼睛不瞎,那日后那丫头就躲到镇上去了,若不是害羞,为何要躲?” 斐公子撩起眼皮,云淡风轻道:“她有事。” 见斐公子毫不松口,范老大夫也没兴趣再问了,拿着册子翻看。 看到最后一页他眼睛一瞪拍了拍桌子: “嘿,这臭丫头,连骡子的图都有了,还知道骡子不能生崽崽,居然骗我说不知道长啥样!” 斐公子看了范老大夫一眼,道: “可能是怕您又跟前几日似的,逢人就嚷嚷要去找甜瓜,还四处翻别人的腌菜缸。” 范老大夫顿时没话说了。 好吧,那臭丫头也说过他这般不太好,不过-- “我又没说是她让我找的!” 斐公子笑笑不再说话,两人各自忙了一阵子,估摸着被摔的碗差不多收拾干净了,才去了斐老夫人屋子。 如今斐老夫人住的小思屋,看到范老大夫也在,她没给儿子甩脸子,安静地等范老大夫诊脉后意味深长问道: “范大夫,那日我果真是中毒引起病情加重?” 范老大夫提笔写新药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迟疑,云淡风轻道:“老夫的口碑想必老夫人也有些耳闻。” 这语气,仿佛在说,这世上若连老头我都不靠谱,世人就找不到第二个靠谱的了。 若白拂在此,必定要拿他贪吃把自己差点害死的事情来反驳。 但斐老夫人听了这话却心安地点点头。 也是。 范老大夫是连当年皇子被害都能直言不讳的大夫,又怎会因为这事哄骗她? 带范老大夫离开,斐老夫人将儿子留了下来,但是脸色没好到哪里去。 “徐知州那边,你再去打个招呼,让他善待两个姑娘,他们也是情有可原。”斐老夫人说道。 斐夫子眸子一冷,“意图杀害我母亲,罪无可赦,恕儿子无法从命。” 这... 斐老夫人怔愣住。 儿子不听话她应该生气来着,可怎么听了这话她觉得心里怪欣慰的呢? 果然,儿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她这个母亲的。 斐老夫人神色缓和几分,道: “儿啊,母亲也是女子,深知爱而不得之苦,母亲选择原谅他们,你也不要意气用事...” “母亲” 斐公子冷冷打断她,“儿子不会原谅他们,也请母亲勿要心慈手软,若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人人都以为毒害您之后可以得到原谅,从而误会嫡姐也是这般无底线大度之人,只会后患无穷。” 斐老夫人顿时不吱声了。 女儿是她的底线。 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这般害她女儿,而女儿说选择原谅,她能轻易同意? 定然不能。 不仅不能,她还会动用一切手段,将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赶尽杀绝... 斐公子离开后许久,斐老夫人才回过味来。 “哎,不对吧” 她喃喃说道,“若真是为他嫡姐好,不是更应该维系好与他们的关系?一棒子打死,她嫡姐没了支援,日后在宫里还如何立足?” 一旁婆子道: “夫人,维系关系的事公子一个男人哪里做得好,还是需要您多操心呐。” 斐老夫人叹口气。 “罢了罢了,念在我儿一片孝心,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吧。” 小思端着一盘子蜜饯点心进来,乖巧道: “祖母,您吃的药太苦,孙女给您拿了些甜食来。” 婆子笑着接过盘子,“小思小姐也是个孝顺孩子。” 斐老夫人扫了小思一眼,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来-- 这已经是她这些时日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小思眼珠子动了动,知道祖母还需要时间适应,乖乖巧巧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走了。 她去了书房,爹爹又在看书,她捧着小脸在斐公子书桌对面发了会儿呆,突然咦了一声。 “爹爹,你这里怎么受伤了?”她小手指着唇角问道。 斐公子翻书的手一顿,淡淡道:“有些上火。” “哦” 小思小大人似的说道,“祖母突然生病,爹爹操心的事情多,容易上火...我记得小白屋里有降火的药,我去给您拿一些来吧!” 说着她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哒跑了。 斐公子这才放下书拿起白拂送的镜子一看,唇角处果真有一个小小的伤痕。 那日的一幕幕瞬时一股脑涌了出来。 修长的手指抚上俊美无双的面颊-- 这丫头。 还真是下得了口。 第202章:平平淡淡小日子 云旗的武馆开张了。 云旗也是个起名废,直接命名虎啸武馆。 虎啸武馆与天宫同处一条街,中间隔着五六家铺子,为了撑场面,装潢得很是阔绰。 没办法,这年头武馆也要有个与实力匹配的外观。 作为踢馆担当,白拂与云旗一同出席了开业式。 今日两人都穿了男装,红红火火,飒气逼人,一切有管事张罗,两人只用简单露个面。 仪式搞完,门口开始舞狮的时候,白拂找个机会溜了。 她跳上一旁的马车,见到数日不见的斐公子,笑意盈盈道: “你今日不用去学院吗?”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坐到斐公子同一侧。 远处目睹这一幕的云旗:姑娘家家的,这般不掩饰自己心思真的好吗? 斐公子知道白拂是个不喜欢扭捏的性子,并没有觉得唐突,身体却下意识躲避,他不动声色压下动作后微微一笑,“今日正好休沐。” 白拂狐疑地看斐公子一眼,“你方才是不是后退了半分?” 斐公子:“......”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他叹口气,主动牵起白拂小手,温声道: “是我的原因,我会改。” 白拂不是没听出对方不愿深谈的态度。 但斐公子先前三番几次这般,实在很迷,白拂早就想问了,不愿意这么含糊了过去,追问道: “你什么原因?” 斐公子唇角抿直。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半晌,见白拂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只好艰难开口: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习惯与女子靠太近”,不想白拂误会,又补充一句:“你不一样,刚才我只是...没做好准备。” 白拂蹙眉凝思片刻,“有女子伤害过你?” 斐公子沉默。 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 结合那日被下药的事,白拂瞬间懂了。 她在心里问候一遍那女人后,反手握住斐公子的手晃了晃,道: “知道了,我会给你时间适应,你顺其自然,不用太勉强自己。” 瞧白拂刚才那架势,斐公子本以为白拂还会问是谁伤害了他,没想到她突然主动结束这个话题,还反过来宽慰自己,不由得有些错愕。 “你...不生气了?” 白拂笑。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心口不一,行为让我很困惑。” 说着她松开斐公子的手,俏皮道: “在你心里真正适应前,也不必刻意这样,不然我也会不自在。” 嘴上这般说,那俏皮小模样却像是在说反正有损失又不是我,你慢慢适应。 说完她起身坐到车厢另一边,笑嘻嘻做了一个保持距离的手势。 斐公子忍俊不禁。 心头所有的沉重这一瞬间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席南驾车去了城北郊外。 那里有一片迎春花林,红红白白黄黄,远远看起来很是壮观,路边停着不少马车驴车,看样子都是恋人好友相约来赏景。 “真好啊” 白拂与斐公子不远不近漫步在花林中,神情颇享受地感慨道:“春天终于要来了。” 说着她摘了一小枝迎春花别在自己耳朵上,转身倒退着走,侧头问斐公子: “怎么样?” 斐公子浅笑道:“好看。” 白拂意味深长地又问,“人好看还是花儿好看?” 斐公子:“都好看。” 白拂哼了一声,“难道不应该是人比花娇?” 斐公子忍俊不禁,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是,人比花娇。” 两人走到一处颇繁茂的花树下,席南已经提前做了布置,一块大毯子上放了好些吃的喝的玩的。 白拂看到惊喜地哇了一声,脱鞋直接踩了上去坐下,随手拿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冲着一个方向挥了挥手,夸道: “席南费心了。” 这才知道自己又暴露的席南:“......” 斐公子弯腰将绣花鞋摆好放到一旁,然后也坐到边角的茶桌前,拿起几个罐子让白拂看。 “我带了你平日爱喝的茶,今日想喝哪一个?” 因为面前都是甜食,白拂点了苦丁茶,刚好中和甜味。 然后一边看斐公子行云流水般的煮茶,一边问起特殊科考的事。 “我问了云旗,她说往年考题若有了更好的应对法子,也可以献计,若被选中可以直接跳级进入最终考试是真的吗?” 斐公子撩起眼皮看白拂一眼,“若你答应成亲,可以直接跳过整个考试。” 这是事实,不过-- 白拂嘻嘻一笑,反问道: “你已经喜欢我到了非我不娶的地步?” 斐公子倒茶的手一顿,问得如此直白,竟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要谁对我负责,也不要谁给我交代,我只和非我不娶的人成亲,我们才刚交往,谈这些为时过早,等你到那一步再说吧。” 白拂柱着下巴悠悠说道。 斐公子这才跟上白拂的思路,道: “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白拂挑眉,想起云旗那日说斐公子在门口纠结犹豫的事,以及斐公子对女子有阴影,短促笑了一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可不敢随便信,还是要好好考察再说。” 斐公子:“......” 今日的阳光不错。 白拂吃了点心喝了茶,然后将垫子挪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躺着晒了会儿太阳。 因为她拿右手挡住眼睛,斐公子注意她的手环,“这是何物?那日晚上我看到这东西会发光。” “我的传家宝。” 白拂道,说着她摸了摸手环感慨,“不管我走到哪里,它都会跟着我。” 斐公子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个盒子递给白拂,“这个送你。” 白拂夸张哎呀一声接过盒子,“还准备了礼物呀?” “是一对,一个送你。”斐公子状似随意说道。 白拂打开盒子一看,是个环形玉佩,小小一个,有很复杂精巧的花纹,系了红绳,白拂笑: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你的那一个呢?我看看。” 斐公子从脖子里将自己那个掏出来。 果然和白拂这个是一对,白拂这个原本是镶嵌在斐公子那个里面的,构造很巧妙,合在一起不突兀,分开也不会显得单调。 白拂注意到他的那个红绳有些年头了,而自己的是新的,不由问道: “我这个原本你也一直贴身戴着?” 斐公子嗯了一声。 白拂再次好好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觉得很喜欢,二话不说挂到了脖子上,塞到衣领里拍了拍,“谢谢,我很喜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道是因为近日太忙睡眠不足,还是因为阳光太好照得太舒服,亦或者因为斐公子陪在一旁她心神皆宁,不知不觉她居然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看到斐公子在一旁看书,她身上搭了一块毛毯,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侧身看斐公子,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你知道你的侧颜很完美吗?” 语气说不出来的感慨。 斐公子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知道”他淡淡说道,“所以你往日写字偷懒时会盯着我看。” 白拂作惊讶状:“所以你果然是故意的!” 这男人果然有偷偷魅惑她! 斐公子否认:“没有,只是凑巧发现。” 白拂才不信,语带威胁道: “快说,是不是故意的??” 斐公子不说。 白拂直接上手去挠痒。 力道没控制好,斐公子直接被扑倒在垫子上。 两人正有些懵的空档,一个人忽地凭空出现,一手一人,利落将两人分开。 白拂:“......” 斐公子:“......” “席北退下” 斐公子握拳在唇边尴尬地咳了两声后说道。 白拂一脸懵。 “这个新小暗卫是个什么情况?” 面对白拂三观破裂的表情,斐公子只得解释道:“席北的任务是阻止任何女子接近我。” 白拂:“......” 那我以后要接近你还要得到他批准? 斐公子似是看透她的心思,道:“以后不会了。” 白拂问道:“你到底有几个小暗卫?” “你不知道?” 斐公子一脸古怪反问道,“你不是总能轻易发现我的暗卫?” 白拂满头黑线。 她只能发现在她面前露过形,又被她定位的暗卫好不好! 截止到目前她只定位过席南和元子泰的一个暗卫。 “到底有几个?”她又问道。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常跟在身边的有十人。” 白拂倒吸一口凉气。 她居然只知道席南一个! 白拂忍住问他还有多少不常跟在身边的想法,沉默下来,半晌叹口气幽幽道: “我怎么感觉你的身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怕是日后会不得安生啊。 “嫡姐是皇后,父亲位列三公,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斐公子如实相告。 白拂长长哦了一声。 她想到这男人出身不凡,但没想到如此不凡。 眼珠动了动。 所以,他是皇帝一派的,上次居然为了帮她放弃对付摄政王的机会,这...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她忽然语气复杂地问道。 “斐家嫡子,曾经当过国子监祭酒,后来辞官游学”斐公子看白拂一眼,“我不参与他们的任何斗争与争夺,你无需忧心。” 白拂道:“但是你上次帮了我...” 斐公子浅浅一笑。 “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不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参与党派争斗,但愿意帮助一切利国利民的事?”白拂试图再次确认立场。 斐公子点头道是。 两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谁都没说话。 两人都在等对方说话。 最后白拂叹口气感慨道: “仙女好不容易来到人间,只想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你若想和我在一起,最好有这个觉悟。” 斐公子忽地笑了。 他躺到白拂一旁,主动的,挨得很近,道: “好,我陪仙女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因为白拂是侧着身子,手柱着脑袋,斐公子这一躺,从白拂角度就是斐公子在下,很近,近到她稍微一动,就能想怎样就怎样。 但她没有。 那日的事,事后想想有些太冲动太本能了。 她抵抗不了月色下的斐公子,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她自制力杠杠的。 她板正身子躺了回去。 斐公子唇角抿直。 莫名有些失望是怎么回事? “哎,你叫什么?”白拂突然问道。 以前都叫他斐公子,想想还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呢。 “斐子宴”斐公子回答,又问: “你呢?” 白拂忽地想起小思说斐公子到处找杜十娘的事,顿时笑得不可开交,半晌才道: “白拂,这次是真的。” 只有这个名字是真的她。 斐公子不明白白拂笑什么,但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嘴角不自觉也带上笑意,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斐公子将打听到的特殊科考消息说给白拂听。 “十月开考,开考前两个月开始可以到国子监参加集训,也可以不参加直接去考试,你是什么想法?” 白拂古怪扫了斐公子一眼。 “现在才四月,还有不少时间,需要现在做决定吗?”她问道。 斐公子点头。 “路途遥远,早些做准备也好。” 白拂听出来了点意思,她重新支起脑袋,“你不会是想去元都陪我考试吧?不过去考个试,你...” 后面的话白拂没说完。 因为斐公子突然伸手过来。 白拂乖乖没动。 斐公子笑了笑,将白拂头上的一片花瓣拿了下来,问:“我如何?”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一笑对她有多大杀伤力! 白拂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个人陪自己去考试也挺好。 “没什么,我还没去过元都,想早点过去到处转转。”白拂说道。 斐公子略作沉吟,点点头道,“好,准备的事交给我。” 下午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刻意地找话说,一个看书,一个看景,倒也自在。 到了云旗家门口,听席南说到了,白拂起身就要下车。 斐公子喊住她: “你忘了东西。” 白拂忙回头在车厢里扫视一圈,又在身上摸了摸,钱袋还在,摘的一束花也还在,有些疑惑问道: “没有啊。” 斐公子示意白拂坐回来。 白拂照办,仰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斐公子。 艾玛。 这家伙是终于开窍要主动一回了吗? 今日两人全程都规规矩矩,说实话,总感觉怪可惜的,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斐公子将她插在耳边的花取下来,道:“好了,去吧。” 白拂:“......” 云旗还没回来,听管家说开业仪式一结束就去程四娘家了。 白拂突然有些可怜程四娘。 翌日一大早黄秋阳突然早上门来,一同来的还有黄灵儿。 “小白,灵儿说她有话必须要亲自与你说。”黄秋阳一脸无奈道。 白拂请了两人到她的小院叙话。 婢女上了茶点,白拂一边摆弄桌上那束用水养着的迎春花,一边等黄灵儿开口。 黄灵儿今日是来道歉的。 那日回去后她缠着爹爹娘亲得知了事情始末,也从黄秋阳那里知道白拂为了救他们家做了那些事。 她是真心诚意想道歉。 但不知为何,看到白拂一副有话快说的姿态,她有些来气儿,迟迟开不了口。 黄秋阳给黄灵儿递了个眼色。 黄灵儿先是哼了一声,接着低低快快说了句抱歉。 白拂撇黄灵儿一眼,有些不明白这家伙这般勉强还特地找来干嘛。 但是她也不想继续就这件事攀扯,淡淡道一句: “过去的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黄灵儿杏眼一瞪就要拿话反驳,这时婢女慌慌张张进来传话,说云旗小姐在外面闹事,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白拂倏地起身朝前院走去。 黄秋阳与黄灵儿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白拂在门口遇见急匆匆要出门的孙先生,加快脚步跟上问道:“知道怎么回事吗?” 孙先生沉着脸。 “她将程四娘的夫婿一条腿打断了,程四娘夫家将她告到了衙门。” 白拂:“......” 白拂对着跟上来的黄秋阳兄妹道一句你们先回去,自己则上了孙先生马车,朝府衙而去。 白拂与孙先生在一间临时关押房里见到狼狈不堪的云旗。 “到底怎么回事?” 孙先生先是打量云旗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后沉声问道。 云旗其实有些怕孙先生严厉的样子,只好如实道来。 但是说着说着她又激动了: “程四娘夫君是个混蛋,他四处留情就算了,还打程四娘,这种混蛋没打死他都是便宜的。” 白拂听了一会儿,去找了府衙负责办案的官员询问缘由。 负责此案的官员姓曹,是个捕头,也是他接到报案后去将云旗押回来的。 “这位姑娘” 曹捕头捂着半边脸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本是人家宋家家事,人家媳妇儿都没怎滴,云姑娘非要去掺和一脚将事情闹大,我等也是依法办事啊。” 曹捕头的脸是在拉扯时被云旗误伤的。 因为知道云旗是虎啸镖局的,他没敢怎滴。 白拂问道:“宋家具体告的什么?” 曹捕头道:“告云姑娘蓄意挑起纷争,蓄意伤人,按照大业律法,要杖刑五十,徒一年。” 白拂蹙眉: “是男方在府中与姨娘通奸,被女方发现,女方出言提醒,后被男方出手施暴警告,云姑娘与女方是好友,因为打抱不平才帮忙出手,是不是应该酌情处理?” 曹捕快一愣。 “什么通奸?女方并未提及此事啊!” 白拂微微眯眼,与孙先生对视一眼。 又与捕快确认一些细节后,白拂回到云旗关押室。 “你跟程四娘真的是好友?”她神情古怪地问道。 云旗已经被孙先生教训得没有力气激动了,闷闷道: “自然是了,当初去元都路上我受凉生病,别人都怕被我传染,只有她衣不解带照顾我,这样都不是好友是什么?” 白拂叹口气。 “可是她没有跟府衙说她夫君与姨娘通奸之事,这样就变成你伤人理由不充分,要接受五十杖刑与一年徒刑。” 云旗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 白拂继续道: “我问过了,按照大业律法,若程四娘夫君被判为奸夫,是重罪,你的行为勉强可以算打抱不平,殴打他人致伤的罪名虽然不会变,但会酌情减免轻判。 若程四娘夫君只是殴打谩骂妻妾,哪怕妻妾因此自尽身死的,男方也是无罪,而你就是施暴凶手,该有的惩罚一个都少不了。” 云旗不信。 “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 “但事实就是官府的人不知道通奸一事,我要求他们去查了,但查不查得到就不知道了。” 云旗都呆了。 显然没有料到她心目的好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坑她。 白拂也有些无语。 大业国的律法,对女子严苛无比,对男子却极其宽厚。 一样的通奸事件,若犯事的是男方,只要不被人抓奸在床当场激情砍杀,几乎都能找到法子脱罪。 现在的情况对云旗相当不利,唯一办法是想办法让宋家主动撤掉状纸,私下和解。 “程四娘夫君与姨娘通奸一事,你是听程四娘说的还是亲眼所见?”白拂将云旗从惊讶中拉回来。 云旗苦着脸: “自然没有亲眼见,是程四娘告诉我的,程四娘丫鬟找我过去是,程四娘已经被她夫君打得鼻青脸肿。” 所以云旗在听了程四娘的哭诉后气愤填膺,陪了一晚上,第二日恰巧程四娘夫君一大早特地来警告程四娘不要多嘴,被躲着屏风后的云旗听到。 后来程四娘又被扇了一巴掌,云旗攒了一晚上的怒火蹭地就冲到头顶,一时没控制住动了手。 “所以,你觉得程四娘是怕夫君被判重罪,所以选择沉默。”白拂总结道。 云旗虽然不愿意相信是这么一回事,但事实容不得她反驳,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曹捕头的人很快回来了。 “白姑娘,去宋家查过了,他们全家一口否定有那种丑事,还说要加告云姑娘一个污蔑之罪。”曹捕头说道。 白拂问道: “程四娘怎么说?” “程四娘也说没有通奸,不知道云姑娘为何会这般说。” 白拂呵呵两声。 “程四娘说话时没有心虚闪躲?” 曹捕头摇头,“白姑娘,去问话的回来说一切正常。” 哟嚯,还是个演技派。 白拂想了想,直接去找了徐知州。 徐知州已经听下人禀告,看到白拂过来一脸头疼模样,“白姑娘,这事真不怪我不帮忙,云姑娘确实不占理。” 不管是因为什么打人,云旗跑到别人家里去打人的行径都越界了。 从府衙出来,白拂看到黄秋阳的马车在府衙门口候着,走了过去。 “你们怎么跟过来了?”白拂问道。 黄秋阳已经用他的渠道打听到一些消息,将一张纸递给白拂: “这是宋家的一些情况,也许对你有用。” 白拂眸子一亮。 第203章:孺子可教 纸上记录的是宋家的家庭构成与产业情况。 宋家祖上是官宦人家,宋老爷子是告老还乡的高官,有两个儿子都在朝中任职。 留在白麓镇的事宋老爷子的幺儿,宋三爷,因为不擅长为官,留在家中当个富贵老爷。 程四娘的夫君是宋三爷的次子,叫宋玉泉。 宋玉泉是个风流公子,平日没什么正经活儿,与他爹一样喜好呼朋唤友吟诗作对四处留情,靠着程四娘的丰厚嫁妆每日在外面风流快活。 白拂着重看了宋三爷的姨娘,原本想从中看出些端倪,却发现宋三爷有十几房姨娘,年轻的就有四五个。 云旗只听说程四娘夫君与姨娘通奸,却并不知道是哪个姨娘。 白拂顿时有些头疼。 目标范围似乎有些大啊。 再看宋玉泉,他自己也有两个姨娘,还有一个即将进门的未婚先孕的表妹,生活已经够滋润了,怎么还想着去招惹他爹的姨娘呢? “你打算如何做?”黄秋阳问道。 白拂将手从太阳穴上拿下来。 “能怎么做,先想办法将云旗保释出来啊,一个大姑娘家被关在那种地方,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 “怕是没那么容易”黄秋阳道,“宋家有权有势,估计官府不敢明目张胆放人。” 这时孙先生从衙门走出来,看表情显然没有好消息。 白拂宽慰道: “事情总会有破绽,回去再想法子吧。” 白拂回了趟小溪村,直接去学院找了斐公子。 当听说白拂要借上次那个小画家暗卫去宋府捉奸时,斐公子嘴角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要知道席北可是龙鳞卫,他女朋友居然让一个龙鳞卫去捉奸? 而他居然还同意了?! 席南一脸同情地看向席北,幸好他的画上次被嫌弃了。 最后席北生无可恋地被白拂带走了。 待白拂离开,斐公子又去了课室,小思小亮在门口巴巴等他,“真的是小白来了?她说什么了?” 小白几乎从来不在上课时间来学院,小思小亮觉得她今日突然回来,还找来学院,必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他们说。 可惜斐夫子不让他们跟着。 斐公子淡淡道:“没事,只是来借东西。” “借什么东西?” 小思不依不饶问道,她觉得很有可能是借钱,又道: “我也有钱啊,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借?要找爹爹你?” 斐夫子给两个小家伙使了个赶紧进去上课的眼色,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拂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四处张望。 一上车,她都还没来得及给席北定个位,这家伙就凭空消失了。 若不是她问话有人回答,她简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逃跑了。 “哎” 白拂小声喊一声,“你擅长作画?上次踩我马路的人就是你画的?” 暗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白拂自动忽略对方情绪,高兴道: “那太好了,你若看到他们幽会,一定要把场面仔细画下来,除了脸,身上有什么特征,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鞋,一切能证明身份的细节都要好好画。” 席北:“......” 我可以不搭理你吗? 将席北送到宋家院墙外,白拂便回了云旗家与孙先生碰头。 “关押的地方已经做了打点,应该不会吃多大苦头。”孙先生神情无奈道。 白拂点点头。 “宋府那边我已经安排人监视,现在只能等他们露出马脚了。” 话虽这么说,但白拂并没有真的一心等消息。 晚上她潜伏进了程四娘屋子。 程四娘还没睡,正在梳妆镜前抚镜自艾。 昨日的伤,加上今日新添的伤,她脸上的伤痕更加显眼,她不想看到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那怜悯的表情,将他们都遣了出去,自己一个人暗自垂泪。 一副我见犹怜的悲惨模样。 “你是哭你自己,还是在哭你的好友呢?”屋子角落突兀地传出说话声。 程四娘一愣,随即惊恐看向一个方向,“谁?” 白拂穿了夜行衣,还带了假面,换了声音。 她从角落走出来,不答反问道: “我就想问问你,一个为你打抱不平的好友,你舍得害她?” 程四娘不动声色松口气,淡淡道: “你是说云旗?我没有害她,害她的是她自己,我求她不要冲动,但是她不听。” 白拂打量女人神情好一会儿,居然看不出破绽,忍不住蹙眉。 “若不是你告诉她你夫君通奸被发现后暴打你,她会替你气愤,替你冲动?” 程四娘不悦道: “我夫君没有通奸,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污蔑我家!” 说着作抹泪状,“亏我当她是好姐妹,居然这般害我相公。” 白拂:“......” 若不是她充分相信云旗人品,怕是真要被这女人给忽悠住了,瞧瞧那眼泪,跟自来水似的,说来就来,收放自如。 白拂忽然想,古代深宅大院的女人都这么心机深吗? 屋内安静下来。 见对方先是淡定,义正严词,现在又哭得稀里哗啦,白拂还真有一瞬间怀疑云旗是不是喝多了记岔了瞎编故事。 难怪官府的人来一趟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这种看过各种影帝级别戏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你为何被暴打?”白拂问道,“又为何将云旗请到你家里来陪你一整晚?” “我夫君打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程四娘嘲讽一笑,道: “我心里难过需要找人倾诉,认识的朋友中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成亲,所以请她来陪陪我,以往也都是这么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白拂一时不明白这嘲讽一笑是笑她问题奇怪,还是嘲讽自己被打的事太丢人。 又或者都不是。 因为她似乎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得意。 对,就是得意。 得意被夫君打很光荣? 白拂觉得这女的莫不是神经了? “那你觉得云旗是为什么突然暴打你夫君的?以往你喊她来倾诉她也没有这般动手吧?”她想了想,又问道。 程四娘对着镜子,歪着脑袋,似是真认真想了想,而后郑重道: “我猜那是因为她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我被打,然后自以为是又喜欢逞英雄的性子就压不住了?” 白拂心里瞬间哔了一百只狗。 “那你夫君为何一大早来打你?难道一大早又喝多了?” 云旗说宋玉泉并不是个时时刻刻会打人的人,只会在醉酒后残暴打人。 程四娘蹙眉不悦道:“我不是跟官府的人都说了吗?夫君来找我说迎娶表妹规格要按正妻的来,我不同意,他生气了就打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云旗为何会知道与你夫君通奸的是他父亲的姨娘?”白拂冷不丁给人下套。 程四娘却是一脸不解神色,大有与白拂探讨一番的架势: “我也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论漂亮年轻,我夫君的姨娘哪一个不比父亲的姨娘强?我夫君犯得着去找父亲的姨娘通奸?” 语气里满是自豪。 “你没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兴许你相公就是觉得那个女子更漂亮呢?”白拂一副我很懂男人的表情,“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有时候就是不一样。” 程四娘神色变了变,不过只是一瞬,很快恢复戏精本色,死咬主题: “不会的,我夫君不是那样的人,他要看上哪个女子我都大大方方给他抬进门,他又不傻怎会去偷人。” 白拂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这就是你不懂男人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程四娘这次怒了。 “不就是野花比家花骚一些,那点伎俩谁不会?!再说,我夫君才不是你这般肤浅之人!” 说完不管不顾又哭了起来,还边哭边骂云旗嫉妒她陷害她污蔑她,老女人都容易有这种变态心理之类的话。 白拂离开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若说她来之前还在怀疑程四娘在说谎在演戏,这一番沟通下来,她更倾向于怀疑这个女人脑子出了毛病。 她买通守卫潜入云旗的关押室,将今日程四娘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然后云旗也是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程四娘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地说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白拂呵了一声。 “宋府现在难不成还有两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云旗不说话了。 半晌她喃喃道: “但程四娘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聪明漂亮又大方,喜欢帮助人,看到受伤的猫啊狗的都会送吃送喝...” 白拂毫不留情地打击云旗: “要么是她演技太好,要么是你太傻,没有其它原因了。” 白拂让云旗仔仔细细将昨日程四娘说的每一句话都复述两遍。 果然没有关于那个姨娘的任何信息,而且从云旗的描述中得知,程四娘昨晚还有一丝和离的决心,准备早上就去跟那臭男人摊牌。 不过白拂怀疑这是在云旗一个劲儿地将别人夫君往死里骂后,程四娘产生的间歇性不坚定动摇,不足为据。 “不对” 白拂细细品了云旗的话后说道,“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她同意夫君娶表妹为平妻,第二次却说她不打算让夫君娶表妹为平妻。” 云旗歪了歪脑袋。 “我有这样说吗?” 白拂:“......” 云旗很马大哈地摆摆手,“哎呀,她哭得死去活来,说话翻来复去的,我也被她搞晕啦。” 白拂的牙槽在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到底哪个是真相?”她翻着白眼问道。 云旗:“应该是不希望的吧,哪有人真心甘情愿给自家夫君娶媳妇儿的,程四娘也是被逼无奈才同意的,心里能乐意才怪。” 之前云旗提过程四娘的事,白拂没往心里去,只好再问一遍: “谁逼她了?怎么逼的?” 云旗:“宋玉泉成婚两年,一直没有子嗣,两个姨娘也没有孩子,偏偏表妹有了,宋家上下都高兴得跟捡到金子似的,程四娘哪里敢说个不字。” 白拂摸了摸下巴: “家里的女人都没孩子,说明这宋玉泉很可能自己有问题,表妹怀孕他怎么知道孩子是他的?” 云旗一愣。 显然她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古代不孕不育都怪女人,有几个人敢将不行的罪名安到男人身上? 别说按个罪名,就是想也很少往那个方面想。 “可程四娘说她夫君很厉害的,一晚上好几次呢。”她说道。 白拂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看着云旗: “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程四娘跟你说这个?” 云旗顿时红了脸。 “哎呀,人家明年也是要嫁人的,总要有个人教这些...” 云旗的小将军来信回来说明年会回来,云旗一直巴巴等着呢。 “那一晚上几次啊?”白拂凑近压低声音问道。 云旗:“......” 搞得好像你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 她凑近小声道:“听说七八九次呢。” 白拂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骗人的吧?” “真的” 云旗信誓旦旦,就好像是她亲眼见过一般,“每次那啥程四娘第二日都起不来床呢。” “那也说明不了啥,一夜九十九次都不一定能生孩子。”白拂道。 云旗惊讶了。 “你还见过一夜九十九次的?” 白拂一巴掌拍在云旗后脑勺上。 “这个是重点吗?!我意思是说再厉害也不一定能生孩子!” 云旗兴致缺缺哦了一声。 “那谁知道,反正他跟表妹偷偷好,然后表妹有孕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外面传来咳嗽声。 是被买通的看守提醒时间到了。 白拂扫视一眼虽然简陋但也整洁的关押室,“你就好好在这里反高官点脑子再出来吧,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疏漏的,明晚我再来。” 她走出关押室,出了衙门,就看到在附近一棵大树下的斐公子。 看到白拂出来他递了个眼色然后上了马车。 白拂随后也上了马车。 “你怎么来了?”白拂问道。 斐公子深深看她一眼,“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白拂嘴角弯了弯。 男朋友还挺贴心,不错不错。 看时辰不早,天上又飘起小雨,白拂没有回云旗家,带着斐公子去了镇上的德天阁。 她将今日的事于斐公子毫无保留地说了。 “所以你是想先找到与宋玉泉通奸的姨娘,拿到证据后逼宋家撤下状纸?”斐公子思索着问道。 白拂点头,道: “不过我估计他们近期会很谨慎,怕是没那么快露馅。” 斐公子想了想问道: “程四娘是如何发现...的?” 斐公子实在不愿意说出那两个字。 他也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与人探讨这种事。 白拂道:“说是去给老夫人请安回屋的路上,无意中撞破的。” 斐公子起身招来席南,吩咐几句后席南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你跟他说什么了?”白拂好奇问道。 斐公子回过身,神色无波道: “我让他去引蛇出洞” 看到白拂在揉脖子,他轻声道:“你今日四处奔波,去歇着吧,有了消息我告诉你。” “原来我男朋友这么厉害啊!” 白拂确实觉得今日用脑过度,笑嘻嘻给个甜枣就去洗漱准备歇息了。 这里她虽然不常来,但数学隔几日就会让人来打扫,她有几套换洗衣服常备在这里。 但斐公子没有换洗衣服怎么办? 白拂打算去问问,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正在听席南报告的斐公子。 等席南离开,她才走过去,“这么快有消息了?” “不是”斐公子道,“他是来说一声安排好了。” 白拂便不再多问,看着白公子道: “这里没有你换洗的衣物,你有带吗?” 斐公子点头,“马车上有。” “那你去洗吧,水给你倒好了,我去给你拿衣服。”说罢白拂不给斐公子机会说什么,朝外边走去。 等她回来时,院子里已经没了斐公子的身影,她的屋子浴室传来水声。 白拂进了屋,将衣服放在浴室门口。 “放在这里了,你自己拿...放心吧,我不会偷看你的。” 浴室里没有声音传来。 白拂出去帮斐公子整理客房,那是以前巴格小亮住的屋子,他们搬去小溪村后一直空着。 她换上了新的被褥床单枕头,又烧好了蜂窝煤,才回到自己屋子。 斐公子已经洗好穿了衣服出来。 这是一套很居家的宽袖大袍,纹路很复杂,一看就很贵,衬托得斐公子更加诱人。 一想到宽大衣袍下的福利肌... 白拂吞了吞呼之欲出的口水,撇开目光道: “你屋子收拾好了,去歇着吧。” 斐公子看她一眼,轻轻嗯一声朝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 白拂心里一窒。 紧接着听到斐公子道一声晚安后脚步再次响起,很快门被从外面带上。 白拂叹口气。 什么嘛。 她到底在期待啥? 这晚白拂做了个很稀奇的梦。 梦里是各种各样的斐公子,横着的,竖着的,躺着的,坐着的... 半夜惊醒的白拂无语地捶了捶自己的鸡窝头。 啊。 原来你期待的东西这么多! 太邪恶了! 天蒙蒙亮,白拂起来打算给斐公子做个早餐,却发现斐公子已经不在屋里。 桌上有个纸条,说他有点事先回小溪村,晚点会再过来。 自己一个人就不太想做饭,她收拾好出门去了云旗胜。 掌柜的看到她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进了包厢后说道: “白姑娘,我们东家虽然有时候稀里糊涂的,但这种大事上她不会这么傻,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云旗胜掌柜已经知道云旗的事,但只是一知半解,因此忧心得不得了。 “不要急,我们都在想办法,这事还有转机。”白拂简单解释道。 掌柜的诶诶诶应着,知道自己不好多问便说道: “那个程四娘,来过咱云旗胜几次,东家总说她这好那好,但我看她不像个好的。” 白拂哦了一声。 “为何这么说?” 掌柜说:“有次店里生意太好,没有空包厢,她带着一位姑娘来铺子吃饭,非要我给她腾出一个包厢出来,还说若不照做她就要去东家那里告我们一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掌柜的想了想道: “约莫半月前吧...伙计进去时听她问那位姑娘这里的酸口合不合口味,那姑娘说要是再酸点就更好,后来还让厨房做了一份更酸的带回去。” 白拂没get到这句话的重点。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道。 掌柜解释:“伙计进进出出几趟,听到不少话,听两人话里话外意思,那姑娘有了身孕,但那姑娘又没有梳妇人头,而程四娘似乎很喜欢那姑娘,不停说以后会如何对那姑娘好,要给她添嫁妆之类的话...总之很古怪。” 白拂第一时间想到宋玉泉的表妹。 她当即让席北去弄份宋玉泉表妹的画像来,席北很快回来了,白拂将画像拿去给云旗胜掌柜看。 掌柜看了后点头道:“就是这位姑娘。” 程四娘与要跟她抢夫君的表妹关系这般好? 白拂想不通。 “也不算不合理” 晚上斐公子听了白拂的话后客观说道,“程四娘是大妇,她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笼络她相公的心。” 白拂意味深长看斐公子:“你觉得合理?” 斐公子本只是就事论事,此刻敏锐察觉白拂语气变化,顿了顿补充道: “对宋家可能是合理的。” 白拂笑了笑,“你猜我要是程四娘,会如何做?” 斐公子莫名从白拂的笑中体会到一股寒意,无奈扶额,片刻后语气宠溺道: “放心,我追求的也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拂笑得真诚了一些。 “看来我家男朋友最近没少钻研唐虎虎,孺子可教。” “你一个小姑娘,怎会懂这些?”最近确实没少钻研,斐公子不否认,看了白拂好一会儿幽幽问道。 晚上白拂换了女装,头发就那样随意披散在身后,烛火下小脸看起来说不出的稚嫩,但说的话...就挺凶的。 白拂露出一个更凶的表情。 “如果我是程四娘,会将渣男渣女暴打一顿,然后休书一封把渣男给甩了,一个人去过逍遥日子。” 斐公子低低嗯了一声,带着笑意,“我帮你一起打,然后陪你去过逍遥日子。” 白拂愣了会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样一面,顿时觉得新鲜极了。 “刚发现你还有诙谐的一面。”她笑道。 斐公子又低低笑了一声,这时外面传来打更声,他抬眼扫一眼窗外,“二更了,早点歇着吧。” 第204章:一切有我 送走斐公子后,白拂躺在床上将云旗案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得不说,古代案子真不好查,调查取证难,碰到演技高心机深口才好的犯人,分分钟只有被忽悠的份。 加上云旗这个马大哈,只顾着气愤讲义气,啥有用的信息都没提供。 简直了。 宋家已经放出话,说宋家世代饱读圣人书,家世清明,绝不接受如此低劣的栽赃污蔑,势必追究到底,绝不和解。 白拂突然产生一个疑惑。 宋家这种在乎名声的家族,事发后为何不将事情捂好,反而任由事情闹到了官府? 总不能是因为相信自家人肯定没问题,觉得闹大了也不怕吧? 不应该啊。 绯闻哪怕澄清了,对当事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负面影响,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不是更好? 想到这白拂睡不着了。 她起身打算去与斐公子继续探讨探讨,看下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它隐情。 她打开门,见斐公子暂住的屋子灯还亮着,走过去正要敲门,门就从里被打开,斐公子披着一件外袍站在门口,目光轻柔问道: “睡不着?” 白拂点头,将她刚才琢磨的事情讲了。 “我猜宋家那边肯定做好了万全防备。”末了她说道。 斐公子笑,“你就是想这个想得睡不着的?” “我想得不对吗?” 白拂从对方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把控全局的底气,觉得这家伙肯定知道了些什么,于是虚心问道。 哪想斐公子摇摇头,不疾不徐道: “没有什么对不对,我们要的也不是一个对错。” 白拂:“?” 斐公子继续解释: “无需费心管宋家如何想,如何防备,既然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这事就很好办。” 好办不至于,但听男朋友意思是能办好。 白拂瞬间不纠结了,思忖着点头道: “那就好,这方面你比我懂,这事就麻烦你了,云旗一个姑娘家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影响名声,还是要尽快。” 斐公子点头,顺手拿过一件外袍披在白拂身上,“放心,一切有我。” 翌日,席北送回来一本画册。 画册里是宋玉泉昨晚疯狂与他父亲一个姨娘那啥,意外被程四娘捉奸在床,然后程四娘疯了似的拿刀将两人给捅了。 再然后,宋府上上下下都被动静引了过来,连曹捕头也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赶了过去。 这一闹,宋玉泉奸情被坐实,程四娘一番撒泼哭闹将那日真相揭露,众人知道冤枉了云旗,不等宋家人去撤状纸,官府那边因为人证物证齐全,直接开始走程序放人。 白拂:“......” 男朋友这一招也太利落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真相揭露,恶人自招,官府取证,冤屈洗刷...一气呵成,直接省了用证据胁迫宋家撤状纸的步骤。 绝! “没有秘诀,人多好办事而已。” 斐公子对上白拂钦佩的目光,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 白拂听明白了。 看来这次男朋友为她出动了不少暗卫,这才保证事情能一环扣一环顺利展开。 又欠了大人情呢。 白拂也压低声音,“谢谢我就不多说了,回头补偿你。” 斐公子看她一眼,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白拂拿起画册想再仔细看一编,刚翻开,画册就被斐公子拿走了。 “云姑娘很快会被送回家,你不去接接她?” 白拂眼睛盯着那本册子。 哎呀。 真的好像有七八九次的样子呢。 她刚才只顾着看情节,都忘了数了! 斐公子不动声色将册子拿到身后,“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被这个污了眼睛。” 好吧。 不让看咱就谈点正事吧。 白拂问道:“宋玉泉胆子也太大了吧,风头上居然还敢毫无顾忌乱来?” “我让人将他父亲母亲请出了府,然后让人模仿宋玉泉的笔迹将姨娘引到一间屋子。”斐公子淡淡说道。 白拂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哪个姨娘?” “上次你说程四娘是在从老夫人回屋的路上发现的,席南查到那条路上只有四个姨娘的院子,其中一个有七个月身孕,一个一月前回了娘家,只剩下两个姨娘在家,席南给两个姨娘都留了话,只有一个姨娘去幽会了。” 这样啊。 那是这个姨娘无疑了。 果然断案得靠信息量。 白拂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那他们也不一定有疯狂那啥的胆子啊,加上宋玉泉一条腿还伤着呢...”她想到什么,顿时神情古怪看着斐公子,“给宋玉泉下药了?” 斐公子没有隐瞒,点点头。 上次从翡娘屋里搜出来的颤声娇正好用上了。 白拂嘀咕一句:“原来是药效啊,我就说呢。” 斐公子微微眯眼,“你说什么?” 白拂妙变脸,“没什么没什么,哎,那程四娘曹捕快也是被你的人引去的吧?程四娘发疯时说了什么?” 席北册子里最后一页的字迹被人抹黑了,白拂想着可能是席北写错了想重写来着,结果没来得及。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少儿不宜,你不必知道。” 白拂:“......” 突然更想知道了怎么办? 如斐公子所说,云旗很快被放了回来,只交了些罚款,不用受刑受罚。 一起回来的还有八卦。 “程四娘真的疯了,路上一直在嚷嚷,说凭什么自家相公跟别人可以六七八九次,和她只能三四次” 白拂:“......” 哦,原来斐公子不让她听的是这个。 这确实太劲爆了。 古代原来女人之间还比这个啊。 “哎,你说她怎么知道别人六七八九次的?难不成她每次还亲自去数啊?”白拂神情古怪道。 云旗白她一眼。 “这还用亲自数吗?通房丫头,守夜婆子都看着呢,第二日就传得整个后院都知道了。” 白拂哭笑不得。 说好的古人保守呢? 这简直都要开放到外太空了! 白拂还有一事没想通。 “云旗胜掌柜说程四娘带着宋玉泉表妹去过你铺子,关系好像还挺好,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喜表妹进门,为何还要带人出去吃喝,好生伺候?” 这事云旗也是第一次听说,她想了想道: “我想起来了,程四娘曾经说过宋玉泉与表妹只一次就有了,她会不会觉得表妹一次比她三四次还要惨,所以打算迎进府里给她垫底?” 白拂:“......” 我在认真和你谈事情,你却还在一本正经跟我聊八卦,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既然云旗回来了,白拂也就懒得追究了。 她欢欢喜喜回了小溪村,让大丫给斐公子熬了滋补的汤送过去。 “这两份是给谁的?”斐公子看着另外两个盒子问道。 白拂嘻嘻一笑,指了指两个方向,“给席南席北压压惊,这次多亏了他们。” 斐公子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他这两个龙鳞卫是彻底暴露了。 白拂从斐公子书房出来后直接翻墙回了自己院子-- 她现在可不想碰到斐公子他娘。 走在白拂身后的斐公子看到她倏地消失在眼前,还愣了愣,待看到那边刚走出门的斐老夫人,便明白过来。 他神态自若地走过去打招呼:“母亲不再多躺几日?” 斐老夫人由仆妇搀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不了,下月就要回元都了,范老大夫说多走走恢复快些。” 斐公子蹙眉。 “母亲急着回去时为案子的事情吗?” 斐老夫人顿了顿,试图转移话题: “你这院子太小了,散步都挪不开脚,过几日好点我先搬回郭家村的宅子里吧。” 斐公子想了想道:“容儿子先问问范老大夫意见。” 范老大夫自然是没意见。 他巴不得斐老夫人赶紧搬走,免得逮住他就问东问西,烦都烦死了。 “丫头!” 前一秒还在暴躁范老大夫在看到白拂的一瞬间,秒变和善仁慈小老头,“你终于回来!” 白拂嗯一声,脚步没停,拿着饲料去了马棚。 范老大夫跟了上来。 “我近日学了兽医,可以给你的马看看。” 白拂哦了一声。 “那您看看它这样不显怀正常吗?” 范老大夫查看一番,“马一般怀胎11个月,骡子就不知道了。” 白拂其实也不知道。 “估计跟马差不多吧。” “什么跟马差不多?”马棚门口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白拂与范老大夫齐齐转头看去。 白拂背光,他们只看到门口一个高大背影。 范老大夫正要问你谁啊,就听白拂起身高兴唤一声郭六郎你怎么回来了! 见一个小姑娘这般高兴喊自己名字,郭六郎愣住: “你是谁?” 白拂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女子,嘻嘻一笑换了男声道:“你猜?” 郭六郎:“!!!!!!” 小四儿从铺子回来时,便看到杵在院子里呆若木鸡的郭六郎,他不敢靠近,绕了好大一圈问坐在院子石凳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郭六郎的小思小亮。 “他怎么回来了?在院子里杵着干什么?” 小亮嘻嘻一笑道:“他受了点刺激。” 小思摆着小手指:“是受了两点刺激。” 小四儿不解,“啥刺激?” 小亮道:“一是得知小白是女子,而是得知他送的马和驴有崽了” 小四儿怜悯地看郭六郎一眼。 那确实够他杵半天的。 白拂走出来,见郭六郎还是半个时辰前的那副模样,有些无语地说道: “你到底是没法接受我是女子,还是无法接受你的马要生崽了?” 郭六郎缓缓转过头来。 “都没法接受。” 白拂摊手,“但这是事实,你只能接受。” 郭六郎看着白拂无赖的模样半晌,道:“本来有很重要的事情来跟你商量,现在我脑子有些乱,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白拂直接将郭六郎拖进了书房。 “说吧,什么事?”白拂直接将郭六郎按坐在桌前,给他到了茶,“来,喝这个压压惊再说。” “力气还是这么大,我有点相信你曾是个男人了。”郭六郎道。 白拂瞪他一眼。 “别婆婆妈妈的,快说啊,是不是和新石油火炮有关。” 郭六郎点头,将他马不停蹄跑回小溪村的原因说了。 “你是说摄政王让改良石油火炮的人亲自去贺家工坊指导制造?”白拂听完蹙眉问道 郭六郎也是一脸严肃。 “说是那人主动要求的,我怀疑此事有蹊跷,特地来问问你意见。” 白拂摸了摸下巴。 “你若反对,你觉得摄政王那边会同意?” “同意倒是不难” 郭六郎道,“但若真的她的石油火炮更好,我们会失去一次改良的好机会。” 白拂直接将从斐公子那里拿来的设计图递给郭六郎。 “事关重大,我没敢放在信里,这就是新的石油火炮设计图,我看过了,确实改良得很好。” 郭六郎一脸诧异接过图纸来看。 如今他也是个行家,一看便知道其不同凡响之处,他琢磨了一会儿道:“既然有了图纸,我们干脆拒绝那人来工坊?” 白拂想了想。 “不,你让她去,这样我们这图纸才能洗白,但注意不要让她看到太多工坊的秘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从白拂家出来,郭六郎准备回郭家村,谁知在白拂家门口碰到他爹。 “爹,你怎么来这里?”他诧异地问道。 郭老爷也是一脸懵,“你不是在安州吗?” 两人又进了白拂院子。 郭老爷是为上次喻姨娘闹的事来道歉的,“那是个误会,一直想跟你解释,但我来找你几次你都不在...” 郭六郎又是听得一头雾水。 等他搞明白前因后果,满头都是黑线-- “喻姨娘是眼瞎了吗?怎么会误会您和...”他看一眼白拂,好吧,确实挺漂亮,但这年龄差,能误会也是想象力挺丰富。 白拂不以为意摆摆手。 “我知道是误会,郭老爷不必特地过来解释。” 郭老爷忙笑嘻嘻道,“那和我家铺子合作的事...” 白拂道:“那日喻姨娘在我面前闹了个没脸,加上以前我的伙计去你家煤铺子还被管事威胁过,这合作怕是不容易,郭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郭老爷赔笑脸。 “以后铺子的事不让喻姨娘管了,我直接管还不行吗?”顿了顿,“管事也换了!” 白拂转头问郭六郎: “你有何事的人选吗?你爹说这些铺子都是你娘的,以后要留给你呢,人手安排什么的你也上点心。” 郭六郎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他问白拂:“你的人借我几个,我也给他们开高月钱。” 还不待郭老爷反应过来,白拂爽快答应了,“行,那就借你几个人吧,你可别亏待我的人。” 一起演戏演出了默契,郭六郎毫不犹豫快速应下。 白拂这才看会郭老爷,“具体怎么合作我再想想,我的人先送去郭六郎的铺子熟悉熟悉状况,郭老爷有意见吗?” “啊,没,没,没意见。” 两人一对一答太流畅,郭老爷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应下了,心里想着不管怎样先将合作敲定就好。 可第二日,等数学带着两个账房两个管事去铺子时,郭老爷傻眼了。 他找到郭六郎:“这就是你说的借人?” 账簿和管事都换成别人家的,那还是郭家的铺子吗? 郭六郎淡定道: “无碍,这些人原本管黑宝石的账,顺便帮咱管管,我也算东家,他们不会亏了我。” 白拂上次从郭老爷那里拿到账本就给了数学,一查猫腻不是一般多,白拂提前问了郭六郎意见。 郭六郎这次回来有不少重要事要忙,也懒得一个个去对质揭发,直接选了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食铺还好,主要是煤铺子,先前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和白拂一样,担心以后猪队友又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郭老爷早上被喻姨娘一番闹腾,本来是找儿子来兴师问罪,一听说是黑宝石的人,眼睛一亮: “那以后咱铺子也能卖蜂窝煤吗?” 郭老爷狗起来是真狗,郭六郎表示这个爹实在没法看了。 “这个就不要想了”他说道,“除非郭家愿意将铺子的收益大部分分给摄政王。” 郭老爷立马不接话了。 那还是不要了。 贺家被吸血吸得有多惨,他昨日已经旁敲侧击得明明白白。 别看现在贺家的煤卖得好,但跟被拿走的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人家贺家好歹有祖上传下来的矿,郭家有啥? 罢了罢了,还是安安分分喝点肉汤罢了。 他郭老爷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郭六郎不动声色倪了自家亲爹一眼,果然按照白拂的说法,一句话就能搞定他爹。 不过。 话说回来。 那家伙是如何做到这么了解他爹的? ... 郭七郎被喻姨娘的哭闹吵得在家待不下去,打算今夜去学院住,刚走出门,就碰到回来的郭六郎与郭老爷。 “爹,大哥”郭七郎行礼喊道。 郭老爷嗯了声,看儿子一眼,“这么晚要去哪里?” “家里不清净,我去学院读书。”郭七郎扫一眼郭六郎,意味不明地说道。 郭六郎和这个弟弟不熟,打完招呼后本没打算多搭话,听到这话视线转回来淡淡扫了一眼。 原来这个弟弟跟他娘一样,喜欢话中夹话。 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看向郭老爷,“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影响家里清净。” 郭老爷瞪了郭六郎一眼,正要说话,门里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女声,“你一回来就气哭我娘,不是影响家里清净是什么!” 说话的是郭九娘,小姑娘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乍唬唬冲出来对着郭六郎怒目圆瞪。 “九娘!” 郭七郎一看妹妹这样,知道她是来为喻姨娘打抱不平,急忙拉住她示意她不要乱说。 妹妹还小,不知道家里那些铺子其实是郭六郎母亲嫁妆。 但他是知道的。 妹妹说话不过脑子,可不能让她在这里乱说话坏了母亲的多年盘算。 他也不喜欢母亲那些盘算,但母亲确实是为了他们兄妹,这些年里里外外操心劳累也是事实,他作为儿子不能跟母亲对着干。 可惜他低估了郭九娘的撒泼劲儿,郭九娘挣脱开他,冲着郭六郎喊起来: “你不喜欢这个家,为何还要回来?” “你一回来就抢这抢那!可知道这些年母亲花了多少心血在上头?” “你宁愿便宜了外人也不让家里人落到好,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郭六郎面无表情听着。 郭老爷脸都黑了,“住嘴!” 他气呼呼对郭九娘喝了一句。 郭九娘愣住。 “爹爹你也变了”半晌,她满脸不可置信,“你居然吼我?” 郭老爷面上闪过一丝懊恼,他确实很疼爱这个女儿,平时呵护得不得了,但今日确实太不像话了,“快给你大哥道歉,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这是你大哥的家,他怎会不喜欢?” 郭九娘气急了。 “喜欢?喜欢也没见他常回来!回来也没见他一个笑脸,骗鬼呢!还帮着外人对付我娘,简直不是个东西!” 郭七郎捂住郭九娘的嘴,眼神警告。 郭九娘瞪大眼睛回视,扒拉开他的手,“瞪什么瞪?二哥你也是,母亲不过是伤心多说了几句,你就不耐烦要走,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体谅娘!” 郭六郎抬脚走到郭九娘面前。 小姑娘长得娇小,还不到郭六郎肩头,加上郭六郎练武身上有股匪劲儿,郭九娘感觉到威胁,心头颤了颤,不由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嘛?” 郭六郎看她好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花了我娘那么多银子培养的郭家村小才女就是这样?” 这话是对郭老爷说的。 语气淡淡,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语气里的嫌弃意味。 郭老爷郭七郎郭九娘:“???” 郭六郎说完这话就不说了,抬起大长腿进门朝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小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 那时候妹妹会给他受罚挨饿的他偷偷送糕点,会软萌萌喊他哥哥让他不要伤心,会缠着他一起玩。 后来他被送去外祖家,再回来这个妹妹就变了。 不仅对他冷淡疏离,还说话夹枪带棒,他甚至意外听到她与她娘一起说他坏话。 她说,看到他回来就心里不舒坦。 那之后他就很少回家。 因为这个家唯一对他真心好过的人也没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断郭家铺子的供应,不过是因为喻姨娘跟他哭诉,说家里多么困难,说为了妹妹以后找个好人家,需要花很多银子培养,需要备很多嫁妆... 现在想想,以前的他真的很好骗。 第205章:习惯 天气渐渐转暖,小溪村到处是繁忙景象。 这日李枣去工坊忙了,李枣爷奶亲自送鸡鸭鹅蛋来,白拂闲来无事在幼儿园带孩子玩,看到两位忙过去将篮子接过来。 “今日又这么多啊。”她笑着道。 几个孩子围过来,闹着要看。 这些鸡鸭鹅他们也喂过逗过,总觉得跟自己家的一样,亲切得很。 白拂喊来厨娘,让她将蛋拿去中午给孩子们加餐,厨娘笑呵呵拿着蛋走了。 李枣奶如今眼睛恢复了一些,不过不是很清晰,需要用拐杖或者被李枣爷搀扶着走,她松开李枣爷的手拉着白拂唠嗑。 白拂让她坐到一旁长椅上陪着说了会儿话。 恰巧卢氏喂完奶带着福娃福娇娇出来晒太阳,白拂将福娇娇抱起来逗弄。 福娇娇比福娃要小一点,但她比较能吃,又不爱闹腾,隐隐有要超越福娃的架势。 “白姑娘好像很喜欢孩子啊。”李枣奶开口问道。 白拂弯了弯唇角,冲被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的福娇娇做了个鬼脸。 “还行吧,偶尔逗逗可以,时间长了扛不住。” 若不是有卢氏几个专业人士帮忙,她可没有勇气养这些孩子。 斐老夫人在仆妇搀扶下出了院子散步,被孩子嬉闹声给吸引了过来。 这些时日她每日能隔着院子听到这样声音,问了管家,管家说旁边是村里唯一的学堂,孩子们休息的时间会在院子里玩闹。 先前她病着不愿出门,今儿个日头好,便想着出去走走看看。 她一脸王霸之气走来,隔老远看到一院子的大孩子小孩子上蹿下跳,眉心就是狠狠一蹙-- 这到底是学堂还是菜市场? 几乎没听到读书声不说,学堂矮院墙前还站着好些村里的老弱妇孺,看样子是在唠嗑闲聊。 哪里像个学堂的样子? 福娇娇终于睁开了眼,小家伙看到白拂居然甜甜笑了一个,白拂简直要被这小家伙给萌化了,于是拿话去逗她: “我们娇娇是个乖宝宝美宝宝香宝宝,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美女小可爱小棉袄。” 从旁边过的斐老夫人停下脚,不动声色瞅了一眼。 嘁。 这就美了? 比我家闺女儿子小时候差远了。 察觉到有人窥视,白拂一个眼神扫过来,发现是斐老夫人,很快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斐老夫人却抬脚朝她走来。 “这是个女娃娃还是男娃娃?”她淡淡开口问道。 卢氏几人虽然没见过斐老夫人,但也知道斐公子母亲住了过来,此刻都猜出是谁,深觉有被斐老夫人的王霸之气场给震慑到,没敢吭声。 李枣爷也淡淡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女娃娃”白拂不咸不淡答道。 斐老夫人哦了一声,又看向被卢氏抱着的福娃,明显也是个女孩子模样,便道: “这个也是你的娃?” 白拂嗯了一声。 斐老夫人似是不解,唔了一声,困惑道: “双生子长得不像啊。” 因为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白拂又说都是她孩子,斐老夫人便以为是双胞胎。 白拂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并不答,继续逗弄福娇娇。 斐老夫人见这小妇人丝毫没被自己的气场影响,说话也不冷不热的,心里隐隐不悦-- 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和这些村妇说话可谓是自降身份,又和蔼可嘉了,这村妇居然没有诚惶诚恐,还这个态度? 她不动声色打量白拂的衣着。 只看一眼,她愣住了。 虽然款式有些怪异,但明明是元都才有的上好丝绸料子! 一个小村妇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 这时福娇娇尿了,白拂与李枣爷奶打声招呼,又对一直没走一脸古怪看她的斐老夫人一众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起身和卢氏往自己院子走去。 斐老夫人目送白拂进了院子,这才恍然回神。 看来管家说的那个小有名气的德天阁主人,就是这个丫头。 中午斐公子回来了一趟,白拂刚坐到桌前准备吃饭,看到他颇为诧异。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她让罗金氏添了副碗筷,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后问道。 斐公子道谢坐下来,罗金氏卢氏识趣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斐公子打量白拂,确认她心情不错后说道:“我母亲过几日便会离开,麻烦你多担待几日。” 白拂哦了一声。 “也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她淡淡道,“虽然我不喜欢她对小思的态度,但既然是你母亲,我会留几分面子...嗯?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特地回来一趟吧?” 白拂回忆了一下上午短暂的碰面,没有什么值得他特地回来一趟的地方啊。 白拂投去询问的视线。 斐公子拿起筷子帮白拂加了一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后温声道: “我母亲我了解,她说话语气不太好听,我担心你心里不舒坦,回来陪陪你。” 白拂弯了弯唇角。 “原来不是担心我欺负你母亲啊。”她意味深长道。 斐公子微微一笑。 “不担心,你若欺负人,必定是有人做了什么先惹到你。” 白拂夸张地捂住胸口。 “啊,怎么办,我以前觉得你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原来说起好听话嘴这么甜!” 斐公子:“这就算好听话了?” 白拂点头点头。 “嗯,你再多说几句听听。” 斐公子:“......” 两人吃完饭,斐公子又去了学院,白拂则回屋睡午觉,醒来后去了书房琢磨怎么和郭六郎家的食铺合作。 郭家铺子的厨子擅长做各种面食,这个传统不能扔,但适当改良还是很有必要。 白拂决定试试香酥烤鸭,不过不是单独做一道菜,而是像现代烤鸭一样做成流程套餐,并且有专门的人负责展示切片手艺。 晚上白拂开了个小宴,郭六郎应邀来吃饭,白拂向他展示了一遍流程。 郭六郎对经营食铺没什么想法,单纯觉得好吃便应下了。 吃完饭他俩去了书房商量事情。 这次郭六郎回来除了问石油火炮的事情,还有几件大事要做。 一是视察这边的煤铺子看有哪些是安州那边可以借鉴的,二是王监事介绍一家饶州官窑用焦煤,他要去与那边协商具体事宜,三是关于种痘。 最后一件大事则是回来相亲。 郭老爷从年前催到年后,他不得不回来应付一下。 “怀州痘疫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安州种痘还没开始吗?”白拂问道。 郭六郎摇摇头。 “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出发前痘牛还没到安州。” 白拂想了想道: “回头我问问齐医官什么情况,贺老夫人身子不好,还是要早点种了安心。” 郭六郎也正担心这点。 “要不你问问,能不能让虎啸镖局先送一头痘牛和一位大夫去?费用我们贺家出。” 矿上那么多人,万一痘疫爆发,怕是控制不住。 两人商量完出来时,罗锦过来了。 “刚才斐公子找过你两次。”他说道,“说若今日忙练字可以改日。” 白拂啊一声,转头对郭六郎道: “你先回去吧,明日坐我马车去,你准点在你家食铺门口等我就行。” 郭六郎拿着打包好的烤鸭走了。 下午做烤鸭搞得身上脏兮兮的,白拂先回屋洗了个澡,又将小思哄睡了,翻墙去了斐公子书房。 斐公子果然还没睡。 “是在等我吗?” 她对席南席北打了招呼,站在门口笑嘻嘻道。 “嗯” 斐公子放下书朝她看过来,像个严肃的夫子,“等你练字。” 白拂:“......”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笔开始写,写了两张看斐公子还在看书,不乐意了,“你这夫子是不是当得太容易了,每天让我自己练,那还要夫子干嘛?” 斐公子撩了撩眼皮,不答。 白拂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明明中午还给她砸了几个糖衣炮弹的男朋友,怎么到了晚上有些冷? 她放下笔走过去,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哎,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斐公子迟疑一瞬,抿唇,终是开口: “你们仙女界深更半夜可以与外男独处一室?” 方才意外看到两人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说话,很是亲密的模样,以往罗锦都未曾这般过。 男人语气清冷,不似平日,白拂想听不出来其中深意都难。 “你这是吃醋了?”她问道。 郭六郎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算哪门子外男,再说,他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斐公子抿唇,片刻后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白拂将书从他手里抽走,“不对,吃醋表现得这般明显,可不是你的风格,让我想想,什么事情值得我家子宴哥哥拿吃醋做挡箭牌...” 我家子宴哥哥。 斐公子再次抿了抿唇。 白拂摸着下巴作司索状,暗自打量男人。 忽地。 她啊了一声。 正要说什么,窗口突然传来席南的声音,“主子,老夫人过来了。” 白拂斐公子默契地对视一眼。 书房结构并不复杂,一目了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白拂眨巴着眼睛看斐公子。 斐老夫人敲响门后好半晌儿子才来开门,她指了指身后婆子手上端的汤水,“刚做的药膳,对身子好,你也喝点。” 说着就要进书房,却发现儿子站在门前没有动,两只手还扶着门,古怪看儿子一眼: “怎么,如今连我的汤也担心下药?” “不是” 斐公子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鼻梁,“有些不舒服,打算看完最后一册书就去歇息了。” 听说儿子不舒服,斐老夫人面上一惊,“先前吃了什么?” 斐公子道:“请范大夫看过了,让禁食一宿。” 既然范老大夫看过,斐老夫人也不再坚持,嘱咐几句就要离开,忽地她敏锐地感觉儿子身子一僵,面上有些不自然,忙停下脚紧张问: “怎么了?要不要让范老大夫再来看看?” 斐公子摇头,神情无波道:“无碍,母亲快去歇着吧。” 斐老夫人带着仆妇离去,走了几步回头狐疑看了两眼。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关上门,斐公子看着门后笑得捧腹又不敢出声的某小女人,有些无奈。 白拂笑够了站直身子,将刚才一直被她拽着逗弄的大手轻轻往身前拉了拉。 “开个玩笑而已,生气了?” 明明轻轻一动就能撇开的手,此刻却好似被胶水粘住一般,这一拉,斐公子整个人被她拉到身前。 察觉到男人的迁就,白拂笑得得意: “好吧,我错了,不该逗你,我允许你亲一下当补偿。” 斐公子呵了一声,目光幽深盯着白拂,“你确定这是补偿我?” 这般说着,手却没有松开。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个小女子的靠近,甚至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悦情绪在心尖滑过,酥酥麻麻的。 他不是迂腐扭捏的人,既然已经认定眼前是要娶之人,一切都可以试着迁就。 白拂神情认真,点头:“嗯,就是补偿你!” 四目相对。 两人沉默着僵持片刻。 最后不知是谁先妥协。 也不知道是谁补偿谁。 山间响亮的蛙鸣下,仔细了听,隐隐有羞羞的声音响起。 月亮羞得躲进云层,席南席北也羞得恨不得自戳双目双耳,一个跳跃隐到了夜色里。 良久,白拂摸着斐公子结实有力的腹肌,不害臊地笑了。 哟嚯,这好腰,可以再加一百分! 这场恋爱着实不亏。 斐公子隐忍地握住白拂在腰上留连的小手,暗暗咬牙道: “够了吧。” 白拂摇头,佯装撒娇: “不够不够,再摸摸嘛!” “再摸明日就成亲。”斐公子吸口凉气后羞恼道。 白拂秒住手,翻着白眼撇着嘴儿: “扫兴得很。” 斐公子眯了眯好看的眸子。 “成亲怎么就扫兴了?成亲后让你光明正大看不好吗?” 白拂狡黠一笑:“不好,不刺激。” 斐公子:“......” 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翌日,白拂在郭家食铺门口接到郭六郎时,被好一阵抱怨。 “你家的辰时太阳当空照啊?” 白拂懒得搭理他,闭目养神。 等到了镇上,白拂直接将铺子导游的活儿交给云旗,自己在一旁恍恍惚惚地偷懒。 没办法,昨日练字到很晚,回去又熬夜给郭六郎写计划书。 “哎” 云旗用手肘拐她,挤眉弄眼,“你怎么像被狐狸精勾掉了魂一般?” 白拂叹口气。 哪里有什么狐狸精。 明明是能看却吃不到的古板大白兔。 见白拂不答,云旗也没多问,说起另一件事。 “我昨日去见了程四娘,她给我道歉来着,说她是被宋家威胁的,宋家担心事情闹大家丑外扬,若她不妥协就要休了她,我这边她曾经托了她公公去衙门打点,不会让我吃太多苦头,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大事化小。” 白拂翻了个大白眼,都懒得评价了。 “是啊,她好善良,你快原谅她继续和她做好闺友吧。” 云旗讪讪摸摸鼻子。 说实话,当时她听完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差点就动摇了。 后来还是孙先生将她给骂醒了。 衙门人家打点没打点咱不清楚,但她害怕自己被休怕自家家丑外扬,就不怕你名节被损嫁不出去? 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做好了万全准备,最后却因为自己忍受不了自家男人与别人苟且,发了疯似的将人捅得半死,这时候咋就不怕被休不怕家丑外扬了? 说来说去,在程四娘的心目中,你云旗的名节、你云旗的委屈都没有她自个儿的那点陈谷子烂芝麻委屈重要! 为什么说是陈谷子烂芝麻委屈? 经调查,宋玉泉与父亲姨娘的勾搭早在成亲前开始了,宋玉泉娶了夫人和两房姨娘后,两人不仅没断了关系,反而更加频繁了。 这事程四娘成婚半年左右就知道了,后来娶的两房姨娘其实也是她张罗的,为的就是不让宋玉泉去找父亲的姨娘。 可惜都没有用。 那日被云旗伤了后,为了让程四娘帮自己,宋玉泉承诺以后不再去找父亲姨娘,可这话还犹如在耳,两人又厮混到一起了。 程四娘隐忍一年有余的怒火瞬间集中爆发,这才有了后来激情捅人的一幕。 姨娘当场暴毙,宋玉泉重伤昏迷,程四娘被衙门关押起来,到现在宋家都没想办法将她弄回去。 按照大业律法,捉奸在床杀人者,罪可恕。 但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说如今她回不了宋家也回不了程家,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是她跟云旗说的。 白拂撇撇嘴,不做评价。 “哪能啊,我就是跟你说说,我又不是个傻的。”云旗讪讪说道。 她一开始实在是无法接受曾经心目中好友会变成这样,但一件件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参观完铺子,晚上孙先生设宴款待郭六郎,顺便将焦煤业务接洽安排妥当了,第二日郭六郎和孙先生要去王监事介绍的官窑,他也留在了云旗家。 郭六郎安顿下来洗洗都准备睡了,被两个偷偷摸摸溜出来的疯丫头又给拉了出去。 闲趣楼。 白拂高歌几曲回到包间,看到表情已经麻木的郭六郎不以为意笑了笑。 早晚要暴露的,索性一次性暴露光吧。 云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俊不禁道: “你不要再给他太多刺激了,他都快被你吓得不敢相信女人了。” 白拂摊摊手。 “那就对了,不要相信女人,因为女人都不懂女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郭六郎稳了稳心神道:“那个什么特殊科考,你帮我也报个名,免得我爹整日唠叨烦我。” 几人说笑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杜妈妈。 开门后杜妈妈示意白拂出来说话,白拂没多想,摸了摸脸上面具确认没露馅后跟着出去。 两人进了另一间包厢。 “杜姑娘” 杜妈妈亲热喊道,“杜姑娘许久不来,怪想念的。” 白拂不觉得杜妈妈会平白无故想她,也不绕弯,笑着道: “杜妈妈有话不妨直说。” 杜妈妈面露赞赏,“不愧是杜家人,说话做事就是利落爽快。” 白拂淡淡一笑。 “是这样的” 杜妈妈道,“想问问杜姑娘有没有兴趣教我们楼里的姑娘唱曲儿?” 有姑娘模仿她唱曲儿人气大增的事儿,白拂知道一些,但她每次来闲趣楼都是心血来潮,可不敢随便应下。 “杜妈妈,我平日不方便出来...” “明白明白” 杜妈妈料到她会拒绝,忙道:“也不用您特意教,我让姑娘们多听多学,杜姑娘到时候指点一二便可。”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 “行吧,下次来你喊几个姑娘唱我听听。” 见白拂答应了,杜妈妈喜上眉梢,“今日如何?上次杜姑娘唱的他们练了许久呢!” 白拂带着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回到包厢,云旗和郭六郎在一片奇音怪调中度过了难忘的一晚,两人最后逃也似的出了闲趣阁。 白拂意犹未尽地哼着小曲儿跟上,上了马车后见两人捂着耳朵,嘁了一声。 两个不懂情调的孩子。 还是她家斐子宴最好,听她哼歌从来不捂耳朵。 翌日,郭六郎与着云旗孙先生去忙了,白拂去找了齐医官。 听说贺家要自费运痘牛去安州,他利落答应了。 左右现在白麓镇接种的高峰期已经过了,后续要么是抗拒种痘的人,要么是没法那么快赶来种痘的,也不需要那么多痘牛候着。 而且痘牛可以培养,白麓镇不缺痘牛。 虎啸镖局的人第二日便押着痘牛先一步出发了,支援种痘大夫是郭六郎聘请的,会晚几日与郭六郎一起出发。 为了表示感谢,白拂去了趟府衙找徐知州。 送痘牛去安州不是小事,没有徐知州点头是没法操作的,齐医官特地提醒白拂去感谢一下徐知州。 白拂带了两壶好酒去了府衙。 可徐知州看到好酒眸子只亮了片刻,很快又是一幅愁苦模样。 白拂犹豫一下,还是问了: “徐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徐知州不动声色看一眼白拂,叹气道: “都五月了,天气才转暖,从年节到现在白麓镇商业都受限制,今年的税收额度怕是完成不了了。” 这个倒是真的,若不是有额外收入,德天阁受的影响也不小。 白拂道:“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种痘,限制可以适当放开了,徐大人可以搞些促进商业交流的活动,距离年底还有些时日,做得好不一定完成不了。” 徐知州道:“本官也是这般想,所以向朝廷上折子要求开放夜市,可惜...” 徐知州惋惜地叹气,神态哀愁。 白拂嘴角微抽。 就...有些假。 这演技若是在别的十七岁孩子面前,可能很真。 但白拂不是真的十七岁。 白拂莫名有些怀疑徐知州这是特地演给她看的,不由得提高警惕。 果然,徐知州见她不接话,又加大叹息力度,“若是有人向子宴献计,估计他能有法子。” 白拂认真点头点头。 “那徐大人赶紧去与斐公子说啊,徐大人深陷困境,作为好友斐公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边白拂话音刚落,徐知州忽地拳掌一击,好似刚想到天大的好主意一般,眸光闪闪看向白拂: “要不白姑娘也试着提提意见?作为白麓镇的商业奇才,代表着广大民众意愿,你的意见说不定比我这个好友更有效果?” 白拂心里呵呵两声。 当我傻啊。 你好友不答应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才不会主动让他去趟这趟子浑水。 第206章:宝藏男人 数日后,虎啸武馆第一批考级的日子。 白拂和云旗去了武馆,郭六郎也跟来凑热闹。 因为是新生武馆,为了打响招牌,云旗承诺前两个月考级不收费,吸引了不少囊中羞涩的考生。 大部分是初级入门考生。 考试规则很简单,虎啸镖局一二三级考官各若干名,与考生比较切磋,打赢相应等级便能得到通关令牌。 今日完全没有白拂这种六级高手什么事儿。 云旗也沾光地扬武扬威在武馆剪着手转来转去。 靠角落的武台上,郭六郎拉着白拂非要一较高下。 白拂应了。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退化到连她家的小狼都抵抗不了,这可不行。 郭六郎自小习武,因为背负着振兴贺家的大包袱,他练武很勤奋,从不偷懒,但他从来没有考过级。 他琢磨着,万一打败白拂,立马去旁边的天宫打一打五级高手,拿个六级高手令牌压身也不错。 可惜他白琢磨了。 白拂完全不按套路来。 出的那些招简直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差点就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自己乱编的招数! 白拂:明明有跟巴格学! 巴格:你瞎说,不要污蔑我!我一直觉得是你乱编的! 最后郭六郎被白拂反剪了手压在武台地板上,“认不认输?” 郭六郎咬牙:“不认,你耍赖!” 白拂反驳:“耍赖能赢的话,你耍一个给我看看?” 郭六郎不说话了。 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他忍! 下了舞台后,白拂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什么日子。” 郭六郎没好气道: “五月初十,明日我就要离开了。” 白拂啊了一声。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拂带着郭六郎云旗赶到天宫时,天宫已经关了门。 白拂急了,拉住门口的守卫问道: “今日不是有赌局吗?还没打怎么关门了?” 守卫淡淡撇白拂一眼,套路满满地答道:“改下月了,下月再来。” 白拂松口气。 好险,她和黄秋阳他们都押了好多银子呢! 得知郭六郎报考了特殊科考,郭老爷气得翻着白眼来找白拂,白拂表示爱莫能助。 “还不是您逼的。” 她吃着斐公子让人送来的甜果,打量着郭老爷脸上的指甲刮痕慢悠悠说道。 郭老爷察觉到白拂视线,用袖子捂了捂脸。 “这么深的印子,看样子喻姨娘发了很大的火啊”白拂道。 什么幸灾乐祸的小语气! 郭老爷气恼道: “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白拂忍俊不禁: “谁让您娶那么多的,不闹您闹谁?” 郭老爷语重心长道:“你还小,不懂,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白拂翻了个白眼。 姐的男人就不敢三妻四妾! 郭六郎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悠悠补了一句:“当初爹爹可是答应娘不会三妻四妾的。” 被揭老底的郭老爷呼气一抖: “......不过是三房姨娘,哪里就三妻四妾了!” ... “你要是敢跟我玩文字游戏,我就休了你!”白拂一边练字一边嘀咕着说給某个男人听。 今日看郭老爷那理直气壮的狗模样,她突然怀疑自己嘀咕了古代男人的厚颜程度。 无辜躺枪的斐公子淡淡看她一眼,“又没成亲,何来休夫一说?” 白拂:“......那就甩了你。” 说着她将写好纸重重拍在一旁,以作警示。 实在搞不懂小女子的脑回路,斐公子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好脾气地道: “放心,不会的有那一日。” 白拂自信一笑。 “我不是不放心,只是不想糟心,你要是有别的喜欢的人,可以直接跟我说,保证绝不留你,我们仙女界男人如衣服,断然没有与人共穿一件衣服的道理,不搭了就换一件,没什么的。” 没什么? 斐公子沉默一刻,问道: “如此洒脱,你莫不是在仙女界换过衣服?” 白拂给他一个你自己意会的眼神,唇角得意含笑埋头写字。 上辈子倒是不缺少人追求她,但她那会儿没那个心思,试着约会一两次后没感觉就散了,应该不算。 斐公子起身走到白拂跟前,白拂抬起头,英勇无畏地与男人对视: “怎的,有意见?” 斐公子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一个仙女一般可以穿几件衣服?” 白拂眨巴眨巴眼。 哎。 这个有规定? 好像没有吧。 反正没人给她说过。 “你放心,我是个有良心的仙女,不会同时穿两件衣服的。”她笑着说道。 不会同时。 但会分时。 斐公子桃花眸子危险地眯起,但面前的小女子丝毫不以为意,不怕死地补充一句: “所以你要时刻努力啊。” 不努力就要被淘汰。 斐公子笑了。 呵呵,很好。 两人又打趣了一会儿,白拂问起秦家父子,“他俩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见到人?” “你知道他们身份了?”斐公子不答反问。 白拂想了想点头,“秦十三一直不告诉我,不过我猜到了。” 斐公子点头,“倒不是故意瞒着你,秦夫子不喜别人称呼他前驸马。” 白拂哦一声。 “无所谓,还是当我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就不用守一些繁文缛节。 斐公子也是这个想法,道:“秦夫子有事出远门了,秦十三要忙着照看学院,应该不得闲。” “去哪里了?”白拂好奇。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不知。” 白拂回去后发现小思今日还没睡,乖乖巧巧趴在床上等她。 “怎么还不睡?”白拂坐到床头问道。 小思嘻嘻笑,“小白你是不是要给我当娘了?” 白拂虎着脸。 “谁说的?” “爹爹说的呀!”小思道,“爹爹还让我不要告诉祖母,免得祖母找你麻烦。” 这家伙。 都说了暂时别对人说,怎么还是说了! 不过谈个恋爱,看把你都嘚瑟得没边儿了。 白拂又被另一个关键信息给吸引住:“你祖母知道了会找我什么麻烦?” 小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不知道,估计跟以前我娘和翡小姨一样,让你天天去和她聊天吧。” 白拂:“......” 浑身一个寒颤,脑子里也有画面了-- 一个浑身王霸之气的诰命夫人高坐上首,她如小学鸡一般端正上首,毫无灵魂地聊着天气果子男人... “你祖母什么时候走?”白拂回神后问道。 小思摇头,“我不知道,祖母都不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白拂不解。 小思眸子暗了暗。 “她说小丫头不需要过问大人那么多事,到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什么话! 白拂心底对这个潜在备选婆婆越来越不待见了。 好在斐公子说不会回斐家,不然她很可能会打退堂鼓。 另一边,白拂离开后席南进了书房。 “主子,秦夫子确实去了青州,还需要继续跟着吗?” 斐公子垂眸凝思。 痘疫爆发的档口,老师执意去青州一趟,必定不是小事。 如今青州最吸引人的就是新石油火炮设计图,老师莫不是去为替长公主... 斐公子眉头紧锁。 “继续跟着”顿了顿,“不要干涉,及时传递消息即可。” “是” 五月的晚风已经有了丝丝暖意,斐公子在窗前静思许久,隔壁传来白拂喊大家吃宵夜的声音,丰神俊逸的公子终于回神,嘴角微微扬起。 但愿一切安好。 就像如今这般。 ... 翌日,郭六郎来辞行。 他这趟回来办了好些事,忙得每天脚不着地,忙完又要赶回去按照计划行事,根本没在家好好带一天。 郭老爷对此意见很多,觉得儿子是为了躲避相亲故意的。 不过在郭六郎向他承诺一定拿个自由婚配名额回来,必定不连累家人连坐后,郭老爷识时务地松了口。 郭老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贺家如今攀上了摄政王,发达指日可待,再拖一拖,以后他儿子说不定能沾光娶个官家小姐回来呢? 他压根儿没考虑过郭六郎可能拿不到名额。 为啥? 摄政王可是贺家靠山,还能不给他儿子留个名额? 就算最后没拿到名额也不要紧,他手里还捏着好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呢,到时候随便选一个都不得差。 白拂与郭六郎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好半晌才出来,出发前罗金氏拿着一个包裹出来,“这些是小姐送给贺老夫人的年节回礼。” 年节前贺老夫人送了不少年节礼过来,后来大雪封路,白拂一直没能回上礼,罗锦一直替她惦记着这些事,让罗金氏转交。 郭六郎道谢接了,转头深深看白拂一眼道: “不知道她老人家知道你是个丫头会不会被吓到。” 白拂笑。 “老夫人她哪里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倒是杏儿那边怕是会恼我。” “你知道就好。” 郭六郎一一告别,随后转身潇洒翻身上马,一骑一人很快消失在村子的尽头。 白拂不太喜欢这种送别的场面,心里闷闷的,下午给自己找了一堆事忙活。 她和巴格在幼儿园门口用木头和石头做了个非对称的跷跷板,一端下方挂着绳子,另一端上方有个可以移动的木头椅子。 然后让孩子们一个个坐上去,给他们量身高称体重。 跷跷板旁边有个板子,写着椅子在哪个位置保持平衡则代表多少斤体重,简单易懂。 “明日开始每日给孩子们加一杯羊奶”白拂一边做记录一边说道。 村里的孩子一个个瘦得不行,浑身上下看不到几两肉,白拂有点达标强迫症,觉得这样养孩子体现不出她的专业性。 幼儿园的菜和粮都由德天阁食铺统一采购,清单由李盼管着,白拂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就行。 李盼将羊奶加到清单里,递给白拂。 白拂顺手就给签了。 李盼接过清单看一眼正要说什么,旁边传来大女儿摔跤哭着喊娘的声音,她犹豫一下先去了女儿那边。 “念琴怎么了?”她细声细语问道。 李盼前夫姓禾,三个女儿分别叫念琴,念诗,念画。 最后一个孩子根本没来得及取名就要被淹死,是她后来自己取的,与两个姐姐的名字相对应。 念琴才四岁,正是好动容易摔跤的年纪。 她刚才与人撞倒摔倒了,虽然不疼,但还是奶声奶气地嘟着小嘴说这里这里疼,那里那里也疼。 李盼给她呼呼。 小家伙儿不一会儿就“痊愈”了,继续加入了疯闹的孩子中。 村里人看到了体重秤,也来排队凑热闹。 斐老夫人又出来散步。 远远看着觉得稀罕,听说能称体重,便也来也兴趣。 以往她在元都,隔段时间也会称一称,不过每次称都要坐在一个两人抬的大杆秤称板上,可麻烦费事儿了。 这么轻轻松松坐一坐,看看位置就知道体重了? 听说老夫人有兴趣,仆妇立马在前边引路朝体重秤走去。 看到一群人在排队,仆妇到没有颐指气使地让人都退让,但那些人一看到斐老夫人过来,自动就退开了。 仆妇嫌弃地看一眼简陋木椅,让婢女去拿快毯子来垫上,然后想着体重这等隐私的事,怎能让外人看? 她一个眼色,几个下人自动排了人墙,将外人都隔了开来。 斐老夫人这才姿态端庄优雅地朝椅子走去。 可好巧不巧,她才刚坐下去。 啪的一声。 跷跷板的木板从中间裂开,斐老夫人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拂去仓库拿点东西出来,抬头便看到这么个尴尬无比的社死现场,也呆了。 她冲暗处席南摊了摊手来表达自己的无辜。 她也没想到这木板这么不承重啊! 那片一顿人仰马翻。 她走过去,不过没有去扶,因为一群下人已经将斐老夫人围了个严实。 下人一边扶人一边大声埋怨这体重秤不长眼质量不好,不然怎么能将他们尊贵的夫人给摔了呢! 白拂冲村人做了个手势,村人有默契地都散了。 以斐老夫人的段位,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说脏话的。 但从她涨红的面色,白拂能想想她心中的怒气有多大。 “刚才我就发现木头有些不结实,正要提醒大伙儿来着...” 等那边下人给斐老夫人收拾完,她轻轻开口说道。 仆妇不知是怕被迁怒还是怎地,一腔怒火一股脑就往白拂身上撒,“知道不好还不拦着,还让人用,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是好心给你台阶下你没听懂怎滴? 这本来就是给幼儿园小孩子用的,你们来凑个什么热闹? 好吧,是村里人先凑热闹让你误会了,但村里人整日吃素还劳作,那小身板能和你家吃香喝辣杨贵妃般的夫人比吗? 白拂一肚子槽要吐。 但看在斐公子的面子上。 她决定忍,于是用三分和事佬的语气道: “是,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下次一定仔细坚持好了再让人用。” 斐老夫人撇白拂一眼,一言不发回去了。 晚上白拂去找斐公子时,斐公子不在书房,白拂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过来,只好打开窗户问席南。 “他去哪里了?” 席南道:“刚才范老大夫来了,主子在老夫人屋子。” 白拂惊讶。 “不过是摔了屁股,没受伤啊!” 席南不知道是不方便说还是怎的,闷闷道了句不清楚,然后不再答话了。 白拂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跟席南说等下斐公子回来告诉她一声后便回了自己屋子。 小思又没睡。 白拂问道:“你晚上去给你祖母请安的时候,有听说她受伤了吗?” 小思一脸惊讶。 “没有啊,祖母受伤了吗?” 白拂没告诉别人下午斐老夫人摔跤的事,所以小思不知道。 “那你祖母平日身子如何?”她问道,“有没有说过哪里不舒服之类?” “我祖母康健着呢”想了想又道: “但祖母以前爱说生我爹爹时吃了大苦头,伤了身子,要爹爹好好听话好好孝顺她。” 白拂:“生你爹爹时吃了什么大苦头?” “祖母说她是在一间寺庙里生的爹爹,当时很痛很痛,生了好久好久,留了好多血,差点死了呢。”小思小脸钦佩又心疼地说道。 白拂哦了一声,心道难怪斐公子是个大孝子。 等小思睡了后又去了趟书房,斐公子不在,席南席北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白拂听到斐公子屋子传来水声,知道他回屋了,身子一闪溜了进去。 席南席北去吃饭了,躲在暗处至今没露过面的席近席远对望一眼。 是拦还是不拦呢? 最后两人默契地选了后者。 白拂敲响浴室的门,“老夫人没事吧?” 里面的水声停了。 半晌斐公子声音传来,“没事,你先自己坐会儿。” 没事还去那么久! 白拂松口气,坐到桌子前打量屋子。 斐公子的屋子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除了结构跟她的一样,就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两个字,奢华,不用猜也知道是斐老夫人那边的手笔。 斐公子洗好湿着头发出来了。 白拂看去,一瞬间仿佛看到现场版美男出浴图,脑子一瞬宕机,所有的形容帅哥的词此刻全部化为一句话-- 好,好,好,好,好美! 好诱人! 斐公子拿着一块干巾子擦头发,但还是有水滴留下来,湿了白色的里衣,胸肌若隐若现。 白拂好像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斐公子正要问她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便看到她倏地起身,一眨眼的功夫,人没了影。 不走不行啊。 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兽性大发将人推倒了! 斐公子:“......” 目睹白拂秒闪的席近席远再次对视一眼。 席南席北不是说两人一那啥就一个时辰的吗? 这半炷香功夫都没到... 果然这种事不能信别人,要眼见为实! 席南吃完饭回来禀告了白拂在书房等许久的事,想了想斐公子写了个纸条让席南送去,白拂接到纸条时还沉浸在美男出浴图中无法自拔。 一个男人怎么能美好成这样?简直太引人犯罪了!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宝藏男人。 以前的他,也好看,但白拂眼里的他有点像个无趣的读书先生。 规规矩矩,柔柔弱弱,缺少情趣。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这男人行事果断,利落干脆。 柔弱? 呵呵,不存在的。 至于情趣... 似乎慢慢也被她开发出来了,如今都懂得色诱她了呢。 等看到纸条上的字,她抿唇也压不住笑意。 字条上书: 母亲装病求照料,勿担心,抱歉让你久等,下次不会了。 瞧瞧,多体贴,多懂得自我反省。 翌日,白拂特地去给斐老夫人送了赔罪礼-- 一个玻璃瓶子,两块化妆镜。 这些黄家只送了一些去宫里,还没对外公布,暂时还属于稀罕货。 还有一盒刚出炉的点心。 这次白拂走的正门。 斐老夫人在客厅里接待了白拂。 白拂关怀了几句,说着道歉的话,然后将盒子递上。 这样的礼盒白拂屋子里有几个,从里到外都是黄府准备的,盒子也是难得的金丝楠木制造。 斐老夫人一开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盒子,待看清是金丝楠木时微微一愣,却并未打开来看。 白拂也没解释里面的东西。 她相信斐老夫人是个识货的人。 斐老夫人让仆妇收好盒子,再看白拂时眼里的淡漠便少了几分。 纵使她再清高,此刻也看出这丫头的不一般了,瞧瞧她穿的吃的用的,样样不输大户人家。 住的虽然小了点,但也胜在精巧别致。 说话做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元都的大家闺秀也没几个有她这般气度。 此人不简单。 这是她此刻脑子里的念头。 斐老夫人劝了茶。 白拂笑笑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斐老夫人也放下茶杯,笑着问道: “我看姑娘带元都口音,不知姑娘夫家是哪家的?” 白拂一顿。 她带元都口音吗? 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她笑笑,直接跳过这个问题,道:“我还小,尚未成亲。” 斐老夫人和身边的婆子齐齐一怔。 没成亲哪来的孩子? 知道他们误会了,白拂解释道:“孩子是领养的,家里人多点热闹。” 斐老夫人收了收脸上的诧异,又问道: “那姑娘是哪家的?” 白拂道:“小户人家,不足挂齿。” 小户人家? 斐老夫人狐疑地蹙眉,但到底没有再细问。 非亲非故的,她无缘无故问那些有些失礼。 第207章:抢人(天涯之飘萍月票加更) 从斐公子院子出来,白拂换上男装去了趟武尊学院。 之前答应给那些学子一个月的宽限,如今也该收账了。 不巧的是,人都到武尊学院门口了,却被告知今日院长不在。 白拂觉得守门人神情古怪,很可能是在骗她。 “那你们院长什么时候在?”她问道。 这守门人就是上回放白拂进去告状那人,后来得知学院被勒索了天价赔偿,懊恼不已,一直记着白拂,于是今日见到人毫不犹豫说院长不在,也不打算告诉人院长就快回来了。 “我一个守门的,哪里知道院长大人的行踪。” 守门人理直气壮回了一句。 白拂眯起眼打量守门人一会儿,倒也没继续为难人,她勾了勾唇角收回视线四处看,最后决定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蹲守。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个男子不确定的声音,“白拂?” 白拂转头看去,是云旗的堂弟之一,云翼,之前在云家时云旗引荐过一次。 根据云旗说法,云翼是个一心学武却连她都打不过的家伙,所以白拂印象深刻。 “你怎么在这里?” 确认没认错人,云翼走近好奇地问道。 白拂眨巴眨巴眼,问道: “你姐说花大价钱将你塞进的学院就是武尊学院?” 云翼被云旗虐习惯了,倒不觉得被冒犯,点头,又问: “你有认识的人在这里?” 白拂将郁丞几人的事讲了,听完云翼脸色变了变,他将白拂拉到一旁: “你这钱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白拂不以为意。 “他已经答应赔偿,还想耍什么花招不成?武尊学院一院之长还能没这点诚信?” 云翼一副你想太简单的表情。 “这不是有没有诚信的问题,而是武尊学院真的很穷,一千五百两估计能将人家家底掏空。” 白拂惊讶了。 “有这么穷?” 云翼示意白拂看看武德学院的大门。 “这门都被踢坏了好几次了,都没钱换,你觉得呢?” 白拂:“......” 方才只觉得这门造型有些奇特,还以为是特意追求的艺术感,被云翼一提醒才发祥那些不规则的圆是用各种不同木材后来补上去了。 原来不是艺术。 是穷的啊。 其实当初她本打算索赔两千两来着。 一千两是他们蓄意纵马伤人的赔偿,另一千两则是对他们找上门闹事,踩坏马路,以及蓄谋惹事的惩戒。 最后是院长用武尊学院信誉担保,说绝不会再发生蓄谋惹事的情况,白拂才勉强同意减免了五百两。 “还有” 为了力证武尊学院真的很很很穷,云翼在自家损姐好友面前也没有什么负担,自黑道: “我这种资质,原本连武尊学院名字都不配提,现在塞了点银子就轻轻松松进来了,可见又多穷。” 白拂目光在云翼身后的几匹马上扫过,记得上次郁丞一行用来比赛的马似乎很不错,她脑中灵光一闪,问道: “你们学院马很多?” 云翼也回头看,叹口气: “多是多,但大多是以前军中退下来的马,好些状态还不如我们虎啸镖局的驴儿呢。” “怎么会?” 白拂重新打量云翼的马,“这些我看还行啊。” 云翼得意笑,“这几匹是还不错,不然老师也不会让我时不时牵出来兜风了,其它好些是受过伤的,平日跑跑还行,打仗比赛就不顶事儿了。” 白拂思忖着点头,好一会儿又问: “你们学院卖马吗?。” 云翼被问得一愣。 “你要买马?” 白拂嗯了一声,“不能打仗比赛也没关系,只要是母的就行,越多越好。” 云翼更懵了。 “学院最多的就是母马,不过我们院长可是出了名的惜马,坚决不卖马。” “为何?” “那就不知道了” 云翼进武尊学院时日不长,哪里知道那么多,只知道学院在最穷的时候都没卖马,宁愿破例招收他这样的学子换钱也不愿意卖马。 两人正说着话,有几个学生骑马从一旁路过,看到在角落低语的两人,一个学生咦了一声。 “郁丞,那不是云翼,他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郁丞痞里痞气地驾着马,闻言斜了那边一眸子,只一眼,他忽地身子坐直了身子。 “那小子怎么来了!”他略显紧张地问道。 刚才说话的学子闻言一愣,古怪看过去,待看到云翼对面是白拂时,他也慌了: “怎,怎么办?他是不是来要债的?” 这时白拂也看到几人,目光在那些人身后的一大群马身上晃了晃,她冲几人招招手。 郁丞心知躲也躲不过,冷着脸驾马而来,还不待白拂开口直接丢过来一个钱袋,“现在只有这么多。” 白拂接住钱袋,打开看了看,笑了。 一袋碎银子,估计连十两都没有。 “你们六个人,个个人高马大的,一个月就攒了这么点?”她一脸嫌弃问道。 一众人中脸皮薄的红了脸。 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郁丞哼了一声,“就当这是利息,再等一个月就能一次性还清了。” 白拂挑眉,“何以见得?” “要你管!” 一个同伴气势汹汹道,“我们的钱都在天宫下了注,下个月肯定能赚回来了!” 白拂摸了摸下巴。 “这么巧,我也下了注,你们押的谁赢?” 刚才说要你管的学生得意开口道: “自然是老剑,上次老剑放了水,以老剑真实实力,怎么会输给那臭小子?” 云翼:“......” 自家姐姐在天宫走狗屎运拿到六级令牌的事,云翼自然知道,同时他也知道白拂就是那个即将对弈老剑的人。 他偷偷问过老姐,老姐说白拂说了必胜,还怂恿他也去押白拂呢! 这几个家伙下注老剑...、 云翼在心里为郁丞几人的钱包惋惜一瞬。 “老剑什么实力?”见几人这般笃定,白拂好奇问道。 “自然是--” 那学生刚开个头猛地停住嘴。 哎? 这等机密,他为何要告诉他! 他哼一声,扭过头,“凭什么告诉你?” 白拂神情认真: “因为我也押了钱,万一输了心情不好,说不定就要给你们多算点利息。” 众人:“......” 郁丞瞪了那学生一眼,那学生自知说错话自找麻烦,讪讪摸了摸鼻子。 等不到回答,白拂不依不饶又问一遍。 郁丞担心真找他们要利息,无奈开口: “老剑真实实力远高五级,那日打输了是因为天宫有守擂规矩,他只拿出五级实力...你,不想输钱最好也押他。” 白拂回忆一番那日的场景。 难怪她总感觉老剑发挥得不是很痛快,一会儿似乎是要放飞自我,一会儿又像被什么给拉住,原来是被规矩压住了。 “你们押了多少钱?”白拂又问道。 “五百两” 云翼叹口气,这恐怕是这六个人全部身家吧? 白拂想了想,道: “我劝你们去将钱拿回来,不然怕是血本无归,到时候又拖欠我的钱可不是一点利息就能解决。” 郁丞蹙眉。 “此话怎讲?” 白拂做了个深不可测的表情,“那日的比赛我看过了,那英武帅气风流倜傥的小子也没有使全力,比老剑还厉害,老剑胜算不大。” 毕竟她自己也押着那么多钱呢。 届时哪怕开外挂,她也是要赢的! 没有第二个结果。 郁丞一行人满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不过都憋着没反驳白拂。 白拂点到为止,骑上马走了,云翼跟郁丞他们不是一路人,转身也要溜,被郁丞喊住: “你跟他很熟?” “不熟不熟” 云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我出来遛马,这人非拉着让我进去找人,我没同意!” 说着他还夸张地冲白拂背影呸了一声,“这小子,居然问我们堂堂武尊学院怎么这么穷,岂有此理!” 郁丞狐疑地看云翼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带着人走了。 云翼抹把汗。 废话。 你们已经结仇,后面估计还要结梁子,小弟我又不傻,怎么会承认。 ... 为了弥补之前因为大雪和疫情耽误的灯会,徐知州一纸令下,宣布五月十五要补办灯会,全镇狂欢三日。 这一举措得到广大商户的大力支持,一时间白麓镇主街的商户门口便挂满了各式灯笼。 镇上的德天阁也在灯会前几日重新开业了。 除了数学,其它几人都回到镇上,体育则和两个新招的村里伙计负责两边跑。 灯会当日白拂给大伙儿都放了假,一群人结伴浩浩荡荡去了镇上。 白拂因为有点事,要晚点再走,小思小亮跟着巴格阿库先走了。 斐公子留下来等她。 白拂在考虑培养一批骡子的事。 一般母马公驴结合生的骡子品种最优良,那日听了云翼话,她看中了武尊学院的母马,以及他们现成的养马场。 毕竟专业的活儿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 “你觉得如果我去跟武尊院子提合作,武尊学院会如何反应?”白拂咬着笔杆子问道。 斐公子好奇问过白拂为何不直接找他帮忙,反而要大费周章去麻烦别人。 虽然大业国的马有价无市,但他不是没办法。 白拂回答不想他因此卷入一些不愿意掺和的事情当中。 毕竟大业国的军队归属摄政王,大部分马匹都在摄政王一派手上,斐公子若是大张旗鼓去给她弄马,保不齐有些人多想后大做文章。 而且杂交这种事...古人怕是很难接受,传出去可能会影响斐公子名声。 斐公子问道:“你打算如何合作?” 白拂:“开始还是谨慎点,先选出一批适龄母马和公驴交配,繁育一茬出来观察效果再考虑后续。” 杂交不易,需要广撒网,这样才能保证一定的繁殖率。 “现在不打仗,武尊学院的马平日也闲着,不如趁机培养一批骡子出来,这样日后万一打仗,骡子能排上用场。” 听郭老爷八卦说,今年北戎那边灾情更重,坊间传言已经递国书要求大业国给予支援,若不答应只能兵戎相见。 因为有石油火炮带来的底气,白拂并不觉得短期内有战争风险。 但谁又说得准以后呢。 万一北戎也弄到石油和石油火炮,战争将不可避免。 白拂熟知的唐朝之后华国史,几乎是被草原势力压迫的屈辱史。 因此白拂对北边将持续发起战争一事毫不怀疑,骨子里有种本能的抵抗情绪。 斐公子也察觉到了。 “你似乎很肯定北戎会挑起战争。”他说道。 白拂不好解释历史,只得捡能说的说几句,“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他们狼子野心,不会消停,若不做好准备,可能会带来数百年的剥削与奴役。” 斐公子垂下眼帘凝思片刻,半晌道:“骡子果真比马匹更适用于战争?” 白拂认真点头。 “好养活,寿命长,负重大,耐力持久,运输物资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武尊学院院长爱马如痴,怕是不容易被说服。”斐公子说道,思忖片刻,“但他也不是没有软肋。” 白拂眼睛一亮。 “什么软肋?” 斐公子道:“穷” 白拂:“......”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白拂开了门,发现是慌慌张张的于婶子,怎么没去看花灯几个字就卡在嗓子眼里。 “于婶子怎么了?”她问道。 于婶子道:“李盼她婆家来抢人了,村里没人--” 于婶子话未说完,白拂已经利落拉开门朝幼儿园而去,斐公子慢一步跟了过去。 李盼今日有些不舒服,只让李山带着大女儿去了镇上,她原本打算将幼儿园收拾好后回家看两个小的。 谁知婆婆带着两个小叔子找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 上次婆婆要淹死女儿的恐惧还残留在脑子里,李盼下意识将最小的娃抱在怀里,将二女儿扒拉到了身后。 小丫头也怕奶奶,躲在李盼后面用李盼衣服捂住脸。 “你还敢问我想干什么?” 前婆婆上前一步,叉着腰,瞪着眼睛道: “让你做的事你不做了也没来说一声,倒是给自己谋了个好出路,如今没有我儿也能挣钱养家,出息了是吧?” 二女儿被自家奶奶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到了,哇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哭起来。 李盼抱着孩子,辛苦弯身将孩子拉起来,对着前婆婆不卑不吭道: “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禾家的媳妇儿,不自己挣钱养家,难不成要带着孩子去死吗?” 前婆婆瞪眼。 有一瞬不敢相信,这个以往老实本分,在她面前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儿媳妇儿,如今居然敢冲她理直气壮说话了! 她略显刻薄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果然有出息了,说话都有底气...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三个孙女都是我禾家血脉,你休想带走!” 说罢,她冲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气势汹汹上前就要去抢孩子。 “你们是谁?凭什么抢我孩子!” 几人长得人高马大,除了两个小叔子,其它李盼都不认识。 她害怕得不行,但为母则刚,她没有哭喊,只抱着孩子闪躲。 但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一番拉扯,李盼不敢得用力扯,很快两个孩子都落在他们手中。 李盼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冲上去抢孩子,却被一个小叔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开。 “想要回孩子,就去办好先前让你办的事,否则你再也别想见到孩子。” 小叔子恶狠狠说道。 这一脚踹得不轻,李盼生生后退几丈远,趴在了地上,疼得蜷缩着身子半天起不来。 前婆婆看她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怜悯之色,浑浊老眼里闪着得意。 这个媳妇出身不好,本就不讨她喜欢,还整日畏畏缩缩,连个孙子都生不出来,哪里配得上她家未来要当举人老爷的儿子! 若不是她霸占着秀才娘子的位置不让,村里的郑老爷早就将亲闺女许配给她儿子了。 现在好了,这死女人又生了女儿,她终于找到理由休了她。 郑家老爷也承诺若他们能办成合作的事,就将女儿许配给她儿子。 原本想着她要是乖乖听话将事情办妥了,她就将倒霉相接回家给儿子当妾,可谁知她不知好歹,直接撂了担子,害她被郑家夫人好一番奚落。 她居高临下看着捂着肚子嚎啕大哭的李盼,也不顾身后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沉着老脸道: “给你十日,若还办不成事,就别怪我这个婆婆磋磨他们--” “嘭!” “嘭!” 一个轻盈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两拳,在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已经落在了白拂怀中。 她转身将孩子交给于婶子,再走过去将李盼扶起来,淡淡问道: “谁打的你?” 看到两个孩子安全了,李盼终于停了哭,捂住胸口更咽着没法说话。 被白拂打翻在地的两个男人此刻已经回过神,刚才一个不防被打翻,还以为是遇到高手,再一看对方不过是个小丫头,起身骂骂咧咧朝白拂冲过来。 “臭丫头,你找死!” 白拂冷冷扫那两人一眼,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不是穿的裙子,直接一个回旋踢高抬腿将两人踢翻在地。 见自家儿子被打趴,李盼婆婆一脸惊恐,咬咬牙也要上来厮打。 白拂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刚才那番话简直欠揍,那就别怪她不尊老爱幼。 李盼婆婆是个色厉内荏的,不经打,一耳光就被扇到了地上,她歪着头扶着脸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是谁?怎敢打我!” 自从她儿子考上秀才,李盼婆婆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许久未曾被人低看过。 她都快忘了儿子考上秀才之前她家是如何穷困潦倒,是如何靠着李盼嫁妆继续读书才考中秀才的。 白拂不搭理她,转头问李盼: “还有谁打你了?” 惊诧万分的李盼稳稳心神,指了另一个小叔子,“他踢的我。” 白拂松开李盼,朝那人走去。 小叔子吓得后退几步,神色惊恐,“别,别过来。” 这哪里是个女人,简直是杀神啊! 单看她那凌厉的眼神,就让他浑身发抖,完全没了刚才的威风。 白拂朝着他肚子就是一脚,语气嘲讽道: “就你这怂样,也就只敢在女人面前耀武扬威,送去战场上就是怂蛋一枚。” 她扫视其它几人一眼。 “看在你们今日没动手的份上,我就饶你们一次,但你们若再敢出现在小溪村,我让人见一次打一次,滚。” 那几人本就是被拉来壮胆的,闻言二话不说争先恐后滚了。 白拂看着还没走的几人。 “怎么,嫌没挨够?还想再来一遍?” 李盼婆婆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 “走可以,孩子是我禾家的种,我们要带走!” 白拂示意于婶子将孩子带去院子里避避,于婶子二话不说拉着孩子走了,这糟心的亲戚,眼不见为净。 白拂趁机问斐公子: “按照大业律法,他们有权利带走孩子?” 斐公子无奈点头,“若是他家血脉,属于私产,可以随意处置。” 白拂惊讶了。 “包括杀死孩子?” 斐公子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给了白拂答案。 白拂蹙眉。 这特么还有没有人权了? 她沉默片刻走到李盼婆婆面前。 因为两个儿子也都受了伤,没人来扶她,为了提高气势,李盼婆婆只得自己站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白拂。 白拂丝毫不受影响,勾唇: “先前你们将李盼弟弟打伤,据我所知没有赔钱吧?李盼自己病了没法照顾孩子,后来为了给爹爹和弟弟治病,将几个孩子都卖给了我,所以现在孩子不属于你们家了。” 李盼婆婆瞪眼: “她,她有什么资格卖我老禾家的孩子?” 白拂翻了个白眼。 “她怀胎十月养的,她走鬼门关生的,她都没资格你有资格啊?人家吃你一口奶了吗?你又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的?” 李盼婆婆因为有个秀才儿子,在村里一直都觉得高人一等,吵起架来从来不会吃亏。 “那是我儿子的种!我儿子的种就是我的种,我怎么不能理直气壮了?”她冷笑一声反问道。 白拂忍住再给她一巴掌了结这无意义对话的冲动,淡淡道: “你儿子的种了不起啊?媳妇儿孩子这么被人欺负成这样都不敢露面,一个孬种,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嚷嚷,要是我早找个洞钻进去躲起来了” “哦,我听说你儿子是个秀才是吧?是哪个学院的?” “回头我让我家的举人哥哥去府衙问问,这样的人怎么还好意思顶着个秀才帽子给白麓镇的秀才丢人现眼...” 李盼婆婆心尖一颤,眼珠动了动。 家里就指望儿子下次考个举人回来光宗耀祖,若得罪举人老爷... 第208章:值千金 于是,李盼婆婆脖子一梗,开始狡辩: “我们今日只是想将自家孙女带回去,拉扯下失误伤了人,你却将我们都打伤,若是闹大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家举人哥哥也会被告德行有亏! 白拂才不怕。 闹去府衙有她男朋友兜着呢。 不过白拂不想跟她继续掰扯,跟挥苍蝇似的摆摆手,道: “别跟我打嘴巴官司,反正孩子已经卖给我了,你若诚心要赎回去,也行,一个孙女一千金,要是拿得出来我就还给你,没有就别在这里废话了。”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包括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斐老夫人,刚才仆妇已经给她说了外面情况。 听到白拂的话她撇撇嘴儿。 一个孙女一千金? 这古怪房东姑娘还真敢开口。 自古女子都是亏钱货,平民家给吃给喝养大就是仁义了. 谁吃饱了撑得慌去花钱买? 李盼婆婆听白拂说得这么不要脸简直气炸了。 价值千金这话她自然不信,但李盼弟弟受伤,花银子治病的事也是事实,想了想她瞪着李盼问: “你这生不出儿子的贱妇,真把孩子卖了?卖了多少钱?” 贱妇。 李盼本还念着旧情的心彻底死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瞪回去。 “我的女儿怎么就不值千金了?白小姐都没嫌贵你凭什么说不值?” “还有,我已经不是你禾家媳妇儿,我爹娘都没这么瞪我骂我,你又凭什么瞪我骂我?” “孙女从小到大没得过你一个好脸就算了,你还要嫌弃他们,淹死他们,你简直就不是个人!” “这些年我一个人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用我的嫁妆供孩子他爹读书考试,如今他考上秀才就觉得我配不上他,想休了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我不拆穿你们不过是念孩子他爹旧情,想禾家日子过得更好,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就干脆都别好好过了,这些年小叔子做的糟心事随便拿一个出来说都能毁了你们禾家!” 温顺惯了的女人发起飙来也挺吓人。 白拂欣慰地看李盼一眼。 孺子可教。 不然她一个外人都要怄吐血了。 这些古代婆婆就不能惯着! 李盼婆婆先是被李盼的一瞪搞愣住,接着又被李盼一席炸药桶似的话给刺激到。 她还以为这个媳妇儿傻,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人家心里清清楚楚! 白拂哈了一声。 “这种人渣也配当秀才,不行,我这就回去问问我家举人哥哥...啊,不对”白拂转向斐公子,“斐夫子,你是夫子应该懂这些,这样的秀才算不算德行有亏?还有资格考举人吗?” 斐公子严肃脸,“哪个学院的?姓甚名谁?” 白拂也不知道,看李盼,李盼没想到这一出,眼神闪过一丝犹豫。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走最后一步。 白拂也不为难她,“说了我也记不住,等下写给我,我请斐夫子帮忙查查。” 李盼看懂白拂递过来的眼色,点头应好。 李盼婆婆这下急了,冲李盼一个劲儿摇头,李盼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知道再吵下去对自己不利,李盼婆婆犹豫一番后带着一众糟心货夹着尾巴互相搀扶着走了。 白拂让于婶子帮忙将李盼母女送回家,自己回屋换了套衣裙准备与斐公子约会去,却被突然造访的斐老夫人拦下了。 “白姑娘是要去镇上赏灯?”斐老夫人问道。 白拂眨眨眼不说话。 啥情况这是? 斐老夫人笑道:“我也正要去凑凑热闹,白姑娘若愿意,可以与我同行。” 白拂想拒绝来着,状似无意从门前走过的斐公子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想了想,应了邀请。 两人上了一辆马车,斐公子独自一辆马车。 在斐老夫人看不到的角度,白拂冲他瘪了瘪嘴表达自己的委屈-- 她今天只想好好约个会啊! 斐公子递给她一个事后补偿你的眼神,白拂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帘子。 好在斐老夫人并不是发现了什么,也不是要跟她唠嗑,只是想套近乎然后问她多买几块镜子。 白拂爽快应下了。 见她答应得这般爽快,斐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做的铺垫是不是有些多余,但想起儿子说的话,她压下心头怀疑,笑着问: “听子宴说,这镜子是你与黄家合作的?” 白拂倒是没隐瞒。 “是,不过现在没开始售卖。” 斐老夫人眸子一亮。 “不知此物还可否与别家合作?” 白拂摇头。 “不行,我与黄家有独家合作契约,不能越过他们与别家合作的。” 斐老夫人思忖着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道:“那个透明瓶子呢?” “一样的,黄家独家。”白拂道。 斐老夫人叹口气,意味深长道: “白姑娘你与小思亲也是一种缘分,我斐家有不少产业,若有机会也想与白姑娘合作一番呢。” “好说好说。”白拂客套着说道。 白拂敢保证这真的只是一句客套话。 但斐老夫人一个眼神,同乘的仆妇将一个清单递给了白拂,斐老夫人又道: “这些都是我斐家的产业,白姑娘看看,哪些有机会合作?” 白拂:“......” 白拂嘴角微抽着接过清单。 借着车内灯光她大致扫了一眼,看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斐家果然豪横啊。 就没有他们没有涉及的行业,其中还有黄秋阳提过的药玉。 咦? 黄秋阳不说是盛家的产业吗? 怎么又是斐家的了? 到了灯会后,白拂找个机会撇开了斐老夫人,和找借口溜初来的斐公子在一家茶楼碰了头。 “难得约一次会,男朋友居然还带着娘,我白拂还真是活久见啊活久见。” 推开包厢的门,她佯作气呼呼地说道。 斐公子主动牵住她的手捏了捏,温声道: “我的错,多谢你体谅,想要我如何补偿你?” 白拂爱极了斐公子这双足够当手模的玉手,笑着用力捏了回去,“容我想想,日后再找你讨要。” 两人吃吃喝喝笑笑,空闲的功夫白拂问起盛家与斐家的关系。 斐公子道: “盛家与我外祖家是姻亲,因我嫡姐的关系,这些年斐盛两家合作比较多。” 白拂将斐老夫人给她的清单拿出来给斐公子看。 “你娘给我的,让我看看有哪些能合作。” 斐公子看了一眼,无奈叹口气道: “这里一些是丹娘母亲留给丹娘的嫁妆,一些是盛家送我嫡姐的产业。” 前夫人的嫁妆啊。 白拂忽然觉得这清单有些烫手,她将清单放到桌上,“那我还是避嫌的好。” 斐公子嘴角牵了牵,没有反驳收回了清单。 白拂瞥了斐公子一眼,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说,转移了话题。 回去的时候白拂与小思小亮他们坐了同一车,路上两个小的叽叽喳喳说过不停,白拂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神游天外。 斐公子收回清单的举动,说实话她没看明白。 是认同她说的避嫌呢,还是其它呢? 白拂直觉有其它。 因为斐公子每次提起小思娘就有些古怪,一开始她不觉得有什么,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不爽。 她撇撇嘴儿。 德行。 都说得不到的或者失去的是最好的,原来她的男朋友也不例外啊。 翌日白拂去了马球场。 今日有比赛,黄秋阳征求队友意见后一致同意白拂男装上场。 是黄秋阳的一帮朋友自己组的比赛,没什么幺蛾子,白拂打得很尽兴,结束后请一帮年轻小伙子到自己食铺吃饭喝酒。 田盱直在书铺门口,目睹白拂与一帮男子称兄道弟地走进铺子,半天回不过神。 若说她先前女扮男装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可如今恢复了女儿生还这般不顾忌,整日与男子们厮混玩闹,这... 他不由地蹙起眉头。 “简直有伤风化!”他气愤道。 走在最后的秦十三停下脚,侧头看去,见对方身着白麓学院学子服,只淡淡扫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关于白拂如今的行径,说实话他也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 但听旁人这么说,他心里不知为何觉得不大舒服。 人家爹妈都不管,关你什么事! 这是他的态度! 这也是今日上场前白拂给他的态度。 说实话,白拂这态度让他有些羞恼,他明明是好心来着! 不过后来他在场上被白拂实力碾压得没了脾气-- 有一种强者,不需要被世俗的目光束缚。 就如同他母亲那般。 他这般一想,便也觉得这事没那么难接受了。 白拂被大伙儿簇拥得太严实,根本没注意到田盱直,不过就算注意到她也不会在乎。 就如同她当初不介意田盱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一般。 “为何你对白小姐总是如此苛刻?” 书铺里的邓元白也听到田盱直的话,不满蹙眉,“既然如此瞧不上别人,又为何整日来书铺占便宜?” 邓元白这话说得不客气。 他虽然也对白拂不拘小节的言行有些不解,但他与其它大部分学子一样,选择中庸之道,觉得既然受了人恩惠,就承了人恩情,对人无需太苛刻。 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可以不来,互相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 可这田盱直也不知如何想的,来得最勤不说,还整日不依不饶地评价,他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田盱直冷哼。 “这是两码事,恩情我田盱直一直记着,但错误就是错误,为何不能说?我等读圣贤书,是为了更好辩是非判曲直,不是为了行中庸之道!” 说完他拂袖而去。 路过的阿库对着田盱直背影呸了一声。 “这家伙真晦气,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 巴格懒洋洋掏了掏耳朵,嗤鼻一笑,“小白说了,这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人的优点,他爱怎么说怎么说,不用管他。” 一群年轻人闹腾到很晚,都喝高了,白拂是被巴格给扛回去的。 半夜她口渴醒了,想起床喝口水,结果一脚踏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白拂迷迷糊糊抬头看去,咦,居然是斐公子。 她眨巴眨巴眼。 莫不是她喝多了走错房间了? 转头一看,是自己屋子没错啊。 斐公子无奈笑笑,将她扶到桌边,倒了水递过去,“怎么喝这么多?” 白拂咕噜咕噜一口喝完。 示意还要喝。 斐公子又倒了一杯,白拂又一口喝完。 喝完第三杯她才擦擦嘴巴笑着说道,“开心呗...你怎么来我屋子了?小思呢?” 斐公子看她一眼,“你回来后又唱又跳又吐,我把小思接回去了。” 白拂哦了一声。 难受得厉害,她扶了扶头,“我头晕,快扶我去躺着。” 斐公子扶着她回到床上,白拂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她今日比赛得大汗淋漓还没洗澡,加上满身酒气... 她嫌弃地拉开一些距离。 “还是我自己走吧,今日流了好多汗,别熏到你,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着她往床上一趴继续睡去。 斐公子看着她这幅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是真醉得不轻。 罗金氏早帮她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居然都不知道。 白拂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罗金氏给了烧了洗澡水,她舒舒服服泡了澡退了酒气才神清气爽地走出屋子。 今日太阳好,大家都出门去晒太阳了,白拂在门口转了一圈后准备去趟温室,没走几步被程老爷子喊住。 程老爷子被请到客厅喝茶。 白拂心血来潮将罗锦的茶具拿出来,一边学着罗锦的样子泡茶,一边听程老爷子道明来意。 最初白拂以为他是来说程四娘的事,结果并不是。 程老爷子就是单纯来找她唠嗑的,顺带问她现在有没有想成亲的想法。 白拂哭笑不得地说道: “程老爷子,您外孙在我这里没有出路,千万别耗在我这里了。” 而且人家高延都一脸严肃跟她坦白了,说自己喜欢小意温柔的女子。 程老爷子不接这话,喝着茶转移了话题。 关于程四娘,白拂本不打算说什么,但见程老爷跟没事人一般,突然有些好奇: “您四孙女的事,解决了吗?” 程老爷子笑了笑放下茶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操心也是她爹娘操心,我一个祖父能说什么?” 白拂道:“您似乎不喜欢这个孙女。” 程老爷子摇摇头。 “那你可错了,几个孙女里面我原本最疼她,可她心高气傲不听劝,非要听她爹娘的话嫁去宋家,那宋玉泉一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能落着好才怪。” 白拂啧啧两声,这话她挺赞同的,但-- “可那也是您孙女啊,总不能丢在衙门不管吧?” 程老爷子古怪看白拂一眼。 “你不知道?她被宋家接回去了。” 云旗出来后白拂还真没怎么关注程四娘的事,“他们彼此原谅了?” “不原谅如何?宋家还指望着靠她嫁妆风光体面,我那孙女还指望着她家相公回心转意呢。” 白拂:“......”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一对。 三日后,事情再次发生反转。 云旗特地跑来告诉白拂,宋玉泉表妹婚前与人私奔,被抓回来后说那孩子不是宋玉泉的,那日酒后宋玉泉没吃药根本不行... 一直以量挽尊的宋玉泉气得吐了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不过为了维持宋府的尊严,宋府另选了一个新娘凑数才不至于失了颜面。 程四娘则继续留在宋家做她的宋夫人。 “这回该是板上钉钉没有反转了吧?”白拂懒洋洋地问道。 她是真的不懂这些古代人的脑回路。 也懒得懂。 云旗见她兴致缺缺,拿出一封信递给她,“郭六郎送来的。” 白拂哦一声,坐直了身子。 郭六郎信里说痘疫在怀州已经控制不住,安州情况也不容乐观,贺家与王管事锻铁窑的人陆续完成种痘,安知州还向他借走了痘牛。 白拂看完信便去铺子找了巴格阿库阿石,说要将她的十亩地,加上旁边白鹿学院空地全部种上土豆红薯。 阿石当即回了桃花坞,打算再送一批种子来。 巴格则将村里人召集起来,花了三天功夫将去年收获的果实一颗不剩地种了下去。 忙完这些白拂去找了黄秋阳,商量走他家的医馆渠道将这些酒精卖往怀州。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写写字,看看书,谈谈恋爱,小日子过得自在无比。 若非要说让她不满意的,就是斐老夫人一直没走。 “不是说待几日就走的吗?”一日她写着字状似无意说道。 这都是好几个几日了。 斐公子道:“回元都路上有疫情,可能要耽误一些时日。” 白拂其实还想问怎么不回郭家村的宅子,忍住了。 斐公子走过来看她写的字,微微蹙眉,他实在想不明白,她明明很聪慧,为何偏偏识字写字这般痛苦? 两辈子只在作业本上签过字的白拂:科技使人退步。 想了想斐公子走到白拂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握笔手,“这里要这样写。” 白拂笑了。 这才有点谈恋爱的感觉嘛! 她不正经地侧过头,在斐公子耳边故意小声说道: “你要是早这般教我,我的字说不定已经突飞猛进了。” 伴随着说话声,女孩独有的清香袭来,带着热热的湿意,斐公子耳朵瞬间红透,面上却仍旧绷着: “认真练字。” 白拂:“你耳朵红了。” 斐公子:“热的。” 白拂哦了一声。 “那我帮你吹吹?” 说着她真的轻轻地、缓缓地吹了一小口。 不出意料,男人耳朵更红了,完美的下颌紧绷,不自在地微微拉开一段距离。 白拂抿唇笑:“你躲什么?” 斐公子目光幽深撇她一眼,没说话,却也没退开。 白拂瞬间被男人眸底翻涌的情绪吸引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此刻只想到两个词-- 又纯又欲。 摄人心魄。 作为撩拨者的她莫名心里一阵酥麻,似乎...被反撩拨了。 但看对方样子,好似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勾人。 白拂就不明白了,这男人都是成过亲的男人,怎么还这么害羞。 还不如她这个只见过猪跑的纸上司机。 “好好好,好好练字总行了吧?” 白拂收敛了一些,斐公子这才将信将疑地挪回来。 如今天气转暖,两人都换了春衫,白拂自从恢复女装后,就不再束胸,女子姣好的身材从斐公子角度一览无遗。 一开始他还能凝神静气,但被白拂刚才那一番撩拨,慢慢有些心神不宁。 加上白拂不停在那茶里茶气的一会儿绾头发,一会儿拿额头蹭蹭他的脸颊,一会儿对他含情脉脉回视一眼。 斐公子将她脑袋掰回去,强作镇定道: “成亲前不行。” 白拂打量他,玩性大起,“......那我怎么知道成亲后行不行呢?” 斐公子深吸一口气。 这小女子似乎从来没放弃让他成亲前以身相许的念头。 “行不行你不知道?” 斐公子危险地眯起眸子道。 白拂瞬间想起那日在马车上感觉到的火铁,惋惜地叹口气,谁知道是不是药效呢? 不孕不育的宋玉泉都靠着药效能六七八九呢。 关于上次中药的事,斐公子一直没说具体情况,白拂也没问。 但从他一次性送走两个备选夫人的事来看,事情铁定跟那两人脱不了干系。 白拂心中有个疑问。 一个女人这般干还能理解,两个人都这般操作... 莫不是古代男人被压抑了天性,只能靠那东西来催动? 关于这个疑惑,她问过云旗。 可惜云旗也是个雏,一问三不知,除了数次数啥都不懂,还反过来跟她讨教。 白拂也不是非要跟人那啥,但除了那仅有的几次接吻外,这个男人克制得很,顶多主动牵牵小手,从来不更近一步温存。 他俩起步就是接吻,这都交往有些时日了,白拂想着怎么也该进一步领福利了,但...呵呵。 没有的事儿。 两人在互相折磨中练了一会儿字,然后斐公子便让白拂恢复自我折磨状态,中间还出去了一趟。 等他再回来时,白拂已经走了,给他留了张纸条-- 冷水伤身,下不为例。 端着一碗宵夜回来的斐公子:“......” 女朋友脑子里每天都装了些啥?! 第209章:秘密 翌日学院休假,白拂带着小思小亮去幼儿园帮忙回来后,在院子里歇息。 食铺送了好些饭菜回来,白拂看着量挺大,于是喊了左邻右舍过来一起吃。 最近沉迷于科研的范老大夫也来了,当他看到斐老夫人也在时,眉心就是一跳。 他将白拂拉到一边儿,小声问道: “斐老夫人怎么也来了?” 白拂觉得这话问得古怪,“左邻右舍的怎么不能来?您不也来了吗?” 范老大夫瞪她一眼。 “那能一样吗?你和她儿子...” 白拂一个眼神堵住范老大夫的嘴,她警告意味满满地说道: “我和她儿子怎么了?” 关于两人的关系,范老大夫完全是自己臆测,没经证实的事说出来总有些理亏,见白拂否认,顿时有些讪讪,但还是忍不住多嘴: “那老夫人可不是个好骗的,我是怕你露了破绽。” 白拂倒没打算骗人,只是觉得现在还没到见家长的阶段。 “什么破绽?”白拂眼珠一转问道。 还说没什么! 范老大夫呵呵一笑不答,话题一转道: “前些时日那事前前后后都透着古怪,斐老夫人疑心重得很,逮着我就套话,你个傻丫头多留个心眼,别被人套了还不知。” 白拂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前些时日哪件事?” 还装! 范老大夫索性将那日郭家村发生的事简略讲了,末了还来个总结: “看起来是那个叫翡娘的姑娘给苏姑娘下药,苏姑娘又恰巧提前知道有人给她下药,然后灵机一动将自己的汤与斐老夫人的汤换了,然后斐老夫人病情加重。” 说完这句范老大夫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看了白拂一眼。 白拂蹙眉,“看起来?” 范老大夫撇她一眼,摸着胡子再次开口: “前一日也是那个叫翡娘的姑娘给我们送汤,我无意中瞧见斐公子偷偷将汤吐了出来,这说明斐公子猜到汤中有鬼,你说...他为何会知道?” “我哪里知道?” 白拂压下心中隐隐猜测,催促道: “还有呢?” 范老大夫能在宫中苟活到安全返老还乡的年纪不容易,以往的他,嘴严得跟哑巴似的,不该说的话,不该管的闲事,他从来都不会掺和。 但此刻的他,仿佛忘了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人,一脸得意主动透露机密: “然后我在斐老夫人的汤碗里验出一种叫娇声颤的烈性媚药,且分量极重,但斐老夫人体内并无此药...” “我正要说出真相,苏姑娘却突然自己招了,说她早知道翡娘姑娘蓄意害她才故意换了汤,见翡娘姑娘没有反应才喂给老夫人...” “然后府衙的人就突然闯了进来,还从翡娘姑娘丫鬟屋里搜出同样的药,一切都刚刚好,人证物证动机都齐活了,你说古怪不古怪?” 白拂:“......” 原来斐公子是这样一次性将两个麻烦精送走的。 先前小思几次三番提过,说那两个麻烦精想赖上她爹爹,怎么都不愿意走,因此白拂早就知道斐公子对人家姑娘无意,因此并没多想。 自然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戏。 不知是不是因为范老大夫描述事件的语气太八卦,她愈发觉得这个案子不简单。 里面有他男朋友手笔是无疑了。 斐公子偷偷吐他小姨子送的汤...白拂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莫不是曾经伤害斐公子的人就是这个小姨子? 她默默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头古怪看范老大夫:“那你后来为何没有说出真相?” 若范老大夫说出真相,案子就没那么快了结,斐老夫人也不用整日花心思逮着他套话。 范老大夫笑得谄媚: “还能为何?还不是为了帮你!” “斐公子中毒后不顾他母亲的病突然从宅子里消失,听说路上碰到你?”范老大夫一边说一边观察白拂表情,继续道: “然后你第二日也消失了,我就知道你们俩...” 白拂打断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嘴硬,范老大夫撇撇嘴儿,老夫在宫里什么风浪巧合没见过? “总之,我觉得那两丫头也不是平白被人冤枉,也就没有说出真相...结果斐老夫人一直怀疑我,揪着我就问东问西,你也小心点的好,别露馅。” 白拂不接这茬,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然后装模作样客套说笑着上了餐桌。 今日天气好,他们没有用餐厅的圆桌,直接在院子里搭了大长方桌,坐十几个人也够。 齐医官今日有事找范老大夫,带着几个大夫,也一起过来吃饭了。 天气转暖后秦夫子和秦十三已经搬回了学院那边,但屋子还留着,秦十三有时候也过来住住,他和黄秋阳昨日小酌喝多了,所以今日两人都在。 罗金氏给两人熬了醒酒汤,两人一脸颓废地正捧着碗喝。 白拂在两人对面坐下,捂住鼻子嫌弃道: “你俩昨天到底偷喝了我多少酒?” 黄秋阳捂着肚子痛苦道:“这酒也太烈了,早上嗓子跟火烧似的。” “烧就对了,不烧哪里是酒”说着白拂鼻子动了动,“你们哪里弄来的双喜临门?” 秦十三也是一脸菜色,“我爹藏在屋子里的,被我找到了。” 白拂帮小思小亮夹了几筷子菜,闻言悠悠道: “等你爹想起来,看你怎么交差。” 斐老夫人看一眼坐到离她最远位置与徒弟说话的范老大夫,又看一眼正调侃黄秋阳秦十三的白拂,笑了笑。 侧头对来晚一步的斐公子小声道: “这白姑娘与黄家公子倒是挺般配。” 斐公子手一顿,也看了过去。 不知白拂说了什么,黄秋阳正一脸委屈地望着白拂,表情似乎有些不满,但仔细了看,其实有一些撒娇的味道。 斐公子不知那样的笑意代表什么。 但他知道平日的黄秋阳,不会这般作态。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唇角抿成直线。 白拂察觉到视线,转头看去,见斐公子来了忙热情招呼: “斐公子也来了啊,快请坐。” 说着转头喊罗金氏,“给斐公子也盛碗菌菇汤” 罗金氏很快将汤端来。 黄秋阳也想喝,金氏又给他和秦十三各盛了一碗。 因为常在白拂这边蹭饭,几人都很自在,没有那么多客套。 可能斐老夫人气势太强,其他人都不敢靠近,于是白拂作为主人坐到了斐老夫人一旁唯一空座。 范老大夫不动声色瞥了白拂一眼,撇撇嘴收回视线闷头吃他自己的。 这傻丫头。 斐家的儿媳妇儿可不好当啊。 斐老夫人是第一次过来吃便饭,桌子又长,白拂让罗金氏将这边的菜换了小蝶,每样都单独放了一份在斐老夫人面前。 斐老夫人倒是个和气的,不停夸菜好氛围好,白拂落了个轻松,客气应对。 谁知斐老夫人突然小声问她是不是与黄家公子是一对儿。 一听这话,白拂差点噎住,无辜眨眼。 莫不是...这就是范老大夫提醒她的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斐老夫人怀疑她与她儿子,故意用这种方式套她话? “您为何会这般想?”她不动声色反问道。 斐老夫人笑,语气里满是笃定,“那小子一看就对白姑娘有意,我怎会看不明白。” 白拂下意识去看黄秋阳。 黄秋阳正盯着一盘现炸的臭豆腐眼睛发亮。 白拂嘴角轻抽。 呵呵。 明明臭豆腐才是他真爱! 她一脸古怪地看一眼对面的斐公子,斐公子却没看她,正慢条斯理地吃一根青菜,动作优雅,神情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但白拂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心情不佳! 白拂冲斐老夫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老夫人,您想多了,他和秦十三都是我的朋友,没您说的那些意思。” 斐老夫人优雅笑笑没说话。 但那表情就差写上我才不信几个字了。 白拂呵呵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黄秋阳和秦十三又回去继续躺着,斐老夫人也回去歇午了,白拂不困,决定带着小思小亮去山上玩,顺便看看能不能摘些山珍。 几人刚背上小草篓,斐公子走了过来。 看到爹爹来了,小思眼睛一亮,高兴嚷嚷着要爹爹一起去。 斐公子一脸勉为其难地应了。 几人到了山上,白拂发现不少菌菇,可惜她也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安全起见她只摘了些野菜。 她和两个小家伙负责摘,斐公子负责提篓子和装。 瞅着两个小家伙没注意的功夫,白拂凑到斐公子一旁,小声问道: “你是因为你娘的误会不开心吗?”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 我有说我不开心? 白拂看懂了这小眼神,点头点头:“就有就有。” 斐公子:“......” “爹爹爹爹,这个也可以吃吧?” 小思喜滋滋地送来一把野草,斐公子接了,没放进篓子里。 等小思又去忙活了,白拂拉了拉斐公子袖子,眨眼笑,“不要不开心嘛,我只喜欢你。” 斐公子脚步就是一顿,视线总算落在白拂白拂脸上,却沉默着没说话。 好吧,他确实觉得心尖某处有些不舒坦。 这种情绪很陌生。 但他觉得应该不是生气。 毕竟那只是他母亲单方面误会。 不过一想到母亲说的般配,年纪相仿,门当户对那些话,他确实烦躁了。 都这样说了还不满意? 白拂快速扫一眼小思小亮。 两个小家伙正埋头苦干,于是飞快在斐公子脸上啄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看着他,“虽然是你娘误会,但男朋友不开心就要哄,这算补偿,够不够?” 斐公子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惊得捂住半边脸,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可是在外面! 两个孩子还在面前! 白拂唔了一声,神情困惑,“不够吗?那再--” 话音未落,斐公子双手钳住她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压低声音道: “别闹,暗卫也在。” 白拂道:“我知道啊。” 斐公子额头青筋直跳,脖颈却有红晕散布开来,很快红透了耳尖。 男朋友这幅娇羞尊荣,白拂心里要笑疯了,觉得可爱得紧。 不知为何,他越这样,她就越爱逗他。 晚上她偷偷摸摸溜进书房,关上门还没回过身,便被斐公子咚到墙上一阵吻。 白拂差点都要窒息了。 她感觉今日的斐公子格外不同,以往的僵硬疏离统统都没有了不说,跟换了人似的,还隐隐透着一股子狠劲儿,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里。 认真,激情,失控,隐忍... 一个完美的吻应该具备的特质,一样不少。 月光下,夜风中,白拂隐隐闻到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刚刚好,让她不自觉沉沦... 最后,她脚软地瘫软在斐公子怀里,小声嘀咕: “你说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吃醋也不省着点。” 是的,白拂将他今日的异常自动理解为吃醋了,醋得没边儿的那种。 斐公子气息未平,双手还搂着女人的细腰,眸子里是未褪去的情愫。 “不是吃醋。”他轻轻说道。 白拂扫他一眼,“那是什么?” 斐公子幽幽叹口气,后退一步将人放下,顺便帮她把被揉乱的衣服拉好,这才道: “你我都这般了,你为何还不愿意成亲,还执意去元都参考?” 白拂笑: “真没骗你,在我们仙女界,成亲前要交往一些时日,确认彼此是真合适才考虑成亲。” 斐公子看了白拂好一会儿。 “怎样才算合适?” 这是个好问题。 可惜白拂其实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合适。 她又没有经验。 她只知道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即便如今身在古代,她也不想草草步入婚姻。 先好好体验一场恋爱不好吗? 至于合适不合适,她相信时间会给她答案。 白拂如实相告,“我可能需要些时日才能想明白。” 斐公子沉默许久。 最终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叹口气,问: “一些时日是多久?” 白拂道:“这也看人,快的两三个月就能成亲,慢的十年半年也不一定能成亲。” 斐公子眯眼。 “那你打算多久?” 白拂道:“怎么也得一两年吧。” “一两年?” “那一年?” “一年?” “对,不能再少了”白拂认真点头道,“我觉得一年很合适。” 这次斐公子没有再追问了,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定下了一年期限。 不过斐公子也是个有原则的。 “那以身相许也订在一年后,这之前不许撩拨。”他认真说道。 白拂:“......” 现在明明是你在撩拨我好不好! 于是,这一整晚,白拂都与斐公子保持距离-- 递水。 “等等,不要过来,就放在那里,我自己拿。” 查看作业。 “等等,我先让开。” 说话。 “哎哎,你退后点,我听得到。” 临走前白拂拒绝斐公子给她开门,气呼呼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对了,我明日要去镇上呆几日,不用等我练字了。” 斐公子伸手扶额。 这丫头气性还不小。 第二日是白拂在天宫比武的日子,白拂起了个大早,活动一番筋骨后便准备出发了。 安哥儿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白拂上了马车后发现斐公子居然在马车里,“你怎么...” 斐公子大长手一伸,将她拉过来坐下,“好了,不要耍小孩子性子,今日我陪你去。” 白拂傲气地哼了一声,但也没拒绝。 马车停在虎啸武馆门口,白拂与云旗先碰了头。 看到斐公子也跟来,云旗露出一个八卦的笑,手肘戳了戳白拂,“哎呀,比武还带家属的啊。” 白拂不理会她的调侃,歇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拿了一个面具给斐公子带上,“不能让人认出来了。” 说着给自己挑了个骚包无比的面具带着两人从后门溜了出去,交了银子进了天宫。 今日天宫里又是爆满,都是冲着老剑的比武来的。 黄秋阳与高延几人一起来了,白拂视线一扫,果然看到郁丞他们也在。 白拂在斐公子一旁小声道:“不许让席南席北动手。” 斐公子垂眸看一眼白拂,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 “你小心点,不许受伤。” 白拂勾了勾唇角,道一声放心后直接跃上了武台。 老剑早等得不耐烦了,烦躁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见是个比上次还骚包的面具时嘴角抽到飞起,不过这不妨碍他笑得合不拢嘴,“你终于来了!” 白拂很高傲地嗯了一声。 “那日你耍我一次,上次我耍你一次,咱扯平了。” 这说的是老剑忽悠她和云旗上台比武的事。 老剑好不容易等到人,不敢反驳,嘿嘿一笑,很没骨气地说道: “扯平了扯平了,所以今日能好好打一场?” 白拂摸了摸下巴,“他们都说你上次掩藏了真实实力,是真的吗?” 老剑想点头,但怕这小子又说他骗他,解释道: “不是隐藏,是被限制了。” 白拂又问:“那你本身实力是几级?” 老剑挺实诚,毫不犹豫道:“八级。” 白拂满意点点头:“那我打败你能拿个九级高手令牌?” 这... 老剑尴尬摇头,“我没有评价九级的资格。” 白拂不懂。 “评价九级要什么资格?” “要评价三百个六级才够格凭九级...” 哦,估计是为了防止高手们不为低级高手服务,所以定了这么个规矩。 “那你评了几个六级?” “两百九十个了” “那挺厉害啊” “厉害啥呀,五年才两百多个,我都快烦死了...” 看到台上两人凑到一起说个没完没了,台下的观众不乐意了。 “哎,你们到底打不打啊?” “是啊,咱花了银子,不是来看你们谈天的!” “快打啊,还等着去领银子呢!” 白拂与老剑对视一眼。 “那开打吧。” “那开打吧” 两人齐声说道。 老剑喊来管事,两人低语几句后管事宣布比赛开始。 观众瞬间沸腾起来。 斐公子目光落在武台小小身影上,眸光晦涩不明。 另一边。 人群中某个角落,高延问黄秋阳,“咱押的多少招之内获胜啊。” 黄秋阳勾了勾唇角,伸出三个手指。 高延哇了一声,“小白兄这么厉害,三十招就能搞定老剑?” 黄秋阳摇头,道:“不是三十,是三招...” 伴随着震天鼓锣声,比武正式开始。 老剑拱拱手:“小兄弟,我让你三招,免得你说我以大欺小。” 虽然戴着面具,但从身形与声音不难看出白拂是个年轻人,估计还没有及冠,年近四十的老剑觉得让三招不过分。 白拂唔了一声。 笑了。 “刚好,我想的也是三招。” 三招赔率最高。 白拂摆出动作,“那就开始吧。” 老剑稳重伸手作请。 下一秒,白拂动了。 “砰!”扫腿。 “砰!”左勾拳。 “砰!”右勾拳。 “砰!” 这是老剑倒地的声音。 方才还在兴奋呐喊的观众瞬间都呆滞了-- 不是? 不是才刚开始吗? 这就,就结束了? 管事上台查看,发现老剑已经晕过去,果断宣布白拂胜。 白拂冲台下拱拱手,跳下武台利落离开了。 等云旗与斐公子回到虎啸武馆时,白拂已经在喝茶吃点心,她将自己押注的凭证交给云旗,“顺便帮我把银子领了。” 云旗接过凭证出去了。 白拂这才笑嘻嘻看斐公子,做了个看吧我没受伤的手势,斐公子给她倒了一杯茶,“下次不许为了银子去参加这种比武,银子不够可以找我拿。” “我不是因为银子不够”白拂道,“我是被那个老贱骗上台的,后来他不服气找我挑战,我顺便小赚一笔罢了。” 斐公子眸子闪了闪。 “你刚才是如何...” 白拂做了个噤声手势,报复性地说道: “这是秘密,要等以身相许了才能告诉你。” 斐公子神情无奈,不再提这个话题。 两人没有久留,拿到银子坐上安哥儿马车回了小溪村。 两人从马车下来,正准备进白拂院子,被出来散步的斐老夫人撞了个正着。 “你们--” 看到两人一起,斐老夫人满脸诧异。 白拂心里一个咯噔,但是面上没表现出来,打了招呼后转头淡淡看了一眼斐公子。 斐公子神情无波道:“方才恰巧碰到。” 斐老夫人狐疑地点点头,见儿子好像是要进白拂院子,又问道: “今日又在白姑娘家吃饭吗?” 斐公子自然无比地点点头,“今日白姑娘心情好说请客。” 白拂:“......” 第210章:奇怪的哥哥 好吧,赢了钱确实心情好,请客就请客吧。 白拂干脆请了全村人吃饭,在门口空地上摆了二十多桌,村里人人有份。 因为食铺人手不够,白拂让郭家村的食铺也送了饭菜过来,郭老爷听到消息也跑来凑热闹。 “你这姑娘,真是嫌钱多烧的啊。” 郭老爷看着开心吃喝的一众人,痛心疾首道。 白拂吃口菜,不以为意道:“我赚的钱,我乐意。” 郭老爷摇头,“行行行,你开心就行!” 白拂在人群里找了半天,好像没看到村长爷爷,找了个人问了才知道村长爷爷病了在家里不能来,他们将饭菜给送去了。 “村长爷爷怎么病了?”白拂问乐婶子。 乐婶子眸光闪了闪,笑着道:“没事,人年纪大了容易摔跤,养几日就好了。” 白拂带着范老大夫去了趟村长家。 村长儿子不在,一个穿戴体面自称是村长儿媳妇儿的妇人开的门。 见白拂来了,村长爷爷挣扎着要起来,被白拂按住了,“您别动,让范大夫给您看看。” 范大夫坚持一番,确实是摔伤。 但村长年纪大了,可不是躺着养几日就好的事。 他开了个便宜药方要递给妇人,白拂将药方接过来,道: “我让小四儿买了送来吧。” 村长爷爷忙说不用不用,白拂直接将药方揣进了荷包。 “您平日挺康健的,怎么突然摔了?”白拂为了转移话题,突然问道。 村长爷爷面上有一瞬僵硬,随即摆摆手。 “年纪大了,不小心就摔了。” 见村长不想说,白拂不再多问,寒暄几句与范老大夫走了。 走在路上,白拂问范老大夫,“以您多年宫斗经验,有没看出什么古怪?” 范老大夫呵了一声。 “就这破村子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还敢与宫斗比?” 简直不够看的。 白拂勾唇,“所以您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 范老大夫翻了个白眼。 “自然看出来了,刚才你问老头怎么摔的,老头目光闪躲,还看了旁边儿媳妇眼色,那儿媳妇儿看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对咱防备得很,八成与她有关。” 白拂神情无奈。 她本没有多想。 但刚才村长儿媳妇儿确实演技不行,生怕他们多和老村长说句话似的,做得太明显,害她不得不多想。 她直觉这事与上次带西庙村地主来找她的那个儿子脱不了干系。 上次李盼婆婆家来闹事,白拂后来得知郑地主许诺了李盼婆婆好处才让她那般做,之后他们没有继续闹事,白拂想着郑地主应该是放弃了,懒得往深处追究。 可现在与之有牵连的村长家也出了事,白拂不得不怀疑那郑地主还在打她的歪主意。 白拂叹口气,这样看来,村长爷爷也是被她给连累的。 范老大夫听见白拂叹气,以为她在感慨人心难测,道: “我就说吧,养儿防老不靠谱,养的子女不来索命就谢天谢地了,这啊,都是命呐。” 白拂被他这句话给逗笑。 “一般人家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没这么惨...村长爷爷应该是被我连累的。” 范老大夫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也叹口气,问: “所以你又要多管闲事了?” 白拂不满看老头儿,“什么叫我又多管闲事儿!” 范老大夫给她一个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的表情。 这段时日你管的闲事儿还少了吗?! 白拂:“......” 晚上白拂一张字帖还没练完,席南便带回来“真相。” 原来村长小儿子逼着村长出面去找白拂说情,村长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小儿子情急之下推了村长一把。 刚才他们见到的那个妇人是小儿子的媳妇儿,西庙村人,是郑地主旁系亲戚,家里小有家产,村长小儿子是上门女婿。 听完白拂直叹气: “果然黄家说得没错,创业容易守业难,我这香饽饽刚出炉就有这么多阿猫阿狗惦记着。” 斐公子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白拂想了想,看斐公子: “我不喜欢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你给我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呗。” 斐公子微微一笑。 “我还以为你们仙女界的仙女儿喜欢自己拿主意呢。” 白拂狡黠一笑,晃着脑袋得意道: “谁让我有个厉害的男朋友呢?再说,我堂堂仙女儿,跟那些世俗小民计较,岂不是太掉份儿?” 斐公子点头。 “好了,这事交给我,你继续练字吧。” 白拂便不再问,开开心心练字去了。 三日后,斐公子告诉白拂郑家的工匠作坊被遣散了。 理由是他们被举报在府衙的工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且工地出来人命事故后对出事匠人的家人打骂欺压,最后还贿赂官员大事化小。 “就这样解决了?” 白拂再次体会到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 干脆,利落。 直击核心,不留余地。 不得不说,白拂很喜欢这种风格。 郑家工坊被遣散,便没了理由继续打水泥的主意,依附郑家的那些贪图小利之人自然也无利可图。 都可以歇停了。 这一招可以说是直接从根源解决了问题。 白拂意味深长地打量斐公子好一会儿,忽然悠悠说道: “突然觉得我对我的男朋友了解得还不够。” 斐公子正在写字,闻言弯了弯唇角,手上动作不停。 “若想了解更多,你可以考虑下提前成亲。”他悠悠来了一句。 白拂作捧心状,笑得眼睛弯弯,“那我考虑考虑?” 斐公子呵了一声,不搭理她了。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都是考虑考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见斐公子不说话,白拂决定嘉奖下男朋友,“为了感谢你,我决定送你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斐公子牵了牵嘴角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拂拉着人袖子无底线撒娇,“哎呀,不要不理人家嘛,除了送礼物,我还亲自下厨为你做顿饭如何?保证是谁都没吃过的菜式。” 斐公子本不想同意,但最终躲不过白拂的连环夺命撒娇,叹口气妥协了。 两人腻歪完白拂才想起有件正事要说: “过几日我打算去趟安州。” “是石油火炮的事?”斐公子停笔,看过来。 白拂嗯了一声,顺手递过去一个湿帕子让他擦手。 “我想去会会那个青州知州的女儿,能画出那样的图纸,我很好奇。” 白拂没说的是,除了好奇,她还想探下虚实。 最好再打探她到底有什么计划,好早做准备。 斐公子擦着手,神情担忧: “如今四处疫情,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席南席北陪你去吧。” 白拂眸光闪了闪,表情有些勉强,“这样不好吧?” 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斐公子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在斟酌用词,好一会儿才问道: “我只是担心你,并无他意,你是...不方便?” “那倒不是,我就是去看看” 白拂不想让对方多想,忙否认,又一脸贤惠地问: “再说,没有他们你这边怎么办?” 斐公子走过来,轻轻牵起白拂小手,语气坚持: “我这边还有人,你不必担心,倒是你,一个小丫头孤身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只保护你人身安全,绝对不会误事。” 白拂有些无奈,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 因为要出远门,白拂安排完家里大事小事后便尽量抽出时间陪斐公子。 两人感情与日俱增,有时席南席北禀告事情也不避着白拂,白拂无意中听到不少机密。 不过她只是听,并不多问,斐公子倒是不时主动问她想法。 “有什么难事吗?” 这日斐公子看完一封信后沉默许久,白拂写完字帖看他还在想事情出神,主动问了一句。 斐公子回神,看了看白拂,摇头。 “无事,嫡姐来的信,说他们已接种牛痘,一切安好。” 白拂哦一声,半信半疑,“那你干嘛这幅表情?” 斐公子也没藏着掖着。 “盛家那边对我不满,做了些事为难嫡姐。” 是因为那个翡娘姑娘吧,白拂心中了然。 “什么难处?”白拂问。 斐公子:“盛家能用来难人的,只有一样东西。” “银钱?” “嗯” “你嫡姐缺多少银子?” 白拂有些好奇,摄政王缺银子,一国皇后也缺银子,这也太奇怪了。 “不用担心,银子我能解决,趁这个机会与盛家撇清关系也好。”斐公子不以为意道。 白拂古怪看男人一眼,“那你怎么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斐公子叹气,没想到白拂这般敏感。 “不是因为盛家,因为这事,外祖家对母亲意见不小,看样子又少不得一番拉扯。” 斐公子是个孝子,应该是不想他母亲为难吧。 白拂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拍了拍男人的手臂,“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不必跟我客气。” 闻言,斐公子眸光闪了闪,睫毛微颤。 他从来不知,简简单单一句话,会给人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好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噙着笑。 “好,不跟你客气。” 翌日白拂去了趟镇上,抱回一只白色小奶猫,然后堵在斐公子从学院回家的路上,硬塞给了人家。 “想我的时候你就摸摸它”白拂笑嘻嘻道。 斐公子:“......” 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但女朋友送的,他不想拒绝。 斐公子抱着小奶猫回到家中,最高兴的是小思。 “爹爹!” 她兴奋抱过小猫咪一顿撸,“您不是一直不同意我养猫养狗的吗?怎么会带只猫猫回来?” 斐公子:“路上捡的。” 小思觉得她都能捡宝宝回来,他爹捡只宠物猫回来也算正常,于是不疑有他,一脸开心道: “爹爹,你放心,我会好好养大它的!” 白拂:“......” ... 郁丞一行垂头丧气地来到小溪村,在白拂家门口磨蹭半天都没人上前敲门。 吱呀一声。 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郁丞吓得倏地一声躲了起来,其他人慢一步,也咻咻咻地跟上。 六颗脑袋从墙角伸出来。 瞧见一个身穿鹅黄春衫的年轻女子抱着孩子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走出来。 丫头啊。 郁丞松口气,从墙角走出来。 他走到白拂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们白公子在家吗?” 白拂淡淡扫了郁丞一眼,“找我们公子什么事儿?” 郁丞答:“有重要的事儿。” 白拂勾唇,“如果是还银子的事,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 郁丞:“......” 他钱都输光了,哪里还有银子,他是来谈拖欠的! 看对方神色,白拂心中了然。 看样子没听她劝告,五百两银子全赔进去了。 她微微一笑。 “我们公子已经猜到你们还不起,你们整日拖欠也不是个事儿,有个还钱法子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郁丞眼睛一亮。 “什么法子?” 他拍了拍自己胸脯,又指了指身后几个兄弟,“我们年轻力壮,可以任你们差遣!” 他们打听过了,这白公子雇了不少人干活,给银子很大方,比他们在其它地方干活来钱快。 白拂果断摇头。 “我们不缺劳力,而且靠你们一两一两攒银子,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你们耗得起,我家公子还不乐意等呢。” 郁丞蹙眉,“那还有什么法子?!” 白拂开口: “我们公子听说你们武尊学院马多--” 话刚开头,便被郁丞打断: “不行,我们不卖马。” 先前不是没人找上门来买他们的马,但他大姨夫说了,再穷也不能卖马。 白拂很不高兴被打断,蹙眉道: “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我们公子不买马,只想借你们学院母马的肚子” “买马肚子?” 郁丞不解,与其它几人对视一眼。 “嗯”白拂接着道,“我们不要马,只要马肚子,我们负责配种,然后你们负责照顾,生了崽养到三个月送来给我们就行。” 郁丞不敢置信。 “这样就能抵消一千五百两银子?” 要知道武尊学院现在最多的就是母马,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公马大多被阉割了,配种繁育幼崽一直是个难题。 居然有人愿意无偿给他们的马匹配种,还减免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人莫不是傻子吧? 白拂很认真地点头。 “就这么简单,你们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签契约。” “你们哪里来的公马?”郁丞想了想狐疑问道。 白拂道:“这个你们就别管了,反正我们公子有法子。” 白拂带他们去看了大白,“你看,我们家的马已经有崽了,还能骗你们不成?” 郁丞信了。 但他没资格做决定,说要回学院跟他大姨夫商量后才答复白拂。 白拂给了他三天时间考虑。 直到离开,郁丞都没发现这个黄衣女子是白拂,白拂自然也不会提醒他。 这日晚上斐公子回来很晚,因为斐老夫人要搬回郭家村的宅子,他亲自将人送了过去。 老佛爷终于走了,白拂开心不已,决定与斐公子来个浪漫烛光晚餐。 阿礼与古婶已经从小喇叭精小思那里知道了两人的事,见白拂在灶房忙活两人自觉躲进了屋里。 等斐公子回来时,白拂的羊排果酒爱心大餐刚刚折腾好。 烛火是现成的。 白拂将他按坐在圆桌对面,自己坐到了另一边,拿起以前让铁匠大叔做的刀叉道: “右手刀,左手叉,这样,这样,这样吃。” 斐公子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新衣,高挺的鼻梁在在烛光下投下一抹好看的阴影,他唇角带笑,认真看着白拂,有样学样。 白拂又拿起玻璃杯,晃了晃,仰头,手腕上翘,小抿一口加了草莓酱的果酒。 斐公子记性很好,再次完美复制。 连那指似翘非翘的小指头都一毛一样! 白拂差点崩不住要笑场。 好在斐公子用他完美的侧颜和下颚线,以及一个微妙眼神,将她的魂儿瞬间勾走了。 白拂愣是把自己看呆了! 直到斐公子过来帮她把剩下的羊排都切好,她才从刚才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 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懂她的喜好。 以前的斐公子总是礼貌疏离,很少笑,说话做事看人都是淡淡的,高贵是高贵,但白拂总觉得少了点精神气儿和人情味儿。 现在的斐公子时不时会对她笑,对她开玩笑,对她露出只有两个人能懂的眼神和表情... 白拂伸手搂住斐公子的腰。 “哎呀,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以后若有人跟我抢我可舍不得让。” 斐公子站着任由她抱着,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 “那就别让。” 一顿饭还没吃完,两人就腻歪上了。 今日气氛好,白拂有心将斐公子扑倒,可惜火花四射的高光时刻,席南敲响了斐公子屋门,“主子,小思小姐来了。” 白拂斐公子:“......” 小思刚从梦中醒来还迷糊着,看到白拂与爹爹一起从屋里出来,并没有觉得异样。 她迈着小短腿上前抱住白拂的腿,“呜呜呜,小白,我做了古怪的梦。” 小丫头穿着白拂给她做的睡衣拖鞋就跑出来了,可见有多害怕。 白拂蹲下身来将她搂在怀里,手在背上轻轻拍着,等小思情绪稳定下来才问: “小思做了什么古怪的梦啊?” 小思没有松开白拂,奶唧唧地说: “我梦见小白与爹爹给我生了个哥哥,哥哥可凶了,他说小白是她娘,小白最喜欢他,不许我和他抢娘,若和他抢他就要打我。” 白拂一时哭笑不得。 这都哪跟哪啊。 她顺口道: “要生也是生弟弟妹妹,哪里来的--” 话说一半白拂忽地愣住。 想到什么,她神情变了变。 她似乎有段时日不曾想那个世界,以及那个世界的人了。 小思还沉浸在自己梦中,没注意到白拂神色,倒是斐公子注意到了,他也蹲下身,一手扶住白拂后背,另一只手摸了摸小思脑袋,轻声道: “那只是梦。” 小思摇头,继续道: “真的是哥哥,他比我高比我壮,穿着很古怪的衣服,住在一个很古怪的房子里。” 白拂被这话给惊到,脑子空白一瞬,忽地心跳如擂鼓。 她让小思站直与她面对面,不敢置信般地问道: “什么样的古怪衣服和房子?” 小思不懂白拂为何突然这般严肃认真又忐忑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看一眼爹爹,斐公子也蹲下来,看着小思重复白拂的问话: “怎样的奇怪衣服?” 小思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 “短短的,腿和胳膊好多肉肉都露出来...房子里有个白色架子,架子上有好多五颜六色的书,旁边墙上还有个黄色太阳...” 白拂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白色书架,书架旁的太阳灯...这不是她儿子的房间吗?! “他还说什么了?” 白拂屏住呼吸紧张地问道。 小思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迷茫地摇摇头: “好像说了好多话,但是我不记得了。” “小思,你再想想...” 白拂抓住小思的胳膊,不自觉用力,直到小思吃痛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抱歉小思,这个很重要,你再想想...对了,那哥哥头发有多长?” 这个小思记得。 她用小手指做了个很短很短的手势,“这么短,只比庙里的和尚长一些呢。” 白拂又问:“那衣服呢?什么颜色?” 小思道:“衣服是白色的,裤子是蓝色的,跟你那张画里一样呢。” 白拂:“什么画?” 小思挠挠头,如实道:“前几日帮你拿药,你包里掉出来那张画。” 白拂瞬时泄气。 原来如此。 “小思先跟古婶回自己屋歇着好吗?” 斐公子看白拂状态不对,对小思说道。 小思毕竟是小孩子,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梦也消散大半,她乖乖跟着古婶回了自己屋子。 斐公子扶着白拂回了自己屋。 他让白拂躺在自己榻上,见她闭上眼似乎不想说话,他在床边静静陪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那是...你认识的人和地方吗?” 白拂终于睁开眼,眸中已经没有刚才的震惊与复杂,似自我安慰般喃喃道: “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而已。” 斐公子睫羽微垂,替她将被子盖好。 “是,只是一个梦,你不要多想,再歇会儿,我守着你。” 斐公子守了白拂大半宿,白拂拉着他的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天还未亮时悄悄回了自己屋。 她从床榻下掏出许久未碰的登山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看,其中一张照片里,是儿子在他房间拍的。 白体恤,蓝短裤。 她好久都没梦见到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