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安之若素》 第一章 远道而来的林若素 文桑城郊,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 “醒了,醒了!”一阵喜极而泣的声音在林若素的耳边响起。 林若素感觉周身一片火辣辣地痛,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眼。陈旧的屋梁……显着粗大裂纹的墙壁……这里绝不是医院!林若素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安安,快躺下,大夫说了,你这伤很凶险,一个月内千万别下床走动!”说话的正是止住林若素动作的一个中年农妇,她重新帮林若素盖好被子,双眼里盈满担心。 林若素见这中年农妇一身荆布打扮,虽简单却是实足实的古装扮相,不由一呆。再者浑身确实是疼痛难忍,没有丝毫力气可言,便由着她将思绪万千的自己重新扶着躺好。林若素刚想开口问她自己心中瞬间涌现的疑惑,却又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冒烟了:“水……水……” 那妇人忙不迭地起身去给林若素倒来一碗水,正要喂她喝下,却被林若素一下推开,碗也落了地,“啪”地摔了个四分五裂。那妇人连忙扶住林若素,焦急地问:“怎么了?”林若素却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地上摔成碎片的碗,刚刚那水中映出的哪里是她自己那张棱角略嫌分明,充满现代感的脸,明明是一个瓜子脸,美凤目,远山眉的梳着发髻的古装女子! 那妇人以为刚才林若素是被水烫着了,也不多想,转身又为她倒了一碗水,稍稍凉过一会儿才端来喂她。 林若素又惊又疑地喝下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那妇人:“你是谁?” 不想那妇人听罢一把搂住她,泪如雨下:“安安啊,你怎么了?我是你四婶啊!” “四婶?”林若素疑惑地喃喃。她记得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吧,怎么凭空冒出个四婶来? 正想挣出那个“四婶”的怀抱,却不想引得全身狠狠地一痛。 似是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僵硬,那妇人忙松了手,一边轻轻地扶林若素躺下,一边絮絮地道:“瞧你一醒我就高兴糊涂了,快躺下,大夫嘱咐过了,你现在的身子骨是万万动不得的,那赤炎霜也忒狠了,居然下令责你三十大杖,幸好你爹保佑,你福大命大,硬是承了下来,真是天可怜见呐!” 听着这些话,林若素倍感惊奇,可是只要一开口问,那妇人便一脸气愤地抹眼泪,几次三番下来,竟是什么也问不出。而林若素也只记得自己在加班完回家地途中遭遇了车祸,等她恢复意识已经到了这里。无法可想的林若素只得假托自己伤得太重,许多事情已然记不得了,让那妇人细细地说给她听。 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安敏,闺名安安,是一个私塾先生的独女,母亲早逝,她便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到十六岁,因为八字契合的关系,被惊雷山庄的庄主赤炎霜收了做小,庄里庄外倒也尊称她一声三夫人。刚过两年,父亲又因病而亡。谁知没两个月。赤炎霜又以她犯了“七出”为由,杖责了她三十杖,一纸休书便遣人将她送了回来。自她父亲去世后,原来的家早就破败了,房子根本住不了人了。附近的村民又与安家素无往来,眼看安敏就要死在残檐破瓦下,幸好宗亲安四夫妇闻讯赶来,将她接回家,不仅收留她,还倾其所有地为她请大夫抓药,这才保住了她的一条命。虽然林若素很同情安敏年纪轻轻就遭遇接连的不幸,可是一想到自己奔三的人了,一下年纪就缩水成豆蔻少女……不对,是豆蔻少妇……要不是身上有伤,她一定会高兴到手舞足蹈。 由于林若素的灵魂占住了原来应该是安敏的身体,只得感同身受地体验那三十杖的“刺激”后果——痛得死去活来。饶是如此,也盖不住她的好奇心:“安敏……我的意思是我……到底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 谁知四婶却激动地霍地站起来:“他们说你和长工私通!怎么可能,你是内院让人服侍的三夫人,那长工是外院做粗重活计的下人,平时连面都见不着,怎么牵扯到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猫腻,偏是那庄主瞎了眼,什么也看不出!” 林若素暗暗乍舌,这个罪名可不小,浸猪笼都够格了。但却丝毫联系不到自己怎么会到这里。难道说是安敏被打得刚刚断气,自己又同时被车撞得灵魂出窍,正好飘到这里,就上演了一场“借尸还魂”的戏码吗?这个想法实在有点恐怖,吓得林若素面上不禁一白。四婶以为她是在为了之前的事伤心,忙安慰她不要多想。 正在这是时,一个壮实的汉子推门进来,见到林若素靠坐在床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而四婶已然起身迎向他:“当家的,药抓回来了?”估计这应该就是安敏那个好心的宗亲安四了。林若素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他,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身体,一看便是个耿直朴实的农家汉子。 林若素犹疑地叫了他一声:“四叔……” 安四愣了愣,有些局促地向林若素点点头,便转身挑了门帘向外走去:“我……我去……去熬药。” 四婶回过身来向林若素摆摆手:“别理他,他心眼实,就是嘴笨。”然后又去床对面的柜子里捧出一叠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到林若素面前:“安安,看看这衣服,是你被送回来时穿在身上的,我找了点相同颜色的零布补好了,料子差了些,不过不细看是看不出差别来,到底还是能穿的。”等林若素道了谢接过去后,四婶又从贴身处拿出一个小布包,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打开包在外面层层叠叠的布:“这是你被送回来时戴在身上的首饰,我一直贴身放着。” 林若素探过头一看,原来是一支镶了红宝石的翠玉簪子,一对镂花银耳环和一条断开的金链子,材质什么的她一个没房没车没男朋友的当代小打工妹是不太懂,但看做工却还是知道都是很精致的,想来价格也是不菲的。她摇了摇头:“我在四叔四婶家躺了这么些天,这些做开销怕是还不够,四婶你就拿着它们吧。” 四婶哪里肯收,佯怒道:“安安,你这么说不是打你四叔和我的脸吗,难道我们帮你就是为了图这个啊。” 两人几番推让,最后四婶还是没收,林若素只好接了过来,心里暗忖,等自己能走动了就去把这些首饰变卖掉,把得来的钱都给这对老实敦厚的夫妇。自己既然接管了安敏的身体,又承蒙这两位的照顾才没有二度挂掉,当然要顶着这个安敏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被生身父母抛弃,在没有亲情可言的孤儿院长大,十分渴望有长辈的疼爱;或许是因为已经死去过一次,让她格外珍惜这次重生般的生命;又或许是可怜安敏的身世,希望自己这个从千百年后来到这里的新时代女性,可以走出不同的命运…… 总之,林若素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章 买一送一 不知不觉,林若素在安四家也养了近一个月的伤。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刚一个月的时间,饶是安敏的身体年轻,也经不住死去活来的折腾。所以林若素也只是恢复到能下床走动而已。 这段时间,安四夫妇对林若素悉心照料,爱护有加,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他二人原是有一个儿子的,前几年邻国来犯,便被征去打仗,战死沙场,连尸骨都运回来,只好在西边山下筑了个衣冠坟,聊以寄慰。现如今多了个乖巧伶俐的女儿,欢喜不已。 这些事夫妇俩原本不想让林若素知道。那天两人悄悄去给儿子上坟,回来后,却被林若素瞧见四婶双眼红肿,神情悲戚,追问之下才得知的。林若素一边感叹世事无常,老天不公;一边又感激安四夫妇二人连日来对自己的照顾。当即对着二人便是一跪,要认他们为义父义母。 四婶急忙去拉,连声直道:“使不得,使不得。”林若素也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起来。最后,安四夫妇拗不过她,只好含泪答应,神情却是一半局促,一半欢喜。 自此,林若素便顶着安敏的名字,与安四夫妇如一般的一家三口一样生活在这个农家小院,日子虽然清苦,三人却也都甘之如饴。 一晃又过去半个月,林若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天中午,她倚在床边绣花。 上次帮四叔补衣服时,她意外发现,自己似乎把安敏精于女红的能力也一并接受过来了。欣喜之余,她磨了好几天,这才让四婶同意去托人从附近的大户人家拿了些零碎的针线活计做。虽然赚不了几个钱,补贴补贴家用倒还可以。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白吃白住啊。林若素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减轻家里的负担,手里的动作是一点也没停。 四婶挑了门帘进来:“安安,吃饭了。” “知道了,娘。”林若素朝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活计。 来到堂屋,一见桌上的一大碗鸡汤,林若素皱了皱眉,拉住正要去拿筷子的四婶:“娘,怎么把鸡杀了?” 四婶笑道:“这只鸡也不怎么下蛋,再养下去肉就硬了,卖又卖不到几个钱,还不如趁现在杀了吃。反正家里不是还有只母鸡嘛,” “那你和爹吃吧,我之前吃了大夫开的不少补药,用不着吃这个。”林若素一边说一边拿起四叔的碗,要给他舀鸡汤。 四婶把她按回座位:“你吃你的,甭管他。”说着便拿了碗给林若素添满鸡汤。林若素接了却又放在四叔面前,四婶再端回来让林若素快趁热喝,林若素怎么也不肯。 这样几番推让,四婶一时情急,瞒了许久的话便这样脱口而出:“你不喝,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林若素愣住了,也忘记了再伸手去推四婶递来的鸡汤:“娘,你说……什么……孩子?” 四婶重重地叹了口气,半哄半安慰:“你先喝鸡汤,一会儿我慢慢告诉你。” 林若素点点头,乖乖地喝下鸡汤。 四婶看着林若素沉默地将鸡汤喝完,便支开安四,让他端了碗去别处吃,方便自己和林若素说些体己的话。 “安安,你有身孕了,你被抬回来时来给你瞧伤的大夫说的。”四婶坐到林若素身旁,叹了口气。 林若素仿佛没听清般地抬起了头,半晌,才问了句:“几个月了?” “现在应该快满三个月了,”四婶轻轻搂过林若素瘦弱的肩膀,“大夫说,你受了杖责孩子还能保住,也算天意,再者你身子弱,实在经不起红花催小产。你醒了我们也不敢说,怕你急火攻心,撑不下去。”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若素,希望能从她脸上多少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可是竟然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她心里着急,偏偏什么也劝不得,只好接着往下说:“本来我和你四叔都合计好了,打算等你身体再好些再告诉你的。可如今……唉……” 林若素有些恍惚,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孩子……三个月了……是安敏拼死保下来的吧……是和她的丈夫的……那个不顾安敏生死的男人……那个自己还没有见过的男人…… “安安,你……”见林若素迟迟不说一句话,四婶有些担心地轻轻摇了摇她。 林若素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娘,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去里屋躺会儿。” “你……”四婶搂着她,不肯撒手。 见四婶一脸不放心自己的样子,林若素心里不禁一暖,眼眶也顿时有些发酸。她强忍住心中的烦乱,虚弱地朝这个已经把自己当作亲人的妇人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这才进了里屋。 一放下身后的门帘,林若素不禁一阵气苦。老天爷你耍我是不是,借尸还魂还不够,还要买一送一?!这不是强买强卖嘛,这不符合市场经济的公平交易原则的好不好。呜,这里可以向消费者协会投诉吗?郁闷啊,林若素简直郁闷透了。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躺在床上,林若素简直想拿块豆腐撞死算了。要是手边有朵花,她一定会学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扔一片花瓣说一句:“生。”再扔一片花瓣再说一句:“不生。” 呃,想到这里,林若素自己都一阵恶寒。但是由着自己胡思乱想,倒也没那么郁卒了。到底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呢?她睁大眼睛,茫然地盯着由两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床顶,又开始发怔。昏头胀脑地想了一番,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翻了个身,竟就这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转醒。这一睡竟把她睡清醒了。论情,自己原来是个孤儿,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人,断是没有剥夺这个孩子来到世上的权利;论理,这孩子是安敏的,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不能再不要人家的孩子,也没有资格不要别人的孩子。又想到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后,自己在这个世上就不仅有一双恩重如山的义父义母,还有一个和自己的身体流淌着一样的血的孩子,这感觉……似乎也不坏…… 念及此,林若素一挑门帘,调皮地朝一直在外守着四婶眨眨眼睛:“娘,你未来的宝贝外孙让我转告你,他饿了。” 四婶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明白林若素这是想通了,立刻欢喜地去厨房张罗。 林若素想了想,又去厨房帮着打打下手。“娘,跟你说个事。” “嗯。” “明天,我想进城一趟。” 第三章 林若素进城 林若素要进城的理由很冠冕堂皇,总让人家把绣花样子送来毕竟不好,自己亲自去一趟,说不定能和这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丫头亲近亲近,日后能多拿些绣活儿。理由很充分。 话虽然说的很在理,林若素还是有私心的,其实准确的说,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来到古代,她就被迫养伤一个半月,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连报纸、杂志、小说书都没有的地方,再这么毫无娱乐地活下去,她一定会疯的。后世的人类担心“娱乐致死”,可眼前林若素只担心自己会无聊致死。要是穿越回到的是一个自己知道的年代还好,还可以想方设法去结识几个历史名人,偏偏这个什么文商国,她压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迫不及待地进了城,林若素一下子便看花了眼。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声,买卖家之间的讨价还价声,行人之间的交谈声交杂在一起,简直比《清明上河图》里的景象还要繁荣。看来这个年代的经济蛮繁荣的嘛,她一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东看看,西瞧瞧,一边啧啧称奇。 来到一个卖胭脂水份的货郎摊前,林若素立刻被摊子上古色古香的各类小饰品粘住了目光,尤其是一盒装在桃木雕花圆盒里的胭脂,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货郎立刻殷勤地上前一步:“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光,这盒胭脂做工细腻,粉香脂滑,最能衬您这样秀气的人儿了。” 林若素一边看着手里的胭脂,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出了21世纪新女性购物必问的问题:“老板,你这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什么伞物?”他这里不卖伞具啊。 “‘三无’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营业执照啊?”这胭脂的色泽还真是均匀啊,林若素一边轻轻嗅着胭脂迷迭的香气,一边随口又问了一句。 货郎搔搔后脑勺:“银冶纸罩?” 林若素这才回过神来,现在哪有什么营业执照。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个,我是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灯罩,有银边的那种。”呼,幸亏她反应快,随随便便也能掰出个银边的灯罩。 货郎立刻垮下脸来:“姑娘,我这里是脂粉摊,不卖灯罩啊。” “哦。”林若素讪讪地笑笑,转身要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货郎在后面嘀咕:“挺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傻兮兮的呢?话都说不利索,唉……” 有没有搞错,不就没买你家东西嘛,至于把人说成这样吗?心中不平,林若素再次来到那个摊前,声音平和地问:“老板,有猪肉卖吗?” 货郎一楞:“没有。” 林若素声音提高:“老板,有菜刀卖吗?” 货郎再愣:“没有。” 林若素声音更高:“老板,有碗卖吗?” 货郎完全呆住:“没有。” 林若素一声狮吼:“什么也没有,你还敢摆摊!” 说完,她也不管货郎如何目瞪口呆,自顾自地扎下一个马步,一边深呼吸一边喃喃自语:“生命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然后当场抛下满脸抽搐,几乎崩溃,只差口吐白沫的货郎,扬长而去。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林若素愤愤地离开,相当自觉地完全忽略掉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找货郎麻烦的事实。 哎呀,一打岔,几乎把正事忘了。林若素总算想起她进城的目的之一了。按照四婶告诉自己的地址,沿途又问了好几个人,这才找到人家,拿了绣样。 办完这件事,林若素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事了。林若素走进一家装潢富丽的当铺,拿出那条金链子:“掌柜的,我要当这条金链子。” 圆滚滚、笑眯眯的当铺掌柜立刻从柜台后伸出一只肥嘟嘟的手:“让我看看成色。” 林若素将链子递了过去。 只见掌柜的那两条蚯蚓一样的眉毛挤到了一起:“怎么是断的?” 林若素陪着笑脸:“不小心弄断了。” “唉呀,这样的话价格可就要稍微低一点了。姑娘打算当多少钱啊?” 我哪知道是多少钱,林若素在心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面色依旧:“掌柜的,以您的眼光,它值多少钱?我等着钱用,以后也不会来赎了。” “嗯,是死当啊。”掌柜不紧不慢地瞟了林若素一眼,却没有说价格。 林若素心中暗哼,大叔,玩心理战术你还嫩点,好歹我也比你多了几千年的智慧,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急切地问:“掌柜的,你出个价吧。” 掌柜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链子,将它递给林若素:“八两。” 欲迎还拒?你也太没新意了。在心理悄悄地鄙视了掌柜一下,林若素面露失望:“不是吧,这么少?”她故意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然后又拿出了镶着红宝石的翠玉簪子:“掌柜的,这个值多少钱?” 当铺掌柜一见那簪子,立刻面露贪婪之色,还没等他开口,林若素已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金链子都当不了什么钱,更别说这个玉簪子了。” 掌柜心中暗喜,那玉和宝石一看就是成色上等,玉翠而无纹,宝石晶莹剔透,更珍贵的是,两者合在一起,毫无后天刀斧雕琢的痕迹,混为一体,浑然天成。看来今天是财神爷招手,白送给他一个傻乎乎的肥羊:“姑娘,这簪……” 林若素故意打断他的话:“算了,我还是走吧。”说罢她转身欲走,心里则默数一,二,三。 “姑娘,请留步。”掌柜急得从柜台后面跑到了前面。 等的就是你这句。林若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顿住脚步,再回头已经又换成了沮丧的表情:“掌柜的,还有什么事?” 老板努力摆出和善的表情;:“这个……刚刚我在背光处没看仔细,这链子不是只值八两,而是十二两。” “只有十二两啊。”林若素低下头,貌似失望,其实是低头闷笑。看你还不上钩。 老板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十、十八两。” “唉。”林若素叹了口气,转身又摆出要走的样子,还故意将玉簪拿到胸前攥了攥,满意地看到当铺掌柜的目光粘住玉簪死死不放。没来由地,她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那只老是被她用肉骨头捉弄的大狼狗。 老板急得差点去拉林若素的袖子:“不是不是,二十五两,二十五两才对。”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大不了一会儿把玉簪的价格压低些,自己一样稳赚不赔。 见老板喊出“二十五两”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林若素估摸着这条金链子也就值二十五两,还是只多不少。这才假装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当铺掌柜大喜,立刻大笔一挥填了当票,生怕林若素会反悔似的。 “多谢掌柜的。”林若素接过钱,收好,打算走人。 掌柜急忙道:“姑娘,你还没当那玉簪子呢。” 林若素回过头,万分无辜地眨眨眼睛:“金链子当的钱我已经够用了,玉簪我就不当了。” “什么?!”当铺掌柜气得眼冒金星,一时气背,竟如烂泥般瘫软下去。一旁的跑堂伙计立刻给他又拍背,又递水,现场一片混乱。 林若素好整以暇地走出当铺。啧啧,这么容易就晕倒,看来有“三高”吧。一想到当铺掌柜和皮球一样的身材,她就不禁笑出声来。开了这么大的当铺,为了区区二十五两银子就气昏过去,平时一定很抠门,还不知道赚了多少昧心钱呢,活该你上当。 心情大好的林若素不由哼起了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哈哈,她幸灾乐祸地想,当铺掌柜现在可不是“满天都是小星星”嘛。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四婶交待自己要买盐巴,林若素搔搔头,又向集市走去。 当铺大堂内,当铺老板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哆哆嗦嗦地拿起金链子就要往地上扔,链子断开的搭扣处有什么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链子拿到阳光下细细查看,搭扣背处的一个“赤”字赫然入目。这…… 沉吟半晌,他招手唤来伙计:“你拿着这链子和当票,一起送到惊雷山庄去,给姚总管。仔细着点儿,别让其他人看见。” 伙计一阵点头哈腰:“小的明白。”接过东西后,他就从当铺后门出去,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买了盐巴正向城门方向走去的林若素突然打了个寒噤。奇怪,怎么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的银子,还在。摇摇头,甩开心里的不安,看着手上用油纸包起来的盐巴,林若素又眉开眼笑起来。想不到这里的物价这么低,够一个月用的盐巴才值几个铜板,那二十五两银子大概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家用吧。自己还会绣花,那这笔钱用到自己生下孩子是绝对没问题了。 心里想着事,林若素不知不觉出了城门。下了官道,乡间小径迎面而来的清风让她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没有空气污染就是好啊,她正感叹着,一脚踢到草丛中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随即的一声闷哼更是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拍拍胸脯,安抚了一下自己小小受到惊吓的心脏,林若素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拨开杂草,细细一看,不由尖叫起来:“啊——死人!”下意识转身想跑的她,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四章 美少年呐美少年 定了定神,林若素立刻发现了不对。草丛里躺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满脸血污,瞧不清面容,身上也有好几处或深或浅的伤口,尤其是左边肋下的那道伤口,还在泊泊地流着鲜血。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少年虽然紧闭双目,嘴唇发白,但睫毛翕动,胸膛也有轻微的起伏,显然还活着。 “他是活人,他是活人……”林若素一边帮自己壮胆,一边再次靠近少年,伸出手轻轻推推他:“喂,你醒醒,快醒醒……” 她唤了许久,仿佛是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少年微微张开了双眼。林若素立即欣喜地趴上前:“你醒了啊,你……”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少年头一歪,居然又昏了。 林若素急得直摇他肩膀:“喂,你别又昏啊。你身上这么多伤,流了这么多血,再昏过去就会失血过多,伤重不治啦。” 不知道是归功于林若素高频率的摇动,还是潜意识被林若素的“摆事实,讲道理”吓的,少年再一次悠悠转醒,嘴唇嚅了嚅。林若素急忙歪着脑袋将耳朵凑到少年唇边,这才隐约听清:“水……水……” “你要喝水?你等着,我去弄啊。”说完她也不管少年是否听得明白,起身跌跌撞撞地去找水。她记得在不远处看到过一个不小的水洼的。 找到水洼,林若素又为怎么取水犯愁了。自己因为紧张,手都哆嗦了,掬了水也根本拿不到少年身边;现在还是春天,那种在电视剧里多次出现的,可以卷成筒的荷叶压根还没长出来。无法可想的林若素只好又跑回原地,半背半拖地将少年移到水洼旁。一路血迹斑斑,她压根不敢去看,生怕自己会想到这个虚弱的少年也许下一秒就会死掉。 气喘吁吁的林若素镇定了又镇定,这才掬起水送到少年嘴边,然后无比郁闷的发现,少年居然又晕过去了。 她立刻紧张兮兮地去探少年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这才放下心,一边用左手轻轻捏住少年的下巴,右手慢慢撬开少年因疼痛而紧紧咬合的牙齿,一边口里还念念有词:“老大,现在是救你的命,不是救我的命,拜托你也配合一下好不好。你受伤了要晕我不反对,受伤嘛,晕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可不可以请你一次晕完,你这样没完没了地晕过去,跟假死一样,我也快吓晕了……”其实林若素心里慌张得要命,她嘴上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堆,具体说了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可如果不这样胡说八道一通,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勉强自己镇静下来。第一次,她发现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即使自己在现代遭遇车祸,并因此死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不像此刻,少年的生命就像沙漏里的流沙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流失,每一个下一秒,都有可能就此耗尽。 成功地使少年的嘴处于半张状态后,林若素赶忙给他喂水。同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镇定”情绪:“喂,水你也喝了,该醒了吧。我忙活了这么久,你要是挂了就太对不起我了。我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你要是不醒过来,怎么报答我……” 看着水也喂了差不多了,林若素打算给少年清理伤口。拿出她自己用零碎布料缝的手帕,沾了水弄湿,又拿出盐巴,用指甲刮了一些盐屑在手帕上。没有药用酒精,没有双氧水,身边连热水都没有,只好拿这个来抵,希望可以多少起到生理盐水的作用,总比什么消毒的东西都没有要好。 沿着少年的伤口,林若素慢慢撕开少年的衣服,看着那一身新旧交叠的伤口,她不禁猜想少年的来历。那些旧伤疤,怎么看都是好多年积留下来的,依着这少年的个头,即使放在营养富足的现在,也才十六七岁,在物资缺乏的古代,他的实际年龄只会更小,而好多年前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又有什么人忍心对他下此毒手? 发现自己走神了,林若素赶忙集中精神帮少年清理伤口。即使在昏迷之中,少年也皱着眉头,疼地直冒冷汗,口中嘶嘶地吸气。林若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句话,“伤口上撒盐”。汗,自己现在似乎正在干这样一件事。为了减轻少年的痛楚,她只得在减轻擦洗力度的同时加快手里的动作…… 呼,总算都清理干净了。林若素长出了一口气,累得瘫坐在地上。目光触及少年的脸庞,她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料理他的伤,还没有机会看清他的样貌。旺盛的好奇心促使她又生出新的力量,她撩开少年额头上被血和汗水吸附的几缕乱发,又用清水将他的脸清洗干净。在见到少年庐山真面目的那一刻,某人两眼自动变成桃心状,当场石化。 好萌呐,纷纷嫩嫩的,像sd娃娃一样,林若素“惊艳”不已。只见少年皮肤白皙,脸型削瘦而清濯,眉毛修长,鼻子小巧秀挺,面容俊美非常。啧啧,美少年,真正的美少年啊。林若素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脸颊,软软滑滑的……呵呵,自动陷入傻笑状态的她完全没看见少年缓缓睁开的双眼。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呵呵……”林若素一边继续趁人之危地揉捏少年的脸,一边心想,嘿嘿,连声音都这么清澈悦耳……等等,声音?! “哇……”林若素惨叫一声,闪电般地缩回自己荼毒少年脸庞的手,“你,你醒了?” “嗯,”少年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再看看林若素被撕得差不多的罩裙下摆:“是你救了我?” 林若素得意地点点头。不容易啊,想她在现代,养宠物培养爱心结果养死金钱龟,种盆栽培养情操结果种死仙人掌。想不到一到古代就救了一个大活人。呵呵,她再次瞥了一眼少年俊美的容貌,接着想,尤其救的还是这么个美少年,成就感那个大啊。 少年望着面前这个挤眉弄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救命恩人,迟疑地再次开口:“谢谢你。” 林若素摸摸鼻子:“不谢不谢,呵呵。” 陡然无话,两人一阵静默。 没多久林若素就受不了了:“呃……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林若素不相信,“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别人平时都怎么叫你啊,总不能喊你‘喂’吧。” “如果那也算名字的话,”少年嘴角又弯成了讽刺的弧度,“你可以叫我甲,甲乙丙丁的甲。” 林若素大笑:“这怎么能算名字呢?你要是叫甲,那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乙丙丁啊?呵呵。” 少年也笑了,笑容淡淡的,就像在自嘲;“是的,这怎么能算名字呢。” 林若素不笑了。看着少年的笑容,她突然有些难过,替少年难过。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三次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少年保持着那样的笑容,定定地看着林若素:“的确有人叫乙丙丁,可惜他们不是我的兄弟姐妹。” “咦?”林若素很惊讶。 少年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他们是伤我的人,也是想杀死我的人。” 林若素吃惊地瞪大眼睛:“杀……杀你?为什么?” 少年又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笑眼前这个女人的无知,还是再笑自己的无聊,竟然把这些事都说给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听:“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杀我,我就会杀他们。” 林若素的眉毛拧成一团:“停!” 少年微微惊愕地抬起头,林若素搔搔头:“你们很无聊啊,杀来杀去的。” 少年微眯起双眼:“无聊?” “废话。”林若素理所当然地弹了弹少年的额头:“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说你。小小年纪就喊打喊杀的,长大了怎么得了?” “你……”少年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林若素的动作吸引住了视线:“你要做什么?” “喂你喝水啊。”林若素掬起水,递到少年唇边,用眼神示意他张口,“你的嘴唇都干得一道口子一道口子的了,这样下去不行。之前流了那么多血,我只是把伤口简单清理包扎了一下,要是不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你还是会挂。” 喝水喝到一半的少年抬起头:“什么叫‘会挂’?” 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空扮好奇宝宝,林若素不耐烦地解释到:“挂就是死掉,翘辫子的意思。” “哦。”少年低下头,顺从地喝完水,然后望着林若素若有所思。 喂完了水,林若素甩干手上残留的水珠。蓦然发现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不由开起了玩笑:“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少年的脸颊忽然出现两团可疑的红晕。林若素立刻扑到他面前,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少年赶忙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做什么?” “这是什么?”林若素眉开眼笑地吃着少年的豆腐,点点他双颊面积开始泛滥的红晕,“哈哈,莫非……你脸红了?” 少年气恼地转回头:“没有!”不想却与林若素的脸对了个正着,感觉到她的气息轻轻拂上自己的面颊。少年的脸腾地红了个透。 “不是吧,你真的在害羞耶!”林若素仿佛逮到少年的什么把柄一般,爆笑出声。古人就这一点好玩,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觉得越礼。这小子实在可爱死了,要是个女孩子,还不一早就被哪个大叔给“萝莉”了去。林若素简直想恶羊扑郎地扑过去,在他粉粉嫩嫩的脸上吧唧亲一口。当然,只能想想。她担心自己要真亲了他,保不准下一秒他就又晕了。嘻嘻。 虽然想法邪恶了一点,动作上林若素倒还是挺自觉地稍稍向后挪了挪。看到少年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林若素不禁在心里偷笑。 第五章 关于甲乙丙丁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搀扶着少年缓缓前进,林若素无比郁闷地想起两人在水洼边略显诡异的对话。 少年抚着伤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看见了就救呗,没什么为什么。”林若素答完在心里小小补充道,后来发现你长得这么值得救,当然就更要救了。 少年闷闷地说:“我没什么可以回报你。” 林若素嬉皮笑脸凑过去,揶揄道:“你可以以身相许啊?”呵呵,看你还不脸红? 然而她没看到期望中的少年羞怯图,只等来少年的一个字:“好。” 林若素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以身相许,”少年看向林若素的眼睛,无比认真,“我答应。” 林若素差点一个坐不稳趴到地上,急急忙忙解释:“喂,我开玩笑的。” “可我是认真的。”少年固执得很。 林若素皱皱眉:“喂,你也是开玩笑的吧。不过这个玩笑可一点意思也没有。” 少年接着自己的话向下说:“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 不是吧,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命给别人了。这是什么逻辑?林若素满头黑线。 “你一定要负责。”见林若素不说话,少年又加了一句。 靠,林若素终于暴走了:“负责负责,我还是一被丈夫扫地出门的弃妇加孕妇呢,谁对我负责。” 少年平静地望着双手叉腰,成茶壶状的林若素,只说了一句:“我负责。” 闻言林若素沉默三秒,垂下头,彻底无语了。 …… 代沟,这绝对是代沟!林若素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这个灵魂上和自己相隔几千年的古代人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比较担心老实巴交的安四夫妇的反应,他们看到自己早上一个人出门,午后回来却领回来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姓名不明,可以说除了面貌什么都不明的,满身是伤的俊美少年,会是什么反应?唉,想想都觉得前景不容乐观哪。 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态,林若素开始跟少年交代“进门”注意事项:“你千万不要说以身相许什么的,会吓坏我爹娘的……不要动不动就提杀人……就说是在走亲戚的途中遇到土匪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眼看家门就在不远处,林若素郁闷地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神游太虚,压根就没听她说话。 垮下肩膀,林若素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管了,你临场发挥吧。” 一路听着林若素在自己耳边磨磨唧唧、喋喋不休,少年丝毫不见烦躁,倒是眼里噙着的笑意,点点滴滴,越聚越浓。 推开门,林若素对着堂屋喊:“爹,娘,我回来了。”汗,其实是“我们”回来了。 屋内久久没有人答应,林若素感觉奇怪,扶着少年进堂屋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边喊边里里外外找了遍,却一个人也没看到。“奇怪,他们都去哪里了?” 林若素搔搔头,走回堂屋少年身旁:“我爹娘都不在。” 看着少年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林若素想起自己受伤时涂抹的膏药还在,便去里屋拿。再出来,她面色阴郁,手里拿的除了膏药,还有一封信:“擦完药,我们就走。” 少年见她面露凝重之色,忙接过信,轻声念道:“欲保安四夫妻平安,速离文桑。” 林若素一边帮少年解开包扎的布条,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安四夫妻就是我爹和我娘。” 少年放下信纸,沉声问道:“什么人要你离开文桑城?” 林若素耸耸肩,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不知道。你腰转过去一点,那边的伤口我够不到。” 望着仿佛一门心思为自己上药的林若素,少年有些好奇:“你不担心吗?” “担心啊。”林若素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你……” 林若素打断少年的话,很不耐烦地说:“担心也没有用,信又没署名,我受过伤,原来有什么对头、仇家全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她又接着说:“按照信上写的做,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保他们的平安。”说着说着,她不由烦躁起来,把药膏扔给少年:“这些伤你够得着,自己涂,我去收拾东西。”说话间又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要收拾的,只不过,她想再看看这个自己来到古代一睁眼就看见的地方,这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人的关心的地方。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吧。她黯然地想。 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自己来开文桑城呢?应该说,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安敏从文桑城消失?反顾四婶告诉自己的关于安敏的生平,林若素感觉安敏知书达理、性格温婉,十八年的生命就像一条顺畅的直线,没有弯曲,没有支叉,唯一的曲折也就是被丈夫休了这件事吧。未出阁前,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女儿;为人妇后,她是惊雷山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夫人,哪有什么机会和人结下什么仇。尤其,来人还是以这样迂回的方式要挟自己离开。 林若素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开杂乱无章的思绪。我在明,别人在暗,目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拿起十分轻便的包袱,来到堂屋,少年已经上好了药。 “我要走了,这里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林若素说。 少年也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林若素搞不明白,这个清秀的少年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她苦口婆心地劝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你要是跟着我,小心被我拖累。” 少年上前几步,还是那句话:“我跟你一起。”眼力满是倔强和坚持。 林若素撇撇嘴,无奈地去扶他:“好的好的,随你愿意吧。不过哪天你明白过来,跟着我没什么前途,要走我也不拦着。” 少年不置可否。 两人出了门,背着文桑城的方向一路走到天黑。幸好路边有个废弃的茶棚,林若素掺着少年进去席地坐下。找了些干树枝,却笨手笨脚地生不起火,还是少年从旁指点,这才免于二人被冻一夜的厄运。 坐在火堆旁,林若素揉着自己走得僵麻的双腿,看看一旁明明满脸倦怠,却还犹自强撑得少年,将水袋和半个馒头递了过去:“喂,我们在赶路,不是在赶着去投胎,你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少年接过水和干粮,只是笑笑。 总算知道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了,美少年的杀伤力啊。林若素浑然不觉自己的口水直流,直到少年拿袖子替她擦拭才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嘿嘿傻笑的女人,少年也不禁莞尔。 毫无吃相的啃着馒头,林若素含混不清地问:“你多地(到底)斯(是)做思模(什么)的啊?呃……” 少年将水递给因为吃太快而噎到的林若素,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个杀手。” “杀手?!”林若素刚喝到嘴里的水立刻全数喷出。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你……真的是杀手?” 少年原以为林若素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对他避之不及,可看着她的表情里,有惊奇,有欣喜,有兴奋,独独没有厌恶和害怕。 林若素还是一脸不敢置信:“你真的是杀手?那种无声无息地杀人的杀手?” 见林若素丝毫没有讨厌自己的样子,少年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是的,我是杀手,也……杀过很多人。” 林若素心里乐翻了天。杀手耶,活生生的杀手,居然还是这样一个俊秀腼腆的少年,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想不到自己在路边随随便便都能救回一个美少年杀手,还就这样把他“捡”回了家。可是——“既然你是杀手,为什么会差点被人杀了?”不会是因为武功太差,没杀成要杀的人,反而搞得自己被人追杀吧。汗。 少年笑了笑,下午的那种讽刺的笑容又挂上了嘴角:“这是暗阁的规矩。” “暗阁就是你从属的杀手组织吗?”努力忽视自己见到那个笑容的心疼,林若素好奇地问。 少年颔首:“是的。我从小……”他的眼神变得迷离而遥远,第一次对别人谈起自己的过往。 原来,自他有记忆起,就和一群一般大小的孩子一起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每天的生活就是习武练功,以应付不定期而来的一些蒙面人的考核。没有人调皮捣蛋,也没有人偷偷出谷,因为在那里,只有一种责罚方式——死。十三岁那年,在蒙面人的带领下,他和其他三个孩子一起出谷,正式成为暗阁的一员。然后,他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杀戮生涯…… “那为什么那些个什么乙丙丁要杀你?”林若素问。她一直觉得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已经够悲惨了,可听着少年说的童年,竟比自己要难熬上百倍。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在暗阁里,没有人有名字。”少年向火堆添了几根树枝,看着它们在火里噼啪燃烧,而林若素望向少年的眼睛,却在他的眸子的深处,看到了隐约的悲伤。 少年再抬起头时,又是一笑:“我们只有‘甲乙丙丁’的代号,谁的任务完成的多,谁的武功高,谁就是甲。其他不服的人可以杀你,只要他杀得了你。暗阁的主人是不管的。既然做了杀手,就摆脱不了杀人或是被人杀的命运,你死了,只能怪自己不够强,怨不得别人。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三个会联手。” 林若素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却没有什么话可以接下去,想了想,她只得转向其他话题:“那你说你是‘甲’,岂不是很厉害?” “是啊,”少年望向天空,语气里透着空洞,“因为我完成了很多任务,也……杀了很多人。”说完,他低下头,望着火光下自己光洁的双手。因为从小练武,他的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可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依旧修长白皙。没有人知道,这双手结束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连他自己,恐怕也记不清了…… 林若素暗骂自己笨蛋加三级,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珠一转:“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要不我自我介绍一下?”汗,这台词怎么这么像大学男女联谊的对白? “自我介绍?”少年疑惑地看着又精神奕奕的林若素。 林若素直点头:“是啊。”她故作轻佻地去勾少年的下巴,少年一个不防,竟然被她勾个正着。“你都要对我以身相许了,我哪能不交代清楚我的情况啊。”林若素假假地调笑。 虽然明知她实在捉弄自己,少年却还是红了脸,狼狈地别开脸。 林若素咯咯直笑。这样多好,真不喜欢他谈到杀人时的表情,像个表情空洞的瓷娃娃,还是这样可爱。 咳咳,自己这可不是借机吃他豆腐啊,继续对少年上下其手的林若素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第六章 但愿无忧 笑闹了一阵,林若素这才罢手。看着少年在火光的映照下红彤彤的面颊,林若素嗤嗤地笑:“啧啧,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祸国殃民?” “嗯?”少年不明白。祸国殃民似乎不是个褒义词吧。 “我在夸你长得好看啊。” 夸的人很大方,听的人倒是局促不已。少年感觉自己的耳垂又烫了几分。从小到大,他只学会怎么杀人,却没学过如何与人相处。至于自己的容貌,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只好借给火堆添火掩饰自己的尴尬,嘴角却不知不觉泄出腼腆的笑。让一旁的林若素看呆了。直到火堆发出咝咝声,这才把她拉回现实:“怎么了?什么声音?” 少年忍住笑:“树枝受潮了。” “怎么会呢?我明明只选干枯的树枝捡的啊。” 看着郁闷地翻捡着树枝的林若素,少年终于克制不住笑意:“你刚刚……流口水了。” 感觉头顶飞过一排乌鸦,林若素装傻嘿嘿地笑,长袖一挥,抹掉了犯罪证据。继而又开始转移少年的注意力:“你真的没有名字?” 少年目光一黯,摇了摇头。 “我姓安,叫安若素。”汗,身体是安敏的,灵魂是自己的,那把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也不为过吧。 见到少年点头,林若素这才接着说道:“我今年十八。我原来也有个名字叫安敏,是在惊雷山庄当三夫人时用的。”晕,感觉自己怎么把当人家小老婆说成上班一样? “不过后来被休了,所以我就改名了。”虽然是才决定改的。 “安四夫妇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我被扫地出门以后,他们一直照顾我,所以我认他们做了义父义母。”因为我被打得爬都爬不动了。 “然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汗颜,三个月了自己才知道。心里鄙视一下万恶的旧社会,想自己这身体的生理年龄才十八就要当妈妈了。 就这样半真半假再在心里半补充地,林若素介绍完了自己。 一直静静听着的少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被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该问得这么直接。 林若素倒是不太介意地搔搔头:“据说好像是和长工私通吧。” “据说?好像?”少年不明白。 林若素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因为我被休之前,还被惊雷山庄的人打了三十杖,命都差点丢了。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我娘说我是被人陷害的,大概吧。” 迟疑了一下,少年又问道:“你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谁啊?”林若素有点摸不着头脑。 “赤炎霜。”少年不经意地想起一次机缘巧合下见过这个名动天下的惊雷山庄庄主。那是个看上去沉稳,刚健,甚至有点冷酷的男人。 林若素花了五秒,这才理清“赤炎霜=惊雷山庄庄主=自己的前夫=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的关系,不禁呆呆地反问:“我干嘛要找他?等他再派人打我一顿?” 感觉林若素有些不悦,少年低声道:“对不起。” 林若素大大咧咧地朝他摆摆手:“没事啦,我就是有点郁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坐都坐不了,后来又发现,自己居然还怀了那个差点把自己打死的人的孩子,任谁都是会郁闷的吧。 正在少年为自己说的蠢话而懊恼时,林若素转眼又笑嘻嘻地道:“我去找他做什么?我不是还有你吗?” 少年不禁想起自己说过的要“负责”的话,面上不由有些泛红。 “呵呵,”林若素站起来,跳到少年面前宣布:“我决定了,我不要你以身相许。因为——”她贼兮兮地笑道,“我要你做我的弟弟。” “弟弟?”少年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重复着林若素的话。 “是啊。”林若素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一样。见少年不吱声,她进而开始游说他:“你看,我现在孑然一身,什么亲人也没有。你比我小两岁,你做我的弟弟,当我的亲人,好不好?”说完,还故意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只是稍微想了想,少年便点点头:“好。” 耶!林若素在心里狂呼。不过,她高兴的理由到底是因为多了个亲人,还是因为可以有足够的机会吃少年的豆腐,就要她自己去分辨了。但是,看着少年瘦削的身体,又忆起他时不时浮现的嘲讽的笑容,林若素有些心疼,一时母性泛滥,居然环腰抱住了少年。感觉少年的身子有些发僵,林若素拍拍他的背,让他放轻松:“不如,我帮你起个名字吧。” 少年轻微地点点头。 林若素放开他:“我姓安,你既然做我的弟弟,也随我姓安吧。” “好。”少年完全没意见。 “至于名字嘛……”林若素沉吟了一会儿,“叫‘无忧’怎么样?” “好。”少年表示同意。 林若素这才发现,除去杀手这层外衣,安无忧同学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啊。 林若素拉拉安无忧的衣角:“无忧,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姐’啊。” 安无忧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愿意。 林若素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不愿意当我弟弟?” 安无忧这才无奈地低低地唤了一声:“姐。” “我刚才好像听见一只麻雀在叫哦。”林若素故意跑到茶棚的前面东张西望一番。 安无忧满头黑线,现在是半夜好不好,哪有什么麻雀。可明知道她在耍赖,他还是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姐。” “乖——”林若素眉开眼笑地跑回来,掐掐安无忧的脸颊:“姐姐疼你哦。”啧啧,这小子皮肤真好,名副其实的“嫩豆腐”。 想不到林若素竟然这样“疼”他,安无忧摸着自己有些痛麻的脸颊,哭笑不得。 心情大好的林若素拍拍安无忧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小弟,以后我罩你。”大姐风范十足。也不想想,她一没钱,二没权,甚至连武功都不会,拿什么“罩”人家。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罩”,安无忧还是大体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头。 稍稍休息,安无忧要运功疗伤。林若素因为要看到传说中的高手运功而兴奋不已,还自告奋勇地要帮他把风,任安无忧怎么向她解释自己没有走火入魔的可能她也不相信。劝说无效的安无忧也就随她去了。 盯着盘腿打坐的安无忧近半个时辰,林若素既没有看到他头顶冒烟,也没有看见他浑身颤动,总的来说,安无忧就像老僧入定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林若素已经无聊得呵欠连天。待到安无忧散功,她竟然蜷在地上,就这样睡着了。 轻轻地从林若素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罩衣,给她盖上,安无忧又给火堆添了些柴。似乎树枝炸开的声音扰了她的美梦,她嘟囔地翻了个身。安无忧不由抿抿嘴,她连睡着都这么不消停。 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笑容,比之前的十几年加在一起都多。他不禁望向睡得不太安稳的林若素,这大概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吧。 今天,是他完成任务回去复命的日子,在路上,他受到了偷袭,前所未有地被伤得那么重,在意识消失的那一瞬,他想的居然是“就这样死掉吧……”,没有遗憾和留恋,任由自己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也许自己早就厌倦了杀手的生涯,总是去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完成同样的任务。 他一直记得自己做第一个任务时杀死的那个孩子。当时他的任务是杀死一个退隐江湖的侠客和他的妻子,很无聊的江湖寻仇。那个孩子惊恐地看着他杀死那对夫妻,躲在角落抖抖索索地求他:“我只是来送米面的……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求求你……” 他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他还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一直忘不了那孩子死时瞪大双眼的样子,甚至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梦到。所以他开始拼命地接任务,拼命地杀人,冷酷地看着那些人死在自己面前,直到他再也记不起那个孩子的脸。 而他也成了甲。甲乙丙丁的甲。 在昏迷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不停地说话,即便听不清内容,却好像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想睁开眼。而他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 她戳着自己的脸,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他出声问她做什么,却见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可旋即,她又因为自己的清醒而高兴起来。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明明面容清秀,单薄瘦弱,却偏偏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顾盼生辉,神采飞扬。 而自己,生平第一次,居然被人“调戏”了。 便是那一刻,他决定跟着她。她的身上,有种让人想要靠近的温暖。 说实话,刚听到她说自己是个弃妇和孕妇,他着实吃了一惊。即使不太通世情,他也能想象顶着这样的身份,生活会何其艰难。可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做我的弟弟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其实,自己下意识是不愿意的。可是,看着她的眼睛,他却开不了口拒绝。她让他当他的亲人,那是不是代表,这以后,她也是他的亲人?他可以,一直守护她…… 顺了顺林若素凌乱的鬓发,他低声地念着她的名字:“安若素……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林若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叫我了吗?” 安无忧摇摇头,替她盖好滑下来的衣服:“睡吧……姐……”说着他也躺了下来,透过茶棚残破的棚顶望向星空,感觉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第七章 南行插曲 “姐,你真的不要紧?”安无忧略为担心地把水袋递给林若素,后者则趴在马车的窗格上,吐得胆汁快出来了。 林若素无比哀怨地望向安无忧,为什么受伤那么严重的他恢复地那么快,什么事也没有。而原本好端端的自己突然开始害喜还不算,坐上为了某个伤病员特地买的马车后更是吐得天昏地暗。 tnnd,自己在现代不晕火车,不晕汽车,连云霄飞车都不晕,为什么到了古代会晕马车,还是这么平稳的马车。 “你的伤真的都快好了?”也太快了点吧,武侠小说里受了那种快挂了的伤,就算是高手也得复原个一两个月吧,他们这才在路上走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不碍事了,只是几个深的伤口恢复得稍微慢点,内伤已经完全好了。”安无忧倒了些水在帕子上,替林若素擦擦额头的细汗。 “让阿发把车停一停吧,我快受不了。”再这么吐下去,她干脆别去什么京都了,在路上就直接翘辫子去见如来佛祖了。 “嗯。” 停了车,安无忧搀扶林若素下车透气。赶车的阿发牵了马去吃草。望着瘸着腿走得一拐一拐的车夫,安无忧问林若素:“姐,为什么你要花五两银子买下他?” 不适感减轻了一些,林若素又来了精神开玩笑:“他看着很老实啊,而且我们有恩于他,他自然会尽心尽力地跟着我们。怎么,担心我把你的血汗钱败光啊?”汗,我总不能告诉你因为他长得像周润发吧,你又不认识周润发。 那天,两人在破茶棚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晌午就到了邻近的一座小镇。林若素先拉着安无忧去找了家医馆重新包扎伤口,开了方子抓了几副药。然后又去成衣店给他买了两件换洗衣服,这一来二去,二十五两银子竟然也花得所剩无几。正在林若素哀叹自己这么快就又变成穷光蛋的时候,一直任她牵着走的安无忧带着她去了一家钱庄。 那个精瘦无比的钱庄掌柜一开始见他俩衣着一般,态度傲慢得一塌糊涂。可等安无忧掏出一块铜牌,他立刻点头哈腰地恨不得扑过去亲吻安无忧的脚趾头。 “狗眼看人低。”林若素在心里骂道。然后又小声地问安无忧刚刚他拿的那个铜牌是干什么用的。虽然安无忧的解释她没太听懂,但大体还是理解了它的作用就和现代的银行vip白金卡差不多。 从钱庄出来,除了拿了一些林若素感觉加起来有很多个二十五两的银锭,掌柜还给了安无忧一叠纸,林若素原来以为是类似发票的东西,也没太在意。后来听安无忧说是银票,这才一把夺过来仔细研究。 “这就是传说中的银票啊。”林若素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叠纸,随口问道:“这里大概多少钱?” 安无忧想了想:“大概两千多两吧。” 林若素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两千多两?” “嗯。”安无忧点点头。 发达了!嘿嘿……林若素立刻眉开眼笑。所以嘛,人偶尔还是要做点好事的。这就是“好人有好报”的最好证明。 看着林若素捧着一叠银票笑弯了眼角,安无忧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说她嗜财如命,她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来用在自己身上了,眉头都没皱一下;说她不重钱财,她此刻又分明一副财迷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银票还给安无忧:“你收好噢。” 安无忧没有接:“这是给你的。” 林若素推辞道:“这怎么行,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钱。”虽然她的眼睛极其没有说服力盯着银票。 看着明明一副“给我钱”表情的林若素,安无忧不禁莞尔:“我的命是你救的,再说,我也没有把钱全都取出来。” 林若素这才将银票收好,又好奇地问:“当杀手很赚钱吗?还是……你每次杀完人还把人家洗劫一遍?”真想象不出来,一个清秀冷峻的少年杀完人后,还“卡崩卡崩”拔人家的金牙的场景。不仅诡异,还相当有损杀手这一职业长久以来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啊。 “咳咳,姐……”无奈地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安无忧啼笑皆非。“暗阁是江湖最隐秘的杀手组织,几乎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所以价钱自然也高。” “知道啦,你不是强盗,是杀手,很厉害的杀手,”林若素看看手里拎得药包,“反正已经过了文桑城的地界,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你需要养伤,还要煎药,住客栈也方便一些。至于以后怎么走……”林若素叹了口气,“再说吧。” 安无忧没有异议。 两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林若素又把药交给小二,交代了几句,给了些赏钱,小二便欢天喜地地去煎药了。 “有钱就是好,不用风餐露宿。”林若素感叹着。 安无忧闻言笑了笑:“姐,累了吗?” 林若素刚从穷人一跃而成富人,相当亢奋:“不累。” “那休息一下,下午我们出去转转,好吗?” 林若素摸摸自己的脸,纳闷地问:“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吗?” 安无忧笑了笑,转身去开窗,看得林若素呆了神,喃喃地说:“无忧,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漫山遍野的花,全都开了……” 安无忧的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是吗?” “嗯。”林若素用力地点着头,也不管背对着自己的安无忧是否看得见。 安无忧微笑着转过头:“我知道了。” 见安无忧不再说话,林若素摸摸鼻子,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看林若素有点不自在,安无忧便回房休息去了。 但下午,他便开始发起了高烧。林若素先是差小二去请大夫,又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料了他三天三夜,等第三天夜里安无忧恢复意识,她早已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连安无忧起身将她抱上chuang都没发现。 安无忧看着林若素即使在睡梦中,还是将一只手抚住腹部。她,很在乎这个孩子吧?他有些黯然地想,却没有想自己为什么要黯然…… 等林若素醒来,已是早晨,阳光透过窗纺洒在了床前的地上,跌碎一地明亮。 林若素还在发怔,自己怎么在床上了? 安无忧一手端着托盘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姐,我端了早饭,你想吃豆浆还是米粥?” “米、米粥。”林若素下意识地选了一样,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下床了?” 安无忧把米粥端给林若素,又把装着酱菜的小碟也放到了床边,这才答道:“我好很多了。” 林若素不信:“之前烧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林若素跳下床,指挥着安无忧躺下。“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姐,我不是生病,是受伤。不用总躺着。”安无忧无奈地站起来。 “是吗?”林若素还是不太相信。 安无忧耐着性子解释:“我的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内伤重了些,每天花几个时辰调息运功疗伤就可以了。” 林若素这才不再坚持。吃了饭,安无忧喝下小二煎好送进来的药,坐在椅子打坐。林若素则霸着他的床继续补充睡眠,一直睡到月上树梢,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床了。“无忧?” “姐。”安无忧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怎么从外面回来?”林若素问道。 “外面有夜市。”安无忧道,因为下面突然吵闹起来,他下楼问了小二,才知道今天是镇上半月一次的夜市。 林若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有什么好玩的?” 安无忧想了想:“有很多摊子,也有小吃。” 林若素馋涎欲滴:“还有小吃?”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林若素走在街上,左手拿了两个煎饼,右手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发髻:“无忧,你以前是不是扮过女人啊?”要不然女子的发髻梳得这么好,自己怎么也搞不定的头发,到他手里一下就服贴了。不过他长得这么秀气,要扮女人也是极有可能的。一定有种雌雄难辨的靡丽之美,啧啧……开始幻想安无忧女装扮相的林若素,笑得相当邪恶。 安无忧苦笑地摇摇头,看表情也知道林若素在想什么:“易容变装之术我确实会,不过没有扮过女子。” “是吗?”林若素挤眉弄眼,压根就不信。正说着话,前面围着的一群人吸引了林若素的注意力。“那个摊子卖什么的,怎么那么多人?” 八卦习性发作的林若素挤进人群内围。靠,现在是晚上吧,居然也有人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身体结实,骨骼健壮,低着头跪在路边,右腿脚踝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原来是一个瘸子。原本以为有热闹可凑的林若素没了兴趣,这种可怜人在现代也很多。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她蹲下来,在那男子面前的地上放了些碎银子,抬脚要走。谁知那人猛地抓住她的裙摆不放:“小姐,你买下小人吧!” 林若素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定睛一看青年的脸,不由愣住了——周、周润发?! 没等她多想,只见安无忧眯起双眼,阴郁的寒光在眼中一闪而过。第一次,林若素感觉到了所谓的杀气。 “我买!”呼,看着青年松开手,安无忧周身的气势也松缓下去,林若素这才长出一口气。看着安无忧平时对自己那么好脾气,都快忘了他曾经是个杀手了。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不出声,那这个古装版周润发绝对会血溅当场。 “你打算要多少钱?”林若素蹲了下来,感觉安无忧紧跟着自己上前一步,完全在执行贴身保护。 那青年望了一下林若素之前施给他的碎银子:“小姐已经给了二两,请再给我三两。五两,正好给我爹买副薄棺和一套寿衣,我好烧些纸钱,送他上路。” 如果说一开始林若素要买下他,只是惊愕于青年的长相和形势所迫,那现在对他则有了些钦佩。她拿出五两:“这是我买你的钱。那二两,你去吃顿饱饭,把自己收拾干净。我住在前面拐角处的客栈。你安葬好你父亲以后,再来找我。” 第二天下午,这个青年果然来客栈找他们。前天晚上,林若素已经和安无忧商量好,安无忧在钱庄还有五千多两银子,从镇上出发一路向南,便是文商国的京都。大隐隐于市,二人决定去京都置套房子,就此住下。 问明那青年会驾马车,他们又去买了辆马车。直到上车之前,林若素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他的名字。端详着那张与周润发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脸,她还真是有种暗爽的感觉啊。让周润发给自己赶车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恭敬地答:“小姐,小人名叫邹仁发。” 正在抬脚登车的林若素差点一脚踩空。 不是吧,连名字都那么像…… 第八章 琅邪会 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林若素今天第八次见到一群儒生打扮的人形色匆匆地坐在路边休息,仿佛都在向京都方向赶路。 她好奇地问安无忧:“这些人都是去赶考的吗?” 安无忧摇摇头:“应该不是的,京考只有秋试,现在是春天,没有考试的。” “那怎么那么多书生一个劲地往京都赶?”林若素向邹仁发招招手:“阿发。” 邹仁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小姐。” “你去问问那边休息的那个公子,京都有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往那边去?”林若素吩咐他。 “是。” 看着邹仁发去路的对面跟人家搭话,安无忧又去车上给林若素拿了一点她最近突然迷上的酸梅:“姐,吃点梅子。” “嗯。”林若素扔进嘴里一粒酸梅。酸酸甜甜的,清热解渴。“你不吃吗?” 安无忧摇了摇头。他吃东西一向是为了补充体力,吃什么并不重要,而对这种零嘴更是从来没兴趣。 说话间,邹仁发已经打探完消息回来了:“小姐,少爷,他们都是去京都参加琅邪会的。” 林若素:“琅邪会?” “这个月十二,瑞王在仙宁楼摆下文房四宝,举行琅邪会。只要想以文会友的天下学子,皆可参加。瑞王会当场评出文采出众的前三人。” “以文会友?”林若素不太感兴趣。 倒是安无忧若有所思:“瑞王?” “怎么了?这个瑞王有什么不妥吗?”难得见安无忧会关心这些事,林若素立刻凑了过去。 安无忧望了望林若素很八卦的脸:“瑞王是当今皇上的堂弟,他的父亲老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瑞王摆下琅邪会,自然有不少官员也会去,参加此会的儒生若是借这机会结识了有心之人,入朝便如探囊取物。” 虽然安无忧的分析很精彩,可惜对林若素而言,依旧没什么吸引力,她又不可能去当官。她很财迷地问了邹仁发一句:“那前三名有奖品吗?” 邹仁发愣了愣,感觉自家的小姐思维和别人真的不太一样:“虽然没有什么奖品,但前三名不仅能名盛京都,而且就像少爷说的,以后都前途无量。”这还不够吗? 林若素撇撇嘴:“无聊。” 她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无忧,我们走吧。” 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三天,总算到了京都的城郊。可进城的路却被拦住了。 去他的地主阶级!凭什么他要开琅邪会就把路封了。林若素在心里把那个瑞王骂的狗血淋头。 “姐,我们在这里等到明日早上再进城也不迟。”安无忧轻声道。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林若素气鼓鼓地说。她眼珠一转:“无忧,你有没有办法把我从守卫的眼皮底下弄进会场里?” 安无忧皱皱眉:“姐,你要做什么?” 林若素讪笑:“当然是去逛逛啦,要不怎么能消气?你知不知道孕妇的情绪很重要的啊。” 安无忧无语…… 会场里,林若素相当得意地东看看西瞧瞧;“无忧啊,你不要这么紧张嘛,这会场里女眷也不少,没人会注意我们的。”这个琅邪会除了以文会友,是不是还有鹊桥作用啊,要不怎么这么多官家小姐,林若素胡思乱想着,脚步却没有停。 无忧不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步履间便将她与人群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京都王明朔王公子进楼,王公子题诗……”一个主持人一样的中年男子来到了仙宁楼下搭建的高台上,念了一首在林若素听来比打油诗含蓄一点的诗。 来这里前,林若素又让邹仁发好好打听了一下这个琅邪会的规矩,原来根本就是现场真人pk秀。胜的那些人先是从仙宁楼外面得到进楼的资格,但要想胜出,还要诗文卓越,经得起楼内的四位当朝翰林院院士的考验。 自从偷偷潜入会场,林若素就已经听了n首这样的诗,要不是它们都押韵,她还真挺不出来那诗啊。啧啧,真不知道是琅邪会的门槛要求特别低,还是这个文商国的文化水平比较落后,这都是些什么诗啊。想起自己大学时,为了单项奖学金,死啃了一个学期的古代文学,烦得那个教古文的老太恨不得自己也作古了。回想起她背的那些古诗名句,随随便便举一首都比这些高明百倍。 正想着,台上的中年男子又念了一首曹公子作的诗。林若素终于忍不住问:“无忧啊,他们怎么有的写七言,有的写五言啊?”刚才似乎还听到类似宋词的诗…… “许是瑞王没有限制文体吧,所以不管是诗是词,皆可应选。” 汗,又是诗,又是词,难不成还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林若素摇了摇头:“可这些人的诗采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哼,一个女子也敢言他人之诗?”随着一声冷哼,一个眉毛,胡须和头发一样白的老翁出现在不远处。 林若素暗暗咂舌,这个老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年纪一大把,耳朵倒是很灵。基于尊老爱幼的优良品德,林若素决定自动从耳朵过滤掉他发表的蔑视女性的言论,对他视而不见,绕道而行。 老翁气得眉毛共胡须齐飞:“你,你给我站住!”听声音显然气得不轻。 林若素无奈地停下脚步,看着老翁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你是哪位大人的千金,竟然这样不知礼数?” 林若素无语,这个老头是谁啊,她又没说他哪里不好,他这么激动干什么? 其实这个老头正是今天来做现场嘉宾兼评委的四位院士之一。他平时就是个喜欢埋首作文的人,素有“文痴”之称。刚才听了这么多诗,无一出彩的,心里郁闷,出来闲逛。恰好听见了林若素的话,要是个男子倒也罢了,说不定他还会上前与对方一抒同感,偏偏林若素是个女子,于是就很不幸地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一介女流,也懂诗?”老头的鼻孔气得一张一张的。 林若素的脾气也上来了:“你别开口闭口就瞧不起女子,女子怎么了,哼,我要是吟首诗,肯定比这些什么公子的强多了。”说完她还抚抚自己的心口,看来孕妇的情绪波动果然比较大。 可怜老院士估计一辈子都见女子这么大声地对自己说过话,气得直哆嗦,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好……你……你倒是作首诗让老朽开开眼界!” 看着明显已经被自己气得有些中风前兆的老头,林若素在心里偷笑,我说的是“吟诗”啊,不是“作诗”,是你自己没听清,唐诗宋词我可有一肚子的存货,还怕对付不了你:“好。你出题。” 老头冷哼一声:“也免得别人说我刁难你这个小女子,你便随意题诗一首好了。” 林若素张口就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老头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变成欣喜若狂。这一切的变化,林若素都看在眼里。嘿嘿,你不是喜欢诗吗,一首《将进酒》就把你忽悠晕了? “小姐大才,老朽惭愧。”老头从诗中回味过来,对着林若素便是一揖。 林若素吓了一跳,让这么大年纪的人对自己鞠躬,实在是夭寿啊。不过,这老头性子耿直,倒也可爱,她心下也就没了捉弄之心:“小女子适才确实也是有失礼之处,还望老先生见谅。”林若素自我感觉那个良好啊,想她刚来古代两个多月,就会用“适才”这个词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整出个淑女也未尝不能啊。 “不知,这‘岑夫子’和‘丹丘生’是何许人?”老头又问起自己听了诗后的疑问。 “他们……呃……是我的朋友。”汗,反正连李白的《将进酒》也盗版过来了,也不差把他的朋友也揽到自己身上。 想起后面还有一句:“陈王昔时宴平乐。”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有陈王,就算巧合也有个陈王,谁能保证他就爱声色犬马呢?未免老头继续咬文嚼字地追根究底,林若素打算告辞走人,谁知老头却要她进楼一叙。 不是吧。还进楼?对林若素而言,那个仙宁楼,简直就是龙潭虎穴,谁知道进去会生出些什么事。虽然自己心里还蛮好奇那个瑞王长什么样的,不过感觉自己被一阵低气压包围的她, 瞟了一眼从老头出现就一直沉着脸的安无忧,实在是有点心虚啊。她可是再三保证了决不惹事,决不惹眼,安无忧这才勉强答应带她来的。唉,虽然自己比他大,可是人家就是比她有压迫感啊,不服不行。略带谄媚地朝安无忧笑了笑,她拉起他的手,轻声道:“无忧啊,我们去看看就走,好不好?” 明知不可能如林若素所说的那样看看就走,但是安无忧还是没办法拒绝她。去便去吧,反正自己总是在她身边的。她开心就好。 第九章 登仙宁楼 有老头引着,林若素和安无忧进入仙宁楼竟然没有人拦着,让她不由猜测起这个嗜文如狂的老人来历。 进了仙宁楼,林若素粗略的打量了一下楼内的布置。这仙宁楼有上下两层,但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处有若干桌椅叠放着,显然是为了办这个琅邪会,二楼暂时封起来了。一楼从进门处顺次放着三四十张桌子,那些进得楼来的文人书生就依次坐在桌旁。在一楼最尽处正对着大门摆着四张软蒲红木椅,其中三张都坐着人,只有一张空着。林若素暗暗猜想,这四张椅子应该是给那四位翰林院院士坐的吧。最后面还竖着一张描金山水彩绣屏风,挡住了窗外夕阳的半边金光。 老头一进去就乐颠颠地高声道:“几位大人,老朽得一美文哪!”整个仙宁楼的一楼本就安静,进去的那些书生俱在静等考验,此时都闻声望向这边。 汗,林若素斜觑了老头一眼,一把年纪了,低调一点好不好。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低声对老头说:“大人,其他三位院士正等着您呢,眼下该出题了。” 林若素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老头也是今天来的翰林院院士之一啊。 老头立刻高高兴兴地回头对林若素说:“姑娘随我来,我给你引见几位同僚,他们也均是惜才之人哪。” 林若素对坐在不远处的那三位一看就是官僚嘴脸的大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奇怪,不是说瑞王也在的吗,她悄悄瞄了一眼全场,好像没见到这么高级别的人啊。 她心里东想西想,也没注意到老头已经把《将进酒》当场念了一遍。等她回过神来,迎接她的是全场人或是嫉妒,或是羡慕,或是惊奇,或是钦佩的目光。毕竟不是正牌作者,林若素有些心虚地笑笑,心里则暗想,刚才走神了,看样子,老头该不会把她吹得跟朵花儿似的吧?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剽窃李白的诗作,李白不要气的从唐朝穿越过来追杀她才好。 没多久,一些有自知之明的儒生开始自行告退,而另一些虽然没当场走人,不过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了。毕竟,大家都是抱着寻伯乐的心态来的,本以为就快成功了,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把自己从千里马的幻想打回毛驴的现实。这种打击实在很大啊。 “啪、啪、啪,”一阵缓慢但清脆的掌声响起,竟是从包括那个老头在内的四位院士身后的屏风后传出的。 林若素“咦”了一声,原来屏风后面还有人啊。 她这厢还在惊讶,那厢一干留下的书生面上俱是又黑了三分。 不一会儿,从屏风后出来一个青衣随从,对着林若素拱手道:“姑娘好文采,王爷有请。” “请……我?”林若素看了看安无忧,只见他面无表情。惨了,他好像生气了。 “我,可以带我弟弟一起吗?”林若素问。只要保证无忧在身旁,他应该就不会太生气了。而且,万一这个瑞王暴虐成性,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还可以让无忧带着自己逃跑。汗,自己死过一次后,是越来越宝贝自己的小命了。 “这,姑娘稍等,容小的去回禀王爷。”青衣随从躬身退回屏风后面。 切,架子蛮大。林若素趁机转过头小声安抚安无忧的情绪:“无忧,我绝对会让你和我一起进去的。” 安无忧还是不说话,但脸色缓和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青衣随从又来到林若素面前:“王爷说,姑娘才情过人,如果能再作诗一首,令弟自然也是他的贵宾。” 这个好办,林若素望着窗外已然西斜的太阳,想了想: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好诗啊。”那个引着他们进楼的老院士不由叹道,“这首题为……” “登……仙宁楼。”林若素硬生生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登鹳雀楼》改成了“登仙宁楼”。突然想起这个老头那求证考据的毛病,她赶紧拉着安无忧向屏风处走。拜托,他要是问她“黄河”在哪里,她要去哪儿给他弄来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啊。 听了这首《登仙宁楼》版的《登鹳雀楼》,瑞王果然同意安无忧一起觐见。林若素在心里狂呼,耶,唐诗永远都是王道啊! 进了屏风后,林若素没见到什么瑞王,却只一眼便见识了什么是绝世红颜……屏风后置了一张镏金镂花翠玉方榻,一位一袭水月长衫的美人斜躺于上,流韵云发,一束玉箍挽在脑后,额前美人尖,鬓角絮飞,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绝色,不过如此。 “祸水啊祸水。”看着屏风后玉榻上半倚的美人,林若素早忘了怎么没见到瑞王,喃喃道。 安无忧则骤起了眉,这个人…… “你说什么?”美人蹙起柳眉。 嗯,声音低沉了点,不够清越。不过,这才说明造物主是公平的,四大美人还各有不足呢。林若素只顾着在心里给美人打分,压根没注意美人已经起身,来到自己面前。 “看够了没有?”声音显示着说话的人有些不耐。 林若素这才抬起头,呃,这个美人也太高了点吧,自己居然只及她肩膀。林若素视线上移,正好看见美人白玉般的颈前的凸起一块,咦,这是……喉结!?——“人妖啊!” “什么是人妖?”美人不悦地问突然出声的林若素。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妖当然是人妖他妈生的。”林若素理所当然地回答,见他还要问,连忙用一句“你妈贵姓”把他的问题堵了回去。 “我母妃娘家姓卓。”美人下意识地答道。 他还真回答啊?林若素绝倒。不过……母妃?林若素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你……不会是……瑞王吧?” “不错。”美人笑道,虽然那个笑容有点扭曲。他怎么听都觉得“人妖”不是个好词啊。 林若素下意识地往安无忧身边靠了靠,她好像招惹了个不得了的人啊。 安无忧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呜,还是她家无忧好,长得又帅,笑起来又乖。不像某人,长得雌雄难辨,也就算了,还笑得这么阴险。林若素无比哀怨地想,自己当时一定是脑筋短路了才会想来看看这个琅邪会,她承认自己是想搞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来发泄发泄不能进城之愤啦,可是也没想要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啊。 瑞王眯起双眼:“你们俩当着本王的面挤眉弄眼,不是想找机会逃吧?” 林若素冒汗:“当然……不是。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真是,没事那么聪明做什么? 瑞王慢吞吞地说:“那就好。”表情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正在林若素与他大眼瞪小眼时,屏风外忽然一阵吵闹。伴随着乒乒乓乓的物体碰撞的声音,还有些闷哼和尖叫。 “有刺客,保护王爷!”随着一声暴喝,居然从楼顶,窗外,和其他一些林若素还没来得及看清的角落窜出几个护卫,将瑞王团团围着护住。 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这当口,林若素还有心情联想。 安无忧也立刻将林若素护在身后:“姐,跟紧我。” 还没从变故中反应过来的林若素愣愣地点点头,直到刺客从屏风外杀到了自己这边,这才明白自己也是这些人的攻击目标之一。靠,有没有搞错,就算是株连九族,瑞王的亲戚里也没有她啊。 短兵相接,双方都有伤亡。瑞王的“锦衣卫敢死队”一个个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前仆后继地做瑞王的肉盾;而林若素被安无忧保护得滴水不漏,毫发无伤。反观刺客一方,人数从原来的七八人锐减为三人,却依旧毫不后退。 “咳咳,”林若素咳嗽两声,“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说了,缴刀不杀。” 瑞王眯起他那比起女子还美的丹凤眼,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安无忧则疑惑地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林若素,仿佛在问她为什么。 林若素也很无奈啊。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很像抗日战争时期开口必言“皇军说了”的汉奸,可是,她实在是有苦衷啊。 那些刺客本就是死士,刺杀瑞王前早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此时又怎么会听林若素的话投降,眼见伙伴皆死于锦衣卫刀下,余下的三人合力拼杀一阵后,竟全部咬破事先藏在嘴里的毒囊,服毒自杀了。 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死尸,闻着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的血腥味,林若素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墙干呕起来。 “姐。”安无忧轻轻拍着她的背。 瑞王则踱着步子来到林若素面前,正要开口说话,林若素却斜斜歪歪地扶着墙就倒了下去。 “你……”下意识地接住林若素倒下的身形,瑞王惊讶地看着怀里面色已经白如宣纸的林若素。 晚了一步而双手落空的安无忧正要抱回林若素,却因为看到她骇人的脸色而顿住了动作,不敢贸然移动她。 林若素闭着双眼,以为自己在安无忧怀里,不由苦笑:“无忧,我的孩子……好像……保不住了……”蓝色的裙衫下摆处,竟已血迹斑斑。 安无忧没来由地心慌,他紧皱双眉:“姐……” 抱着她的瑞王不由一愣,孩子?她……有孕在身?见安无忧伸手来抱怀里的女子,来不及细想,他抱着林若素站起身来:“来人,准备马车。” 安无忧听到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他为什么…… 京城主街上,一辆豪华富丽的马车飞奔而过。如果林若素这时在街旁,她绝对会说这是封建统治势力万恶的表现之一。可是她此时正躺在这辆代表地主剥削阶级的马车里,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章 前尘旧梦一朝醒 却道林若素被瑞王和安无忧一路快马护送,走过大街又弃马车穿小巷,林若素被瑞王抱在怀里,虽然还有些意识,却是连半分睁眼的气力都没有。安无忧煞是担心林若素,但见瑞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料想他不会对林若素不利,于是也只是一路紧跟在一旁。 七弯八拐,瑞王终于来到一家名叫结草庐的医堂门前。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医堂的大门紧闭,瑞王一手抱稳紧闭双目,气若游丝的林若素,腾出一只手劈劈啪啪猛拍大门:“陆砚,开门!”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男子前来开门,见是瑞王,不由一愣:“星楼,你怎么……”话没说完,低头一见他怀里的林若素,不由脸色微变,侧身让瑞王他们进来:“快把她放到床上去。” 瑞王似乎对结草庐十分熟悉,径自从大堂的后门走进后院的一间房间,小心翼翼地把林若素放到了床上。 安无忧连忙单膝跪到床边,拉起林若素的手,低低地喊她:“姐……” “无忧……”林若素似乎清醒了些,竟能回应安无忧,只是眼睛却不曾睁开。 瑞王听见林若素出声了,面上也露出喜色。 叫陆砚的白衣男子走到床边:“小兄弟,让我为她把脉。” 安无忧明白他应该就是结草庐的大夫了,忙松了手让到一边。 陆砚一阵检查后,给林若素止了血,眉头却越皱越紧:“这位姑娘原来受过重伤?” “是。”安无忧颔首。 “是怎样的伤?”陆砚问。 虽然林若素和安无忧说过她受伤的事,但提到时也就是一带而过,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似乎受过杖责三十。” “三十……杖责?”陆砚不由望向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他心里明白,这样的刑罚根本就能要了她的命。而她硬是挺过来之后似乎又没有好好调养,导致气虚血紊,体阴疲乏,这一次显然是隐疾迸发。 瑞王也皱起了眉。 安无忧道:“是旧伤复发吗?” 陆砚摇摇头,走到桌边提起笔,写了方子,拿给瑞王:“她有滑胎的迹象,我这里有个方子,但是这药方里的几味药我医堂里都没有,需要你去找。瑞王府的药房里应该有。” 瑞王接过药方,望向躺在床上昏迷的林若素。 陆砚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回来之前,我会用银针给她渡穴输气,尽量拖延时间。” 瑞王点点头,转身出去,到了门前,又停住了,没有回头:“这次,我一定会马上回来。” 陆砚点点头:“嗯。” 这次?安无忧目光闪了闪。 陷入昏迷的林若素开始只觉得浑身无力,腹中剧痛,渐渐便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绵长而黑暗的山洞了向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看到了一丝光明。欣喜之余,她便跌跌撞撞地往光亮的地方跑去。 仿佛电影里的场景转换一样,前一秒她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摸爬,后一秒却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房间。林若素看着自己现在身处的房间,到处都是满是喜气的大红色,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双喜,案台上一对龙凤烛烛泪长流,仔细嗅嗅,仿佛还能闻到房内熏香的淡淡香气。这根本就是个新房啊。 林若素暗想,自己是在做梦吧,可是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意识明明很清楚的,偏偏身体动不了半分。说是梦魇,又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正想着,房间的门推开了。一个凤冠霞佩,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迈进了门槛。新娘子在床沿边坐好,丫鬟说了吉祥话儿,便一起掩上门出去了。 林若素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她既觉得自己是个无声的旁观者,冷眼看眼前的人和事;可又能将新娘子这时心里的娇羞、不安感受得丝毫不差。 新娘就这样纹丝不动地坐在床边,林若素因为无法移动,也就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等了一两个时辰,简直恨不得在梦里也能晕过去,好过这样难受地在这里干等。 等什么?还不是和新娘一样,等新郎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一无聊就只剩八卦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新郎总算推门进来了。偏偏林若素的位置又看不清他的脸。这就好像在现代电影里,好不容易等来几个带点限制级别的镜头,偏偏导演还用“借位”和“灯光”效果让演员们的动作“犹抱琵琶半遮面”。郁闷得林若素恨不得能立刻醒过来。 拿起放在桌上的秤杆,新郎轻轻挑起红盖头。喜帕落下,新娘不胜娇羞地抬起头。林若素却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自己吗? 喝了交杯酒,罗帷轻落,掩住一室春guang。 良久,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安安……” 安安! 林若素猛然醒悟,那不是自己,那是安敏!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来到了安敏的回忆。 是了,那样娇羞腼腆、千娇百媚的新娘子,又怎么会是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自己。 只是,安敏的身体不是被自己占据了吗?自己的灵魂住进她的躯体,她的灵魂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对,那自己现在怎么会又来到她的回忆里了呢? 还没想通这是怎么一回事,林若素却又一眨眼去了落花满庭的庭院。安敏坐在阑干旁,闲看着满院的景色,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 怎么了,难道是赤炎霜不喜欢她吗? 林若素想着,不是说“妻不如妾”吗?安敏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但是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温婉柔驯,不至于这么不得宠吧。不过看这院子里冷清的景象,显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丫鬟领着一个长衫布衣的男子匆匆地进了院门,另一个一直在门前守着的丫鬟则立刻关紧了院门。 林若素心里“噫”了一声,这么掩人耳目地带一个男子进来……安敏不会真的和别人私通吧。 安敏见男子来了,立刻站起来,而那男子则向她拱手:“三夫人。” 安敏急切地问:“刘大夫,药带来了吗?” 原来是大夫啊,林若素放下心来。虽然安敏以前的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可好歹安敏的身体现在是自己在用,和赤炎霜在一起,那人家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她也就认了,要是真的存在什么奸夫,她还真是很难接受啊。 心里一颗石头刚刚落地,林若素又生出了新的疑问。药?什么药?她连忙聚神听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刘大夫拿出几个药包:“三夫人,这几包是安胎药,每天睡前用文火煎半个时辰服下。” 安敏接过药包:“多谢刘大夫。冰燕……” 刚刚一路领着刘大夫前来的丫鬟立刻乖巧地应了一声,拿出两锭银子交给刘大夫:“谢谢大夫了。” 安敏吩咐冰燕:“送刘大夫离开。” 冰燕福了福:“是。”随后又转身对刘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大夫随着冰燕走到院中,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似乎想对安敏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安敏见状问道:“刘大夫,还有什么事吗?” 刘大夫踯躅了片刻:“请恕刘某直言,夫人现在有了身孕,身子会一天天地发重,瞒不了多久的。何不早日告诉庄主。庄主膝下尚无子嗣,一定会很高兴的。” 安敏点点头:“烦劳刘大夫费心了。” 看着冰燕带着刘大夫出了院门。安敏回屋坐下,右手支头,右手则轻轻地抚在了自己的腹部,表情安详和美,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清馨美丽。 林若素暗暗咂舌,果然成为母亲会让一个女人散发出真正的美丽。如果说,洞房花烛夜的安敏还只是个红妆初上的娇羞少女,那现在的她则像一朵尽情绽放的鲜花,拥有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片刻后,冰燕回来了:“小姐,我已经把刘大夫从后门送出府了。” 林若素注意到冰燕叫安敏“小姐”,不是“夫人”或是“三夫人”,稍稍觉得奇怪了一下,她又被安敏接下来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安敏轻轻颔首,过了一会儿,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冰燕,庄主的生辰还有几天?” 冰燕道:“再过十天就到了。小姐,你问过好几遍了。” “是吗?”安敏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林若素猜到了一种可能,安敏不会是想把自己怀了孩子这个消息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赤炎霜吧。看着安敏轻抚小腹,面容安详,眼中带笑,林若素越想越觉得可能。 可是,这样下去,情况应该一片大好才对啊。安敏又是怎么被扣上与长工私通的罪名,最终被休的呢? 难道,在赤炎霜的生日还没来的这十天了,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若素正在猜想事情的原委,场景再次变换,安敏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没有细看,林若素却清楚地知道她左手拿着的是赤炎霜给她的休书,而她右手则紧紧护住腹部,任凭背部至腰臀鲜血淋漓,在衣服上渲染出触目惊心的一圈又一圈的深红。 心里忽然涌起无限的绝望,林若素已经无暇去分辨那是安敏的痛苦还是自己的悲伤,只是意识再次模糊,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昏迷中的林若素一把抓住正在试她额头温度的陆砚的手,蓦地睁开眼睛:“救救……我的孩子……” 惊诧于她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陆砚不由怔怔地点头。 林若素则因为力竭,松开手,重新合上眼…… 第十一章 结草庐里的陆大夫 “陆砚,你在做什么?”距离林若素醒来已经有十来天了,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不仅要在安无忧的监督下,喝完黑乎乎的难喝得要死的中药,还要忍受自己每天都要被陆砚针灸,扎得跟个刺猬一样。好不容易得到这位医生的首肯,自己能下床了,安无忧又去四处找房子,她只好自己跑来结草庐后院找整个结草庐唯一的活人——陆砚聊天。 正蹲下身观察药草的陆砚,见是她来了,微笑着站起来:“安姑娘。” 林若素也笑了笑,好奇地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我在察看这些药的长势。” “哦。”林若素点点头,其实她压根不懂,药又不是庄稼,观察它们的长势做什么? 陆砚过去扶着林若素去一旁的简易小棚内坐下:“你刚能下床,还是不要多走动。” “嗯。”林若素坐下后,就见到陆砚又回去药田里继续忙了。 啧啧,林若素就这样很大方地盯着陆砚看,心里感叹自己这趟穿越之行收获还是颇多的,至少让她见到了三种不同类型的帅哥——清冷郁秀的安无忧,阴柔绝美的瑞王宋星楼,还有一位,就是眼前这温润如玉的陆砚了。 还记得她刚醒来时,他就这样一袭白衣地坐在床前,见她醒了,便又为她诊脉,然后柔声道:“放心,孩子保住了。”那场景,梦幻得林若素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什么是“翩翩佳公子,谦谦温如玉”,在见到陆砚之后,林若素算是真正明白了。尤其是每当早上她被结草庐大堂的吵闹声吵醒时,就更深有感触了。天哪,那些女人太恐怖了,一个个没病也要装病来结草庐看大夫。哼,她们哪里是看大夫,摆明了就是来看陆砚的。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十只鸭子。她实在太佩服陆砚了,他居然能面对几百只鸭子同时在自己耳边聒噪,还照样对谁都温和有礼,淡然应对。 要是自己,林若素在心里冷笑,一定会给这些女人开的药里加巴豆,让她们回去好好地“泻”火。 她抚着肚子,对腹中的孩子说,宝宝啊,娘这是对你胎教哪,免得你以后和你的那个娘一样,任人欺负,到现在还不知魂归何处。 想起安敏,林若素不由叹了口气。唉,自己昏迷之中做的那些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自己的灵魂占据了这副躯体,安敏的那些记忆也该消去了才对。 而且,她醒来后,有次听无忧无意中提到,她曾在昏迷中醒来一次,只说要保住孩子,便又昏过去了。林若素却毫无印象。虽然后来她问过陆砚,人在生命危急之后,确实会忘记当时的一些事,可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当时醒来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安敏。 难道,安敏还在这副身体里?林若素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下一秒,她已白了脸色。 陆砚恰好抬头,见林若素神情恍惚,面色很差,立刻走过来:“安姑娘,怎么了?” 闻声回过神来的林若素,见陆砚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正要给自己把脉,连忙给手缩到背后。开玩笑,给他一把脉还得了,没病绝对也会开一堆补药让她吃。她不是担心没钱付账,那个莫名奇妙救她的瑞王宋星楼就算不给钱,她家无忧也一定会很乐意为她花钱增强体质的,问题是,她自己实在是不想花钱买罪受啊。一想起前些天被无忧监督喝下去的那些黑色粘稠药汁,她的舌头就一阵发麻。 陆砚见林若素缩回手,也没有坚持。只是笑着对她说:“你的身子还是很虚,需要静养。” 林若素点点头:“无忧正在找房子,住在结草庐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客气林若素还是懂的。这里是药堂,不是医院,又没有病房,自己住在这里占了陆砚的房间,他包吃包住,还每天都去睡书房,自己脸皮再厚也知道要感激人家的。 陆砚道以为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以为他在下逐客令,忙摇头道:“安姑娘就放心住在这结草庐吧,也好随时调养。” 汗,随时调养是不是等于有事没事吃点补药,得空你还给我望闻问切再扎上几针?林若素对这几天的生活实在是心有余悸啊。她想了想,问:“陆砚,为什么宋星楼要救我?” 陆砚笑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林若素一脸“他要是告诉我了我还问你干吗”的表情,就差没附送大白眼一个。 陆砚不由莞尔:“那是他的往事,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告诉你了,你自然就知道为什么了。” 看见林若素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他不由想,这位安姑娘实在很有趣,性格十分跳脱不说,行事也很大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帮她针灸,需要她祛除衣物,她很干脆地问自己:“肚兜也要脱吗?” 要不是看她表情极其认真,自己差点就要以为她和那些常来结草庐纠缠自己的姑娘一样了。饶是后来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的脸上仍旧有些发烫。而当他收针后,她随口说了一句:“陆砚,你的脸好像有点红。”更是让自己背上冷汗一片。 回想自己继承师傅衣钵,行医几年,替人针灸无数次,这是唯一一次乱了心神,还险些扎偏了穴位。 其实,林若素在上大学时曾在学校附近一所医大的附属医院当过临时护理工,对男医生给女病人检查司空见惯,有那么一问也纯属自然。不过她见到陆砚的神情以后,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大夫,即使本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之心,却也不过和见到陆砚要给自己针灸就自动消失的安无忧和宋星楼一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 努力憋着笑,看他观察自己是否是无心。呵呵,好歹她在现代受了那么多电视电影的熏陶,要想从她无辜的眼神里瞧出端倪来,那是需要点对她的了解才行。所以,她在针灸完之后,才又故意说了那么一句,成功地看到陆砚的嘴角有抽搐的迹象了,这才睡下,其实她是躲在被窝里偷笑。毕竟,能看到一个几乎脸上永远挂着微笑的人失态,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陆砚,陆砚……”林若素望着眼前不知发起什么呆的陆砚,有些郁闷。这张脸也是英俊非常啊,尤其是那种淡淡的、犹如温水般的笑容更是具有极大杀伤力。想象一下,要是在现代,陆砚这样俊美的长相,加上如此温和的性情,和体面的医生职业,还不被医院的护士和女病人生吞活剥啊。 “什么事,安姑娘?”陆砚这才回过神来。其实他不是很习惯这位安姑娘直呼他的名字。毕竟,在文商国,除了极其亲密的人之间以名字相称,大多人都是以字或是表代称,要是没有表和字,或是不相熟的人,也可以以姓氏加职业来称呼,比如,来结草庐就诊的病人称呼他陆大夫一样。不过,她连叫瑞王也是连名带姓地叫宋星楼。 林若素摸摸自己在这些天里,像气球一样迅速隆起的腹部,很无奈啊。之前这肚子似乎没什么动静,她系腰带也只是略长一点,经历那场意外差点流产后,它就开始以肉眼都能观察的速度在增长,每天早上起来,林若素都感觉自己的体重较之前一晚又重了不少,她不由想象自己临盆前的样子,还不和个球一样了啊! “啊——”林若素不禁哀叫一声,她不要变成猪啊。 被林若素的尖叫吓倒,陆砚一惊,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问明情况后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安姑娘,女子怀胎,就是这样的,不必烦忧。” 林若素苦着一张脸:“陆砚,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孕妇的肚子可以不要那么大的药?” 陆砚不由苦笑:“这……我倒真没听过这种药。”这位安姑娘也真是不同于常人啊。怀孕了腹部隆起不是自然规律吗? 他哪里知道,林若素这个孕妇其实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做,虽然经过这么多天,经历了不少变故,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不浅的感情,可是,天下哪个女人不爱俏?尤其,林若素在现代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大学时为了奖学金和生活费忙得晕头转向,工作稳定了,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她什么都还没享受,就被车撞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被老天爷一脚踹来这个古代当未婚妈妈,实在是不甘心啊。 林若素不由垮下一张脸来:“没有吗?” 陆砚见她这样,有些不安:“不过,我师傅有些药方可以在女子产子后,让她……呃……身形犹如产前。也许能帮安姑娘你。” 林若素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不必担心身材走样了。这个身体之前虽然不是自己的,可难保使用权是用到自己二次死亡,所以还是好好保养为妙。 陆砚点点头:“一会儿我去书房把方子找出来,先配些出来看看。” 林若素一时得意忘形,又道:“顺便看看有没有防止胸部下垂的方子啊。”嗯,要保障小孩聪明,还是母乳喂养比较好。 站起身来的陆砚一个趔趄:“防止……胸部……下垂?” “是啊,那个……”林若素正想接着向下说,抬头见到陆砚一脸尴尬的样子,倏然住口。晕死,忘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了,即使对方是个医生,人家好歹也是个古代的医生,这样话题好像生猛了点哪。 “嘿嘿……你就当没听见了,呵呵……”林若素讪笑,想解释一下缓和气氛,“我就想着以后当娘了也能很有……韵味……呃……韵味,呵呵。” 可恶,怎么好像越解释越不自在?! 第十二章 女王样的宋星楼 “切,就你,还韵味?” 来人人未到,声先到。听着这声音,林若素不由骤起眉:“宋星楼,你切什么切,你练葵花宝典啊。” 宋星楼慢悠悠地转到林若素和陆砚面前:“什么葵花宝典?” 林若素忍住笑:“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宋星楼愣了一下,才把“切”和葵花宝典之间的关系理清楚,怒道:“好你个安若素,我救了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林若素状似无辜地眨眨眼:“是你救我的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是陆砚陆大夫啊。你说是吧,陆砚。”她把头转向陆砚,打算把他也拖下水。 然而陆砚但笑不语,摆明了保持中立,谁也不帮。 林若素扁扁嘴:“陆砚,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 宋星楼冷笑一声:“他好歹是我师兄,要是帮你了,哪里是不够意思,根本就是不讲义气了。对于不义之人,我可以代表师傅清理门户。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林若素无视宋星楼的得意,继续努力她的“挑拨”事业:“陆砚,你看你这个师弟快骑到你头上了,你虽然不像他学的是武功,不过你可以给他下药嘛,反正你们师傅不是云游吗,你就先下手为强。”说完还极具煽动性地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陆砚含笑只听二人斗嘴,却什么话也不说。 林若素泄气地垂下头:“陆砚,你有点脾气好不好?” 宋星楼得意地狂笑,一点形象也没有。还是来找这个女人斗嘴有意思,比练完功还神清气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没大没小地直呼他的名字了,他几次拿要砍她脑袋吓唬她,都收效甚微。后来,自己也放弃了,毕竟,要是她也像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叫他“王爷”,那他就不能和她斗嘴了。那生活可就真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林若素无比哀怨地望向陆砚,好像她没能在和宋星楼的斗嘴中占到上风,完全是因为陆砚的不合作态度。 陆砚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安姑娘,真有意思。 林若素偏着头望着还在笑她的宋星楼。这个王爷,也就架子大了点,其实很好相处,一来二去,自己也就一点也不怕他了。自己在现代,是一劳动人民,到古代了可没想一下把自己降到奴隶人民的份上,这个王爷,放到现在也就是一国家部长,平常心对待也挺好的。 宋星楼停下笑,望着若有所思的林若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这些不思生产的皇亲贵族是不是一个个都像你这么闲。”林若素没好气地说。 “我就是愿意当一个‘富贵闲人’,你管得着吗?”宋星楼挑了挑眉,林若素心里那个呕啊,连眉毛都那么好看,真不公平。“再说,我命好,你没这个命,就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哼,人家当王爷,你也当王爷,人家是‘贤王’,你却是‘闲王’!”林若素愤愤地说。感觉自己很像港片里在警察局投诉的良好公民,就差没指着宋星楼的鼻子说:“你这是在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了。不过这年头好像还没纳税钱这么一说吧。不过搜刮民脂民膏更可恶!感觉自己上升到阶级斗争高度的林若素,狠狠地瞪了宋星楼一眼。 “呵呵,同人不同命,你有不满找老天爷去。”宋星楼风情万种地跑去和陆砚挤一个凳子,还不忘回头对林若素如是说。 “你每天来这里到底要干吗?”林若素气得要死。她没见宋星楼有什么事干,偏偏天天都要来这结草庐报道。 宋星楼明明和陆砚一般高,却硬是把自己的头靠在了陆砚的肩膀上:“人家来看我亲爱的师兄,你有问题吗?”说罢还用一双秋水眸含情脉脉地望向陆砚。 陆砚则苦笑连连。不过,星楼自从那件事后,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戏谑玩笑过了吧。陆砚默默地想。这个安姑娘的身上,有种很奇异的力量,能让人安定,让人放松,让人想要靠近她。 林若素果然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们是gay?!” 宋星楼一愣:“什么盖?” 陆砚也是一脸疑惑。 “就是有断袖之癖啊。”林若素一脸兴奋地说。 “呃……”宋星楼感觉事情和自己想象地有些不同。她不是应该一脸厌恶地对他们退避三舍,然后自己再揭穿自己的谎话,顺便嘲笑一下她是个笨蛋吗?不过,现在,怎么她好像看上去很高兴啊? 哈哈,做了这么久的耽美狼,总算让她得偿所愿地见到这么一幅活色生香的男男依偎图了。陆砚端的是温润儒雅,宋星楼也是个别扭女王受,绝配,绝配啊。林若素浑然不觉自己的口水开始泛滥,只是急切地向陆砚求证:“陆砚,你真的有龙阳之好?”宋星楼的话不可信,还是陆砚点头才算有。 “我……”陆砚刚开口,就被宋星楼打断:“当然。我自小被父王送去师傅身边习武,和师兄青梅竹马,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你看师兄为了我,特地来京都开了这个结草庐,可见他对我用情之深啊。”我就不信骗不到你,我就不信恶心不到你。 为了达到效果,宋星楼还故意将口对准陆砚的左耳,旁人看来,实在是美人在畔,吐气如兰,简直暧mei之极。其实他正在对陆砚行威逼之实:“陆砚,配合一下,身体柔和一点,表情生动一点。” 陆砚皱皱眉:“星楼,不要闹了。”大概因为自己是大夫吧,他不太希望自己在安姑娘的形象被破坏。 宋星楼无趣地撇撇嘴:“陆砚,你这人一点生活乐趣也没有。” 林若素也很失望:“原来你们不是啊。”真是,害她空欢喜一场。 宋星楼又笑嘻嘻的了:“上当了吧,笨女人。” 林若素点点头:“是啊,是啊,你演技精湛行了吧。”她没好气地在心里愤懑:“你这么得意干什么,又拿不到奥斯卡将。不过……”她瞟了一眼笑得美艳无比的宋星楼,坏心地想:“我怕就算你能拿奥斯卡,评委也不知道该给你最佳女主角呢,还是最佳男主角。嘿嘿……” 看着自顾自傻笑起来的林若素,宋星楼狐疑地问:“喂,你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林若素瞪他一眼:“我在心里骂你你管得着吗?” 陆砚见这两个人每天都要吵吵闹闹的,感觉这些天的日子是他来京都后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他又看着林若素和宋星楼你来我往地斗了一会儿嘴,站起身来:“我去开门坐诊,你们慢慢聊。” 林若素和宋星楼同时指着对方:“谁要跟他(她)聊!”说完又互瞪对方。 陆砚微微一笑,正要离开,却看见安无忧从墙那边翻身跃了过来,轻松落地。 林若素愣了愣:“无忧,有人追杀你吗?” 安无忧微笑着走过来:“没有,姐你怎么出来了?” 林若素笑了笑:“老是躺在床上,骨头都要生锈了。你干吗翻墙进来?” 安无忧若无其事地说:“门没开。” 陆砚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结草庐每天下午才开门,上午前门都是关着的,不方便安小兄弟进出了。” 安无忧随便点点头,算是对陆砚的话的反应。 林若素那个汗啊,她家无忧怎么这么自闭呢,除了和她,跟别人说的话简直两只手的手指数的完。 不过,想起安无忧这些天每天都出去,岂不是每次都用轻功这样“咻咻”地飞出去,再飞进来,感觉好奇怪啊。 安无忧走过来:“姐,我找了几处房子,都是你说的带院子的,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就去看看。你喜欢哪一个,我们买下来。” 林若素点点头:“好。”她心里那个美啊,在现代看那些傍大款的女的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自己来古代居然也认了个秀色可餐的有钱弟弟。啧啧,在现代,她连买房子当房奴的首付都给不起,想不到在古代能随随便便就能买下个四合院。 宋星楼吃惊地问:“你要搬走吗?” “是啊,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住到生孩子吧。”林若素朝宋星楼翻了个白眼。 “安姑娘,其实你可以不必急着搬走。”陆砚开口道。他很喜欢林若素住在结草庐的这些天,结草庐里生机勃勃的气息。 “你不是怕说不过我,急着逃走吧。”宋星楼也不太希望林若素离开。 林若素忍住又想翻白眼的冲动:“你以为我很有空吗?” 陆砚道:“其实,安姑娘,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住在结草庐也方便些。” 林若素望向安无忧:“无忧……”其实她也觉得结草庐的环境不错,还有陆砚这个医术高明,认真负责的大夫做自己的私人医生,除了宋星楼这个不和谐因素,她觉得住在这里待产还是蛮不错的选择。 安无忧朝她笑了笑:“姐,你喜欢我们就留下。”虽然自己不太喜欢瑞王整天来烦她,不过有陆砚在,至少可以让她健健康康的。他不想再有那种,眼睁睁看着她离死亡那么近,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林若素这才转过头来问陆砚:“我住在这里真的不会打扰到你?” 陆砚摇摇头,宋星楼抢着开口道:“大不了再盖几间房子,我记得,陆砚买这块地时地契直到后面的那一排破瓦屋吧。” 陆砚点点头:“是的。” 宋星楼道:“我明天让工部的孙侍郎来一趟,保管几天就把房子建好。” 林若素有些狐疑地望着他:“你这么积极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星楼道:“本王这是爱民如子。” “切。”林若素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不过,盖房子啊,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 第十三章 首席包工头 结草庐歇业十天,因为林若素打算盖房子。 其实本来,陆砚是想结草庐继续开的。反正只是后院施工,前堂又不受影响。不过后来因为某些情况比较严重,所以他也同意关门几天。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花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尤其是当一室同时出现三个或清秀冷彻的少年,或谦谦温柔的大夫,或明媚妖娆的男子,满足了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性别的花痴一族的需要,结草庐每天都被挤得爆场。 这边,满脸褶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说话就往下簌簌直掉香粉的中年妇女,试图拉住安无忧的手:“这位小哥啊,来咱们春风楼吧,你这样俊的小倌,可是大大地受人欢喜,受人疼啊。” 林若素一头黑线,这位妈妈你招兵买马也看清楚人好不好,安无忧也是你能觊觎的吗,你就不怕把他带回去,第二天你那春风楼就一个活口也没有,鸡犬不留?她赶忙去拉住安无忧的手,无忧啊,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当众杀人影响不太好吧。 那边,娇憨少女含情脉脉地望着陆砚:“大夫,我难受。” 陆砚:“你哪里难受?” 少女抓住陆砚替她把脉的手不放:“我胸口好烫啊,陆大夫你摸摸……”直把陆砚的手往自己胸口拽。 林若素在一旁叹为观止,好豪放的少女啊!她赶忙去帮不会武功的陆砚挣脱少女的魔爪。陆砚啊,你可千万要忍住啊,要是嘴角抽搐会给病人造成心理阴影的。 再那边,衣着光线,脑满肠肥,油光满面的中年大叔,使劲往宋星楼身边蹭:“美人啊,你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我只好男风,绝对会好好疼你的……” 林若素一阵小跑过去,握住宋星楼攥紧的拳头。宋星楼啊,我知道你没表露身份是对的,堂堂瑞王大庭广众被人调戏,还是被男人调戏,传出去会很丢脸啊。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给他来个杀人灭口,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就不要让你的堂哥皇帝为难了。 几天下来,不光被潜心画建筑图纸的林若素分配来帮忙的安无忧和宋星楼快暴走了,连陆砚也终于决定,结草庐暂时不开了。 接下来就是房子正式动工了。首席包工头自然是一向不安分守己,连做了孕妇也不消停的林若素。她实在是不喜欢陆砚那个房间,朴素是很朴素的,可也太朴素了,住在里面都能写篇《陋室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所以即使没真正盖过房子,好歹林若素也能七不离八地画出建筑草图。当然,她画的只是个外貌和内框,具体施工时要考虑的什么承重,采光什么的,就丢给宋星楼领来的那些工部的家伙烦去吧。她只要最后验货时效果和她希望的差不多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工部的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做起事来毫不含糊,放到现在也该是高级蓝领和灰领吧。林若素总算知道为什么现代总有政府官员喜欢公车私用了,毕竟,利用公家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来给自己干私活儿,怎一个“爽”字了得啊! 手捧一小钵酸梅,惬意地坐在不远处凉棚下监工,林若素感觉自己很像剥削阶级啊,罪恶啊。初夏的天气还是很宜人的,尤其是看着别人干得热火朝天,自己却能舒舒服服地在旁边吹凉风,这种日子,好哉,妙哉。 陆砚微笑着走过来:“安姑娘。” 林若素抬起头:“陆砚,你有没有看见无忧?我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 陆砚:“可能出去了吧。” 林若素问:“今天你开结草庐的前门了吗?” 陆砚一愣:“没有,怎么了?” “我在想,无忧是不是又翻墙出去的,呵呵。” 陆砚望着笑得一脸阳光的林若素,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想起安无忧,陆砚皱了皱眉。安姑娘的这位弟弟和她性情相差很大,武功很高,对姐姐的关心溢于言表,但与旁人相处却几乎冷若冰霜。此外,安姑娘明明有孕在身,还和弟弟一路跋涉,似乎打算定居京都。自己却从没有听他二人提起过安姑娘腹中孩子的父亲。 “陆砚啊,你为什么老叫我安姑娘?我都在你家动土盖房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叫我‘若素’好了。”免得你叫我“安姑娘”我都反应不过来,老以为你在叫别人,林若素在心里道。 陆砚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自己怎么会叫她安姑娘呢,不是该称呼她“夫人”吗? 其实,林若素一直是做少女打扮的,性格又活泼,要不是怀孕使腹部隆起,她看上去也就是个年方十八的少女。陆砚称她安姑娘也是有缘可究的。 “那是你画的图纸吗?”陆砚指着一旁茶几上的那一叠纸问。 “是啊是啊。”林若素献宝似的递给陆砚,“怎么样,这可是我按照花园复式洋房别墅的样式画的,这张是一层的,这边是二层的,这张是鸟瞰图,这张是……” 陆砚不懂她口中的“花园复式洋房别墅”是什么东西,但还是笑道:“安……若素你果然是多才多艺。” 林若素还没来得及厚脸皮地谦虚几句,宋星楼就出现了:“都叫‘若素’了,你们满亲热的嘛。” “你少阴阳怪气的,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礼貌,只会喊我‘喂’,‘女人’。” “行,那我以后也叫你‘若素’。我还比陆砚先认识你呢。” “随你愿意。” “就是,咱俩什么关系。” 林若素白了他一眼:“我俩很熟吗?” 宋星楼笑得贼兮兮的,配上他阴柔绝美的脸,相当具有蛊惑性啊:“来,我带你去听听……” “听什么?”林若素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两个工部人的后面。 陆砚也好奇地跟在了很面。 宋星楼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借着视角的盲点,半蹲在半成品墙壁后面。前面是两个正在施工的工部人员。 工部人员甲:“你说那位大肚子的安姑娘和瑞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工部人员乙:“你看她都直接叫王爷的名讳,显然关系匪浅。” 林若素心里那个汗啊,八卦果然是不分国度不分时代不分阶层的。 工部人员甲:“我从来都没有见到安姑娘的丈夫。” 工部人员乙:“是啊,我只听说那个俊秀少年是她的弟弟。不过我上次听侍郎们说,这少年看身形很像原来瑞王爷身边的蒙面护卫。” 感觉头顶一排乌鸦飞过,安无忧什么时候成了宋星楼的隐身护卫了,这两人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啊,林若素总算知道什么叫“无风也起浪,浪高三千丈”了。 工部人员甲:“四下无人,我才敢告诉你,估计这安姑娘怀的是王爷的种。” 工部人员乙:“也是,要不王爷怎么会派蒙面护卫以真面孔示人来保护她。” 工部人员甲:“你可不要张扬出去,也不知王爷是怎么考虑的。” 工部人员乙:“当然当然,这种事可大可小。” 现场版八卦直播完毕,林若素几人按原路返回。林若素心里郁闷无比,自己先是惊雷山庄庄主的小老婆,被休了又被传成是瑞王的小情人,这到底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啊。看着一旁笑嘻嘻的绯闻男主角,林若素越发郁闷。 回到凉棚,宋星楼笑道:“若素啊,你看咱俩的关系够深吧。” 林若素被他那一声拖得又长又腻的“若素啊”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陆砚皱了皱眉:“星楼,这样不太好。” 宋星楼奇道:“陆砚,你不是一向只关心你的那些药草瓶罐和病人吗,什么时候也注意这些凡尘俗事了?” 陆砚道:“毕竟这关系到若素的清誉,你不要胡闹。” 宋星楼故作委屈道:“什么叫‘关系到若素的清誉’,人家的清誉也很重要的嘛。”一举手,一投足,娇媚无比。可惜面前两个人都熟视无睹。 望着沉默的陆砚,林若素“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宋星楼自感无趣,收起一脸哀怨状。 “当然是笑陆砚对你的“无声的回答”啊。” “他有回答我吗?” “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在说:‘星楼,你有清誉可言吗?’”林若素一本正经地说。 宋星楼想板起面孔,却自己先忍不住弯了嘴角。 陆砚也笑着摇头,这个若素,真是…… 林若素忽然看见从围墙方向走来的安无忧,忙高兴地朝他挥挥手:“无忧——” 无忧朝她笑笑,来到凉棚后轻轻跟宋星楼和陆砚点点头,便算打了个招呼。 “无忧,你上午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姐,给你这个。”安无忧拿出一包东西。 “是什么?”林若素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清脆欲滴的青枣,“这个看起来就很好吃,你特地出去买的吗?” 安无忧笑着点点头:“你昨天说想吃的。” 陆砚问:“街上怎么会有这种青色的酸枣卖,一般都是深红色的枣子才会有人买的。” 宋星楼则眼尖地指着安无忧的衣服下摆:“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划口子?不会是这枣子是你特地去山上摘的吧?”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的表情,就知道被宋星楼言中了:“无忧,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她一把揪住安无忧袖子,使劲呼噜自己压根就没有眼泪的脸。 安无忧明知她在搞怪,只是淡淡地笑着。 宋星楼受不了了:“喂,你有点姐姐的样子好不好。” 第十四章 面朝大海和春暖花开 “安姑娘,图纸这里是什么意思啊?”工部的一个类似工程师的人走过来问道。他们一干人研究了又研究,分析了又分析,实在是弄不明白图纸上这个院子里的又长又方的是什么。说是开一处花圃吧,偏偏她注明要挖深两米,说是方一处池塘吧,偏偏她一旁小亭竹桥一个也不建。 林若素看了看图纸:“这里啊,你只管按我画的建就好了,记得不要铺太滑的青石,我自有用处。”唉,这就是时代的差距啊,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些古人解释什么叫家用露天游泳池。 “你看你弄得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差点没把工部那些家伙折腾死。”宋星楼大概是和林若素混久了,也跟着叫工部的那些免费劳力为“那些工部的家伙”了。 “这是建筑艺术你懂不懂?”林若素俨然一副大师级别的模样。 “还建筑艺术?那你倒说说你想建个什么样的房子?” “这里的空间施展不开,我最喜欢的房子你们理解不了啦,是一首诗里描写的。” “若素,你但说无妨。”本来在一旁看医术的陆砚也来了兴趣。 要是是宋星楼要她说,她一定会白他一眼,再臭他一句:“说了你也不懂。”不过,对象换了陆砚,她也就勉强道:“我事先声明啊,这诗和你们平时的那种诗不一样,你们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算拉倒,不要问我什么意思,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和口舌解释给你听。” 宋星楼催促着:“知道了,知道了,不要罗嗦,快说来听听。” 林若素: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念完之后,林若素自己感觉相当良好啊,大学那些个朗诵比赛果然没白参加,看看自己念得那个激情澎湃啊。 宋星楼不敢置信地问:“这也算诗?” 林若素白了他一眼:“没欣赏能力的人没有发言权。”然后她一脸期待地看着陆砚。 陆砚放下手中的医书:“这首诗虽然的规格怪异了些,但细细品味却自有一番朴素自然的韵味。” “还是陆砚有水平,你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林若素逮着机会就要糗一糗宋星楼。 宋星楼不服气:“你把写这诗的人带来让我瞧瞧,我倒要问问他,文商国格律优雅的诗词他不写,偏偏要弄些这种不文不白的东西。” “行,你跟陆砚要瓶鹤顶红或者其他什么药效比较快的毒药喝。写这诗的人已经死了,你想见他就得去和阎王爷打个照面才行。” “你!”宋星楼被林若素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无视宋星楼的气急败坏,林若素哼着歌,开开心心地靠到椅背上,“无忧啊,你说我明天出去逛街好不好?” “好。”一直在一旁坐着的安无忧点点头。 “你说的话他有说过‘不好’吗?”宋星楼斜睨了林若素一眼。 “我们姐弟情深,gan你什么事?” “我……” “阿……嚏!”林若素猛地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整天坐这里吹风,受风寒了?”陆砚正要伸手去试林若素额头的温度,安无忧已抢先一步将手放到了林若素的额头上。看着若有似无地扫了自己一眼的安无忧,陆砚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你们不要那么紧张,我就是被扬起的一阵尘土冲进鼻子而已。”林若素格开安无忧的手,满不在乎地说。 陆砚摇摇头:“是我疏忽了,这里毕竟在大兴土木,声音烦杂暂且不说,光是这时不时的灰尘也是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好的。” “会吗?是不是生出的孩子会特别黑?”宋星楼问道。 陆砚莞尔:“这肤色倒没什么影响,但是这种环境,孩子出生后容易体质虚弱,先天不足。尤其,”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若素除了肚子以外几乎没什么肉的四肢,“若素刚有身孕时还受过伤,后来又差点小产,这种几率会更大。” 林若素被他说的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她转向安无忧:“无忧,要不我们去住客栈吧,或者现在去看看你之前说的那些房子,有合适的买下一间也行。” 安无忧点点头:“好。” 陆砚沉思了一下:“住客栈是万万不行的,那里人来人往,是否整洁干净暂且不说,就是那嘈杂的环境也与这里不相上下。至于另置房屋,也不好。” “干脆你们统统住到我的王府去算了。”宋星楼提议道。 “你包吃包住?”林若素问。 “当然。” “还有下人服侍?” “没错。” “你会这么好心?” “废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起个坏心?你现在顶着大肚子,要身材没身材;你那张脸勉强够得上清秀,还不如我漂亮。,你觉得我图你什么?我又能图你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宋星楼你非要那么直接吗?我决定,就住你那个破瑞王府了,看我不把你那个王府败得一穷二白。” “随时欢迎。”宋星楼一挑眉。 林若素想了想:“陆砚,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陆砚有些惊讶。 “是啊,反正你最近结草庐也不开门,干脆跟我们一起住瑞王府,我正好把你的卧室和书房也让人拆了,重建新的。”林若素接着说道。 “这……好吧。”陆砚道。他其实也不太放心林若素。 “喂,你们是不是该征求一下我这个主人的意见?”宋星楼不满地道。 林若素转过来凶巴巴地插起腰:“他是你师兄你不欢迎他吗?亏你还好意思天天往这结草庐跑。” 宋星楼第一百零八遍的挂起了他在这几个人面前从来没有成功博取到同情的哀怨表情:“师兄,你看她越俎代庖,还凶人家。”说着腰身一软,竟就倚在坐在他旁边的陆砚的胸膛上。 啧啧,这实在是一幅温香软玉在怀的绝美图啊,林若素的耽美情结又开始发作了。可惜啊可惜,他们不是真的恋人。 想起有一次,她偶然问起陆砚和宋星楼幼时一起拜入师门的趣事,陆砚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顺口说了一件。 原来,小时候宋星楼就长得粉雕玉琢的,师傅也没有说明他的性别,陆砚见他时便一直以为他是小女孩,凡事总是让着他,即使有时师傅明明交待过他们不能做什么事,宋星楼要是调皮犯了错,他只要一声:“师兄,人家怕师傅责怪。”陆砚就会乖乖地帮他隐瞒,有时实在瞒不住了,还会帮他顶罪代罚。直到有一次,宋星楼又闯了祸,拿师傅的宝剑去烤野味,气得师傅直跳脚,喊着:“你把那个臭小子给我带过来。”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宋星楼耍得团团转,硬是气得一个月没有理他。 当时,林若素听了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哈哈,陆砚你也太好骗了。你们都不一起洗澡的吗?” 陆砚苦笑道:“我以为他是女子,总是紧着他先用水。” 这下林若素简直目瞪口呆:“陆砚,你小时候实在是……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真是个老实孩子啊,难怪性格这么温和,林若素觉得要是自己从小也有这样一个恶质的弟弟在身边,现在肯定也给磨得啥脾气也没有了。 见自己这边卖力地演出,林若素那厢却不知又神游到哪里去了。宋星楼悻悻地从陆砚身上爬起来:“难为我特地牺牲色相。” “拜托,要牺牲也是陆砚在牺牲好不好。”听到宋星楼嘀嘀咕咕,林若素这才回过神来。不待宋星楼反唇相讥,她站起身来双手撑住自己的后腰,懒洋洋地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去街上买点东西,下午咱们就搬家。” 她回过头:“无忧,我们去收拾东西吧,我今天还要把新的卧房和书房的建造图纸画出来呢。” 安无忧点点头,慢慢扶着她回卧房走去:“姐,那个枣子好吃吗?” “好吃得不得了。” “那我明早先去摘些回来,然后回来我再陪你去买东西……” 望着渐行渐远的那两人的背影,宋星楼邪气地勾起嘴角,露出与平时不一样的笑容,道:“你不觉得,这两人的感情实在是很好吗,尤其是弟弟对姐姐,真是很关心啊。”他意味深长地望向陆砚。 “是吗?”陆砚淡淡地反问,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医书,声音却很平稳地继续道:“你不是让他们住进王府了吗,那他们的底细,你也应该派人查清楚了吧。” 宋星楼轻眯双眼,慢慢地靠在椅子上,笑得阴柔妩媚:“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的手下办事的效率很低啊,至今还没有回来复命。” 陆砚略微惊讶地抬起头:“怎么会,那你还……” 宋星楼完全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道:“人生,总要留点悬念才有意思嘛,呵呵。” 第十五章 恶人磨 “姐,你在做什么?”安无忧拿着天没亮就出门去给林若素摘回来的枣子,一进门就看见林若素一脸哀怨地坐在卧房的窗前。 “没事,我受了点小打击而已。”林若素闷闷不乐。 真是打击人啊,今天一大早,林若素拿着昨晚赶工画好的图纸,去找完被宋星楼抓来帮工的工部侍郎,发现陆砚和宋星楼都在凉棚下坐着。 “早啊,两位。”林若素神采飞扬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都这么早起?” “是啊,我们又不像某人四肢不勤,日上三竿了还蒙头大睡。”宋星楼一大早就想寻林若素的晦气。 林若素:“我心情好,不想和你计较。”她转身看看身后的施工地,“真是有成就感啊,这么快地基就匝好了。” 宋星楼得意地道:“这是当然,这些工匠,瓦匠,土匠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皇兄要在文桑城重建一个行宫,九月就去出巡,八月他们才破土动工,照样一个月就建好了。” “文桑城有皇上的行宫?”林若素问,文桑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在的城市,自然要关心些。 “是啊,文桑城原来是文商国的旧都,后来因为战争和天灾,先太皇祖这才把都城迁到了这京都。” 林若素点点头:“原来如此。对了,”她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宋星楼,“我刚才去拿图纸给工部侍郎,怎么觉得工部来的人少了些,有人没来吗?” 宋星楼道:“昨个儿,有两个身体不适的,跟我告了几天假。” “哦。”林若素的目光在前方的工地上溜了一圈,“咦,少了的那两个很像上次那两个长舌男啊?” “就是他们,说是舌头肿胀,浑身发麻。”宋星楼道:“话都说不清楚,还是请人来代请的假。” “这么巧?这两人感情还真好,闲话一起讲,病也要一起生。”林若素有些不信。 “可能是吃错什么东西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陆砚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呢,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连喝的水也都是这结草庐的井里一起打上来的,别人怎么没事?偏偏他俩……”林若素的声音越说越低,眼里望着陆砚的怀疑也越来越重,“这里的饭菜都是你一手包办的,陆砚,你该不会……” “会什么?”陆砚微笑着反问,表情一如平常,只是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和笑意,快得让林若素险些抓不住。 林若素那个郁闷啊:“陆砚,你怎么也学坏了?宋星楼还没下手你怎么就下手了?” 宋星楼比她更郁闷:“你说你骂他就骂他,扯上我做什么?” 不过,两人虽然各说各话,却都很有默契地往旁边挪一了挪,心里暗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得罪陆砚。可是,人家只是讲了个都不关他什么事的闲话都算得罪他,那这个范围是不是有些太广了点啊。 瞧见这两人的表情,陆砚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渐渐地舒了眉眼,再慢慢地又弯了嘴角,终于从唇边溢出一串不可遏制的笑声。 宋星楼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完了完了,我从没见他这样笑过,我这个师兄,一定是生平第一次害人,受不住良心的谴责,疯了。” 林若素抚平自己手臂上集体立正的寒毛,也道:“陆砚,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诡异啊,明明挺温和的一个人,都给你笑得阴气森森了。” 听了这两人的话,陆砚的笑容更盛,也不管他们的目光,径自站了起来,拿着医书笑着走开了。 陆砚走后,林若素又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和宋星楼斗嘴。也不知是不是陆砚的笑容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她竟然出师不利,节节败退。见不得宋星楼一脸小人得志的嚣张表情,她气闷地回到卧房。 此前,安无忧正好不在结草庐所以并不知道竟有关于林若素和宋星楼这样的传言,此刻听得林若素说了,面色微沉,再又听到陆砚恶整工部的那两个男的,目光不禁动了动,半晌才道:“姐,陆大夫也只是对那两人略施薄惩,你不必挂怀。” 我才不介意那两个人被整呢,我介意的是整他们的人是陆砚啊,是与人为善的陆砚啊。这种新好男人几乎绝种了好不好,好不容易回到古代了,给我逮到一个,我还没看够呢,他怎么也“变节”了呢。 林若素自然是不会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安无忧见她还是郁郁的,便笑道:“姐,我们去街上逛一逛,你也散散心。” 林若素点点头,安无忧要回房去取些东西,林若素便站在门口等他。瞧见不远处的树下,陆砚正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书。 其实仔细看,陆砚的五官并不是十分的好看,既没有安无忧的清秀俊美,也不如宋星楼阴柔妖媚,甚至,把他的五官拆下来细看,几乎没有哪一个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但是,把它们合在一起,就会给人一种淡定、从容的感觉,配上那总是浅浅的温柔的笑容,便让他在与安无忧和宋星楼站在一起时,自有一番气度,毫不逊色于另两人。 林若素正细细地观察着陆砚,却见他抬起头对自己一笑。原来他早就注意到我了,我还盯着他看了这么久,林若素心里暗道,随即厚着脸皮地走了过去。 “马上要出门吗?”陆砚问。 “嗯。”林若素点点头,对着陆砚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你,恢复正常了?” 陆砚一愣,淡淡地笑道:“是,恢复正常了。” 林若素夸张地吁了一口气:“这个样子不是蛮好的嘛,下次不要随便改变风格吓唬人。”站着真累,林若素斜靠到树干上。 看着林若素很没站相的样子,陆砚但笑不语,一会儿才道:“知道了。” 真是的,无忧怎么还不来?林若素微微眯起双眼,懒洋洋地把身体的重心都移到了靠着树干的背上。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零零碎碎地照射到她的脸上,显得明媚而温暖。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林若素,陆砚问:“你喜欢我的……风格?”陆砚想了想,用了林若素用的“风格”一词。 “嗯。”阳光淋淋洒洒地照在脸上,微风中带着淡淡的青草的香味,舒服得很,林若素连眼睛都不愿睁。 陆砚向她走进了一小步:“是吗?” “是啊,”林若素倏地睁开眼睛,陆砚停下脚步,她的眼神有些失神,似乎望向远方,又似乎看着眼前的陆砚,“可是,有时候会觉得你很奇怪啊。” “哦?” “你总是微笑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似乎对谁都很好,可是……”林若素的声音有些迟疑,她顿了一顿才接着向下说,“你的和蔼可亲有时就像是一块‘生人勿近’的牌子,给人以为能轻易接近的假象,可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离你那么远,那段距离似乎永远无法逾越……” “是吗?那你……”陆砚还想再问些什么,不知何时过来的安无忧突然出现:“姐,我们走吧。” 林若素恍然惊醒,糟糕,自己刚才被晒得太舒服了,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她也不敢去看陆砚的表情,毕竟被别人当面说自己“假”,脾气再好的人都会不高兴的吧。哎,到了古代后,她原想没心没肺地活下去,不去费心猜测别人的心思的。 因为在现代,她是一个永远都是在不同的领养家庭间辗转的孤儿,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这些事她疲于去做,却不得不做,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地保护到自己,尽可能地让自己在一个明知待不长的屋檐下多寻得片刻安定。可是最后呢,当她终于想方设法地读完大学,找到了一份工作,当她终于以为自己可以安定下来,自己养活自己,随心所欲地生活时,她却被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夺去了生命,兜兜转转,自己终究仍然是那个随波逐流的可怜虫。 来到古代,有了一具新的身体,有了两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父母,还有了一个不知性别的孩子,她不介意原来这个躯体真正的主人有怎样的过去,因为这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守着这再世为人的亲情,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她原以为,这些都是上天补偿她的,然而一场变故,安四夫妇生死未卜,自己却被逼远走他方,路上遇到安无忧,自己连哄带骗地把他认做弟弟,带在身边,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继续存活在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的理由和依靠。再后来,差点失去肚中的孩子,她醒来后突然就决定要像白痴那样地生活下去,毕竟,当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白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安无忧见林若素无缘无故地又发起呆,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姐,你怎么了?” 陷入自己思绪的林若素忙回过神,连忙拉起安无忧的手:“没事没事,刚才走神了,我们走吧。” 见林若素看都不看陆砚一眼,安无忧迟疑地向陆砚点点头,便由着林若素把自己拉走。 陆砚站在树下,重新翻开医书,只是,那一页,却是许久也没有翻。 第十五章 他是谁 不管哪朝哪代,京都的街总是繁华的。禁街上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端的是热闹绚烂。而其他次道小巷和大街狭斜密织,没有市坊之分,摊贩众多,客商云集。但置摊、搭棚均有规矩,无一错乱,林若素看着暗暗称奇,套一句现代的术语,这里的市场管理不错嘛。 随意地逛了约半个时辰,她也没看见传说中的地痞流氓收保护费的场景,倒是见到了不少三三两两佩刀巡视的官兵,林若素自动把他们与港片里拿着对讲机到处跑的巡警挂上了钩。 “无忧,你了不了解京都?这里真的这么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听着林若素话语中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安无忧笑了笑:“来过不少次,但都是有事在身,不曾对这里多些了解。” 林若素知他所说的“有事在身”显然等同于“来杀某人”,不禁乍乍舌。 安无忧想了想,道:“不过,据我所知,你看到的这些繁华民安的景象,也只是粉饰太平。” 林若素点点头,拿起一旁团扇摊的扇子,心不在焉地把玩:“无忧,为什么你和我说话的时候神态自如,却对其他人那么冷淡?” 安无忧愣了一下,道:“我和他们,只是,无话可说。” “你有见过我和宋星楼、陆砚聊过什么有实质性内容的东西吗。人嘛,总要和别人交流的……”林若素念念有词地说着,安无忧微笑地听她讲,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林若素讲的口干舌燥,安无忧就拿出青枣:“姐,吃点枣子,再讲。” 接过用油纸包好的青枣,林若素彻底没脾气了。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监。哎,她知道他只是戒心重,但想到他曾经是舐血险生的杀手,林若素也就释然了。不过,真的很奇怪,当初自己怎么就轻易地把他给拐过来的呢?横想竖想她也想不通。 “夫人,这位夫人?” “啊?”林若素回过神来,就见到卖团扇的大叔一张扭曲的脸。再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着手中自己在思考中无意识地辣手摧扇,硬是把个美人扇上的美人给揉得毁了容。 “这个……嘿嘿,我,我买了。”林若素尴尬万分地说。安无忧付了钱,她就立刻逃也似的拿着团扇拉起安无忧走开。兜兜转转地拐了几个弯,终于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将它扔了。汗,忘了这里没有垃圾筒,还找了这么久。 出了巷口一拐,便是一家酒楼,林若素望了望招牌,客来楼?呃,还真是个恶俗的名字,林若素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低头看脚下,小心走路。 忽然,从酒楼内行色匆匆地走出一个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眼看就要撞上没有抬头的林若素。安无忧一个侧身拉住林若素避开,那男子似乎也会武功,骤然转了身形偏到一边,安无忧见到男子的面容,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护住林若素站好。林若素本就害喜严重,在结草庐有陆砚帮她调养虽然症状减轻了,又怎么经得起这么一晃,顿时头晕胸闷犯了恶心,忙低着头闭目强自忍住不适。 那男子见安无忧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显然武功不俗,再来又感觉到安无忧对忽然其来的敌意,不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林若素皱了皱眉:“这人真是没礼貌,差点儿撞倒别人,也不道个歉就走人。” 安无忧听了林若素的话,眼里有抹异样的情绪掠过:“姐,你……”他话还没说完,林若素已经忍不住胸中翻滚的浊气,“哇”地一声吐了。 安无忧忙扶着她找了附近的一间人少的茶室坐下,林若素喝了一杯茶定了定惊,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顺了气,没那么难受了。 粗粗地打量着他们所处的这家茶室,林若素发现它的格局相当简单,分内外两室,中间无门无墙,只有一排竹帘垂着相隔开。她在心里大概估计了一下,外间约占整个店面的三分之一,间落放了几套木制的桌椅,正是林若素和安无忧二人现在所坐的地方,内侧似乎没有桌子,只有一些棋盘和席榻,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坐在里面对弈。不知店家在何处燃了熏香,整个店内青烟袅袅,平添了几分静雅。 林若素没来由地想起她大学时为了赚生活费去做家教,她所教的那个小孩的妈妈是个阔太太,经常去社区的茶室。后来林若素偶然知道,原来那个茶室其实就是个小麻将馆,布局倒是和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什么念头飞快地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待她想要抓住它时,它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安无忧见她就不出声:“姐,好些了吗?” “嗯。” 安无忧这才放心,又状似无意地问:“姐,你和陆大夫提起过失去记忆的事吗?” “没有,怎么了?”当初林若素是借口重伤失忆来掩盖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的,毕竟,较之后者的匪夷所思,前者还有说服力一些。此刻,她听得安无忧这么一问,不由有些紧张,以为自己露出马脚被安无忧看出了什么端倪。 然而,林若素抬起头,却看见安无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咦?”林若素很少见安无忧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会走神,不由也好奇地转过头。 顺着安无忧的目光,林若素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茶室的大门在街的那边站着,但是那身衣着却很眼熟。 林若素转回头:“那不是之前差点撞上我的那个人吗?” “嗯。”安无忧点点头。 林若素又回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这人的背影我感觉那么熟悉呢?” “是吗?” 林若素听着安无忧的语气不对,忙回头看他,顿时被他脸上阴郁的表情吓了一跳:“无忧,你……” 安无忧这才惊觉,自己心里竟涌起了对那人的杀意,再一看林若素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忙缓和下脸色,轻声问:“姐,什么事?” 林若素:“无忧,他只是差点撞倒我,你不要……” 安无忧淡淡地打断林若素的话:“姐,我不会的,你相信我。” 林若素被安无忧的笑容安抚着,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直觉安无忧不喜欢自己提到这个男子。大概他们之间原来有什么恩怨吧,毕竟无忧曾经是江湖中人。林若素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不去想它了。 又在茶室静默地坐了一会儿,林若素总有些不自在,忽然想起自己这趟出门的目的,便起身让安无忧结了账。 一路逛着,林若素终于在一家布行前停住了脚步。 “老板,有棉麻之类的布料吗?”林若素一进门就问。 “有,当然有,不过小店新进了些丝绸帛锦,价廉物美,夫人要看看吗?” “不用了,我就要棉麻的布料。” 老板热情推销了几次,林若素坚持只要棉麻的。老板这才悻悻地拿出料子,往柜台上一扔,便爱搭不理地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竟然与开始的态度截然不同。 林若素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挑了几匹素净的料子:“老板,麻烦帮忙包好。” 老板这才慢吞吞地过来,拿了料子去包,嘴里还不高不低地道:“衣服满讲究的,却这么小气,买些下等的次料子。” 林若素气得要死,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这种势利小人。趁着老板去包料子,林若素回头对安无忧说:“给我银票。” 安无忧道:“我身上的现银足够了。” 林若素见老板已经快包好了,便催促安无忧:“我要银票。” 安无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言拿出银票。 林若素接过银票,见是一千两的,满意地往柜台上一放。 老板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只望了一眼眼睛就直了:“这,这……” “怎么,找不开吗?”林若素若无其事地问,接着道,“其实,我本来就想在你家铺子买一千两的布料的。”满意地看着老板的眼睛里,自己的身影变成两堆白花花的银子,林若素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可惜你刚才的态度太差了,所以我只买几匹。”哼哼,看你再狗眼看人低,“所以,老板找钱吧。” 拿来老板灰头土脸地找给自己的钱,林若素还故意慢慢悠悠地清点好,这才和安无忧扬长而去。 安无忧见林若素捉弄布行老板后,心情很好,便也微笑着走在她一侧。林若素又是一阵不辨方向的乱逛,竟然又走到了她之前扔扇子的小巷。 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扇子,林若素想了想,又把它捡了起来,掸干净上面的尘土。安无忧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她将扇子收好。 安无忧和林若素找了家小店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回结草庐。到了结草庐门口,门前停了辆马车,车夫正弯着腰擦车轱辘,见到林若素忙道:“小姐好。” “嗯。”林若素点点头,看清车夫的脸后却惊讶地道:“阿发?!”他可不就是邹仁发吗? “小姐,有什么吩咐?”邹仁发乐颠颠地跑过来。 “没事,我就问问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少爷给我在城外买了一家农户的屋子,还让我赶着这车自己做个营生。不过我还是觉得跟着小姐和少爷比较好,这不,一听说小姐你们要搬家,我就来帮忙了。” “哦。那你忙。”林若素逛得双脚发麻,只想回屋躺下休息。 她一进后院就见到了宋星楼,“你还真能逛。” 林若素:“今天我们就去你王府了,你怎么还来?” “我来帮你们搬家啊。” “不用了,不过你帮我一个忙。” 宋星楼感兴趣地问:“帮什么忙?” “告诉我开茶室靠什么赚钱?”林若素想起自己和安无忧在茶室坐了那么久,最后结账只要一钱银子,真不知道那么大个店面要靠什么维持。 “你想开茶室?” “不是,纯粹好奇。”林若素不耐烦道,“你不说我就去问陆砚了。” “我说我说,这茶室……”宋星楼细细地解释给她听。 林若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解释得不错,这个给你。”她扔给宋星楼一个东西,就往卧房走去。 宋星楼的脸皱成一团:“安若素,这是什么?” “扇子啊。”林若素回过头,给了一个宋星楼“你是笨蛋”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这是扇子,可是:“有你这样,把破成这样的东西送人的吗?!” 林若素头也不回地道:“我又没把它送人,我只是把它送你而已。” 关上门,林若素躺在床上,眼前不由想起今天那个她见了两次,却只见到背影的男子。奇怪,他的背影真的很熟悉啊…… 安无忧站在窗口,望着屋内睡着的女子,也不禁想起了那个男子。虽然之前只有一面之缘,安无忧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赤炎霜,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京都?你来这里,是为了她吗? 第十六章 这是谁说的 搬进王府已经有了十几天。林若素的生活只能用无聊二字来形容。结草庐后院的工地那边放慢了进度,因为,林若素会在王府住到生孩子。 陆砚的理由:“结草庐的房子盖好后,油漆味、石粉味总是呛人的,不经三、四个月是消不去的,平常人闻得久了都容易头犯晕,何况你再两个月就要临盆,自然是在王府里产子好一些,王府清静,产后休养起来也宜人。” 宋星楼的理由:“我不忌讳那些血啊红啊的,你安心在这里住,虽然少不了与我斗嘴,但你的日子也好过些。本王尚未娶妻,还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呢,正好让我瞧瞧真切。” 林若素斜飞给他一个白眼:“我生孩子你也看不见,想看的话,自己去娶个王妃回来,弄大她肚子了看。”死宋星楼,你当我是观赏性动物还是小白耗子? 安无忧没意见,林若素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林若素要住在王府,他就陪她住在王府。 花了几天工夫,林若素把自己上次上街买的布料做成了宽松舒适的在现代随处可见的孕妇装,整天在王府里晃荡。用林若素的话说就是,运动嘛,现代医学临床证明,孕妇每天要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小孩才会健康的啊。虽然,她只是实在闲得没事干了。 “安姑娘,奴婢扶您去那边坐下歇息一会儿吧。”宋星楼送来服侍林若素的丫鬟玉叶乖巧地说。 “好。”正好走得有点累了,林若素也想坐一会儿。只是,玉叶啊,你可不可以不要挤到我和无忧中间啊? 看着安无忧迅速地转身移到自己的另一边,玉叶的脸上闪过失望。林若素在心里暗道,哎,小妹妹,你今年才十三吧。虽然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可你现在整个还算儿童好不好,我们家无忧再有魅力,也看不上你的啊。 给林若素端来一杯茶,玉叶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无忧,不由有些脸红,看得林若素喝在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尤其安无忧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冷漠表情,实在是和玉叶双目含春的样子相映成趣啊。 玉叶忸怩了一下,道:“安姑娘,王爷实在是太亏待您了。” 林若素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一说:“他还不错。” “可是这孩子出生以后怎么能没有爹呢?”玉叶急忙道,说完还含羞带怯地望了一眼安无忧。 林若素一下明白过来,这玉叶想向安无忧示好,但安无忧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她就看准自己是无忧的姐姐,想从自己这边入手,让无忧对她产生好感。 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不一样啊,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天真中已经显露出心计了。 看了一眼似乎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安无忧,林若素在心里摇头。玉叶,按照一般的事情发展顺序的话,你这一着是没走错啦。可是,我们无忧是一般人吗?你看不出来,我可是感觉得到,你的安公子现在心情不太好了。他压根就不希望我和宋星楼扯上什么关系,你这样是自毁感情前程啊。 林若素道:“这孩子不是你家王爷的。” 玉叶摇摇她的小脑袋:“安姑娘,我知道的,您不要再说了。”似乎对这位临时主子的遭遇很同情,很担忧。 林若素在心里道,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瞄了一眼安无忧,感觉气压低了几度,林若素对玉叶道:“玉叶啊,我房里的橱里似乎有些衣服有点霉味,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搬来的时候受了潮,你去帮我全拿出来晒晒太阳。” 玉叶有些不情愿地福了福:“是。”转身离去时还哀怨地望了林若素和安无忧一眼,仿佛林若素是破坏人家美好姻缘的大恶人。 咳,玉叶啊,我也是为你好,我的弟弟我清楚,我怕你再在这儿呆下去,就不是哀怨不哀怨的问题了,而是要哀伤了。 送走了玉叶,又来了王府的赵管家:“安姑娘,这又到了招人的时候了,小厮和丫鬟各招了十个,俱是签了卖身契的。都是身家清白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罪臣之后。” “哦。”林若素点点头。 赵管家接着道:“上个月底,邻国的使臣面圣进贡,皇上赐了些贡品里的稀罕东西给王爷,今天都查点好入了库了。” “哦。”林若素又点点头,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赵管家,你干吗都把这些事向我报告?” “这……安姑娘,虽然王爷现在犯了些糊涂,但瞧瞧王爷对您的一片心意,也把您接进了王府,显然是真心待您的。您且放宽心多等几日,必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老奴等一干王府下人,自是已经视您为王府的主母了。”赵管家言辞恳切地说。 林若素哭笑不得:“都说了这孩子不是你家王爷的了。” 赵管家明白地点点头:“是是是,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你明白个屁!林若素气得想骂人:“你……是谁传出来的?说这孩子是王爷的?” “这……是王爷亲口说的啊。”赵管家讶然地望着林若素。 “什么?!”林若素感觉自己头顶都快冒烟了。“他真的这么说?” “这……” 看着赵管家还在这里这啊那啊的,林若素已经坐不住了:“无忧,我们去找这个胡说八道的宋星楼去!” “安姑娘,安姑娘……”可怜赵管家,一把老骨头了,跑又跑不过林若素这个活泼好动的孕妇,喊又喊不了她回头,眼睁睁看着她和安无忧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弯处。 唉,王爷说的对,这位安姑娘的脾气果然是不太好,三句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气得不行了。难怪王爷交待下人们一定要好生顺着她的脾气。唉,他家王爷本就男生女相,性子又是诸位王爷里最好的,这以后莫要被这个安姑娘压得死死的才好。 这厢赵管家还在摇头叹息,那边林若素风风火火地满世界去找宋星楼算账。经过陆砚住的别院,只见门洞大开,里面的场景吸引的林若素顿住了脚步。 安无忧见林若素走得那么急,且又怒气冲冲,本就担心她的身体,此刻见她忽然停下,以为她哪里难受了,忙扶着她:“姐,你……” “嘘——”林若素回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安无忧悄悄躲到了别院的门旁。 安无忧顺着林若素的目光望向别院内,除了陆砚,还有一个皮肤白皙,体形丰腴,的妇人,安无忧端的觉得那妇人眼熟。 林若素悄悄地跟他咬耳朵:“这个女的是王府厨房里的厨房西施,小寡妇蔡姨吧。” 安无忧顿时也记起了她。刚想点头,脸一偏,但见此刻林若素的气息就在耳畔,吐气如兰,不由就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耳朵根竟然也微微发红起来。 林若素只顾看着眼前的好戏,也没有察觉安无忧的变化。安无忧忙强自沉住气息,逼着自己撇开心绪,随着林若素望向别院内。 “陆大夫,谢谢你开的药了,我那烟眯眼也是老毛病了,没曾想过还能治好。”蔡姨道。 陆砚笑道:“只是小毛病,用对药就很容易好。” “那也是你医术高明啊。”蔡姨上前几步。 林若素看着她走起路来那个波涛汹涌啊。陆砚这么单薄的身子,怕是消受不起哦,林若素坏心的想。 “不敢当。”陆砚依旧笑容不变,只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与蔡姨保持距离。 蔡姨不死心地又扭着腰向陆砚靠近。看来陆砚“师奶杀手”的魅力不小啊。 啧啧,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林若素在心里小小地嫉妒,这个女人是怎么长得?“胸”涌澎湃也就算了,偏偏腰还那么细,身材简直媲美玛莉莲.梦露。 陆砚只好再退。林若素在心里可怜他,唉,好人难做啊,看吧,这就叫“引狼入室”。 蔡姨使劲挺挺胸脯,又再次努力地向陆砚接近:“陆大夫,你怎么老是躲我,莫不是嫌我一个下人,没资格和你讲话吧?” 望着这下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的陆砚,林若素终于决定不再看戏,挺身而出了。“陆砚,我今天总是犯恶心,你快帮我把把脉,我担心孩子有什么事。”宝宝啊,娘不是要咒你生病啊,不过,好歹陆砚救了咱母子俩一命,做人要知恩图报的嘛。 陆砚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林若素这边:“怎么了?是一早起来就觉得不适了吗?” 蔡姨见到林若素和安无忧出现,也只好告辞。 呃,自己今天怎么好像一直在破坏人家的好事啊?之前是玉叶,现在又是蔡姨,会损阴德的。林若素看着蔡姨离开,这才笑嘻嘻地回过头,抽出自己被陆砚拉着把脉的手:“我没事。我帮你赶跑她,你要怎么感谢我?” 陆砚一愣,明白过来林若素的话后不由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若素故意想了想:“看戏当然是从开场看起。”言下之意,我可都看见了。 陆砚有些失笑:“你偏要待我没了办法时才出现么?” 林若素调皮地眨眨眼:“当然。不然怎么显出我的重要性?” 第十七章 寻仇记 “是了是了,你自然是最重要的。”陆砚笑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我是偶然路过的,不过这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男,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林若素嘿嘿笑道,“其实本来我还想接着往下看的,唉……” 陆砚被她说得有些好笑:“你还想接着往下看什么?” “当然是看我们温文尔雅的陆砚陆大夫大喊:‘来人啊,非礼啊’,呵呵。”林若素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 陆砚一阵干咳,无奈地道:“你啊……” 林若素笑眯眯地道:“我什么?要感谢我美人救英雄吗。嘻嘻……” 陆砚问:“你说是经过,那原本是去哪里?” 林若素顿时沉下脸来,话锋一转,“你见到宋星楼没有,我要找他算帐!” 看着林若素气鼓鼓的样子,陆砚道:“他又怎么惹你了?” 林若素:“也没什么,就是没经我同意就当我儿子的便宜老爹呗。” 陆砚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王府人多口杂,即便有什么传言,也不足为怪,你莫要介怀,仔细气坏身体。至于星楼,他也是无辜之人,你就不要怪他了。” 林若素瞪大眼睛:“他无辜?!陆砚是不是也太信任你这个师弟了。要是与他没什么关系,我会这么不讲理地去怪他?要是传言也就算了,我才懒得计较。明明就是他亲口告诉赵管家,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林若素就差没跳起来了。 陆砚皱眉:“这是赵管家告诉你的?” “当然。要是别人说的我还不一定相信。” 陆砚道:“今天早上星楼来找过我,问了些你上次提到的那首诗的问题。” 林若素一愣:“什么诗?” “就是之前在结草庐,你说你喜欢的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陆砚答道。 林若素好奇地问:“他问你这个做什么?” 陆砚摇摇头:“他没有说,问过便急匆匆地走了。” 林若素忙问:“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陆砚想了想:“大概是去结草庐了吧。我听他提到工部侍郎找过他。” 林若素立刻转身:“无忧,去找邹仁发来,我们这就去结草庐。” 安无忧点头:“好,姐你慢慢走,我让他把车停在王府的侧门边。”说完向陆砚点点头,便先离开了。 林若素则转过头:“陆砚,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陆砚摇摇头:“我今日还要配些以后用的药,就不去了。” 林若素闪着乌溜的眼睛:“你真的不去?” 陆砚点点头:“嗯。” 林若素垮下肩头:“好吧。” 陆砚听出林若素语气里的不乐意,有些不解地望向她。 林若素见成功地吸引了陆砚的注意力,立刻转过身,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自己的腹部,慢慢地几乎以挪动的速度向着别院的拱门走去:“我走了。” 陆砚道:“好,路上小心。” 林若素:“我会的,我和无忧坐马车去,你放心。” 陆砚:“嗯。” 林若素:“无忧会武功,就算路上我有什么差池,比如马车被撞了,他也能算半个大夫,再不济,保不住孩子,也能保住我这个大人的。你不用担心。” 陆砚:“……” 林若素:“就算我运气太差,一尸两命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你不要内疚。” 陆砚:“我……要去拿些药草,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林若素立刻转身:“真的?那快走快走。”脸上哪有半点幽怨。 陆砚早就知道她只是耍赖,目的不过是要自己一同去结草庐,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自己往陷阱里跳。看着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林若素,陆砚无奈地摇摇头,却也笑得温煦。 林若素在一旁:“陆砚,你笑什么?” “没事,天气很好。”陆砚向前走去。 “是吗?那天气不好时你怎么也笑?”林若素有些狐疑地声音紧跟其后…… 林若素带着自己连哄带骗拉入己方阵营的陆砚,风风火火地坐着马车杀去结草庐找宋星楼算账。可是到了结草庐才被告知,宋星楼一刻钟之前的确还是在这里,不过现在已经被皇上一道圣旨给招进宫了。 进宫?那不就暂时找不到他算账了吗?林若素心里那个气闷得慌,就趁着这个机会在结草庐的后院转转。这一转还真给她看出点名堂。 她蹲在已初见形状的卧房外面,那个她本来计划要建个露天游泳池的地方。 “这个……是什么?”林若素随便拉住一旁经过的一个工部的人,指着那个本来应该是游泳池但此刻实在很不像游泳池的东西问道。 “这……王爷说,这叫似海?”那人恭敬地答道。 “四海?我还五湖呢!”林若素暗道,什么破名字! “不是,是‘似海’,‘相似’的‘似’。”那人连忙解释。 “我不管它是‘四个’的‘四’,还是‘相似’的‘似’,为什么没有照着我给的图纸建,我走之前不是交代了吗?”林若素今天原本就不高兴,见到这池子完全走了一样,语气也就重了些。 “这……”那人头上开始冒汗,这个安姑娘虽然身份不明,不过显然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官吏能得罪的起的,“原本我们是按照姑娘给你图纸挖好了这池子的,连姑娘说的那种不太滑的青石也在昨日便买来了。今天上午本是要调了石灰和着黏泥把这些青石板贴好了的,刚下了几块板,王爷就来了,说……” 见那人的声音说得是越来越低,林若素总算发现他似乎很怕自己的样子,这才硬扯出一个笑容,努力摆出和颜悦色的表情:“王爷说什么了?” 那人仿佛受到林若素笑容的鼓舞,这才接着道:“王爷说,把这些青石板都拿走,贴在池子里的也都撤下来,他要……” 怎么声音又矮下去了?林若素只得跟挤牙膏似的耐着性子往下问:“他要干什么?” 王爷啊,不是下官想要出卖您啊。只是您平时都奈何不了这位安姑娘,何况是下官呢?那人擦擦头上的冷汗:“王爷差了几个人搬进来几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待我们清除干净已经贴好的青石板,他就命人……呃……倒水。” 林若素警觉地问:“倒水?倒什么水?”先是去问陆砚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又把这个池子取名“似海”,现在又特地从外面弄了水来倒,这一切都给她一种不详的预感啊。 果然,那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林若素那该死的直觉:“是王爷命人八百里加急丛东海运过来的海水。” 林若素这下气得简直快疯了,这个笨蛋宋星楼,他怎么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她的游泳池啊,她的现代休闲娱乐方式啊,她的产后瘦身塑形计划啊,泡汤了,全都泡汤了! 安无忧见林若素脸气得都快绿了,便似有若无地扫了那人一眼,顿时寒得那人动都不敢动了。嘴也不听使唤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王爷还说,只要长期拿这东海的水供应着,一年半载地这池子里的土质就变了,以后还能养些海里才有的鱼虾……” 还要养海鱼海虾?他还想怎么糟蹋她的游泳池?林若素气得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游泳池,她那个欲哭无泪啊。她的露天家用游泳池啊,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盐水池呢?本还想着以后可以春泳、夏泳、秋泳、冬泳的,现在这个样子,还泳什么泳啊,直接就成咸鱼了! 眼见林若素那秀气的一双柳眉都快倒竖了,那人这才惊觉自己讲了什么:“下官失言,下官失言,王爷吩咐不得说的。” 看着那人惶恐的样子,林若素一时倒忘记了生气,奇怪,自己有那么可怕吗?“你忙去吧,我不会跟王爷说是你告诉我这些事的。” 那人如蒙大赦:“是。”转身连滚带爬地走了。连林若素都能感觉他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了。正疑惑着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林若素一转头,看到了一旁的安无忧,顿觉初夏的气温一下就降了四五度。原来那人的恐惧源在这里啊。 见林若素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安无忧轻轻抚她起来,柔声道:“姐,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你比较帅。”林若素嘿嘿一笑。她家无忧是个好孩子,不要打击他了吧。 安无忧不由一愣,全身的肃杀之气荡然无存,脸也微微有些泛红,忙转过头去避开林若素的视线。所幸林若素蹲的有些久了,站起来时只顾脚麻了,倒也没注意安无忧的异样。 安无忧在心里松了口气,照着她的活泼性子,要是看到自己脸红,怎么也是要玩笑几句的。他稳了稳心绪,这才抬起头来,却正好迎上陆砚的目光,不由立刻又冷了脸色。 没找着宋星楼,林若素只好拐着陆砚,带着安无忧,坐着邹仁发赶得马车,原班人马打道回府。坐在马车里,林若素磨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你宋星楼不回王府。哼,姓宋的,咱俩这梁子结大了! 第十八章 安安 马车行至闹市,林若素便吩咐邹仁发下车牵着马慢慢走。她也正好撩起窗帘向窗外看去。自从住进王府之后,她还没出过门,此刻见着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心里郁积之气倒也消去不少。 想起上次去的茶室,林若素又想再去坐坐,便下了车,和安无忧、陆砚一起步行前往。 “这里真是不错啊。”林若素懒懒地坐着,从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街景,这里的市口不错啊,闹中取静。要是别的什么店家,这样自然是少了生意,这茶室嘛,就恰恰相反,要的就是这份清静。 陆砚拿起茶茗,轻抿一口,道:“茶还可以,倒也算不得上品,但是环境确实是难得。” 林若素看了一眼安无忧,笑眯眯地道:“无忧,我们买下这店面好不好?” 安无忧不解地望向林若素,连陆砚也吃惊地放下茶杯:“怎么,你想开茶室?” 林若素摇摇头:“非也,非也。”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见那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吸引了过来,这才接着说道:“我上次和无忧来这里坐了很久,结帐时我发现居然只要很少的钱。所以回去,就此问题,我特地请教了宋星楼。” 扫了一眼认真听讲的安同学和陆同学,林若素满意地接着向下说:“我这才明白原来这茶室主要的赢利来源不是这茶水,而是后面的棋室。” 呃,看着眼前虽然在听自己说话,但是显然不准备表态的安无忧,和一脸微笑,但是显然早就知道茶室如何赚钱的陆砚,林若素顿时没了成就感。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把这家店的门面爿下来,然后借鉴茶室赚钱的方法,开个其他店。 陆砚听后问:“那你想好开什么店了吗?” 林若素点点头:“当然想好了。” 陆砚问:“哦?是什么样的?” 安无忧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若素又卖起了关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她心里已经乐翻了天。嘿嘿,她早就计划好了,把茶室爿下来,把棋室改成麻将室,从中除了扣茶水钱,再和坐庄一样,不管客人输赢,每桌按赌注大小抽提成,嘿嘿,绝对比开茶室赚钱多了。 从麻将在现代全世界的普及率来看,林若素对麻将在这个文商国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啊。她上班没多久,就在女同事的“蛊惑”下,开始学会了网上的在线麻将,随时准备着在老板不注意的时候打打鱼、摸摸浑水。由于当时自己对麻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广东麻将打着简单,还是台湾麻将打着容易,还是四川麻将打着顺手。爱面子的她,硬是靠着大学应付统考的背功,把所有种类的麻将规则都给背下了来。现在也算可以物尽其用了。 至于她现在不说破自己要开麻将馆的原因嘛,很简单,她要是说了,陆砚和安无忧保不齐以为她要开赌场呢。所以还是等木已成舟了再说,比较保险。 林若素在心里打着她的小算盘,面上一脸期望地望向安无忧:“无忧,钱是你的,你要是觉得我可信,就当成一种投资,我让你当最大的股东,好不好?” “投资?股东?”安无忧不太明白。陆砚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汗,忘记古代没有这种说法了。又费了一番口舌,林若素这才向二人解释清楚什么叫“投资”和“股东”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无忧听明白后,点头道:“姐,你何时要钱,我去钱庄取来。” 林若素摇摇头:“不急不急,你同意就好,毕竟我们靠着你之前的积蓄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既然决定在京都定居了,有个正经营生也好。” 陆砚听了林若素的关于“投资”和“股东”的解释后,既觉得新奇,也不禁有些重新认识了林若素的感觉。以前他看林若素,总觉得她灵气有余,而聪慧不足,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小看了她。见她方才的谈吐气度,俨然男儿一般。 笑了笑,他也道:“若素,你这番话,说的我都来了兴趣,可惜我平日积蓄无多,不然倒也可以入股。” 林若素的眼光不由一亮:“当然可以。入股又不一定要钱。陆砚,你可以‘技术入股’嘛。” “技术入股?” 林若素连连点头:“是的,就是把你的医术作为一种看不见的财富来入股。比如客人喝的茶啊,你总会配一些调养的药茶吧,成本低,又养生,肯定会受欢迎的。” 陆砚道:“这些茶,多数大夫都会的,没什么特别。” 林若素:“我才不管是不是大多数大夫都会,眼前就有你这个现成的大夫,我又何必去找其他人?”再说了,这东西要讲究包装和宣传,要是包装得好,广告做得好,一两银子十包的茶我就能给它卖到十两银子一包。为避免再次解释何为“包装”、“宣传”和“广告”,林若素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见陆砚似乎还是犹豫,林若素继续鼓动:“陆砚,等我们赚钱了,你就可以扩大结草庐的店面,为更多的人治病,还能收徒授业,承传你师傅的衣钵啊。”林若素感觉,自己就差没说,“陆砚,跟着我,保证你赚大钱”了。 陆砚笑道:“那好吧,我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医书上有些奇方药茶,也算对得起我这股东的名号。”其实他并不看中钱,只是见到林若素神采飞扬的样子,便也跟着心里欢喜,不忍拂了她的意。 林若素高兴地道:“一言为定!” 他们这厢讨论得热火朝天,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这茶室的店家老板是否愿意让了这家店面还未可知。 林若素是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自然不方便出面;陆砚又不擅长这些商事;至于安无忧,林若素想都不想就把他pass掉了,她是想去诚心诚意地买店面,又不是要让店家以为他们要是说个不字,就会没命。 思来想去,林若素便让安无忧去唤来,将车停在不远处小巷里的邹仁发,让他出面去问问店家是否有愿意卖出店铺,要是愿意的话,价格又是如何。 邹仁发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这茶室的主人今天不在,在柜台那边的是个平日里续茶添水的伙计。 林若素见没问到什么,便和安无忧、陆砚结了账,让伙计给传个话,说他们过几天再来拜访。伙计得了赏银,自是点头称是。 出了茶室,林若素一行站在那里等邹仁发去驱马车。便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林若素却遇见了那个男人,那个上次她在街上遇到两次的男人。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他是谁了。 她正闲适地看着街景,他从她身边路过,她没有注意他,他在走过后却停下脚步,回过头,在不远处这样站着,喊她:“安安。” 只是两个字,“安安”,她却认出了他。 这个声音在她的梦境里出现过。那时,他也是这样略带低沉的声音,叫得也是这样两个字,“安安”。 那时,她在安敏的记忆里,当时的安敏,正是少女红妆初嫁了。 洞房花烛夜,他这样喊她:“安安。”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会这么熟悉。 因为,他是赤炎霜。 她从未见过他的脸,即使在梦里,也没看清。 他的脸棱角分明,看来是个很坚毅的人。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着锐利的光。 他的鼻梁很高挺,显得稳重而威严。 他的嘴唇很细而且薄,不说话了就抿成一条线,透着一股果断和冷酷。 原来,他长的这个样子。望着赤炎霜,林若素暗想。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为什么,我会这么悲伤?难道安敏真的还在我的身体里吗?林若素的脑海里突然就又闪过这个,她近日来一直逃避去想的念头。 即便心里的思绪早已千回百转,她还是立刻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对不起,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赤炎霜拱拱手,道:“抱歉,在下误以为夫人是一位故人了。” 林若素不知他是真信了自己的话,还是不信却没有表露,就硬是扯出一个笑容,上前挽住陆砚道:“这是外子,那是舍弟。奴家从来没有出过京都,自是不认识公子的。” 陆砚愣了愣,虽不明白林若素为何说谎,却也顺应着道:“内子有孕在身,不方便在外面久留,我等先告辞了。”说完便扶着林若素上了马车。 安无忧冷冷地看了赤炎霜一眼,也跟着上了车。 看着林若素一行离去,赤炎霜也转头若有所思地离开。若看容貌,刚刚那女子自是被自己休了的安敏无疑。但神韵却显然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有孕之人。她说的话更是大有问题——“奴家从来没有出过京都”?她怎么知道他不是京都人士? 马车内,自从上车后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的林若素靠着车壁休息着。望着陆砚脸上的欲言又止,她惨淡地笑了一下:“现在不要问我,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想起上次安无忧的异样,林若素抬起头,虚弱地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那人是他……”她喃喃着,却仿佛看不见安无忧担心和自责的目光。 林若素感觉自己的心里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悲伤,那沉重的绝望和深沉的压抑,几乎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似乎有另一个灵魂,在她身体的深处哭泣,燃烧。 终于,支撑不住的她,就这样昏了过去。 是你吗,安敏? 第十九章 醒来是别景 那日回到王府,林若素便一直昏迷,昏睡中又是低低哭泣,又是几番辗转,却怎么也不醒。不仅浑身冷汗直流,额头也滚烫得吓人,直折腾到半夜才醒来。 陆砚和安无忧一直守在她床前,见她醒了,这才放心。 陆砚给她把脉:“好些了,脉象也稳定了许多。” 安无忧听了这才安下心,本想在林若素床边陪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房门。 陆砚看着脸色还是惨白的林若素,心中轻叹一声,口中道:“你不要想太多,这样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林若素闭目又休息了一下,这才道:“知道了。” 她这次昏迷之后,身体元气虽虚了些,有些事情却明朗了许多。比如,她确定安敏的灵魂还在这个身体的某个深处。因为睡梦之中,她仿佛又成了安敏,安敏的那些往事,如同电影一般在走马观花地在她的梦里过了一遍。只是这次,她不再是一个看客,而成了实实在在的景中人,事里角。 直到醒来的前一刻,她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一个和她相同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愁绪,似远似近地响起:“以后,你便是我了……” 林若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不知道安敏是离开了,还是选择了永远的沉睡。 但她终于明白,安敏爱着赤炎霜。他便是她的天,是她的命,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不顾一切地想冲破阻隔,重新主导这具躯体,可终究是无力回天。 只是,当林若素再次醒来后,她却发现自己对赤炎霜的感觉似乎有些变了。以前,她一直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前夫”抱着一种,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的想法,不去考虑,也不曾想过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可是,现在,只要一想起赤炎霜这三个字,心里总有某处,在隐约地疼着,绵绵的,不是大痛,却是怎么也断不了。 难道,自己是受了安敏的影响吗? 林若素正想着,安无忧端了粥推门进来。“姐,喝点稀粥吧。” 林若素点点头,她自己也正觉得口干舌燥,腹中空空。 安无忧走到床前,扶着林若素靠坐在床上,端起放在桌上的粥,将碗递给陆砚。 陆砚愣了一下,接过碗,看了安无忧一眼。 安无忧又转过身,望了林若素一眼,这才默默地走出去。 陆砚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林若素吃完粥,扶林若素重新躺好,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拿着空碗出去。一出门,便看见安无忧在门外站着。 “她……不碍事了?”安无忧问。 陆砚转过身,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年除了当初若素被送来结草庐时,他问过自己她的病情,这还是头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陆砚微笑着道:“她没事了。既然担心她,刚才为什么就那样走出来?” 安无忧沉默。 陆砚道:“她现在还没睡着,你不妨进去陪她说说话。” 安无忧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就转身离开了。 陆砚望着安无忧离去的身影,不由陷入沉思。 首先,他惊讶于星楼对若素的用心。东海的水,八百里加急送过来,只不过为了若素的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有查清她的来历,就邀她和她武功不凡的弟弟住进王府;明明自从那件事后,他就鲜少嬉笑,却在这些日子里一天一天地开朗起来,陆砚知道这于宋星楼,是好事,心里却隐约有些担心。 其次,是安无忧对姐姐的关心显然已经超过了弟弟该有的情分。安无忧对若素很好,可是,他对若素的好太多了,多得仿若不是弟弟一般。 再次,便是之前他们在茶室遇见的那个男子。虽然没有见过他,陆砚也能从他的气度上感觉出他的来历不凡。而她一见他便失了常,回来还大病了一场,显然是认识这个男子的。既然认识,又何必装作没有见过面呢?而那男子喊她“安安”,显然是小名,与她的关系自是匪浅。 陆砚自觉心里从没有这般烦杂过,千头万绪无从下手,长叹一声,不由自嘲道,陆砚啊陆砚,你自潜心治病救人便好,何故偏偏要在这些事上烦恼?星楼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他若有事,你尽力护着他便是。若素性格活泼,待人以诚,安无忧虽然冷冽了些,却也不是奸邪之辈,你也莫要妄加揣度。 这番自省后,陆砚顿时灵台空明,烦郁一扫而光。便立即回自己住的那个别院去取在针具。 林若素虽然已经醒了,但心中显然还有郁郁之气,陆砚担心她自己不会释放情绪,容易久郁成疾,打算再给她施针灸,将那些浊气引导出体外。 林若素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几次翻来覆去之后,索性自己慢慢起身坐了起来。大概是睡太久了,双臂无力,加之腹部隆起,身子屈伸困难,林若素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床。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飞至她面前,准确地扶住她:“姐,你怎么样?” 林若素定睛一看,原来是安无忧:“我没事。” 安无忧扶着她坐好,便拉了椅子过来坐到床边。 林若素望着紧闭的房门,有些奇怪地问:“无忧,你从哪里进来的?” 安无忧道:“窗户。” 呃,无忧啊,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林若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他:“你……是不是一直站在窗外看着我?” 安无忧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点点头:“嗯。” “为什么不进来?” 安无忧沉默。 “我觉得,我醒了以后你在躲我。”林若素想了想,突然开口。 安无忧略为吃惊地抬起头,看了看林若素,又摇了摇头:“我没有。” 林若素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哎,无忧,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冷冰冰的了。” 安无忧不解地望向突然转换话题的林若素。 林若素笑了笑:“因为你不会说谎啊,呵呵,看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安无忧也轻轻笑了。 林若素问:“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了吗?” 安无忧不由垂下眼帘:“只是,觉得你会生气。” 林若素不明白:“嗯?” 安无忧:“我认识他,以前见过。” 林若素稍稍顿了一下,才明白安无忧说的“他”是赤炎霜。她有些紧张地问:“你去杀他的吗?” 安无忧望了一眼林若素,她还是关心他的吗?他摇了摇头:“不是,是偶然见过他。” 林若素吁了一口气:“幸好,要不他昨天就认出你来了。你现在是我弟弟,以后过的也是寻常日子,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比较好。”她昏迷中,对惊雷山庄有了些了解,它似乎既囊括各种生意,又和江湖人士来往密切,用现在的话简单地概括,就是黑白两道都有人,似乎很是不简单。 安无忧心情本来低落,听了她这句话却立刻欣喜了起来。她关心的是自己。安无忧不由道:“姐,对不起。” 林若素:“什么?” “那天,我们见到他两次,我却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 林若素笑了笑:“那个啊,我反正也没认出是他。你说了我才烦恼。马车上我只是乱了心神,没有怪你的意思。” 安无忧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林若素的气色,迟疑地问:“姐,你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林若素点点头:“嗯。” “那以后……怎样?要去找他吗?”安无忧不由问。 林若素道:“不怎样,还是这样啊。你忘记了吗,我可是弃妇啊。”配合说话的内容,林若素还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 安无忧被林若素的表情引得笑了起来。林若素这才满意地道:“你这样笑最好看了,也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少女噢。” 安无忧道:“姐,你……” 不等安无忧反驳自己的话,林若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玉叶呢?”她不是宋星楼指给自己的贴身侍女吗,怎么自己都躺下了也不见她的人影? 安无忧道:“她本来一直在这里的。” “那现在人呢?”哎,自己高高兴兴地出门,却昏迷着被人抱回王府,这个丫头一定吓坏了吧。 安无忧见林若素问,便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其实,林若素刚回到王府的时候,玉叶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但一来毕竟年龄小,被林若素的样子骇着了,二来又怕王爷怪罪,便在一旁嘤嘤地哭。陆砚见了有些不忍,便让她先回去,这里有安无忧和他照顾着林若素就行。她又不肯。 “然后呢?”林若素问。既然她不肯走,那现在又去哪里了? “我去叫她回去的。”安无忧道。 难得啊,林若素感叹冰块一样的安无忧也知道怜香惜玉了,连忙八卦地多问了一句:“你怎么和她说的?”玉叶那丫头估计得乐疯了,安无忧原来可是一句话都和她没说过,错,是一眼也没有看过她。 安无忧道:“她在这里,很吵。” 要不是坐在床上,林若素差点仆倒。无忧啊,对女孩子不能这个样子咧。 第二十章 生活需要自得其乐 林若素自我感觉,虽然之前赤炎霜的突然出现,让她的一颗小心脏连着几天都有脉律不齐的迹象。但一想到,以后反正也不用见他,也就没什么担心了。除了安敏对赤炎霜的感情偶尔会让她晚上做梦时,被某人念经一样地叫“安安”,其余似乎也没多少后遗症。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庸人自扰,林若素把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创业”之中。她派邹仁发连着去了那家茶室好几次,总算把那家茶室的老板给堵住了。 本来,林若素还奇怪,怎么茶室的老板整天不在,难不成是家大业大,经营众多,每天都要到处巡查?后来才知道,原来这茶室的前任老板刚去世不久,现任老板也就是他儿子,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从不过问茶室的经营状况。幸得他父亲原来为人乐善好施,手下的这些老伙计都感念旧主之恩,留下来帮忙打点,才使得茶室现在能够保本经营。她想买这茶室,人家也因为手头拮据正想卖呢。感叹了一下“富不过三代”的必然性,林若素乐得捡个便宜,打算好好和合计合计,怎么才能用最少的钱,买下这个店面。 她给了邹仁发一个底线的收购价格,就让邹仁发每天都去磨。 王府里王爷不在,谁是新主子?答,林若素是也。 宋星楼,你不是说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吗?反正你这一进宫就是五六天的,我就给你当当这临时的当家主母。林若素磨磨牙,开始了她的王府改造计划。 首先,是宋星楼的卧室。来人啊,给我全换成粉色系的。嗯?什么粉?粉红、粉黄、粉蓝、粉绿,带粉的都给我用上。蔡姨啊,你端着盆面粉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你想在你家主子的卧房里擀面条吗?就你主子那脾气,小心他让你用面条上吊去。 嗯,效果不错,不过少了点什么。对了,谁会扎蝴蝶结?不是吧,竟然是一把年纪的赵管家你会?那麻烦你把那两边粉紫的窗帘给我一边扎一个蝴蝶结,这样就既美观又不挡光,等你家王爷从宫里回来了,我让他好好夸夸你。 其次,是宋星楼的书房。真是的,书房怎么能这么整洁呢?一点后现代主义审美感都没有。啥,不懂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审美观,没关系,大家听我调度就好。这边的这位,文房四宝不是拿来当摆设,是拿来用的,都挂着收着怎么用,把它们都给我散开放到书桌上。那边的那位,把那个书架最上面的书拿一叠下来,随便穿插到下面那几排的书之间就好。居然问我什么叫“随便”?你有没有想象力? 再次,是宋星楼的饮食。蔡姨啊,我知道你忠心爱主,可是老吃油腻的食物对你家主子的身体可不好。明白明白,你搭配了蔬菜的。可是这蔬菜都给你炒熟了,营养成分会流失很多的。 怎么流失?说了你也不懂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种新菜式,人家国外都这么吃的。哪个国外?就是不是本国的国家啊。哎,你问了这么多,倒底有没有诚意学啊?再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就不教了。这才对嘛。其实这道菜很简单,做法是这样的……会了没?你这两天就好好练习练习,等你家王爷回来你做给他吃就好了。菜名?叫“沙拉”。 然后,陆砚啊,你有没有觉得你住的别院,比较小又比较没有特色啊,我帮你重新规划一个花圃好不好?唉,你怎么走了? 算了,无忧啊。咦,无忧人哩?玉叶啊,你见到无忧没有?他刚才还在这里的啊。什么时候走的?刚才我和陆大夫说话的时候?无忧啊,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这样闹着倒也过了几天,林若素突然就犯起了懒,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精力嫌透支了。窝在房里连房门也不出,连饭菜都是玉叶端到房里来给她吃。 在房里吃就在房里吃呗,但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林若素端了饭碗,看看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安无忧,再看看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陆砚,她不否认吃饭的时候,身边坐着两位性格迥然,各有千秋的男子很增进食欲啦,可前提是这两位能不能不要低头猛吃饭,给她出个声,说句话,行不行? “陆砚?”林若素开始点名。 “嗯。”陆砚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你怎么不说话?”林若素直截了当地问。 “师傅教导过,食不言,寝不语。”陆砚道。 呃,好吧,算你理由充分。林若素把头转向安无忧:“无忧,你……” “姐,我平时话便不多。”安无忧还没等林若素说完,就连忙道。 靠,这也能算理由。林若素想了想,只好郁闷地承认,这的确可以算理由啦,安无忧平时是没多少话。 不过,有问题。看这两人的表现,绝对有问题! 她哪里知道,这两人是被她这些天的改造王府,准确地说是改造“宋星楼的xx”的表现给弄得有点心理阴影了。在同情了一下还“身在宫中犹不知”的宋星楼后,陆砚和安无忧不约而同地决定,本着自保原则,在不惹恼林若素的前提下,尽量让自己免于“无妄之灾”。 林若素想了想,给陆砚夹了一些菜:“陆砚,吃菜。” 陆砚抬起头微笑着道:“谢谢。你也吃吧。”他吃完菜,发现林若素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看,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若素拿了筷子在碗沿上划圈圈:“陆砚,你真没有诚意。” “嗯?”陆砚不解。 “你说让我吃,怎么不给我夹菜?”林若素指指自己只有米饭的碗,道。 陆砚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陷阱,便给林若素的碗里夹了些菜:“我记得你喜欢吃茼蒿。” 林若素撇撇嘴:“你筷子夹过的,不干净,我不吃。”哼,让你刚才给我不说话。 陆砚愣了一下:“刚才你夹菜给我,我也没嫌你不干净啊。”明知林若素是故意找茬,他还是微笑着耐住性子跟她解释。 林若素皱皱鼻子:“我嫌你的筷子不干净,是因为我比你干净。那既然我比你干净,那你凭什么嫌我不干净。”说完,她还给自己顺顺气,哇,看不出来,自己真是太有才了。蛮不讲理的最高境界就是不仅振振有词,还理直气壮。 陆砚已经无语了…… 见陆砚不幸“阵亡”,安无忧立刻更加努力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碗里。 可是,有时候,人是不可能心想事成的。 林若素不紧不慢地把头又转过来了:“无忧。” 不得不放下筷子,安无忧也抬起了头,感觉比自己当年接受杀手训练还难熬。“姐,什么事?” “你是不是不关心我了?”林若素捧着自己的下巴,故作哀怨地问。 “没有。”安无忧道。 林若素指指自己的碗,向他示意:“那你怎么不给我夹菜?” 有了陆砚的前车之鉴,安无忧特意取来一双新筷子,替林若素夹了菜。 林若素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无忧,还是你关心我。”说完还瞟了一眼苦笑的陆砚。 安无忧只道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刚坐下拿起筷子,只听林若素又开了口:“无忧啊,你说,以后我生下肚里的宝宝了,你会不会关心他?” 安无忧直觉和反应后的答案都是同一个:“关心。” 林若素不高兴了:“你要是关心他了,对我的关心就少了啊,要是这样你还关心不关心他?” 安无忧感觉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难度,偏偏他又是个不会说些漂亮话的人,半晌才艰难地回答道:“我不关心他了,只关心你。” 林若素立刻哀怨哀怨再哀怨地说:“那他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不关心?” 安无忧望着对自己投来同情目光的陆砚,沉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星楼不在王府,林若素感觉日子好平淡哪。用一句比较粗野一点的话来形容,就是“日子简直快淡出个鸟”了。人活在世上,有时就得自得其乐。林若素努力地实践着“自得其乐”,而相对应的,陆砚和安无忧的日子就越来越有水深火热的趋势了。 “哎,是不是这些皇族,都有留人作客,包吃包住的习惯啊。”林若素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来给自己检查身体的陆砚。先是宋星楼让自己借住王府,包吃包住,现在他自己被他那个堂兄召唤进皇宫,也包吃包住。真怀疑是不是皇室的遗传基因就这样。 陆砚给林若素把脉,一切正常,这才微笑着听林若素抱怨日子无聊。 “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林若素提议,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建议好,“今天风和日丽,我们就去城郊踏青,也好过闷在王府里。” 鉴于林若素现在身体状况不错,陆砚感觉她出去走走也好,安无忧本还担心林若素的身体吃不消,见陆砚点头,他也就完全没有意见。 林若素让玉叶去准备了踏青必备的东西,例如纸鸢,鱼竿什么的,又带了些蔡姨做的简便的食物,装在食盒里,三人便坐着邹仁发赶的马车,去了郊外。踏青嘛,好歹还是要玩一些轻松的玩意儿,再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席地而坐,吃一点东西才算圆满哪。 第二十一章 进宫出宫 “瑞王爷,皇上召您觐见了。” 随着太监又细又尖的嗓音,宋星楼慢慢地站了起来。跪太久,腿有些麻了。他笑着向那个传话的太监点点头:“有劳陈公公了。”笑容比起他与林若素和陆砚一起时的生动,总少了些真实。 “哪儿的话,王爷,请进吧。”陈公公侧到一边躬着身子道。 宋星楼进得御书房的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尊贵的龙椅上的那个容颜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每次见他,宋星楼总会加深这样的印象,他便是文商国现在的王,是文商国最高的统治者,宋陌尘。手掌生杀,权倾天下。即使他与自己有着几分血缘,几分相像的面容,甚至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姓,但他依旧永远都是站在一个至高点,俯视着自己。永远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星楼又是一跪,声音平稳地道。 “平身吧,瑞王。”宋陌尘的视线从奏章上移到宋星楼身上,淡淡地道。 “谢皇上。” 宋陌尘放下手里的奏折:“你也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吧。” “回禀皇上,是有些日子了。” 宋陌尘皱起眉:“星楼,现处没有其他人,那些虚礼就抛了去吧。” “是,陌皇兄。”宋星楼换了称呼,依旧不亢不卑地答道。他唤他“瑞王”,他便是“微臣”,他便是“皇上”;他叫他“星楼”,他便是“臣弟”,他便是“陌皇兄”。 “朕特准你不用上朝,你便连皇宫也不常来了?”宋陌尘走到宋星楼面前,“太后整天念着你,总也见不到你的人影。” “是臣弟疏忽了。”宋星楼躬身道, 宋陌尘冷哼了一声,“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就好。一会儿从御书房出去了,就去慈和宫请安,陪太后说说话。” 宋星楼点头:“是。” 宋陌尘想了想,又道:“朕准你在宫里小住几日,陪陪太后,她一个人在慈和宫,总是冷清的。” 宋星楼怔怔地道:“是。” “下下个月月的初九,是太后的寿诞,你没忘吧。” “臣弟记着。” “朕想御宴百官,这寿筵的事,也交你承办了。” 宋星楼一愣,随即垂首道:“是。” 宋陌尘摇摇头:“就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当年那个让太傅头疼万分的皮猴子。” 见宋陌尘突然提起儿时的往事,宋星楼淡淡地笑了:“那时自是年纪小,心思也没那么重。” 宋陌尘状似无意地问:“你现在,心思很重么?” 宋星楼问言一个警醒,露出了那种千娇百媚的笑容:“成日里有人来王府送礼,臣弟总要想个法子,才能既收了礼,又不用替人办事出力。心思自然也是重的。” 宋陌尘若有所指地道:“有些礼,不是那么好收的。”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石越国派了使臣带着贡品来朝见。其中有些稀罕的玩意儿,朕派人送到瑞王府了,你可还喜欢?” “臣弟很喜欢,陌皇兄费心了。” “下个月,来上早朝。”宋陌尘突然道,“朕希望,长住京都的石越国使节们,也认识认识文商国一直韬光养晦,其实谋略无双的瑞王爷。” “臣弟明白了。”宋星楼在心里苦笑,果然宴无好宴,礼无好礼。 “你那瑞王府的门房,也可换个机灵点儿的,方便走动。” “臣弟知道了。” “你先退下吧。”宋陌尘似乎有些倦了,摆了摆手道。 “臣弟告退。”宋星楼躬身行礼。 宋星楼正要出去,宋陌尘却在他背后突然缓缓地道,“星楼,你还在怪我吗?” 宋星楼的身体一僵,一会儿才转过身,轻轻地说:“没有。” 宋陌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半晌才轻叹道:“这个月的月底,是她的忌日,你,去看看她吧。” 宋星楼沉默地点点头。 从御书房出来,宋星楼便径直去了太后所居的慈和宫。进了门,檀香味便萦萦绕绕的染在了周身。仿佛是这才忆起来,太后是礼佛的。 有宫女进去通传,宋星楼便静静地在外面等着。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估计有半年了吧。 他正想着,太后出来了:“楼儿,你来了。”她欣喜地道,却在宋星楼前三四米处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半年不见,她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即使已经年近五十,可除去双眉之间总也消不去的哀愁,她还是很年轻。 宋星楼慢慢地见礼:“见过太后。” 太后也已经稳了情绪,轻轻点头道:“平身吧。” 宋星楼在慈和宫里坐着与太后闲聊了半天,讲的俱不过是些季节景观,人事变化,连着几日都是如此。两人明明该要亲近的,却偏偏总也表现得生疏。 直到十日后,出了宫门,宋星楼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小厮道:“去准备些银烛元宝,水果贡品,再备些酒,给我牵匹马来。” 小厮迟疑地问:“王爷,您不先回府吗?” 宋星楼斜眺了他一眼:“主子的来去也要向你报备吗?” 小厮也是近身伺候宋星楼半年多了,听宋星楼的语气便知道他此刻已经有些动怒了。忙跪下:“奴才不敢。” 宋星楼瞧也没瞧他一眼,只是道:“快去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了,然后就自己回府,去跟赵总管结了月钱,赵总管会给你安排新差事的。” 小厮连连磕头:“奴才知错了,求王爷让奴才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 宋星楼只是道;:“你去吧。”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小厮能伺候的超过一年,这是他的习惯。 等小厮把事情办妥,宋星楼策了马来到京都西郊的一处孤坟。那只是一处小小的、单独的坟茔,坟前竖着的墓碑上只用朱笔简单地刻了四个字——“菁菁之墓”。 “菁菁,我来看你了。”他抚着墓碑,轻声道。 “前些日子,我在宫里,所以没来看你。不过,他让我来看你。他越来越有为人王的气度了。我会帮他的。” “我还去见了她,你总要我和她多亲近。” “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以前总说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被我气死的。你知道吗,现在也总有个女人这样对我说。” “她脾气比你坏多了,你只是活泼了些,她闹起来简直无法无天。” “每天我来这里看你,回去的路上总会去结草庐跟她吵上一架,要么把她气得要死,要么被她气得要死。” “你要是还在的话,大概会和她做朋友吧。不过你们俩在一起的情境,光想象就让我觉得头大。” “放心,她长得没你好看。以前你总说,你不喜欢长得比你漂亮的人,我当时就因为这个老是无缘无顾地被你看不顺眼。” “她瘦不零丁的,除了肚子比较大,其他没什么地方有肉。”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查到她的来历,我派出去的两批人,全都下落不明。” “不过,我还是让她住进了王府。你不用担心,我看她就是嘴巴毒了些,心肠倒还不坏。” “……” 他就这样席地坐着,絮絮地说着一些话。直到日落才起身。 “菁菁,我走了。这些日子我可能都不能来看你了。”…… 策马回到王府,在门前停了马,赵管家便出来迎他:“王爷。” “嗯。”宋星楼将马交给赵管家,一边向里走一边随口问道:“安姑娘呢?” “安姑娘和安公子、陆公子一起去踏青了。” 宋星楼顿住了脚步:“她的兴致还真不错啊。” “怎么,你见不得我兴致好吗?”林若素挺着个大肚子,慢慢悠悠地从旁边的侧门走过来。 “你不是出去了吗?”宋星楼道。 “刚回来,马车从侧门进去的,我刚下车。” “玩得怎么样?”宋星楼好奇地问。 “相当无聊。”林若素摇摇头,加重自己的语气。 “哦?这么说你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喽?”宋星楼有点幸灾乐祸。 林若素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宋星楼感兴趣地问:“说说,怎么个无聊法?” “你这人还真是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林若素挖苦道。 出了宫,宋星楼一直郁郁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些:“你倒是说说看哪。” 林若素没好气地道:“也没什么啦。就是我看了一下午别人钓鱼,结果那人最后连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在看人钓鱼的同时,我还看另一个人放纸鸢,结果这个人弄了一下午,纸鸢也没上天。” 宋星楼知道她口里的“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分别是陆砚和安无忧。他不由有些奇怪,陆砚的耐心从小就比自己好,钓鱼自是在行,怎么会一条鱼也钓不上来,再说安无忧,虽然自己没有和他交过手,但他身手敏捷是显然的,怎么会连纸鸢也搞不定? 宋星楼正想着,陆砚也从侧门出来了,见到宋星楼不由笑着走了过来:“星楼,你回来了。你们聊,我先回别院了。” 感觉到陆砚的笑容相当灿烂,简直已经不能用微笑来形容了。宋星楼稍稍惊诧了一下,不由眼尖地发现陆砚的衣服上绕了些细线。呃,好像是放风筝专用的那种韧性极好的线啊。 这时,拿着鱼竿的安无忧也出现了。“姐,我先回去放东西。” 林若素点点头:“好。” 这个女人,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居然让陆砚去放纸鸢,让安无忧去钓鱼。宋星楼顿时无语了。可是,狐疑地望着安无忧离开的背影,刚才自己好像见到他对自己笑啊,是自己眼花吗? 似乎,陆砚和安无忧都很欢迎自己回家,莫名地冒出这个想法,宋星楼望了一眼在一旁笑靥如花的林若素,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喜欢这本书的同学加交流群:23602***,验证信息:“安之”,抱歉破坏大家的阅读感,某银喊完爬走^^^^^) 第二十二章 账是赖不掉的 最近,瑞王府特别的热闹。瑞王爷宋星楼虽有女子莫及的容貌,脾气却没有一丝女子的温婉。 “安若素,你把那该死的粉色装饰都给我撤出我的房间!” “安若素,我的狼毫为什么会干得掉毛!” “安若素,再让厨房弄什么‘沙拉’给我吃,我就把你杀了!” 宋星楼回府后,他的怒喝声便一声高过一声。下人们头一次觉得这瑞王府多了不少生气,不由对那位古里古怪的安姑娘多了份崇拜。 对于宋星楼的盛怒,林若素则完全抱着“他强由他强,明月照松岗”的态度,继续悠然自得地安心待产。反正她一点也不担心。她有种奇怪的自信,宋星楼不是真的生气,更不会因此把她赶出王府。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有时真的准确得可怕。 宋星楼早朝回来,郁郁地跑去陆砚住的别院找他。枯坐了近一个时辰,宋星楼终于受不了了:“陆砚,你能不能暂且放下手里的书,分一点关心给我?” 陆砚依言放下了书,微笑着看着宋星楼:“惹你的又不是我,你来我这里撒什么气。” 宋星楼丧气地垂下肩膀:“我没有向你撒气,只是来找你说话。”虽然他是有一点撒气的意味来着。 “好,你说。”陆砚一副你说我听的架势。 宋星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不由又闭上了嘴。 陆砚笑着问:“怎么,说不出来?” 宋星楼恹恹地道:“有些气闷罢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那个女魔星了。 “哦?”陆砚好笑地看着宋星楼,“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像和伙伴闹了别扭的小孩子。” 宋星楼冷哼一声:“你说我是孩子心性我认了便是,反正与你比起来我的确不够稳重。不过,她也算是伙伴?” 陆砚笑而不语。 宋星楼想起自己面目全非的卧房、书房和那不仅素而且全生的“沙拉”,不由就气得牙痒:“这个安若素,我是失心疯了才会主动开口邀她住进王府。哼,她便以为我好欺负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他“就”了半天,就是“就”不出下面的话。 陆砚揶揄道:“人若犯你,你就怎样?你就生气么?” 宋星楼有些恼怒:“你莫不是和她厮混久了,嘴皮子也尖酸起来了。” 陆砚不由皱眉道:“若素好歹是个女子,‘厮混’一词怎么也是不妥当的,不可这样说。” 宋星楼又是一哼:“你收了她什么好处,她自己整天挺着肚子招摇,你倒这么帮她维护名节。” 陆砚知道,他只是一时气话,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笑着提点他:“你说若素‘犯’你,不如想一想你是不是先‘犯’了她?” 宋星楼一愣,直觉自己没有。待他他想细细地问陆砚,却又问不出什么,不由怏怏地道:“陆砚,你治病还需要对症下药。我现在都弄不清自己哪里招惹了她,怎么‘消灾’?”惹了那个安若素,绝对是个灾难。 陆砚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你进宫那天,她正好来别院找我,问我可曾见着你。” “哦,她说什么事了没有?” 陆砚略含责怪地望了宋星楼一眼:“她听说,你对下人说她腹里的孩子是你的,直嚷着要找你算账。” “嗯?”宋星楼一愣,随即有些心虚地道:“我才不曾这样说过。” 陆砚心里和明镜似的。他与宋星楼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听不出宋星楼这会儿语气里几分真几分假,却也只是笑着没有说破,只是道:“后来,我和安无忧陪着她去结草庐找你,这才知道你进了宫。” “你们去了结草庐?那她见着那个似海了没有?”宋星楼语带兴奋地问。 “嗯。”陆砚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林若素见了那个似海以后似乎更不高兴了。 宋星楼却有些坐不住地起身便走。来到林若素的房门前,还没敲门,玉叶便端了饭菜出来。 玉叶一见宋星楼忙福了福:“王爷。” 宋星楼点点头,正好林若素在屋里也听到了玉叶的声音:“宋星楼,你在外面吗?” “是啊。”宋星楼推了门进来。 林若素笑嘻嘻地问:“怎么,瑞王爷发完火了?有闲情来我这儿坐坐了?” 宋星楼哭笑不得地道:“也不知道是谁惹得我发火的,现在还来问我?” 林若素摸摸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相当有成就感地抬了头:“呵呵,你那张脸长得太漂亮了,我就老想看看它扭曲的样子。” 宋星楼啼笑皆非:“要不是陆砚跟我说了原因,我还真会相信你这无聊的说法。” 林若素干笑:“嘿嘿,一切皆有可能嘛。”心里则暗道,陆砚真没义气,我还没玩够呢。 以前看电视和电影的时候,有人被杀前总要问:“到底为什么要杀我,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而杀手一般都会回答:“你到了地下去问阎王爷吧。”然后就一刀或者一剑、一掌什么的把那人解决。那时她不明白,现在算是清楚了,杀人并没多大乐趣,看着人家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死,才有乐趣啊。呃,这个想法高深了些,宝宝你暂时理解不了的话就先别学,等你出世了娘再教你。 和肚子里的孩子沟通完,林若素这才继续道:“你倒说说,你怎么惹我了?” 宋星楼一愣,他本来还做好准备,自己话一出口林若素就会一阵儿的骂自己,可她这么一个反问,倒把自己堵得没话说了。 半晌,他才道:“我没有跟下人说,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 林若素不说话。心里暗道,我看你怎么编。 宋星楼看着林若素不说话,就有些底气不足地继续说:“我只是让下人们好好伺候你,千万要保住你的孩子。还有……”宋星楼顿了顿,看了看没啥表情的林若素,这才接着说,“我说这孩子和王爷我的命也一样。” 林若素翻了个白眼:“这还‘只是’?你态度这么暧mei不清,到底是想人误会还是不想让人误会?” 宋星楼感觉自己心虚地莫名其妙,这是他的王府,他是王爷,何必要跟一个民女解释那么多?想到此,他又来了精神:“不就是这些天的风言风语太多,总有些人‘关心’王爷我的婚事,你住王府,我借来挡个事又怎样?”想了想,他又接着道::“再说也成天见不到你的夫君,我牺牲一下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为你好。”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是越说越高。 林若素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喽?” 宋星楼故意拱拱手:“不谢不谢。” 林若素一下打掉他的手:“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这件事你是事出有因,那结草庐的那个池子,你干嘛给我改了?”呜,想起她毁于一旦的游泳池,她的心在滴血啊。 宋星楼闻言得意地问:“你见到似海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啊?为了你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到这么个法子的。” 林若素冷哼一声:“真是有劳瑞王爷费心了。” 宋星楼这才听出林若素的语气不对,不由呆呆地问:“怎么,你不喜欢?” 林若素感觉自己跟他简直解释不清,自己在心里气憋了半天,这才郁闷地道:“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宋星楼盯着林若素的脸半天,又瞧不出什么端倪,不由嘀咕道:“古里古怪。” 林若素耳朵灵,一下便听见了,不由回了一句:“你才古里古怪的呢!” 宋星楼不服气地问:“我怎么古里古怪了?” 林若素眼珠一转,眼神暧mei地望着宋星楼:“你也正当婚龄,却好像一点成婚的念头也没有,莫非……”她夸张地上下打量了宋星楼一下,拉长了声音道,“你有什么隐疾?” 宋星楼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表情黯然地不说:“你知道父王为什么要送我去学武吗?” 林若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换了神情和话题,不由问:“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有心竭之症,大夫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既然如此,何必空误人家。” 林若素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安慰他却又不知怎么说。 宋星楼见她呆住了,不由轻笑道:“骗你的,傻子。” 林若素领会过来,不由气得拿了茶杯作势要扔他。 宋星楼躲过之后,表情不由转为凄婉:“我不成婚,主要是因为陆砚。”仿佛他一见君子终身误似的满心柔情系在了陆砚身上。 这陆砚和宋星楼压根只有师兄弟的情谊,林若素早就清楚,此刻不由骂道:“你又来匡我!我要信你就真成傻子了!” 宋星楼故意撇撇嘴:“真是的,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真无趣。”他把头转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轻声道:“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她死了,我却还是忘记不了。” 没等林若素开口,他一已转过头来,貌绝天下,笑靥如花:“当然,还是骗你的。” 第二十三章 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一公一母 瑞王府,花园凉亭里,林若素叹了口气:“唉——” 陆砚关心地问:“怎么了?” 林若素:“没什么,买店铺的事有点麻烦而已。” “怎么了?”宋星楼也问道。 “没人抢的馍馍不香,我看那茶室要是我不去买,他也一样是要卖的,现在我主动开了口,他又拿乔起来了。” “这种事很常见的,要我出面吗?”宋星楼问。 “不用了,不过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宋星楼笑道:“怎么,拉了陆砚让他‘技术入股’,现在又短了现钱,要拉我入伙?” 林若素摇摇头,媚笑道:“不是不是。” 看着林若素一脸巴结的表情,宋星楼直觉靠后一挪:“你想怎样?” 林若素笑嘻嘻地道:“不要这样一副戒备的表情嘛,我是本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原则,好心叫上你一块儿发财的。” 明明是灵动的人,偏偏要摆出一张市侩无比的脸,陆砚在一旁看着不禁弯了嘴角。 宋星楼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若素举起右手食指:“一句话,我盛情邀请瑞王爷,也就是你,名誉入股。” “名誉入股?”宋星楼隐约知道林若素说的意思了。 “是啊是啊,不用花钱。”只要把你王爷的名号借来用用就好,林若素在心里补充道。 宋星楼狐疑地看了看林若素:“你不会是想打着我的旗号到处欺男霸女,欺街霸市吧?” 林若素干笑:“怎么可能。” 宋星楼冷哼一声:“很有可能。” 林若素连忙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实在是太伤心了。人家不就是想着在京都做生意不容易,想找个靠山嘛。” 宋星楼冷笑:“之前是谁说我是‘闲王’一个的?现在怎么又来巴结我了?” 林若素赔笑道:“那不是我眼神儿不好,看错了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忘了那茬儿,不要和民女计较了吧。”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就让他先得意得意。 宋星楼道:“好吧,我就名誉入股,不过如果你要是做了什么损我名誉的事,我可随时翻脸。”还是先给这个女人约法三章,不然照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指不定会给自己惹些什么麻烦。他可不想为了这些破事儿整天弄得焦头烂额的。 林若素直点头:“一定一定的。”嘿嘿,先把你哄过来,其他万事好商量。 说完这件事,林若素高兴地继续吃她的酸品。 宋星楼想起自己的那些差事,不由也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林若素好奇地问:“怎么了?”不是刚说入伙,就反悔吧? 宋星楼摸摸自己的脸:“我最近皮肤差了很多啊。” 林若素和陆砚一阵恶寒。林若素在心里道,你这又是要恶心谁? 宋星楼自顾自地哀怨:“每天那么早就要起来去早朝,还要筹备太后的寿宴,真是忙得我心力交瘁啊。” 林若素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筹备太后的寿宴?” 宋星楼点头道:“是啊,这太后最爱看折子戏,尤其偏爱苦情、哀恸的戏,我搜了不少曲目,出名的曲目怎么着太后也看腻了,其他一些,要么就是太悲,不适宜在寿宴上演,要么就是不讨太后的喜,真是难办之极。” 林若素一脸跃跃欲试:“要不我帮你?” 宋星楼忙摆手:“这伶人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还大着肚子,这又是太后的寿宴,不比寻常场合,由不得你胡闹。” 林若素感觉自己的积极性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有点不乐意了:“我有说我要自己上台吗。请我去我还不去呢。我只是给你个戏本子,你找戏班子去演啊。” 宋星楼有些不相信林若素会这么好心:“你这么殷勤做什么?” 林若素笑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你入股我的店,我自然也要帮你的啊。我这个人,一向是恩怨分明,结草衔环,有恩必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宋星楼打断林若素继续展现她丰富的成语和谚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先告诉我你想给我什么戏折子?” “《梁祝》。”林若素得意地道:“这出戏,过程比较悲切,结局还是美满的。所以太后绝对会喜欢的。” “梁柱?”宋星楼喃喃,“是什么内容?和柱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似乎没有听过。” 陆砚也望着林若素,眼里也有些感兴趣的神采。 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啊,林若素不由感叹道。她还是耐心地解释着:“《梁祝》分别取自戏里最主要的那个男子和女子的姓,至于讲的是什么故事,我也只会说,不会唱,你还是要找个会写作剧本、润色剧本的人来,让他写成一句一句的戏词、台景才行。” 宋星楼撇嘴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也心里没数,偏偏又要把话说这么满。” 林若素耸耸肩:“反正你现在也是别无他法,就算死马当活马医,好歹我也给你找了匹死马。” 宋星楼道:“罢罢罢,要是能顶上用,自然是好。要是顶不上用,也就当我病急乱投医吧。” 想了想,他又问林若素:“你几时能想全那戏折?” 林若素无所谓地道:“随时都可以。戏折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呢。”恨啊,当年上中学,包括语文课的课文内容观摩,文化汇演,学校评级演出,再加上班级竞赛,林若素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连着看了四遍京剧《梁祝》,她想记忆不深刻都不行。当时她做梦都能听见有人在尖着嗓子不停地喊:“梁兄,梁兄……”搞得她在相当一段时间都诅咒写《梁祝》的作者,怨念直冲九霄云天,也不知道那作者在九泉之下感觉到没有。 宋星楼点点头:“那正好。明天我进宫,去御乐坊找几个录字快的,争取花两三天就把那戏折子赶出来。” 林若素笑笑:“随便你。”反正她只负责说,又不用动笔写字。 陆砚觉得,眼前这两人真是有意思,一会儿如小孩子般吵嘴斗气,直闹得仿佛要老死不相往来才罢休;一会儿又没事人似的一起说话聊天。 他正想着,说完正事的宋星楼没休息多久,就拉着林若素的衣服袖子,又开了口:“呃,你这样真是有‘孕’味啊。”宋星楼完全是败给她那一身奇装异服了。 林若素正穿着她的得意之作——孕妇装。她不服气地道:“切,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夏天,天气炎热,自然要穿的宽松些。再说,这棉麻的料子,通风透气,穿起来可比丝绸的衣服舒服多了。”她说完还在心里暗道,我本来还想做成短袖和无袖的咧。要不是考虑到古代民风保守,自己穿得太惊世骇俗,会因为“伤风败俗”被沉河,弄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她还真想凉快凉快。 宋星楼满脸不信:“女红不怎么样,歪理倒不少。” 林若素不屑地道:“人可以没有知识,不能没有常识。瑞王爷,你问问陆砚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了。” 这次,陆砚倒没有保持中立,只是很干脆地点头道:“若素说的没错。” 权威就是权威,陆砚发了话,宋星楼这才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不再说话。 林若素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陆砚:“陆砚,你教我写字好不好?”没办法,这里的字她连蒙带猜虽然都能认个差不多全,但是一个也不会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会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陆砚点点头微笑着道:“好。” 宋星楼想起林若素在琅邪会才惊四座的表现,不由话中有话:“作诗作得那好的人,居然不会写字?啧啧……” “你好歹是个王爷,知不知道啧嘴是多么没有教养的一件事?我就是不会写字,可我就是会吟诗,你管得着吗?”再次强调,是“吟诗”,不是“作诗”。林若素在心里暗道,我知道窃取别人的脑力成果比较无耻,至少我坚持不彻底地无耻。 没注意林若素的偷换概念,宋星楼道:“要学写字,我教你便是。要是陆砚教你的话,那启蒙肯定是《药经》,你就等着每天写上个成千上万遍的当归、人参、金银花吧。” 陆砚被宋星楼说的有些莞尔:“这倒不会,不过结草庐早就可以重开堂门了,我明天就要起身去坐诊了,怕是没什么时间教你,星楼教你也好。” 宋星楼道:“我可是记事起便师从太傅,你跟着我学字,自然事半功倍。” 林若素打趣道:“那你还被老王爷送去学武?不会是你太过顽劣,太傅受不了了,你父王这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待她说完,却不见宋星楼如往常一般地出声反驳。再一见他的表情,林若素不禁愕然:“不是吧,真给我说准了?”话未完,人倒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砚也不由弯了嘴角。这件事他本来一直不知道的。此刻听林若素歪打正着地说破了,再回想起宋星楼小时候的顽劣程度,不由莞尔。 宋星楼说不过林若素的情形时有发生,却不曾丢脸至此。再见连陆砚都望着自己笑而不语,林若素由抱着肚子越笑越大声,不由面皮又薄了几分,竟恼羞地一甩长袖,离开了花园。 第二十四章 帅这个形容词 宋星楼走至书房,推门进去,又关上门,脸上生气的表情消失不见了。 “出来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道。 “属下见过王爷。”一个人影从梁上飞至宋星楼面前。 “查到了吗?”宋星楼沉声问到。虽然还是那张绝美的容颜,却自有一股威严和啸杀。 “回禀王爷,安若素当街遇见的男子,属下一路跟踪,但途中暴露,只好放弃继续跟着他。但属下已查明他的身份,他是惊雷山庄的庄主,赤炎霜。”那人单膝跪地,垂首恭敬地报告自己查到的事实。 “赤炎霜?”宋星楼斜倚在窗户上,半眯起双眼,狭长而姚美的眼睛里闪动了一丝光彩。“查出安若素与他是什么关系了吗?” “回禀王爷。安若素原本原本是惊雷山庄的三夫人。后因被指与下人通奸,为赤炎霜所休。” 宋星楼面上虽没有表现,心里暗暗有些惊讶。毕竟,以安若素那样的心性,怎么会安分地做一个如夫人。但即便她做了小,她这样的活跃不服软的性格,又如何能讨夫君的喜欢。 不过,说到通奸,他却是不信的。安若素跳脱归跳脱了点,但分寸还是有的。大概,又是大户人家内院女眷间摆不上台面的争宠排挤吧。不过,要是安若素的话,会这样任人构陷吗? 然而,看惯了宫闱倾轧、明争暗斗的宋星楼也不在这上面多停留纠缠,只是接着问道:“那安无忧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那人道:“属下武功不及他,无法跟踪。而且他为人警觉、冷静,属下稍一接近,他就有所察觉,实在不似是一般少年。” 宋星楼沉吟一声:“你是我手下武功拔萃的,竟比不过他?” 那人听出宋星楼语气中的阴沉,不由将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 宋星楼“哼”了一声,道:“有没有试探他的武功路数?可看出他师从何派?” 那人摇头道:“属下无能,曾与其他人合力蒙面击杀他,但都未伤到他分毫。但我们倒有四人重伤,一人筋脉尽断,三人内伤严重。” “哦?”宋星楼道:“连你在内,其中有几人曾在平时与我对击练功过?” 那人低着头,却是不开口。 宋星楼望着自己修剪整洁的指甲,道:“怎么,难道全是吗?” 那人额上渗出细细的一层汗珠:“回王爷,的确是……如此。” 宋星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人,不由在心中重新对安无忧进行估测。他没有与他交过手,虽知道他的武功很好,但本来也只是估计他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可现在看来,他的武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把一个身份不明的,而且武功还比自己高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不明智啊。除非,自己能找到他的软肋,让他投鼠忌器。安若素,会是他的软肋吗? 那人见宋星楼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见他神情回转过来,这才接着道:“不过,属下查到,安若素原本只是一个亡故的私塾先生的独生女,母亲早逝,并无弟弟。她被休之时,曾被杖责三十杖,重伤几死,后被宗亲族叔安四和他的妻子收留。不过,这二人现在也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宋星楼不禁皱了皱眉。安若素,绕在你身边的云雾谜团还真是多啊。刚从赤炎霜这个方向入手,查出你的来历之谜。安无忧的身份还不明朗,又冒出个失踪的恩人夫妇。那身在这一片疑云险雾之中的你自己,又有否自知? “还有……”那人迟疑了一下,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毕竟与安若素亲近的人现已无几,接下来他说的只是打听来的情况,却无从证实。 “还有什么?” “属下从收买的惊雷山庄的丫鬟口中得知,安若素是个温婉娴静,恪守妇道的女人。但现在的安若素,似乎……” 宋星楼接过话来:“似乎跟温婉娴静压根扯不上边,是吧?”语未毕,他便回想起自己无数次的和安若素德斗嘴怄气,不由轻轻地笑了。那笑容有如柳风拂面,沉鱼落雁,看得那个属下不禁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宋星楼如此清晰而明朗地笑过。记忆中的他,总是像姿态妖娆地生长在暗处的花,很少会有这么真心的笑容。 察觉自己竟失了神,宋星楼微恼地回过神,见属下人有些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不由怒道:“大胆!”心里不知怎得就生出一股怒气,他一怒之下,朝着书桌就是一掌。这一掌,竟将书桌给拍了个四分五裂。 那人顿时警醒,主子怎样也是他能看的吗,顿时反击自己胸口一掌:“属下该死。” 宋星楼也不管他,只是一个侧身,后翻,径直抄起桌下飘落下来的一个东西。竟是一个揉得皱巴巴的扇子。 见扇子没有落地,宋星楼这才转身,对着跪在地上,自伤得嘴角溢血的那人,冷哼了一声:“你的命是我的,下次不要这么自作主张。” 那人立刻叩首:“属下谢王爷关心。” 宋星楼道:“没有什么事了,你就先退下吧。” 那人道:“是。”便从窗口越出,消失在景色之中。 宋星楼看了看手中的扇子,又望了望被安若素弄得面目全非后,自己没有把东西一一归位的书房,苦笑一声,随手找了本长策,将扇子夹在其中。 刚收完扇子,就听见有人敲门:“宋星楼,你在里面不?”来人竟是安若素。 宋星楼道:“我在,你进来吧。” 安若素推了门进来,好奇地问:“你在看书吗?” 宋星楼道:“没有。” 安若素说:“哦,我来找你有事。” 宋星楼:“什么事?” 安若素:“我想问你,你们这里的戏都有什么曲种?我在想,我说的故事再好,也得编成的戏曲太后喜欢才行。”她来自现代,对这个时代总有种疏离感,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就用了“你们这里”。 宋星楼奇怪她怎么这样说话,文商国的戏曲本来就那几种,全国都是一样的。后来一想,她本来不是京都人士,大概是指京都是否有一些别处没有的戏曲吧。当下不再想这些,让安若素坐下,便将戏曲一一细细讲给安若素听。 这一说,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时辰。宋星楼直说得口干舌燥,安若素这才明白了大概。 安若素大大咧咧地拍拍宋星楼的肩膀:“小子,想不到你专注的样子也蛮帅的嘛。” 宋星楼愣了一下,一是,因为他竟没有想让开安若素的手,二是,“帅”这个词她从来没有听过林若素用到自己身上,自己只是从她说陆砚“帅”,说安无忧“帅”,隐约知道“帅”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男子长得好看,不过似乎安若素从来不承认自己“帅”。 安若素见宋星楼发呆,不由笑他:“怎么,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放心,你就是专注时比较帅,平时还是太女人了。不对,女人哪有你漂亮。” 宋星楼来了气:“我就知道你的嘴里不会吐出象牙。” 安若素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朝宋星楼掷去:“去你的,敢说我是狗?看笔。” 宋星楼一愣,竟被安若素照着脸扔了个正着,不由怒道:“喂,笔上有墨汁!” 奈何脸上已被划了一道从鼻梁到左颚的斜线。虽然后来安若素也积极地想办法,找来松香帮他擦,也没多大用。 第二天,瑞王爷散发着一身的松香油味儿,顶着一张花猫脸去早朝,引得满朝文武侧目。至于,后来又引发的,官员间关于“瑞王爷为一现自己的男儿本色愤而自毁容貌”的讨论,和应官员丈夫们的要求,官宦夫人姨太太疯狂抢购松香油,导致京都松香油一时脱销,一金难求,再后来,瑞王爷得知,自己竟是大多数官员闺房zhile时的幻想对象时的勃然大怒。这些都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 只说第二天,宋星楼从御乐坊找来几个顶尖的乐官,开始听安若素口述写出戏折子。 谁知不消一天,几个乐官便一齐来向宋星楼告罪,说自己技艺不精,难承大任。 宋星楼一看便知,这几个人一定是被安若素气的,便带了那几个人去找林若素。暗叹一声,她还真是一天也不消停,不给自己找点事就仿佛怎么也不自在似的。 林若素一见,那几个乐官竟然搬了宋星楼来,不由出声讽刺道:“这世道,真是流行恶人先告状,做贼的喊抓贼啊。” 宋星楼心里也明白过来,一定是这几个乐官,见林若素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自然瞧她不起,而林若素又怎会是委屈受气的主儿,这不就杠上了吗。虽然心里,宋星楼也瞧不起这些狗仗人势的乐官,但面上,他自然还是要向着他们的:“若素,怎么能对这几位乐官不敬呢?” 林若素夸张地说:“哎呦,我哪敢啊。几位乐官大人,大概是有仙法,听都不用听,就知道我说的戏曲肯定没有意思,不要我说话啊。” 宋星楼故意拉长声音,回头睨望了那几人一眼:“是吗?” 那几人显然没想到,林若素一个民女,在瑞王爷面前也敢说话这样直接,不禁背上开始流冷汗。 宋星楼转过来,丢给安若素一个放心的眼色:“然后呢?” 林若素无辜地说:“那我看几位乐官无聊,就给他们将个笑话解闷儿啊。” 宋星楼问道:“什么笑话?”他是真的好奇,什么笑话能把这几人气的直接要走。 第二十五章 无德就无德 话说安若素在宋星楼专门辟出来的,供她口述《梁祝》给三个乐官记录的香室恭迎三位乐官的到来。没错,就是恭迎。因为宋星楼如老妈子一样罗罗嗦嗦地交代了她一堆要注意的事项,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凡事要忍,不要在小事上与乐官起冲突,不要使小性子,要一切与大局为重。 林若素见向来没什么正形的宋星楼对这件事认真无比,不由打趣道:“怎么,这些天又是去早朝,又对太后寿宴这么用心,不是在朝中地位不保,所以急着补救吧。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趁太后过生日拍她马屁。” 宋星楼笑道:“是啊。我不振作点不行啊。太后,我自是想讨她欢欣的。” 林若素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摸摸鼻子,自感无趣。 三个乐官是由宋星楼亲自引领着到了香室的。林若素艰难地挺着肚子屈了屈腰身,算是见了礼。其实,按说这些御乐方的乐官虽是技艺谋生,但也算入了官籍,平民见了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不过,这跪拜的动作,对于现在的林若素来说,在实践上具有相当高的难度啊。即便只是弯个腰,林若素还是弯一次腰就在心里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还是平等民主的现代文明好啊,国家领导人见了老百姓还要主动跟人家握手呢,我一个孕妇,在公车上还有专座呢。 那三个乐官在宋星楼面前表现得倒还好。但宋星楼前脚刚走,他们脸上跟着就浮现出了倨傲的神情。 林若素差玉叶给他们沏茶,他们只掀开杯盖看了一眼,就要求换茶。 换茶嘛,小事,我忍。 林若素陪出笑脸:“几位大人,这茶不喜欢?” 乐官甲:“茶不香浓。” 乐官乙:“茶不淡雅。” 乐官丙:“茶冲沏得不绽开。” 靠,茶能喝不就行了,还要冲沏得绽开?你是喝茶,还是看茶?讲究那么多干吗?另外两个又一个嫌淡,一个嫌浓,还真是难伺候。 林若素一边腹诽,一边放低姿态:“各位大人,这茶是民女准备不周,明日定换了三位喜欢的,今天还请三位大人海涵。玉叶,先把几位大人的茶水撤了,重沏。” 三个乐官这才不甚满意地闭上了嘴,喝了一会儿玉叶重新沏上来的茶,又开始聊些风花雪月的虚话,竟一点儿想开始工作的意思也没有。 暗叹宋星楼怎么给自己找来这样三个主儿,林若素还不得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几位大人,休息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开始编戏折子了?” 不就打断你们继续讨论哪个伶人更美,哪个伶人的戏装扮相最宜人,哪个伶人最唱作俱佳吗?至于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吗? 算了,不满嘛,小事,我忍。 还好,三个乐官虽然好像有些不情愿,但也各自入了座,面前桌上有铺开的宣纸,他们拿起蘸饱了墨汁的毛笔,总算有了切入正题的架势。 林若素暗呼了一口气,总算哄得这三个人愿意拿笔听自己说了。她在心中想,幸好自己之前听了玉叶的建议,让人事先摆好文房四宝,铺好了白纸,磨好了墨,不然,这三人说不定又得好一阵的挑剔。 见那三人一副提笔聆听的样子,林若素也捧了个茶杯坐下来——开讲。至于她为什么要捧着一杯她一点也不喜欢喝的茶叶茶,则源于大学时她对某个教授手端茶杯,谈笑讲台之上的深刻印象,她无端地认为这个pose相当具有权威性和内涵性,所以此时也趁着机会效仿之。鉴于这是她的无聊联想,暂表不提。 “祝英台是祝员外的女儿,长得是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林若素刚起了个头,乐官甲就出声打断她的话:“等等。” 林若素只好停了下来:“大人,民女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乐官甲皱起眉:“你怎么不按照戏曲的言语规矩来说?这要我们如何记下来?” 乐官乙和乐官丙也齐齐点头:“不错。” 点你个大鬼头!我要是会按照戏词来说,还要你们来干吗?!在心里翻了三个白眼,平均一人送了一个,林若素这才平衡了一点,面上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小女子不才,对戏曲知之不多。只因为有好的戏曲素材,瑞王爷这才特地请了三位技艺高群的大人来写戏折子。”我不仅贬低了自己,还捧高了你们,这下你们该合作了吧。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有人识趣,给他戴了高帽他就会就着台阶下;还有人不识趣,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显然,眼前的三位乐官都不是前者。 乐官甲似乎在三人中最具分量,总是率先表态。此刻,他看着林若素,面露鄙夷:“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有‘德’,又怎么来这里出丑?” 其实,这三人一直采取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压根就不想写这个戏折子。在太后的寿筵上献演,可不是小事。这本戏折子要是写得好了,那倒也就罢了。如若写得不好,惹得太后不高兴了,轻则丢官罢职,重则项上人头不保。尤其这还是新戏,有多少双眼睛在瞧着哪。更是有不少有心人士等着找了毛病借题发挥。万一出了一点儿岔子,负责承办寿筵的瑞王爷,皇上的堂弟,自是无大过的,他们这些手下领旨办事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既然,这写戏折子摆明了是一件吃力还不讨好的差事,要不是驳不开瑞王爷的面子,得罪不起瑞王,他们是绝对不会来的。而这上面还牵扯到太后和皇上,要想推托这事,让它胎死腹中,由他们开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们就想克难林若素,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也就遂了他们的心愿。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林若素的个性。与这个年代的女子不同,她根本就是个不吃这一套的主儿! 即便在心里对自己说了n遍,不就是说我“有德”——“无才”嘛,小事,我忍!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啦!!!! 鲁迅叔叔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林若素从来没打算过自取灭亡,所以她打算灭了眼前这三个一直找自己晦气的乐官。当然,林若素不会真杀了他们,不过,气他们个半死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嗬嗬嗬嗬……林若素在心里恶质地笑。 眼珠一转,林若素巧笑言兮地问道:“既然三位大人不太想现在写戏折子,那就先把它放在一边吧。请容小女子给三位大人讲个故事,权当解解闷儿,消磨消磨时间。” 那三个乐官听得暂时不用写戏曲了,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他们也担心,万一戏折子起了头,后面也就没多少理由可以不写了。这会儿他们也抱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也就都点了点表示同意。 林若素故作思考状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恭顺地对那三人道:“不知道几位大人有否听过这个故事,要是听过了再听一遍岂不无趣至极?不如,民女把故事的梗概先说与三位大人听一听吧。要是大人们没听过,自然最好;要是大人们都听过了,民女也好及时换个故事。” “好。”三人不知有诈,点头同意。 鱼儿上钩了,嘿嘿。林若素在心里冷笑,脸上的表情滴水不露:“请问,三位大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傻子说‘有’,笨蛋说‘没有’的故事?” “没有。”那三人的默契倒是一致。 可惜脑子也是一致的笨。林若素在心里道。 站在一旁的玉叶反应过来,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那三个乐官都愣了一秒,这也才反应了过来。乐官甲气汹汹地站了起来:“大胆!” 乐官乙和乐官丙继续也跟着站了起来,继续扮演他们的应声虫的角色:“不错,大胆!” 切,我本来就大胆,只不过你们现在才知道而已。林若素在心里道。 她故意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也站了起来:“民女无心,说错了话,惹得三位大人不高兴了,还望三人大人恕罪。” 三个乐官见她低头认错,又迟疑起来。自己是否真是受了站在一旁的那个丫鬟的影响,听她一笑,自己便误以为林若素在嘲弄自己,一时倒也没了主意。 其实,林若素低着头,是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笑起来,露了馅儿。她只好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使劲掐自己的大腿。站在她身后的玉叶,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又偷偷抿嘴。这位安姑娘,真是太精灵古怪了。 三个乐官,还是乐官甲率先道:“那你倒是把这个故事说完,也好让我们判定一下,你倒是真无心,还是真有意。”说完还冷哼两声。 林若素连忙道:“刚才民女的那一问,已然坏了三位大人听故事的兴致。不如,民女先给三位大人讲个笑话赔罪,三位大人听了要是觉得有意思,博得大人们的会心一笑,民女再讲故事也不迟。” 嘿嘿,如果到时你们还能坐得下去听故事的话,再说吧。 第二十六章 三只小乌龟啊 那三个乐官也不疑有他,都重新落了座。 林若素不动声色地开始讲她的笑话:“东海龙王唯一的女儿,也就是龙公主,要招驸马。只是这个龙公主,自生下来以后就从来没有笑过。龙王想了很多方法,都不见效。所以,等这个公主到了嫁人的年纪,龙王就发了一张告示,只要谁能引得公主发笑了,谁就可以娶公主为妻。” 讲到这里,林若素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呃,忘记自己手里端的是茶叶茶了,还喝了一大口,苦死我也。 林若素连忙咋咋嘴,继续向下讲:“东海里有只千年王八,很想娶龙公主,可是它压根就是个反应迟缓的家伙,自己平时都没什么表情,何况还要去逗别人发笑,所以,它眼见公主招驸马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着急无比。”林若素注意到,她说“千年王八”时,那三个乐官眉头均是一皱。切,装什么装,不就是“王八”嘛,嫌我的话粗鄙吗? 算了,重头戏在下面,林若素继续:“这天,它正愁着呢,心里闷气重,就浮上海面,游到海滩上去晒太阳。这时,一只蚂蚁从不远处爬过来了。” 顿了一顿,林若素看了一眼显然已经被她的“龙王”、“龙公主”、“千年王八”和“蚂蚁”弄得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想讲什么又抹不开面子问她的那三个乐官,不由偷着乐。呵呵,可怜的古代人啊,从小没有听过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显然一点想象力也没有。宝宝啊,娘以后一定会给你多讲故事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还有《一千零一夜》,为娘好好给你启蒙。 心里虽然七岔八拐的,林若素嘴里的笑话还是继续的:“蚂蚁看见千年王八愁眉苦脸的,就好奇地问:‘你怎么了?’王八就唉声叹气地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给蚂蚁听。蚂蚁一听,就对它说:‘你别愁了。我帮你。’王八问:‘你怎么帮我?’蚂蚁说:‘你把我藏在耳朵里,再把耳朵闭紧,我就在你耳朵里给你讲笑话,你把我说的重复给公主听。我可是远近闻名的讲笑话高手,我说的笑话肯定能把公主引笑的。’王八一听,觉得这注意不错,但是它还是不明白蚂蚁干吗要帮自己。蚂蚁告诉它,自己一直想去海底的龙宫去看看,可是又不会游泳,所以他这才帮王八,是希望王八可以把它带到海里去。” 看了看那三人的神情,似乎听懂了些,林若素这才放心,要是自己讲了半天,他们有听没有听懂,那她岂不是很郁闷。“王八听了蚂蚁的话之后高兴得不得了,两个人就约定,在公主选驸马的那天,王八来接蚂蚁去海里。” “终于,招驸马的日子到了。王八如约把蚂蚁带近了海底,蚂蚁在王八的耳朵里给他讲笑话,王八把笑话复述给公主听,公主果然笑了。这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林若素停下来,故弄玄虚地看着三个乐官。 乐官甲猜测道:“难道说,蚂蚁反悔了,要自己做公主的驸马?” 乐官乙猜测道:“莫非是,王八怕蚂蚁揭露自己,就杀了蚂蚁灭口?把它淹死了?” 乐官丙猜测道:“是不是,那王八见公主笑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这种欺瞒的行为不好,所以自动承认了?” 真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故事一下就有了三个不同版本。林若素忙笑道:“三位大人不愧是御乐坊的高人,果然思绪敏捷。”那三人一听立刻露出得意之色。 林若素暗道,你们高兴个屁,我又没说你们谁说对了。 她见那三人得意够了,这才接着话锋一转:“可是,三位大人都猜错了。” 只见那三个乐官顿时变了脸,脸上一阵青白,看得林若素那个心里乐死了。得意吧,得意啊,怎么不得意了呢?好戏还没上场呢。也不管那三人,林若素接着道:“其实,这意外是——龙王有透视眼!”林若素的加快语速果然起到了效果,那三个人如呆头鹅般望着林若素,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林若素换了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的语气说:“其实,这龙王法术了得,能看透遮挡的物体直达内脏。当时,公主听了王八的笑话笑了之后,龙王就想看看王八是否健康。毕竟,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几年活头的人吧。所以,他就想悄悄地运用透视眼,仔细看看这王八的内脏是不是健壮。这一看,龙王就看见了躲在王八耳朵里的蚂蚁,他不由大声问道:‘蚂蚁,你躲在王八的耳朵里做什么!’” 尤其最后这一句,林若素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故意陡然提高音量,直吼得那三个乐官一愣一愣的。 见那三人一脸呆相,林若素这才满意地继续道:“蚂蚁被吓了个半死,小声回答:‘我在给王八讲笑话’。哈哈哈……” 说完,林若素率先笑了起来。那三个乐官虽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倒也勉强勾勾嘴角。直到玉叶咯咯地笑得太忘形了,那三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林若素才不管他们气成什么样呢,她走过去拍拍玉叶的脑袋:“小丫头,反应挺快嘛,有前途啊。” 等林若素回过头,那三个乐官已经气得拂袖而去。 “切,我还以为他们好歹会骂我几句的。”林若素无聊地扯扯自己腰带上垂下的流苏。 玉叶好心地道:“安姑娘,他们是已经被您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他们刚才走路都哆嗦了,玉叶在心里小声补充道。这个安姑娘,真是个让人惹不起的主儿。她整人的法子,怎么就这么多。玉叶一想到“王八”,再联想到那三个乐官离开时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就直想笑。 林若素怎么看不出玉叶在心里偷笑,不由轻轻掐掐她的脸:“照他们走时的样子看,八成是告状去了,你就不怕一会儿你家王爷来了,先骂我,再罚你?”真是,虽然自己还蛮感谢她适时地笑了一次又一次,点醒那几个反应迟钝的“王八”的。不过,不吓吓她,怎么着自己心里都有点不爽啊。想当年,大学同学拿这个笑话来整自己时,她也是上了当,乖乖地当了一回“王八”的啊。 玉叶跟着林若素一段日子,机灵如她,早就把林若素的性情脾气摸了个准,知道林若素只是拿她玩笑,加上她其实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童心未泯,相处这些日子以来,跟林若素亲近不少,此时便眨眨眼睛:“安姑娘,王爷对您,有法子吗?”言下之意,王爷拿你都没辙,我跟着你混,准没错。 “你倒精明得很。”林若素笑骂她一句。就坐下来闲闲地等着有人来兴师问罪。 宋星楼听完林若素把那三个乐官气得来告状的始末,不由啼笑皆非。 虽然心里也是偏着林若素,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宋星楼板起面孔训斥了林若素几句,林若素也配合地装出一副努力改正的样子,在心理上给以了那三个乐官一些安慰,那三人也就不闹了。加之宋星楼说的几句:“要是戏折子写不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云云,硬是把那三个乐官给吓得老实了起来,倒也不敢再想推辞不写了。 只要齐心协力,事情总是事半功倍的。虽然林若素和那三个乐官的心一点也不齐,好歹力还是协的,所以紧赶慢赶,刚十日就把那戏折子给折腾出来了。 这十天,林若素十分地想念安无忧啊。陆砚整天见不着人,好歹自己还知道他在结草庐忙着治病救人。而安无忧就跟自己说这些天有事,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要不是自己每天早上起来,看见自己的床前有些新鲜的偏酸味的水果,安无忧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不过,想到自己睡得毫无知觉,床前还站着一个神情清冷的少年,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场面有点诡异。林若素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总算写完戏折子了。林若素简直就都想高呼万岁了。她感觉自己再这样每天近八小时地说下去,她不光嘴角会溃烂,舌头也要废了不可。而且,这些天,那三个乐官给她的小鞋也够她气得肚子再大一圈了。所以,在预计第二天戏折子能写完的前一天,林若素记得做了两件事:一是她自己跑去跟陆砚保证绝对不是害宋星楼之后,要来了足够份量的巴豆;二是吩咐玉叶去买了三只金钱龟,用清水养了起来。 在正式写完戏折子的那一天,林若素是这样“欢送”三位乐官的。当那三人在“更衣”数趟之后,迈着o型腿,x型腿,萝卜腿,罗圈腿……走出香室的那一瞬间,林若素拿出了金钱龟,指着它们,万分惊奇道:“玉叶,你快来看,这三只王八在爬啊。” 第二十七章 讨人嫌的祝英台 送走那三个乐官,林若素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她正哼着歌呢,邹仁发从外走进来了:“小姐,茶室的老板松口了。” 林若素乍一听“松口”二字,直觉自己没让阿发去严刑拷打啊,反应过来他是说茶室老板同意转给自己店铺,不由笑道:“阿发啊,下次说话不能这么辞不达意,别人听了还以为你家小姐我让你干了什么勾当呢。” 邹仁发点头称是,小姐比别家的主子可好多了,不苛责下人不说,还那么平易近人:“小姐,那银子咱们付了之后,就拿了房契地契了,是不是少爷也就可以不用每天去了?” 林若素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无忧每天去哪里?” 邹仁发:“少爷他每天都去盯着那茶室老板,人家上街他跟着,人家吃饭他跟着,人家去找窑姐儿他也跟着……”顿觉自己不该在小姐面前说窑子这类的事,邹仁发的声音顿时矮了下去。 林若素满头黑线,无忧啊,想帮忙你也吱个声啊,这样每天不声不响地跑出去,幸好是古代,要放在现在小心人家去法院告你骚扰,没那么严重也够上恶意尾随了。不过一想到,那个纨绔子弟在香罗帐内与青楼女子共赴巫山yunyu,帐外站着的无忧一声不吭,那场景,真是……啧啧,林若素感觉自己比较同情那个茶室小老板一点,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随便点点头,林若素就让邹仁发下去了。他前脚刚走,安无忧后脚便回来了:“姐。” 林若素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他脸上没多少表情,不过林若素可以感觉他心情不错:“回来了?” “嗯。” “让我来看看。”林若素走过去,用双手捧住安无忧的脸。呵,这小子最近长高了吧,记得自己刚遇到他时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怎么现在自己要看他就得仰头啊。林若素想着,把自己的脸凑近安无忧。 安无忧不知林若素想干什么,又不好贸然躲开,只好稍稍把脸偏向一旁:“姐,你做什么?” 林若素硬是把安无忧的脸给扳转回来,还是笑嘻嘻地说:“当然是看看你有没有长针眼啦,居然看那么活色生香的活人chun宫。” 安无忧本就因为林若素的近距离接触而不自在,再一听她说的话,脸终于腾地红了个遍。 偏偏林若素还捧着他的脸不放:“无忧,你脸红了。” 林若素的“好心”提醒,让安无忧的脸颊又烫了几分:“姐,你……” 不待他说完话,林若素已经把她那张满脸写着“我很八卦”、“我很无聊”和“我很喜欢捉弄你”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安无忧顿时不知该些说什么了。 感觉自己喜欢捉弄无忧的这个心理实在是有些变态啊,林若素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行动上则继续荼毒安无忧:“悄悄告诉我,你站在旁边看的时候脸红了没有?” 安无忧彻底败给她了:“姐……” 林若素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坐到椅子上哈哈大笑。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冷冰冰的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外表冷冰冰其实很害羞的美少年啊,她就是喜欢捉弄外表冷冰冰其实很害羞的美少年啊…… 宋星楼来找林若素说给《梁祝》找伶人的事,在外面就听到林若素中气十足的笑声,真是没见过精神这么好的孕妇。 一进屋,宋星楼就看到林若素乱没形象地靠坐在红木椅上,抱着肚子直乐,再看看虽然见自己进来后迅速冷漠表情,但脸上的红晕依旧有迹可寻的安无忧。咦,有问题?他露出闲闲地笑容:“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若素见他来了,也不搭腔:“不关你的事。”虽然她喜欢欺负她家无忧,可安无忧的面子她还是有责任维护的,不然安无忧暴走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林若素坐正,叉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星楼故作委屈地做了个我见犹怜的表情,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真是,自己家都没人请我坐。” 林若素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我知道你长得倾国倾城,不过对我没用啦。快收起你的那一套,废话少说。” 宋星楼也不和她多闹,虽然他是真的很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正事最重要:“我是来找你商量唱戏的伶人的事的。” 林若素不甚感冒:“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当然是你定啊。” 宋星楼摇摇头:“御乐坊的伶人本就少,之前一次,有刺客混入其中行刺皇上,牵连的人不少都砍殁了,零零总总的,竟然就找不出几个人能恰好胜任梁山伯和祝英台的。” 林若素道:“那你要怎么办?能从民间找人吗?”古代应该有不少喜欢大隐隐于市的能人异士的才对。 宋星楼说:“找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人预演着,把这戏本子给定了,该加什么,该删什么,总得真枪真刀地演了才能知道。这样,也确保我从民间找来了伶人,好当即就开始排演,一刻也耽搁不起。” 林若素说:“这预演不同于正式的演出,要求不用那么高,你总能找到人吧。” 宋星楼摇摇头:“要是这样倒好了,我也就不烦了。问题偏偏是,这戏本子的内容在太后寿宴出演之前,是万万不能泄露的。那三个乐官签了死密书,我又派人去他们家看着,这才放他们回去的。” 林若素不禁愕然:“这么复杂?” 宋星楼哼了一声:“当然,你以为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话锋一转:“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林若素好奇地问:“什么法子?” 宋星楼道:“我来演祝英台,预演过了再说。” 林若素想了想不由拍手称是:“你演就不错,你本就男生女相,演那女扮男装的祝英台相当适合。” 宋星楼郁闷:“你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林若素讪讪地笑着:“当然是夸你,当然是夸你。”她想了想,问宋星楼:“那梁山伯谁来演?” 宋星楼双手一摊:“不知道。” 林若素眼前一亮:“陆砚怎么样?” 宋星楼苦笑着摇摇头。 林若素问:“怎么,他忙着治病救人,没空来和你演恩爱小情人?” “怎么正经话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宋星楼扁扁嘴,也起了玩闹得心思,手指轻勾垂发丝,眼神迷蒙嘴角带笑。“人家师兄是没演过戏,怕演砸了而已。” 林若素面不改色:“老好人陆砚又不在这里,你还能欺负谁?”她伸手去勾了勾宋星楼的下巴,也不知宋星楼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没有躲开,让她勾了个正着。看着表情还凝固着在媚眼如丝的那一瞬间的宋星楼,林若素吃吃地笑道:“刚刚发现,你最适合演得角色不是祝英台。” 宋星楼今天的脾气出奇地好,也不推开林若素,好整以暇地就着林若素的手托住自己的脸,轻笑着问:“那我最适合演什么?” 一旁看不过眼的安无忧走过来拉开林若素的手:“姐,坐好。” “哦。”林若素乖乖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着宋星楼做了个鬼脸:“你最适合,演狐狸精!” 满意地看到宋星楼生气了,林若素这才嘿嘿直笑。谁让你长了一张情人脸,见着就让人生气。不是,是见着就想气你。刻意忽略自己其实出于嫉妒的心理,林若素旗开得胜,心情大好。 宋星楼轻声嘀咕:“你才是只会勾人的狐狸精。” 林若素听觉灵敏地道:“你说什么?什么狐狸?”不要以为她没听到重点。 宋星楼抬起头:“你简直是一只一肚子坏水的母狐狸。”看了一眼听到他之前嘀咕的安无忧,宋星楼改了原话。却见安无忧面色愈发不善起来。这个少年,把安若素看得很重,显然不只是姐姐这么简单。宋星楼在心里再次确定了这一点。然而同时,他也觉察出自己在说那句话时的自然。他是真的只是要引出安无忧的情绪,还是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陷落呢? 看着眼前听了自己的话以后就张牙舞爪起来的林若素,宋星楼撇开心里的思绪,笑着道:“要不要来演梁山伯,反正戏词你记得最牢。” 林若素怒道:“你见过比祝英台矮一个头多,还大着肚子的梁山伯吗?!” 宋星楼摇摇头:“你要是来演,我不就有幸见到了吗?” 林若素干脆地回答:“两个字,不演!”要演了,她还不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宋星楼:“真的不演?” 林若素很有骨气地道:“死也不演!” …… 翌日,林若素很郁闷地在看台词,虽说死也不演,可还没死她就演了。没办法,她的私心被宋星楼看穿了呗。她本想太后寿筵喜欢《梁祝》了,她就私底下加印线装小说,再冠以“太后都爱看”的宣传语,不卖疯了才怪。要不她真是闲的,会给自己揽这么个活儿。 赶鸭子上架的林若素只好每天去演梁山伯。演了几天,还真让宋星楼找出一些小毛病。此外,宋星楼还建议再加一场祝英台哭灵的戏。林若素是没意见啦,反正版权又不是她的,加了戏到时印成书厚一点还能提价,没什么不好。 只是,躺在当道具棺材的躺椅上的林若素很郁闷啊。祝英台,我知道梁山伯死了你伤心,可是你不要老是一声又一声地在我耳边哭喊:“梁兄。”好不好?我晚上都梦不到有人喊我“安安”了,改“梁兄”了啦。 第二十八章 生了没有 陆砚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八卦的。躺在道具棺材板上装死尸的林若素,趁着祝英台掩面喊她“梁兄”时,偷偷睁开眼,哀怨无比地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看他们预演的陆砚。 陆砚听闻林若素和宋星楼在找到伶人前,两人先排演《梁祝》,顿觉有趣,特意把结草庐歇业半天来看看。此刻,他见本该“死了”的梁山伯诈尸一样地睁开眼睛望向自己,心里只当林若素又起了调皮的心性儿,不由对她微微一笑。 林若素以为他在笑自己的扮相古怪,不由在心里气道,陆砚啊陆砚,我知道自己的造型不像梁山伯,你也不用当着我的面笑我吧。她顿时觉得相当没有面子。 偏偏,今天,宋星楼不知道是“人来疯”,还是太入戏,那“梁兄”是叫得一声比一声悲切,直接就向着凌厉奔去。 好嘛,知道的明白是梁山伯死了,祝英台哭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祝英台死了来冤魂索命呢。不知道为什么,林若素心里是越发的烦躁。而宋星楼还拉起她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林若素简直想射他一盒暴雨梨花针。 霍地坐了起来,林若素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死了!”她一把拽回自己的袖子,“祝英台,你去死吧!” 宋星楼的确是演着演着起了些戏弄之心,才故意夸张了些。但此刻他听得林若素的尖叫,见她这么生气,不由一愣。 林若素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坐起来后也是一愣。突然腹中一阵剧痛,她不由抱着肚子蜷了起来。 “宋星楼,我疼。”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宋星楼本想驳她几句,但见她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再见她群底见了些红色,又听得她低低的声音,不由慌忙去抱她。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安无忧也飞身而来,但终究慢了宋星楼一步。见到宋星楼怀里紧皱眉头的林若素,安无忧担心地问:“姐,你怎么样?”但见林若素不出声答应自己,只是面色发白,裙子上的红色面积也是越来越大,让人心惊。 林若素只觉得腹中剧痛,浑身冷汗直冒,心下不由大骇,偏偏又疼得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在下面看着他们的陆砚,原本只以为又是林若素和宋星楼常有的吵闹,此刻也瞧出了不对。他不会武功,不及安无忧的动作敏捷,但此时也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戏台上。一见林若素的样子,他已经明白她要临盆了。感受到林若素的疼痛与不安,他忙出声安慰道:“若素,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奇异因子,林若素正好缓过一阵剧痛,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砚,你会不会给人接生?” 林若素临盆,瑞王府天下大乱。 全府的下人奔走相告,人人关心。见面不问:“饭否?”只问:“生了没有?”虽没有主语和宾语,双方都知道这个句子补全后的意思——“安姑娘生孩子了没有?”要是当时林若素在场,而且她不是被当作谈论话题的当事人,那她一定会抱着肚子狂笑。然而现在,她只有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狂痛和尖叫:“啊——!” 在现代,林若素连男朋友都没有交往过就直接over了,自然没经历过生孩子,也没有经验;到了古代,十八岁的安敏也是初产,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好事也轮不上她。虽然说,她不抗拒生小孩,可是在现代电影电视看得太多了,里面的女演员演到这一段时,一个比一个叫得惨烈,一个比一个疼得吓人,还动不动就难产,好像难产的几率很高似的,着实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里阴影呐。 尤其是,她现在亲身体验,生孩子真的是——很,痛,啊!!!!她一把抓住陆砚的手:“陆砚,我快痛死了!”她没有夸张,要是继续这么痛下去,她绝对会再死一次。 陆砚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淡定之人也有些紧张。他反握住林若素冰凉却满是冷汗的手,轻声安慰她:“若素,别害怕,放松身体,慢慢呼吸……” 其实,他心下也是紧张万分。女子产子,本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虽有一身医理,倒也从未真正地给女人接生过,此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在林若素身边帮助她生产。然而,所谓关心则乱,陆砚只觉得自己止血扎针的手总有些不稳。但他心道,自己必得冷静,哪怕拼了心力,也要保住眼前这个女子和她的骨肉,撑到宋星楼找来经验老到的稳婆。 宋星楼则派人满世界去找稳婆,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京都的女人约好了生孩子似的,稳婆均不在家。宋星楼只好亲自进宫一趟,找来御产嬷嬷,也便是后宫中专为临盆的嫔妃接生的老宫女。 他本身有自由出入宫中的宫牌,有在宫里自由行走的权利,但文商国的当今圣上宋陌尘尚未立后,宋星楼若想进后宫,还想带走人,即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爷,也须得过了太后这一关,得到她的首肯才行。 他不及细想,只闯太后所居的慈和宫借人。太后虽然略感惊讶,倒是也没问什么就立刻点了头同意了。 宋星楼急急地行了礼欲走,太后也不留,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莫要急,生孩子虽然有些凶险,挺过那一会儿也就好了。”说出的全是安慰宋星楼的话。 宋星楼顿了顿身形,片刻才转身道:“谢谢……” 太后眼里露出一片欣慰之色,正待再说些什么,宋星楼却是一个全礼:“谢太后。”硬是把脸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无限远。 太后见宋星楼的表现,略显失望,只是淡淡地道:“你去吧。” 这厢宋星楼宫中借人,那厢陆砚却感觉林若素的情况越来越糟,血虽流得少了,孩子却半点也没露出来。 “若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不得不一直和林若素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生怕自己一个没照应到,那双灵动的眸子就会从此黯淡,不复存在。第一次,陆砚感觉自己这么强烈地想要保护一个人。 “嗯。”林若素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至于这“嗯”代表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从下午一直尖叫到傍晚,疼得早就没了出声的力气。疼了这么久,虽然克制了再克制,她还是没克制住自己往难产的方向想。只是,想归想,但当宋星楼带回来的御产嬷嬷一脸肯定地对她说,孩子胎位不正的时候,林若素还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虽然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她只是想一想,也不用这么灵吧?! 除了身为大夫的陆砚是房里唯一的男性,上至充当接生婆的御产嬷嬷,下至端热水的丫头,均是清一色的女性。宋星楼和安无忧因为林若素的坚持,只好一直在外面守着,也是心急如焚。 林若素心里有些悲凉地想,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好歹死时还有三个男子为自己挂心,也算值当了。 只是,自己千辛万苦地借尸还魂,又千辛万苦地保住孩子,还想着要开店过小日子,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这会儿她难产而死? 怎么想都不甘心啊。心下不由又生出一股力量,一定要生下孩子!一定要活下来! 御产嬷嬷显然认为女子产房里有男子存在是一件相当不妥的事情,即使这个男子是大夫也不妥。所以她一来就把陆砚“请”了出去。陆砚虽然想陪在林若素身边,但身为大夫的理性让他明白此时自己帮不上什么了,留下来也只是意气用事,说不定还碍着御产嬷嬷行事。他轻轻地扶着林若素的额头道:“若素,不要害怕,我和他们一起,在外面等你。”说完才自己走了出去。 宋星楼和安无忧一直在外面等着,虽总见到人进出,却一个说明情况的也没有。此刻,见陆砚走了出来,又见他衣袖下摆皆有斑斑血迹,两人担心林若素的情况,都上前想问。还没等那二人发问,陆砚已经自己开了口:“难产。” 难产。只轻轻的两个字,却叫二人的脸色一起变了。 房里,林若素在御产嬷嬷的引导下,逐渐静下了原本紧张的心,照着嬷嬷的吩咐一步一步地做。房里本来慌乱的几个丫头,也在嬷嬷的指挥下,端热水的端热水,递帕子的递帕子,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突然,门外一阵说话声。林若素仔细一听,竟然是安无忧冷冷的声音:“让开。”显然是对守在门口的玉叶说的。 宋星楼的声音也紧跟其后:“玉叶,退下。里面的人,开门!” 玉叶刚答:“是,王爷。”林若素已然在里面尖叫:“你们不准进来!” 有没有搞错,她是生孩子,又不是现场表演,她不想被一群人围观啊! 刚叫完“你们不要进来”,林若素的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疼得她差点没昏过去。 拜托,外面的两位,能不能不要给她添乱,她现在很忙啊! 第二十九章 安无忧的害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现在还可以再加上一句——林若素要生孩子。总而言之,这三件事有一个共性,就是都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林若素那个难过啊,生孩子难产她能不难过吗?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用力了那么久孩子没生下来,她打算死就死吧,实在没有力气的时候,御产嬷嬷揉揉她的肚子,孩子居然就出来了。这个倒霉孩子,怎么一出世就这么折腾人? 孩子出世后没有哭,御产嬷嬷怕他憋气,照着他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啪!”。脱力的林若素汗津津地躺在床上,听着那一声巴掌,心里是百感交集啊。说心疼吧,这孩子折腾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实在不应该心疼;说不心疼,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出世了自己还没抱过呢,居然就这么着挨了一巴掌。 小孩子挨了打,总是要哭的。小家伙却只哭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林若素那个心里着急啊,生怕孩子被打出什么毛病了。也不管自己母子这两条命是人家嬷嬷忙活了半天才救下的,对着人家就是一阵怒目而视。幸好那嬷嬷不是跋扈之人,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将孩子抱到了林若素床前:“小主子睡着了。” 林若素不信,够过头一看,可不是嘛,他睡得正香呢。简直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林若素这才放了心,对着嬷嬷笑得一阵发虚。没办法,自己刚刚错怪人家了。 “我给小主子洗个澡,您先睡着。产后的这一觉可是重要了。”御产嬷嬷抱了孩子到一旁洗澡。 林若素在一边看着。虽然只是几眼,但是那鼻口眉眼,都是那么熟悉。这五官很眼熟啊,林若素想啊想的,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赤炎霜。对了,他是他亲爹,能不像吗。林若素暗想,自己大概是最近生活太安逸了,早把赤炎霜这个人连名带姓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起赤炎霜,林若素心里就有点不爽。说不上为什么,大概因为都是他的缘故,自己才会一来就成为了孕妇加弃妇,现在还万分荣幸地升级为孩子他娘,无端地老了一轮。 想起在京都和赤炎霜的意外相遇,林若素不由有些黯然。在古代,母亲不一定要行使告知权来告诉孩子的父亲孩子出生了吧。林若素想着。 御产婆婆替孩子洗好了澡,见林若素还睁着眼没有睡,便又把他抱到林若素面前。 这个孩子……林若素看着他,皱起了眉毛,他也太能睡了吧。洗澡都没把他弄醒? 林若素本就累,此刻见孩子还是睡着,心里也是一松,奇乏无比,也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孩子一出生,御产嬷嬷便支了个丫头出去跟等在外面的三个男人报了信,母子平安。此刻,她见林若素睡去,玉叶在一旁伺候着,她便抱了孩子出来。 先是身为大夫的陆砚抱过孩子看了一会儿,呼吸平稳,脉象宁和,他这才放下了心。本来他还一直担心,林若素在怀孕期间大伤过,又险遭小产,胎儿出世后极有可能先天不足。但现在看来,孩子的情况很好,一切正常。 宋星楼好奇地抱过孩子。这个软软绵棉的小躯体显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难产生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小吗?” 忽然想起以前,林若素挖苦宋星楼时说过的,“人可以没有知识,但不能没有常识”的话,陆砚微笑着道:“孩子刚生下来时,总是这么小的。” 安无忧看也没有看孩子一眼,径直走进了林若素的房间。即便御产嬷嬷说她已经睡着了,他也要亲眼见到她平安。 宋星楼对那个小小的躯体依然惊奇不已,但不管他怎么逗弄,他都不醒,他便抱着他,随着陆砚一起进了林若素的房间。 见到林若素睡得很沉,安无忧这才放下心来,接过宋星楼怀里的孩子,坐在她床边守着。 陆砚替她把过脉,确信她已经没有大碍,这才亲自去煎药。 赶巧,赵管家进来,回禀宋星楼,已经找到了几个合适的伶人,需要请宋星楼亲自去看看,定个人选。宋星楼虽然不太情愿,但毕竟事关太后的寿筵,便就出去了。 半夜,林若素醒来时,只有安无忧坐在她的床边。 “无忧……” “姐。”安无忧轻声应道:“你怎么样?要喝水吗?” 林若素点点头。这生孩子时疼得她的尖叫简直堪比帕瓦罗蒂的高音部,现在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安无忧把孩子轻轻放到睡筐里,然后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他,还在睡?”林若素都感觉惊奇了,这个小孩怎么这么能睡? “嗯。”安无忧点点头,端着杯子回到林若素床前。 林若素喝过水,感觉舒服多了:“水是温的?”这秋天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很大,茶壶里有热茶还是不多见的。 安无忧只是道:“你不能喝凉的。”御产嬷嬷已经被宋星楼派人送回了宫,临走前,她交代几个使唤丫头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安无忧在一旁听着,也记下了不少。桌上茶壶里的茶他在林若素睡梦之中已经换过几回了,只为了林若素醒来时可以有热茶喝。当然,这些他自是不会多说。 林若素原本生活在现在,这些产后注意的事项她多少也知道些,当下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姐。”沉默了一会儿,安无忧突然开了口。 “嗯?” “我之前,一直很不安。”安无忧想了想,声音低沉地道。 林若素顿了顿,才从安无忧的眼神里明白过来,他口里的“之前”,指的是自己难产。 “担心我会死吗?”林若素轻声问。 安无忧摇摇头:“不是。” 林若素有些惊讶自己猜的不对。“那是……” 安无忧缓缓地道:“是害怕。” “害怕?”林若素重复道,不明白这和“担心”有什么差别。 安无忧默默起身,拿了香垫靠在林若素背后,在慢慢扶她坐了起来,低声道:“是的,害怕。” 他重新坐下,似看着林若素,又似没有看着她,慢慢地说:“原来,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如果你对一样东西产生执着了,你就容易死于这个东西。而我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而已。但我不怕死,而其他,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林若素知道他说的小时候,其实就是在做杀手之前,在谷里与世隔绝接受训练的日子。自从和自己一起后,安无忧很少这样主动说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几乎是没有。印象之中,他总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开心,看着自己不开心,看着自己健康,看着自己生病,尽力地去保护自己。虽然说是做了姐弟,其实更多的时候,照顾人的一方都是他。林若素有些汗颜,自己似乎很少关心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此刻,既然安无忧难得地开了口,林若素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像有人贪钱,就容易因财而死,有人恋色,就容易做了牡丹花下死的风liu鬼,是吗?” 安无忧点点头:“执着会产生恐惧,没得到时有得不到的恐惧,得到之后有得不到更多的恐惧,还有会失去的恐惧。而这些恐惧,就是害怕。” 林若素抬起头,望向安无忧的双眼:“而你现在害怕了?” 安无忧笑了,捋了捋林若素因为睡觉而凌乱的头发:“嗯。” “那你现在这么开心。”林若素小声嘀咕。 “因为,我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安无忧淡淡地笑着,林若素看在眼里却是无限心疼。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里这么落寞着。 她故意凶巴巴地道:“谁敢说你不像人了?我替你出头!” 安无忧摇了摇头:“原来的我,只是会杀人的工具而已。即使,后来,一路硬要随着你,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都不知道,除去杀手这层外衣,我还能何去何从?” 林若素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半晌,也只是把手轻轻放在安无忧的肩头:“无忧。” 安无忧笑着抬起头:“姐,你当时是不是很难办?” 林若素笑道:“我难办什么?为难有人给我包吃包住包给钱花?”她得意地哼哼,“幸好当时是我捡到你,要是别人,你这么好骗,早被人卖了。”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这么好运,在路上走走也能捡到这样的少年的,嘿嘿。 安无忧随林若素说,只是笑着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即便身体虚弱,即便刚刚睡醒,她依然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林若素,天上地下,只此一人。 看着安无忧只是笑,林若素不满地嘟囔:“你笑得这么好看,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你几年的主,你就要娶妻对着别人笑了。”林若素玩笑了几句,心里却真是有点吃味了。 安无忧站起身,有些青涩地抱住林若素。 林若素一愣,在安无忧的怀里闷声问:“无忧,你……” “姐,不要说话。”安无忧用下巴抵住林若素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 林若素听了安无忧话里不曾有过的情绪,虽不知他怎么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我不害怕死,可是,我害怕你会死。”安无忧在心里道。 “姐,我……”安无忧正要说什么,陆砚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见到房里的情景,尴尬地一愣,便转了身又要出去。 “陆砚。”林若素出声喊他。 陆砚回过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温柔地笑道:“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第三十章 青青子衿 安无忧本不想离开。但是,林若素却坚持让他回房去睡一会儿。林若素知道,不趁着自己醒着的时候叫他去睡,那他一定会守着自己,直到自己下一次睡去再醒来。底子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安无忧只好答应,走前深深看了陆砚一眼。陆砚向他报以微笑。 安无忧走后,林若素转向陆砚道:“你这么晚了还不睡?”据她住在结草庐时的观察,他的作息时间那是相当规律啊——标准的早睡早起。 陆砚只是笑着摇摇头:“来看过你,我便去睡。”他绝口不提刚才进门看到的那一幕,仿佛压根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若素很感激他的体贴细心。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为什么安无忧会抱着她。因为姐弟感情好?总觉得有点牵强。林若素感觉自己来到古代后,思想也变得保守了,只是一个温情的拥抱而已,其实也没什么,高中毕业前夕,她还和同桌的男生抱头痛哭咧。可她偏偏要和自己较真儿,总觉得似乎没个说法仿佛就说不过去似的。 陆砚见她闭口不语,便又替她把脉。 林若素笑道:“陆砚,你的这个职业习惯可不太好。” 陆砚不解地望向她,脸上的笑容却不变:“什么?” 林若素朝着陆砚给自己把脉的手努努嘴:“好像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把脉。你说,你要是走在大街上,随便碰上个姑娘就过去给人家把脉,人家不把你当成登徒子才怪。” 陆砚见林若素脉象稳定,这才笑着收回手:“我怎会随便就去给人把脉?” 林若素撇嘴道:“玩笑嘛,你那么认真做什么?”真是,脾气这么好,怎么就没有幽默感昵?虽然幽默感和脾气好像没什么内在联系,可林若素偏偏就认为脾气好的帅哥都应该富有幽默感。绅士定律嘛,长相英俊,彬彬有礼,幽默风趣。 陆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孩子我也看过了,很健康,一切都好。” “嗯。”林若素点点头,随后笑道:“瑞王府的伙食那么好,可不是白吃的。” 陆砚被林若素的说法逗得莞尔,尤其是林若素后面又特地谄媚无比地凑过来加了一句:“当然当然,陆大神医的安胎药更是功不可没。” 陆砚想到自己煎的药,便对林若素道:“我刚才煎了几帖药,都是产后补气的,早上玉叶给你端早膳来时会一并端来。这些药,是温了几遍药效也没事的。” 林若素皱了皱眉:“你是因为煎药才弄到这么晚的吧?你白天结草庐那么忙,煎药的事就不要自己亲自动手了。再说,”她握握拳头,展示她其实没有肌肉的小胳膊,“我现在很好,不用整天那么补啦。”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中药真的很苦啊,她连茶叶泡的茶都敬而远之,何况这苦到人舌头发麻的汤药。 陆砚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产后极易感染风寒,容易落下病根,是很难根治的,而且,现在是秋天,天干物燥人乏,身体倦怠,自是更容易……” 林若素一听陆砚给她吐这些医学泡泡就头晕:“打住打住,我明白了,总之我要是不吃药,就会后果很严重,是吧?” 陆砚点点头:“不错。” 呼,总算停住了。林若素在心里道,再听下去,陆砚就是给她砒霜、鹤顶红什么的她都照喝不误。自己算是明白,为什么《大话西游》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会因为唐僧的啰嗦而几近抓狂了。就和现在一样自己的状况一样。不管你是个人习惯也好,是私人爱好也罢,不要强迫听你说啊。 想了想,林若素如小学生课堂提问一样举起右手:“陆砚,我可不可以提个小小的意见?” “什么?”陆砚好脾气地问。 “要是和药效不抵消,我下次吃药在里面和些红糖,好不好 ?“ ||||uu 陆砚知道她是怕苦,便笑了:“嗯。” 林若素望着陆砚总是一片平和的笑容,想了想,缓缓地问:“你,不好奇吗?” 陆砚问道:“好奇什么?” 林若素望了一眼睡筐,避开陆砚的眼睛:“你不好奇,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好奇我的来历吗?” 陆砚笑了:“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你既然不提,自然有你不愿说的原因。不过,”他迟疑地顿了一下,顺着林若素望向睡筐里的孩子,接着道,“我猜想,他的父亲是我们之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男子。” 林若素苦笑道:“陆砚,你看事情还真是透彻。不错,他的确是孩子的父亲。上次我说,让你不要问,我以后会告诉你。但后来,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她看向一直静静地听她说话的陆砚,后者对她报以理解的一笑。 林若素想了想,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想瞒着任何人我的来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说。”怎么越说越乱?林若素心烦地扯了扯罗帐垂下的帐角。 陆砚拉开她的手,放回绫绸紫缎的被面上,轻声道:“慢慢说。”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总能让林若素的焦躁平复下来。上次临产前是这样,这次也是如此。林若素感激地看了看陆砚:“他是我原来的夫君。也是惊雷山庄的庄主,赤炎霜。” “安安”,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提到赤炎霜的名字时,林若素的心别样地悸动了一阵。 安敏,是你吗?林若素在心里问,但久久得不到回应。想到那次,太虚幻境一般的梦境,还有最后那句若有似无的叹息。 “以后,你便是我了……”想起这句话,林若素眼底一片黯然。 “若素。”陆砚轻轻地唤她。眼前这个女子,平日里嬉笑怒骂,皆表于形。却从不曾像此刻这样心事重重过。那削瘦的双肩,到底担着怎样的过往?陆砚无奈自己即使医术高明,却医不了心病。 对上陆砚关切的眼神,林若素敛回心思,笑了笑:“我没事。” 有那么一刻,她想把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眼前这个让人心安的男子。他的笑容,让她安心;他的温柔,让她沉静。但考虑之后,她还是只是像对安无忧讲的那样,说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其实也说不上假,安敏的生平她几乎没有改动,只是隐瞒了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幽魂。 陆砚听了林若素的话,却没说什么,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多少变化。 撇开心里因为念及赤炎霜时的异样,林若素好奇地问:“你不觉得惊奇吗?” 陆砚摇摇头。他早就知道,她这样的女子,必定有着不寻常的过往。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她说着自己的往事,虽然她的脸上没有悲喜,自己却在心里,为她心疼。她不是迎风而泣,飞絮四撒的弱柳,一副柔弱的身子却总是脸上笑着,对自己,对别人。伤重也好,难产也好,即便生死一线悬,也没有见她流过一滴泪,过后,又是一脸艳阳天。她不是那种如宋星楼一般让人惊艳的美人,却自有一番神采,妩媚灵动,不知不觉,就攫住了自己的视线,再也移不开半分。 林若素见陆砚不答,便向他看去。只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加多了盐的汤,添多了柴的火,浓着,深着,包含了太多,多到让她不解,让她疑惑,让她不安,让她不自觉地开口去转移话题:“陆砚,你再这样发呆我就要睡着了。” 回过神来的陆砚敛了神色,又是寻常温和内敛的样子,微笑道:“大概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神游了。” 林若素点点头,就势而道:“我也乏了。那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此刻,她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也就不留他了。 陆砚起身,扶着林若素躺下。这个动作却让躺下的林若素感觉怪怪的。平时无忧这样扶自己还好,而陆砚原来也不是没有因为诊治而亲近过自己,此刻自己怎么就这么敏感呢? 正奇怪着,林若素一偏头,见到陆砚还在门前站着看着自己,便朝他笑笑:“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明天陆神医精神不济,开错方子,可就砸了结草庐的牌子了。” 陆砚这才笑着轻轻带上门。 林若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来的睡意因为和陆砚的谈话而全跑了,她几番转侧,都睡不着。口里又干,便想起身去倒茶。结果被子厚重,她又力乏,一个没站稳,被绊住脚,竟这样就直直地摔了下去。 林若素直觉地闭上眼睛,仿佛自己看不见,就摔不疼似的,鸵鸟心态尽显无遗。却不想,下一秒,自己却掉进一个温温软软的怀抱。 没有睁开眼,林若素直觉是陆砚又折了回来,开口便唤:“陆砚。” 话一出口,她又反应过来,陆砚不会武功,怎么会这么迅速地接住自己:“无忧?” 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哼:“笨女人,你的眼睛不用来看人留着做什么?” 林若素惊讶地睁开眼:“宋星楼,怎么是你?” 宋星楼邪勾嘴角:“怎么不能是我?” 第三十一章 有奶就是娘 “我忙完了事情就来看你,还救了你让你免于摔个四脚朝天,可是你还连着认错我两次,真是让人寒心哪。”宋星楼无视林若素强烈要求自己走回床边,把她抱回床上。 林若素白了他一眼:“我又没有叫你救我。”真是,知不知道产妇需要好好休息啊,还跑来烦她。 “玉叶呢?”宋星楼微怒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话下人都是捡着听的啊,他明明吩咐她在这里守着的,居然跑得不见人影了。要是自己没有过来,林若素这一摔,是不是就得明个儿早上才有人知道。 “奴才也是人,我叫她回去睡了。”林若素开口向这个满脑子主子奴才的瑞王爷解释。 宋星楼哼了一声,又走到睡筐边,伸出手。 林若素不满地嚷嚷:“喂,不要随便戳我儿子的脸,弄醒了他你哄啊。” 宋星楼抬起头,声音放轻了些:“他饿了吗?” 林若素不解地探过身子一看:“都说要你别去逗他了,好了,现在醒了,怎么办?” 宋星楼看向林若素,无辜地问她:“你说怎么办?” 你长得是妖媚,不是萝莉,不要随便给我笑得那么天真。林若素有些恼:“我怎么知道!” 幸好小孩子没有哭,不然她一定头都大了。 宋星楼反问:“你不是她娘吗?” 林若素怒道:“我下午才生下他好不好!”她刚刚才上岗几个时辰而已,专业经验等于零。 见她似乎真有些生气,要起来抱孩子,宋星楼急急地道:“你睡着,我来抱。”唉,自己怎么就对她没了脾气呢? 林若素有些怀疑:“你会抱吗?” 宋星楼不答,只是像下午御产嬷嬷抱着孩子时一样,动作轻柔地抱起孩子。 “你还真有两下子嘛。”林若素笑道,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不是抱着他来让我喂吧?” 宋星楼无比鄙夷地看了一眼她的胸部:“算了。” 林若素气道:“宋,星,楼!”欺负人也不能这样。胸部不大就不能哺乳吗?虽然她感觉自己真的似乎没有奶水。但宋星楼的那个眼神,摆明是嘲笑她“一马平川”。她正郁闷着,宋星楼抱在怀里的孩子突然就尿了。 看着宋星楼恼怒地骤起眉,看着自己前襟上的一大滩污渍,林若素毫不夸张地大笑起来:“儿子,你太争气了。”横扫一眼刚才讽刺自己的宋星楼。嘿嘿,让你笑我,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星楼恼归恼,更多的却是恼自己,偏偏拿这一对母子没辙。转了身,抱着孩子就要出去。 林若素有些紧张地在后面问:“你去哪儿?”不是吧,真生气了?小孩子唉,不用这么计较吧。 宋星楼头也没回地道:“我去找蔡姨。” 林若素点点头:“哦。”等宋星楼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蔡姨是厨娘,又不是奶娘,找她干吗?还有,现在是半夜吧?尊重一下奴才的劳动权和休息权好不好? 郁闷地看着蔡姨坐在床边,给孩子换好不尿布,又解了衣服喂孩子吃奶,林若素真是有些气短。还真是有“奶”就是娘啊。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只有a的胸部,林若素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小嫉妒。 她好奇地问:“蔡姨,你怎么会有奶水?”她是寡妇吧。 “回安姑娘的话,之前王爷让陆大夫开了方子。奴婢原本也当过奶妈,奶还没下去,这药催催,奶就又有了。”蔡姨喂好孩子,把孩子在睡筐里安置好,这才躬身答道。 蔡姨一句话带了三个“奶”,字字直指林若素的伤心事哪。林若素感觉在蔡姨这个“胸怀伟大”的奶娘面前,自己实在是没法不自卑。见她喂好了孩子,没别的事了,就让她先下去了。她才没病,没事给自己找个参照物,还差距那么大,随时打击自己。 不过,想不到宋星楼这么细心,这个也想到了。 蔡姨前脚刚走,宋星楼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咦,你还不去睡?明天不早朝吗?”林若素问。现在天都到后半夜了,似乎平时,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起来了吧。然后弄得整个王府热闹非凡。 宋星楼没好气地道:“当然要早朝,你睡了我就走。” 林若素皱皱鼻子:“你这人,明明关心别人,偏偏不好声好气地说。” 宋星楼嘴硬地道:“谁关心你。我是怕你再摔了。这秋天晚上可冻人得很,你要在这地上睡上一夜,不冻死才怪。冻死了你无所谓,给我这瑞王府招了晦气怎么办?” 林若素眨眨眼:“怕我摔了,可不就是关心我吗?” 宋星楼哼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直到林若素躺下要睡了,他这才要走。刚走到门口,林若素出声道:“宋星楼。” “嗯?”宋星楼转过身。 林若素认真地说:“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不会这么有惊无险地生下这个孩子。林若素在心里补充道。 宋星楼明显一愣,他习惯和林若素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习惯和林若素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却习惯不了林若素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正考虑着要怎么回她的话,只见林若素突然话题一跳:“你上早朝的路上要是捡到金子,回来记得分我一份啊。” “什么?”宋星楼显然还没有适应林若素的跳跃性思维。 林若素咬住嘴唇,忍住笑:“因为,童子尿是去霉气,除鬼魔,招好运的上上品哪。” 此时,宋星楼还穿着那件“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衣服,他不由怒道:“安,若,素!” 林若素一扯被子,盖住脸:“我睡觉了。” 感觉宋星楼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这才愤愤地离去,林若素掀开被子,笑得出了声。 出了林若素的房门,宋星楼在她的门前站了片刻,听着房内林若素轻轻的笑声,也顷刻弯了眉眼。那笑容,像徐徐的夜风,令月色黯淡,繁星无光。 后面的日子,林若素过着平淡的坐月子的日子。宋星楼因为太后寿筵的事,越来越忙,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陆砚每天都要去结草庐,只是依旧会来看看林若素的情况;无忧本来是陪在林若素身边的,但是因为林若素闲不住地让邹仁发去开始重新布置那个茶室店面,他就一天去几趟,回来跟林若素汇报情况、进展,再拿着林若素鬼画符一样的图纸,再去店里,倒也不在林若素身边的时间居多。 林若素喝着传说中坐月子必喝的老母鸡汤,当单身妈妈也是可以活得很滋润的嘛。 赵管家进来了:“安姑娘,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林若素有些惊讶,貌似她在这里没什么熟人吧? 她想了想:“让他进来吧。”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会来找自己,还找到瑞王府上来了? 不过,见到来人后,林若素后悔了,她根本就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人,这人,这人居然是赤炎霜!?妈咪咧,就说好奇杀死猫,我和你不熟好不好,你干吗没事跑来见我? “你是……”虽然知道他是谁,林若素还是要假假地装一下不认识。天知道她见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差点把拿在手里喝鸡汤的匙子扔出去。 “在下赤炎霜。”赤炎霜向林若素一拱手。 嗯嗯嗯,林若素在心里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赤炎霜。面上她还是继续要假装下去的:“不知赤公子找小女子有什么事?”也不知道有过三个老婆的青年男子,还能不能称为公子,林若素在心里七想八想,你找我最好没有什么事。 听不见赤炎霜的回答,林若素一抬头,却吓了一跳。赤炎霜不知何时,竟走近了好几步,现在和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而且,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在观察自己。 虽然现代礼仪中,和别人说话时看着对方是基本礼貌,可是,赤大庄主,你现在这样盯着我看,应该是很失礼吧。尤其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林若素无路可退地下意识往椅子内侧缩了缩。 赤炎霜冷眼看着林若素的反应,她怕自己? 只是缩了一下,林若素又反应过来。自己干吗怕他?而且这里是瑞王府,她好歹还是宋星楼的座上宾,怎么着都轮不到自己害怕。林若素挺直了身子:“赤公子,不知你有什么事?”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林若素就是要赤炎霜听出她的不耐烦,最好他听出来以后立刻自动消失才好。 赤炎霜看着几乎和安敏一样的面容,却听着显然在安敏的口中从不会出现的语气,这个女子,还真是有些诡异。“当日,在街上,在下与陆夫人偶遇,因为陆夫人实在与在下的一位故人容貌惊人的相似,故才多方打听,得知陆夫人暂居瑞王爷的府上,特来拜访。” 林若素听得牙痒痒,多方打听?你闲的,鬼才相信你。不过,听得他叫自己“陆夫人”,显然是真的查了些东西。林若素不知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只好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不知赤公子的这位故人,姓什名谁?奴家也很是奇怪,怎么有人会与我这么像。” “她是在下的三夫人,娘家姓安。” 林若素笑道:“真是巧了,我也姓安。”果然好巧啊,呜,早知道就姓林好了…… 第三十二章 只道不是故人 正说着,宋星楼来了:“安若素,听赵管家说有个男人来找你。”人还没进门,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瑞王爷,”林若素赶忙迎到门口,给因为被她叫了一声“瑞王爷”而愣住了的宋星楼行了礼。 宋星楼扫了一眼赤炎霜:“你是……”他虽查出林若素原是惊雷山庄庄主赤炎霜的三夫人,但并未见过他。 “在下赤炎霜。”赤炎霜不亢不卑地拱手答道,既不跪拜,也不自称“草民”。目光迎向审视自己的宋星楼,不躲不避。 宋星楼心里一动,赤炎霜?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宇不凡,丝毫没有江湖草莽和商人铜臭的男人。他看上去比自己略长几岁,眼神内敛,叫人瞧不清他的内心,气息稳定,吐纳沉着,显然身怀绝技,即使在贵为王爷的自己面前,依旧自有一番气度。 宋星楼点点头,端正了神色:“惊雷山庄的庄主?” “是。”赤炎霜沉声答道。 林若素看着面前这两个寒暄过后就不说话的男人,背上冷汗直流,她是真的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气氛:“呃,这个……瑞王爷,是我夫君的师弟,你若想找你的……嗯……三夫人,也许王爷可以帮忙。”林若素稀里糊涂地讲了一堆话,反应过来后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还帮他找三夫人,要是他借这个理由老是来,那她要怎么办? 赤炎霜看着说话磕磕巴巴的林若素,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从应对自己十分自如变得这么慌张。林若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气氛比较诡异,让人想逃开。 林若素面上的虚笑都快挂不住了,天知道,她现在要说些什么,才能岔开赤炎霜的注意,越早把他打发走越好。 宋星楼看向林若素,危险地斜眯起双眼,林若素读懂了他的眼神:“你什么时候嫁给陆砚了,嗯?” 赤炎霜平稳地道:“贱内离开家后不太可能来京都,还是不要劳烦王爷了。”竟然当着宋星楼的面回绝,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林若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宋星楼显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轻松过关:“不知赤庄主的夫人是怎么离开的?兴许本王真的帮的上忙。” 林若素一听,宋星楼我招你惹你了?你看不出来我很紧张吗?好吧,就算我演技精湛,你没看出来。那我扯你袖子你总有感觉吧? 赤炎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若素,道:“让王爷见笑了,她是年初负气出走的。” 负气出走?林若素心里大怒,他说谎!梦境里,安敏身受重伤的样子历历在目,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后也实实在在地养了那么长时间的伤,怎么会是简单地一句“负气出走”?然而,要是揭穿赤炎霜的谎言,也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安敏了,林若素不得不隐了隐气息,装作只是毫不相干。 宋星楼闻言也挑了挑眉,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自己身旁怒气一闪而过的林若素,又看了一眼显然也在观察林若素的赤炎霜:“年初啊,那时本王正和师兄贤伉俪一起云游四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过了一会儿,他才仿佛刚刚回神:“年初的事,怎么现在才找?” 林若素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宋星楼口中“师兄贤伉俪”里的一员,不由心里“咦”了一声,宋星楼怎么帮着自己说谎?要是年初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也就等于说明,除非有分身之术,否则她绝不可能是惊雷山庄的三夫人安敏。 赤炎霜苦笑一声:“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的林若素。 林若素不抬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丰富极了。切,还家丑不可外扬咧,那你现在说的这么起劲。装得挺像回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在怀疑我。 想归想。林若素还是得装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宋星楼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若素?”陆砚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 “相公,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林若素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去迎他。今天到底吹的是哪股风,这么邪性,平时都那么忙,今天来了一个又来一个。果然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的来圆。上帝,我以后都不说谎了,您老人家放过我好不好? 陆砚愣了一下,看见林若素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若素,你……”转眼一看房内的赤炎霜,他顿时领悟过来,话锋一转,笑着道:“我不放心你和孩子,就早些关了结草庐,回来看你们。怎么,星楼,你有客人?” 陆砚,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谎的哩,不过,现在看来,你这种平时斯文有礼,温文和善的性子,骗起人来那简直是无往不胜啊。林若素一边向着赤炎霜走过去,一边在背后偷偷竖起拇指,陆砚见了不由抿抿嘴。 从宋星楼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二人的互动,他不由目光动了动。他把赤炎霜介绍给陆砚:“这位是惊雷山庄的庄主,他是来找若素的。”平时,宋星楼都是以全名来叫林若素的,可此刻见陆砚亲近地叫她若素,再想到林若素扯的谎居然是陆砚成了她丈夫,而陆砚那么心领神会林若素的意思,这几件事,怎么着都让他心里起了嫌隙,赌气似的也叫起了林若素“若素”。 林若素也感觉出宋星楼的不对。瞟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你又抽得哪门子的风,还嫌我现在不够忙不够乱吗? 陆砚似乎这才记起赤炎霜是谁:“前些日子,我夫妇似乎与赤庄主有过一面之缘。” 赤炎霜点点头:“不错。在下当时误以为,陆夫人是在下负气出走的三夫人。” 陆砚微沉了脸:“赤庄主认错人了。” 陆砚你干吗突然生气?不对,是装生气。和陆砚认识这么久了,林若素还是能分辨出陆砚的情绪的。尤其是,他平时好像都没啥情绪。她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哈哈,陆砚,你太聪明了。就是嘛,哪个老公受得了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说是他的小老婆,那不等于当着自己的面占自己的便宜嘛。尤其是,这个男人还特地跑来找自己老婆。陆砚啊,来,再怒一点。 赤炎霜对着陆砚抱拳道:“抱歉,赤某人失言,绝没有冒犯陆大夫和尊夫人的意思。”语气倒也诚恳。 林若素偷看了几眼赤炎霜的表情,但是瞧不出什么不妥。难道,他真的不再怀疑自己了? 陆砚沉着脸还未回答,安无忧却走了进来。一见到赤炎霜居然也在,他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是阴沉了几分。他快步走到林若素身边:“姐。” 林若素快哭了。今天的日子一定不宜嫁娶,不宜兴土,不宜宰屠,不宜祭祀……总之是万事不宜,不然她怎么这么衰,看着这一屋子心思各异,表情不一的几个男子,林若素真想夺门而出。他们这是四国会谈还是四方会审,她一个妇道人家,让她回避一下好不好? 无忧啊,你身上的杀气敛一敛好不好,连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都感觉到了。你姐姐我说我不认识他哩,你把敌意表现得这么明显,这样会害我破功的。 正在林若素在考虑,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时,蔡姨走了进来。 “王爷。”蔡姨先向宋星楼行了个礼。 “嗯。” 蔡姨这才转向林若素道:“安姑娘,小主子正哭着呢,偏偏又不吃奶,不知道这是怎么的了。” 林若素一听急了起来:“我去看看。”她儿子一向是只要吃喝拉撒照应好了,让他哭他都不屑哭给你看的。林若素爱子心切,倒也不是作假,急急地和蔡姨离了这大厅。 林若素一走安无忧当然也就跟着她走了,只不过走之前,他还是凌厉地扫了赤炎霜一眼,后者则若无其事地对回看他一眼。 陆砚也道:“犬子微恙,恕陆某失陪。”说完也追着林若素而去。 大厅里只剩宋星楼和赤炎霜二人。还未等宋星楼下逐客令,赤炎霜倒是万分识趣地一拱手,道:“赤某告辞。” 宋星楼也就很干脆地只有两个字:“不送。” 赤炎霜一出大厅,宋星楼脸上的表情霎时沉了下来:“跟着他。” 梁上跃下一个人来:“是。”说完便领命而去。 再说林若素来到自己别院的卧房,发现玉叶在旁边看着,孩子好好地躺在睡筐里,睡得正香甜。 “蔡姨,这……” 蔡姨跪下来道:“奴婢只是听赵管家的吩咐拿话引了安姑娘过来。” 林若素拉了蔡姨起来:“我不是你主子,你不要跪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得在陆砚之后走进来的宋星楼道:“我用密音之法传与赵管家让他想个法子支开你的。” 林若素没有心思追究什么是“密音之法”,只是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待在大厅里?”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宋星楼冷哼一声。 林若素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陆砚,后者向她摇摇头,她转而问宋星楼:“你知道了?” 宋星楼扬扬眉毛:“有什么是我该知道而你没告诉我吗?”虽然他早就查出林若素的来历,但是他查出来和她自己主动告诉他是不同的。而显然,她告诉了陆砚。宋星楼心里不知怎么就变扭了起来。 林若素讪笑:“这个,嘿嘿……” 第三十三章 近春 搞不明白,真的搞不明白,林若素抱起儿子,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感受着那小小身躯的温暖和香软,在那片幼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中,这才让自己烦躁的心绪宁静了下来。虽然,她还是一点也没有弄清楚到底赤炎霜突然出现,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至少,怀里的孩子让她有了份存在感,看来,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牵绊越来越多了。 那天,林若素极其丢脸地当着安无忧和陆砚的面,又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这次主要是说给宋星楼听的。对着宋星楼那张漂亮得有点天怒人怨的脸,林若素陡然感觉自己就像本想“抗拒”,结果给“从严”吓得“坦白”,希望“从宽”的犯人。 尤其是,自己根本就不是犯人啊。 林若素有些郁闷,真是,都说了瞒着他是因为他嘴巴毒,肯定会借机笑话自己被老公哄出家门,怎么他偏偏就是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儿子啊,娘当初可是千辛万苦地生下你,你可千万别跟着你那个亲爹跑啊。”林若素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赤炎霜的出现是因为他查出孩子是他的骨肉,所谓血脉不外流,他这是来抢儿子了。 所以,趁着现在,林若素赶紧和孩子交流交流,虽说是单方面的她在说,她儿子还不一定在听,但是,有总胜于无,现代医学不也承认母子之间是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讯息交流纽带嘛。 安无忧走过来,将手轻轻放在林若素的肩头:“姐,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的孩子的。” 林若素笑了:“我是那种任人来抢走我儿子的人吗?”虽然,貌似那儿子也是赤炎霜的亲生骨肉,不过,要生他自己回家生去,休想从她这里抢。 感觉安无忧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林若素摇了摇头:“无忧,不要。”她知道,安无忧对赤炎霜已经起了杀意,可是,即便他真的是来抢夺孩子的,又即便孩子真的被他带走了,这也不能成为让无忧杀他的足够理由。 安无忧低声道:“你,还在意他么?” 林若素一愣,本是想直接回他“没有”,偏偏心里却留有安敏对赤炎霜的一份情,便是这一瞬的迟疑,让安无忧清亮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去。 林若素又静默了一会儿,才用带着连自己也不确信的语气道:“谈不上在意。” 安无忧点点头。 林若素转过身,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看着安无忧:“我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你和他。”她低下头,望向怀里很安静的孩子。 安无忧的眼睛,瞬时又亮了起来:“姐……” 林若素笑了笑:“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新店能快点开张,然后赚好多好多钱,给我儿子买好吃的,我们再买个大房子。然后,早上,我可以在院子里看你练武。嗯,院子里最好能有一两棵参天古树,从别处移种来也行,你练武的时候要有树叶零散地飘落下来。天井的角落里也可以支几个架子,缠上葡萄藤蔓……” 她兴高采烈地说着,偶尔还会用没有抱孩子的手比划比划。安无忧在一旁听着,也不作声,只是由她说得欢喜,却总能在她顿下来等他意见时淡淡地笑着应一声“好”。 孩子在林若素的怀里,随着林若素说话时似有若无的摇摆,慢慢合上清澈的双眼,也将将睡了过去。 邹仁发来了,恭敬地在门外道:“小姐,少爷。” 林若素这才惊觉孩子竟已睡了过去。轻轻地将他放回睡筐,她走到门前,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事?” 邹仁发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店铺在装修的同时,林若素也画了一副麻将的纸样,让邹仁发找了工匠去做,确保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放松。但是,请来的工匠却回话说,找不到既低价又保持时间长久的颜料油漆,可以让麻将上的花样不退色掉色。 林若素皱了皱眉,这在现代,是早就普及的东西。古代虽然没有水污染,空气污染,沙尘暴,可是总归不方便的地方偏多。怀念了一下现代发达的科技文明,再哀悼了几秒估计自己这辈子是回不去了。林若素这才问邹仁发:“你交代那些师傅要先在麻将牌面上先刻上花纹了吗?要是把颜料沿着纹路描的话,应该就会好些了吧。” 邹仁发道:“小姐先前吩咐的话,小人都跟那些师傅说了。这些师傅都是有几十年老手艺的工匠了,他们说,这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林若素皱起眉:“这样么?”想了想,她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便让邹仁发先退下,吩咐他做麻将的事先停一停,待她想到解决的办法再说。但是,那些老师傅们还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 去偏房召来玉叶,让她看着孩子,林若素和安无忧便步行出了门。 林若素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整日里在王府里待着,心里总觉不开阔。赤炎霜出现过一回后,她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终日有点郁郁的。现在做麻将的事因为找不到颜料的原因而暂时搁置了下来。几件事凑在一起,终于触发了林若素想要出王府走一走的愿望。 不想坐马车,林若素只想徒步四处走走看看。然而出了王府,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向喜欢热闹的林若素却总也提不起性质。 而且秋将尽,冬将至,林若素身上的衣服厚重了,人走多了便觉惫懒。她信步逛了一会儿,心里的郁结半点也没有缓解,倒是更见得有些烦乏了。 她只差没指天长叹:“啊,郁闷死啦!” 看出林若素情绪不好,安无忧便道:“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若素好奇地问:“哪里?” 安无忧道:“城外。” 林若素看看自己显然不宜远行的绣花鞋:“走过去?” 安无忧淡淡地弯了嘴角:“飞过去。” 林若素顿时睁大眼睛:“什么?” …… 林若素不敢置信:“无忧,我们下去好不好?” “没事。”安无忧稳住一旁的林若素。 “可是……好多人在看我们哪。” “没事,我们蒙着脸,他们看不见。”安无忧不在乎地道。 “可是……”林若素望着自己脚下那些仰视的目光,实在很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她很向往坐在屋檐上看月亮,可是,现在是白天啊,她不想看太阳啊。而且,她更不想被别人看啊。 如果,你在京都的大街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旁边走路的两个人就这么咻地飞了上屋顶去,你是什么感觉,估计也会和现在仰望着林若素和安无忧的百姓们一样,抬起头来集体流鼻血一样仰望这二人吧。 “帕子要掉了。”安无忧出声提醒林若素。 后者无奈地掩好遮脸的帕子:“无忧,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现。”林若素嘀嘀咕咕。 虽然因为蒙住了脸,看不见安无忧的表情,可是林若素感觉他朝自己笑了笑:“姐,你知道吗,以前,每次杀人杀腻了,我就会蒙着面,在街上的房子顶上飞来飞去。” 林若素满脸黑线,这是什么嗜好?感觉和裸奔,徒手爬高楼一样变态。林若素想起自己原来念书的那个大学,总有一些疯子,也有诸如此类的奇怪喜好,然后在学期末拿全a,直叫林若素这类自感平庸但是正常的人无话可说。不过:“杀人杀腻了,是什么感觉?” “就像前些日子,你吃酸梅子吃到觉得和喝开水一样。”安无忧淡淡地说,搂着林若素又向前飞了一个屋顶。 林若素点点头:“那简直生不如死。” 安无忧脚下没有停,只是道:“开心点了吗?” 林若素很想摇头,但是,为了自己能尽快“脚踏实地”,她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可以下去了吧?” 看看快到地方了,安无忧点头道:“好。” 呼,林若素这才放下心,她还真怕自己说开心,他就多飞一会儿。 虽然林若素没有坐过飞机,但是她敢确定,要使她还有机会回到现代,她绝对会晕飞机晕到七荤八素。因为,此刻,在京都城郊,已经“安全着陆”的她相当的脚软。 “姐,好些了吗?”安无忧问靠在自己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林若素。自己怎么就忘记她原来晕过马车呢,还这样折腾。 感觉出安无忧语气里的自责,林若素道:“我没事。不过下次上房之前先通知我一声。”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四周:“这就到了吗?”不就是一座山吗,没什么特别的啊。 安无忧扶着她走到山的背面:“姐,你看。” 林若素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山背上,满山遍野,全是白色的花,铺天盖地,美不胜收。 林若素欣喜地跑不去,蹲下来:“这是什么花?”比梅花艳,比桃花白,比ju花清,比兰花香。 “这是近春。” “近春?” “它的花期很短,只有秋至冬的那几天。可是,要是前年能开出近春,那年的冬天就会特别的短,来年的春天也会来得格外早。所以,叫近春。”安无忧解释道。 林若素点点头:“真是一种奇特的花。”她不由想起那句话:“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来了兴致,林若素拉起安无忧:“无忧,你看,这近春多美,还记得我说过,你一笑起来,就像满山遍野的花都开了吗?” 安无忧点点头:“嗯。”他轻轻地笑着,仿佛如一泓凛冽的春水,寒中带暖。 林若素用手指点住安无忧弯起的嘴角:“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想起以前的事。” 安无忧笑容不变:“嗯。” 林若素接着道:“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幸福。” 安无忧点点头:“嗯。” 林若素张开双手,对着那些随风轻摆的近春大声喊了起来:“我相信幸福!” 听着那山里的回声,林若素满意地闭上双眼。安无忧走了过来,轻轻地拥住她,低声道:“姐,我相信你。” 第三十四章 劫不是劫 林若素和安无忧在山上站了一会儿,起了风,水气竟成了山岚,那一片近春,在这镜花水月般的薄雾之中,更加的虚幻起来,林若素看得一阵沉醉。 半晌,她才对一旁的安无忧道:“我们回去吧。” 安无忧点头道:“好。” 一阵略带寒意的冷风吹了过来,林若素不禁收了收衣领。 “冷吗?”安无忧低头问。 林若素摇摇头,笑道:“不碍事,这种花,总要带着点寒看才有意味。” 回头又看了一眼这美丽的景色,林若素这才恋恋不舍地向回走:“无忧。” “嗯。” “这花什么时候谢?”真想再来看看。 安无忧轻声道:“也许明日便谢了。这花开得长了,也不过是四五日的光景。” 林若素想着,这些美丽中带些清冷的花朵,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绽放,然后,在极短的几日之内,繁华现尽,杳然而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些淡淡的感伤。大约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总是浮着心思,今日被这花挑了愁绪,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一旁的无忧感觉出她的情绪低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姐,怎么了?” 林若素抬起头:“没事,时候还早,我们四处走走吧。”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安无忧点点头:“好。” 这山其实不算很高,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毕竟,它还靠着通往京都的平坦而开阔的官道。不过,要是身在其中,还是有不少弯曲小路的。有一些车旅商客,要是赶路赶得急了,也会从这些小路走。 林若素和安无忧只是信步走着,没走几步,也就来到了其中的一条支路上。 “无忧,你认识路吧?”林若素看了看四周几乎一样的茂盛参天古木,虽然她在现代没有走失过,不过那是建立在有路牌,有站台,还有警察叔叔的基础上,要在眼下的环境里,她只能很抱歉地说一句,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几乎等于零。 安无忧点点头:“认得。” 林若素放下心来:“这就好。” 正说着,路旁边跳出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打劫!” 林若素一愣,没听清:“你说什么?”只见安无忧已经挡在了自己前面。 “打劫!”那人理直气壮地道。 “我认识你吗?”林若素拉开安无忧,偏着头问。 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不认识。” 林若素又问:“我很老吗?” 那人愣愣地回答:“不老。” 林若素气愤地冲了过去:“我不老你还喊我‘大姐’!” 那人不防,给她吓得一退,正待开口说话,林若素已经拳打脚踢地招呼了过去。虽说她不会武功,可那架势还是比较有威慑力的,直打得那人抱头鼠窜。待到那人觉察出林若素的拳头绵软无力,想要回击时,一抬头,安无忧的软剑已经冷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林若素扑哧笑了出来。 安无忧不解地看向她:“姐?” 林若素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安无忧和那种一脸正气的少侠形象,似乎差很多啊。 目光转向那个跪地求饶的中年人,林若素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怕了吧,嗯?”表情嚣张至极。 安无忧之前见到她不知道因为什么感伤着,现在总算又来了精神,也跟着宽了心,由她闹。毕竟,他是绝对不会在林若素面前杀人的。 那人被安无忧的剑顶着,抖得跟筛糠似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打劫小姐和少侠……” 林若素冷哼一声:“你还有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大姐?你还打劫我……你……打劫?”她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咻得缩回安无忧背后:“打劫?” 那人想磕头,偏偏又被安无忧的剑给吓得动也不敢动:“小人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林若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打劫啊?”她这才注意到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那人手上拿的刀。 那人愣住了,要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他早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不是打劫,你大爷我吃饱了撑的,在那草丛树阴里蹲了半天。”但是,现在,他只能抖抖索索地道:“小人瞎了狗眼,冒犯了小姐和少侠,小人该死,不是,小人不想死啊……” 看着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林若素鄙夷地道:“不要哭了,很吵的好不好。真是,求饶都没有专业素质。”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连哭也忘记了,显然是不知道林若素说得“专业素质”为何物。 林若素怜悯地看了他那一眼,直瞧得那人一哆嗦,都快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成为剑下魂了,林若素这才半蹲下来,像对幼稚园的小朋友那样,温柔地道:“求饶也是讲艺术的。” “艺……艺术?”那人快哭都哭不出来,这位小姐啊,到底你说话的重点是什么? 安无忧见到林若素脸上从没出现的温柔表情,嘴角小小抽搐一下,突然就有点同情这个人了,林若素似乎又有了前一段时间把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心情了。 真是,连艺术都不知道,林若素无奈地摇摇头:“求饶应该是这样滴……” “首先,不要哭那么凄惨,你不是还没死吗,哭得那么难听,落在没什么耐心的人手上,就冲这一点,你也会死得很快。”林若素慢悠悠地说。 那人吓得袖子一撸,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得干干净净:“我……我不……不哭了。”呜,其实他还是很想哭啊。今天出来之前忘记让老大看皇历了,早知道今天会遇见这么个主儿,打死他,他也不会出来的。本来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少年,大概很好抢,结果现在栽得这么凄惨。 林若素心里恶心,咦,真不讲卫生:“不准拿袖子擦。” 那人赶忙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后,深怕林若素一怒之下会让安无忧砍了他的双手。“不擦了,不擦了……小姐饶小的一命,小的现在回去就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这辈子都不拿袖子擦脸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里,安无忧虽然武功厉害,但真正做主的那个还是林若素。所以他就直接求林若素。 安无忧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只是视线随着林若素而动,看到林若素望向自己,就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若素朝显然默认了她爱怎么闹怎么闹的安无忧露出会心一笑。是不是自己经常身体力行,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要不,为什么刚刚好像还一脸杀意的无忧,现在怎么眼神里透出对那个人的同情哩? 林若素朝着那人哼了一声,也不说放他,也不说不放:“求饶的话,不能那么乏味那么没内容,和念经一样,没有诚意。”林若素对他刚才求饶的话进行了总结性评点。 “是……”那人口是心非地回答。我还没有诚意,事关我的小命我已经够有诚意了好不好。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林若素满意地点点头:“我接下来教你的话你一定要记着,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那人其实不太关心这是不是能在以后救他一命,至少他知道,要是不好好配合眼前这位姑娘的话,不要谈以后了,他现在就比较容易没命。所以他连忙点头:“小人一定记着。” 林若素摇头晃脑地道:“求饶吗,不就是要博取人家的同情心吗,你得给自己打劫别人找个恰当的理由。” 那人茫然地看着林若素。 林若素暗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这才道:“简而言之一句话,你之前的那句话是不行的,压根没有说服力。” 等了半天等出这么一句几乎是废话的话,那人感觉自己快浑身抽搐了。 林若素也不管他是不是濒临晕倒,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应该这么说,‘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然后再求别人饶了你,这样才能让人家容易起了怜悯,放了你啊。” 那人连连点头:“是,小人记得了。” 林若素闲闲地道:“那好,你说给我听听。” 那人忙不迭地说:“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小姐饶命。”这句话里,最最真切的就是最后那一句“小姐饶命”了。 林若素皱皱眉:“拿剑指着你的又不是我,你喊‘小姐饶命’有什么用,重来。”真是,这么简单你也要ng再来一次。唉…… 那人带着哭腔又喊了一遍:“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少侠饶命啊。”少侠你劝劝这个小姐吧。 林若素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安无忧也放下指向那人的剑尖,那人连忙一阵磕头:“谢少侠饶命,谢小姐饶命……” 他连滚带爬地还没走出一丈远,林若素慢条斯理地声音又在后面响起:“我还没说你能走,你去哪里啊?” 那人本想继续跑,偏偏一抬头,安无忧的剑又顶上了他的喉头,他只好哭丧着脸又回来了:“小姐。”呜,谁来救救他? 第三十五章 真劫 林若素显然不认为那人眼里的神情是痛苦,她没看见,嘿嘿,她没看见。继续将她的打劫扫盲活动进行到底:“话说打劫哪,是件智力和体力都要大量消耗的活儿……” 那人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千万不能晕倒,要不一会儿给他机会跑他都跑不掉了。 “……首先,要踩点,察看看地形,不管打劫是否成功,起码方便作案后逃跑。对了,这里你熟吗?” “熟,当然熟,小人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会走就先把这里爬了一遍。您就是要小人蒙着眼睛,小人也能自个儿走出去。”那人忙不迭地说,恨不得当场走一遍。 林若素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们跳过这个。”真是,本来她还想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呢。 那人直点头,心里道,跳过好,跳过好,只是下面的能不能也一起跳过? “此外,这打劫应该是个群殴活动吧,你怎么就一个人跑了出来?难道,你是背着别的同伙自己跑出来打独食的?” 一看那人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林若素得意地摸了摸自己想象中的山羊胡,实足一个狗头军师:“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呐!”一个人根本就算不上打劫好不好。 那人沮丧地垂下脑袋,谁会知道这样两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其实这么难搞定。一个武功了得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另一个还说话做事古里古怪。 林若素握住安无忧拿剑的手,借力用剑背敲了敲那人的头,直惊得他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回过神了吗?嗯?剑架着脖子上你也敢走神?”林若素“嗯”的那一声,相当具有威胁的意味啊。 那人赶忙道:“小人不是走神,小人是听得太专注了,看起来像走神了。”他确定,难怪之前跟着老大来打劫都是这么顺利,敢情这霉运是都上赶着这一天就全来了哇。他衰啊,他简直衰死了。不是,不是,衰是衰,还没有死,等他被放了,一定要请大福香到附近的大庙小庙把大小菩萨统统拜一遍。 林若素接着道:“我不管你是真走神,还是看起来像走神,总之,要想活命,给我好好地听。”瞬间,她假意的“谆谆教诲”已经变成赤裸裸的威胁,哼,我让你给我打劫,害我以为你喊我“大姐”,就算你不知道我最近刚当了妈妈对自己的年龄定义模糊也不行。我不能杀你,也没那个美国时间送你去官府,那我念你个半死总行吧。尤其,你打劫的专业素质实在是低得让人不敢苟同啊。再尤其,本小姐刚刚心情不太好来着…… “是是是。”那人连连称是,生怕自己一个表态慢了就小命不保。 林若素冷哼一声,道:“其它我也不多说了,教你个打劫的开场白……”她清了清嗓子才往下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呼,电视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实在是泛滥了,给还没有这一说法的古代作点贡献也好。林若素想象着,说不定下一次她要是遇上其它一拨抢匪打劫,开口就是这么一段,那她一定会很有成就感的。教人打劫也可以桃李满天下嘛,嘿嘿。 那人死活总算是盼来林若素的一句“其它我也不多说了”,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啊。一见林若素朝自己摆摆手说了句“走吧”,他立刻如蒙大赦,飞一般地逃了去。毕竟,这位话多的小姐,说不准就又反悔了啊。 望着那人连滚带爬离开的背影,林若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 安无忧在一旁也弯了嘴角。 “无忧啊,你说,他会不会十天都不敢出来打劫啊?”林若素笑着问。 安无忧收好软剑:“半个月也是可能的。” 林若素过来捧着安无忧的脸左瞧右看,哀怨地说:“无忧,你怎么这么说,我很伤心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毒舌很没有爱心?” 安无忧本来就不擅与人口上往来,尤其他面对的还是伶牙俐齿的林若素,更是口拙,只得无奈地唤她:“姐——” 林若素笑嘻嘻地回转了表情,仿佛刚才的那个人不是她:“什么事?” 安无忧知她又与自己玩笑了,这才摇头。 林若素正了正神色:“我们回去吧。” “嗯。”安无忧点点头。 “等等。”林若素突然出声。 安无忧望向她,而她则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空中:“那是什么?” 安无忧顺着林若素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纸钱烧得灰,大概附近有人在祭拜亡人吧。”安无忧看着那些从不远处飞来的,在空中因为气流而打转的纸钱灰,缓缓地道。 “哦。”林若素点点头。没有不敬的意思,单纯的因为没有见过,她好奇地走上前去了几步,转过一两个小树丛,看到一个身着湖青色的男人背着他们,站在一座孤坟面前。 林若素正在想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也回了头。 “陆砚,怎么是你?”林若素一见那人的面孔,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 陆砚显然也很意外:“若素,你怎么来了?” 林若素把自己出来散心,还遇到了笨山贼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陆砚听得她又变着法子磨了那山贼一遍,不由莞尔。 林若素说完自己,好奇地问:“那你呢?” 陆砚说:“我来采药。”顺便,来看看这个不幸的女子,他望了一眼那坟。 林若素看了看他放在地上的药篓里,放满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草药。“那这是……”她看了看那座坟茔的墓碑,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菁菁之墓”,寥寥寂寂,要不是坟的四周全无杂草,看起来就像一座无人打理的荒坟一样。 陆砚淡淡地道:“原来的病人,我没有救得了她。” 林若素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自责,忙安慰他:“毕竟命由天定,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 陆砚听了淡淡地笑着点点头。 林若素其实很想知道关于这个菁菁的事,但她明白孰轻孰重,也不再说话。 陆砚站了一会儿,道:“一起回去?” 林若素道:“好。”她正要回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了墓前跪了下去。 陆砚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安无忧也过来扶她:“姐。” 林若素摇摇头:“没事。”她抬起头:“我找到麻将上色的问题了。” “嗯?” 林若素看了一眼墓碑:“这种墓碑上的漆可以吧。” 她等不及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发现是不是可行,便叫安无忧用轻功赶回城里去找邹仁发。她和不会武功的陆砚在后面慢慢走。 安无忧走后,她又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墓拜了一拜:“刚才多有不敬,请恕罪。” 陆砚见她起身了,这才道:“我们走吧。” 林若素道:“好。” 两人刚往回走了没多久,路边突然跳出一个人:“打劫!” 林若素想晕,不是吧,又来。想起安无忧现在不在身边,她这才有了危机感。陆砚不会武功,但还是把她护在了身后,轻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怕。” 林若素估量了一下,她和陆砚人数上有优势,要是真动手也不一定会输,反正只要能逃脱就行。 正想着,只听得路旁一阵悉悉索索,居然又出来了四五个拿着刀剑的山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来,自己和陆砚只有束手就擒了。 被抓起来之前,林若素很佩服自己的临危不惧,她居然在心里关心文商国京都的治安怎么这么差。 第三十六 难中有幸(求P票) 林若素依据在现在学到的遇险教育,遇到歹徒时千万不要剧烈反抗,以免激怒歹徒增加自己的伤亡几率。她相当主动配合地拿出了身上的钱物首饰。 陆砚也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也都拿了出来。自己不会武功,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手无寸铁的林若素,现在自然不是逞能的时候。 那伙人见他们似乎很配合,也就拿出绳子走过来作势要绑他们。 陆砚见到绳子,不由眯起眼睛,暗觉不好,他们似乎不只要财,还要人。念光一闪,他当即决定,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她是千万不能落在这些歹人手里的。 趁着来绑自己的人不设防,陆砚猛力将他一推,朝着林若素大喊一声:“快走!” 林若素一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拉起陆砚,转身就跑。 陆砚本是想自己断后,尽力与这些人周旋,哪怕是拚上性命,也要为她多争取片刻逃跑的时间的。但现在,看到林若素想也没想地就拉起自己一起跑,心里不觉动了动,一种莫名的情愫绕上心来。不及细想,他反手握住林若素的手,带着她向一边的小路跑过去。 陆砚的手心如同他平日的微笑,温暖干燥而且让人心安,林若素惊慌的心片刻便又安定了下来。这样的男子,应该能给人安全感吧。林若素很佩服自己,在这样夺命狂奔的情况下,她还能神经大条地思维发散至此。 前面,没有路了?林若素看了看前面的断崖,再望向一旁的陆砚。 陆砚苦笑一声,奔逃夜让他形容有些狼狈。难道,天要亡他陆砚吗?然而,亡便亡,却一定要搭上她的性命吗?陆砚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学的是救人的医术,而不是杀人的武功,哪怕自己会些皮毛,也不会连累她落到这个田地。 转向背后,一群手拿山贼专用九连环大砍刀的山匪狠笑着逼近,显然是被林若素和陆砚逃跑的行为激怒了,此刻见二人无路可退,倒也不急着扑上前,只是宛如捉弄老鼠的猫,笑得残忍而得意,慢慢向这两个人逼近。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饶是温谦的陆砚也急得双眼血红。他握住林若素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主意已定,即便一死,也要多保护她一刻,便是一刻。 林若素心里也是大急。跳崖,可能会死;但要是落在眼前这帮人手里,显然会生不如死。 跳,还是,不跳? 搏一搏吧,林若素不相信,老天爷把她送到古代来,就会让她这么容易地死在这里。之前,那么多的艰难,她都挺过来了,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 但是,她不能决定陆砚的生命。她轻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我跳下去。” 陆砚偏过头,朝她微笑,和煦地如同林若素初次见他,他那么沉静地坐在病榻边,对着她展颜一笑,霎时一切安静:“我陪你。”他淡淡地说,仿佛只是要与她一起出个门。 心至念转,不等那群匪人反应过来,两人就携手跳下崖去。 在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林若素这才觉察出自己对死亡其实还是很恐惧。她闭上双眼,抓紧陆砚的手。 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事实再次证明,经现代电视电影多次宣扬的“跳崖不死定律”的确是百试不爽,万试万灵。 林若素和陆砚跳下山崖的过程中,陆砚抓住了山壁上向外突出的一块长形岩石,从而定住二人,不再下落。林若素感觉自己没有再下坠,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见陆砚正吃力地拉住自己。她立刻也在自己对面的山壁上探了探脚,找了两个小块的突出的粗糙石块蹬住,稳住身形,没有被陆砚拉住的左手也摸索着紧紧揪住了爬满山壁的藤蔓。 “若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陆砚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 “我没事。你呢?”林若素仰着头喊。真是奇迹,他们居然都活着。 陆砚的声音再次传了下来:“我也没事。” 林若素看了看自己的壁虎造型,抬头问:“现在怎么办?” 陆砚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应该不会下来的。我们这样等一等,安公子回去要是等不见你,便会出来寻了。”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林若素点点头,反应过来陆砚在上面是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抬起了头:“好。”她正要低头,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潮湿而温热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吗?林若素正想着,不料又从自己上空落下一滴。脸上有水总是难受,痒痒麻麻的,她抓着藤蔓的手又不敢松,只能偏偏头,让脸颊在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却被自己擦下来的红色水迹吸引住了视线,这是——血! 林若素急切地抬起头:“陆砚,你哪里受伤了?”她抓住陆砚的手摇了摇,后者则忍不住门哼一声,显然伤得不轻,只不过是一直强自忍着。 林若素只听得这一声,却是怎么也看不清陆砚伤在哪里,心里急得不得了:“你到底哪里伤着了?”那些血,急速而接连不断地滴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唇边,腥甜而微凉。 陆砚低低地道:“你小心些,不要乱动。”停了一刻,似乎休息了一下,他才略显斥力地接着道:“我没事,只是肩膀刮伤了而已。” 林若素压根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甚至能听见他微微地低喘和说话时压制的冷抽着气。不再说话,她慢慢地顺着藤蔓向上攀爬。 感觉出林若素的动作,陆砚连声制止:“若素,你不要动。” 林若素哪里肯听他的,一心要向上爬去看看陆砚的伤势。不料她因为心急,手上下了重力,又没有看清手里抓的是已经枯折了的枯藤,只听“咔嚓”一声,藤蔓忽然就断开了。 “啊——”林若素一声尖叫,就这样直直地下坠。 “若素!”陆砚拉她不住,也跟着向下摔了下去。 林若素原以为自己这下必死无疑了,却不想竟一脚踹到一处虚空,一下便掉进了一个山洞。 陆砚也跟着掉了进来。 林若素全身酸痛不已,但都是皮外伤。她顾不得这么多,连忙爬到陆砚身边,扶着他道:“陆砚,你……”只见陆砚双目紧闭,左胸前一条狭长的伤口,皮翻肉开,鲜血淋漓。 林若素不由红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不碍事的擦伤吗?”陆砚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试了试他的呼吸还在,确定陆砚只是昏迷,林若素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 这山洞有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里面黑暗的深处似乎还有更大的空间,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就像是这个山洞的一个顶。 这里,到底是哪里? 第三十七章 洞中的发现(求P票) 林若素不敢移动陆砚,而他们所处的地方也是这个山洞唯一能投进光亮的地方,她趁着尚未日落,赶忙察看陆砚的伤势。 陆砚还在昏迷之中,林若素跪坐在地上,吃力地把他的上半身挪靠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慢慢把他的上衣解至腰间。 看到陆砚的伤口的那一瞬,林若素不禁红了眼圈。他应该是在跳下山崖的过程中,撞上突出的尖锐山岩受的伤,那伤口约有六七寸长,从左锁骨一路斜着划开,直到左胸下,即便血肉模糊,林若素依旧看得出,伤口除了开始的四五厘米是平滑的一道,接下来的伤口边缘都是锯齿形,显然是后来外力拉扯下一点一点地撕开的。 没事的,没事的,林若素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尽量放轻动作,拿出丝帕来擦拭陆砚的伤口。 “包扎伤口之前要先稍微清理一下。”她在口里喃喃,镇住心慌。 可是,只要一想到,陆砚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放,一声不吭地任凭伤口在外力地作用下越扯越开,撕裂流血。 那样,会有多疼? 林若素的心里就仿佛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堵住,难过到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空落落的心疼和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受伤了,他是不是就会一直那样撑着,用他的生命点点滴滴的流失,来换取自己哪怕片刻的安全?要是那样挂在山壁上,等到无忧他们寻到他们,自己活了下来,他却死了,自己又情何以堪? “不要……哭。”陆砚悠悠转醒,无力地抬起手,擦了擦林若素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林若素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之中就流下了泪来。她欣喜地擦干眼泪:“你醒了?” 陆砚微微一笑,却牵动了伤口,不禁有些皱眉。 林若素连忙道:“伤成这样还笑。”话里却是不见埋怨,只有关心。 “我来帮你包扎伤口,你忍着点。” 陆砚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又说了一遍:“不要哭。” 林若素愣了一下,“嗯”了一声,撕下自己的裙摆:“陆砚,你身上有药吗?”那个药筐当时被他们扔在了路上,不然说不定现在还用得着。 陆砚道:“我的身上有一瓶跌打丸,你拿出来碾碎了撒在伤口吧。” 林若素找出药,按照陆砚的吩咐把两粒药丸碾成了粉末状,轻轻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看着陆砚紧抿的双唇,林若素道:“要是疼你就叫出来。” 陆砚摇摇头道:“没事。”却一个不防,冷抽了一口气。 林若素吓得立刻顿住了动作。 陆砚道:“我没事,继续吧。” “可是……”林若素原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陆砚虚弱的笑容,她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即使于心不忍,但还有伤口没有上药,她只能继续。 总算上完药了,林若素长吐一口气,紧接着又帮陆砚包扎好伤口。 一切都弄完了之后,林若素这才如释重负。 “累吗?”陆砚问。 “没事,你现在好点了吗?”林若素看着陆砚的意识很清楚,虽然伤势重,但还好都没有深得见骨,只要从这里出去了,好好用药,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嗯。”陆砚点点头,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个山洞。 林若素道:“这里似乎不是天然的。” 陆砚看着山洞的墙壁,没有什么大的凹凸之处,有几处凹进去的壁洞,倒更像是用来放灯盏之类的物什的,这个山洞的确像是人力所为。他把目光转向深处的那片黑暗,不知那里有什么。 林若素让他平躺好:“我去看看。”之前因为担心陆砚,她也没有这个心思,此刻见陆砚暂时没事了,好奇心便又生了出来。再说,他们不可能老是待在落下来的这块地方,总要自己寻了路逃出去的。 他们落下的地方应该算是这个山洞的最边缘地带,林若素一边往里走一边想。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这种镜头在电视里常常是,主角走着走着就见到一个骷髅啊。 正想着呢,她一脚踢到一个长而冷硬的东西,“哗啦”一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顿时顿也不敢动。 陆砚听到声响,忙挣扎着要爬起来,一边大声问:“若素,你怎么了?” 林若素听到他要起来的衣服兮兮索索的声音,忙冲着来处的方向喊:“你不要动,我没事,就是踢到地上的一个东西了。” 陆砚这才放心,问道:“你踢到什么了?” “不知道,我看看。”林若素蹲了下来,手在黑暗中在地上慢慢摸索,心里则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腿骨肋骨啊。 咦,摸到了,虽然看不清,她还是凭手感得出结论,自己手里拿到的不是什么死人骨头,而是一个长长的金属制品。不是死人骨头就好,不是死人骨头就好。拿自己手里拿的这个有点圆而且长长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刀剑之类的武器? 她脑子里立刻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摔下悬崖,结果找到一本什么劳什子的武功秘籍,练成绝世武功的桥段。难道自己找到了一把绝世武器? 突发奇想的林若素放弃继续向前走,立刻回头向陆砚走去,打算回到亮光下看清楚自己到底找到了什么。 “这个,到底是什么?”林若素望着手里这个有脚座,却又不像是烛台的东西,转头问一旁的陆砚。 陆砚看着这个长长的金属,它最上面是成碗状的,里面有一块透明的油状东西,而油块中间的那段线头成黑色的白色棉线显然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难道…… 他伸出手:“让我看看。” 林若素忙扶着他靠坐在自己旁边的墙壁上,再将那东西递给了他。 陆砚把那油状物体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碾了碾那白色的棉线,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这是海油长明灯。” 林若素见到陆砚脸上露出的表情时,本以为自己捡到什么宝贝了,不想他说是什么长明灯,不由空欢喜一场。就这么点油还长明灯咧,一天都不知道点不点得了。 仿佛是看穿了林若素的心思,陆砚微笑道:“这海油长明灯是用海底的一种油石产出的油当做灯油的。十年不过珍珠大小,而一粒珍珠大小的灯油便能燃上十年。” 林若素咂咂舌,这么厉害:“可是,既然那么少见,你怎么能知道这就一定是海油长明灯呢?” 陆砚道:“小时我和星楼曾见师傅用过,觉得神奇,师傅便说这灯油有股不同寻常的香味。我闻了一次,便记住了。” 林若素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随即她又欣喜起来,天色将黑,正好这灯可以派上用场。可是,要去哪里找来火种呢?这里又没有打火机,连火柴都没有。 “陆砚,你有火折子吗?” 陆砚摇摇头,显然明白林若素是想点灯,他目光四处搜索了一番,这里有长明灯,说不定也有火石。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处壁洞里有一对火石。 林若素高兴地去拿了过来,真是天助我也。 她在陆砚的指导下点亮了灯,在灯亮起的一瞬,陆砚也隐约看到了那黑暗里的情况,不禁哑了嗓子:“若素,不要回头。” 第三十七章 灯明路暗(求P票) 以林若素的好奇心,她会乖乖听话不转过头吗?答案相当显而易见——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林若素抱着自己有些发软还带抽筋的小腿,相当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陆砚的建议。 她承认,自己被吓到了这么一点点。可是,作为一个遵纪守法、按时交税的新时代女性,前二十四年一直生活在现代法治文明相当发达,并且实行火葬的现代,突然见到那么多死人,更正一下,是突然见到那么多死人骨头,心灵被小小地震创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原本黑暗的不远处,也就距离林若素捡到海油长明灯再前行不过几步的距离,白骨累累,堆积成一座小山。而散落四处的那些骷髅头,让林若素无法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那也许都是动物的骨骼。 陆砚蒙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都看到了再蒙住眼睛有什么用啊,林若素轻轻拉开陆砚的手:“你别乱动,碰到伤口就不好了。”瞥了一眼那堆骨头棒子,林若素吞了吞口水:“我不怕的。”才怪。 不期然想起在现代十分流行的大骨头汤,林若素一阵恶寒,很成功地被自己恶心到了。赶忙制止自己继续想象现代孙二娘存在的可能性有多高。 陆砚道:“你也休息休息。”。 林若素依言挨着他坐下,心里却唉声叹气,自己还真是好狗屎运,尸骨成山这么壮观的景象她都能看到。 陆砚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林若素忙紧张地拉回思绪:“你怎么样?” 陆砚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我没事。”却是哑了嗓子。 林若素这才注意到他干裂的嘴唇,她暗自懊恼,自己帮他包扎完伤口就以为没事了,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刚才又流了不少血,此刻应是急需补水才对,怎么自己就忘了呢? “你等等,我去找水。”说着,不等陆砚回答,她就站了起来。 有骷髅的那边,她暂时是没有勇气去的,只能在他们所处的这边转悠了一圈。此时天基本黑了下来,月光却还没有从他们上方的那个洞里透下来,幸而林若素找到了那盏海油长明灯,这才免于洞里也一片黑暗的命运。 不过,其实这边的面积也是很小的,除了因为林若素和陆砚掉下来时顺带扯下的长藤,什么绿色植物也没有,更别提说什么小水洼了。转了一圈,林若素沮丧地回到陆砚身边。 “不碍事的,你也不要走动了,保持体力,明日天亮了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出路。”陆砚轻声安慰道。 林若素心里却有另一番计量。她刚才转了一圈,也觉得口干腹空,体力不济,以她现在的状况,挨到明早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顶多明天早上醒来连渴带饿,有点头昏眼花低血糖,但是陆砚要是就这么拖着,情况绝对会越来越糟。明天早上再找出路,不如现在自己一个人趁着行动方便,先察看一下。 咬了咬牙,林若素又站了起来。 “若素?” “我去那边看看。”林若素按下想起身的陆砚,“你是大夫,自己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不要起来。” 说完,她先去把那些长藤折断拖了过来,拣干燥的枝丫就着灯点着了,倒也弄了个小火堆,把剩下的枝蔓都放到陆砚身边:“我把灯拿着去照明,这个火堆你照看着,要是累了靠在墙上休息一下。”她顿了顿,才加重语气道,“千万别睡。”她只怕他这样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砚点点头,只是道:“你要小心。” “嗯。”林若素这才拿起海油长明灯,有些视死如归地向着那堆尸骨的方向走去。 比起和它们死而同穴,林若素宁可这会儿先跟它们来个近距离接触,说不定就找到机会逃出生天了。 走到那堆死人骨头面前,林若素还是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毕竟这些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她不由回头向着陆砚所在的方向望去。火堆里的火轻轻地跳跃闪烁着,在陆砚的脸上投下一片薄影,让她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陆砚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一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林若素的心霎时便安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林若素壮烈地向着那堆白骨迈开了步子。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林若素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轻轻地尽量找空地下脚。不想一个不注意,只听“咔嚓”一声,她一脚把一个类似小腿骨或者手臂的骨头彻底踩成了碎渣渣。 呆立一秒后,林若素立刻转向另一处空着的地面,心里的台词也换成了,尘归尘,土归土,尘归尘,土归土…… 看得多了,她倒也不怎么怕了,甚至偶尔视线会多停留几眼。这一看,还真给她瞧出些细节。她壮了壮胆子,拿起了尸骨一旁散落的应该是衣服的布料碎片收好,又继续向前走。 照她现在看到的情景,林若素推测这些人应该是死后被拖到这里来堆在一起的,因为几乎没有零散地洒落在一旁的单独尸骨。这些骨头根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是,要是如此,拖着他们过来的人又是从哪里出去的? 她仔细研究着最里面这堵墙,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一些暗门之类的东西,并且连敲带打,顺便听听这墙是不是中空的。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接下来就该主角有意或者无意地发现个机关了。 打死林若素她也不相信,真有人会闲得在这山里掏个封闭的洞来存尸首。 不过,似乎真的什么机关也没有呢,林若素摸索捣鼓了好一阵,还是什么也没有,她这才失望地往回走,不小心又“哐啷”踢到一个明显也是金属的东西。 难道又一盏海油长明灯?林若素得知这个灯是个宝之后立刻心之向往地想再得到一盏,此时念头一闪,马上兴奋地拿了手里的灯在地上照。 咦,这是什么,很眼熟啊? 林若素望着地上那个精钢打造的,前面是长长弯弯的钩子,尾端成手臂粗的套状的东西,努力回想再哪里见过。终于她想起来了,这不是海盗专用的假肢钢钩吗?可是海盗不在海上待着,跑山洞里来干什么?难道说海盗没前途,都改行来开山挖煤了?捡起钩子,她又四处照了照,确信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回到陆砚身边。 “陆砚,你看。”林若素把钩子递给面色苍白的陆砚。 “这是……”陆砚把它拿到火堆旁细看。 林若素一听有门儿,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谁知陆砚接下来却吐出两个字:“什么?” 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林若素想了想,又拿出她捡的碎布:“这些布碎的很奇怪呢。” 陆砚放下钩子,接过布看了看,也骤了皱眉:“的确。” 第三十九章 必备之良品(求P票) 当初林若素见到这些碎布时,就觉得奇怪。 因为,按理说,如果这些衣服是随着尸体的腐烂而腐烂的话,应该是烂得断断续续的才对,可是事实上,它们的边缘都是很干净利落的断口,仿佛是一瞬间在外力的作用下与整块布料脱离的。但是显然又不是被扯下来的。就拿林若素拿回来的这块碎布来说,即便是被扯下来的,总会有些线头才对,然而它没有,并且它的边缘在整体上呈现为一道有些扭曲的半弧。 陆砚道:“若素,你很细心。”怕是自己和星楼在这里都不太看得出来这点异常。 林若素那个汗颜,她这是做衣服做多了落下的毛病,见到小碎布就激动,跟细心完全扯不上关系。不过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也就金灿灿地让自己脸上贴点金。继续听陆砚是不是对这碎布有什么高见。只可怜陆砚原本真心诚意的称赞,到了林若素这里却成了马屁。 陆砚拿着这布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不是吧,又闻?之前海油长明灯也是给陆砚闻出来的,现在他又去嗅那碎布上的气味,林若素简直绝倒。陆砚,我承认你即使受伤,样子狼狈,嗅东西的样子还是那么温谦优雅,自有一股子的淡定从容。可是,我也不想自己的联想能力那么强啊,你现在的动作实在很是具有某种动物的典型特征呐。 话说那神农试百草,现如今是陆砚一嗅定乾坤。他抬起头,以肯定的语气道:“是化尸散。” 林若素愣了一下,化尸散。貌似在哪里听过这个药名啊。 陆砚见她愣住了,便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所谓化尸散,有腐鲜肉,剔人筋的效果。江湖上常有歹人拿它来做毁尸灭迹之用……”一遇上陆砚的专业领域,他立刻变得滔滔不绝,直从化尸散的发明起源一顺溜儿的直讲到要怎么改进。 对于陆砚的医学泡泡,他吐得再欢林若素也是鸭子听雷,更何况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她现在兴奋得不得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她想听的重点——化尸散呐——腐鲜肉呐——剔人筋呐,这不是和《鹿鼎记》里韦小宝化了小桂子的尸首,蒙骗海大富的那个药粉一个药效吗?不对,有一点不一样,这个化尸散骨头化不掉。 陆砚也终于讲完了他的《关于一块碎布引发的联想和研究》,正在做总结性陈词:“……所以,这应该是化尸散造成的。”他说完一抬头,却见林若素表情激动,两眼放光,他哪里知道,林若素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这化尸散的销路相当得有前景啊。要是改进一下,连骨头也化成渣渣粉粉水水之类的,那来买的人岂不是要挤破门槛?它根本就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旅行居家必备之良品嘛。哎,想当初西门庆和潘金莲要是有这玩意儿,何惧被那武松查出武大郎的死因。 林若素在那里笑得是口桀口桀,陆砚却是一阵恶寒。 林若素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问:“陆砚,你有办法改进一下这个化尸散,让它连骨头都化了吗?” 陆砚也慎重地回答:“可以,只要加入……” 林若素对加入什么什么没有半点兴趣,知道真能做出那种传说中的化尸散已经足够让她兴奋的了:“那回去你先弄几个样品我看看。” 陆砚点点头,然后严肃地指出另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回去?”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冷水当头就给她这么哗地浇了下来,直浇得林若素那个透心凉,却没有让她透心亮,关于如何从这山洞出去的法子她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前途简直一片灰暗呐。林若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着一筹莫展的林若素,陆砚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便先休息吧,明日再作打算。” 林若素见陆砚的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绽开好几道血口子。她暗自责怪自己不当心,还引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当下也闭上嘴不再开口。她轻轻地将陆砚扶了躺下来,自己又去给火堆添火。偏偏火小了远了她怕暖不着陆砚,火大了近了她又担心烘着陆砚让他身上的水分流失得更快,免不得又是好一阵忙活。 陆砚不语,只是偏着头,微笑着看她做事。 弄完火堆,林若素一抬头,见到的便是陆砚的这副样子,不由愣住了。 印象中的陆砚,总是衣冠如玉,秀雅斯文,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从容淡定得让人感觉,只要站在他身旁就会心安。然而此刻,他受了伤,湖青色的长衫染着斑斑血迹,纯白的里衣也衬了些出来,束着的长发流泉般披散下来,那轻轻地一侧脸,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孩子气。 正在林若素努力地对自己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往上窜的母性进行选择性忽略时,陆砚轻轻地一句:“从来不知道,受伤真的有些疼呢。” 那个浮云一般的尾音,要是从宋星楼嘴里说出来,就会平添几分妖媚;要是从安无忧口中说出来,就会不期然地带着朝露一般的清冷;要是由那个意图不明的赤炎霜说出来,必定就会包含一层试探的深意。 偏偏,说话带着这个“呢”的,不是宋星楼,不是安无忧,也不是赤炎霜,而是陆砚,总是照顾受伤的别人的陆砚;所以,他的语气里没有妖媚,没有清冷,也没有试探,只是纯客观的陈述,却让林若素在下一秒弃械投降。等后知后觉的林若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扶过陆砚让他枕在自己盘坐的双腿上了。后者则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呃,好像一只性情温顺,只要给它顺毛抚mo两下就开心的大狗哦。林若素在心里对陆砚此刻的表现做出如上评价。这还是那个结草庐里稳重的陆大夫吗? 刚才,某人是不是向她撒娇来着?林若素有些狐疑地望向陆砚。感觉到她的视线,后者睁开双眼,对她露出纯良的一笑。她立刻没了脾气,嘟囔了两句,她也靠着墙壁,不甚安稳地睡了过去。 没多久,山洞里便只剩下火堆燃烧时的噼啪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第四十章 别来无恙(求P票) 林若素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火堆的火早就灭了,阳光从顶上的那个大洞里射进来,一点也不柔和,甚至有这么一点刺眼。 不通畅的呼吸和微有些昏沉的脑袋提醒她,自己可能感冒了。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若素暗叹一声,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原来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庄的三夫人,怎么轮到她来了,就荣华富贵没她的份儿,还要连带着祸事霉事一桩接一桩。 脑子活动了一阵,林若素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赶忙去查看一旁的陆砚。陆砚还没有醒,微蜷着睡在一侧,手下意识地压住伤口旁,似乎在睡梦之中也要压制着那疼痛。 林若素想去推醒他,然后二人商量一下如何出去,刚触碰到陆砚的肩膀,她立刻就大惊失色。他在发烧!即便隔着衣物,他灼热的体温还是丝丝地透了出来。直烫得林若素胆颤心惊。 林若素忙摇着把他喊醒:“陆砚,醒醒,不要睡了,陆砚……”但却得不到丝毫回应,间或他会睁开眼,却也只是双眼没有焦距地愣了一会儿神,紧接着又闭上双目。 出去,一定要出去,不然他会死的!林若素拿起那个钢钩子,死命地在墙上挖了起来。她忽然想起,在电视上见到过,有些攀岩俱乐部在室内会竖一面墙给会员攀爬,那墙上有些小洞就是用来给已经系着安全绳的会员落脚用的。 没有安全绳,只要她挖了足够的洞,也是可以出去的。这也许是最笨的方法,也许是最没用的方法,也许是到最后根本就行不通的方法,那她也要去试试,她无法做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在大难来临时握着自己的手说:“不要怕。”的男子就这么死去。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许是挖出的尘土有些迸溅进眼里了吧,眨了眨眼睛,她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从小养成的个性,让她无法就这么抱着陆砚哭泣,然后看着他就那样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她不是那种轻易向老天爷示软的人。她可以因为陆砚受伤而流泪,却绝对不会服软地就这么放弃他。 一高一低地挖了两个洞,林若素立刻站住了脚,继续向上挖,指头似乎被尖锐的石子划伤了,她不觉得疼,只是又清醒了几分,加大手上的力度。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不要挖了。”紧接着,一只修长清濯的手按在了林若素满是泥灰的手上。 这是……宋星楼的声音!林若素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还是心怀一丝侥幸地转过头。 宋星楼一把抱住显然忘记自己不是在平地上差点摔下去的林若素:“不要那么笨行不行。” 林若素却没空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揪着他的衣裳往那边拽:“陆砚受伤了,他……” 宋星楼安抚着她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 他和安无忧兵分两路,安无忧领着一队人在谷下寻找,他则和剩余的暗卫沿着山崖慢慢找下来。到了这里,他从上面是看不见下面的情形,但见到有个山洞,总要纵身下来查看一番,然后就见到陆砚躺在地上高烧不退,再然后他便来阻止这个不会武功听不见他的动作的,背对着他显然打算客串一下穿山甲的女人继续挖洞。 “陆砚有没有事?”林若素问。 宋星楼虽然不是大夫,好歹也跟个大夫相处了这么多年,伤势是轻是重总能判断:“他还好。” “真的?” “嗯。”宋星楼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支信号烟弹,扯了捻子放上空中,这才继续道:“他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只要回去好好上药修养,过个一个半月也就好了。” 林若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无忧,便又问道:“无忧呢?” 宋星楼想起那个一身寂寥,满目清绝的少年,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昨晚林若素和宋星楼夜深未归,自己本还未多在意,只道那个行事古怪的林若素拐了好心性的陆砚去哪里玩。倒是那少年独自出去找了半夜,拿了几片衣角回来,自己这才觉察事情不妙。连夜召集手下的暗卫来到郊外搜寻。一向单独行动的安无忧居然一声不吭地就同意他的安排,与他分两路人马搜山。只是,搜山之前,安无忧站在山崖前向下看了一眼,那眼神肃杀得宛若寒潭底的淤泥,瞬间便能让人没顶。 “他在山下找你。”宋星楼道。“我放了信号弹,马上就有人过来。这上面是个半斜的小坡,只怕我们三人没有地方站,不如就在下面等吧。” 林若素点点头,坐到陆砚旁边,也终于觉得自己浑身酸疼。 宋星楼扫了一眼暗处的那堆尸骨。他是练武之人,眼力非常人所及,一下得洞来便立刻注意到了那些白骨,但因为心系着这二人,倒也没有去管它。此刻,他回想了一下这座山所在的位置,再看了看林若素点燃后就没有熄灭的海油长明灯,望着那片黑暗,不由若有所思地咪起了双眼。 不多久,身在附近的一些暗卫便来了,想了法子把昏迷之中的陆砚挪出了洞外。安无忧也随后赶到。 本来宋星楼正要抱着她用轻功上去,林若素一见安无忧便立刻高兴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也顾不得之前摔得浑身酸痛:“无忧,你来了。” 安无忧见到她平安,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姐。” 宋星楼眼见林若素想也没想就离了自己的怀抱,多少有些莫名的不甘,不过他心里担心陆砚的伤势,便自己先出去了。 安无忧抱着林若素也跃出了洞顶。 一行人真正在回到瑞王府时,已经接近晌午了。其间那些蒙着脸的暗卫把他们送到山上,上了赵管家一早备好候着的马车,他们便自动离去了。不过,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林若素不由猜想宋星楼训养这批人的目的。 但是,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林若素可不打算和那些有的没的的什么什么事沾边,开玩笑,以她的那个衰运,麻烦不来找她她就该偷笑了,才不会脑子秀逗了自动送上门。 林若素坚持听了大夫证实陆砚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然而她之前染了风寒,这一睡下竟高烧起来,等她意识清醒了,已经是三天之后的早上了。 而张开双眼一看清站在自己床前的是谁,林若素立刻就想喊人,偏偏在她床前的人手更快,眨眼间便点穴封了她的口。 林若素对着眼前的人怒目而视,那人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别来无恙,安安。” 第四十一章 赤炎霜你想干吗(求P票) 听得他叫的那一声“安安”,林若素明显头皮一麻。很想告诉自己,她还在做梦哪。 “要是你不叫,我就解开你的穴道。”赤炎霜慢慢地道。 唉,林若素忽略赤炎霜语气中的笃定,认命地点点头。她虽然偶尔有那么一点好奇心和小小的冒险精神,还没有愚蠢到以为赤炎霜会不敢杀她。她对于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重新获得说话权,林若素立刻哑着高烧之后的嗓子道:“你又认错人了。” 赤炎霜挑了挑眉毛:“是吗?陆夫人,还是,该喊你安敏?” 林若素这下来了精神,她的皮囊虽然是安敏,不过内在可是现代新鲜人林若素啊,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话,她压根不是安敏。所以,她理直气壮地道:“都说你认错人了。” 赤炎霜看着眼前犹如磨尖了爪子的小猫一般的林若素,心里暗自笑了一声,他拿出一样东西,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陆夫人对于这个簪子要怎么解释呢?” 看到那株簪子,林若素滴下一滴冷汗,却不说话了。这簪子是她当时从四婶手里拿到的安敏的东西之一。她那日戴着,和陆砚遇到山匪后,便被抢了去的,不知道怎么竟然到了赤炎霜手里。既然赤炎霜此刻拿了这簪子来找她,自然也就说明他已经查清了这簪子原来是在她手里的。不知道他查到了自己多少情况,林若素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反问一句:“你想我怎么解释?” 赤炎霜周身气息忽然一变,近身欺上前来,对着林若素乌溜的眼睛道:“实话。” 瞬间,林若素便嗅到了他与安无忧身上偶尔会腾现的杀气一样的气息。 这个男人,对自己起了杀心! 说实话?我是愚人吗?跟你说实话。可是,林若素权衡了一下,不说实话而被赤炎霜识破的话,后果很可能是变成死人。算了,她就当一回聪明的愚人吧:“这簪子是我的。”这是实话,簪子的确是我的,可我可没承认我是安敏。 此刻的林若素只盼着与赤炎霜在言语上多周旋片刻,拖到安无忧或者其他什么人来了最好。 明显看出林若素有拖延的意味,赤炎霜也不点破,只是隐了杀气,站直了身子:“令弟今天一早便和瑞王爷一起出门了,大概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 那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门?林若素虽然奇怪,但现在也没心思在这个问题上多在纠缠,只是讪笑着:“唉,缓兵之计被发现了啊。” 看着大方承认自己的确是在拖延时间的林若素,赤炎霜心里的确没有办法把她与以前那个说话声音都不曾大过的,性情更似小白兔的安敏联系在一起,但是他派人搜集的所有情报都显示出,她,就是安敏。 “总算承认自己是安敏了吗?”他道,仿佛很随性地便坐在了床沿上。 “随便啦,你说是就是吧。”林若素无所谓地道,虽然之前她还在抱着一线希望,兴许不被赤炎霜识破她原来就是安敏。但从此刻看来,他不像是来求证她是不是安敏,倒更有点来通知她,他已经知道她就是安敏的意味。 赤炎霜不是很计较林若素的语气怎么样,他伸出手,捋了捋林若素披散下来的乌发。 林若素呆立三秒,等她反应过来,赤炎霜的手已经得逞收回了。靠,老大你到底来干嘛的,特地来调戏前妻的吗? 看着明显有点张牙舞爪趋势的林若素,赤炎霜道:“跟我回去。” 林若素愣了一下:“回哪里?” “惊雷山庄。” “似乎赤庄主忘记一件事了,我好像被你休了吧。”眼前闪过安敏血肉模糊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的场景,林若素忽然就失去了与他周旋的耐心,心里隐隐升起了些许的怒气。即便间接地因为他下令杖责安敏,自己才有机会重新获得为人的机会,也不可原谅! “以贵客的身分怎样?”赤炎霜似乎很有耐心地道。 “不去。”林若素想也不想就回绝道。 赤炎霜点点头:“好吧。那我过两天再来。”然后飞身从窗外消失了。 林若素明显没有搞明白?呃,他这就走了?她还以为自己回答不去会被劫持走呢。 心烦意乱地躺回床上,林若素还是想不通赤炎霜这样出现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那一句“好吧,那我过两天再来。”是什么意思?他赤大庄主似乎有隔三差五就来串门一趟的打算哪。她很忙的好不好。 起了床,随便地穿了鞋,她走去偏厢,在孩子的睡筐边慢慢蹲了下来。本在一旁照看的玉叶和蔡姨明显已经被赤炎霜点了昏睡穴。 林若素望向睡筐里,孩子是醒着的,但却不哭不闹,只是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摇啊摇的,乌黑的眼转来转去,似乎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唉,也不知道赤炎霜见到他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这是他的亲生骨肉吗?本来一直担心他是来要孩子的,但今天他关于孩子的话只字不提。林若素心烦地摇摇昏昏沉沉的头,高烧刚过的人实在不适合动脑太多。 不过,关于孩子的事,她要尽早想好托辞才行。既然之前谎称陆砚是自己的丈夫,那她干脆就算自己改嫁好了。不过要把儿子算到陆砚身上的话,算算日子,似乎她得真的在被休之前与陆砚有奸情才行啊。 嗯,虽然陆砚脾气又好心又善良,自己还是要去问一问,他愿不愿意当她的“奸夫”啊。 念及陆砚,林若素心里又惦记起他的伤势了。自己高烧了三天,他伤成那样,还不知多遭罪。而且,他还不像安无忧是有武功在身,能自己疗伤。 打算去看看陆砚,林若素便回到自己房里,重新穿了衣裳,又坐到镜子前,梳起了头发,总不能披头散发地去见陆砚,而且她也暂时不打算考验王府下人的心脏承受能力。偏偏无忧不在她身边,玉叶又被点了穴,她自己拿那及腰的长发是半点办法也没有。梳了两下就被发结弄得心烦不已,手下也就下了重力,拿着篦子往下直刮,一时青丝飘零四落。 在窗外并未离去的赤炎霜见此情景不由眯了眼冷笑,还真是性子不同,要不是手里的资料里也有她失心症这么一条,他也断然会觉得原来的她和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两个人。 看来,那件事暂时急不得,赤炎霜又在窗外站了片刻,这才掠身而去。 房内,浑然不觉的林若素终于给自己梳了个道姑头,这是除了马尾之外她唯一会扎的发型了。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番,还是蛮古意的嘛,林若素满意地想。 第四十二章 同仇敌忾(求P票) 都走到了门口,林若素又转了身回去,抱起了孩子,这才出门朝陆砚所住的别院走去。不可否认,她很担心赤炎霜会杀个回马枪,然后把孩子掳走。如果他的目的兜兜绕绕还在孩子身上的话。 孩子的容貌继承了林若素的清秀,但轮廓线条还是更像赤炎霜一些。幸好孩子现在还小,没长开,不然就算她赌咒发誓,都没人信她这孩子不是赤炎霜的。不过啊,还这么小,就莹粉润嫩,眉眼稚气,要再长个四五岁,还不萌得全京都的小女娃娃们一个个都不肯嫁人。 啧啧,到底是自己生的,完全符合她的审美观哪。刻意忽略这优良基因的主要提供方之一,林若素心情大好地吧唧就低头亲了儿子一口。 要是孩子现在会说话懂了事,一定会翻个白眼给她看,娘,不带连自己的儿子都调戏的吧。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有发言权,只能睁大乌黑的双眼,无辜地被他那个为母不尊的娘亲得不亦乐乎。 一路轻薄着她家的可爱儿子,林若素来到了陆砚所住的别院,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陆砚?” “若素吗?进来吧。”里面传来陆砚还是有些虚弱的声音。 林若素推了门进去。 陆砚抬起头,见到林若素的道姑头,明显感觉一阵恶寒,裹了裹锦衾。 林若素倒是亲完儿子亲得很开心,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出场造型有这么一点点让人“惊艳”。 “陆砚,你很冷吗?”她关切地问。 陆砚沉默…… “你怎么样?”陆砚观察了一下林若素的气色,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林若素摆摆手,一副头好壮壮的样子:“我没事,来看看你的。” 陆砚一笑,如风过春水:“我很好。” 林若素看看他的精神的确不错:“之前在睡着吗?我来是不是吵醒你了?” 陆砚眨了眨眼:“早醒了,不过偶尔赖床滋味也不错。” 林若素开起了玩笑:“这结草庐的陆大夫,人道勤朴自律,却原来也是爱赖床的人呐。” 寒暄过后,二人便似没了言语。林若素在陆砚床前枯坐了半晌,这才选了个不入流的开场白:“今天的天气,嘿嘿,真好。” 陆砚和她相处不久,却也近了小半年,一见她此刻的神情,便知她有话要说,意不在此。却也不说破,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斜对着床的窗格外,颔首道:“确实不错。”说罢似笑非笑地望向林若素。 林若素低下头,朝怀里的孩子扁扁嘴,心里道,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么?陆砚怎么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儿子伸了伸他的小胳膊小腿,丝毫没有传说中母子心意相通地那样看他娘一眼。 林若素抬起头,朝着陆砚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总不能说“我前夫今天来找我了,我不太想告诉他儿子是他的,所以现在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请问你愿意当我奸夫不?”她有些着恼地看向陆砚。此刻,明明是她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却倒有点恼怒人家吃透了她的心思却不来问她。由此可见,林若素同学有时还真有点像宋星楼所说的:“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陆砚见林若素盯着自己的眼神,心底的笑意不由又浓了几分。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已经是成了母亲的人了,却常常还是少女的心思。自己之前还在钦佩她在山洞之中的胆识和坚强,此刻却又失笑于她纯然的孩子气。她现在的样子,哪里是怀抱幼子的少妇,明明是个娇俏活泼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双手背到身后不自觉地绞着,仰起脸睁着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一副耍赖哀求的模样:“你问我吧,你问我吧,我不知道怎么说唉……” 林若素倒是没有注意陆砚的失神,撇了撇嘴抛开这件事。算了,过两天再找个机会说吧。陆砚的伤还没有好,自己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再麻烦他。 忽而想起赤炎霜提到的事,林若素抬起头问:“无忧好像和宋星楼一起出去了,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那个貌美腹黑的宋星楼忽然发现,自己其实钟情于冷清俊秀的安无忧,所以拐着她的宝贝弟弟私奔去了吧;又或者,以无忧的性格,是断不会离开自己的,于是被宋星楼以什么非正常手段掳了去了…… 陆砚听得林若素的问话,这才悚然惊觉,自己竟然盯着她的脸出了神。敛下眼睑,他的笑容不变,只让心思隐在了一片纯黑的瞳仁里:“昨天,宋星楼来告诉我,你的烧已经退了下去。然后便问我那些劫匪的样貌。今日,怕是和安公子一起去……”斟酌了一下,陆砚这才接着道:“去寻仇了吧。” 幸好陆砚的声音及时响起,这才制止了林若素的想象往着更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转去:“寻仇?!”她惊叫了一声。难怪那两人会一起出门了,同仇敌忾嘛。定然是无忧需要借助宋星楼手下的人力查出那些山匪。可是宋星楼为什么要与无忧合作呢?他手下明明有那么多暗卫,随便几个都能把那些山匪了结了。林若素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宋星楼不会是打算就他自己和无忧两个人单枪匹马地去华丽丽地一锅端了人家的老窝吧? 陆砚听了林若素的分析,也不禁点头。貌似星楼来找他问话时,是有那么点这个意味啊。 林若素懊丧地垂下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去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陆砚以为她担心那两人的安危,安慰地道:“不要担心,他二人武功都不俗……” “我才不担心呢。”林若素抱好儿子,把他的小脑袋和自己的脸颊贴在了一起。她一摇头,孩子也跟着她的动作左右摇了摇头,煞是可爱。 下一秒,陆砚眼前突然就凑过来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小的那个胎毫未尽,满身奶香,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纯黑的眼睛忽闪忽闪;大的那个满头青丝,只简单绾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笑得,呃,贼兮兮的。陆砚想了一下,还是只想到这个词来形容林若素此刻两眼闪着算计的精光的表情。 “嘿嘿,应该交代一下他们记得黑吃黑,把山匪打劫的那些东西都搜刮回来。我现在是在创业初期,以暴力手段来完成‘资本原始积累’也不错,嘿嘿……” 看着自说自话,又自顾自笑得一脸邪恶的林若素,陆砚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 京都郊外,轻松挑了山匪的寨子,正不紧不慢地向山下走去的宋星楼和安无忧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第四十三章 王府当家人 没几天,便是太后大寿了,所以宋星楼很忙,非常忙,忙得脚不点地,脚后跟打脑勺,恨不得自己会分身之术,可是他还是要来找林若素,因为如果他再不来找林若素说说清楚,估计这王府就不姓宋,改姓林了。 “安若素,你给我出来。”宋星楼还没进门,就气冲冲地喊道。 “来了来了,干吗?”林若素手握一捧瓜子,闲闲地迎到了外厅门口。 而一向有这么一点洁癖的宋星楼看着外厅被瓜子壳铺了一层的地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反正他要说的话站在这门外就能说完。看着林若素毫无形象地丢了瓜子进嘴里,连壳嚼得嘎吱嘎吱的作响,他不由就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皱了皱眉,道:“你不会剥了壳再往嘴里送吗?这样咯吱咯吱的,成什么样子!” 林若素一副左耳进右耳出,能糊涂就糊涂的样子:“这样好吃!”嚼得响亮吃起来才带劲嘛,她一向是个不仅注重结果还很注重过程的人。形象这种东西,她暂时不太在意。反正今天以早来和她吃过早饭再去练功的她家无忧,不嫌她;不是她家的陆砚起身散步来和她闲聊了几句刚走,也不嫌她;至于这会儿这个怒气冲冲,明显虚火旺盛的不是她家的陆砚的师弟宋星楼怎么说她,她就更加无所谓了。 宋星楼一声冷哼:“把那附在壳上的砂子吃了下去才好。” 林若素不甘示弱,面脸堆笑:“呦,原来尊贵无比的瑞王爷也知道这瓜子是要合了砂子炒的啊。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呐。” 被林若素明褒实贬的话噎住了,宋星楼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知道,他这几天为了太后的寿筵忙得夜里也要当白天用,严重睡眠不足。可是,当今天他好不容易看准时机抽了个空子想在书房小憩片刻,却不停地被人打扰。当他第十一次被赵管家喊醒,被询问又有人上门来求见安姑娘,是让人家进门还是不准时,他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了。立刻杀到这别院来兴师问罪。 总算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宋星楼恼怒地问:“你从哪里找来那些平民,找人竟然找到我瑞王府上来了。” 林若素总算看出宋星楼没有要进门的打算了。不过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嘛。在无关紧要的细节方面,林若素一向自认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所以她回头吩咐玉叶搬两张椅子来。 你不进来,我坐在门口陪着你说话总成了。 一回头,见到玉叶小小一个人竟要去搬那么大的红木椅子,林若素忙踩着一地瓜子壳步步嘎吱地走了过去:“你进屋去照看我儿子吧,这个我自己来。” 她实在搞不明白这里的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仿佛做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她那个儿子话都没会说呢,就被称为“小主子”。都说了这孩子和宋星楼无关了好不好。偏偏孩子的名字她到现在都没有想好,所以只好老是用“我儿子”来指代。撇开这题外话不谈,单说这搬椅子的事,玉叶也就那么点儿个子,被她视为主子的自己不过随便地这么一说,让她搬了椅子过来,她就真拿自己的小身板去与那四宽高稳的红木雕花单椅较真。妹妹,你注重主观能动性的同时也要考虑客观事实条件的好不好?唉,真是何苦来哉呢。 林若素一边在内心批判封建纲常的毒瘤害人不浅,一边双手架起椅子两边的扶手,耸肩双臂一起用力,想搬动那椅子。 “你不会以为自己能搬得动这把椅子吧。”宋星楼讥诮地道。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走进了外厅,而他的手正按住林若素削瘦的肩膀。而直到这些动作完成了,他才神色一变,肃然惊觉,立时收手,就势坐在了那把丝毫未动的红木雕漓椅子上,又变回了那个似笑非笑、心无点尘、世间粉黛无颜色的瑞王爷。 “这椅子的木材是上百年的红木,均只取背阳一面的木块,木紧材重,便是平日打扫也要两个粗使婆子一起用力才搬得动,你……”他故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林若素,这才重重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宋星楼的这番话,原就是要激怒林若素。只因为方才他竟然做了自己意识之外的事情。平日里他虽和林若素嬉闹惯了,却不曾有像今天这样的心思没起,动作先到的情况。要是他是拓落狂狷,游戏人间倒也罢了,偏偏他是文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爷,他身上的疑谜,他隐藏的秘密,他日后的行事,怎能容得他多几次这样的失神? 而让他失了自己分寸的,便是眼前这个鹅黄袄衫的女子。他只想气得她暴跳如雷了,自己心里似乎就会舒坦些,却不去考虑自己这番做法,其实已经是闹了别扭的懵懂少年所为。纵然他心性洒脱,但毕竟是自小生在皇族里,论计策弄权谋他不一定输了别人。然而心里总有一片绵软之处,本因为往事尘封,却在他还没有察觉之前,里面便悄然驻进了一个生动活泼的清秀身影,她不明艳,却跳脱;她不温驯,却坚强;她不乖巧,却伶俐。 天下之人大凡qing动,最先便是心动,而心动所到人犹未知时,便是心慌。 于是,宋星楼心慌了。 除了下意识地抗拒,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作出其他什么反应了。 他这边心思千回百转,自在迷雾之中,不明己心,只恼一切事情皆起于林若素身上,这个女人实在是个大麻烦。那厢林若素却是对他心里的纠结半点不知。她虽然素来喜欢和宋星楼抬杠,但从不喜欢作无谓的回嘴。不过就是搬不起椅子嘛,他也说了,这椅子重到大部分人都搬不起,她也没想当那小部分之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拿这事来笑人的人比较无聊。于是,她只是弋了宋星楼一眼,便转了话题。 第四十四章 招聘第一步 “你是为了一堆人上门来找我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吧。”林若素笑着问,语气不像询问,倒似肯定。 宋星楼见没有气着林若素,不由有些自讨没趣地感觉。然而,他既然进得屋来,还坐下了,也就只好一脸嫌弃地拿脚拨了拨脚下的瓜子壳,总算扫出一块可供他两只脚踩的干净地方,然后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玉叶。 玉叶因为宋星楼这个自家最大的主子在场,福过之后便一直在一旁候着。林若素虽然吩咐她去照看孩子,毕竟宋星楼没有点头,林若素哪怕是再尊贵的客人,又是她现在的主子,也不能越俎代庖地在主人面前支使她,于是她只好先站在旁边。此刻,她被宋星楼瞥了一眼,不由浑身一激灵,心里暗自苦道,这安姑娘又不知哪里惹了王爷不高兴了,王爷舍不得寻治她,便迁怒这当奴婢的自己来了。她忙急急地出去拿了簸箕和笤帚来扫地,却又只远远地扫着门槛后面的那块地,怕这平时好说话的主子又因为扬起的尘灰也要怪罪她,恨不得能被那两位当成隐形才好。 宋星楼转过头来这才接着道:“兴师问罪倒还谈不上,不过有有些好奇罢了,你想把我这瑞王府变成东城门儿的菜市场吗?”看看那些来找她的人,贩夫走卒简直一应俱全。 林若素纠正道:“菜市场在西城门儿。” 宋星楼一愣,旋即恼道:“这不是重点!” 林若素给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讪笑道:“知道知道,重点是那些人是吧。” 她正色道:“可是,要是他们连王府的大门都不敢进,这种一点儿胆识都没有的员工,我才不要。” “员工?”什么东西? “就是在我的店里做事的人。”林若素一语带过,“店铺的粉刷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我找人做的麻将也已经都送了过来,是时候招些人手了。”林若素心里打算好了,本来这开店的事就因为麻将的颜料问题,帮宋星楼准备《梁祝》,自己产子等七七八八的事情而一再拖延耽搁,实在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再加上赤炎霜说不定过两天又会出现,还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呢,总之现在她是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先把店开起来再说。 至于赤炎霜那次早上来找她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她什么人也没有说,本来还想告诉陆砚让他跟自己合计合计的,后来也是三缄其口。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尤其是,她到现在对赤炎霜到底是敌是友还没搞清楚呢,虽然貌似他好像还偏敌那么一点点。 头痛地自己朝自己翻了个白眼,林若素决定当个鸵鸟,这事不是还没明朗化嘛,那就先不去管它好了。 “这冬天到了,年关也近了。我可不想整天挂在嘴上说要开店要开店的,一拖就拖到了明年。”林若素道。 宋星楼点点头:“所以你才想出这个法子,一下子就可以刷下一批人,加快招人的速度?” 林若素得意地道:“那是,我可是特意在招聘公告上注明要在从王府的正门进去。”好险,差点说成“招聘广告”了,不然又要费口舌解释了。 宋星楼赞赏地看了林若素一眼。虽然因为那些到府上来应征的人而搞得他不胜其烦,但不可否认,林若素的这个想法的确颇有考量。 在文商国,便是县太爷的宅第也不是寻常老百姓可以随意上门的,尊卑之分十分彰明,稍有不慎就不仅是被门房碾走就能了事,挨骂事小,严重的要是运气不好碰个恶形恶状的门房,便是挨了打也是常事。所以,胆怯一点的是不敢上他这瑞王府的。 “难道,你就不担心这其中有一些胆子大的攀龙附凤之辈吗?要知道你现在住在瑞王府,有些消息灵通的有心人肯定会对你的身份多加揣度猜测,”他冷笑一声,好似在嘲笑林若素的想法太过理想和天真,“小心,可别成了人家押的宝。” 林若素脸上的神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噙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们想押宝,也要先问问我这个‘宝’愿不愿意呐。”她很闲适地也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我又不是只这一关便把他们都录用,您就瞧好吧,嘿嘿。” “哦?”宋星楼挑了挑眉,“我倒真是拭目以待呢。”他侧过脸,对着林若素暧mei地吹了一口气,直看得在那边扫了n遍地的玉叶红了脸。 林若素也因为宋星楼突然这样而愣了一下,他想干吗?不过你要是被一个绝色的男子以这样暧mei的态度对待的话,你就会感同身受地体会林若素此刻的心情,其实最多也就是心里慌这么一下,然后就会因为要烦恼,自己心慌到底是因为对方是个太有钱有权的男人呢,还是因为对方实在漂亮得像个女人,从而就忘记正常反应——害羞了。所以,林若素愣了一下之后,就没啥其他反应了。 宋星楼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林若素,可见她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心里就这么莫名地有些发堵了。正要再发作,赵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王爷,安姑娘。” 宋星楼口气不善地问:“什么事?” 赵管家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林若素,这才在宋星楼耳边轻声地回禀。 林若素被他瞧得莫名其妙,她没干什么啊? 而宋星楼一边听赵管家耳语,一边眉毛越皱越紧。 林若素在旁边是越看越好奇,所以当宋星楼简直是怒发冲冠地喊她的名字时,她立刻非常开心非常愉快地凑了过去:“什么事,什么事?”直气得宋星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缓慢而且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今天早上去张贴那什么招人的告示了?”林若素点点头:“是啊。” 宋星楼漂亮的脸有了扭曲的倾向:“那你就非得揭了刑部的通缉告示贴它?!”刑部的人都找上门了。 林若素愣了一下,不会吧?她交代无忧天亮前找显眼的地方贴好,也不能这么显眼吧。 第四十五章 陷害宋星楼 眼瞧着宋星楼两眼快冒火了,林若素还是继续无视他的存在,自己在心里想,无忧认识字的啊,怎么会把刑部告示给揭了呢? 倒是赵管家在一旁小声地提醒宋星楼:“王爷,刑部的人还在书房等着您呢。”刑部的那两人一来他就领着他们去了书房,而不是让他们在前厅等着,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愿把这事当公事来说,所以才选了书房让那二人候着。 宋星楼嘉许地看了赵管家一眼,又朝着林若素冷哼一声:“我回来再和你算账。”说完便拂袖而去。 林若素朝着宋星楼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直看得一旁的玉叶掩着嘴偷笑。这两个人还是应了那句话。 不是冤家,不聚首。 林若素没注意她的动作,只一心一意地还在想,无忧没事揭那刑部的告示干吗?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林若素心里正想着安无忧呢,安无忧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姐。”原来已经练完功了。 今日,他身着一身银白色的布衫,袖口有淡金色的花纹,但毕竟是秋衫,在冬日里见到,总觉得单薄了些。然而,他整个人却还是像一竿银枪一样,笔直,清冷,犹如一把锐器。 林若素皱了皱眉:“怎么穿得这么少,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吗?冬天到了,要加衣服。” 安无忧点点头,露出一贯只在林若素面前才会展现的笑容:“知道了。”其实,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内自有比常人高得多的御寒能力,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厚重衣物。但是,听着林若素絮絮叨叨地吩咐,他却甘之如饴地笑得更加深。一旁的玉叶有些痴迷地望着他,而他眼里,却只有那一人。 林若素碎碎念地道:“这年纪轻要是不好好主意,年纪大了就会得老寒腿、风湿类风湿、关节肿痛……”她一抬头,只见安无忧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挫败地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安无忧点头:“我听着。”听你的心意。所以我已经很暖和了。因为只这样听你说这样的话,便犹如冬夜炭火,雪天锦裘。 林若素看他一脸明显是没听的表情,决定放弃:“反正你不要冻到自己就行。”她决定换个话题,但想了想,她先把玉叶支了出去:“玉叶,你去厨房帮我和蔡姨说一声,让她过来一趟。” “是。” 看着眼神几乎粘在安无忧身上的玉叶转身有些不情愿地走了,林若素这才转过身对安无忧道:“你怎么把刑部的告示给撕了?” “嗯?” 林若素连比带划:“我让你找显眼的地方贴那个招人的公告,你也不能把刑部的通缉告示给撕掉空出地方来贴啊。” 安无忧点点头,不甚在意地道:“嗯。” 林若素头痛地抓抓头发:“不是‘嗯’啦,我知道你是认识字的,怎么会把那个告示给撕了的?” 安无忧不答反问:“姐,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林若素想也不想地就说:“你认为我们在那个招人的公告上写清了瑞王府的地址,人家刑部的人眼睛都瞎是的吗?宋星楼刚从我这儿走,人家刑部都找上门了。”哪有这样的,干了坏事还光明正大地告诉受害者你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无忧你没这么笨的吧。 安无忧用手将林若素抓头带出发髻的几缕飞丝抚平。今天早上,他来和她一起吃早饭,见起晚了的她正坐在铜镜前让玉叶给她梳头,自己便接手过来。知道她不喜欢繁琐,他便给她梳的是流云髻,绾发也只用了她喜欢的那支银簪。一想起那次,他回来见到的她的那个惊天动地的道姑头,自己就有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明明心思灵巧,针线女红也在行的人,怎么偏在打扮自己这方面就那么笨拙呢? 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客栈见到林若素手忙脚乱地自己梳头的场景,安无忧不禁想笑,而他心里想笑,脸上就真的轻轻浅浅地笑了。 林若素望着安无忧没来由的微笑,忽然就有些愣神。等她反应过来,一爪子拍掉安无忧还放在她头上的手:“我是你姐,不要摸我的头!” 等安无忧收回手了,林若素还在念叨他没大没小。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话,她立刻又凶巴巴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要撕掉刑部的告示?” “他最近不是很忙的吗?”安无忧突然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林若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就是宋星楼,她没好气地道:“他要准备太后寿宴的事,当然很忙。” 安无忧别具深意地道:“我只是让他更忙一些而已。”免得,他还有空来找你。 看着安无忧嘴角噙着的笑意,林若素惊讶地道:“无忧,你故意陷害宋星楼。” 安无忧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姐,你才知道吗。” 林若素不由嘟囔道:“无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像一只狐狸。”她总算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安无忧的确是不喜欢宋星楼。可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江湖人士对朝廷贵族的典型不满?估计问了也是白问,无忧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安无忧一愣,随即突然就孩子气地回了一句:“我才没有。”比起狐狸,他还是更喜欢满山花开的那个比方。 林若素给他萌得色心大动,反正是自己的弟弟,不抱白不抱,所以她很开心地抱住安无忧:“要不黄鼠狼怎么样?和狐狸任你二选一。”嘻嘻,好久没逗无忧了,真怀念他脸红的样子。 安无忧已经高了她快一个头了,被她抱住的那一瞬却还是有些脸发烫,不由低低地唤了一声:“姐。” “嗯。”林若素很喜欢安无忧身上浅浅的类似青草的气味,她很豪气地拍拍安无忧的肩膀:“我就跟宋星楼说,是我让你把告示贴在那里的。没办法,我是你姐姐嘛。有事当然要罩着你。做姐弟也是有今生,没来世的。”那些港片里的蛊惑仔讲起兄弟义气时都这么说的,果然有几分仗义的感觉。 “嗯。”安无忧并不担心宋星楼能把林若素怎么样,或者说,他会把林若素怎样。他轻轻地挣开林若素环住自己的手,然后自己双臂轻环,在林若素还没有发觉之前,就变成了他把林若素拥在怀里:“姐,我喜欢你刚才的那句话。” “什么话?” “我和你,就是有今生,没来世的。” 林若素愣愣地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是了,为什么变成他抱她了?还有,他为什么不脸红了? 第四十六章 暗流缓动 瑞王府,书房。 书房内,一张檀木书案横放,案上端砚、狼毫、素筏、松言墨一列摆好。前侧立有一只尺许高的螭首铜鼎,镂空的翔鹤花纹里正吐出袅袅轻烟,氤氲开来,满室芬芳。 一只手臂,慵懒地搁在书案边,剪裁得体的衣袖服帖地勾勒出手臂修长的形状。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匀称,每一片指甲都很饱满,均呈现一种漂亮而且健康的粉色,显示出手的主人的优渥生活。 此刻,这只手正不紧不慢地叩击着桌面,指甲与平滑的桌面相碰击,发出似乎百无聊赖的“笃笃”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一直敲击桌面的手突然停止了,慢慢地五指张开,舒展一般,然后又突然收拢,紧握成拳。 “青卫,出来。”手的主人突然出声,一直望向窗外的脸也瞬时转了过来,眉若远山,眸似星辰,眼神有着春寒料峭般的冷意,却又眼角眉梢都有水丝一般的妩媚。要是个女子,怕便是妲己褒姒也要自惭形秽,真正的沉鱼落雁不过是那种还能形容的美,而对眼前之人,任何形容都不过是对他容颜的赘述。他要是锦,便是一缎再也无法锦上添花的天锦,因为他的美,已经是一种极致。 然而,这样一个绝色,偏偏是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不是宋星楼,又是谁? 一个身着青衣的暗卫从暗处走了出来:“王爷。” “我让你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宋星楼并不抬头看他。 青卫道:“只查出赤炎霜似乎有意要让安若素回惊雷山庄。” “哦?”宋星楼还是低着头,眼神却有了一丝玩味。 “因为,”青卫咬了咬牙,“五天前的早上,赤炎霜来过王府,找了安若素。” 宋星楼只是动了动青黛一样的双眉,青卫却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前几日的事,你今天才想起要禀报,是吗?”那句极轻的“是吗”,竟透着丝丝寒气。 青卫立刻跪下:“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宋星楼淡淡地道:“我有说要责罚你吗?不要随便揣度我的心意,还有……”他站起身来,走到青卫面前,微微弯下腰,脸上漾起一抹令万物失色的微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也不要,随便替我下决定。” 青卫肃声道:“是。” 宋星楼站起来,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解释。”他手下的暗卫,有了情况不及时上报,似乎没有原因是不太可能的吧。 青卫:“属下奉命监视安若素,五天前赤炎霜突然出现,属下疏忽,直到他进到安若素房里才发现,但王爷吩咐属下只能暗中行事,所以等他出了王府,属下便一路跟踪。”说到这里,他顿下来,看向宋星楼。 宋星楼只是淡淡地道:“疏忽不是原因。” 青卫顿觉背上一片冷汗,他知道原本宋星楼便不是喜欢苛责别人的人,只是,这以后会发生的事,可以预见的,是半点疏忽也容不得的。所以他责怪自己,只说明他没有想杀自己,只是提醒自己,疏忽一次可以,只是,他不希望有第二次。而只有一次出现的失误,不能称之为原因,自然也不可以当作解释。 宋星楼重新坐回桌边,望向窗外萧瑟的冬景。开春要让人再移来几棵松柏才行,满眼皆绿的景色才能让他放松。 青卫就这样在地上跪着,跪得笔挺,静静地候着宋星楼再次开口。等到他几乎以为宋星楼已经看着窗外看到失神的时候,宋星楼突然又道:“继续。” 他很想知道,赤炎霜到底要做什么。 青卫立刻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属下一路边跟踪赤炎霜,他从王府出去以后,就径直回到惊雷山庄在京都购置的一套院宅,此后几日一直都在宅第里,只见了惊雷山庄在京都的几个商行的掌柜,此外没有任何举动。” 宋星楼眯起双眼,没有任何举动?赤炎霜,你到底为什么要让安若素回到你身边?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没有发现,青卫告诉他的是,赤炎霜要林若素跟他回惊雷山庄,可是到了他的心里,他就自动地理解为赤炎霜要林若素回到他身边。他,更没有发现,在疑惑赤炎霜的行为的同时,在这层疑惑的背后,在他自己都看不清的心里,其实,他不想林若素离开。 “他说,他过几日还会再来找安若素?”宋星楼问道,因为听了青卫复述二人当时的对话,他感觉赤炎霜似乎对安若素是势在必得,可难道他以为自己这瑞王府真的空无一物,任他自由来去吗? “是。”青卫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监视安若素和王爷以后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不会问,也没有资格问。即便宋星楼现在什么也不说的就拿出一把剑让他立即自刎,他也会什么也不问地就照做。然而,他总觉得,王爷对那位安姑娘,是特别的。即便几日前,他突然领命前去监视安若素,但就宋星楼对他的命令而言,也是借监视之名,行得却是保护之实。 宋星楼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安若素拒绝了赤炎霜的要求?” “是的。” “那……后来她都做了些什么?”他有些恼林若素的只字未提,却更恼自己,因为他没有立场去问林若素。她只是借住在他的王府,其他,他们便什么也不是了。 “她去找陆大夫了。” “哦?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宋星楼立刻问道。难道,她把赤炎霜来找她的事告诉陆砚了。想及此,他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听到青卫的声音,宋星楼这才想起,是他吩咐青卫不要偷听安若素日常的谈话的。随意地挥挥手,仿佛也要挥去心里奇怪的感觉,他只是道:“你去查查刑部最近在通缉悬赏的逃犯,尤其是最近刑部刚张贴了告示的,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着手,查到那个安无忧的来历。” 当日,安若素只说这少年是她在路上偶遇,两人聊得投机,结为义姐弟的。可是,安无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和别人聊得投机的人哪。 只是不知道,要是他得知安无忧的本意,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脚? “是。”青卫恭敬地道。 第四十七章 百转千回心不安 林若素掩着口打个了呵欠:“无忧,我们今天该去店里一趟了吧。” 安无忧点点头:“是的。” 昨天,邹仁发已经把来过王府一趟的那些人的姓名住址都记了下来,说是说等另行通知,其实昨天连夜就挨个上门去说了,今天就要到店里来集合筛选,也就是林若素说的第二轮“面试”。 安无忧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对面试这个词的含义也仅停留在字面上,但这已足以。他见林若素忙得很开心,也就随她去。自己怎样,左右不过是要她开心而已。哪怕,她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人身边去。 他想起昨天在王府书房外听到的对话,不由有些黯然地敛下长睫,任它在自己眼上投下一层细而长的阴影。 林若素和陆砚双双遇匪掉下山崖那次,后来他确定林若素没有大碍了,便和宋星楼一起去山上剿匪,其实也是冲动,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就觉得怒不可遏。那夜,他在山下寻她。要是真寻到了,怕就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然而,他于她便是这样,只于她是这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一边不安着,一边坚定着。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除了学会笑,还学会了担忧和愤怒,这一切,都来自她,都是他的执着,是他的劫数,而只要关联到她,他就在劫难逃。可是,他却如此甘之如饴。 而在山上时,本来那些山匪已经如数成为了尸体,又突然出现了几个蒙面人围攻他和宋星楼,看那几人的身手,显然不是一般的匪寇,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攻守得宜。 但是,他们显然漏了一点,人可以骗人,招式和力度却不会骗人。所以他们哪怕掩藏得再好,无忧还是看出来,他们对自己只是试探,而对宋星楼就更不敢下重手,显然,这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原本就是宋星楼派来的。 即便因为林若素的原因,安无忧并不喜欢宋星楼,但是,换个立场,如果换成他是宋星楼,他也会这么做的。再换句话来说,要是宋星楼一点试探自己的举动都没有,那他才是真的没用。身在皇族的人,命比一般人好,也比一般人的命更受人觊觎。要是真的那么放心地就让不清楚来历的人留在自己身边,那还真是需要有看破生死的觉悟。 然而,想到宋星楼会让自己接近他,完全是因为林若素的原因,安无忧顿时有些阴沉起来。他不知道开始宋星楼邀林若素住到府上来是真心还是有其他目的,至少,现在他是不单纯的。 因为,没有哪个好客的主人,会监视自己的客人。 安无忧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在林若素的附近,总会有一个青色的身影存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次,确定那人也是宋星楼手下的暗卫之一。 所以,昨天他是在外面看着宋星楼离开,那个青色身影紧接着也走了,他这才进去和林若素说话的。只说了一会儿,玉叶领来了蔡姨,林若素和她们说话,他也就趁机出来了,直奔瑞王府的书房。 他去之时,刑部来的两个办事刚走。 安无忧之所以要来,主要是他还在意一个人,那次在山上,在那群蒙面人退下去之后,又出现的一个也是蒙面打扮的人。那个人的武功,显然和自己差不多,应该说,他刻意隐瞒自己的师承和门派之后,和自己差不多,那他真实的武功会有多高? 但他也只是试探自己。 安无忧需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是不是也是宋星楼派来的? 如果不是,那有相当大的机率,那人是冲着宋星楼而去,而只不过是把自己也当作了宋星楼的保镖之一。 要是是,他就会立刻带着林若素消失,因为,他绝对不会把林若素置于一个,他保护不了她的境地。 因为安无忧原本武功便比宋星楼和那个青卫要高,再加上他原来是杀手,在窃听和隐藏自己的形迹这方面,又受过专门的训练,所以很顺利地瞒过了书房内的两个人。 然而,他没有听到他想听的情报,却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赤炎霜来找过林若素。 而且,还正好是在自己出去的那段时间。要是他有什么想对她不利的企图,那自己根本就没法阻止。 这个念头,真是有些该死的让他窒息。 安无忧眼神复杂地看了一旁也在想着什么事情的林若素。今天他早上过来,几次三番想问林若素,关于赤炎霜来找她的事,然而话已到了嘴边,又被自己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不说,应该便是不想说吧。那他,就不问。 但是,口里不问,不代表他的心里不会去想。他也听到了赤炎霜说过几天还会再来的事。虽然她拒绝了跟他回惊雷山庄,但下一次呢,她还会拒绝吗?她会不会跟着他回去? 不会的,她不会那样的。安无忧心里想着,逼迫自己抛开这个念头。然而,他知道,这个念头如同自己内心的一只有毒的妖兽,即便被他关进了笼子,但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它的咆哮出声。 林若素没有发现安无忧的异样,因为他一向话不多,而她又有自己的烦恼。 她正在烦恼赤炎霜来找她这件事。 赤炎霜说,过几天来,怎么还不见他来呢?不要误会,林若素一点对他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这就好比你被一个算命很准的人告知,近期内会死,只要你还没死,你就会惶惶终日,除非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所以说,对林若素而言,赤炎霜再次来找她这件事,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或者说并不是她喜闻乐见的,但是,只要他一天没有出现,林若素就总觉得有一件事未完成,心里总是不踏实的,无法释然。 “唉——”林若素重重地叹了口气。 “姐?”安无忧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林若素无精打采地朝他摆摆手:“没事。” 她想了想,说:“我去抱着孩子吧,他出生还没出过王府,正好带他出去逛一圈。” 安无忧点点头,站在别院的门口等她。 “我马上就来。”林若素道。回头一路小跑地去抱她儿子了。 第四十八章 林若素的事业蓝 林若素去抱了儿子,作为奶妈的蔡姨当然也要跟着去。要知道,小孩子一旦饿了,那可没什么跟你大人好商量的,不哭得人耳膜震动、头大如斗,赶忙把他喂饱,这小祖宗是绝不罢休。 蔡姨问过林若素,知道这一出去至少不到傍晚是回不来的,所以便去厨房交代其他厨师今天王府中饭和晚饭的事。瑞王府原来的厨房主事因为年事已高,被赵管家安排回乡颐养天年去了。由于蔡姨当时新寡,赵管家不忍她孤儿寡母无所依靠,也就没有再在厨房安排其他管事的厨师,将这整个王府的膳食都交由蔡姨负责。 蔡姨也是念恩之人,接手了这厨房后便一直兢兢业业,十分负责。即便后来,又兼职当了林若素家儿子的奶娘,她也从没有放松厨房那边的事。连林若素都在心里佩服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可惜这古代女人的发展空间太小,要不放到现代,这蔡姨怎么也是个餐饮行业的女强人啊。 不过,既然她林若素来到这古代了,而且还打算开个店,自然也就打算改写这古代妇女的命运了,至少,她身边的女人的命运,她还是可以帮助她们扭转的。要知道,这麻将也算一种相对休闲一些的赌博运动,而赌博自然是快速敛财的不二法宝,对赌徒来说,这是不一定的,但是对开这店的自己来说,就像庄家一样,绝对的日进斗金。 嗯,要是这投进去的钱回本了,自己该再干点什么呢?想象着自己已经赚得盆溢钵满的林若素眉开眼笑地站在那里,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在心里规划她的事业蓝图。 再开个饭店吧,不是不是,应该叫酒楼才对。这凡人大都过不了酒色财气这四关,开家酒楼,再挖挖宋星楼的墙脚,把蔡姨弄过去当主厨,再加上自己还有中国八大菜系做后盾,钱途简直一片光明啊。 越想越乐地林若素开心地笑出了声,直到玉叶连喊她几声“安姑娘”,这才回过神来。来不及汗颜,她眼睛发直地盯着玉叶背在身上的那个,几乎可以用巨大来形容的包袱:“玉叶,你是不是嫌瑞王府的待遇不好,打算逃跑?”何止逃跑,看着她那么大的一个包袱,逃荒都像。 本来身上的包袱就重,再一听林若素的这话,玉叶差点一个站不稳地就要给她扑倒:“安姑娘。” “干嘛?叫得这么有气无力,是不是瑞王府饭都不给你吃饱?嗯,还是早点跑好。”林若素煞有其事地拍拍玉叶的肩膀。 玉叶哭笑不得地望着眼前这个实在是很宝的主子,正要开口。林若素却先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露出的一块边角。这个东西,很熟悉啊,最近几乎每天都有看到,她盯着这个边角仔细地瞧了瞧,终于想起包袱里是什么了:“啊,玉叶,你背了一包袱的尿布!”她看向玉叶的表情活像是在看个变态。 玉叶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林若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为什么要带着一堆尿布逃跑?难道现在尿布很紧俏吗?可是,再紧俏应该也没有古董值钱吧?” 玉叶感觉自己快吐血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家王爷每次都是好端端地走进来,走的时候却几乎都是被气得跳起来了。这个主子也太……太……太那啥了。 “安姑娘,奴婢是要和你一起出去。”玉叶稳了稳声音道。 “你确定?你要背着一包袱的尿布和我出去?”靠,什么嗜好! 一直致力于恶整玉叶的林若素忽然回过神来,她指着那个包袱,有些虚弱地问:“不要告诉我,你这些都是为我儿子准备的。” 看着总算恢复正常的林若素,玉叶点点头。 林若素大汗,她儿子每天的尿布消耗量有这么大吗? 玉叶看了一眼林若素,没好意思把心里的鄙视表现出来:“是的。” 哇,想不到这尿布的市场需求那么大。嗯,古代人又不实行计划生育,生孩子不是按个算,都是按群分,那一天光京都的有小孩的人家,就得用多少尿布啊。 林若素忽然又想起自己在现代,每个月去超市买月月必用的女性用品时,有瞄到一般都放在同一个货架的abcd尿不湿,随随便便都要几十块啊。 要不,她下一家店不开酒楼,先开个亲子专卖店算了,不光可以卖尿布,还可以卖她做的孕妇装,想象着漫天飞舞的尿布和孕妇装一起变成了金子,林若素的两眼不由闪闪发光,发的还是金光。 玉叶看着林若素的神情,就知道她又不晓得神游到哪里去了,很悲哀地默默站在一边等她自动回神。 总算yy够了,林若素这才甩袖道:“我们走。” 早该走了。玉叶在心里小声道。连忙背着她的大包袱跟在林若素后面。 安无忧在门口等得有些不耐,正要回过去找林若素,只见她提起裙摆跑了过来:“无忧。”她朝安无忧挥挥手,却被顺手放下去的裙摆绊到,眼看就要一个狗啃泥地和地面来一次全面的亲密接触,安无忧掠身过飞来,轻轻地扶住了她:“姐,慢些。” 安无忧看着身后包袱款款的玉叶,愣了一下,再看看被自己扶住以后手忙脚乱地站好,拍拍扫到泥的裙摆的林若素,只见她明明已经忙得不得了,嘴巴里还一刻不闲地说:“玉叶的包袱大吧,我告诉你哦,里面全是尿布哦。” 听着林若素显然是笑话的口吻,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赤炎霜与他何干?只要她好就行了。便是,她最后会跟他走,自己也是没什么的。这样想着,安无忧的胸口有些微涩,他却忍着这股涩,又朝在一旁唧唧喳喳说话的林若素笑了笑。 她说喜欢看他的笑容,那只要他还在她身边一天,那他就笑给她看吧。 林若素见到安无忧的微笑,也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回头继续和玉叶咬耳朵。 “安姑娘,安公子真的好帅哦。” “当然啦。不错不错,还知道我教你的帅要这么用。我再教你一个词,酷,也是形容我家无忧的哦。” “酷,是什么意思?” “就是……” 安无忧在一旁走着,虽然他不是特别清楚帅和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忽然有种安定的感觉。 难道,是她非要自己加上的冬衣起了作用?不然,为什么,明明严冬又近了一步,他却觉得比以前温暖? 第四十九章 男色天下 一行人走到了王府门口,已经去过厨房交待好事情的蔡姨按照林若素的吩咐,径直在大门口等着,四人会齐了正要出去,林若素想起什么似的又顿住了脚步:“等一下。” 其他几人都停了下来,林若素道:“我去找陆砚。” 无忧要跟她一起,于是万分荣幸地当了他小外甥的移动睡筐:“你可好好抱着啊。” 林若素说完又吩咐蔡姨:“你去找个会赶马车的小厮来。”今天邹仁发在店里等着他们过去,没人当车夫了。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玉叶以及她那个巨大的包袱,林若素沉默了一下,说:“你就好好站着吧。” 安无忧本来只打算今天是只他和林若素二人出去的,但是林若素临时起意想带上孩子,于是随行人员又加了两名。这也是无奈之举,既然林若素开心,安无忧也就没说什么,但此刻他听林若素说要去找陆砚,心里总有点别扭,要是以往,再大的事他总是放在心里的,可现在却怎么也抑不住,不由淡淡地问:“姐,你为什么去找陆大夫?” 林若素顿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有些反常的安无忧。她怎么能不奇怪,因为她几乎没有听安无忧问过自己“为什么”。印象之中,总是自己提议做什么什么而他就淡淡地点头同意。 安无忧却避开她的目光,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忍不住问了。 林若素奇怪归奇怪,倒也没有多想,只是解释了一句:“让他帮来应征做事的人检查一下身体。”开玩笑,这古代一没肝功能化验,二没x光,还不准她找个擅长望闻问切的大夫来助阵现场?要是她一不小心招了个甲乙丙肝或者是内伤很重,离死不久矣的人,那不是给自己找晦气吗?她要开的是麻将馆,又不是慈善机构,不能是个人就招进来吧? 解释完林若素便又向王府里面走去,安无忧抱着孩子,看着林若素一路小跑的身影转弯消失后,不由低下头凝望着怀里的小家伙。 他总共没抱过他几次,上一次抱他应该还是他出生不久之后。当时,自己守着昏睡之中的林若素,只是因为心知她在乎这个孩子,他才一直小心地抱着他。 其实,安无忧心里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血缘上,他继承了赤炎霜的血脉,而那个男人曾经那样伤过她,甚至曾经几乎至她于死地。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安无忧无法对这个孩子心生欢喜。 此外,这个孩子出生之前,除了几次把林若素带到死亡的边缘,什么也没有给林若素带来过。所以,安无忧总是和他亲近不起来。甚至当他刚出世,被御产嬷嬷从房里抱了出来时,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进去看林若素了。 只是,这以后,他要开始学着喜欢他了。 毕竟,是她的孩子。 她喜欢的,他就喜欢;她守护的,他就守护。 林若素一路过前厅,走回廊,穿小径,总算到了陆砚住的别院前面。呼,有钱院子盖得太大也不好,估计要是哪一天,前面着火了,这后面的别院也得火灭了才知道消息。 来到陆砚房前,林若素即便是小跑也已经喘了起来。 “陆砚。”她抬起手来想敲门,但那门没有从里面拴上,她敲的又用力,一时不防那门开着,她直接就扑了进去。 顿时,房里的陆砚和突然闯进来的林若素都愣住了。 陆砚的伤虽然结痂了,但依旧要按时换药。但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自己的伤势好了些,他就谢绝宋星楼再让王府的大夫来给他换药,总是自己来。 此刻,他褪下上身的衣服,斜靠在床榻上,微低着头,正要给自己上药。 而就在此时,林若素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陆砚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身体骨肉匀称,肌理细腻,又身材修长,此刻因为祛了上衣,头发便索性也披散了下来,几缕垂到胸前还不及捋回去。由于他的伤口在左胸前,房里又没有等人高的铜镜,所以他须得低头才能看清伤口,漆黑的发顿时遮住了半张脸, 从林若素站的方向和角度看去,柔和的阳光透过蒙了竹纱的窗格撒进室内,在触及陆砚的那一瞬间,变成了无数流转光华的碎片。 陆砚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那血痂呈现一种暗红色,细长的宛如一条红色的小蛇轻附在陆砚白皙的胸前,此刻仿佛也成了一种别样的诱惑。 诱惑?汗,自己不会有虐的倾向吧。 正当林若素在心里热血沸腾地yy,自己到底是直接扑上去压倒呢,还是先以诚恳的语气对陆砚说:“陆砚,你就从了我吧。”然后再转过身去拴门时,陆砚已经披好了衣服,略微尴尬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林若素同学总算回过神来:“呵呵。”她的脑筋暂时还没转回国来,所以没话说,只好先傻笑两声调节一下屋内暧mei的气氛。 陆砚瞧见她有些呆呆的样子,不由就轻笑了一声。那一笑,不算细长的眉舒展开来,即使五官不及安无忧精致,也比不得宋星楼的绝美,但此刻,这个额上散了几丝纤细黑发的男子,眼瞳深处却自有一股悠然自处,犹如竹叶上的露水般晶莹优雅。 翩翩如风,谦谦温恭。 林若素本来还处在浆糊状态的脑子自动清明一片。如果说,刚刚她的脑袋里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念头,那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完整的念头—— 男色天下! 到底,还是陆砚先开了口:“找我,有事吗?” 林若素连忙把来意说了个明白。 陆砚点点头,起身整理衣服。林若素好奇地问:“你不换药了吗?” 陆砚淡淡地道:“回来再换也不碍事的。” “不行。我出去等你。”林若素坚持让陆砚换完药再走。话一说完她就转身出去,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看着关紧的门,陆砚微微扬起了嘴角,开始为自己换药。 门外,林若素小小地郁闷着,丫的自己怎么就不会说“我帮你换药吧”,唉,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有色心没色胆的腐女林若素站在门外无聊地东张西望,心里想着,宋星楼和陆砚不是一对,真是太可惜了! 第五十章 第二轮面试的插曲 等陆砚换完药,再和林若素一起走到瑞王府门前,蔡姨早就已经找来了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看着这个据说是王府的老车把式的那一身肌肉,林若素简直怀疑他不是赶马车的,倒像是举着马车到处跑的。 嗯,这个人倒是虎背熊腰,找个机会把他弄过去给自己的麻将馆看场子去。就算不能打,充充场面也是足够了,就这身板儿,倒下去都能压死几个人哪。 心心念念打算挖宋星楼墙角的林若素和其他人坐着马车,一路往她的店铺过去。路上,自八岁卖到王府就几乎不曾出过府的玉叶挑了窗帘向外瞧去,又新奇又兴奋。蔡姨则抱着孩子和总算习惯了坐马车的林若素又说起了养颜的食谱,陆砚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安无忧坐在林若素旁边,不时在马车有些颠簸时扶着说话说得有些手舞足蹈的她。 毕竟几人在王府里有些耽搁了,到店铺时晌午都快过了。 邹仁发出来迎他们:“小姐,人都在里面候着了。” 林若素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不错不错。”林若素四处打量着店内的装修,毫不吝啬地夸奖负责把她的装潢构想转化为现实的邹仁发。真是赚到了,邹仁发又会赶车,也会算账,还能监工,实在是个比较多功能的人才,看来以后走在大街上要注意了,专找有没有卖身的。 邹仁发恭敬地答道:“小姐和少爷的大恩,小人难以为报,小姐吩咐的事,小人自当竭力而为。” 林若素最听不得人家跟她说这些一本正经而且半文不白的话,耸耸肩便走了进去。 店的整体布局没有变,还是分内外两室,只是中间砌起了一堵墙,在两侧开了两个门,均挂着蓝色厚棉门帘,上面许多烫金大字,都是一个发字。靠左的一扇门对着茶室的大门,靠右的另一扇门则挨着一个吧台。 茶室原来临窗的备着客人喝茶的桌椅已经全撤了去,换成靠墙的地方放了一个吧台。这也是林若素的杰作之一。吧台后的木橱上已经放满了各种酒和茶叶,也有一些水果,林若素打算过两天再因时制宜地试试能不能调出古代鸡尾酒。 虽然,在现代,她还没喝过鸡尾酒。不过,电视电影里见过,杂志上也看过图片,虽然这个年代,这个时空,还没有威士忌,松子酒,xo……不过,要是有心,总能找到替代品的吧。调出来的东西应该也没大差别吧……林若素不确定地想,大不了到时,找几只小耗子来试喝一下。 吧台的外围还放了林若素定做的高脚椅,嘻嘻,总有些人会因为赢了钱高兴和输了钱沮丧所以要喝上一杯吧,所以这个吧台除了供应里面麻将室的茶水,还要赚一赚这个钱,反正那些人总是要小酌庆祝和花钱买醉的,怎么说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姐,姐……”安无忧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林若素不在状况之内地问。 邹仁发满头黑线,只好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姐,人都在里面等着。”他家小姐是很聪明也很有见识的,可就是有时,实在是有点少了根筋,经常说话说得好好的她就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幸好少爷一直在身边帮衬着她,唉,要是他家少爷以后娶妻了,就算不分家,也要比现在生分些吧,不知道小姐怎么办。 林若素摸摸鼻子,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一下:“刚才走神了,呵呵。” 其实,这只是她在现代养成的习惯,顺嘴这么解释了一下。要是她知道,不过一句话,让邹仁发感激零涕地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太和善了,同时让里面听到动静的人们纷纷在心里认为自己是个善主,估计她就要汗得和那庐山瀑布一样了。 邹仁发挑开门帘:“小姐,少爷,陆大夫,这边请。” 林若素、安无忧和陆砚走了进去,里面就是约占整个店面三分之二的麻将室,现在里面还没有放上麻将桌和椅子,现在倒是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林若素站在外面时,里面都是静悄悄的,她本来以为没有多少人,现在一看居然一屋子那么多的人,不由吓了一跳。 “你们,都是来应征的?”林若素一边扫视这里的每个人的脸,一边问。她记得自己当时在王府似乎没有通过这么多人吧。 “是的。”里面的人整齐划一地回答。 林若素继续看着,还真给她发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咦,那个海拔又高又瘦的酷似《鹿鼎记》里吃了豹胎易筋丸的胖头陀的电线杆,自己似乎之前没见过他吧。还有站在最前面的这个小胖子,一脸神气样儿,还有点倨傲,自己之前眼神有这么差吗?这样的人她都没当场回绝?还有还有,左边人群中间的这个小丫头,浓妆艳抹,她以为她来参加选美吗?右边后面的那个风情少妇,你是少妇了吧,不要再做这副含羞少女状好不好,还有还有还有…… 怎么会凭空多出来这么多人?林若素向邹仁发招了招手,邹仁发便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你真的就是按着之前在王府录的名单通知的吗?”林若素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这……”邹仁发的脸上忽然有了些迟疑的表情。 “怎么了?”林若素见到一向爽快利落的邹仁发有些欲言又止,不由皱起了秀气的眉。 邹仁发也放低了声音:“这些人都是王府一些下人的亲戚……”原来,邹仁发为人玲珑,知道自家小姐和少爷借住在瑞王府,自己行事便注意着不落人口实,只怕污了自己两个主子的名。即便林若素会常常难了钱做他的俸禄,还经常多给,美名其曰,奖金,他也都是花在打理周围人的关系上。 这次林若素开了这个麻将室,下人们听说宋星楼也入了股,便都合计着这店即便不赚多少钱也是长开不倒的,正好林若素招工的事又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几个与邹仁发走得近的下人便央他收几个自己的近亲远亲。 邹仁发知道林若素虽然平日里嬉笑,但其实也是个最不喜这种事的人,但又不便直接回绝那些人,最好只好应承他只管让这些人来面试,通不通过还要他家小姐定夺,他做不了主。 邹仁发说完一脸愧疚等候发落的样子,林若素倒不生他的气,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正了脸色,顿时还真有了些主人的威胁,“不要再有下次,否则,严惩不贷。” 真是哪个时空都有走后门的人哪,嘿嘿,不知道她是反腐先锋吗? (向大家推荐我的专题也有收藏的一本书,《穿越之皇后要出宫》,作者凝烟云,是我和一期的新人,文笔很不错,请大家也去捧捧场,某银说完,爬走……) 第五十一章 小挫空降部队 对于空降部队,林若素实在是恨之入骨,简直称得上是隔世之仇。想她大学毕业,跑了n个招聘会,又参加了n次面试,好几次,明明都可以签合同了,却总是被这个那个内部人员的亲戚挤去了名额,空欢喜一场。 所以啊,就算是你们真有能力,也只能怪你们自己没用正当手段来竞争岗位。因为,我绝对、绝对,是一个不留的。 邹仁发看着他家小姐笑得一脸……呃……邪恶,不禁打了个寒颤,幸好自己早早说了实话,就像小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坦白从宽”了,也已经得到了宽大处理,里面的那几位啊,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们了,各位自求多福吧。 虽然,他很怀疑,要是不小心踩了一向好说话的林若素雷区的人,到底还有没有福可言。 陆砚和安无忧居然很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眼神里传递的是同样的信息——有人要倒霉了。 还是,先通过正常手段排除一部分人吧。林若素想好后就走到陆砚面前:“陆大夫,有劳了。”她说的话再正经不过,眼睛却骨碌碌乱转,瞧得陆砚心下几分好笑。他心里以为她要借自己的口,除了减去一些身体差的人,顺便把那几个托了关系的人也搭了进名单。 他微笑着问:“你想哪些人离开?” “身体不好的啊。”林若素理所当然地说。 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陆砚有些惊讶地看向她,难道自己猜错了? 林若素笑嘻嘻地道:“你只要遵照你的医理知识去除里面的人就好了,我可是很维护你的神医招牌啊。”不过,那个看起来就肝脾有毛病的瘦子和那个一看就有三高症状的小胖子要是不幸被三振出局,实在不是她存心作梗哪。 陆砚不知她到底作何打算,但见她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问,在邹仁发的陪同下径直走了进去。 林若素站在外面,饶有兴致地逗弄在蔡姨怀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的孩子。 安无忧本在她身边站着,忽然,门外一个人笑嘻嘻地向他招了招手,虽然只有一瞬,那人立刻从门前消失,他一向冰冷的脸却忽然有些变了色,看了一眼没有看向这边的林若素,他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本来一直在盯着陆砚看的玉叶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只是,由于她是背朝店门的,所以并不清楚安无忧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了脸色。安无忧走到街上,她的视线也跟随着出了去,但是,安无忧片刻便消失在街对面的拐角处了。 安公子去做什么了?玉叶好奇地想。 林若素逗得儿子别不过脸不看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手。 “咦,无忧呢?”林若素发现站在一旁的安无忧不见了,不由出声问道。 蔡姨因为照应着孩子,所以也没有注意,慢慢地摇了摇头。 玉叶原本想说,但想到安无忧的性子,似乎不喜欢多舌的人,她年纪尚小,又是情窦初开,心心念念地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博安无忧的喜欢,自然不愿做让他反感的事,所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也只是回了句没注意。 她们正说着话,陆砚和邹仁发从里面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人,里面果然有那个犹如会走路的电线杆的男青年,还有那个像个油桶一样的胖子,所以她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然后正色迎了上去。 “这些都是身体不过关的人吗?”林若素故意问。 陆砚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是的。” 林若素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对那几个人道:“真是不好意思,由于各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本店工作,所以几位请回吧。” 说完,她吩咐邹仁发:“阿发,给这几位一人包个红包,人家也是诚心来应征的,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林若素此举其实也是拉拢人心的一个策略。这些人,都是生活在社会最下层的劳苦人民,整日为了生活而疲于奔波劳作。虽然这其中,也有些托关系来的人,其实也不过是想寻个安生的活计,放到现代也就是一希望能工作稳定,待遇优良的应聘人员。所以,即便林若素给的不多,却也让这些人都不会再因为没有被录用而心生怨怼,反而还会对她充满感激。 即便在现代,有强大的网络,有号称舆论喉舌的广播电视新闻,可是,最终,真正的传播者还是普通人。所以,林若素这样做的另一个用心,也算是为自己打了个广告,她只要自己这家麻将馆的名字,麻雀屋,能增加曝光率,以及不太坏的名声,便可。 说到麻雀屋这个名字,虽然狗血了点,还俗气了点,但是当初邹仁发来问林若素起什么店名,好去订做牌匾当招牌时,她还真是费了一番脑筋。 本来,她也起了一些风雅的名字,可是怎么看着都有些云里雾里,没办法让别人一眼就明白她的店到底主要经营什么,再细想想,干脆便把那些名字都摒弃了去,只在麻雀屋和麻将屋之间作选择。根据林若素在现代的观察总结。麻将主要是内陆的叫法,而麻雀则是港澳台那边的叫法。其实,若要按照林若素的习惯,还是叫麻将屋来得亲切,也让人顾名思义。但是,最后,林若素还是取了麻雀屋这个名字,一是因为麻雀听着更有鲜活的意味,二是为了偷懒。因为,这样店门两旁要贴的对联立刻就有着落了,直接就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虽然好像不对仗,可是总比什么“客似云来,日进斗金”,“门朝四方,客自八海”之类的强吧,汗,林若素实在是对这个对联没啥研究,就是上面两个,还是她七拼八凑出来的。虽然因为个人兴趣和独自一人生活的经验让她在很多方面都有所涉猎,但不代表她能很好很强大地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哆来a梦还偶尔搞错时间机器把大雄带回侏罗纪呢,何况她一个凡人乎? 要是那些损人或是有趣的对联,她兴许还能从肚里翻出点存货,这个,高考前她也没背多少 。还是算了吧。 不过,交待邹仁发时,她还是高深莫测地说:“这是取自麻将桌上也显百态人生的意思,所以,横批就写‘悲欢缩影’吧。” 看着听了她胡诌的这个横批后一脸敬仰表情的邹仁发,林若素心里乐开了花,阿发啊,你家小姐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嘛。唉,这就是文化差距啊,我生活的那个时空,这些东西已经可以算妇孺皆知的俗语了。 心里想的是那么回事,林若素脸上的表情倒是更往了高人那一型去了。 难怪武侠小说里那么多人想当高人,高人,就是忽悠完人了人家还把你当神拜。 (继续推荐好友力作,凝烟云的书《穿越之皇后要出宫》,呵呵) 第五十二章 不得不为之 安无忧快步追着那人出去,那人走走停停,安无忧紧跟其后,但二人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直到进了一处僻静的小巷。 那人这才转过身,笑盈盈地望着他,却是一个纤细的少女,长得低眉顺眼。不算美,却也不丑,很平凡的五官,是那种很容易就埋没在人群之中的那种长相。 安无忧没有开口,只是阴沉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毫不掩饰他的戒备。 那女子似乎对安无忧展现出来的敌意毫不在意,她轻轻地把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黑色香囊拿了出来,在安无忧的眼前晃了晃。 安无忧的瞳孔立刻收缩,他紧紧盯着那个香囊,准确地说,是香囊上的那个描金烫绣的一个字——暗,黑暗的暗,暗杀的暗,也是,暗阁的暗。没错,这个暗,正是暗阁的标志。暗阁的每个成员,都有暗阁的一件有着这个标识的物事作为信物,只是,每个人的物事都不近相同罢了。有人的是一把短剑,有人的是一只发簪,想起自己在重伤时被乙丙丁搜去的信物,一个黑色宝石项链,安无忧忽然觉得,那些日子离自己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然而,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借着死亡的假象摆脱暗阁的时候,这个女子站在门前对他招了招手,而当时,她的手上就拿着这样一个信物。 于是,他跟了过来。他不得不来,因为他清楚暗阁的手段,逼人就范的法子,他们有很多。他只是不希望最后会让林若素被扯上。 “别来无恙,甲。”那少女笑着说着这么一句很寻常的故人重逢时的问候,可是她的嗓子却又似男子,眼神也怨毒无比。 安无忧什么表情也没有,自小在暗阁控制的山谷里长大,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他早就明白,在暗阁里,永远不要相信你看到的那张脸,因为暗阁制作的人皮面具薄如蝉翼,即便你撕开一张附在脸上的,没人保证下面那张脸,会不会不过是另一张面具。而暗阁还有上千种药水,可以任意改变嗓音来伪装杀手的行踪。所以,即便此刻眼前的这个少女其实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安无忧也一点也不会觉得稀奇。 那少女只是又笑了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继续用她那和性别及面容一点也不符的声音说道:“我实在很难喜欢你啊。” 她将香囊收回腰间:“你离开这么久,居然还是没有人能超过你完成任务的数量!” “量”字未落,她已然从口中吐出数根毒针,每一针都直取安无忧的面门! 安无忧一直都不曾放松戒备,此刻头一偏,已经全数躲过。那针通体乌黑,显然喂了剧毒。 那少女见一击不成,倒也不再出手。脸上的表情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变过,仿佛刚刚偷袭安无忧的根本不是她。 安无忧让过暗器之后,也没有反击,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看向那少女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唉呀,不要那样看着人家嘛。”那少女故作娇羞地道。其实,真要是少女含怯,倒也罢了,偏偏这少女说话的声音里一点娇羞的意思都没有,倒无端透着些杀气。 安无忧没有说话,随她怎么都没有表情。但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思量着暗阁来找他到底是为什么?是发现自己未死,来警告自己不要妄想脱离组织?还是已经知道他心生去意,怕日后自己成为他们的威胁,所以来灭口?又或者,他们要借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让他再去杀人。如果是这样,那到底目标是谁?宋星楼吗? 似乎觉得对着一个冰块作戏很无趣,那少女耸耸肩:“真没意思。”下一刻,她正经了颜色:“主人问你,玩够了没有,可以回暗阁了吗?” 安无忧心下一惊,既然她说“玩够了没有”,意思就是,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行踪,暗阁都了如指掌。 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真正脱离过暗阁的掌控。 那少女似乎也没有打算听安无忧的回答,接着道:“主人说,你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 安无忧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暗阁的主人会有那么好说话吗?呵呵,想来,大概是有什么交换条件吧。可是,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毕竟,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温暖,他不再是那个暗阁最冷酷的杀手甲。想起林若素的笑颜,他的心顿时柔软了几分,这个可爱的女子,给他的,不仅是安无忧这个名字而已。 为了她身上,自己几乎已经触手可及的温暖,一切代价,他在所不惜。 他终于开了口:“条件?”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至多再当一次杀人工具而已,他不在乎。不过,要瞒着她,否则,她会生气的吧。 安无忧虽然清楚,也许即便他顺利地达成了暗阁给出的条件,也不会就真的能就此摆脱暗阁的控制,毕竟,暗阁的信守承诺是对外而言的,对杀手,就不一定了。可是,他还是要试一试。 少女笑嘻嘻地道:“不愧是甲,看来,你能当上甲,怕也相当了解主人的心思吧。”她的话里藏针,暗讽安无忧。 安无忧从来不在乎这些话,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条件。” 少女收起嬉笑的神色,忽而凑近了安无忧的耳边,状似亲昵地轻声道:“主人交待的任务,第一步,监视——安,若,素。” 她说到安若素三个字时语速放得极慢,仿佛要欣赏安无忧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不安。毕竟,当杀手实在是少有乐趣,而她的乐趣,就是看别人痛苦,尤其,痛苦的人还强于自己。 安无忧的心里有如惊涛乍起,他冲动之下差一点脱口而出:“为什么?”幸好,他及时醒悟,强忍着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要是问了,才真的是把林若素置于危险之地。一个老练的杀手在接任务时,居然发问,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控制。 “明白了。”安无忧冷冷地道。既然事关她,自己自然更加不能不答应,至少,他要查清,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少女点点头:“我回去复命,到了执行下一步的时候,自会有人再来找你。”她说完就向巷子口走去,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又手腕一动向安无忧扔来一个东西。 安无忧稳稳地接住了那个东西,眸子顿时有冷了几分。 兜兜转转,自己还是不得自由吗? 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看向手心,一串银链穿过黑色的宝石,那宝石坠子上的暗字,灼灼闪光。 第五十三章 连环问 麻雀屋内,林若素打发走了那几个身体素质不过关的应征者,抽空问道:“陆砚,你怎么进去那么久?”无忧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给他们一一把脉的。”陆砚微笑着道。 “陆砚,事先说好哦,你也是股东之一,来这里纯属义务帮忙,再认真我也不会给工钱的。”林若素一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模样。 “我知道。”陆砚淡淡地说,嘴角又向上扬起了几分。她明明不是那种贪财的人,偏偏喜欢这样搞怪。还总是强调说,这是娱人娱己,增加生活乐趣。 林若素想好如何用看起来正常的非正常手段对付身体过关的空降部队的人员后,向邹仁发吩咐道:“你去把那些除了托了关系的人集中起来,让他们从大门外开始排着队,等喊到他们的时候再一个一个进来。” “是,小姐。”邹仁发一会儿便照着林若素的吩咐安排好了。 林若素满意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被集中在店的外室的空降部队的余部,他们还一脸得意地以为自己享有优先权,林若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会一个一个地问你们问题,然后再根据你们回答的内容来判断你们的去留。”林若素对这几人说。 那几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林若素看了一眼她家儿子,他老老实实地被蔡姨抱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正看向整个房子里唯一的声源——他娘。 嗯,就是这样,乖乖儿子,看你娘怎么叱咤风云地整治这不正之风。林若素又在心里开始她的亲子教育了。 下一秒,她儿子打了个呵欠,在蔡姨的怀里扭了两下,似乎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姿势,于是很惬意地睡了过去。 林若素顿时深受打击。 她转向那几个人,马上又斗志昂扬起来。 陆砚也觉得有趣地看向林若素,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法子来应付眼前这些人。似乎认识她以后,自己对这些之前他从来不在意的事也有了兴致。 林若素与空降部队的对决正式拉开序幕! 林若素vs空降队员1号。 林若素:“请问,你有相公了吗?” 空降队员1号娇滴滴地说:“人家不知道什么是相公,人家娘没告诉人家。” 林若素忍住想给她一巴掌的冲动:“不好意思,请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空降队员1号立刻带着哭腔问:“为什么?” 丫的,姑奶奶最讨厌人装清纯!林若素当然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她生硬地微笑了一下:“我们店里的客源可能比较复杂,不太适合你。” 空降队员1号哭哭啼啼地走了。 林若素初战告捷。 林若素vs空降队员2号。 林若素:“请问,你有相公了吗?” 空降队员2号盈盈地福了一福:“奴家相公在文桑城。” 林若素点点头,似乎很遗憾地说:“不好意思,请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空降队员2号失望地问:“为什么?” 林若素理所当然地道:“你不会安心在京都长期工作的,而且,你会写字吧?” 空降队员2号点头道:“是的。”不明白这和她不能被录用有什么关系。 “现在信鸽很贵的,我们不希望因为你的原因而需要多买几只信鸽。” 第二回合,林若素连胜,洒花! 林若素vs空降队员3号。 林若素和颜悦色地问:“你有相公吗?” 空降队员3号羞赧地答道:“还没有,不过已经许了人家了。”似乎是吸取空降队员2号的前车之鉴,她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是家在京都的人家。”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也不识字的。” 林若素点点头,只按照她的计划继续问道:“那他有钱吗?” 空降队员3号摇摇头:“没有。”有钱谁上这里来找活计干哪。 林若素双手一摊:“不好意思,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空降队员3号十分意外,前面一位不符合的条件她都符合啊:“为什么?” 林若素道:“因为我本来想找个心思细一些的女账房,我担心你受不了钱财的诱惑。另外,你就要嫁人,要是你夫家不愿意你出来抛头露面,我们到时岂不是又要重花精力去找其他人来顶你的位置?就算一切都撇开不谈,关于账房要会写字算账,你已经不够不上标准了。” 空降队员3号失望地走了。 林若素保持胜纪,耶! 林若素vs空降队员4号。 林若素换了一种问法:“你成家了吗?” 空降队员4号摇了摇头:“俺没有。” 林若素继续发问:“那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空降队员4号嘿嘿笑了两声:“俺喜欢巷子口猪肉张家的小红,俺买了她爹摊子上的一块肥肉送给她,她不要。她瞧不上俺。” 林若素了解地点点头:“那你要是在我们这里干活儿的话,还打算再去找小红吗?” 空降队员4号严肃地想了一下:“俺先好好干活,过两天再说。” 林若素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空降队员4号无比郁闷:“为啥?” 林若素讲得头头是道:“因为你公关能力欠佳,而且缺乏自信。” 空降队员4号愣了一下,问:“啥叫公关能力?” 林若素也愣了一下,道:“你连公关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店就更加不能用你了。” 空降队员4号垂丧地走了。 林若素在心里得意地笑,正好对上一旁陆砚满含笑意的双眼,嘿嘿,她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后者不由莞尔。 她的性子,怕是天下最最调皮了,但是,却怎么也让人对她忌恨不起来。陆砚虽自小就被师傅夸奖虚怀若谷,灵台清明,但却也只是凡人一个,看不破的事眼前便有一件。他望着用稀奇古怪的问题去刁难人的林若素,心里生出一股宠溺之情,却只道她童心未泯,自己也是痴长她几岁,便拿她当了妹妹看。 林若素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笑,免得泄了自己的底。陆砚会意地点点头,抿了抿嘴,林若素这才继续面试下一个人。 林若素vs空降队员5号。 林若素还是那个问题:“你成家了吗?” 空降队员5号作了一揖:“小生尚未娶妻。” 林若素点点头:“那你有心仪之人吗?”她也咬文嚼字了一下。 空降队员5号:“小生与表妹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大人也乐于亲上加亲,所以早就……” 林若素作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不好意思,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空降队员5号愣住:“为什么?” 林若素早就想好了理由:“因为你缺乏不断追求的进取心。” 空降队员哭丧着脸走了。 林若素在心里暗想,自己不要破坏了人家的感情才好。 她瞧了瞧,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嘿嘿,让她来个漂亮的最后一役吧! 第五十四章 何患无词 林若素正在心里磨刀霍霍向猪羊,不是,应该是磨牙霍霍向空降,安无忧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无忧,你刚刚去哪里了?”林若素随口问了一句。真是,没有机会一睹她的雄辩风采,虽然是诡辩居多。 “没什么。”安无忧道。暗阁来找自己的事,他已经决定一定要瞒着林若素了。虽然,他不知道暗阁的目的是什么,但像暗阁这样从来把人命视为草芥杀手组织,常常在某人还只是潜在威胁时,就会动手。既然,暗阁的命令只是监视林若素,那她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与其说了,让她担心,还是瞒着的好。何况,要是自己还要杀人,让她知道,她会心生厌恶的吧。 林若素心里有着事,也没有注意安无忧的沉默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只道安无忧是去更衣不便说而已,也就点点头,没有再问。 倒是陆砚似乎感觉到安无忧松了一口气,不由多看了几眼。 安无忧若无其事地目光如常追随着林若素,陆砚却总觉得他似乎与从王府出来时有什么不同了。虽然陆砚平日里与安无忧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他生性淡泊,作为医生又十分注意病人的情绪,久而久之竟能轻易分辨人的心情了。而安无忧虽然冰冷,也只不过是他多年形成的自我保护,除却这层表情,陆砚敏锐地感觉出他的心事重重。 陆砚的秉性,是不会去点破安无忧的,见安无忧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注视,冷冷地扫了自己一眼,他也立刻调转视线,把目光投向已经开始向面试者发问的林若素身上。别人的事,不是他该管的。 与此同时,林若素和最后一名空降队员的对决正式拉开帷幕。虽然,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过,形式还是要走一下的。 林若素依旧是那个问题:“你成家了吗?” 那人谨慎地回答:“小人还没有。” 林若素点点头,又问:“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那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林若素老是要在成家没成家,有没有心上人这些问题上纠缠不清,但鉴于前面的人都因为回答不符合要求而一个也没有被录用,所以他认真地回答:“小人现在是有的。” “哦。”林若素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很开心,她笑逐颜开地抛出下一个问题:“那方便告诉我,你现在这个心上人,是你的唯一喜欢上的人吗?” 由于之前有个粉面秀才就因为回答自己是和青梅竹马有了婚约,所以才没成功,那人很自然地选了另一种回答:“不是,小人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几段荒唐事。” 林若素都开始鄙视自己的没有新意,没有创意了,因为她又要说那句话了:“不好意思,请你走吧,我们不能用你。” 而且,不等那人问为什么,她就自动自觉地解释道:“因为我们不会用一个干了没多久就被别的店挖走的人。” 唉,本来想说“跳槽”的,为了照顾各位都能听懂,林若素只好遗憾地用了“挖”这个形象而生动的动词。 最后一个空降部队队员也败走,林若素完胜!林若素笑嘻嘻地看着他也去邹仁发那里领了个红包走人了,自己到吧台外的高脚吧台椅上坐了下来。 总算把意外插进面试队伍的都清除干净了,林若素决定自己也休息一下。 不去看等在大门外的其他面试者,她故意又把儿子从蔡姨怀里抱了过来逗弄。可怜她儿子原来睡得挺舒坦,被他没有丰满胸部又没有丰腴的手臂同时动作还一点也不温柔的娘抱过去之后,立马被弄醒。似乎打算稍微将就一下休息环境质量的下降继续去拔周公爷爷的胡子玩,她儿子眼睛微睁之后,在她怀里动了动,就又立刻睡了过去。 可惜,林若素哪是个会善罢干休的主儿。她左手抱稳儿子,拈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一弹——咦,居然还没醒,我再弹!如是几次,在林若素的“弹指神功”的强大攻势下,她家可爱的儿子终于不是很耐烦地睁开了双眼,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剥夺他睡觉的权利的林若素,似乎在说:“你有完没完?” 达到目的的林若素倒是很开心,她改为捏的捏了一下小孩子特有的滑滑的粉嫩的小脸颊:“敢瞪我?我是你娘呐。眼睛大了不起啊,眼睛大还不是遗传我的,切——”她旁边几个人大汗不已! 她家儿子倒是把林若素的小强性质学得八九不离十,倒也不哭,只是扭动了两下,动了动,发现自己压根不可能反抗得过这个无聊的女人后,就随她去了,估计他现在心里要是已经有了思考的能力的话,一定是这么想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加厉害的骚扰,就这么着吧。 “知不知道,你娘今天又教会你一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呵呵。”林若素这里逗儿子逗得开心,门外有些人已经站不住了。 其实,林若素让邹仁发安排那些人都站在门外是有目的的。 你说好好的一条街,要是突然一下排了条长龙,几乎堵住了交通,是你经过,你好奇不好奇?而在古代这个没有娱乐,没有明星,没有八卦周刊的年代的人们,自然就更好奇了。从队伍排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不少路人驻足观望了。 林若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免费的广告,不做白不做,嘻嘻。 然而,来应聘的一些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再加上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的。于是,有些人开始小声议论了。 “小姐。”邹仁发小声地提醒林若素,“有些人已经走了。” 林若素点点头,却还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邹仁发不知她心里打什么主意,说了一遍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队伍里有人开始走了之后,紧接着便有六七个人也走了。似乎总算感觉到邹仁发心里的焦急了,林若素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种人,没有耐心,不管他们也罢。”她是他们以后的老板他们这么轻易就走人,还有没有她才是boss觉悟?她才不要发的工资都被一个个没毅力还敢不甩她的员工拿去。 想了想,林若素示意邹仁发附耳过来:“再等半柱香的时间,到时还在的人,就把他们全领进来。” 第五十五章 娱乐身心 “安若素,听说你今天去你的店里了?”林若素他们前脚刚回王府,宋星楼后脚就一脸“我很闲”的表情晃荡过来了。 “是啊。我想过年前大赚一笔,当然得抓紧时间招人手了。”林若素看着蔡姨把她儿子抱进偏厢,这才转过头来继续道。 “对了,你怎么这么有空过来?”林若素问,“太后的寿宴你忙好了?” 宋星楼道:“明天就是寿宴了,我今天再不抓紧时间回来休息休息,要是憔悴了,明儿个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仪了怎么行?看我这些天忙得啊,皮肤都粗糙了……” 林若素受不了地打断他的话:“停,停,停,你要休息又跑来这里干嘛?” 宋星楼走过去一把挽住陆砚的手臂:“人家来让师兄帮忙瞧瞧,看看要不要补一补。师兄啊,我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花费的心思太多了,头疼得紧啊。”宋星楼一边说,还一边左手轻抚自己的额头,端得是病弱西子胜三分,好比弱柳扶风。 林若素一脸同情地看着现在也头疼得紧的陆砚,压住笑意道:“陆砚,这个做不做同门师兄弟也由不得你选,还是认了吧。” 陆砚苦笑地低下头,对自动自觉地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宋星楼道:“星楼,不要玩笑了,快起来,这般弯着脖子不累吗?” 林若素也点点头,在一旁帮腔:“你就算想小鸟依人,也考虑一下你和陆砚的身高差几乎为零好不好,也不怕脖子折了。” 宋星楼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懒洋洋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端起玉叶奉上来的茶,这才转言问道:“小安子,这出了趟门可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林若素心里被他这一声“小安子”叫得一哆嗦,话说我虽然穿越过来的,可是性别没变吧,宋星楼你不要一高兴就随口把我当太监叫好不好?再想起自己原本是姓林的,要是按照这个姓给他叫,自己岂不是要被叫成“小林子”?汗,好像《笑傲江湖》里面那个《葵花宝典》的另一个受害者林平之啊。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这还住在人家王府上,林若素不好发作却也没什么好气地道:“我直接就奔了麻雀屋去了,哪里有空去其它地方。” 宋星楼一愣:“你之前捣鼓的不是麻将吗?怎么又改麻雀了?” 林若素道:“一样的一样的,就是叫法不同而已。” “听你说,这麻将是用来玩的,不知道要怎么玩?”宋星楼有些好奇地问。 林若素立刻展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好的好的,一会儿就教你。” 一见林若素这么积极主动地配合,宋星楼不由有些狐疑:“你怎么这么热心?” 林若素嘿嘿笑道:“我一向都是很热心的。” 这下,连陆砚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两个字——“是吗?”。 林若素深受打击,自己做人有那么失败吗?她之前就已经很热心地在路上救了无忧的。说到无忧,林若素看了他一眼,见他站在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无忧?” “嗯?”无忧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姐,怎么了?” 林若素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是我想问你,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安无忧摇摇头:“没事。” 但是见到林若素一副一点也不相信他的样子,他只好胡乱地找了个借口:“我饿了。” 林若素一愣,是了,今天早上她起得晚,早饭也吃得晚,中午才到的麻雀屋,然后又忙着面试,现在天已经黑了,安无忧一提她也感觉饥肠辘辘起来。虽然她不相信无忧说的是实话,但众人现在腹中空空倒也是事实。毕竟吃饭皇帝大,林若素想着,各人总有些不想跟别人说的心事,也就没有再问无忧,只想着这个她家无忧马上就十七了,自己是不是要考虑一下给他来个青春期的心理辅导? 林若素向着陆砚抱歉地一笑,毕竟是她拉着人家去帮忙的,虽说不给钱,但是饭都没让人家吃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中饭没吃,饿了吧?” 陆砚淡淡地笑着道:“不碍事。” 宋星楼皱了皱眉:“现在都是晚饭的点了,你们中饭还没有吃吗?” 林若素点点头:“忙啊。” 宋星楼想了想,吩咐蔡姨:“去准备晚饭,今儿晚上我也在这里吃了。” 蔡姨刚安置好孩子,立刻点点头:“是。”转眼便出去了。 人家中午也没吃饭哪。林若素暗自摇了摇头,古代只有主子才是人,下人怎么着也得先把主子伺候好了,才算数。 蔡姨张罗得很快,晚饭一会儿就准备齐全了。饭桌上,安无忧担心林若素再问他话,一直闷着头吃饭。林若素和陆砚偶尔说几句话,宋星楼倒是一直和她抬杠。总得来说,这晚饭倒也吃的是一团和气。 吃过饭,林若素万分热情地留住几人。 安无忧静静地坐在那里,以为林若素又要说会儿话。陆砚也是一脸微笑。宋星楼倒是开了口:“喂喂喂,我可是要回去睡觉了,不然明个儿早上起不来可怎么办?” 林若素急忙一脸媚笑地拦住他,三人里面她最要挽留的就是他,他走了戏就唱不下去了:“瑞王爷,等一会儿。” 宋星楼直觉有诈,立刻一脸戒备:“你又要做什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叫“你又要做什么?”我好像没对你做过什么吧?林若素在心里腹诽,脸上还是挂着有点假的笑容:“嘻嘻,我只是要教你们打麻将。” “打麻将?”宋星楼和陆砚异口同声地道,便是安无忧也投过来询问的眼神。 “连着忙了这么多天,我哪有这个力气打?”宋星楼首先反对,“弄得一身汗,少不得又要再去沐浴更衣一遍。” 林若素翻了个白眼:“这个不需要花力气。” 陆砚沉吟道:“难道是像暗器那样打吗?”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林若素,“若素,你知道我不会武功,不然,你们玩着,我在一旁看着也算同乐了。” 林若素死气沉沉地道:“我只强调两点。第一,麻将要四个人玩,你要不玩我们就三缺一了;第二,打麻将不是发暗器……”她感觉好无力…… 安无忧虽然是见过做好了的麻将,却也不知道那些小玩意到底是怎么用,此刻也有些好奇地听林若素继续往下讲:“这打麻将啊,是个脑力游戏……” 林若素拿出了一盒麻将,先教他们认识牌面,然后再教规则。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是聪颖过人,自然领悟快,尤其是这麻将里面的技巧很多,连一开始有些不情愿的宋星楼也来了兴趣。 不一会儿,四人就摆好桌子,掷了筛子,开始实战,赌注是——花生米。 第五十六章 小赌 所谓小赌怡情,但是,前提必须是大家都已经领悟到这点。 然而,显然,经济繁荣的文商国虽然有赌场,但是麻将的魅力至今还只有三个人知晓,而这三个人就是此刻坐在桌边和林若素凑成一桌的安无忧、宋星楼和陆砚。 “陆砚,你怎么那么喜欢小胡,这么小的番你也胡!安若素,他这叫什么,鸡胡是吧?”宋星楼越玩越有精神,语气十分不满地向林若素学习麻将专用名词,他连着两次放炮让陆砚小赢一把,所以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 林若素咳嗽两声:“宋星楼,看好你自己的牌,你再炸糊我们今天就此散场。”她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宋星楼是谁?文商国的瑞王爷。简单地说,他就是一贵族子弟。想想看中国近现代史上,那被洋人冠名福寿膏的鸦片,为什么会普及那么快,还不是因为它一开始就被进贡给满清贵族享用,这哪个时代的人哪,都有自己的偶像,现代有天王巨星、流行天后,古代的人没那么平等,物质条件也相对匮乏,文化普及程度也不高,所以一般都喜欢崇拜处于统治阶级地位的人。你看那乾隆当年出巡,盛况何止是万人空巷可以形容的?所以,只要现在处于上层的宋星楼喜欢上这麻将了,那林若素就有信心让他向其他人推广开来。嘿嘿,到时,民间坊间还不是纷纷效仿而为之? 毕竟,麻雀屋打算打的旗号可是——“麻雀屋的麻将,文商国的瑞王爷说好!” 林若素一个不留神,安无忧就已经听了牌,没多久,就胡了。林若素哭丧着脸数了四十八颗花生米给安无忧:“无忧啊,你怎么说都不说就清一色了?”呜呜呜,居然还是清一色,这和秒杀有什么区别? 安无忧似乎有些歉疚地道:“那我下次先告诉你一声。” 林若素无语:“无忧,麻将桌上无父子,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后半夜。林若素到了古代基本上没什么玩的,最近又一直吃饱睡好,所以也不觉得疲乏。安无忧根本就对晚睡还是不睡一点感觉也没有。宋星楼倒是真的是喜欢上了麻将这个玩物事,只觉这里面机巧极多,变化也丰富,越玩越有兴趣。而唯一有些困乏的陆砚呢,嘿嘿,他虽然习惯早睡,却也不好意思在其他人玩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提出离桌,而且过了那一段有些昏昏欲睡的时间,脑子倒也越来越清醒。加之,他之前手气有些不好,连输了出去好几把,此刻也存了心思好好玩。 在偏厢候着的蔡姨和玉叶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洗牌,再来。” 蔡姨和玉叶本来就只是有点迷糊,此刻听得声音都清醒了过来。 玉叶凝气听了一会儿,大厅里却传来哗啦啦地洗牌的声音,没有人再说话:“蔡姨,刚刚是有人说话了吗?” 蔡姨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也听见了,是个男子的声音。” 玉叶猜测:“是咱家王爷吗?” 蔡姨摇了摇头:“不是吧,王爷的声音没有这么沉稳。” “也不是安公子,安公子的声音……反正也不是这样的。”玉叶又红着脸排除了安无忧。 然后,两人忽然面面相觑地异口同声地道:“难道……是陆大夫?!” 蔡姨顿觉芳心碎满地,她有些无奈地道:“好端端一个人,唉……” 玉叶一脸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唉,谁沾上安姑娘都是会变的吧。她家王爷好久都没有笑过了,但是自从安姑娘出现之后,他即便老是和安姑娘斗嘴,眼睛里却从来都是开心的。陆大夫虽然待人温和,但此刻不也更亲切了些吗?还有安公子,想到安无忧,玉叶的脸又红了一些,他性子那么冷,却待安姑娘极好呢,要是以后,他怕是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更好的吧…… 玉叶和蔡姨各自想着自己的事,也没有注意,一个人影在蒙蒙亮的窗外飞快闪过。 大厅内,宋星楼突然掩口打了个呵欠:“困了困了,不打了,今天先散了吧。” 陆砚也站了起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有些讶然地道:“竟然都二更天了?是该歇息了。” 林若素坐得久了,腿也有些麻了:“无忧,那你也快去早点休息吧。” 安无忧起来点点头,虽然在陪林若素打麻将,他还是想着白天的事,也想回去自己精心理理头绪:“姐,那你也早点歇息。” 林若素点点头,见在偏厢的蔡姨和玉叶出来了,便吩咐这二人不必伺候了。 宋星楼走到别院外偏西的小径,青卫从树影之中走了出来:“属下叩见王爷。” 宋星楼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出现:“他走了?” “是,他在外面等了半天,最后二更天时走了。”青卫回禀道。 宋星楼轻笑一声:“有我在,他要想成事,还要多费几番曲折。” 他想了想,又问依然跪在地上的青卫:“山洞的事办得怎么样?” 青卫道:“属下已经办妥。” 宋星楼淡淡颔首,月光皎洁,疏影斑驳,他绝美的脸半隐半现在这夜色之中,却有种妖娆的蛊惑之艳:“你下去吧。” 青卫抱拳:“是。” 青卫又消失在了树影之中。宋星楼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寒冬的夜风似乎让他感到有些寒冷了,他低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过两天,要下雪了吧。” 直到宋星楼缓缓地踱着步离开了,树影的另一面这才又走出了一个人。 他是安无忧。 暗阁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次要他监视林若素,自然肯定是收了钱办事的。而安无忧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宋星楼。不管是作为任务的最终目标还是雇主,他都是有这个实力的。所以从大厅出来,安无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暗中跟着宋星楼。 刚才,他们所说的“他”,到底是谁?是与自己无关的其它事情的关联人,还是暗阁的接头人,或者,是赤炎霜?还有,那个山洞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山洞是宋星楼暗中开的,所以他当时那么顺利地找到了她和陆砚?那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安无忧心里千头万绪,迅速地离开了小径。 见到安无忧也离开了,赤炎霜这才自树上轻轻跃下,有些玩味地笑了。 安安,你是怎样的本事,找了这么不寻常的两个保护伞?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第五十七章 后会有期 “安安,安安。” 怎么又来了,林若素翻了个身,继续睡,嘴里嘟囔着:“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安安。” 不要叫了,还让不让人睡!林若素再翻回来:“再叫我也不是你那个安安,老大你放过我吧。” “安安,安安。” 林若素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为什么这次做梦的感觉那么真实,就好像赤炎霜坐在床边喊着自己一样! 她蓦然睁开眼睛,赤炎霜真的就在床边坐着! “啊啊啊啊啊——”林若素的尖叫声还没离开她的口腔,就被赤炎霜点了哑穴。 “你好,睡醒了吧?”赤炎霜微笑地问。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你大半夜睡得好好的被人喊醒问候一下试试。林若素在心里怒道,脸上倒是很乖巧地点点头。 赤炎霜解开她的穴道:“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 林若素点点头:“那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需要三更半夜这样掩人耳目地来。 “没事。”赤炎霜笑得很轻松,仿佛这是在他家里一样。好像他只是半夜醒来,和他的妻子闲话几句一般。 听着那句“没事”,林若素差点就拿着自己的枕头照着赤炎霜的脑袋砸过去。没事你大半夜过来干嘛。然而,她告诫自己要忍耐,这个姓赤的绝对有什么阴谋,看他下令杖责一个弱女子三十大杖就该清楚,他并非善流,而令他三番五次,没这么多这也是他第二次潜入瑞王府来找自己,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所谓对症下药,林若素打算先套出赤炎霜的目的,然后再想着怎么永远摆脱他的骚扰。 大半夜前夫跑到自己的房里,这应该算是骚扰吧。 “我只是过来再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回惊雷山庄?”赤炎霜淡淡地笑道。 要是主角不是自己的话,林若素会觉得这场景就像小两口吵架,然后悔过的夫君来找气得抱着孩子回娘家的妻子回去。只可惜,赤炎霜不是会悔过的夫君,她也不是他原来那个温婉的妻子。 林若素心里没来由地酸涩了一下,然而心里这样子淡淡地有些惆怅,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了起来:“我要是跟你回惊雷山庄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赤炎霜拉过林若素惊坐起来时推到旁边的被子,盖住她裸露在外面的脚,林若素因为他这突如而来的亲昵动作而僵住了身体。赤炎霜恍若未觉:“想你初嫁过来的那一年,很是畏寒,我去冰雪崖狩猎,回来给你带了一张雪狐皮,你很是喜欢,制了狐裘穿了半冬,开了春才收了起来……” 改打感情牌吗?林若素心里嘀咕着,却也不敢动。赤炎霜此刻说得低沉,似乎真的沉浸在自己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然而,林若素感觉不到他的真心,或者说,她感觉不到他的心…… 他,是个有心之人吗? 林若素默默地想,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感伤了。难道,安敏的情绪又漫上自己的心头了吗? 林若素抬起头,似乎为了甩掉自己这微妙到有些不能控制的情绪,她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就是说出朵花儿来我也没有印象了。” 赤炎霜不以为意地说:“我知道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林若素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有够白痴,凭惊雷山庄的信息网络和财力,要是想查,这一点怎么会查不出来。 赤炎霜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若素轻轻咳嗽了一下,引得赤炎霜看向自己:“除了要我跟你回惊雷山庄,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赤炎霜笑得一脸惬意:“安安觉得我还有什么事吗?” 明显哆嗦了一下的林若素决定忽略那个称呼:“就是那个事啊。”嘿嘿,让我模糊一下用语吧。 赤炎霜挑了挑眉毛:“原来安安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那安安答不答应呢?” 林若素一头黑线,怎么这样?这个赤炎霜真的像他外表表现得那么沉稳吗?她“嘿嘿……”傻笑两声。她只是幻想一下说不定会套出他的话而已。好吧好吧,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承认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赤炎霜顿了顿,再问了一遍:“你答不答应,安安?” 林若素就算硬着头皮也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答应你呢?” 赤炎霜扬起眉毛,故意露出吃惊的表情:“安安,原来你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林若素苦笑两声,老大,你还真有闲情逸致,我随便小聪明一下你还真愿意陪我玩。 “我当然……不知道。” 赤炎霜似乎端正了神色,林若素看他的神情变了,不知道他要怎样,也就跟着紧张起来。 赤炎霜抚mo着林若素散在肩上的青丝,状似无意,轻轻地道:“安安,要是我说,我们重新来过,你可愿意?” 林若素有些迟钝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傻眼。她没有听错吗?赤炎霜居然说,要和自己重新来过?!不对,他是说要和安敏重新来过。可是,有这样的吗!把人打得半死,不是,是已经死去又活来的了,然后还有脸来让人家跟他相亲相爱! 林若素怒火中烧,她冷笑两声,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有要套赤炎霜话的打算:“做人可以无耻,但是,赤炎霜,你也不能这么无耻!即便甩人一巴掌,再给人一颗糖,你也别太高估我的心胸。你的糖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不稀罕吃!” 赤炎霜一直维持的脸上的笑容,仿佛林若素根本不是骂他,而是在夸奖他一般。眼前这个女子,应该清楚自己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能取了她的性命的吧,不过,她可是骂得相当畅快淋漓的啊。 赤炎霜突然欺身上前,慢条斯理但却一脸饶有兴趣地说:“安安,你的性格比原来可爱多了。”忽而,他的表情又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你一定,会跟我走的。” 林若素终于愤怒地拿起枕头扔了过去:“你去死吧!” 赤炎霜急速后退,在窗边微微一笑:“后会有期,安安。”然后,他便纵身跳出窗外,消失在月色之中。 几乎同时,安无忧推开了门:“姐。”他看到落在窗边地上的枕头,然后又看向坐在床边的林若素。 “我……”林若素张开口,安无忧却静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姐,你做噩梦了吧。” 林若素愣了一下,只听安无忧坐在床边说:“姐,睡吧。” 林若素自己的心里这会儿也很乱,实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向安无忧说,便躺了下来。 安无忧坐在床边,望着那扇还没有关上的窗户,一个人,坐到天明…… 第五十八章 进宫的发型 前半夜加后半夜的前面一小段时间,在打麻将;后半夜的后面一小段时间,则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赤炎霜进行了完全不明朗的谈话,后果就是林若素早上起来的黑眼圈已经呈现白热化。 看着铜镜中,自己原本就偏清秀的脸,现在已经有点鬼气森森的了,林若素叹了口气。 回想起一大早,原本以为可以睡到自然醒的自己,被一道太后懿旨给召唤起床,林若素连气也叹不出来了。 太后,你过生日就过生日,邀请我去做什么?我和你又不熟,你指望我去给你唱生日歌吗?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到古代的现在人,抗旨是大不敬脑袋会被咔嚓,这点觉悟林若素还是有的,所以她只敢在心里“谢绝”了一遍太后的邀请,实际行动上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口喊谢恩。 无忧一直在林若素的床边坐到天亮,和她一起接的这道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的太后懿旨。 林若素看他似乎有些担心的眼神,笑道:“没事,估计是宋星楼临时逮到机会,给我找了好名额,可以进宫去见识一下。”除此之外,她的确也想不到其他可能。她不过是一介民女,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太后知晓她的存在吧。 “无忧,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林若素有些心虚地问。她想起晚上赤炎霜来找自己的事,其实她并不想瞒着他。但是,怎么说呢,连她自己也理不清赤炎霜的目的,现在说出来只会徒增他的担心而已。 她家无忧脸上刚展露笑容,她不想看着他终于有了阳光般温暖的脸庞就这样因为自己而黯淡下去。细数身边的人,赤炎霜是安敏的羁绊,与她更多累赘罢了;陆砚犹如兄长一般关怀自己;至于宋星楼,每次自己想到他时,总会先想起他排在名字之前的类似王爷、绝美、离索等一系列的形容词;只有无忧,单单是他,和自己遇见得最早,一路走来,成长不少,也柔和了不少,他是她的弟弟,是她现在最相信的人。 见无忧摇了摇头,林若素道:“你去躺会儿吧,休息一下。昨晚上等于没睡,还是先歇息了一下吧。” 你不也是吗?安无忧的心里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姐,下次做噩梦,记得叫我。” 林若素点点头。他,真的以为昨晚自己是被梦魇住了吧。也好,自己也不想扯谎找其他托辞。“那你在旁边坐一会儿吧。” “嗯。” 这时,外面等着的传旨太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安姑娘,您打扮好了吗?这让太后久等可不好啊,嗯?” 本来太监的声音就是不男不女的,传旨的时候就惹得林若素浑身的汗毛集体立正大阅兵。这会儿,那个绕了山路十八弯的“嗯”,更是听得林若素整个人一激灵。 赵总管赔罪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进来:“刁公公喝杯茶,略微再等一会儿,她们马上就好。” 还真是个刁公公!林若素愤愤地想。她从镜子里,看见玉叶拿着梳子在那里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由有点摸不着头脑:“玉叶,你好像很激动啊。” 玉叶一边帮林若素分着发线,一边道:“奴婢正在想着要给姑娘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好让姑娘在宫里好好露个脸。” 林若素拿过她手里的梳子,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开玩笑,按照她那个梳法,自己估计中午都出不了这个房门。 玉叶扑通跪了下去。把拿着梳子刚对着镜子比划了两下,还在想到底该怎么下爪子的林若素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玉叶却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搞得林若素感觉自己是个恶主。她微微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古代,似乎只有主子极其不满意服侍自己的人时,才会自己动手…… “玉叶,你起来。”弄明白这小丫头在别扭什么事之后,林若素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玉叶伺候不周,请姑娘惩罚。”玉叶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林若素无奈地把梳子塞回她手上:“你起来吧,我还是让你梳。”其实我也不会梳来着…… 玉叶这才站了起来,在她要动手之前,林若素连忙强调了一句:“梳得简单点。” 玉叶迟疑道:“可是……” 林若素知道她在顾及什么,忙道:“我知道我要进宫,不能不注重自己的仪容。可是,你想想,皇宫是哪里?那么多嫔妃,我要是梳个头髻那么鲜明的话,可是会遭人忌恨的。” 看到玉叶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林若素赶忙为了维护自己简洁的发式而再接再厉:“而且,我想,太后高贵威仪,还是礼佛之人,肯定也不喜欢别人过分繁琐和修饰,显得虚假,你说对不对?” 在林若素的循循善诱下,玉叶总算点了点头。 林若素终于松了口气:“所以,还是梳个简单点的就好,只要大方就行。” 玉叶应了声“是”,举了梳子问林若素:“那安姑娘是打算梳个玉蟾髻还是飞雀髻?” 顶着蛤蟆和麻雀在脑袋上走来走去?这还是简单的发髻吗?不期然地想起了法国十八世纪的贵妇,顶着一两米高的假发走过凡尔赛宫的场景,林若素满头黑线。 从铜镜里看了一眼还保持着举梳子动作,一脸兴奋地等待自己的指示,打算在自己的脑袋上梳出一只蛤蟆或者麻雀的玉叶,林若素视死如归地转过了头去:“玉叶啊,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伺候不周的意思,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比起蛤蟆和麻雀,林若素宁可自己梳马尾。嘿嘿,其实道姑头也不错的嘛,听说太后礼佛,要不自己干脆剃个光头去迎合一下…… “姐,我帮你梳吧。”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安无忧走了过来,看着明显又开始胡思乱想的林若素,拿过她手里的梳子,轻声道。 林若素回过神来,笑得相当开心:“还是无忧最好了,就梳上次的那个发髻吧。”至少可以确定,自己的脑袋不会变成动物标本展了。 安无忧淡淡地笑道:“好。” 第五十九章 独身暗查(解禁章节) 因为太后的懿旨中,只提到让林若素进宫,所以按理安无忧自然是不能随同她进宫的。 马车到了宫门口,林若素从马车上下来:“无忧,你就送到这里吧,我应该没多久就能出去了。”说到“出去了”这个词时,林若素暗自在心里笑了一下,怎么这皇宫给她说得像监牢一样。 安无忧点点头,道:“嗯。” 那位刁公公似乎十分地不耐:“行了行了,快别絮絮叨叨地话别了,没多久的功夫。这宫门下了钥之前,宫外之人铁定是要全部出宫的,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林若素在心里对这位狗仗人势的公公翻了个白眼,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进了那扇宫门。宫门合上那一瞬,林若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安无忧颐身长立,对她露出清浅的微笑,她有些不安的心便安定了不少。 看着鲜红的宫门紧闭上之后,安无忧慢慢地转了身。麻雀屋招完了工,林若素说还有些内部事务要做,让那些工人都先回去等两天。所以邹仁发今天也在王府,来时便是他赶的马车。 安无忧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 邹仁发道:“是。” 安无忧说完便离开了。 邹仁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少爷怎么就这么走了?他总觉得,按照少爷的性格,是会在这里等着小姐出来才是。不过,他自然不会把心里的不解说出来。首先,他是仆人,不该过问主人的行事;其次,就算他真的问了,少爷也不会回答他的。少爷做事,向来只对小姐有交待,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不相干的吧。 若是放在平时,安无忧肯定是要等林若素的,但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林若素进了宫,基本是安全的,他正好需要时间去查一些事情。 他先去了林若素上次掉下去的那个山洞。 他用轻功加上藤蔓的勾绕,很轻松地从山崖上到达山洞顶所在的那个半山腰的小坡。 上次林若素和陆砚被救出去之后,这山洞顶就是破了的。但是现在,它被人补上了,更妙的是,它不仅被填补上了,而且还补得非常自然,就好象这里从来就是一个小山坡,压根就没有存在过一个水缸大小的洞口。 安无忧想起什么地抬起头,看着山壁上的藤蔓。看来,盖住山洞洞口的人真是很花心思。刚才下来时他还没有发现,这山壁上的藤蔓竟然都是被人从别处移种过来的。之前林若素和陆砚掉下来时带下和扯出了不少藤蔓的痕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显然,有人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有那个山洞的存在。 关于这个人是谁,安无忧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应该,是宋星楼吧。之前自己听到他和手下的对话,的确是提到了这个山洞。宋星楼问那人“山洞的事办得怎么样”,那人回答“已经办妥了”,指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安无忧不敢贸然破洞而入,打草惊蛇不是他的作风。他又向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发现,就又按原路返回了。 安无忧看了看天色,还早,显然林若素此刻还在宫中。想了想,他下了山,又朝城门走去。 趁着宋星楼和林若素都不在王府,他要潜入瑞王府的书房。 住在王府这么多日,安无忧很顺利地避过一干下人的耳目,来到了宋星楼的书房前面。门上的锁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很快就被打开了。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在手触及木门的前一秒顿住了动作。 在门扣和门框契合的地方,有一根头发。这跟头发被夹在了门板与门框之间。 安无忧左手轻轻捻住它,右手慢慢地推开书房门,最后迅速闪了进去。 将那根头发放在书桌上,拿裁纸刀压好,安无忧这才四下察看起来。 书架上的书被放得整整齐齐,安无忧想起之前林若素的胡闹,把这书房弄得乱七八糟的事,不由无声地笑了笑。 他一本书一本书地翻过去,但是毫无收获。他又扫视了一眼书桌,桌上不过是文房四宝,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放在笔架旁的一个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盒子细长只有两指宽,通体翡翠晶亮,安无忧缓缓地走到桌边,拿起它。 轻轻打开盒子,一把扇子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把说普通也普通的扇子,因为它的扇骨只是一般的木条,扇纸也没什么特别的,扇子上所画的美人更是毫无出彩之处;可是,你也可以说它是一把不普通的扇子,因为,至少一把普通的扇子还不至于皱成这副德性。 安无忧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把似曾相识的扇子,这把扇子,是当日他和林若素还住在结草庐时某日从外面带回来的,怎么到了宋星楼手里?他为什么要这样慎重地把这扇子放在这样的盒子里? 时间紧迫,安无忧不做多想,把那扇子又按原样放回了盒子里。 拈起那根头发,安无忧离开了书房,迅速地重新锁好门,把那头发也丝毫不差地夹在了原处。 安无忧刚刚弄好这一切,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他立刻离开了书房前。 出了王府,安无忧立刻直奔皇宫的方向,他必须在林若素出宫之前赶到。 远远地,安无忧见到邹仁发还坐在马车前驾,显然还在等着,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邹仁发看见安无忧慢慢走了过来,忙从马车上下来:“少爷。” 安无忧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马车旁站停住。 过了一会儿,安无忧忽然冷冷地道:“我一直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过,明白吗?” 邹仁发被他略带森寒的语气骇得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拱手垂立道:“是,少爷。” 安无忧却仿佛不曾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那扇红鲜朱亮的宫门。这扇门,犹如一个牢笼被紧关的大门,他在意的那个女子,此刻便在这牢笼里。 她进去多久了?太后到底为何要传她入宫?是真的像她说的,不过是宋星楼的好意;还是,另有内情? 第六十章 萝卜泥(解禁章节) 林若素进得宫门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的。想当年,红卫兵代表去首都天安门估计和她现在的心情比较像。 一进宫门,不过是长长一段巷路,然后便是又三扇兽头大门,两侧蹲着两尊麒麟一样的石像,足有人高。还各自站列了十个身着红衣的威武侍卫。中间的大门是不开的,只有两边的角门供人进出。 林若素停下来,等着刁公公拿了令牌交给侍卫检验。看来这位刁公公在宫里混得应该还是不错的,看那些侍卫全都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他的令牌只看了一眼就递了回去,一脸巴结的样子。 几个侍卫用好奇再加探询的眼光看向林若素,她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那个,其实我是个很低调的人,林若素在心里小声地说,不期然想起一首歌:“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这会儿,看她的人数已近不是“你”,而是“你们”了,尤其是他们脸上玩味的笑容和刁公公跟他们低声几句之后那些人立刻又都刻意目不斜视起来。不过,以林若素的功力,她又不是她家可爱单纯的无忧,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脸红。只是,她是真的真的很好奇啊! 她相当好奇那位刁公公到底和那些侍卫说了什么,可是,不管她怎么竖起耳朵,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见。只见那几位低声说了一会儿显然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话,突然又一起高声笑了几声。 哼,小声说话大声笑,非奸即盗!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又知道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话题,林若素在心里愤愤地道。 在门前没耽搁多久,他们便顺利地进去了。一路上,宫娥颦笑,粉黛翩然,景色如春,宫墙高大,林若素尽量不东张西望,努力克制住自己往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的形象上靠,毕竟,当土包子太丢脸了。但她心里,还是暗暗赞叹,自己虽然从来没有去过故宫,但是也已经在电视见过了很多次,那种大处宏伟,细节高贵,既有魄力,又含端美的磅礴大势,早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此刻,林若素置身在这文商国的皇宫之内,忽然发现它竟丝毫不逊色于自己所在的那个历史洪流遗留下来的雄伟建筑。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林若素想起了在高中时政治老师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管是在市井坊间看到的景象,还是此刻这庄严中不失华美的皇宫,林若素总觉得,这文商国的国力还是挺强的。换句话说,这文商国的皇帝是个相当有些家底的土财主。宋星楼此刻要是听到林若素心里,对那位她还没有谋面的文商国当今皇上,自负、高傲并且也不算仁慈的宋陌尘的评价是这样,一定会笑得花枝乱颤,美人红酡。 不过,林若素虽然表达的比较搞笑,但她此刻思考的问题还是很严肃的,为什么一个国力昌盛,至少她看来是比较昌盛的国家,文化方面却会那么落后呢?想起中国古代,繁华的唐宋时期,也是诗词赋的鼎盛时期,诗仙李白,诗圣杜甫,李清照、辛弃疾、甚至在勾栏之中讨生活的写些香艳之词的柳永……哪一个的文采都比这文商国推崇的才子要强出不是一点两点。 莫非,在她来到这里的前一代,或者前几代的文商国统治者像秦始皇那样,焚书坑儒了?也不是啊,她那次在宋星楼的书房,看到过很多的古书典籍,不像资源很紧缺的样子。林若素又猜,或者是文化上的专断?类似“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不像啊,她之前看到的明明是各类诗词题材都不禁止的。 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林若素暗道,自己真是多事,这文商国的经济文化发展和谐不和谐关她什么事? 抛开心里的疑问,这种事,她想了也没有,她又不能当官。 刁公公斜觑了林若素一眼,见她正愣神,不由在心中摇了摇头。想不到瑞王爷天仙一样的人物,家中金屋藏娇竟然藏了个这么样子,最多也就算是清秀的姑娘。不过,想来这女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看她敢毫不露风声地便与瑞王爷陈仓暗渡,珠胎暗结,再后来登堂入室,虽名不顺言不正,却在王府住得安稳如意。想来,也是心计手段非常的。不过,出身似乎贫寒了些,了不得也就做个侧室,只算小房,便也是天大的福分了。不过,听闻瑞王爷在城中给她盘了一个店面,难不成她还想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不成?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 一早上的那台梁祝化蝶的戏,勾得太后和在场的嫔妃们的眼泪水儿滴溜溜地往下掉。皇上见这大喜的日子竟安排了这么悲切的戏,便略微责备了瑞王爷几句,太后立时便不高兴了,只道这戏以前都没见过,真情实意、好看至极;瑞王爷精心筹备,其心可嘉。皇上历来奉孝,见太后是真的喜欢,便不多说些什么。 后来,太后赏赐了几位乐官,那几人倒也不敢居功自傲,便说出了是住在宋星楼府上的一位姑娘的主意,这一下,就把林若素给牵了出来。 而赏赐这几位乐官是戏完之后,太后回去歇息前差人去的,宋星楼并不知晓,所以太后此刻宣了林若素进宫他并不清楚。 而林若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那块泥,只一心以为是宋星楼借了太后的口安排的自己进宫,倒也是很轻松很开心地来了。 “安姑娘,您还是不要四处瞧得好。”刁公公尖细的声音吓了林若素一跳。 我没看什么呀?林若素心里暗想,她只是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流水声,便有些恍神了。想起自己来之前的确是在外面见到一条清河,不知是不是它流动的声音? 不过,刁公公这么一说,林若素虽然立刻垂下头来,其实眼睛却四处瞟着。其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太后寿诞,这条路上的人特别少。林若素听着宫墙外潺潺的水声,忽而便有些同情身居这功中的那些宫女了。 不是有首古诗吗?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身。那些曾经年轻美丽的宫女,是不是就是在这美妙轻快的流水声中,渐渐地年华老去,孤寂地白了头发? 慈安宫内,太后问向一旁的宫女:“你说,这安若素就是那天楼儿来跟我借御产嬷嬷所为之人?” 那上了年纪的宫女点头应道:“是。” 第六十一章 话来话往(解禁章节) 原来,太后这么年轻。这是林若素见到太后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原本,她以为会见到一个白发如雪的老太太的。 太后给她赐了绣椅,就在林若素一屁股坐下去的前一秒,她终于在一旁眼睛都快眨瞎了的刁公公的示意下,跪下去谢恩,站起来,等太后点头了,她才总算坐上了那个绣椅。 真是,为了坐这张一点也不比上沙发的椅子,还要先下跪。林若素感觉自己简直亏大了。 不过,至少没让自己老是跪在地上,该知足了,林若素暗自想。她坐下后,从微微垂下的刘海之间偷瞄太后的脸。 太后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身材匀称,丝毫没有发福的迹象,一双合搭在膝头的手也显示出主人的保养得当。她头上戴着金银丝玑攒珠髻,绾着弯月八凤垂珠钗,项上戴着朱红琉璃珠串,裙边系着明黄色的宫涤,挂着双环飞燕玉腰佩,因为已是冬天,又值寿辰,所以她身上穿着红绣丝缎窄袄,外罩黑色双层骆凤褂,下着烟霞散花裙,既有威仪,又不失妩媚,林若素心里有个基本可以算到大不敬的想法,要不是之前听闻是来见的是太后,别人告诉她见到的是当朝皇后她肯定也相信。 唉,这理论上就应该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实际上有丑的女人吗?林若素很怀疑。忽然感觉自己就是掉在针堆里的一根荞麦秆,真不是明显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不过,反正她不是特别在意容貌方面,并且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钟无盐那种级别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自卑的。 只是,感觉气氛有点奇怪啊。林若素感觉太后也正在打量她,目光之中除了有好奇,似乎,还有一丝审视的意味。 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皇帝都要听她的,林若素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太后终于结束了对林若素的打量,她清了清嗓子:“安若素姑娘?” 林若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太后是在跟自己说话,但下意识地已经抬起头看向太后。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刁公公见林若素一脸呆愣住的样子,忙踢了踢她的椅子腿。 林若素总算回过身来,原来是叫自己。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民女在。” 太后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 这一笑,林若素简直看直了眼,这皇宫里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是继承了美丽的血统?之前见到宋星楼时,她惊为天人,此刻又在皇宫里见到了太后,也是一副不老妖精的模样。林若素叹了口气,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上天就是不公平的。 太后淡淡地道:“安姑娘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林若素想了想,才明白太后指的是她的黑眼圈,她皮肤很白,现在又顶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熊猫眼招摇过市,想不显眼都难,她答道:“民女不知道今天要来见太后,所以昨天晚上睡得晚了些。” 太后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今天哀家见到瑞王,他眼圈也有些青色。” “那个……宋……瑞王爷昨晚也睡得晚了。”林若素帮宋星楼解释着。好歹大家朋友一场,宋星楼也算是在太后儿子手下领工资还包福利的,自己帮他解释一下,也算小小地还了他一个包吃包住的人情。 太后点了点头:“他这些日子也为哀家寿宴的事操劳了。” “是的。”林若素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就算想拍马屁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吧,她感觉就算他只有一半用心的程度,也已经足以说服旁人他是个忠臣了。 “昨晚上他估计他也是忙到很晚才睡的。”太后缓缓地道。 “呵呵……”林若素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说谎骗太后是不是也和骗皇帝一样,属于会掉脑袋的欺君之罪?昨天晚上啊,林若素不自知地苦笑了一下,他昨天睡得晚,完全是忙着打麻将的啊。不过,想起这件事自己也有份,林若素便想着笑两声蒙混过关。 太后将林若素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刮了两下茶盖,轻轻地道:“瑞王年纪轻,毕竟血气方刚了一些,可这事情也不能总是由着兴致来了。” 林若素被太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说得蒙了,为什么她怎么听都觉得太后似乎话中有话?但要命的是,她还死活听不懂太后到底要表达什么? “瑞王爷不是个冲动的人,做事也总是考虑得周全才做。”林若素暗道,宋星楼你到底干吗了,连累我现在要在这里和太后打哑谜,反正好话我是帮你说了,不过我人微言轻,能不能入太后的耳,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倒是林若素弄清楚了一件事,这次她进宫压根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厄,虽然好像进不进宫压根轮不到她来做决定。 太后听了林若素的话,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不知是在回味茶茗的香味,还是在心里考量着什么。 她那边沉默着,林若素这边可就背上冷汗一片了。这个太后到底想说什么话?林若素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刁公公,希望他可以像之前那样,给自己使个眼色或者给个提示什么的。谁知,之前还眼珠滴溜溜转的刁公公此刻站在那里,表情恭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tnnd,这皇宫的人,一个个全都靠不住。林若素愤愤地想,然后等死一样坐在那里。 半晌,太后似乎神游结束了:“人上了年纪,一想起事情来就走神了。”她淡淡地笑道。 你走神就走神,不要表情那么严肃好不好,差点被你吓死了,林若素在心里小声道。可是,古往今来,美女总是吃香的,尤其像太后这样级别的资深美女,很容易就获得了林若素的原谅。哎,她暗暗叹了口气,合着自己就是这么倒霉。 太后很亲切地问道:“哀家忽然想起,安姑娘是哪里的人哪?” 林若素乖巧地回答:“民女来自文桑,五六月份来的京都。” 太后眼如水丝地挑了挑眉:“五六月份?” 林若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点头道:“是的。” 太后微微地笑了,和蔼地问:“安姑娘家还有什么人吗?” 林若素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文绉绉地回答:“民女双亲均已过世了,还有一个义弟和民女相依为命。”差点咬到舌头,还是大白话顺口。 太后有些怜惜地看着她:“真是个命苦的孩子。”似乎是无意地,她又问道:“不知道安姑娘是如何认识瑞王的,哀家好奇地紧。” “回太后,民女识得些字,误闯了瑞王爷的琅邪会,这才机缘巧合认识了。” “是么。”太后笑道,“这尘尘人世,机缘可不是随便便能得来的东西。” 林若素忙顺溜地拍了记马屁:“民女听闻太后斋素礼佛,原来已经悟得这么深了。”心里小小地鄙视了一下自己,林若素面不改色地把话说完。 太后笑了笑:“恁得会说话的一张嘴,难怪瑞王爷对你另眼相看。” 咳咳,宋星楼他有过吗?就算有估计也是因为他和自己输多赢少的原因。林若素一边想一边在脸上还得保持腼腆的笑容。 太后似乎还想开口问什么的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除了太后,所有的人都迎来出去,林若素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一堆人走了出去,跪下高呼万岁。 跪在人群的最后面,林若素偷瞄了一眼那个一身明黄的年轻男子。今天是什么日子,重量级人物一个接一个地登场。 第六十二章 听破(幻想月票满天飞) 第六十二章听破 宋陌尘笑道:“母后,儿臣听闻你今天请来一位客人。” 太后温温一笑:“便是这位安姑娘了。” 林若素暗自叫苦,怎么连皇帝都听说了她进宫的事,她真的有那么出名吗?脸上还得带着笑地走上前去,林若素慢慢走上前去盈盈一拜:“民女安若素叩见皇上。”早知道她就穿成太后了,年纪大了一点没关系,好处一大堆,比如长得美美的,再比如不用经历那么痛苦的生孩子,再再比如可以不必自己绞尽脑汁地去挣钱糊口就有清福享。最重要的是,她压根就不需要像现在跪个不停,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他敢让他老娘跪,嘿嘿,雷劈不死他! 正在林若素胡思乱想,担心自己要是在这皇宫生活一个星期天天这样跪,肯定会留下后遗症,见到个人就腿软。 “卿平身吧。”宋陌尘轻笑着道,林若素却被那个“卿”字给叫得一愣。她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熟人了,就她的知识面而言,对于“卿”这个词,她只想得到两个词——“爱卿”和“卿卿我我”,不过,这两个词都是用在关系很熟的人身上的吧。后面那个“卿卿我我”也就算了,她和这位姓宋的皇帝有熟络到他可以称呼自己为“卿”吗? 估计大概是文商国的称呼就是这样,站起来,林若素一边想着,一边垂首站在一边。 宋陌尘只上下略为看了林若素一眼,便把目光调转到别的地方上去了。林若素却感到了一股压力,那是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势所带来的,类似水的一种张力,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直叫林若素的脚更软了几分。真没用,林若素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不过就是被这个古代大地主看了一眼就腿肚子发颤,在现代,电视新闻全世界各国领导人都朝着镜头亲切微笑过,你也没怎么着啊。 嗯,估计是这皇帝长得太年轻又太帅了,自己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年轻的当权者,林若素暗暗想。 宋陌尘淡淡地朝着太后问道:“朝中文物百官的寿礼,儿臣派人送来这慈安宫了,太后可有特别喜欢的?” 太后微笑着摇了摇头:“百官倒也很是尽心,不过,要说特别喜欢的,倒也没有。” 宋陌尘挑了挑眉:“要是真的尽心,哪里会连一件母后喜欢的都没有?”语气间温度已经低下了好几度。 满头黑线,皇帝陛下,这是什么理论?林若素在心里道,官员们首先不能送超出自己薪俸的礼,不然欢心没讨到,说不定先露了自己收受贿赂的底,所以,不可能是多贵重多稀奇的东西。再次,这寿礼原本就要求稳,经历了给宋星楼帮忙写戏折子,林若素算是把那些为官之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看得是一清二楚了。所以,能有多少新奇玩意儿呢? 太后笑道:“其实,我也有一件顶喜欢的。” “哦?”宋陌尘问道,“是什么?” 林若素也好奇地竖起耳朵,打算好好见识一下。 太后笑着朝林若素努努嘴:“不就是这位安姑娘写的那出戏,好看得紧,新奇得我都把人给接进宫里来了。我就想瞧瞧,能写出这么样的一出悲切感人的戏文的,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宋陌尘看了林若素一眼,笑道:“那母后瞧出她与旁人有什么不同了吗?” 林若素在心里一边小得意一边小郁闷。小得意,得意的是自己是因为戏文的事而进的宫,虽然原著作者不是她,可是这个文商国版本可是她花了不少心思的,所以,得意一下也不为过。至于小郁闷——这母子俩到底把她当什么珍稀观赏性动物?! 太后笑道:“这不还没有仔细看,皇上就来了。要不,皇上和我一块儿瞧瞧?” 林若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完没完,有没有人尊重一下她的人权? 宋陌尘笑着摆了摆手:“儿臣一会儿还要去御书房,母后还是自己慢慢瞧吧。” 太后正要说什么,林若素突然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引得宋陌尘和太后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民女,想……” 宋陌尘挑了挑眉:“卿说什么?” 太后也没有一副没听见的表情。 林若素豁出去了:“民女想去更衣。” 太后听明白了,不由抿了抿嘴。 宋陌尘一愣,随即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卿去吧。” 林若素早就窘到不行了。可是她真的是憋了很久了。但是就算人有三急,林若素此刻还是觉得丢脸至极。毕竟,打个比较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查尔斯和戴安娜正和蔼可亲地站在你面前,你却说:“不好意思,我想去趟厕所。”这场景何其的滑稽。 尤其是,林若素还小声地加了一句:“民女不认识路。” 大概也是首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太后抿了抿嘴,这才对一旁的老宫女吩咐道:“你领着她去吧。” 然后,林若素就在宋陌尘和太后的视线之中火烧屁股一样地落荒而逃了。 宋陌尘轻轻地道:“母后觉得她是怎样的人?” 太后抬起头来,眼神天真的好像一个小女孩:“哀家也不知道,皇上以为呢?” 宋陌尘站起来避重就轻地答道:“她有趣得紧。儿臣还要去御书房,母后和她再聊一会儿吧。” 太后点点头。 宋陌尘离开了慈安宫。 解决完问题的林若素跟着老宫女往回走。这茅房在慈安宫极后面的偏僻之处,看来是宫人用的,走来也要好一会儿。 林若素刚走至窗口,里面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后,微臣听闻您把安若素接进宫里来了。” 咦,是宋星楼的声音。虽然这声音的语气生硬和疏离了一些,但林若素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听语气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进宫的事,哼,还知道来找我,算你有点良心。 她正要继续跟着那老宫女向前走,接下来太后的一句话却让她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楼儿,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唤我一声‘母妃’吗,哪怕,像寻常老百姓家叫我一声‘娘亲’也好。”太后的语气中竟有些卑微的哀求。 母妃和娘亲!林若素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好像听到一件不该她知道的事啊。她转过头来,发现那老宫女正一脸煞白地望向自己旁边,嚅喏着,却惊恐万分。 林若素直觉不对,一转头,第一下入眼的便是自己身边那人一身华贵的明黄。 宋陌尘轻笑着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对林若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若素顿时不敢出声。她从宋陌尘没有丝毫笑意的眸子之中,看到了冷冷的杀意。 第六十三章 谎言之中的真相 第六十三章谎言之中的真相 林若素心里打着小鼓点,像被拎起来的小鸡一样,被文商国的宋陌尘皇帝陛下给逮进了御书房。这只是打个比方,其实实际情况是,宋陌尘笑着说了一句:“卿随我一同离开,可好?”然后林若素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林若素心里懊悔得要死,进宫一趟可不要把命都丢到这里了。她眼珠骨碌骨碌直转,心里没底,不知道宋陌尘会把她这个听到皇室秘密的人给怎么样?唉,反正横竖都是逃不过被人杀人灭口的命运吧。 连无忧都不在自己身边,估计这次她大概死定了……林若素悲哀地想。以前每次她有什么事,无忧都是在她身边,就算不在她身边肯定也会很快就出现,可是这次……唉,林若素不由叹了口气。 “卿有什么烦心事吗?”宋陌尘坐到那个林若素即便死到临头还多瞄了几眼的会闪闪发光的龙椅上。 “没有。”林若素摇摇头。要是皇上你没有在心里打我脑袋的主意的话,我就没什么事好烦心的。 “嗯。”宋陌尘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却不和她多说些什么了,只是低着头看起桌上的奏折来。 林若素低着头等了好一会儿,原本以为宋陌尘接下来会说:“卿刚才听到了什么?”或者“卿可有好奇太后刚刚的话?”结果想不到宋陌尘居然就这样把她晾到一边。 怎么这样?他不是应该立刻拷打自己吗?或者直接把她给赐死?林若素冷汗淋漓地为自己考虑着接下来的悲惨命运,结果宋陌尘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地不理她了。 难道,是心理战术?林若素灵光一闪,莫非皇上想要先在心理上把自己打垮,然后再处理自己?呃,处理,说得自己好像垃圾一样,林若素暗自想,却又紧接着把自己的想法给推翻了,怎么可能呢?她可不觉得宋陌尘会为了她而这样大费周章。一看他的样子,林若素就断定他是那种“宁可错杀三千,不可错失一人”的人,怎么会迂回如此,一道旨意下去岂不是更痛快? 林若素感觉自己简直是脑子有毛病,居然在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得那么快。 宋陌尘批阅奏章的间隙之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林若素站的位置。她应该是明白自己听到的不是什么玩笑,怎么倒好像很泰然处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直转,像极了菁菁……宋陌尘的心不自觉地异样跳动了一下,菁菁……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念及此,他不由又多看了林若素两眼,林若素似乎有些察觉到他的视线,向这边看了过来,宋陌尘立刻埋下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奏折。 林若素的推测不全对,但是也算猜到了一个边。宋陌尘的确不会为了她而大费周章,但是,如果他考虑的对象是宋星楼的话…… 宋星楼与太后无声地对视着,就像一场没有敌意的对峙,因为那个常年近身服侍太后的老宫女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而被打断。 “安,安姑娘被皇上带走了……” 听着那宫女断断续续却惊慌的叙述,宋星楼顿时拧起了眉,尤其是她惨白的脸色,几乎不用开口问,宋星楼也知道林若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和宋陌尘带走她的原因。 立时,他的心又向下沉了一沉。 又看了一眼太后,宋星楼生硬地说了一句:“微臣告退。”说完,立刻离开慈安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太后,您莫要难过,王爷他,王爷他总会有一天会打开心结的。”可以算是太后身边心腹的那个老宫女,轻声安慰着神情失望而落寞的太后。 “太后,今儿是您的生日,咱想点儿开心的事,瑞王爷他尽心给您操办了……”宫女极力地劝说着太后。 太后见宋星楼来,就屏退了左右,此刻只她二人站在这慈安宫的正厅之中,身形是说不出的孤单。 太后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宫女的话:“关上这门吧,风恁地强,吹得沙子都迷了眼了。”话未完,两行清泪倒是先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宫女忙去关门,太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他怕是真的在意……” 宫女不禁问道:“太后说的是菁菁姑娘吗?”关于那段往事,她在太后身边亲近,自然也听闻了。 太后摇了摇头:“如果说,菁菁是楼儿心里的人,那人,怕就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了。”顿了顿,太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而,他却还不自知。” 她吩咐道:“去把佛堂的灯掌起来,我要诵经了。” 楼儿,只盼,你不会再被伤害。我在此,为你祈福。 听见外面瑞王爷请求面圣的声音,宋陌尘放下手里的笔,嘴角微微扬起,终于,还是来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批完手上的折子,这才抬头道:“宣。” 宋星楼快步走了进来:“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都是那么熟练和流畅,但是他进来第一眼视线所落的方向却还是泄露了他的心。 她没事。宋星楼这才放下心来。 见到宋星楼微微地仿佛松了口气一样的表情,宋陌尘不动声色地道:“爱卿平身。” 宋星楼这才站了起来:“谢皇上。” 林若素感觉自己放松了些,宋星楼似乎是来帮自己的吧。她在一旁不出声,默默地站着。只是心里暗暗担心,宋星楼知不知道宋陌尘听到他和太后的谈话内容?换而言之,宋星楼有没有危险。 宋陌尘语气轻快地道:“瑞王是为了什么事情来见朕?” 宋星楼一愣,他在来御书房的路上,一直在考虑托辞的问题,以及宋陌尘会如何问他。但是此刻,宋陌尘如此开门见上地问他来做什么,宋星楼准备的说法却都用不上了。 “臣弟?”宋陌尘换了称呼,微笑着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地又问了一遍。 宋星楼转眼便又笑了起来:“我听宫人说,太后把我府上的贵客安姑娘请进宫了。我到了慈安宫才知道,原来陌皇兄已经把安姑娘带走了。所以……” 宋陌尘微笑着道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你就赶来这御书房跟朕要人来了?” 宋星楼道:“微臣不敢。” 林若素盯着这两人,感觉自己实在是不适应他们的对话方式。她想象不出来她和她家无忧说话的时候保持两米距离,语气客气虚为的场景。那简直别扭死了。 这二人都在说谎。宋星楼明明是在宋陌尘把自己带走之前就到了那里,可是他偏要说是之后去的。宋陌尘明明知道他在说谎,偏偏也配合地装出一副相信他的样子。 林若素眨了眨眼睛,心里顺时便有了定论——这两人一起说谎,不过都是在刻意回避宋星楼和太后的对话那段时间。悄悄地又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情,林若素得出了一个结论。 换而言之,宋星楼是太后的儿子,这是个眼前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第六十四章 免杀 第六十四章免杀 “宋星楼,我们就这样出来,没有关系吗?”御花园的凉亭内,林若素迟疑地问,意识瞬间又被拉回到了他们在御书房里的情形。 宋星楼直视着宋陌尘,那样平静,那样坚定,就在他回答了那句“微臣不敢”之后,他轻轻地但同时也是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要杀她。” 宋陌尘闻言笑了起来,他嘴唇微张,吐出一句:“臣弟,你在威胁朕吗?” 宋星楼没有移开他的视线,他看着宋陌尘:“不是,我在恳求你,陌,皇,兄。” 那一字一顿的“陌皇兄”立刻让宋陌尘几乎一震。他寒水一般地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他说的是“我”,代表着,他以最亲近最自然的姿态,答应了宋星楼。 “多谢陌皇兄。”宋星楼立刻垂下了视线,恭顺地答道。然后,他拉着从头到尾还没太反应过来,命运已经由死而生转了一遍的林若素的手,只说了一句“微臣告退”,便离开了御书房。 他拉着林若素的手,走过长长的宫廊,穿过冰池边的假山,直到林若素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哪怕这是世界末日,宋星楼也会拉着自己的手,直走到万物毁灭的那一秒。 然后,在即便是冬天也花团锦簇的御花园,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林若素打破了沉默:“我以为你要直接把我送出宫去的,呵呵。” 许是因为今天是太后寿辰的原因,御花园内四周安静,林若素突然感觉自己的笑声有些傻兮兮的。尤其,是在宋星楼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什么话也不说地扭转了头之后。 过了一会儿,宋星楼才有些疲倦地道:“我们坐一会儿吧。” 林若素点点头。 宋星楼见她很安静地坐在自己旁边,不由嘟囔了一句:“你要时时都这么乖巧,不知道你身边的人会省多少心思。” 林若素习惯性地想反驳,一转头,却看到他已经将头靠在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想想刚才他为了自己跟他的顶头上司正面交锋,林若素便决定不和他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了。看了一眼自己依旧被他紧握住的手,林若素想了想,也没有抽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宋星楼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林若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宋星楼,我们就这样出来,没有关系吗?” 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她还真是精力充沛,刚才等于已经在是鬼门关转悠了一回,她此刻还是生龙活虎的。宋星楼摇摇头:“没事。” 林若素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宋星楼看了一眼林若素,心里奇怪自己怎么老是会莫名其妙地帮她。第一次在琅邪会上是这样,她住进王府是这样,她难产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大概是因为,她有时候看起来精明得要命,有时又迟钝地让人发噱。 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会有种把她的笑容和菁菁的样子重叠起来看的感觉,这让他不舒服,因为他觉得不公平。可是这不公平,到底是对菁菁,还是对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这些事上纠结。想想以后,她在自己身边太危险了,要趁早把她送走,送离自己身边。宋星楼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舍起来。 王府要是少了她,会是多么得冷清。 过两天再说吧。 林若素不明白宋星楼怎么盯着自己的脸又发起呆来,她伸出自己空闲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宋星楼,回魂啦。” 宋星楼抓住了她的这只手,这样,她的两只手,就都被他抓住了。 林若素原本是和宋星楼并排坐在凉亭里的,此刻两只手都被拉住了,身体不由也扭到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她不舒服地瞪向宋星楼:“喂!” 宋星楼如梦初醒,松开自己的手。 刚刚,自己居然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宋星楼因为自己转瞬而逝的念头愣住了。 林若素刚调整好自己坐的位置,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像自己这边倒了过来。完了,自己一定会给压得扁扁的了,这是林若素一闪而过的反应。 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像她自己预期的那样,被压成一个人肉大饼,而是成了某人的临时靠枕。宋星楼弯了身子,整个人横躺在了凉亭和柱子相连的长长的座椅上,而他的头,就枕在了坐在一旁的林若素的腿上,样子惬意非常。 有没有搞错!林若素不满地推了推宋星楼,后者纹丝不动,她口气不善地道:“你重死了,给我起来!” 宋星楼微微侧开头,美丽的侧脸上有淡淡的阴影投下,他仿佛一个拿着糖果去诱拐爱吃甜食的小女孩的人,笑得甜美而安全:“安若素,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林若素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不禁问道:“什么故事?” 宋星楼轻轻地笑了:“这个故事,是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想听想听。”林若素立刻把耳朵凑了过去,她最喜欢听秘密了。 “那我可以就这样躺着说吗?”宋星楼笑得极具魅惑力。 林若素的八卦因子早就兴奋地在跳舞了,对于这种细节问题,她才不在乎呢。她只是催促着:“快说快说。” 宋星楼的条件还没谈完,他继续道:“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之后,我就送你出宫,好不好?” 林若素愣了一下:“不是还有什么百官夜宴的吗?”她听刁公公说的,本来还想见识见识的,再不济也能混到一顿好吃的。皇家宴会哪,那还不是无数珍馐。 宋星楼很好心地指出:“这筵席皇上肯定也是要去。”言下之意,你刚刚死里逃生,是不是还打算跑过去刺激皇帝一下? 呃,皇帝也去,果然宴无好宴。那她还是早点回家和无忧、陆砚以及她的嫩嫩儿子一起吃晚饭吧。至少不必担心自己的脑袋。 “好好好,你讲完我就出宫,那你讲快点。”她早饭都没吃,肚子快饿扁了。之前一直在紧张自己的小命,没空管其他,但现在她强烈希望自己可以饱餐一顿。 宋星楼又笑了笑,其实他很忙,寿席开始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真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时机啊,他在心里苦笑。其实他完全可以日后再说,但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太久了,一旦有了倾诉的**,他便想立刻实现。他稍微理了理思绪,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始叙述那一段往事…… 第六十五章 一掠而过 第六十五章一掠而过 和林若素预期的不一样,她原本以为宋星楼要和她说的秘密是关于他的生世之谜的,结果,宋星楼说的,是另一个不相关的爱情故事。 这个爱情故事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爱情故事一样,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开始,不过是繁夜灯会,有兄弟两个少年一起去逛街市,借着一个稀奇古怪的灯谜,一起认识了一个叫菁菁的女孩子。 菁菁?林若素的心里突地跳了一下,不期然想起了那个黄昏,京都郊外,满山遍野的近春,还有转身不远处的那座孤坟,以及站在一旁单薄的陆砚。宋星楼,那两兄弟是你和陆砚吗?林若素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 简而言之,那是一个关于一见钟情的故事。然而,一见钟情的只有一个人,是除了菁菁和她爱上的那个少年之外的,另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问过菁菁:“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林若素不得承认这个问题问得很傻,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里会有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理理据据讲的那么清楚的。 然而,毕竟,那个男子曾经心无点尘,游戏人间,嬉笑魅惑,冷暖自知,第一次动心,爱上的那个女子,却不爱自己。 菁菁闪着灵动的双眼,饱含歉意却很坚定地对少年说:“抱歉,我不喜欢长得比我还漂亮的人呢。” 他知道她又在开玩笑了,一如她平时就喜欢和自己顶嘴一样。但同时,他却也看穿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亦或是不愿意回答。所以,他不勉强她,他对她的爱,使他即便低于尘埃之下,却也甘之如饴,又怎么舍得她为难?于是他只是凤眼狭长地抚掌一笑:“我早就便猜到是这个原因了,只是想不到你居然会承认。” 菁菁疑惑地抬起头,想看穿少年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她把他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自然也不希望他难过。只是,感情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然而,她见到的还是平时那个笑容美丽到有些狡黠的少年,所以她放下心来,以为那句问话不过是他的一个比平时要逼真一些的玩笑。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少年绝美的容颜下,在那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容后面,眼角眉梢,尽是哀伤。 没有兄弟反目,没有骨肉相残,少年只想让菁菁幸福,所以他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守护那两个人。 然而,菁菁还是死了,怀着她爱着的那个人的孩子,血流如注,面白如纸,命悬如线,可她爱的那个人,却在权力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少年把她送去他精通医术的师兄那里去救治,缺了一味稀有的药,所以少年出去寻找。他找了到了药,却又马不停蹄地去找来他的那个兄长,因为菁菁想见他。可是,当他们感到结草庐时,菁菁的尸体,早已冰凉。 没有惊心动魄,没有因爱成恨,却有人阴阳用隔。林若素听到这里,早就已经否决了那个兄长是陆砚的可能性。他去菁菁坟前的吊唁,应该纯粹是出于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可怜的女子的怜悯和没有能救起她的自责。排除了陆砚,另一个人的影像在林若素的心里逐渐成型,她却又说不准,是或不是。 宋星楼抬起头,笑了笑,道:“你知道那个叫菁菁的女孩子最后留下什么样的话?” 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情绪,所以林若素在见到他露出的这个落寞、虚弱到让人心疼不已的笑容时,不由咬了咬嘴唇,轻声地问道:“什么话?” 宋星楼努力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那少年的师兄告诉他,少女弥留之际,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不起’,一句是‘原谅他’。” 林若素轻轻地抚了抚宋星楼披散在自己裙上的长发,那原本清亮顺滑的青丝,似乎也感应到主人此刻的心情,变的暗沉,干枯起来。林若素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眼前这个恍若又退回到几年之前那个少年年纪的宋星楼,最后,却只是轻吐出四个字:“不要难过。” 宋星楼微微抬起头,眼中有晶莹的水光一闪而过:“她说,星楼,对不起,原谅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菁菁的遗言,颤抖的声音终于让他泄露了自己其实不算坚强的心。 看着他仿佛孩子一般无助的脸,林若素弯下上身,努力地抱住他的头,继续轻轻地说:“不要难过,不要自责,菁菁没有怪过你。” 的确,宋星楼自责,如果他当时坚持追求菁菁,如果他能够制止关于权力的争斗,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受伤严重的菁菁,如果他没有去找那个人而是直接把药送回去,如果他能更自私一点,如果他能更无私一点……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你为什么知道,菁菁没有怪我?”宋星楼坐了起来。 “因为,”林若素调皮地眨眨眼睛,“我和菁菁一样,也是女孩子啊。” 这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却让宋星楼终于会心一笑:“是啊,你和她一样,一样说话噎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林若素不满地摸摸鼻子:“我是聪明灵俐好不好。” 宋星楼终于笑出了声。他慢慢地靠近林若素。 林若素看到他越来越近,不由就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你干吗?” 宋星楼没有作声,只是在他的脸庞离林若素的脸很近很近的时候,忽然停止了继续靠近,然后伸出了右手,林若素直觉地闭上眼睛,感觉额头有什么东西轻扫而过。 她蓦然睁开眼睛,却看到宋星楼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 宋星楼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安若素,你居然额头上顶着一片枕头里的小羽绒到处跑,我已经帮你拿掉了。” 林若素满头黑线,一片……小羽绒?她就那样先见了太后,再见了皇上?嘴角有抽搐的迹象,那实在是很丢脸,林若素无语。 宋星楼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宫。” 林若素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菁菁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 宋星楼知道他要说谁,颔首道:“是的,他就是文商国现在的皇帝陛下,宋陌尘。” 林若素一边随着宋星楼离开御花园,一边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宋星楼的表情,确定他是真的没有介意之后,才继续问道:“那你原谅他了吗?”毕竟,弑兄杀君,这可不是顶漂亮的高帽子,尤其是,这个堂兄似乎其实还是亲兄弟。 宋星楼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自己也不好受,毕竟他是真的喜欢菁菁,只是,也许还不够喜欢。” 他加快步子,见林若素似乎有些跟不上,便伸了手来拉住她一起走:“我最讨厌他的就是这样,总是在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后告诉自己,‘这一切理所当然,我没错’,所以,他难过,他活该。”他顿了顿,继续把话说完,“所以,我原谅他。”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宫门口。进宫之时是刁公公引路,出宫却是瑞王爷护送,林若素明显看见护卫们的眼里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她真想像娱乐新闻里的明星那样来一句:“我和他只是好朋友而已。” 宫门大开,林若素见到安无忧长立于斯的身影,不由心里一暖。无忧显然也看见了她,对这边轻轻地笑了一下:“姐。”他走了过来。 宋星楼低头推了推林若素:“快回去吧。” 明知他下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不可能现在离开,林若素却还是问出了口:“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宋星楼摇摇头:“我还有事。”说完他又看了林若素一眼,便朝着来路走去。林若素看着他的背影,霎时便觉得,这宫墙的两边,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宋星楼和自己,显然处在这两边。 安无忧在旁边轻轻地说:“姐,我们回去吧。” 林若素点点头。 她不会知道,那个下午,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宋星楼曾经吻过她的额头,轻轻地,一掠而过。 那夜,百官宴散,各自回府,瑞王爷未归,王府皆皆以为他歇于宫内。 那夜,京都城郊,一座孤坟前,一个绝色男子,自斟自酌,坐到天明。 第六十六章 无心插柳买人心 第六十六章无心插柳买人心 “大家安静一下。”出了宫的第二天,闲不住的林若素就把麻雀屋的工作人员都召集到了店里,具体分配工作。 司仪小姐总是要的。林若素看了一眼人群,选了四个个头高挑、身高相当、皮肤白皙的女子:“来我的店里工作,就要做好了要抛头露面的准备,明白吗?”林若素语气略为严厉地说。做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她宁可现在她们俩直接说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工作,也不想到时临时找人救场。 那四个女子均点了点头。 林若素这才接着说:“你们的工作就是站在店门前,面带微笑地站直了,如果有客人进店就一起欢迎。” 其中一个看起来历练一些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小姐,那我们需要主动招揽过往的行人吗?” 小姐这个称呼也是林若素规定的,她就是觉得这样比什么掌柜的、老板之类的要亲切些。 林若素饶有兴趣地反问:“那你倒说说看。”说不定,在这古代,还真能给她挖掘到几个经营奇才呢。 那女子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例如,这位大爷,进来坐坐嘛……”女子的声音原来还是蛮正常的,可是,说到这句话时,她突然就尖起了嗓子,顺便还做了个甩手帕的动作,尖细的声音刮得林若素耳朵疼。 邹仁发立时皱了皱眉毛,怎么这样的人也选进来了?刚刚她说的那句,显然是青楼门前的吆喝。 安无忧前一段时间,为了帮林若素顺利拿下这个店面,跟踪那个店主也去过了几次这种烟花之地,此刻一见这女子语气轻浮、举止轻佻,顿时心生厌恶,不由也面色阴沉起来。 林若素嘴角有点抽搐的趋向。咳咳,她打算开的又不是青楼,至于用这么具有典型性的招徕词吗?瞄了一眼明显表现出心情欠佳的安无忧,林若素估计,要是真有那些被这招揽而来的顾客的话,她的店就可以直接该行,做餐点生意了——要是不改行卖人肉叉烧包,怎么处理她家无忧制造出来的尸体? 安抚地看了一眼浑身寒气四溢的安无忧,林若素转过头来,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女子,想起什么地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春风楼从良的一位姑娘。” 她这笑容其实没什么,但听到这姑娘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只觉得林若素当着众人的面嘲笑自己,不由有了些怒气:“不错,奴婢原来就是在勾栏院里讨生活的。” 她这话说得语气极冲,林若素不由一愣,随即便想到了是怎么回事,立刻包含歉意地道:“对不住了,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那女子怔了一下。她是主自己是仆,即便她真嘲笑自己也完全没必要道歉,但是看着林若素一脸真诚的样子,她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个小姐,和别人家的主子真是不一样。 林若素朝她温和地一笑:“我知道你心里是为我的店好,只不过出错了主意罢了,不碍事。刚才我说话也没注意,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女子显然没想到林若素居然真的这样当众道歉,连连摆摆手道:“奴婢出身下贱,说话粗鄙,刚才还冲撞小姐……” 林若素拉住她的手道:“哪有人出身下贱?”她转过身来,对着屋内的一干众人说道:“大家都是爹娘生养的,只不过命不同而已,但是这出身又是自己能选的吗?我不管你们在来我的店之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在我的手下做事,只要有功,就赏;当然,有错,也要领罚,不过,只要你们努力,我保证,你们会是全京都福利最好的员工!” 林若素这边说得慷慨激昂,邹仁发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小姐,福利是什么东西?” 林若素一个趔趄,满腔激情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哀怨地看了一眼一脸好学的邹仁发,简直想一个天马流星拳把他piu上天去。清清嗓子,她又对众人说道:“总之,你们记住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自己努力,就会有回报!”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将手握成拳挥舞着,一干人员都跟着群情激动起来。 总得来说,林若素的这一席话还是十分具有煽动性的。不过。自己刚才的行为举止怎么有点像发展下线的传销骗子?呃,她才不是骗子,忽视忽视…… 等下面的骚动止息以后,林若素又拉着那女子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林若素虽然见过他们不止一次,但每次都是一大批人一起的,所以只能说对他们都脸熟,叫得出名字的一个也没有。 那女子原来在那腌臜之地,从没有被人这么礼貌地对待过,立刻恭谨地回答:“奴婢叫小凤仙。” 小凤仙……这个名字还真是具有青楼卖笑女子名字的典型性……林若素问道:“这不是你原来的名字吧?” 那女子似乎很不好意思地道:“奴婢打小被牙婆卖到春风楼就叫这个名儿了。” 林若素愣了一愣,原来也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不由心里起了怜悯之心:“这个名字代表着你的过去,但是,来了我这麻雀屋,我一不要你卖笑,二不要你陪客,现在,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就当过去都是烟云,从现在起,你就是个清白之人,生活也要从新开始。” 那女子已经给她说得红了眼睛:“但凭小姐作主。” 林若素道:“既然你叫我小姐,那就跟着我姓安好了,叫安杏吧。杏子的杏,既和新旧的新谐音,意味着你从现在开始会有新的生活;又与心思的心相似,希望你以后的生活都快乐安心。” 安杏听了连连点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看着她似乎要拜自己,林若素连忙扶住她的双臂:“你以后要是活得开心,便算是对我的最好谢礼了。” 安杏连连称是。 其他人从头至尾看了这么一出,心里对林若素立刻有了更高的评价,也算是她无心插柳的收获。 林若素把四个女子的工作分配了一下,除了开业三天四个人要全天站在门口,其余时间都是两人一班,半天交班一次,负责人就是安杏。 见众人没有异议,林若素又去安排其他人的职务,她没有注意到,救在她和安杏说话的时候,安无忧无声地离开了店里。 第六十七章 入套 第六十七章入套 “安无忧,这个名字真是起得不错。”少女依旧是那一副男女不辨,难听至极的嗓子,她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说,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从她出现到引着安无忧到这僻静之处,不管她如何挑衅,安无忧都不曾开口反驳,然而此时,这么一句话,他立刻动了。 少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安无忧的软剑已经搁在了她的脖子上:“不要叫这个名字,因为,你不配。”他的声音低沉清越,平时,在林若素听来其实外冷内暖的语气此时已经消失殆尽,此刻,只剩下肃杀。 少女不由浑身一紧,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剑刃在她的肌肤纹理之间摩擦的细微声音。要是正常人,现在一定吓得不敢动了。可是,暗阁的杀手,怎么会是正常人?她冷笑着双指一夹,将那剑挪离颈部:“让我不叫,我不叫便是,何必动怒。”她料定安无忧不会杀她 ,至少现在还不会杀她。所以即便武功不如安无忧,她还是右手食指轻轻一弯,弹开了他的剑,笑得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不过,你以为,你配得起这个名字吗?” 这一句话,犹如一把沉实的铁锤,重重地槌在安无忧的心上,疼得他几乎要闷哼出声。他强自镇静,只是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少女。 那少女的眼睛里射出一股怨毒的光,仿佛还不够解恨地又补上一句:“当然了,一个杀手,哪里配有名字?” 她的脸本是极其平淡无奇的,此刻却因着阴狠而仿佛散发出一股**的味道。她故作天真地笑着,慢慢靠近了安无忧,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望进他的双瞳:“你和我,是一样的,一样没有名字,一样没有自我,一样没有未来。以前是一样的,以后,也是一样的。” 安无忧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努力地忽视心里突然漫延开来的绝望,深怕它会像是潮湿狭缝里的甲虫,最终繁衍、四处逃散,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心,将他好不容易在林若素身边寻得的安定和温暖,噬得千疮百孔。 而眼前这个少女狠毒的话语,就犹如蚯蚓一般爬过安无忧的肌肤,让他有种既恶心又愤怒的感觉,然而,他又甩不掉,只能默默承受。 安无忧提醒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他一定要查出暗阁的目的,绝对不能让林若素受到伤害。所以,看了一眼笑容有些扭曲的少女,努力克制住自己现在就想杀之血刃的冲动,安无忧声音平板地道:“主人命令我监视安若素,需要我汇报什么情况?” 这算得上是见面以来安无忧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那少女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逼迫他情绪失控了呢。 不愧是曾经的甲,自制力实在是很高。她继续道:“急什么,安若素不是已经很信任你了吗?那你就继续待在她身边。今天我只是代替主人来看看,你是不是忠心在办事而已。” 安无忧听了,为免除怀疑,也不好贸然问些什么。 少女接着道:“安若素如今暂住在瑞王府,因着什么关系?” 安无忧一愣,这些事情凭暗阁的实力怎么会查不出?或者,这只不过是暗阁为了试探自己是否忠心,会不会有所隐瞒? 他淡淡地道:“宋星楼有其他的目的。”他说的是实话,宋星楼的确派人监视林若素。 少女笑得轻佻:“是吗?我原以为,他是安若素的裙下之臣呢。” 安无忧的拳头握得更紧,他一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像一开始她提到自己的名字时那样冲动了。只要暗阁对他在乎的了解得越多,那他就越难摆脱暗阁的控制,而林若素的处境也会越危险。 少女悄悄地观察着安无忧哪怕一瞬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却瞧不出什么,于是又加重了语气:“还是,连她的义弟,也是入幕之宾,所以,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跟在她身边?”她笑着瞄了安无忧一眼,刻意地又问了他一句:“不知道我猜得对还是不对,安无忧?” 看到安无忧的眼中射出寒光,她仿佛倒更加轻松和得意起来:“她原是惊雷山庄的妾室安敏,也是因着通奸被赶了出来,真是看不出来,那么单薄的一个女子,**倒也豺狼虎豹一般。换了名字就照样活着。现在不光位高权重的瑞王爷喜欢她,连亡命的杀手也心甘情愿围着她转。” 看到安无忧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少女就越开心似的。她咬了咬嘴唇,似乎这番话都是别人逼她说的,而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她害羞一般地略微垂了垂头,仿佛很不好意思一样。然而,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安无忧这次却平静了下来,不为所动。不是因为他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赤炎霜,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林若素的孩子是谁的。对他而言,孩子是林若素想守护的,所以也是他会去守护的。其他,他都不在意。 那少女见安无忧神色又平复了下来,立刻娇笑着追加了一句话,继续诋毁林若素:“只怕,你这位好姐姐,自己也说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吧?”她的声音难听至极,这会儿偏偏还要学人家娇俏言笑,不仅怪异,而且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安无忧的手已经握得不能再紧了。修剪整洁的指甲早就刺入掌心,入血入肉。他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就要离开。 少女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问:“宋星楼有什么目的?” 安无忧顿了脚步,却依旧背朝着她:“不清楚。” 少女微笑着道:“那就去查清楚。” 安无忧回过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主人的命令,还是你擅做主张?” 少女阴阴地笑道:“暗阁的人,有擅做主张的权力吗?我还想留着我的命,去杀别人。” 安无忧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径自离开。 那少女在原地驻留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让她尽可能地拿言语刺激安无忧。目的不过四个字: 关心则乱。 安无忧,或许你是第一流的杀手,但是,却是最末流的猎人。 安无忧走到麻雀屋门口,摊开自己的双手,一痕血线,沿着手掌的纹路流出,那几道宛如月牙一般的指甲印,深可见肉。他双袖一盖将其遮住,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 狼牙棒当家伙 第六十八章狼牙棒当家伙 林若素没有发现安无忧中途的离开,因为人事安排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简直弄得她焦头烂额。 给安杏起好名字后,林若素有趣地想,自己来这古代以后,怎么老给人起名字?先是自己给自己改名,然后再是给安无忧起名字,现在又轮到她手下的员工,貌似她起名儿起上瘾了。不过,提到名字,林若素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该给儿子起个名儿了?就这么整天抱着还好,以后他会爬会走会跑了,自己总不能像对待软毛犬科动物那样招招手:“喏喏喏,过来。”虽然她家儿子很有这种动物的温顺潜质…… 对了,是不是该给孩子办给满月酒了?林若素曾经被一家没有子女的夫妻领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到来,给那对夫妇带来了好运,一直不孕的妻子又怀上了孩子。但是,至少这对她自己而言显然不是好运,在欢欢喜喜地吃完小妹妹的满月宴之后,她就像一件货物一样又被退回到了孤儿院。 想到往事,她不由有些出神。 安无忧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只见林若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一副落寞的表情,忙走到她身边问道:“姐,怎么了?” 林若素这才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没事,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了。”说完,她又立刻去交待其他人关于工作方面的事情了。 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哪个哲人说过来着,感伤过去不如憧憬未来,啊啊啊啊啊——她的未来就是当个富婆。和爱睡觉的粉嫩儿子以及乖乖无忧一起住在一所明亮宽敞的大房子了,从此过上童话结局里的公主和王子的幸福快乐的生活,呃,应该是妈妈、小舅舅以及儿子的幸福快乐的生活。 林若素所说的“以前的事”听在安无忧心里,却是另一番理解。她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是指她在赤炎霜身边的日子吗?深吸一口气,安无忧逼迫自己不往下想。 今天,林若素没有像上次那样来个携子出游,所以蔡姨待在王府照应孩子。但是林若素见玉叶上次出来那么兴奋开心,所以这次出门又把她带了出来。 玉叶一直在偷偷看着安无忧,所以她注意到了安无忧像上次那样出去了一趟,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她不禁暗自猜测,安公子每次出去到底是干什么呢?因为这次那少女出现,是以上乘武功密音之法将话传到安无忧耳朵里的,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出现在麻雀屋门前。玉叶只看到安无忧走出去了一会儿,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出去。 但是,在玉叶的心里,连着两次看到安无忧悄悄出去,尤其是这第二次,是在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被她看到了,总觉得有些不同,这不同让她心里有着小小的雀跃,就好像她和安无忧之间共同存在着什么秘密似的。 这种认知让玉叶也决口不提安无忧出去过这件事。 林若素开始分配保安的工作。虽然在古代,保安的学名应该叫护院,别名打手,小名狗腿子。但是,好歹她开的麻雀屋也是个鱼龙混杂,来往混浊的地方,既要提防有人砸场子,又要提防有人浑水摸鱼,不武装到牙齿不行啊。 说到武装,这文商国有没有管制刀具之类的限制啊,想起以前在在科普讲座上老师说过什么粉尘爆炸,只要满足干燥,狭窄的空间里多量,有一个着火点这三点,再造成扬尘,就会引起二次三次以至于多次爆炸。要不她直接跳过冷兵器,来制造热兵器吧。好像还有小型炸弹的配方,她在网上看到过,钾,硫磺和白糖,按比例配好,然后就可以——嘭……呃,想得太远了,其实她只是在考虑她请的麻雀屋的护院携带的武器问题。 刀和剑看起来比较危险,她也不想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了手下人的一时冲动跟着去吃牢饭。木棒对于那些胆敢闹事的人又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不期然想起狼牙棒,林若素立刻笑得口桀口桀。 很好,就是它了。 林若素朝邹仁发招招手,耳语一番之后,邹仁发照着她的描述立刻去订做狼牙棒了。 安无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解地问:“姐,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林若素笑得一口牙齿白晃晃的:“打架。” 安无忧沉默了半分钟时间之久:“你要和谁打架?”潜台词显然还有一句,我去灭了他。 林若素萧瑟地看着远方,感觉有成排的乌鸦飞过。她举起自己比小黄瓜粗不了多少的胳膊:“我这样的身板儿,打得过谁?” “我只是给护院找家伙而已,总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吧。”她笑着跟安无忧解释。 安无忧点点头。 林若素提议到:“要不你有空教教他们一些基本的武功路数吧,我看他们虽然身体粗壮,但是显然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稍微一个会点功夫的练家子就能把他们全放倒。” 安无忧颔首:“嗯。” “最好能变化一些配合我配给他们的武器。”林若素又提了个要求。 “嗯,等东西打造出来了,我会先试试的。”安无忧回答。 林若素想象着安无忧扛着狼牙棒的样子——俊美蛊惑仔,背景是深夜霓虹灯闪烁的街道,安无忧面无表情地拖着狼牙棒,慢慢地从深巷里走了出来……想想就觉得要流口水了。她家无忧要是放到现代的演艺界去,那扮相简直宜古宜今,可塑性太强了。要是她有机会穿回去,一定要带着无忧和她家儿子。一个少年出道,一个童星出身,还用她辛辛苦苦想法子赚钱吗?到时绝对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嘿嘿…… 见到林若素双眼发光地傻笑,安无忧露出无奈的笑容,不知道她又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姐。” 林若素回过神来,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立刻又安排其他人的事情去了。 数天之后,邹仁发拿回订做好了狼牙棒,顺便带回了工匠的问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若素看着在别院空庭之中拿着狼牙棒比划的安无忧,沉默了一会儿道:“就叫它蛊惑棒吧。” 于是,狼牙棒在这个世界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 第六十九章 年轻老王爷 第六十九章年轻老王爷 林若素想了想,又开始安排麻雀屋内的专门负责端茶递水的人。其实,当初面试的时候她心里已经计算得差不多了,此刻只是具体再规划和分派一下而已,倒也不怎么复杂。考虑到赌鬼有男有女,所以这跑腿的伙计也是两男两女。林若素问明他们的名字和来历,稍微交代了几句便打发他们先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算是都完成了,林若素看了看外面还没有走到正半空的太阳,难道就这么回王府吗?她才不想,算了,还是出去逛逛吧。林若素刚打算抬脚出门逛大街,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从店门外传了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的中年大叔满面春风,笑容亲切地走进店里来。 “不好意思,本店还未正式开张,这位客官可否改日再来?”邹仁发以为是客人,忙笑着上前去解释。 英俊大叔一边点头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笑容满面地打量着林若素。 安无忧皱起了眉。 不过林若素也在打量他。反正她自己就是长得秀气而已,这位大叔倒是长得很英俊,怎么看也是自己占他的便宜,所以不看白不看,嘻嘻。 邹仁发见这个中年男子一直盯着自家小姐看,沉下脸上前一步正要喝止,瑞王府的赵管家颤巍巍地出现在了麻雀屋的店门口。他一站定就双手撑住膝盖,仿佛块站不稳了,气喘吁吁地道:“王爷,您走得太快了,老奴跟不上啊。”一边跟林若素作了个揖:“安姑娘。” 林若素一听“王爷”二字,立刻东张西望了一番:“宋星楼,在哪里?” 赵管家张了张口,刚想回话,却又先喘了起来。 倒是那个大叔和蔼可亲地开了口:“你找我那个不孝子?我也正找他呢,他好好的王府不待,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那个不孝子=说这话的是宋星楼的老爹=眼前这个英俊大叔是宋星楼的老爹=他是老王爷?! 在心里完成了以上等式的林若素,不由冒出了两个念头,同时习惯自言自语的她又在自己还没有反应的情况下,把话脱口而出:“你是老王爷?怎么一点也不老?” “你不是死了吗?” 于是全场人黑线挂满头。 赵管家听了这话,直接大喘气恶化成剧烈咳嗽了。 邹仁发略显尴尬地呆立当场。 安无忧本来面无表情,但是现在明显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林若素环视了一下异常沉默的众人,总算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蠢事。至少,这些话心里想想就算了,怎么能说出来呢? 她在心里对自己刚才的错误行为完成深刻检讨之后,立刻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似乎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就有些僵硬的老王爷,悄悄地评估这位王爷大叔的性格是加菲猫类型的,还是暴龙级别的。上帝保佑,千万不要是后者,不然她的项上人头就又要遭遇新危机了。她的麻雀屋已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她可不想到阴曹地府去赚元宝冥币。 不过,tnnd,有句话说得对,伴君如伴虎。作为一个平民老百姓,身边要是老是些皇亲贵族,就真的得把自己当成在猫窝旁边打洞的老鼠。实在是随时都有性命之虞啊。 这不,眼前自己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脑袋问题了。 昨天刚刚在宋星楼的帮助下,从文商国皇帝的手下逃过一劫,今天她又自动撞上了老王爷的枪口。这问题出现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啊? 宋星楼,你家亲戚怎么都这么爱惦记我的小命? 老王爷似乎下了很大的功夫,才维持住了自己脸上具有亲和力的笑容:“你说我一点也不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称赞?” 林若素一听老王爷自称“我”,而不是拽得二五八万地称自己为“本王”,就已经放心了一半,看来这个老王爷也是随和型的。再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又如在开玩笑,另一半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由一脸巴结的笑容,上前一福:“民女安若素,见过老王爷。” 老王爷很随意地挥挥手:“免礼。” 其他人也要上前见礼,他也一并摆摆手:“那些虚礼就不要了。”他偏了偏头,看向林若素,脸上挂着笑容,饶有兴趣地问:“不知道安姑娘是在哪里听到本王的死讯的?怎么没有人通知本王一声?” 一听他又开始自称“本王”,林若素暗叫不好。看来他和宋星楼还真是父子,连生气了都一样要臭拽。真是的,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老是不出现,连宋星楼都不提你的事,我哪里知道你还健在。 那老王爷慢慢地道:“看来,似乎其他人都知道本王还在,安姑娘原来不是文商国的人吗?” 林若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的确不是文商国的人,不知道你在世很正常,又没有有人告诉我。她脸上则虚笑着,正打算应两声想个托辞,宋星楼踱着步子走了进来:“父王,您回来了怎么不在王府里等我?难道,您一点儿也不想我这个儿子吗?” 林若素如梦初醒地吩咐邹仁发去给这一大一小两位王爷看座,上茶。 老王爷笑骂道:“我逮得到你这只皮猴子吗?府里上下都不知道你野到哪里去了。我看过那个小娃娃,这才叫赵管家领着我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还能堵到你。” 貌似“那个小娃娃”是我儿子吧,林若素在心里小声道。 宋星楼赶忙开口解释道:“父王,那孩子……” 老王爷笑着摆摆手,打断宋星楼的话:“回王府再说。” 父命难违,宋星楼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若素大概知道老王爷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估计也把她儿子当成是宋星楼的骨肉了。拜托,文商国的民风好象还没开放到这个地步吧,流行先上车后买票?放到现代,林若素也受不了这么新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本质上她还是比较传统保守的。不过,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属于正规地先买了车票再上车的好不好。虽然中途被人打包赶下车了,换她接班,她现在暂时也还没有再搭顺风车的打算。 百口难辩并且一点也不想辩的林若素打算开溜:“两位王爷父子久别重逢,不如在我这麻雀屋小叙片刻。” 她又小声跟宋星楼说道:“你负责解释吧,我去结草庐找陆砚。”现在哪里都能去,就是不适宜回瑞王府。 宋星楼苦笑着点点头。 老王爷的声音从天而降:“是去看陆小子吗?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如一起去吧。” 林若素哀怨地低下头,视死如归地说:“与王爷同行,民女荣幸之至。” 第七十章 话里话言中言 第七十章话里话言中言 “陆砚,你这么早关门没事吗?要是还有病人来求医怎么办?”宋星楼没什么架子,此刻正帮着陆砚一起关门,林若素站在一边问道。 陆砚微笑着摇摇头:“我这些天在这里除了刚开门那两天,都是半天出诊半天歇业的。”他对上林若素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还有半天我要在后院照料那块药田,顺便看看医书什么的。” 林若素点点头,和关好门的陆砚,宋星楼一起走进后院。 很久都没有再来这结草庐了,其实这里完工后和林若素设想的也算大差不差,除了那个家用露天游泳池。看着那个被伟大的文商国瑞王爷命名为“似海”的咸水池,她还是有点想磨牙的冲动。 宋星楼十分开心地走过来。完成了太后的寿筵,他似乎精神了不少,至少比起前一段时间是整个人都活力了起来。那段时间,他偶尔有空出现在林若素的别院时,活像搞错时差大白天跑出来吓人的画皮女鬼,容貌是绝美,气质是阴森。而且,他通常都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双腿打晃地飘过来的,无端端就增强了出场效果。要是林若素抱着儿子在凭栏处晒太阳,他就挂到栏杆上晒人皮。要是林若素在屋内喝茶,他进去以后招呼也不打,先鬼气森森地瞄一眼屋内,然后把林若素放在桌上的点心茶水一扫而光,接着干脆整个人都铺到桌子上。 林若素不禁感叹,王爷终究只是个头衔,实际言行还得靠个人的人品啊。 宋星楼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大手笔的“似海”,当初压根就不得林若素的喜欢,他还是很得意,尤其见到林若素站在这里愣了半天神,不由道:“怎么,现在又喜欢了吧?还不是听你说喜欢那个劳什子的诗,我才准备这么个池子的。” 林若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该夸他有想法有创意,还是干脆一脚把他踢飞,让他去东海畅游个三天三夜再说。 宋星楼见林若素的眼神里简直快闪出幽冥鬼火了,总算识相地闭上嘴巴。看了一眼站在林若素旁边和雕塑一样面无表情,但是全身散发的寒气绝对绝对很有存在感的安无忧,他继续笑着问林若素:“什么时候继续打麻将?通宵都行,反正我最近很有空。” 果然,有些美好的事物属于只能远观的那一类的。比如,要是远远地看宋星楼,就会有惊鸿一瞥的感觉,甚至觉得他有牡丹之姿。可是,瞄了一眼现在站在自己旁边笑得像一朵狗尾巴花一样,要求摸八圈的宋星楼,林若素沉默了有一分钟之久,然后凶巴巴地横了他一眼:“还打麻将?我进宫的时候太后还告诫我来着。” 宋星楼饶有兴趣地问:“太后怎么说的?” 林若素摹仿太后慢条斯理的声音慢慢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瑞王年纪轻,毕竟血气方刚了一些,可这事情也不能总是由着兴致来。” “哦呵呵呵呵——”宋星楼笑得很腹黑很女王,他问清了这话的上下文之后,笑容更胜,“太后真的这么说?” 林若素重重地点点头。其实她很好奇太后是宋星楼母妃这件事啊,可是又不能问,憋死了。尤其是,林若素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书房内和陆砚坐在窗口说话的老王爷,要是宋星楼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那老王爷和太后当年岂不是x夫x妇的主角?不期然地想起了孝庄和多尔衮,林若素觉得这个秘闻简直狗血到沸腾。 “小素素啊,你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去哪里了?”宋星楼拿手指点点林若素的额头,忽略安无忧投过来的寒冰一样的视线。 林若素一阵恶寒,宋星楼你又抽什么风:“我怎么不聪明了?”虽然她当时也好像是觉得太后说的话是内有玄机的,不过,想不通她就不会继续想。 宋星楼笑嘻嘻地道:“太后是提醒你,要克制。” 林若素傻傻地问:“要克制什么?” 宋星楼道:“笨,你说太后认为那个孩子是我的,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情人?”林若素的脑筋有点拐过弯来。 “聪明。那太后又说我年纪轻,血气方刚……” 林若素很有觉悟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提醒我要注意,不能让你沉溺于美色……” 宋星楼龇牙地插了一句:“是女色,不是美色,你也就是……”他剩下的话立时淹没在林若素杀人的目光里。 林若素简直想嗷嗷叫两声,谁来还她清白! 宋星楼的父亲,也就是淳王,现在正做在陆砚的书房里。 端详着坐在自己面前,很温和很稳重的这个年轻人,淳王笑了,慈祥得好像在看自己的另一个孩子:“陆小子,你越来越平和了。” 陆砚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地很平缓,嘴角上扬,完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就好像一朵花开放的那一瞬,每一个动作都是平静并且自然的,让人的心跟着也沉静下来:“王爷的身体还是那么矍铄。”不管他是不是成人,是不是更平和,在眼前这个长辈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只是个孩子。从小,师傅喊他阿砚,宋星楼搞怪就喊他师兄,平时就叫他陆砚,他的病人都尊敬地称他为陆大夫,只有他会叫自己陆小子。 还记得自他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和师傅一起住在山上的,淳王和宋星楼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除师傅以外的人。 多少年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白净文弱的,看着淳王牵着宋星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了。可是,每次听到淳王这样叫自己,他还是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淳王在他的童年的记忆里形象已经是等同于父亲了,高大的身影,宽厚的肩膀,大而有力的手掌。每次淳王来看宋星楼或者派人送东西来,都是双份的,他和宋星楼,一人一份。宋星楼来山上的第一年冬天,淳王来看他,下雪了,大雪封住了下山的路,所以他在山上留宿了一晚。那天晚上,他和宋星楼被抱坐在他的膝盖上,一边一个,烤着火,听他讲述外面的世界,直到天亮。那个记忆,一直让陆砚每每想起,都有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淳王看了看站在外面池边的宋星楼和林若素:“那个池子是楼儿特地给这位安姑娘建的?” 陆砚点点头:“是的。” 淳王转回头,严肃地问:“陆小子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孩子是不是楼儿的?” “不是。”陆砚看着淳王的眼睛,坚定地说。 淳王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七十一章 心忧 第七十一章心忧 “星楼,若素,进去吧。”陆砚走出书房,站在门前,微笑着对站在似海边的两人说,同时还向安无忧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安无忧十有**是不大会回应自己的,他还是礼貌地跟对方打了招呼。 令陆砚想不到的是,安无忧向这边走过来时,竟然在林若素身后也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陆砚一愣,有些疑惑,但还是报以诚心的微笑。 自从暗阁再次闯入自己的生活之后,安无忧其实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分辨着哪些人是可信的,哪些人是需要提防的,哪些人是还有待他进一步查实的。 现在他能确定的是,至少,陆砚不会伤害安无忧。 虽然,陆砚在林若素面前露面的机会只有宋星楼的一半,话也不多,安无忧还是把他判定为可以信任的那一类。 宋星楼的身上太过绚烂,不真实,有时你见到他在笑的时候,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在笑。他的眼睛隐藏在一片雾蒙蒙的沼泽后面,虽然安无忧不知道宋星楼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但是这种人留在林若素身边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因子,不知是敌是友。 而他,不能冒险,贸然地相信这个从认识林若素起就行事奇怪的瑞王爷,因为他赌不起。 他不愿拿林若素来赌。 而陆砚不同,他身上有种晨暮钟鼓,朝花夕露的自然随和,那是安无忧的直觉,是他作为一个杀手的直觉。这种直觉类似于他的本能,救过他很多次,所以他没有怀疑。在他和林若素一起遇见的这些人中,宋星楼、赤炎霜、淳王,所有的人之中,只有陆砚的身上没有一丝的血腥之气。安无忧甚至闻不到一丝**的味道。他清新安定,宛如炎炎夏日午后,一场压抑的暴雨之后的那一抹凉风,让人自由呼吸。 自由,是的,安无忧看了一眼在前面走得极不情愿的林若素,她就该是自由自在的。就像天边的彩虹,或者一夏天的风,都是无法约束,不能约束的。安无忧不能想象她被局限在一小片方井一般的天地里的样子,无限落寞,无限黯淡。 这也是安无忧极其不愿让林若素回到赤炎霜身边的原因,没有嫉妒,没有怨恨,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林若素过得不开心。 他原来只是个没有名字的杀手,也没有心。遇见她之后,他才有了名字,也有了心。同时,他也明白,有心和开心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后来,他发现了,原来只要她开心自己就会欢喜。 所以,容他自私,他希望自己欢喜,所以一定要看到她开心。 多年的封闭生活,很多人情世故他或许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他喜欢林若素,这就足够了。虽然他是她的弟弟,可是,那又怎样呢?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 对安无忧而言,伦理纲常于他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不过是义弟而已,没有血缘的,那世人不敢逾越的礼教鸿沟,在他面前是不存在的。如果,哪一天,林若素站在他面前,说她厌倦了,说她想离开,他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现在,他必须待在这里,因为保持现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她的方法。她一定不喜欢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也不想让她去经历。那就让他尽力查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吧,让她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的手上早就染上了数不尽的鲜血,他肯定自己死后一定会堕入阿鼻地狱,他不在乎,那是他的报应,他信轮回。那么,就让他还在人间的时候,微笑着看她幸福,确保她以后去的是极乐世界。哪怕,这以后,生生世世,天上地下,永难相见。 安无忧心里有数,他斗不过暗阁的,他连另外三个杀手的合击都挡不过,何况暗阁还有那么多的手下?很可能,他会死去。他需要一个人帮他照顾林若素。 陆砚算是他的一个人选。 陆砚不会武功,安无忧清楚。但是,他也清楚,这个男子对林若素有情。 前几天,安无忧自己练剑时走了神,剑花抖得太狠,在手背上划了个小口子。林若素看见了,立刻拿出了一瓶药要给自己涂。 那药丸略懂些医理的人都知道是内服的,可是她偏说是碾碎了外敷在伤口上的。 安无忧几句话便问明了,原来是那次她和陆砚掉进山洞里时陆砚给她的。因为当时他受了重伤,吩咐林若素拿这个涂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林若素问安无忧这药怎么了,安无忧只说见她身上备着药觉得奇怪,随口问问的。林若素不疑他,替他上好药。 回到自己的卧房,安无忧打来一盆清水,一边清洗伤口上那所谓的药,一边思考。那只是一瓶普通的明目宁神的的药丸,于外伤可谓一点效也没有。那为什么,一向被视为君子的陆砚要这样欺骗林若素,尤其是,他欺骗林若素给自己涂抹那根本就治不了伤的“药”? 这不是玩笑,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陆砚更不是个会不分场合开玩笑的人,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想让她担心。 这是安无忧的答案,是他把自己替换成陆砚的答案。那是否说明,陆砚和自己一样,也对她有着一样的感情? 于是安无忧开始观察陆砚,他唤她“若素”时总是淡淡地带着笑,他听她说话时总是安静地看着她,他即便重新开了结草庐也照旧常给她送些补药,他回王府的时间越来越早…… 很好,即便自己死了,她也不会又变成一个人。 安无忧确信,陆砚会是那个陪在林若素身边的人。 他不知道赤炎霜接近林若素的目的,他看不清宋星楼在看向林若素时眼神一闪而过的温暖是真是假,但是,他在心如止水的陆砚那片镜面一样的心湖中,看到了林若素巧笑言兮的倒影…… 林若素正烦恼着一会儿进去是不是又要回答一大堆问题,想起要解释孩子的身世问题,她头都大了。 如果她回头,一定会发现安无忧在冷冷的表情后面,透出心事重重。 安无忧心里却在对自己说,也许,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到时,她会跟自己走吗? 没有答案。 他抬起头,看见在书房门旁垂手站立的玉叶似乎无意地看着自己的脸。 仿佛被撞破了心里的秘密,安无忧望向玉叶的眼神立时寒了几度,玉叶慌忙移开视线。 第七十二章 玩游戏猜猜猜 第七十二章玩游戏猜猜猜 “安姑娘。”淳王用眼神示意林若素坐到自己斜手边的椅子上。 “谢淳王爷。”林若素拘谨地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林若素,淳王随和地笑了,仿佛一个宽厚的长辈:“安姑娘很紧张?” “呵呵,有点。”林若素点点头。 “诚实。”淳王淡淡地道。 林若素抬起头,她不知道淳王这句话是褒是贬,他不会下一句就问自己,既然你那么诚实,不如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宋家的血脉? 要是那样,林若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不妥;说假话,更不妥。 “我很欣赏安姑娘。一个女子,要想在这京都繁华之城拼出一番天地,着实令人敬佩,尤其是,你还把自己的设想付诸行动,实在是难能可贵。”淳王缓缓地说。 看来陆砚已经和淳王说过我开店的事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孩子的生世自己不想谈,其他都无所谓了。林若素在心里想着。还看了坐在对面的陆砚一眼,仿佛在说,陆砚,你居然也有嘴这么碎的一天啊。 接受到林若素的目光,陆砚从她转来转去的眼睛中立刻瞧出她心里的话,尤其其中还带着那么点掩不住的小小得意,陆砚不由淡淡地抿嘴笑了。 林若素能不得意吗,淳王都在夸自己能干呐,不管这里面是不是客套更多,好话谁不喜欢听? 安无忧紧靠着林若素坐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见到她和陆砚眼神交汇,他心里泛起异样的滋味,有些微酸,有些失落,却只能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用担心林若素排斥陆砚。 宋星楼也见到林若素和陆砚的细微的互动,眼光黯淡了一下,又立刻若无其事地看向他的父亲。 淳王似乎完全没有看到眼前几个年轻人的心思各异,只是饶有兴趣地问:“我有一件事情,还要请教安姑娘。”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要问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只回答一句——我儿子真的不是你孙子。呃,这句话怎么有点像骂人?林若素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嘴角刚要上扬,她又立刻明白现在不是她笑的时候,忙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坐好。 其他三人皆见到林若素面色古怪了一下,却都不解。 淳王只是接着问:“听陆小子说,你给店铺招伙计时,最后一关就是一个人进去问问题。让我感兴趣的是,你居然只留下了回答不出问题的人?” 呃?林若素准备的解释一句也没有用上,她压根就想不到,淳王居然会问的是这个。 “那个啊,的确如此。”她点点头。 淳王笑了笑,仿佛是一个老顽童一般好奇地朝林若素发问:“不知道那些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神情,简直就是英俊年轻版的周伯通嘛,这个淳王,好玩!林若素心里评价着,嘴上谦虚道:“那些问题也只是若素一时想起来拿来测着玩的,毕竟用不到那么多人手,总是需要刷掉一些。”、 淳王依旧不依不饶,坚持活到老学到老:“那到底是些什么问题呢?” 实际上,那些问题是林若素在网上看到的,美国官方公布的fbi专家出的心理测试题,本来是给在押的一些连续杀人犯回答的。所以要是答得出来,就是心理变态了。林若素说的减少人数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应该没有哪个老板希望自己手下有一票领工资的心理变态吧。 在另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若素主要还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提问的。 面对淳王,林若素也不好打哈哈,正在思考怎么跟淳王解释心理变态是什么意思,宋星楼却提议:“若素,要不你把那问题说出来,父王和我们几个当场来答,看答不答得出来。” 看了一眼很自然地叫自己“若素”的宋星楼,想起在御花园的下午,宋星楼落寞萧瑟的表情,林若素突然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以前对宋星楼好像态度一向比较差,人家都还包吃包住没啥怨言。自己这样,似乎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出于这个临时冒出来的歉意,她对宋星楼浅浅地一笑。 宋星楼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发自真心的。 犹如一线阳光,明艳动人。 他也是一样吗?安无忧看着这个笑容,心里想道。 陆砚则转身去拿了纸笔过来:“若素,你在店里时是一个人一个人单独地问的,对吗?” 林若素点了点头:“是的。” 陆砚一边把纸笔分发给几个人,一边说:“那现在我们就各自把答案写在纸上吧。” 感情我大老远从未来跑到这个厕所都是大坑的年代来陪你们玩游戏的啊?林若素有些郁闷地想。 其实这些题目有些词还是带有现代文明的气息的,除了几条实在无从下手改得跟古代生活贴切的,被林若素直接pass,其他都还是当差不差。 林若素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从前,有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母亲生病去世了,姐妹俩为母亲举行了葬礼,妹妹在葬礼上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并对这个男子一见倾心。但是葬礼结束后,那个男子就不见了,妹妹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大概过了一个月,妹妹把姐姐杀了,问题就是,为什么?” 林若素问完问题,看了一下几个人。 宋星楼有些莫名其妙:“这就是问题?” 陆砚也微微皱眉:“这问题,有点怪异。” 淳王显然也在想答案。 安无忧则保持他一贯的风格,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白纸。 过了一会儿,淳王咳嗽了一声,宋星楼开口对站在门外的玉叶吩咐道:“玉叶,去沏壶茶来。” 陆砚站了起来:“我去吧。” 宋星楼把他按坐下来:“你不是想不出答案吧。” 这父子真是的,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亏得陆砚还认识他们那么久。林若素心里想着,口中则催道:“想到没有?” 大概是因为不熟悉这里,玉叶耽搁了一会儿,等她端来茶,那几个人都已经在奋笔疾书了。 林若素叫住布好茶还打算在外面站着的玉叶:“就在屋里呆着吧,外面太冷了。” 玉叶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乖巧地站到靠书房门的地方,确保自己能听得见吩咐,又不会碍事。 望着玉叶冻得红彤彤的双颊,林若素有些心疼。其实她也就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做自己的妹妹还是小妹妹那种。她心下有些怜惜。 走了神的林若素回过神来,淳王、宋星楼、陆砚和安无忧已经先后都放下笔。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的答案。”林若素笑着道。 第七十三章 有没有玄机 第七十三章有没有玄机 淳王、陆砚以及宋星楼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都是妹妹发现自己的姐姐横刀夺爱,所以才把姐姐杀了。 林若素看着这个标准的错误答案,笑着摇了摇头,平常人的思维都是一样的平常。她慢慢展开安无忧的答案,那个笑容立刻凝固在了嘴角。 “无忧,你这个答案是……”林若素抬起头,望向安无忧。 安无忧把林若素的惊讶看成了是不明白,于是把自己的答案又说了一遍:“大约,妹妹还想见到那个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杀了姐姐。因为,有葬礼,那个男子就会再出现,她就又可以见到他了。” 安无忧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林若素的眼睛却越睁越大,这才是真正的答案!可是,正常人是答不出这个答案的啊。 林若素愣了一会儿,忙点了点头:“无忧,你答对了。可是……”你怎么想到的?林若素在心里把话说完。 见林若素话说了一半,安无忧问:“可是什么?” 林若素摇了摇头:“没事。”大概是偶然吧,只是一道题,碰巧而已。 安无忧没有说话。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这问题切合的心境,所以答得出来。他多年的杀戮生活给了他很明确的直线思考模式。在他看来,死亡都是和最直接最纯粹的目的联系在一起的。 其实他和那个题目之中的妹妹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爱的人,宁愿自己背负一切。题目中的妹妹是背上了弑姊的罪名,那自己呢?安无忧在心里问自己。怕是双手要沾染更多的鲜血吧。 林若素看着几人各自都拿了另一张白纸,宋星楼似乎很不服气只有安无忧一个人答得上这个题目。拜托,回答得出来的越多,就说明心理变态趋向越明显好不好。又不是英雄称号,不用这么积极争取吧。 感觉似乎有谁在外面盯着自己看,林若素疑惑地朝窗户看了,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倒是宋星楼不耐烦地催促:“若素,下一道题呢?” 林若素暗笑自己也太敏感了,这么多人都坐在书房里,哪还有人会在外面,女人的直觉也不是每次都准的。她连忙出下一道题:“有个年轻男子,和他心仪的少女去河边散步。突然,少女不小心滑到河里了,那个男子赶忙跳下河去找,可是却没有找到。为避免触景生情,这个男子远走他方。过了几年,男子回到这里,故地重游,有个老人在河边钓鱼,可是钓上来的鱼身上一点水草都没有,男子奇怪地问老人,老人告诉他,这条河里从来没有长过水草。男子听完就跳到河里自杀了,问为什么?” 宋星楼皱皱眉:“怎么又死一个?” 陆砚微笑地问:“这道题目和上一题有联系吗?” 林若素摇头:“这些题目都是独立的。”她看了一眼安无忧,他显然陷入了沉思。 等几个人把答案写好交给林若素,林若素连忙首先打开安无忧的那张纸。安无忧的大体意思是,老人是少女的父亲,其实是老人把男子推入河里杀死的。很好,答案是错误的。林若素这才放下心来,她家听话乖巧的无忧果然不是心理变态。 林若素接下来看的是陆砚的答案,他干脆交的白卷。呵呵,还真是陆砚才会做的事,即便想不出来,也绝不会胡乱写个答案。林若素也认为,在场的几个人里,成为心理变态几率最低的应该就是陆砚,因为他基本上无欲无求。 心不在焉地打开宋星楼的答案,居然——是对的!林若素惊讶地差点把手里还没有看的淳王的答案失手掉在地上。慌忙抓好那张纸,上面的答案不期然闯入眼帘——和宋星楼的答案除了措辞的不同,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林若素抬起头,坐在一起聊了这么久,她早就把淳王也看作是一个很随和的长辈,所以半开玩笑地道:“两位王爷没有作弊吧?” 淳王笑着道:“没有。” 宋星楼则不满地瞪了林若素一眼:“我父子二人是那种人吗?” 林若素摆摆手:“随便问问,因为二位都答对了。正确答案就如二位所说,那个男子当年曾经被少女的长发缠住双足,他抓住了她的头发,却错认为是水草,最终错失良机,无力回天。”林若素说完,静静地看着那几人。 安无忧听完没什么表情,陆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有意思的是宋星楼和淳王的表情。 的确,宋星楼的心乱了。林若素的这个问题又让他想起了菁菁,她还那么年轻,自己本来是可以救她的,却先是愚蠢地把她交给了她爱的那个人,然后还去找他,希望满足菁菁也许是最后的愿望。我没有救到菁菁,我没有救到菁菁……宋星楼的脑子瞬时充斥着这个念头,甚至有些窒息了。 林若素明白宋星楼想到了什么,只是此刻当着几人的面,也不好怎么安慰他,只好暗骂自己一句白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具有联想空间的问题,她压根就不该问。 然而,林若素同时还有个疑问,如果宋星楼是想起往事的话,为什么淳王也能准确地回答出这个问题的呢? 她看了一眼淳王,他还是淡淡地笑着,坐在一旁。而且,林若素感觉淳王知道自己在悄悄打量他的事,却表现得丝毫不知道。他的表情太自然了,所以才会让自己觉得不自然,林若素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砚咳嗽了一声,他见林若素似乎想什么出神了似的,只是,她的目光仿佛落在淳王脸上,即便淳王不是严苛的人,这样看着一个长辈也是失礼的,所以他连忙出口打破僵局:“若素,这些题目真有意思,答案总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不知道下一题又是什么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若素连忙敛了心神,这淳王答得出来关自己什么事。光是那个没两天就出现一下的赤炎霜就够她郁闷了,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好。只是,也不知道这些问题拿来问赤炎霜的话,他能答得上几个。嘿嘿,林若素恶质地想,他那么变态,估计是全中。 呃,怎么又想到了赤炎霜那家伙了,林若素想。她忙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下一道题目比较短,各位听好……” 安无忧忽然站起来:“姐,我出去一下。” 林若素随口问道:“做什么?”忽然想到有个词叫人有三急,她忙摆了摆手,示意安无忧不用解释。 唉,自己这个姐姐是不是当得太尽职了点?弟弟的一举一动她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这可不行,安无忧这么大了,该多给他点个人空间才行。 林若素在心里自我反省着。 宋星楼端起茶杯才发觉茶早凉了,对玉叶道:“重新去沏壶热茶来换上。” “是。”玉叶福了一福,出了书房。 第七十四章 来人是谁 第七十四章来人是谁 安无忧出了门,急转右拐,飞身掠过似海直奔前院。 没人? 看来那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安无忧想。 从在书房内坐下的那一秒,他就知道窗外有人。然而,彼不动,己不动,他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佯装不知地在书房里坐着。 刚刚,感觉窗外的人似乎有悄无声息地离开的意向,他才借机追了出来,想一睹来人的真面目,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屏气凝神地又站了一会儿,安无忧感觉到四周除了寒冷的东风,一点人的呼吸声也没有。要么,就是那人已经离开,要么,就是那人也隐了呼吸。要是后者,显然来人的武功远高于自己,这代表着,情况会很糟。 他慢慢地往回走,心里却在快速地思考着。 到底是什么人?是暗阁的人?是宋星楼的手下?还是赤炎霜?要是暗阁的人,是来监视自己的,还是欲对林若素不利?要是宋星楼的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所以要保护他们的主子,还是另有任务?如果是赤炎霜,他的目标会是林若素吗?还是这里除了林若素,还有什么能吸引他的? 一时间,安无忧只觉得心里千头万绪,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球,偏偏他找不出线头。 寒冷的风让他冷静下来,不管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在乎的只是林若素而已。 但是,要是有人想伤害她……安无忧眼神骤然一寒,那么,即便浴血成魔,他也会带着他们一起下地狱,一起受尽炼狱之刑。 这是玉叶第二次去结草庐后院的小厨房了,显然比第一次动作麻利很多。她倒了茶,正要端出去,却被迅速从门口闪进来的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下了一跳。 “你是……” 那少女忙竖起中指:“嘘。” 玉叶稳了稳手里差点吓得泼洒出去的茶水,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少女。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妹妹,我是来瞧嗓子病的,当时陆大夫在给别人看病,我一时好奇就跑到后院来了,没想到结草庐前门居然关了。” 少女一开口,说话的声音果然是男女不辨,嘶哑低沉,哪里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婉转清脆。玉叶听完她的解释,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有这么冒失的人? 少女道:“现在想想,也是我太没脑子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啊。不然我明天都不好意思来看病了。” 玉叶点点头:“那你……” “我这就走。”少女急匆匆地说完就走了。 “哎?”玉叶有些奇怪,她不是说前门关了吗?现在要从哪里出去? 看了看手里的茶,玉叶不及细想忙端了茶走出厨房。出了厨房,她这才看见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原来在厨房的旁边有个小门,大概是后门,看来那姑娘从这里出去。 玉叶走得急,所以没有看清,那后门的门闩是在里面闩得好好的。 等她走得快到书房前时,正好遇见安无忧也走到似海前面。 玉叶只觉得双颊一热,福了一福立刻匆匆地进去了。 安无忧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即便再迟钝,平时林若素的玩笑和他偶尔会注意到的情况也让他明白,玉叶喜欢自己。 只是,他不喜欢。他不喜欢玉叶,也不喜欢这种感觉,除了林若素目光,其他人对他的注视都只是让他不舒服而已。 其他,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走进屋里,林若素笑着道:“快坐下。” 等安无忧坐下,几人喝着茶暖了一会儿,林若素又开始出下一题了。 “这道题目比较短。一名身患宿疾的男子不远千里去向一位神医求医,神医很快就治好了他的病。当他坐着马车回家的路上,却掉进了一个山洞,第二天,等有人发现他时,他已经在洞底自杀了。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说完题,林若素看了看眉眼之间有些淡淡的失落明显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宋星楼一眼,立刻担当起活跃气氛的一分子。她用揶揄的口吻对坐在一旁的陆砚说:“陆砚,你不就是一个神医吗?这道题看你答不答得出来。” 陆砚微笑道:“我只是业精于此,算得上哪门子的神医?” 倒是淳王爽朗地笑了:“陆小子,人要是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林若素差点激动地扑过去扑倒淳王,然后泪眼迷蒙地问一句:“大叔,你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要不怎么会知道这现代哲人的“过分谦虚就是骄傲”的名言呢? 幸好她及时克制住自己打算来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林若素试探性地接在淳王的后面说道:“就是就是,所谓过度自信就是自大。” 咦,怎么没反应?林若素不死心地又来了一句:“再所谓,骄兵必败。” 这下有反应了,包括玉叶在内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向她,那意思就类似你发烧了吗?林若素呵呵笑了两声:“那个,词不达意,词不达意。” 看来只是巧合而已。林若素有些失望地想,这位大叔只是恰好有成为哲人的潜质而已。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把答案集中到一起。宋星楼似乎没什么心思,只是随便写了个错误的答案。淳王和安无忧的答案也不对,陆砚倒是出人意料地回答正确。 林若素估计,陆砚应该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去思考才会答出正确答案的吧,这题目,也就是作为正常人的医生才比较容易想到。其实说到底,林若素总觉得陆砚和心理变态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正确答案其实很简单,男子治的是失明,他掉的那个山洞很深,伸手不见五指,他以为自己再度失明,于是绝望地自杀了。 陆砚清浅地笑了笑:“原来真的猜对了,我听了题目便被宿疾二字引去了注意,总想着在这上面做文章。” 林若素不得不承认,陆砚的笑容是适合一年四季的,春天时看了很和煦,夏天看来很清爽,秋天看来就少萧瑟,冬天看了就觉得冰雪消融。在现代有个说法叫什么来着?对了,氧气美女。而像陆砚这样的性格,也是那种像氧气一样让人相处舒适的男子。 到了现代,陆砚应该是那种没有胡须,线条柔和,身上清爽地带着些许剃须水的味道的男子,笑容温煦,举止谦和。是那种女人梦寐以求的老公楷模。幸好陆砚没有那种邪气的心思,不然林若素已经可以预见一些女人的命运,一定是一边痴迷,一边芳心碎满地。 淳王似乎还是兴致盎然:“安姑娘,就这几题?” 听着淳王意犹未尽的问话,林若素连忙答道:“还有两题。” 第七十五章 一题破一题立 第七十五章一题破一题立 天空中,太阳每天的行程已经完成了快一半了,温暖的阳光淡淡地从书房的窗户撒了进来,照得书房内坐着的几个人身上都笼上了一层淡金色。冬日的阳光果然很有些温水的味道。不过,很煞风景的是,林若素的肚子也适时地唱起了空城计。看来得说的快点,这样才能赶得及回王府吃午饭。虽然即便回去得晚了也可以随时让瑞王府的开伙,但是林若素的习惯还是不喜欢随便指使人。 她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接着开始发问:“有一个人,他独自住在一座山顶的小屋里。一天半夜,他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他就起身去开门,但是门外根本就没有人,于是他便又回去睡下了。没多久,又有敲门的声音,他又去开门,还是没人。那天夜里,如是几次。第二天,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具死尸,衙门的人来把住在山顶的那人带走了。请问为什么?” 虽然心情不怎么好,宋星楼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这个为什么,到底是问那具尸体的死因,还是问那人为什么会被衙差带走?” 林若素愣了一下,确定宋星楼不是故意找茬,这才回答:“都是。”说完她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这道题目当时看到答案,她除了觉得匪夷所思之外,还差点笑到岔气。但是答案揭晓之前,她是真的一点也没猜出来。 答案就是,那个人住在面对悬崖的房子里,只要一开门,就会把敲门的人给啪地拍下悬崖,前几次那人还能再爬上来,最后熬不住了,终于给这么拍死了。 这个题目想要答上来,着实需要一些变态素质才行啊。不然,谁会想到有个丫的神经病会住在紧对悬崖的房子里,还有个更神经的不知道绕路而行却大半夜爬那么高的山去敲门,尤其还不止一次,最后搞到自己挂掉。 看来这题目似乎真的有些难住了眼前这几个应该说是各有所长但显然都很聪明的男子。比之前稍微耗时长了一些,林若素才拿到了几个人的答案。 这一次,答对居然还是陆砚。林若素上下把答案看了几遍,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陆砚的心理变态趋向比较高?控制不住自己的联想力,林若素立刻想到了在现代西方,有所谓的“天使杀手”,“白衣杀手”,或者是看不下去患者受病痛折磨而暗地杀死患者,要么就是先下毒然后再救人塑造自己的个人英雄形象……陆砚正好也是医生,不会心理扭曲吧? 这个笑话,有点冷。 林若素小心翼翼地问:“陆砚,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答案的?”生怕陆砚笑得云淡风轻地来一句:“直觉。”要是这样她以后坚决不要吃他开的药了。 幸好陆砚没有这么回答。他听了林若素的问题,略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清楚,然后才开口道:“我只是从死去的那人的角度思考的。” “嗯?”林若素不是很明白地望着陆砚。 陆砚微笑着又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人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悄无声息地死去?”林若素无意识地重复着,不甚明白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反正陆砚应该不是心理变态,确定这一点就好,还是赶紧进入下一题吧,早点收工回去吃饭。想到瑞王府丰富的伙食,林若素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她一向对食物的态度是都很虔诚的:“注意,最后一题了。”她说。 淳王、宋星楼、陆砚和安无忧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脸上。 这四个年龄不一、各有风格的美男子一起看着自己,要是没点定力简直比万人瞩目还容易让人紧张。林若素在心里自我陶醉着,忽然想起自己每次见到赤炎霜,都会特别不争气地有点想丢盔弃甲转身就跑的冲动。 她其实骨子里还是对赤炎霜有恐惧的,有感情的恐惧,也有死亡的恐惧。赤炎霜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全身里里外外都散发着名为“危险”的气味。偏偏,林若素不自觉地苦笑,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和他纠缠不清。安敏沉睡的感情,自己历经生死生下的孩子…… 很想,逃离。 不知怎么地,坐在这个结草庐的小小一间书房里,林若素忽然就有了倦意。 要是可以,真想逃离。 隐居山林,有无忧陪伴,看孩子成长,日子像流水一样不经意就流过指尖,林若素归去的心愿在这一刻突然强烈起来。 安无忧见到林若素看着自己,眼神里忽然多了很多他看不清的东西。与其说她在看着自己,不如说,她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更遥远的地方。 只是,那目光里,有着对自己的信任,安无忧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宋星楼和陆砚听到林若素说是最后一题,却迟迟没有下文,都有些疑惑地看着想事情想到出神的她。 “姐。”安无忧轻轻地唤了林若素一声。 “嗯?”林若素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说到哪里了?” 隐居的事想想就算了吧。麻雀屋马上就要开张了,她还没好好地捞一笔,总不能跑到山上和儿子、无忧啃红薯过活吧。虽然她是很向往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隐居生活,不过,要是真要她种地插秧,她还真的受不了。即便为了以后能精神层面上能达到那个档次,也还是先让她在这个纷扰尘世再待几年吧。大不了到时来个大隐隐于市。她又不是打算走终南捷径的隐士,没必要真跑到深山老林去蹲着,终日与猿猴虎豹为伍也就算了,连茅坑都要自己自备工具去挖。 抛开弃世的思想的同时,似乎有那么一秒,林若素瞥见了淳王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探究,带着一点玩味,甚至,还有精光在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她不由一惊,再细看,却是什么也没有。淳王坐在那里,动作和神情都是一如之前的稳重和随和。哪里有她看到的明暗表情。 林若素暗笑一声,自己今天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收拾起心情,把赤炎霜和隐居的问题统统都抛到爪哇国去。她移开自己落在淳王脸上的目光,把最后一道题说了出来:“在一家杂耍班里,有两个侏儒,其中一个侏儒是瞎子,但是他比另一个侏儒要矮。可是,杂耍班现在只需要一个侏儒。所谓物以稀为贵,侏儒当然是越矮越好,所以这两个侏儒决定比一比谁的个子矮,高的那个就必须自动离开。可是,在约好比个子的前一天,瞎子侏儒,也就是那个矮一些的侏儒却泪流满面地已经在家里自杀了。在他的家里只发现了木头的做的家具和满地的木屑。问题就是——” 林若素眨着灵秀的双眼,看了一遭几个静静听她说话的人,这才道,“他为什么自杀?” 第七十六章 她不知 第七十六章她不知 自从听了第二题的之后,宋星楼的心思就不怎么在这回答问题上面了。尤其此刻,身在结草庐,菁菁死前的情形又开始在他的眼前晃动。 其实,他一直没有走出那年的阴影,没有办法走出来。 他一直想知道,菁菁的那声“对不起”,到底在对他抱歉什么?是抱歉当年没有接受他的情意?还是抱歉她就要离开人世了知道自己会伤心?她就是那样,不想自己身边的人不开心,即便不是她的错,也会说对不起。 可是,他不需要她的对不起,一点也不需要。他想要她开心,只要她开心。 哪怕,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也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杀死那个男子,那个让菁菁流着泪死去的男子,即便在宋星楼看来,那人早已经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那日,在结草庐,宋星楼用剑抵着宋陌尘的咽喉,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容颜上笼着凝重的杀气,双眼也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的血色。 而那人也只是失神地看着床上,仿佛只是虚弱地睡着的菁菁,却不说话,也不出手,任凭宋星楼的剑抵住他的咽喉。 冷冽的剑锋上,有一滴血珠顺着剑刃留下。 然而,下一秒,宋星楼的剑哐啷落地。 “宋陌尘,我原想杀你。”宋星楼开口,声音嘶哑而不自知。“我要为菁菁报仇,把你送到她身边去。她那样爱你,这样的心愿,我总要成全。” 而宋陌尘,这时已是文商国的皇帝陛下,却沉默不言。 宋星楼嘲讽地笑了起来,慢慢地道:“可是,不可能的。你和菁菁不可能见面的。菁菁死后,去的是西方极乐,而你,宋陌尘,只会下阿鼻地狱。” 宋陌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宋星楼笑地很低,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杀了你,菁菁一定会不开心。而且,杀了你,我也会下地狱。” 他将有些苍白的双唇靠近宋陌尘的耳边,微笑着,低低地,轻轻地道:“所以,宋陌尘,我不杀你。我要看着你,一步一步,万劫不复。” 宋陌尘的身体轻轻一震! 宋星楼的眼里,有残忍而畅快的笑意。 菁菁,我帮你留在这世上,看他受苦,可好? 那时,宋星楼早已经知道,他不是宋陌尘的堂弟,而是亲生胞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菁菁还没有在他们的生命里出现。 他的确也对宋陌尘下不了手。 然而,菁菁的死,他无法原谅。 后来,他挂官赋闲,宋陌尘也对他不管不问,宋星楼不知道这是他内疚愧意的表现,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世人皆道皇上对瑞王宠爱有加。甚至有坊间好事者,称瑞王原是女子,不过多年素喜男装示人,皇上也拿这个皇妹没办法,自然不需要他理会朝事。 对于这些种种,宋星楼全然没有回应。 什么都好,他都无所谓。反正,他的心已经死了。 一年之后,他虽然回到朝中,也是散仙一个,与宋陌尘止于君臣,兄弟无言,直到林若素的出现。 琅邪会,初见到林若素时,他并没有被她吸引。不过是牙尖嘴利有些小聪明的平凡女子了。只是,得知她怀孕之后,情况危急,与当时当日的菁菁的情况何其相似。那时,他救她,纯粹是为着菁菁,他想知道,这一次,如果是菁菁,他还救不救得了? 心痛地抱着她在京都的大街上疾驰求医,宋星楼全然把林若素当作了菁菁。满眼满心,全是当年,菁菁几乎苍白到透明的脸。 而他,救之不及! 即便他从来不是菁菁期盼出现的那个人。他只想救她,看着她在阳光下微笑。哪怕,她的笑容依旧只会为那一个人展现。 又是寻药,冥冥之中,仿佛一切皆有定数,当日一切,再次重演。 攥着陆砚开的药方,他说:“这次,我一定会马上回来。” 所以,菁菁,这一次,你要等我。 林若素总算挺了过来。宋星楼的心结似乎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其实他明白,这次他救的,是这个叫安若素的女子,与菁菁无半分关系,但是,这仿佛真的弥足了他的过去,让他不至于每天都过得那么沉重。甚至在菁菁的坟前,他第一次试着微笑。 在宋星楼还没想过自己会和林若素深交之前,林若素那奇奇怪怪的思维方式和古灵精怪的说话方式已经让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他和她吵架,和她斗嘴,气得她跳脚,或者被她气得跳脚,每天的日子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的难打发了。 林若素毕竟不是菁菁,她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怀着身孕,可是,宋星楼却渐渐地不想放她走了。 仿佛又回到那个懵懂年纪,宋星楼不问过往地带她回府,为她造似海,行为多是情动少年而不自知。偏偏,他自己也好,林若素也好,均不明个中深意,糊涂嬉笑怒骂,枉为了聚头冤家。 再后来,知道了她原来的夫君是赤炎霜,他愤慨的也是那三十杖责。就在他快要明白自己的心时,却又深陷层层阴谋纠葛之中,而这些,具是险棋,说不得。 于是,他的感情,只能像那日下午,御花园的那个吻,一掠而过。 他知,她不知。 为了计划,他不得不调查她,提防她,监视她,直觉她不会是要加害自己的人,却依旧不敢大意。即便他愿意相信,也自会有人去查,到头来他还会知道调查结果。 所以,也许她对自己是心无芥蒂的,可是,他有。因为她信任他,而他对她却是信而不得。 前日,为了她,他几乎又要与宋陌尘反目,终于护得她周全。这才惊觉,原来,她早就已经在他心上。 许是以后,等他手里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他可以和她深谈…… 以后!宋星楼心里一惊,自己竟在想以后,若是那事不了结,哪里会有什么以后?几乎要苦笑,他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回过神来的他,正好听见林若素在问:“他为什么自杀?” 什么人自杀了?宋星楼连题目都没听清楚,根本想不出答案,立刻就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再一观旁边的陆砚和安无忧,也都很干脆地连笔都没提就弃权了。 嘿嘿,怎么可能每道题都让你们答出来,不然我一个现代人到这里怎么混?林若素有些得意自己难住了他们。答出那么多也算了不起了,再下去就真要给她发掘出一个心理变态了。 这时,一直没有表态的淳王却笑得越发温和宽厚了。他站起来,优雅地将纸和笔在书桌上放好,连微微有些卷起的纸脚也被他抚平。 然后,他转过身,笑得清铄平静:“我知道。” 第七十七章 平静之下 第七十七章平静之下 什么?他居然知道?!林若素有些不信,只是微笑着对淳王道:“还请王爷赐教。” 淳王笑了笑,不知为了什么摇了摇头,坐回了椅子上:“个子高的那个侏儒悄悄地将那个瞎子侏儒家里的家具的腿都锯短了。瞎子侏儒看不到,就凭触感以为自己长高了。既然他长高了,也就比不过另一个侏儒,他就只能离开杂耍班,而他一个侏儒,还是瞎子,离开这里哪里还有活路?所以便哭着自我了断了。” 淳王说完,笑着问林若素:“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林若素不得不服:“对,对极了。只是——”林若素还是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猜出来的?” 淳王的解释是:“其实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这些年我四处云游,到过不少地方,道听途说了很多趣事逸闻,这也是那时听来的。” 听了这话,林若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说谎! 这题目是现代心理学家捣鼓出来的,除非还有人也穿越到这个时空了,并且也知道这些题目,还把它们说了出去。不然,这淳王到哪里去听说去? 可是,先不说这另有其人穿越而来的几率何其之低。但是看在这些题目,作为测试题,根本就是一体的,要是传出去也是所有才对。要是淳王真是如他所说的,是听说的,怎么会只答对两题呢?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题目,因为是现代人提出的,都带有浓重的现代物质文明特征。男子失明那一题,其实他不是坐马车掉进山洞,而是坐的列车经过隧道。悬崖那一题,带走男子的不是衙差而是警察。这些,都被林若素为了能表述清楚,而经过思考斟酌全部改头换面了。 试问,如果有一个人,恰好也穿越到这个时空,又恰好也知道这些心理测试题,并且恰好也这样把题目如林若素所想的那样做了改动,这个巧上加巧再加巧的机率会有多大?应该是,几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吧。 林若素确定淳王在说谎之后,另一个疑问也就随之而来——他,为什么,要说谎? 如果说,谎言是用来掩盖真相的,那淳王要掩盖的又是什么真相? 林若素心里虽然疑惑不已,但是她感觉这也只是人家宋家的家事,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哪个皇室中人能心明如水。所以自己何必揭穿呢?于是,她只笑了笑:“王爷见多识广,若素的这点小把戏,怎么瞒得过您呢?” 林若素这话说得很冠冕堂皇,很漂亮,让人挑不出刺。但是,也是极其生分的。安无忧、宋星楼和陆砚都是知道她的性格的人,林若素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的时候,往往也是她拒绝亲近某人的表现。然而三人各怀所想,都没有说话来接承她。 淳王略具深意地看了林若素一眼,却又立刻笑着移开目光,站起来无限慈爱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小辈:“大中午了,在外面三餐定时,难不成我回来的第一天就要饿肚子吗?” 陆砚笑着跟着站了起来:“这是结草庐,是我这个主人怠慢了。大家稍等片刻,今天不如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淳王摆了摆手:“这回家头一顿,自然还是在自家吃的好。” 宋星楼也站了起来:“也是该我这做儿子的为父亲洗尘。” 之前一听陆砚说就在结草庐吃,林若素差一点就苦笑了。这结草庐除了陆砚,连个童子也没有,因为陆砚没有收徒弟,所以事事亲为。要在这里吃饭,也就意味着陆砚亲自下厨,以他的性格,大概最多允许玉叶帮点手,其他人都只有等着的份。问题是,这一桌明显不太可能三菜一汤就解决问题的“便饭”他要忙到什么时候?尤其,林若素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大唱空城计的肚子,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啊。 所以,后来一听可以回厨房效率极高的瑞王府吃饭,林若素立刻止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陆砚显然把她的这些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好笑。 淳王听了宋星楼的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我还以为你决心做个不孝子呢。” 宋星楼道:“原是父王自己要出去四处走走的,此刻倒怪到我头上,哪里是我不想尽孝膝下。” 林若素听得这两人的对话,直觉这对父子感情真好。怕是就算现代,也有许多人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如此轻松地说话。只是,为什么之前宋星楼都不提淳王呢?害自己以为他的父亲早就死了,想到自己之前在麻雀屋闹的笑话,林若素还是止不住地满头挂黑线。 淳王挑了挑眉:“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道?何时才能让我抱上孙子?”他一边说着,又一边扫了林若素一眼。 林若素无奈。这淳王在这里坐了半天都是在绕圈子吗?是不是这会儿才算切入主题。淳王大叔,你现在还是叔叔辈,抱了孙子就是爷爷辈了,英俊的大叔还是蛮有魅力,要是英俊的爷爷就有点变态了。所以你真的不用上赶着把自己弄得老一辈吧。考虑着要不要把丁克族“无后伟大”的观念引进过来的林若素真想仰天长吼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她儿子就是她儿子,不要是个人就来给她儿子找爹好不好? 宋星楼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开:“父王福相,自然会子孙满堂的。” 淳王轻哼了一声,也不多说,率先走出了书房。其他人也跟着出去。 林若素在经过宋星楼身边的时候,悄悄地握了握宋星楼的手掌。当宋星楼低下头看她时,她轻灵地笑了笑:“不要难过,你救了我。” 宋星楼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一片柔软,立刻翻手将林若素小巧的手掌握在手中,轻轻地握了一握,这才放开。 没有说话,看着林若素,宋星楼却笑了。 这一幕落在安无忧的眼里,短暂却清晰。 赵管家在外面等着淳王先行回府。 宋星楼仿佛信步走到结草庐后巷,堆了一堆杂物的地上,隐蔽之处还躺着一个人。 宋星楼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但是他曾经是他的暗卫。之所以说是曾经是,是因为,他死了。但是,当他跟着宋星楼来到结草庐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一剑封喉。尸体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一处伤口。这也是,他致命的伤口。 看来,杀他的人很自信,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宋星楼冷冷地看着地上那几乎风干的一滴血。这是这里唯一的血迹。 陆砚慢慢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的目光只在宋星楼脸上停留了一秒,立刻又转身向巷子口走去。 “星楼,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不管你因为什么,至少,不要把杀戮带到我的结草庐来。”陆砚沉着声音道,脚步却没有停。 宋星楼望着陆砚的背影,双唇动了动:“好。”而陆砚已经消失在巷子转角。 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宋星楼冷冽地笑了。理了理自己因为弯腰察看而有些皱起的衣服,他慢条斯理地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蒙面人突然出现,抬起那具尸首离开了。 冬日的午后,微风吹进了结草庐的后巷。薄薄的沙土盖住了地上的一滴血迹。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平静地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七十八章 舶来品种 第七十八章舶来品种 林若素很累地吃完了饭。要是吃饭总是需要那么有涵养的话,林若素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全心全意地享受食物了。虽然现代进餐礼仪她基本做得到,不过严格遵守古代的吃饭规矩依旧在她的能力之外。 回到别院,已是下午了。一直不习惯古代的计时方法,林若素问了身边的玉叶,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安无忧回自己房间休息。林若素知道他还要打坐练功什么的。 心里盘算着麻雀屋以后的发展前景,林若素十分乐观地跑去偏厢看儿子。比起她原来的单身思想,现在的她更喜欢这种当母亲的感觉。以前,在现代,躺在自己的床上,半夜醒来时,她总是会想,要是自己就此消失,会不会有人发现?或者是,会有多久才会有人发现? 可是现在,不是这样了。 如果说,来到这个时空,刚得知自己怀孕那会儿,林若素是从心里抗拒的。可是,现在,孩子早就生了下来,而她也早就变了心态。孩子,对她而言,早就变成了她甜蜜的负担。 造物主就是这样神奇。要是以前,林若素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那么在意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不过是大半天没有见,她却念想得不得了。 这么下去,她绝对会是溺爱小孩的典范了。林若素自嘲地想,心里却有份很安定的欣喜。 蔡姨中午喂过奶之后,孩子便睡着了。此刻,应着蔡姨的话,就是小家伙好像知道他娘要来看他似的,施施然地展开乌溜的眼睛。 的确该要给他取个名字了。林若素抱着儿子,闻着他满身的奶香,终于有些愧疚地承认,自己这个母亲当得有些糊涂。别人家都是孩子还没生,就欣喜期盼地取好了名字,偏偏只有她这么马虎,小孩子的满月早就过了,自己才想起来满月酒的事和要给孩子起个名字。 “蔡姨,你说,要是给他起名儿,要起个什么样儿的才好呢?”林若素拿手指头戳了戳儿子粉软的笑脸,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 蔡姨道:“这……奴婢不识字,取不了什么有学问的名字。”即使林若素不说蔡姨也看得出来,林若素肯定会纠缠在这个起名字的问题上好一会儿,大有不起好名字不罢休的架势。所以自己还是不要乱插嘴比较好。 林若素撇撇嘴,又想问玉叶,一张口,却发现玉叶不见了,于是随口问道:“玉叶呢?” 蔡姨张口正要作答,玉叶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安姑娘,奴婢在这里。” “你做什么去了?”林若素问。 “奴婢去伙房吃了饭。”玉叶回答。 林若素点点头:“不会是冷饭吧?” 玉叶摇了摇头:“安姑娘不用操心,奴婢吃的是热乎的。” 林若素瞄了一眼玉叶,噗哧笑了:“小丫头,除了吃饭你还干吗去了?” 玉叶瞪大眼睛,仿佛在说着“你怎么知道”,林若素笑着道:“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当我没瞧见你刚走进来时笑嘻嘻的样子吗?说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玉叶忙道:“奴婢回来的路上去遇见了石越国的使臣。这是奴婢第一次见到文商国以外的人,他们长得又与我们有些不同,所以奴婢一时好玩,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玉叶跟在林若素身边久了,有些话也就不是很顾忌,于是都说了出来。 林若素立刻被吸引去了注意:“不同?哪里不同?”是像et,还是像异形? 玉叶笑嘻嘻地回答道:“这次来瑞王府拜见我们家王爷的是两个石越国的使臣,他们长得都很高,可是都是一头跟黄金一样颜色的头发,眼珠子也是蓝色的。总之长得很奇怪。” 在这个时空,居然也有金发碧眼的洋品种帅哥?林若素原来的工作也经常会接触美国人和英国人,所以不是很在意地道:“就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石越国的人都有三头六臂呢。” 可是,她的不在意到了玉叶和蔡姨的眼里就统统成了崇拜:“安姑娘见识真广。” 林若素给她们这么一说,倒有些汗颜起来,这就见多识广了?她在心里摇了摇头,随口问道:“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臣现在在哪里?”其实她还是喜欢本地货一些。不过她这会儿不是没事吗,围观外宾也可以打发时间哪。尤其,她瞄了一眼一旁一脸好奇的玉叶和蔡姨,这两人摆明了很想近距离观察一下。 玉叶回林若素的话:“这两位使臣正在书房和王爷说话。” 林若素一愣:“哪个王爷?” 玉叶答道:“瑞王爷。” 林若素心想,大概淳王之前四海云游,早就把一身事务都抛却了干净。而宋星楼原来似乎也不管这些事的,只不过现在勤勉了起来。所以皇帝也就乐得把接待使臣的事交待给他来办。 不过,这已经算是外交事件了,她这个小老百姓还是不要随便掺和的好。林若素打消自己原来的念头,兴致勃勃地问玉叶:“玉叶,你觉得什么名字好听?” 玉叶疑惑地问:“安姑娘要给小主子起名了吗?” 林若素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有什么好听的名字没有?” 玉叶忙摆手,似乎被吓到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给小主子起名字这种大事当然要问过王爷才是。” 蔡姨也来打圆场:“姑娘别为难咱们了。” 林若素无语,她真的和宋星楼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为什么就没人相信她呢。 淳王笑着走了进来:“起名字这种事情我很在行。” 陆砚也微笑着跟在后面出现。 “王爷。”林若素行礼。心里却在苦笑,事情果然没完没了,淳王哪里会随随便便给人起名字,摆明了还是认定了这孩子是他的孙子。 淳王落了座,示意林若素和陆砚也坐下:“又不是外人,不必在乎那些虚礼。” 我真的是外人好不好。林若素勉强笑了笑,谢过淳王,这才坐下。 淳王伸出手去:“孩子我抱抱可好?”言辞虽是征询,语气却容不得林若素拒绝。 接过孩子,淳王一脸慈爱地看着怀里的挥舞着小拳头的小家伙,朗声笑道:“还真是机灵。” 然而,淳王越是表现出对孩子的喜欢,林若素就越是紧张。说她固执也好,说她不识时务也罢,她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身世不明不白的。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很严肃地开口道:“王爷,这孩子真的和宋星楼没什么关系。” 玉叶和蔡姨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安姑娘,平时和瑞王爷说说气话也就是了,怎么到了淳王面前还不改口。不由都替林若素担心起来。 谁知淳王脸上的笑容不变:“我知道。” 林若素疑惑,他知道?宋星楼亲自解释清楚的吗? 淳王显然看出了林若素的不解:“陆砚已经都告诉我了。” 林若素闻言,望向微笑的陆砚,感激地一笑。不过,陆砚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淳王相信的?林若素有些好奇地想。 淳王接着道:“不过,我想星楼做这孩子的仲父,不知安姑娘可否愿意?” 第七十九章 小狐狸 第七十九章小狐狸 儿子做了宋星楼的义子,同时这个王爷仲父还有个王爷老爹,怎么看都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何止可以比作馅儿饼,说是全料超大寸披萨也不为过。 不过,自己还是好好问,可别看似一个馅儿饼,其实是个陷阱。虽然,林若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别人可图的。 “这小子怕受不起。”林若素话说得委婉。 淳王朗声笑道:“这孩子可不是福薄的面相,生得也讨人欢喜。难不成安姑娘不乐意?” 林若素忙道:“若素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愿意,只是……” 淳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投缘,喜欢得很。再加上收了个义子,星楼也该多少会让我少操点心,早点成婚,免得我盼孙子头发都快盼白了。”一句话,就把林若素心里的疑虑打消得干干净净。 您头发跟吃了千年何首乌似的,离出现白头发还有很远的距离吧。林若素心里犯嘀咕。刚听淳王说是见到孩子投缘,她就觉得不像真话。她家孩子的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标准的粉嫩小正太,可是,要是把英俊大叔也吸引过来,那问题就比较严重了。难不成,大叔的某趋向有问题?不对不对,要是他有问题,宋星楼打哪儿来的? 要是淳王知道自己在心里把他归为有龙阳之好的一群,估计直接就把她赶出王府了,她家儿子也华丽丽地跟着她成为草根一族。林若素偷偷地想。 听了淳王的后半句话,林若素这才放下心。的确,淳王这次回来,似乎真的有些逼婚的意味。一想到宋星楼平白多了件头大的麻烦,林若素幸灾乐祸地偷着乐。也好,这位美人王爷总是走不出之前初恋情人去世的阴影,要是被逼着去相亲什么的,能多认识些女孩子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能站在他面前而不自卑的女人,嘿嘿。 “那若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这里先代犬子谢过王爷。”林若素这一席话说得是文绉绉的,只差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淳王听了她这话点头笑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不用说这些。” 自家人?林若素总算反应过来了,又开始在心里辛苦地画人物关系图:儿子是她亲生的,宋星楼做了他干爹,宋星楼的爹也算她儿子的半个爷爷。可是——她和宋星楼又是什么关系?一个孩子的亲妈,一个孩子的干爹…… 被一堆关系弄得脑袋昏昏的林若素,到底也没有搞明白,淳王到底真的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那个原因,还是不过是在变着法子领着他认为的宋家血脉进门。 然而,既然宋星楼收义子,自然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谁让他和他爹都是皇亲贵族呢,而且还是看起来就是皇帝都礼让三分的皇亲贵族。 不过,林若素还是被几天后,她儿子那个补办的满月酒加认仲父的酒宴的排场吓了一跳。 也是百官来宴,珍馐千味,简直能一补林若素当日没有亲眼所见太后寿筵盛况的遗憾。 林若素不是长袖善舞之人,也对结识一堆达官贵人没什么热情。所以除了开始的时候抱着儿子出去晃了一圈,听了一堆赞美自己贤良淑德,儿子聪明伶俐,母子二人母慈子孝云云的话,假笑到脸都快僵掉了就立刻又回她的别院开小灶。 为官之人果然是满口假话。林若素感叹不已,什么贤良淑德?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也就善良道德而已。还有,她家儿子压根就一路被抱着从出去睡到回来,这样你们也能知道他聪明伶俐,那样太厉害了吧。至于母慈子孝,她自己还没感受到呢,她就不说什么了…… 所以,还是回来吃自己好了。林若素抱着儿子坐在桌边,旁边还坐着安无忧。 “无忧,吃这个。”林若素热情地给安无忧夹着菜。这些都是宋星楼吩咐蔡姨直接从厨房温过来的,和外面筵席上的菜式是一样的,只是,更加精细美味罢了。 安无忧默默地接过菜,吃得极慢,咀嚼无声。 林若素在心里感叹,单看无忧,举止得宜,长相俊秀,如果没有那一身冷冽的寒气,却也是个翩翩佳公子。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经历过什么。 “这个汤很清淡,小狐能喝吗?”安无忧的话把林若素拉回神来。林若素看着他问得很轻,也有些不自然,但毕竟是问出口了。 因为蔡姨要主持准备筵席的厨房,没有在林若素身边。而安狐,也就是林若素的儿子,本来一直睡着,现在醒来不停地咂吧咂吧地咂着粉嘟嘟的小嘴,虽然没有哭,但看样子像是饿了。 说到孩子的名字,林若素就觉得郁闷。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得就是,儿子还小的时候她就应该早点帮孩子把名字取好,不然等有人帮孩子取了她不满意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机会改正了。 这次淳王回来,带回了一只珍稀动物——雪狐。这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母狐就被猎人捕杀了的小雪狐,只有巴掌大小,林若素刚见到它时还以为它是实验室专用的小白老鼠。听淳王说,自从母狐死后,这只小雪狐就基本上不吃东西了。除了原先被强灌了些羊奶,它完全靠着体力在消耗着。幸好雪狐原本就是生长在极寒之巅,方能熬到现在。 然而,奇怪的是,它却莫名其妙地赖上了林若素的儿子,一人一狐居然同吃同睡。咳咳,不要误会,小雪狐吃的是羊奶。 每次林若素见到小雪狐蜷在她儿子的睡筐里,挨着她儿子睡觉的情形,就会有种想发噱的冲动。尤其,她儿子还把小小的手掌放在貌似很享受的小雪狐的肚皮上…… 只是,她儿子只是有动物缘而已。没必要名字也带上狐字吧。 可是,淳王都开了金口,林若素坚持也没有用。她只好安慰自己,幸好淳王带回来的不是小狗小猫。 其实,安狐听起来倒不是俗气,只是有点邪性。该死的宋星楼居然很快就改口喊她儿子小狐狸。真是没天理。 林若素哀怨地看了安无忧一眼:“无忧,你不要提醒我小狐名字的事了。” 安无忧微微一笑:“嗯。这汤他能喝吗?”他见安狐似乎饿了。虽然不习惯关心小孩子,他还是问出了口。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这第二次问,他就自然多了。 林若素看了看汤,似乎是羊奶做的甜品:“应该能喝。”她拿起勺子想要喂安狐,偏偏只一只手不好动,没送到孩子口中,倒是泼洒到了地上。那只小雪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趴在地上吸溜得不亦乐乎。 “馋狐狸。”林若素气哼哼地放下勺子,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它能通人性? 安无忧微笑着接过勺子:“我来吧。” 第八十章 深夜密商低声语 第八十章深夜密商低声语 二更天,瑞王府,书房。 “斯勒卓,波农叩见瑞王爷。”来人揭开罩在头上的和脸上的方巾,露出与文商人迥异的外貌。 “免礼。”宋星楼看着眼前的两个石越国的使者,沉着地道:“不知两位使者深夜来访,有何事相商?” “自然是为了王爷的事而来。”那两人之中,金发颜色稍深,还有些微卷的一位微微一笑。 宋星楼“哦?”了一声,笑得轻松,“还请斯勒卓使者指教,我有什么事?” 斯勒卓还没有开口,另外一个自称波农的使者心直口快地道:“瑞王爷这么晚没有睡,在这书房等我们,居然不知道?” 宋星楼皱起了漂亮的双眉,斯勒卓立刻瞪了波农一眼,转而对宋星楼抱拳:“瑞王爷见谅,我弟弟波农一向直爽,说话欠妥。”波农有些不满地闭上了嘴。 宋星楼摆了摆手:“不碍事,直性子倒也可爱。” 被人夸作可爱的波农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形容词,正想开口,却又被斯勒卓警告地看了一眼,只好撇撇嘴不说话。宋星楼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立时做出了判断。这二人中兄长斯勒卓比弟弟波农要沉稳得多,也显得更加需要自己小心。 寒暄过后,斯勒卓直入主题:“这次石越国欲与瑞王爷合作,不知王爷意向如何?” 宋星楼仿佛很疑惑:“合作什么?” 斯勒卓问道:“王爷没有看那日我们留在书房的纸条吗?” 宋星楼点点头:“看是看了,不过上面只说约我在今日二更天在这书房见面,其余什么也没有啊。” 斯勒卓背上开始冒冷汗,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着。看来那日,自己趁着外面百官来宴贺宋星楼收义子的时候,潜入这书房留下书讯的做法太欠考虑了。毕竟,他能进来,别人也能进来。明明书信里把目的交代得明明确确的,但是此刻宋星楼却口口声声地说,那字条上只有见面的时间地点。难不成,字条已经被人换了? 到底,宋星楼是真的不知道,和他们一样,被人引入了一个圈套?还是,宋星楼其实看到了字条,但是没有反心,所以早就面见了文商国的皇上,此刻不过设局请他们入瓮,只待他亲口说出他们约宋星楼相商的是谋反大事,立刻就有埋伏好的侍卫冲进来? 虽然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其实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斯勒卓微笑着将问题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那瑞王爷以为呢?” 宋星楼耸了耸肩,就像面对的是自己相交多年的老友,似乎有些遗憾:“居然没有吓到你们,真是没劲。” “没劲?”斯勒卓的太阳穴隐隐地跳了跳。 宋星楼笑得比纯真少女还纯真:“是啊。你们偷偷跑到我的书房来,我觉得没面子,总要扳回一城。” 一直在旁边忍着没说话的波农已经在心里开始怀疑此行正确与否。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瑞王爷连点正形也没有,会是能和他们石越国的合作的人吗? 斯勒卓也没想到宋星楼会来这么一着,苦笑一声,抱拳道:“斯勒卓失礼之处,还望瑞王爷海涵。” 宋星楼狭长的凤眼微微了眯了一下,看着闪动的烛火,似乎很漫不经心地道:“我只在乎,你们有什么筹码?” 斯勒卓单膝跪下,右手握拳轻搁着额头,波农也跟着跪下了,同样的动作。 宋星楼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道光。他知道,这是石越国的大礼。 斯勒卓道:“石越国的六十万兵,大破之日,任王爷调度。” 六十万?石越国已经强大如斯了吗?还记得史官所记,多年之前,石越国刚刚向文商国俯首称臣,想在各国相争的局面中寻求庇护的时候,还只是总人口不到三十万的小国而已。看来,这么多年,接受文商国的统治,它倒真的是日渐羽翼丰满起来。 既然能过河拆桥第一次,谁也无法保证它没有第二次。这实际只多不少的六十万兵,宋星楼不知道他是真的能调之度之,还是自己最终也不免是兔死狗烹。 斯勒卓见宋星楼沉默不语,立即语气诚恳地继续说道:“我石越国的陛下只是忧心我族人完全迷失本源。近年来,我石越国子民皆着文商服饰,言文商语,长此以往,国之不国。且,现今的文商国皇帝对贡用皆加之,我国民不堪重负。所谓官逼民反,我石越国自称臣那日便也算文商的半个子民,却要承受如此之多,此次行反,孰是无法之举。王爷不必忧心,我石越不是忘恩负义之流。王爷若愿意相助,他日事成,王爷荣登大位,仁心仁治,石越定然依旧安为臣子。” 宋星楼点点头,斯卓勒看他似乎有些动心,便不再多说地让他思考。他相信,在巨大的权力诱惑之下,没有人会不动心。 宋星楼却是在心里冷笑。单是人口增加了近两倍就可以说明石越在文商的半统治下整个国力上升得多么之快。文商增加贡奉不过是敲山震虎,警示石越,他们的强大文商心里有数。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偏偏到了现在却有人不安于此了。所说的这些,不过是给自己丑陋的**找了一块不太高明的遮羞布罢了。 什么担心国民,什么国之不国,若两个真要这样斗下去,便是逼宫,也会瞬间让这京都血流成河。死的全是百姓。 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流血是避免不了的。宋星楼想着自己的目的,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就在斯卓勒都要怀疑宋星楼是不是要一口回绝自己的时候,宋星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轻轻吐出一句:“我愿相助。” 击掌为盟。 宋星楼和斯卓勒接下来的谈话无怪乎相互信息的初步交换。直到东方的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的颜色,斯卓勒这才带着波农匆匆离开。毕竟,上次是宋陌尘下令由宋星楼具体负责他们的相关事宜,光明正大。而这次是他们潜入王府的,且谈的都是谋逆之事。自然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离开王府范围之内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波农有些不确信地问在前面走得飞快的斯卓勒:“那个看起来除了漂亮简直一无是处的王爷,真的可靠,真的有用吗?” 斯卓勒脚步顿了一下,蒙着方巾的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多情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的。而这位王爷,少时便多情了。” 今晚之事,因为事关重大,宋星楼早就吩咐暗卫今夜不准出现在书房周围二十步范围之内。现如今,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但是,当时在场的三人只顾着说话,完全没有想到,隔墙有耳。 第八十一章 又来了 第八十一章又来了 宋星楼竟然有谋反之心!安无忧听到书房内三人的对话时,真的是大吃一惊。 其实,以他的性子,便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又与他何干?他不是正道大侠,从不曾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更不是想借机归顺朝廷的江湖中人,对告密镇反也没有半点心思。只是,宋星楼刚刚收安狐为义子,还是这样大张旗鼓,若他日他东窗事发,岂不是连林若素母子二人也要受到牵连?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 看着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从宋星楼的书房出来,趁着夜色离开。安无忧想了想,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虽然这些事他不清楚和暗阁找上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多了解总不是坏事。 书房里,宋星楼看着跳动的烛火,仿佛定住了一般,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片刻之后,他拿起桌子上那个翠绿的玉盒,轻轻地打开盒盖,取出里面那把皱巴巴的扇子,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大师所作的艺术品,没多久,他那一直绷着脸就重新绽开了笑容。 安若素,我实在是不想放你走。可是,继续把你留在身边,是不可能的。 他又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把那扇子慢慢收好,这才站起来,推了书房门走了出去。 月亮早就隐去了,东方的天空就像一张被不小心泼洒开去了一杯浓茶的宣纸,铺开渲染,开始明亮,却更多的还是灰暗。宋星楼抬起头,望着天空。 若是这时有人走进这个书房所在的院子,一定会以为瑞王爷恁的好兴致,冬夜凌晨出来赏夜景。 只有宋星楼知道,他看的是书房的屋顶,是安无忧之前潜伏的位置。 和黑夜一样颜色的暗卫从不远处风一般地掠了过来,跪下:“王爷。” 宋星楼还是那样站着,没有动,就好像没有听到手下的话声。 而那个暗卫就那样跪着,也好像石化了一样。 半晌,宋星楼忽然叹了口气,仿佛万分疲倦地转过了身,正对着暗卫。 其实,这些暗卫的名字他早就不记得了,暗卫就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名字。毕竟,死士要了名字来做什么?最好的死士,就是能做到让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曾经存在过——无声无息地活着,然后,无人知晓地死去。 想起结草庐后巷的那具尸体,宋星楼的眼光黯了一下,旋即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隐在了黑暗之中:“什么事?” 暗卫抬头:“安无忧会是个隐患。属下建议早日把他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宋星楼却淡淡地同时也是坚决地说:“不用。” 暗卫惊讶地看着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星楼笑了,笑得天地失色,笑得漫不经心,笑得绝美无比,却也笑得无端寂寞,仿佛繁华落尽:“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不用。”话语之间,平端多了些冷意。 “你下去吧,全力追查石越国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文商国内活动。”宋星楼说完就又背过身去了,又像原来那样望着书房的屋顶,仿佛没有察觉到暗卫的离开。 安无忧,我不杀你。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快点带着安若素离开。离得远远的,哪怕天涯海角,离开这些阴谋争端,是是非非。 转身回到书房,宋星楼又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那个玉盒,终是没有再去碰它一下。他修长俊秀的手不自知地握了起来。明白自己除了虚无之外什么也抓不到之后,他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手。 心里,却空得厉害。 弯起嘴角,宋星楼试着让自己微笑。 计划开始了,那就这样做下去吧。 他已经没有选择。 赤炎霜是在听完了宋星楼和暗卫的对话后,才离开。他看了一眼安无忧离去的方向,微微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见林若素。 来到林若素的卧房,在那张大大的软缎丝棉的床上的一个角,他找到了她。 看着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和一个球似的林若素,赤炎霜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初二人同眠的情景。那时,她的性子是极其温顺的,在自己的怀里,蜷缩起来宛若一只猫。 林若素被人迷迷糊糊地扯了被子,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床前的人影,还没有从睡梦之中完全醒来的她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无忧?” 赤炎霜微微地笑了,薄而细长的嘴唇抿出一条没有多少感情的弧度:“可惜,我不是安无忧。” 然后,没有张开眼的林若素心里就立刻醒了。那个三五不时梦游,嗜好是专搅人清梦的赤炎霜,又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认命地爬起来,眼睛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黑暗,林若素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把自己的棉被裹得更紧了些,却也不说话。实话就是,她的脑子还没完全开工,语言组织能力暂时丧失。不过,其实就算她的脑筋这会儿处在活跃高峰,她依旧还是不知道要跟赤炎霜说些什么。总体而言,林若素对赤炎霜的行径是无话可说的。 首先,那三十杖责虽然不是她挨的,可是伤是她养的。放到现在,谈不上故意谋杀的话,他赤炎霜怎么也得算个家庭暴力吧。 其次,既然已经把安敏休了,那也就是说,他和她现在没啥关系吧。他凭什么三天两头来打搅她的生活?还口口声声地要她跟他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是从现代还魂过来的?也就是诈尸来的,你要把我带回去养小鬼运财吗? 可惜,人家会武功,自己打不过不说,要命的是,她的心里还有个安敏这个敌我不分的家伙留给自己的余情,所以直接导致了林若素只敢腹诽。 赤炎霜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武功了得,黑暗之中的目力也比一般人要好很多。把林若素脸上精彩无比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生动无比。半晌,他忽然出声道:“安安。” “嗯。”林若素居然在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自动地应了一声。她心里不由一惊,立刻集中注意力。 赤炎霜不知道林若素心里的惊疑,他看了一眼偏厢的方向。安狐就睡在偏厢。他淡淡地问:“那个,是我的孩子?” 问句。 林若素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不是。” 黑暗之中,林若素只知道赤炎霜稍稍静默了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林若素感觉赤炎霜的手覆住了自己抓着被子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挣开那温暖厚实的桎梏,轻轻地挣了几下,却挣不开,只感觉赤炎霜又抓紧了几分。 好了好了,牵手而已,她从了就是。林若素很没骨气地在心里投降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这方面计较,而是要怎么蒙骗过他孩子不是他的。 就在林若素心里乱糟糟地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的时候。赤炎霜突然笑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林若素还是直觉他笑了一下:“安安,你还是没有变,一说谎就会手心冰凉。” 然后,他再说了一遍:“那个,是我的孩子。” 这次,是肯定句。 第八十二章 退无地 第八十二章退无地 林若素努力隐藏心里的懊恼:“你弄错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哦?”语气里俱是不信。仿佛这一句回答不过是应着林若素的话顺接而来。 “你……”林若素气苦。 赤炎霜笑了笑:“那是谁的孩子?”仿佛逗弄小狗一般,他问得漫不经心,只因为心里根本就是认定了的。 林若素张口,想像以前那样,说是陆砚的孩子,话到嘴边,却又没了声音。她凭什么把陆砚扯进来?她承认自己一直很欺负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要是她再无良一些,也就找到挡箭牌了,偏偏要命的是,这会儿,她居然良心发现了。 “反正不是你的。”林若素依旧死鸭子嘴硬。 反正?赤炎霜在黑暗之中轻轻挑了挑眉,还真是个有趣的回答。 “你真的不要跟我走?”他问。 “不。”林若素回答地很坚决。 赤炎霜沉吟:“哪怕,留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 林若素闻言没了声音。听赤炎霜说话的语气不似是在威胁自己。她沉默了片刻,很突兀地干笑了两声:“你不要虚张声势了,这里是瑞王府,除了挡不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无聊武林人士,一般歹人压根进步不来,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对于林若素对自己的评价,赤炎霜不置可否地继续道:“若是你是想借着瑞王这棵大树乘凉,那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做好树倒猢狲散的准备。” 林若素听他话里有话,立刻问道:“什么树倒?难道宋星楼会有不测?”她以为赤炎霜的意思是,宋星楼会因为什么原因遇刺。 感觉到赤炎霜摇了摇头,林若素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为自己摇头,还是为宋星楼摇头,心里更是关切起来:“你要是想我跟你走,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赤炎霜这次来的目的之一本来就是通知林若素宋星楼和石越国结盟的事,只是,他需要看看林若素的反应,才好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此刻,见林若素果然上钩,追问不已,他心里为现在的情况重新做了估量后,这才说道:“宋星楼已经心存反意,如今已经和石越国暗中结盟,举兵夺位只是早晚的事。” 什么?!对林若素而言,这个消息简直是一记重磅炸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在她的印象里,宋星楼并不是一个特别热衷于权力和地位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然而,语毕,她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而赤炎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我只听说,这位王爷,少时很是多情。”他从其它途径,早就知道宋星楼年少时的那段往事。虽然于他而言,为情而谋权多少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他此刻说这话不过是要让林若素相信,宋星楼真的把自己推上了一条几近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需要的,是林若素尽早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那件事情拖得太久了,他的耐心虽然很多,但不喜欢白白浪费。 林若素沉默了。赤炎霜的话等于间接地证明了她不祥的猜测。宋星楼不想就那样手刃宋陌尘,他要把他从权力的至高峰推下谷底。如果一个人前一秒还能掌握他人生死,后一刻却被他人掌握了生死,这滋味,的确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能折磨人。 林若素心疼,为宋星楼心疼。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情,她根本就阻止不了。 作为朋友,也许她可以劝说宋星楼,但是他会听吗?也许,自菁菁死后,这就是他活着唯一的信念,要是突然让他放下这些年的那些部署,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动的? 林若素有些愤怒地看向赤炎霜的方向。虽然自己和他坐得很近,可其实她却感觉有万里远。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姿态进入到她的生命里,除了安狐,几乎从来只会给她带来坏消息。 天已经有些发亮了,赤炎霜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极薄的嘴唇。以前,听孤儿院的阿姨说过,嘴唇薄的人,性情也常常是极薄凉的。 赤炎霜,你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来接近我? 毕竟,我可是你的休妻。 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读到的一首词: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时,林若素想象过那个诗中少年的样貌。少女时代多愁善感的幻想早就不记得了。想来不过是将英俊,优雅,温柔等词都用上去了而已,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想象之中的唇,那笑起来时有些蛊惑的唇,薄的,犹如刀锋。就如同此刻,赤炎霜的嘴唇,总是抿成一条冷冽的直线,让人顿觉无情。 可不是呢,现在自己不就是那个被无情弃的女子吗。不是,应该是安敏才对。也只有安敏,才会被无情抛弃了,却还这样缠情痴念。 是的,那个痴怨的人,那个被赤炎霜重伤如斯的人,是安敏,不是她林若素。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林若素冷冷地说:“如果你来在这里的目的是让我知道这件事,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走了。” 本来,林若素会一直这样瞒着别人赤炎霜来找自己的事,小半是因为赤炎霜的目的不明,说了不过是大家一起烦心,多半却还是因为心里尽量被她忽视的,想要保护赤炎霜的想法。此刻,想明白的瞬间,她也就毫不留情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迅速地转变为这么强硬的态度,讶异之余,却更有了些兴趣。只是,对上林若素没有一丝疑惑的双眼。赤炎霜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以前,那双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痴恋,一种无时无刻视线的萦绕。现在,这双眼睛比原来更生动,更清澄,更灵秀,却不再有一丝过去的影子。 如果说,京都初见她,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那时她的双眼里,还有惊慌失措。那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倔强和骄傲。 这个曾经爱到几乎死于他手下的女子,没有一丝犹疑地把他推离到一个相对的位置。 人相立,退无地。 看着林若素的那双清澈的眼睛,赤炎霜不禁低低地唤她:“安安。”那一刻,他语气寂寥,仿佛失去了一样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林若素却再没有回答。 第八十三章 独立 第八十三章独立 林若素将棉被裹紧了些。 自赤炎霜莫名其妙地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迅速离开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膝坐在床上。 天知道,刚刚她需要多大努力,才能压制住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准确地说,不是自己,而是她,安敏。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子,林若素抱着无限的同情,这也是以前,她明知道安敏对赤炎霜有情,却不去刻意压制她的原因。毕竟,她占了安敏的身体,也算是间接造成了安敏的不幸之一。即使不多想,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负罪感。 而她却同时又不得不和她争得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林若素心里有数,要是没有她,安敏也许会死。可是,也有可能,她不会死,那现在,她就可以跟着来带她走的赤炎霜回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即使,赤炎霜只是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堵了一把浸透的烂棉絮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冷。 林若素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林若素却还是觉得房间里黑暗,暗得她立刻下床去掌了灯。直到看到那闪烁跳动的烛火,她的心里才慢慢,慢慢地暖了起来。 推了门,去偏厢看安狐。 安狐睡得安稳,林若素小心地没有吵醒守在偏厢照应安狐的蔡姨。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的小脸。倒是肚皮朝天睡得缩成一团的小雪狐醒了。睁着圆骨碌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生龙活虎外加对它凶巴巴的女人,这会儿,眉眼之间竟染上了一层忧愁。 林若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雪狐能通人性,小狐狸朝安狐的怀里拱了拱,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立刻又呼呼地睡了过去。而安狐睡梦之中还伸出小手摸摸雪狐的肚皮。 林若素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会心一笑,心里的烦闷也似乎减轻了些。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林若素重新睡回床上,即使没有睡意,她还是闭上双眼。 而与此同时,安无忧跟踪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并无什么收获,已然返回瑞王府。他回来的时间并不算早,但正好能看见赤炎霜从林若素的房间离去的身影。 如果此时他跟上心绪有些微乱了的赤炎霜,也许会发现,赤炎霜离开瑞王府后兜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王府。 但是,他只是轻轻地快步来到林若素的门前,立在中厅外,想要推门进去,却在手伸出去一半之后,又握成拳颓然垂下。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进去左转,便是林若素的卧房,此刻,却仿佛有如万里远。 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人知道安无忧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的房里亮起了灯。那上好香精蜡烛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开一层暖暖的金色,却让安无忧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之前隐去行踪跟着那两个石越国使者,他的衣领因为施展武功而微微有些松开了。寒夜的小风渐渐地钻进了衣服里。很奇怪,他明明有深厚的内功庇体,此刻,却还是有着极微薄的凉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肌肤,冷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畏缩。 然而,他还是脊背挺得笔直,不曾有一丝弯折。 静静地独立于门前,安无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想起遇见林若素后不一样的生活,他无声地笑了。 束发冠带,长身玉立,他的笑容显得那么轻盈跃然,不似人烟之景,看得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要羞得隐进云雾之中似的,却也让人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听见林若素起身开门的声音,甚至猜测莫非她感觉到自己站在门外了吗?然而,林若素的脚步轻而急地走向了偏厢的方向。 忽略心里的失落,安无忧感觉眼睛因为最近睡得太少而有些干涩,然后,就渗出了一点水意。闭上眼,他却还是准确地面向屋内林若素所站的位置。 半晌,林若素的脚步略为轻缓地又一次经过中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无忧能丝毫无误地说出林若素的每一个动作,却唯独不睁开眼睛。 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才仰起头望向天边即将落下的月亮。上弦月弯而细,有如一把银钩,拉扯得人心尖子上的那点思绪痛不可抑。 安无忧却还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他慢慢地回忆那个第一次任务时被他杀死的孩子,回忆他哀求的声音,回忆他惊惶的眼神,回忆他死去时凸起的双眼,回忆那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他必须这么做,不然怎么在暗阁面前保护林若素? 亲手拿刀凌迟自己的感情,总好过看到她有危险。安无忧不需要林若素看到他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一个人收拾起所有。 所以,何必让她知道了担心?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安无忧只是安静地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 蛋壳青的颜色开始布满东边大半的天空,曙光也慢慢出现。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别院的时候,安无忧的身影却几乎要湮灭进这没有丝毫温暖的阳光里,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听见里面传来人起床的声响,安无忧犹豫了一刻,终于还是在有人看到他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换了这身夜行衣,他便要去和林若素吃早饭。 这于他,已然是习惯。 刚把日间的衣服穿好,还未束上腰带,安无忧的房门就被人推开,接着,一个浅红的身影就这样冒失地闯了进来:“无忧你赖床吗?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吃早饭?” 来人不是林若素又是谁? 安无忧听见林若素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微微笑了:“我马上就好。” 林若素大大方方地拖了椅子到安无忧旁边坐下,摆明要等他一起出去。 昨晚,后来她一直没有睡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棉被也无法给她温暖。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早上起来,她第一次希望有个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也算陪着她,她就不会再那么强烈的不安。 她决口不提赤炎霜来过的事,安无忧也不问。安无忧要去拿腰带,林若素却先拿到手上,抽出安无忧至于腰带之中的软剑,这才递给他:“这种东西太危险啦,反正现在也用不到,收起来好了。” 安无忧束好腰带,微笑着点点头:“嗯。”然后转身把剑盘起放到床侧的柜子里。 林若素拉起安无忧的手:“走,吃饭去。” 安无忧便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经过院子,去正厅吃饭。 有寂寞庭院。 有耐不住寒的常绿的叶子飘了下来,却给人倏忽乱花迷眼的错觉。 有清秀雅人的少年,素的衣,墨的发,牵着女子的手,缓缓前行。 那叶子便这样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她的发。冬日的阳光顿时也有了温度,甚至可以让人听见它撒下时细碎的声音。 明明有很多声响,此刻却是一切静谧。 静得让人的心几乎是疼的。 第八十四章 黄金十两 第八十四章黄金十两 赤炎霜离开林若素的房间后,便直接施展轻功跃出瑞王府对他而言几乎是虚设的高墙。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刻,本是寻常人睡得最为安沉的时候,他在没有一个行人的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走着,心里却有一处不由自主地动着。 蓦然,便想起了安敏初嫁红妆时盖头下的那一张娇羞的脸。 原本,要不是因为阴谋,自己也是会庇护这个柔弱女子的吧,赤炎霜默默地想。 那一夜,他挑起那方喜帕,却已然注定不会是她的良人。只有她却还执迷。 那一日,她被指与人通奸,他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当时,他需要她是。 所以,她就是了。 想来,她当时已然是知道自己是有孕了的,却硬是承了那三十杖责,绝口不提此事。 呵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早知道她外柔内荏,却不想她的骄傲竟是这样决绝,不惜以命一殉。 却不知她殉的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鹊桥,于是只好就这样一直站在对面,相望不相守。 自是,也不相爱。 没有开始,已然结束。 只是,想起今晚林若素那清澈的眼神,赤炎霜不禁皱起了眉,双唇抿得更紧了些。 那一刻,他的心里的动静,不是心动,却依旧是波澜。仿若有小风拂过湖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一圈一圈的有波纹漾开。想叫它归于平静,却反而把水纹激得更大了些。 来到一个街角,敛了心神,赤炎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温谦的微笑。仿佛,他不是睥睨武林的惊雷山庄的庄主,倒似打马御街前温柔多情的状元郎。 他转进一个脏乱的街角,继而来到一个窄小深邃的巷子,走进一家小酒垆。要不是那个和蒙了一层厚灰的红灯笼一起挂着的酒旗,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小而且破的建筑会是一个酒垆。 在乌黑油腻并且缺了一角的桌子边上坐下,赤炎霜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细薄的唇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酒垆的老板是个驼背的老人,一身褴褛的衣服让人怀疑他不过是个路过进来讨酒喝的老乞丐。从赤炎霜走进来到现在,他一刻也没有抬起过头,不仅不过来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赤炎霜一眼。 赤炎霜似乎也很有耐心,脸上的笑容不变,坐在这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客人的小酒垆里,一动不动。 许久,老板似乎总算想起来自己是靠卖酒为生的,他佝偻着走到赤炎霜身边,用他嘶哑的嗓子问道:“客官要喝什么酒?” 赤炎霜看着他,缓缓地道:“听说这里有种很贵的酒,我就喝它吧。” 老板抬起头,看了一眼,眼里有精光闪过,又立即低下了头,嘿嘿笑着:“我怕你喝不起。” 赤炎霜淡淡地道:“喝不喝得起,总要我听了价才知道。” 老板哑着嗓子说:“一两黄金,一滴。” 要是林若素现在在场,定然会上前来揪起老板的衣领凶悍无比地威胁他不要漫天要价,然后再灌输给在场的人什么叫消费者维权。 然而,赤炎霜却只是缓缓地摇头,笑得更盛:“果然是贵。不如便宜一些,我出十两黄金一滴的价,老板可卖?” 老板也笑了:“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赤庄主这价倒真是出得豪气。只不知,自你父亲那一辈惊雷山庄就内忧外患,交到你手里还有没有这个财力供你这样花费?”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之前惊雷山庄几乎不为外人知的状况。的确,赤炎霜的父亲,也就是惊雷山庄的上一任庄主,性格向来懦弱,不善经营,不过是靠着之前的家底子撑着。等到赤炎霜接手山庄,已然是个被掏得差不多空了的壳子。 要是同赤炎霜说这话的人是别人,他必然不会留下活口。但眼前的老人不同,他知道的江湖隐秘,多得如牛毛,除了遍知天下事的何不知,他便是这世上知道最多秘密的人。然而,何不知早已归隐,这江湖上便只有这个老人知道众多秘闻了。 所以,江湖上想杀他的人和想问他问题的人一样多。然后,有一天,他也消失了。关于他消失的传闻很多。有传他被仇家追杀而死,也有传他去了别国隐遁。 本来,赤炎霜也以为他死了。直到前几天,他才得到消息。 这个老人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年轻时曾有人问他问题,他的回答是按黄金十两来算的,不是十两一句,而是十两一字。自此,江湖上的人便淡忘了他的名字,只称其黄金十两。 所以,刚刚赤炎霜一说十两黄金,老人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黄金十两很干脆地直接切入主题。 赤炎霜问:“京都郊外山上的山洞可是……” “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黄金万两打断,老人混浊的双眼里却自有一片清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又看了一眼赤炎霜,这才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不是。” 赤炎霜又要张口问,黄金十两却抢他一步先开口道:“我不知道。” 老人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惜我真的不知道。” 赤炎霜的瞳孔迅速地收缩起来:“连你也不知道?” 黄金十两却笑了,有些不甘地道:“世人皆知我比不上何不知,却鲜少有人知道,我唯一比不上何不知的,就是我不知道你要问的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看向赤炎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慈爱却有些无奈:“也幸好,我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以我的性子,这件事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还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痴儿,你的能力非常,假以时日,自有担当,何必偏偏觊觎那不属于你的东西。”人上了年纪,争强好胜的心就少了,反而更多的是关心起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了。 赤炎霜笑了,双手抱拳:“多谢前辈提点。” 黄金十两摇摇头站了起来:“你走吧。”说罢,他自己倒是先走出了小酒垆。 赤炎霜知道,他明天再来这里,必然是一个空店。 随后,他也出了店,却还是朝瑞王府的方向急急行去。 潜入瑞王府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林若素所住别院的方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八十五章 关心之策 第八十五章关心之策 “看看看,笑了笑了……”淳王抱着安狐,逗弄得相当开心,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样子。 林若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拉着安无忧一起溜出了王府,儿子丢给那个已经开始由和蔼大叔往慈爱爷爷方向发展的淳王。当然,她也捎带上了玉叶,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由不得她不心软啊。结果她刚一宣布带她出去,玉叶就立刻整个人的视线都粘着安无忧了。郁闷啊,谁叫自己平时治下不严,还常常开玩笑,弄得自己现在几乎没有威信可言。林若素总算明白什么是自尝恶果了。 三人出了府,林若素一心往她心心念念就要开张的麻雀屋奔去。 各项工作在总能正确理解林若素意思的邹仁发的指挥下,顺利而平稳地进行着。林若素里外看了一圈,居然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闲不住的她立时便无聊起来。 指派安无忧去给她的护院当狼牙棒教练,林若素又狠狠地过了把眼瘾——英姿飒爽的无忧脱了稚气,真是少年英杰啊,啧,看得她直抹嘴巴。 怪不得当初公司里一堆男同事整天交流什么《美少女梦工场》的游戏。林若素现在总算明白养成游戏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嘿嘿,养成养成,重在过程啊。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林若素心里却开始想之前赤炎霜告诉她的事。 宋星楼真的要谋反吗?若是现在的宋星楼,自然不会这么不理智的。可是,林若素怕就怕,这是宋星楼早就决定了的。当时菁菁死去之日,宋星楼不过是情弦初动的少年,自有一股冲动。再加之,他和宋陌尘又是亲兄弟,这件事给他自然也是会带来不少阴影的。两件事叠加在一起,造成的负面影响还真的不是林若素可以估计的。 所以,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要是宋星楼真的存心谋反的话,自己还真的是想不到怎么劝他。 两人虽然交情不错,可是,现在可是说句错话都可能会掉脑袋的古代,她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到宋星楼面前和他说,喂,那个谁啊,我知道你小子打算篡位,我告诉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首先,宋星楼承不承认还是问题呢。就算他承认,那接下来呢,自己怎么跟他晓明大义? 晓之以情?他的情便是对菁菁的情,他当时能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剑把宋陌尘结果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这样的决定不可能是现在才下的,宋星楼必定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的,而且肯定是离菁菁去世的时间只近不远,毕竟,时间的力量是巨大的,不管怎样的伤,总会慢慢平复,即便不容易愈合,至少也不会如当初那么痛苦。所以,现在自己哪可能几句话就劝动他? 动之以理?林若素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忠心爱国这类的词能打动宋星楼。 诱之以利?苍天明鉴,这真的只有宋星楼诱她的份。 林若素越想越发愁,却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劝宋星楼。几乎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把宋星楼划在自己人这边了。宋星楼虽然嘴巴臭,其实心肠真的不错,几次三番地救了她。自从那日,他对林若素坦言自己的往事之后,林若素看向他的眼神里便多了份关心。 以前,林若素觉得她到了这里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宋星楼应该算是最让人羡慕的了——含金衔玉帝的出生,美冠天下的容颜,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林若素知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烦恼。可她也和多数人一样,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总会习惯性地忽略看起来比自己幸运的人的烦恼。因而,林若素自然也就少关心了宋星楼一些。再说,她拖儿带弟的,他的事她哪里顾得过来。 但是,自从御花园对话后,林若素看着宋星楼时,却总能透过他魅惑众生的绝美笑容,瞧出一点落寞,即便,宋星楼藏得很深,却还是叫林若素每次看他笑时便止不住地会有些许的心疼。 他呵,不过也是个倔强的人,明明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是那个伤心的少年。 林若素一边想着宋星楼的性格,一边想起自己和他乐此不疲的拌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思路回到阻止宋星楼谋反在这件事情的时候,林若素立刻又摇摇头。 这事情真的很棘手啊。 林若素有个习惯,那就是实在搞不定某件事的时候,她就会开始积极地寻找援助。 一向被她排在寻求支援第一位的安无忧这次被直接pass掉了。她不想他搀和进这些事里来。呃,当然,这也是在考虑了安无忧的口才水准之后的决定。安无忧虽然沉默是金,但宋星楼绝对不会被这些“金子”打动的。 至于淳王,唉,他虽然是宋星楼的至亲,但是毕竟是长辈,同时也是和宋星楼父子一朝为官,万一自己跑去告诉他他儿子目前的计划,他不劝阻宋星楼,反而脑袋秀逗了决定用现实行动来在证明一下什么叫“大义灭亲”,那宋星楼岂不是效命不保? 所以,鉴于这个风险性和变化系数太高,淳王也给林若素排除了。 看来,剩下来的只有陆砚一人了。林若素想了想,陆砚和宋星楼年纪相当,又是师兄弟,且就她的观察,宋星楼还是很敬重陆砚的,由他来劝估计会有些效果。 好,决定了,去找陆砚。林若素说风就是雨,立刻叫来邹仁发,想叫他赶马车送自己去结草庐。忽而想到邹仁发现在也算是个小boss了,便吩咐他在店里找个人当车夫。 安无忧虽然操练着护院,但注意力几乎没有离开过林若素。只见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后来她喊来邹仁发说要去结草庐,他便知道她是要去找陆砚,只当她是想要去找陆砚说昨晚赤炎霜来过的事,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克制住自己走到林若素身边的冲动,继续站在一干护院面前演练,眼角却看到林若素向着后院的门走去。心里的失落便又重了些。 林若素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安无忧面前:“无忧,我去结草庐一趟。” 安无忧点点头:“好。” 林若素感到安无忧有点郁郁的,不由自主地便加了一句:“我去问问小狐身上长了些疹子的事。” 虽然清楚她说的不是真话,安无忧还是微笑着道:“去吧。” 林若素摸摸鼻子,似乎真的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急忙忙地向门外跑,她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安无忧在后面喊她:“姐。” “嗯?”林若素回头。 安无忧笑着道:“路上小心。” 第八十六章 慕名而来的病人 第八十六章慕名而来的病人 “陆砚陆砚,我来了。”林若素人还没有踏进结草庐,声音倒是先金灿灿地传了进去。 来结草庐看病的病人皆觉得奇怪,这平时温和负责的陆大夫怎么脉还没把完就站起来了呢?不由对那人未到声先至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只见,来人是个身着浅红色罗裙的女子,绾着简单的潘云髻,素面朝天,只有耳朵上一双银珠耳钉,小巧精致。她似乎很是畏寒,颈子上围了一圈兽毛,双手也统统缩在袖子里,个子不高,但是一双眼睛却灵活的出奇,明明容貌只算中等之姿,偏偏整个人神采飞扬,剔透得仿若五彩琉璃一般。 这人不是林若素还能是谁? 几个结草庐的老病号自是认识她的。心里直道不得了,这个要命的安若素怎么又回来了?之前她们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原来挺着大肚子腆着脸住在结草庐的安若素不是已经抛弃陆大夫,攀上瑞王爷这根高枝了吗? 林若素也看见了这几个老是喜欢假装生病跑来纠缠她家陆砚的熟面孔,立刻朝她们龇白牙笑得双眼弯弯。对了,陆砚不是她家的吧?呃,林若素在心里朝自己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啦。重点就是,这些人根本就是妨碍陆砚的正常工作嘛,也间接妨碍了今天来找陆砚商量事情的自己。 陆砚微笑地看着笑容有点诡异的林若素:“若素,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若素朝他摆摆手:“陆砚,你的职业病真的不轻哪。我好得很,你不要咒我生病。” 陆砚大体明白林若素的意思,她之前也很夸张地说自己有什么见人就上前把脉的职业习惯。他不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是关心你。怎么今天突然来我的结草庐了?” 林若素踯躅了一下:“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说完,她甩了一眼坐在旁边明明听得耳朵都竖起来却偏偏表现得很不耐烦的几个假病人。真是世风日下,有陆砚这样什么不图悬壶济世的,就有为了男色疯狂追求的。唉,不是说这个文商国民风古朴吗,除了刚来时领教了什么叫滥用私刑,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你,刚才似乎说什么眼疾的嘛,怎么现在改捂耳朵了? 你你,头疼这么快就好了?看来双眼都发亮了,精神很好嘛。 你你你,刚才好像手是按在胃部的吧,现在都快按到肚脐下面了,胃疼也会转移的吗? 林若素眼神和那几位厮杀了几回,初战告捷,她洋洋得意地继续和陆砚说:“你现在有空吗?” 陆砚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等着自己诊治的病人。虽然,以他的医术,自然很轻易地就看出这几人其实什么病也没有。然而,既然人家上门求医了,他自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所以,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林若素:“若素,我还有几个病人,我看过以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榆木脑袋都比你开窍啦。林若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陆砚,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有那么多前车之鉴,他居然还这么仁心仁意地继续给她们“治病”。她算服了他了。 陆砚瞧见林若素瞪自己,自然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他温和地笑了,轻声道:“你去那边等我一下。” 被陆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哄着,我们定力一直不是很强的林若素同学立刻二话不说,失望到尾巴贴地耷拉耳朵蹲地画圈,乖乖地跑到一边角落忧伤明媚地蹲着等陆砚下班。 顺便,看戏。 看什么戏?当然是温柔美男被调戏的戏码啦,嘿嘿。 “陆大夫,我最近眼睛总是模糊。” “嗯,那会迎风流泪吗?”陆砚例行询问。 “哦呵呵呵呵——,”女子掩嘴而笑,一边的林若素差点被这声音给吓得差点啪唧扑倒在地。然后,她听到那女子说出一句在她看来绝对是早有预谋的话:“人家不知道啦。不如,陆大夫你这会朝人家眼睛吹口气,看看人家会不会迎风流泪。” 林若素明显看到陆砚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了,不由幸灾乐祸起来。哈哈,陆砚,承认事实吧,人善被人欺啊。 不过,某位“病人”,要是陆砚真的给你吹眼睛,你估计真会流泪——激动的。 “陆大夫,人家的头好疼哪。” “这情形持续了多久了?” “好久了。” “那一天之内什么时候疼得最为厉害。还是只是偶尔才疼一下?” “这……人家也不清楚啊。” 得,问了半天,除了知道她是头疼,其他一概不知。林若素就说自己不适合当医生,要是给她遇到这种一问三不知的病人,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不过,反观陆砚,林若素无限同情。陆砚啊,是不是我眼花,怎么感觉你刚才嘴角抽搐了一下? “陆大夫,我这些天胃疼得火烧火燎的。” “嗯。上次不是说只是有些胃寒吗?”陆砚的职业操守真的好得没得说。 “这,上次是上次,那次回去之后我就觉得老觉得身子发虚,恶心,老是干呕……” 林若素本来听得无聊,这会儿却觉得这女子说的症状怎么这么熟啊?啊,对了,这不是自己之前害喜的反应吗?呃,由这个女子的表述来看,怎么老觉得这症状和陆砚脱不了干系啊?而且,还不是误诊层面的——比较像应了一句古话——自古奸情出人命。 自己被责三十杖差点挂掉算是一种注解,陆砚这算是另一种了。 当然,林若素自然相信陆砚的人品,只是啊,陆砚你自己要节哀顺变啊,遇上这样的病人真的不是你的错。好吧,其实还是和你有点干系的,毕竟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看着陆砚对症下药的开了方子,送走了这三位病人,又如释重负地关了门,林若素也总算笑得快连不上气了。 陆砚无奈地看着她:“若素。”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林若素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再笑一会儿……一会儿就……就好了。” 陆砚慢慢地拍拍她的背帮她顺着气:“慢点,小心笑得岔了气。对了,你来找我到底为的什么事?” 听了陆砚的问话,林若素的笑容突然便隐去了。 “陆砚,宋星楼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会帮他的,对不对?” 陆砚皱起了眉:“那是自然。到底,星楼出什么事情了?” 第八十七章 赌气 第八十七章赌气 陆砚的双眉之间拧得很紧,都快形成一个“川”字了:“若素,你真的确定吗?” 林若素苦笑:“应该不是假的。是……”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是赤炎霜亲口告诉我的。” 陆砚不由有些惊讶:“赤炎霜,他来找过你?” 林若素点点头:“是。”还不止一次。 陆砚颔首,也不知是听了林若素的话,还是在心里思索劝宋星楼的事。 林若素见他沉默着不说话,自己倒是把心里的烦闷说了出来:“赤炎霜来找我,是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去?” 陆砚问:“是回惊雷山庄吗?” 林若素无奈地点点头:“应该是的。” 陆砚又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林若素反而觉得奇怪:“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态度吗?” 陆砚微笑着道:“你想怎样都是你自己做决定,我此时说什么都是给你多添些心烦而已。” 林若素感激地差点上前把这个善解人意的男子抱住,陆砚啊,你怎么就那么温柔体贴呢?让人简直想把你绑回家,呃,不是,是想被你娶回家。 赤炎霜来找林若素的事情,虽然实际情况是宋星楼、安无忧都知道。但就林若素掌握的情况而言,是除了她自己和赤炎霜,别人都不知道。而她为何又独独只告诉陆砚呢? 林若素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其实,她最熟悉最信任的还是安无忧。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要是被安无忧知道了不好。这个不好倒不是其他什么,单纯地是因为林若素的直觉,她觉得,安无忧会不开心。 至于宋星楼,好像和自己玩笑可以开很多,甚至可以完全没有实质性接触的张牙舞爪做掐架状,却怎么也兴不起说这件事的头绪。那日在御花园宋星楼提及的过去,既可以说是把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却也不知怎么地就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 倒是陆砚最能让林若素一吐为快。早八百年林若素就在心里把她到古代遇到的这几个人的情人安全指数排列过了。其中,还就陆砚的分最高,因为性格温柔嘴巴严实嘛。其实她家无忧还是很有这方面的潜质,只不过,老牛吃嫩草怎么着也不是个好听的名号啊。 宋星楼就算了。感觉以宋美人的性格,泼硫酸,钉草人这些事绝对少不了他的份。 也只有陆砚最让人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林若素暂时就拿他当外援、心理咨询师、心事垃圾筒……反正他也不会有怨言。 “若素,若素?” “嗯?”陆砚见林若素似乎又想什么想得出神了,连叫了她几声她才有反应。“怎么了?” 陆砚微笑地问:“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了?” 林若素点点自己的鼻子:“我没事啊。” 陆砚点了点头:“星楼的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了,我会处理的。” 林若素问:“你没问题吗?” 陆砚笑了笑:“没事,我应付得来。” 林若素道:“那就好。我就怕宋星楼死心眼,你怎么也劝不了。” 陆砚只是道:“我会多找他谈几次的。他估计只是一时魔障迷了心窍。”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托辞。按宋星楼的常年部署,怎么又会是一时的事呢?但有些事毕竟还是往好的方面想才有希望。 沉默了一会儿。陆砚见林若素还是心事重重的,便微笑着说要送她回去。 “我是从麻雀屋来的,无忧还在那里等我。”林若素指了指外面的马车。 陆砚点点头,转身去收拾桌上的方笺。 真是个细心的男子。林若素知道陆砚诊治病人的习惯,即便开了方子也是一式两份。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复写纸或者复印机,林若素就着他一份一份耐心地重写一遍。 不过,她不明白:“陆砚,你为什么都要开两遍方子?” 陆砚笑了笑:“我晚上拿回去可以研究一下白天是否真的做到对症下药了。另外,也能再思量一下哪些药可以拿价格更便宜的差不多药性的药材代替。” 林若素顺口问:“那样可以降低成本是吧?” 陆砚点点头:“毕竟来结草庐看病的也有不少穷苦人家,要是因为药贵而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岂不是我的过错?” 林若素暗暗吐吐舌头,自己的良心果然还是不够好。她刚才说的降低成本是建立在不降价来提高结草庐收入的设想之上的。 陆砚道:“你先走吧。我弄完这些也就回王府去了。” 林若素摇摇头:“没事。我等你一起走。反正马车也是很宽敞的。” 陆砚也不推辞,只是淡淡地道:“那你在旁边等我一下。我马上就结束了。” 林若素点点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做事。 陆砚的字迹属于不是很秀气但是很端正的那种,而且很好看。他每次提笔之前总是顿一下,然后再下笔便一点也不停滞,显然是记忆超强,之前开的方子都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林若素看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原来备考的场景。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记性,估计当时的成绩会好看很多。但实际上,她是个习惯性丢三落四的马大哈。 林若素稍稍愣了一会儿神,陆砚已经完成了手中的工作:“若素,走吧。” 他们上了马车,直奔麻雀屋。 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安无忧竟然已经先离开了。 “阿发,无忧真的走了?”林若素有些不信,她原本以为无忧会在这里等她的呢。 邹仁发道:“少爷先前教完了护院,见小姐还没回来,便先回瑞王府了。” 居然不等自己就一个人跑回去了。林若素有点郁闷。 她看了一眼四周:“玉叶呢?” “这……”邹仁发道,“她跟着少爷回府了。” 林若素问:“是无忧让她跟着回去的吗?” 邹仁发想了想:“这……”看来也是不很清楚。 算了,以无忧的性格,想来也不会让玉叶跟着的。一定是玉叶那个有异性就没奴性的小丫头,有了安无忧,就不等自己这个小姐了。 林若素抛开心里的小小烦闷,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陆砚笑道:“陆砚,不如我们去街市上逛逛吧。” 陆砚迟疑:“安公子不是在王府里等你吗?” 林若素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居然一个人就回去了。那她出去逛街逛得久点也没什么吧。总感觉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林若素,心里有点赌气地想。 陆砚跟了上来:“好吧。你想去哪里?” 林若素偏着头想了想:“无所谓,随便哪里都成,走走看看吧。”闲逛之心一览无余。 也只有好脾气的陆砚完全不反对:“嗯。” 第八十八章 对食物心怀虔诚 第八十八章对食物心怀虔诚 “这个七夕节啊,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你不知道牛郎织女是谁吧,这就要从一个古老而动人的爱情故事说起了。话说……”林若素一边逛街一边信口向陆砚介绍一些在她的时空里悠远流传的节日,以及这节日背后的一个个由来。 大部分时间,陆砚会微笑着听她讲,偶尔适时地提几个问题。他知道她来自文桑城,他原来行医也是去过那个城镇的,却从不曾听过这些节日。他心里猜想,许是她不过是借着说是她家乡的节日来说故事而已。反正她是个最古灵精怪的性子了。不过,这些故事里有几个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她一边说还会一边做些或活泼或悲伤的表情来配合她的故事,恁得可爱。 林若素本来个子就矮,步子迈得小,加上她一边走还要一边整理说话的思路,就走得更慢了些。陆砚便走一步就停一下,等她跟上自己,然后再走。 林若素一开始讲得兴起,没有发现这个动作。后来偶然察觉,心里温暖不已。陆砚真的是个很细节很温柔的人。 陆砚在一家豆浆摊前停下了脚步。时值冬季,大街上常能看到卖温热豆浆的小摊,以便路人买一碗热饮,也可解渴暖身。陆砚微笑着问旁边嘴巴一直活动的林若素:“冷不冷?喝碗豆浆好不好?” 林若素的确说得口干舌燥,忙点头:“好。” 陆砚问老板要了两碗热豆浆,两人便坐到摊子旁边的桌子边等着。 林若素难改财迷本性,悄悄把头凑到陆砚耳边小声地问:“你说,这个豆浆摊的老板每天能赚多少钱?” 陆砚看她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禁莞尔:“不过薄利多销而已。大约也就够养家糊口。” 林若素说:“估计存不了什么钱。” 陆砚点点头:“嗯。便是有钱余下也大抵不会很多。” 说话之间,老板已经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端上了桌:“两位客官请慢用。” 林若素笑嘻嘻地道:“谢谢老板。”然后很开心地把自己的那碗捧在了手里,鼓起腮帮子吹气。 陆砚有些好笑地问:“喝一碗豆浆就那么高兴?” 林若素摇头晃脑地道:“我对食物一向都是心怀虔诚的。” 陆砚第一次听人把心怀虔诚用在食物上面,失笑地摇了摇头。 林若素却把头又凑了过来:“虽然我带了钱,不过,一会儿是你付账吧?” 陆砚被她夸张的语气给逗得一笑:“一碗豆浆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林若素立刻笑得两眼弯弯:“有人请我当然更开心啦。”她回过头,对老板喊道:“老板,麻烦再来一碗豆浆,多给我加点糖啊。” 然后,她回过头笑嘻嘻地问:“呵呵,反正是你请,不介意我多要一碗吧?” 陆砚只是笑道:“你喝得下就行。”她就是这样,总是表现得自己很贪心,却连贪心似乎都透着股可爱。 林若素忙不迭得点头:“喝得下,喝得下。” 陆砚见她一脸不知占了多大便宜的样子,不由莞尔。 林若素得意忘形,一时忘记桌上的那碗豆浆还是滚烫的,端起来就喝。陆砚来不及阻止,只听她一声惨呼,然后泪汪汪地张开嘴巴问自己:“陆砚,呜——,我的舌头是不是烫出一个泡了?” 陆砚一边安抚她没有事,一边哭笑不得地看她苦着一张脸,眼神却还不停地去瞟眼前的那碗豆浆。 什么时候,这个鲜活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了呢?会对普通人说谢谢,哪怕对方只是从不相识的穷人。以奇怪的念头去赚钱,并且乐此不疲。说话伶牙俐齿,常常得理不饶人,却从不蛮不讲理。被谁惹得发火了,就会张牙舞爪,犹如小猫一般。 从陆砚淡黑色的瞳仁望去,林若素的脸呈淡淡的白玉色,显示她偏柔弱的体质,然而,映入他眼帘的依旧是一张生动而清秀的面孔。 如果,要用花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路边不知名的小花,虽然看起来不见得多么的美丽,并且柔弱,却有着很强韧的生命力。 林若素见陆砚不喝豆浆,反倒对着自己的脸发起呆来,便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扯了扯陆砚的衣袖:“陆砚,你怎么了?” 陆砚回神,淡淡地道:“没事。”说完便低下头喝豆浆。 林若素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另一碗豆浆老板也端了上来。她立刻记吃不记烫地高兴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林若素的活泼感染了,陆砚一时竟也起了玩笑的念头,将新端上来的一碗豆浆端到了自己面前。他明明看到林若素的视线随着那碗豆浆动来动去,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道:“你刚刚烫到了,这一碗这么烫,我替你喝。” 怎么这样,它又不会一直这么烫下去。林若素刚想抗议,忽而想起是对方掏钱付账,不由扁着嘴不说话,眼神却控诉一般地看着陆砚,犹如被抢走了骨头的小狗。憋了半天,她突然讨好地笑了:“要不,我再要一碗吧。” 陆砚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将放在自己面前已经凉到刚好能喝的豆浆又推回林若素的面前。 林若素喝完豆浆后,终于无比郁闷地发现,她被这个貌似纯良温和的老实人给耍了…… 算了,看在是他请客的份上,她就原谅他好了。 两人喝完豆浆便没有再怎么逛,直接回了王府。 林若素盛情邀请陆砚去她的别院吃饭,陆砚笑着问:“是还我两碗豆浆的人情吗?” 林若素也笑了:“就算是吧。”她心里的算盘可是打得噼哩啪啦响,她的饭从原料到人工完全是宋星楼在掏腰包,死活轮不到她掏钱。借花献佛的事情是需要普及、提倡、发扬的。不然,就是浪费。 不过,她吃住什么的欠了宋星楼这么大一个人情,该怎么还呢?片刻,林若素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次,只要她能成功阻止宋星楼去送死,就算还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她一边乐观地想着事情,一边和陆砚走向别院。 “无忧,小狐,我回来了。”林若素对着院内很不淑女地喊。 “姐。”无忧淡淡地笑着出现了。他看见林若素身后站着陆砚,几乎不被察觉地愣了一下,便淡淡地朝他点点头。 陆砚也微笑着朝安无忧点了点头。 早就忘记自己之前发现被安无忧丢在麻雀屋时的小怨念,林若素拉着安无忧就往里走:“饿死了,饿死了,吃饭吃饭。”嗯,她真的是时刻都对食物心怀虔诚的。 第八十九章 返青墙 第八十九章返青墙 宋星楼又进宫了。 现在只要宋星楼一进宫,林若素便为他担心。那个皇宫她也是去过的,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尤其如今,宋星楼又在谋划造反的事,那皇宫对他而言犹如龙潭虎穴一般。看他一脸寻常的样子接旨进宫,林若素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只要那件事被皇帝知道了,宋星楼随时可能有去无回。 接旨按例是要全王府的人都要集齐一堂,大礼跪接的。然而,林若素却发现,淳王只是屈膝便又站直了,她不由觉得奇怪,事后问了蔡姨才知道。原来宋陌尘年幼登基,敬重淳王辅政多年,遂淳王虽不理朝事久矣,宋陌尘依旧下旨,免去他的一切繁礼,以昭其德高功厚。 林若素听了不禁乍舌。想不到淳王退居二线了还这么有影响力。只是,她有些玩味地想,不知道皇帝此举到底是真的至纯至孝,还是不过是怕淳王功高盖主? 这些事情,林若素不喜欢去掺和,便也不多想,只希望陆砚能早日劝得宋星楼回头。毕竟有着血亲的羁绊,皇家儿郎最是容易骨肉相残,谁知道宋陌尘是不是早就把宋星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她见到颁完旨,淳王立刻来抱了安狐逗弄,宋星楼也径直回自己房里去更衣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想了想她才明白,为什么淳王对于儿子要进宫这件事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交待需要注意的事宜,也不问问是什么事情。是他们家亲戚之间走动太寻常了,大叔早就司空见惯了,还是压根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头。毕竟,宋星楼的亲生母亲是当今太后啊。怎么着太后和淳王之间也应该有些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吧。怎么现在反而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呢?林若素发挥了她比这古代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脑容量进行创造性联想,却还是没什么头绪。不由有些泄气,白白得了个狗血八卦题材,政治因素,爱情因素,权力因素都占全了,好歹也让她来演绎个《文商秘史》吧。 看着淳王抱了孩子回房,林若素原想阻止,想想还是没有开口。难得淳王能一享饴儿弄孙的清闲日子,由着他去吧。另外,林若素无比挫败地列出另一个原因,她家小狐尚在襁褓之中便已经把自己随遇而安的性格统统继承了,并有进一步发扬光大的趋势。这一性格特征具体到个别事件就是——除非外部环境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否则他绝对会和周围的任何人相处愉快。 安无忧吃了早饭似乎又去练功了,让去他房间打算压榨免费劳动力的林若素扑了个空。便是接旨也没见他出现。反正她和无忧都不及她家小狐算是王府的人,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但她反正很闲,那就来观摩一下好了。倒是玉叶眼睛四处转啊转的,林若素一看就知道她在找安无忧,不由朝她心知肚明地一笑。玉叶却忙着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林若素的小动作。真是疯了,玉叶不会患了单相思升级版的强迫症吧,每次只要无忧出现,她的眼珠子简直都跟上了强力胶似的粘在无忧身上。 原本以为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心血来潮外加到了这个年纪,所以才会迷上无忧的。所以林若素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现在看来,她倒是估计错了,这女孩已经越陷越深了。不行,得找个时间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和无忧是不可能的,因为…… 因为了半天,林若素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又没有门户之见,这个不可能的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呃,对了,无忧又不喜欢玉叶,相爱必须两情相悦才行啊。恩,就是这个理由。 今天陆砚是下午出诊,所以上午没有去结草庐,接旨之后,他正要回自己的别院,林若素悄悄把他拉到一旁。看了一眼走远了的淳王的背影,她压低了声音问:“你劝过宋星楼了吗?” 陆砚淡淡地摇了摇头。 林若素道:“他还是不听?” 陆砚苦笑一声:“我现在还没有和他说这件事。这几日里,我去找了他几次,他要么便不在府里,谁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要么,就算他在王府,我去书房找他,也总是被人拦着。今天,本来想上午和他提这个事的,偏偏他现在又进宫了,看来要等到他回来才行。” 林若素颔首:“总之还是要你费心了。” 陆砚听她说的那么客气,摆手道:“星楼的事,我责无旁贷,只希望真的能早日劝得他回头。”他转眼也朝淳王走的方向看了看,“我自是,尽力而为。” 林若素想了想,忽地道:“明天,麻雀屋正式开张了,你要来过来吗?” 陆砚微笑着道:“这店也有我的一份,自是要过去的。” 林若素道:“那我去告诉宋星楼,便是软硬兼施也要把他磨泡过去。”嘿嘿,漂亮王爷的活广告,不知道利用真是浪费资源。要是,温柔陆砚和绝艳宋星楼携手剪彩,那效果……不管是从视觉还是心理上,都是很大的冲击啊。 想了想,她又说:“正好明天要是他腾得出空,我们就一并劝他。”不管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反正就是要把他给拗回来。一定要让他明白,谋反这个活动绝对不利于身心,真的不好玩。 几句话下来,两人便各自回别院。林若素回到别院,见安无忧端坐在正堂,便问他方才去哪里了,原来他果然是清晨去郊外山上练剑去了。两人略略叙了几句,林若素便回房了。她看了一眼身后明明人跟着自己进来了,心思却还在无忧身上打转的玉叶,她清了清嗓子,朝后者招了招手:“玉叶啊……” 与此同时,宋星楼乘的四人并疏软轿,也已进了宫,在宫廷青墙之间缓行。轿内,身着绛紫华服的宋星楼,即便更显英气了,却还是一脸惫懒的模样。伸手挑帘,看了一眼轿外依旧没什么区别的宫墙,他无趣地斜倚于座上。另一只手则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着坐垫。半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扬起嘴角,却又是个绝世的笑容。 第九十章 满园闲情羡煞人 第九十章满园闲情羡煞人 宋陌尘和颜悦色地道:“你来了。”他把刚刚还握在手里,闲情逸志随手山水的狼毫掷在桌上。他的这个率性的动作,倒叫宋星楼想起二人一起读书的光景。那些轻狂少年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暗自敛神,抛却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宋星楼恭敬地肃手站在一旁。 宋陌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是全把下边伺候的太监当了隐形。他赐了座,宋星楼便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宋陌尘拉家常一般地说道:“近日皇弟的日子过得可好?” 宋星楼道:“蒙天子洪恩,为臣自是浮云闲人,富贵安逸。” 宋陌尘问:“淳王叔已经回来了,是吗?”他这句虽然是问句,但宋星楼明白,他是清楚的,不过总要拿些话来话赶话。 于是,他便颔首:“是的,父皇确实回来了,只几日的功夫。因路上舟车劳顿,父皇他怕自己形容萎顿,惊扰皇上,这才略歇几日再打算进宫的。”其实这些话淳王却是一句也没有说过,可这王爷回京而不面圣,乃是大不敬。宋星楼倒不是担心宋陌尘真的会降他父亲的罪。但门面上的话自然要说的漂亮些。 宋星楼的回答显然也让宋陌尘满意。他微点了点头,道:“淳王叔云游这几年,朕也是想念得紧。外面自是比不得自家舒服,用度也是粗简,如今既然回来了,便让王叔他好生修养一段时间吧。进宫的事情不急。” 两人心里清楚,他们现在谈论的人,身份于他们,都是尴尬的。所以也没有多说,只几句便转向了别处。 宋陌尘看了看窗外,似乎来了好兴致,站了起来,笑着问宋星楼:“天气尚佳,瑞王不如随朕一同前往御花园走走,我们倒也很久没有这么闲适一处了。” 宋陌尘的话虽说的像是商量,但他自己已率先向门走去。宋星楼随即也站起来,跟在了他的后面。 御花园常年有老太监钻营花草,哪怕现在是冬天也还是满园的花团锦簇,翠叶缠蔓,乍一看倒好似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只是,这皇宫一年四季都没有春天的。宋星楼看了一眼御花园里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按制式,即便这随意地走动,宋陌尘的身后三步开外还是跟了四五个内监,原本只他二人的活动此刻有些浩浩荡荡起来。 走到一处飞铃八角,红漆圆柱,琉璃角顶的凉亭前,宋陌尘回了头,只说了句:“朕要和瑞王叙叙儿时的事,全给我站了远些,免得坏了朕的兴致。” 一干宫人自是诺诺应声,两个机灵些的太监端来了糕点小食,布开茶茗,便速速地离开了凉亭,只敢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远远地观望,随时等待宋陌尘哪怕一个眼神的吩咐,便近前伺候。 宋陌尘瞥了一眼那些太监内侍,抿了一口热茶,这才淡淡地道:“这下倒是真的清静了。” 宋星楼也不做声,只拿了一个玉兰糕放进嘴了,似乎真的开始享受这由宋陌尘提议的御花园之行了。 宋陌尘看着他吃着糕点,笑容满面地问出的是这样的话:“石越国有什么动作?” 宋星楼也笑了,恁得美不胜收:“没有动作,连动静也没有多少。不过是有两个人先来联络我而已。” 到了这会儿,宋陌尘自然不会着意那些敬语谦称。他想了想,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朕倒也好奇,这石越国要诱得我朝瑞王上钩,派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宋星楼笑容可掬,说出了那二人的名字:“斯勒卓和波农。” 宋陌尘表情虽然平静,但语气里还是能听出他的讥诮:“罗格多倒是下了血本,据说,这可是他很喜欢的两个皇子啊。”罗格多正是石越国当今皇上的名讳。 宋星楼也是知道这点的,他只是把自己见了二人之后的感觉如实说了出来:“斯勒卓年长,为人沉着果断,进退有度,心计深沉。波农较之则年轻且天真烂漫一些,喜怒皆形于色。” 宋陌尘点点头,这和他掌握的情报差不多。他不是不信宋星楼,只是,他既为九五,拥天下,但便是天下之人,他都无法相信。尤其,宋星楼与他早前自是有嫌隙,此时难保不会假戏真做,真的助石越一臂之力。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早时,朕便听说这石越国的男子最是辈出风流儿郎,许是,在他们心里,为情而战才是最勇敢光荣的吧。不过,”他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宋星楼,接着道:“这却不是我文商国的传统。星楼,你说,可是?” 他既改了称呼叫他“星楼”,即代表了他要听真话,而不是那些浮于表面冠冕堂皇的回答。宋星楼略为沉默了几秒,这才回答:“陌皇兄说的是。” 宋陌尘看来很满意宋星楼的回答,而且尤其满意的是他微微停顿的那一会儿功夫。他把手里的茶放到石桌上,也拿起一片云糕,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真的是闲适无比的模样。等吃完了,他才又问:“既然罗格多那么有诚意地派他最喜爱的两位皇子前来,不如,就让他更显出些诚意来吧。” 宋星楼扬了扬眉,却没有说话,似是没有弄清楚宋陌尘的意思。 宋陌尘也笑了,他喜欢宋星楼的不明白:“既然两位皇子前来我文商,朕便安排他二人从驿馆搬到瑞王府,劳请瑞王代为款待,可好?” 宋星楼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精光:“陌皇兄的意思是——质子?” 宋陌尘抚掌笑了起来:“质子这个词可不好听,那二位皇子,可是星楼你的客人哪。” 宋星楼不置可否地又端起了茶杯。这些事情,宋陌尘说出来不是让他发表意见的,而是让他照做的。 宋陌尘笑容淡了些,这才问宋星楼:“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早就定下这个计划?即便此时没有石越国意图起攻,朕也自会找来其他由头攻之。” 宋星楼笑了:“石越日益强大,防患于未然。”这会儿,宋陌尘又需要他聪明了。 宋陌尘赞许地点点头,尔后笑得更恣意了一些:“不错,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他的解释。 也是,他给宋星楼的警告。 宋星楼只是淡淡地问:“陌皇兄当初可曾想过,石越未必会反?” 宋陌尘看向不远处的一树火红色的花,似乎很有兴趣这冬日里的一抹红。他的笑容明明很盛,眼神却比冰还要冷,他一字一顿地道:“朕只知道,石越未必不反。” 宋星楼心里自嘲地一笑,这便是帝王。自己的确不适合当皇帝,幸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坐那把龙椅。只是,不知在宋陌尘的心里,他是不是也是“未必”? 站得远远的宫人看去,凉亭内的二人从头到尾,笑颜不改,似乎交谈甚欢,却真正的是闲适宜人,仿佛连这深不见底的皇宫,也多了份人情味。 第九十一章 开张大吉 第九十一章开张大吉 开门大吉,大吉大利,财源广进,客似云来……总之,这天麻雀屋开张,林若素简直想把所有能想到的吉祥话都用过来。 红色纸包着长如鞭子的鞭炮自早上起便噼里啪啦地没有停过,在地上摇头摆尾犹如一条欢快的小龙般,瞧着分外喜庆。而那连珠炮竹更是嘭——啪——地在天上炸开了花,纷纷扬扬的描金红纸屑飘洒下来,倒像是下的金元宝似的。 宋星楼站在麻雀屋前,林若素叫人特地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总有点自己也是个做戏的戏子的错觉。他明明该因为这个而不快的,偏偏转眼一见到林若素兴致勃勃外加小人得志一般的表情,登时就消了气。 果然应了林若素三头两头就要拿出来说的话,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想来他自那日琅邪会上遇到她,便已是在自作孽了。他心里明明是在自嘲,他露出的笑容却是明媚非常。倒是台下来瞧热闹的老百姓因着他的这个笑容而发出的惊艳声,让他隐隐地有些想发作。 陆砚今日身着一袭青色夹肩长衣,越发显得沉稳儒雅,不着意的微笑就如同给这寒风凛冽的冬晨也注进了一丝微温的暖意。当然,要问这暖意到底是多暖,就要问问那下面看他看得痴了眼红了脸的娇俏少女们了。 无忧那一身淡蓝缎面薄袄衣服自然是林若素挑的。他素来穿着整洁朴素,不讲究虚华美服,倒枉费了林若素一大早起来去给他配出场服装的心意。因为林若素不管拿什么衣服给他试,他都完全没意见。问他哪件好看,他的回答是哪件都好看。弄得林若素都不知道该说他脾气太好还是该指责他太敷衍自己。拜托,那是他要穿出去的衣服,不是她穿的好不好,好歹他该多上点心吧。 不过,她家无忧的外貌本来就出众,所以即便裹个麻袋也会是最清秀最帅气的乞丐。当然,林若素是不可能真的让安无忧裹得麻袋来的——那不是便宜死此刻那些盯着安无忧的中年阿姨和怪叔叔们了吗? 真是,无忧你就不能吸引点正常年龄段的爱慕者?林若素一边想着,一边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但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身上的玉叶小朋友,很挫败地暗暗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她刚表明自己的谈话目的,还没来得及根据论点摆一下论据呢,小丫头就掩面而泣,并且不是一般的抽泣,整个一泣不成声。连林若素看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怎么样了。 谈话只能就此打住。 吃晚饭的时候玉叶给林若素盛汤,林若素都不敢看她哭得跟核桃一样红红肿肿的双眼。倒是当时话题的另一个主角照常吃饭,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林若素只能套一句不太恰当的俗语: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不了,不管还不行吗?然后陡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至少,她是早就荣升为孩子他娘了。 想到安狐,林若素不由又瞥了一眼此刻和自己站并排的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准确的说,是怀里抱着小狐的一脸笑容的淳王和被淳王抱在怀里此刻一脸好奇地看着鞭炮噼啪作响的小狐狸。 看见儿子一派天真的面孔,林若素心里一暖。 剪彩完毕,一干人都从台上下来了。 接下来是什么呢?当然是集庆贺开张,强势广告和抓人眼球等多功能全方位的演出啦。 林若素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这次的演出人员全是她店里的伙计,她也早就许诺第一个月月底除了有工钱,凡是参加这次表演的人,还有额外的奖金。虽然说奖金不多,但毕竟也是小财一笔,对于这些人来说,这钱不赚白不赚,赚了还可以补贴加油,所以赚了不白赚,他们当然都很积极。其实啊,对林若素而言,比起请专门的戏班加杂耍班,还是省了不少钱的。伙计有奖金拿,自己能省钱,另外还博了个宽厚治下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傻子才不为。 林若素当日面试时挑的人俱是体貌均称,至少没有属于出来走在大街吓人的那种。再加上,林若素对这个年代舞台妆自上次替宋星楼帮忙之后就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反正人要是脸上涂了那层霜啊粉啊胭脂啊,就算本身脸上有点小班小点小痘痘——甚至像月球表面那样坑坑洼洼,这些东西也可以把它刷得跟镜面一样平。所以,用林若素从下面人群里听到的话来形容她的这些临时演员就是:“这些人物,咋那么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呢?” 这话用来形容无忧,宋星楼和陆砚也就罢了,或者是说英俊大叔淳王和她家粉嫩小狐狸也行。偏偏这脸上画得五颜六色都快瞧不出本来面貌的演员……林若素心想,看来这文商国信奉的神仙可能和自己那个时空不同,大概更强悍一些吧,至少不像是人得道成仙,或者是妖精修炼成人形再炼化千年而飞天的——要不怎么能做到“面无人色”呢? 对文商国的百姓而言,麻将是个新鲜事物,他们既不知道它的玩法,也不清楚它如何下赌注,甚至,他们连它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所以,他们只是在外面观望,看剪彩,看表演,却没有人肯轻易进门。 这是不好,却也是好。好就好在,它吊人胃口。螃蟹一开始还让人心生畏惧呢,可现在大闸蟹是多么的贵却多么的受欢迎。 所以林若素一点也着急。她留着后着——现场活人示范。 台上载歌载舞地唱毕林若素训练多时的《咱们老百姓,今儿个多高兴》,下面观看的人果然群情激动,林若素感叹了一声,看来做工作必须走群众路线,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原则,才能为老百姓办好事,为老百姓办实事,从而最终达到她昭然可揭的目的——赚老百姓的钱。 不需要她使眼色,邹仁发已经派人抬了一张八仙桌上去。 下面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脸上都是疑惑和猜测的神情。 林若素脸上不由露出莫测高深的表情。虽然她这边的人十有**都猜到了她要干吗,但要唬一唬对麻将完全没概念的群众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果然都自觉地朝台子这里又聚集的紧密了点。 林若素心里乐开了花,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孩子们周末傍晚被允许到院长办公室看一集动画片。当时最流行的就是《唐老鸭和米老鼠》,那每集最开始的一句话最能切合她此刻兴奋的心情了。 呵呵,“演出开始了”。 第九十二章 宣传有道 第九十二章宣传有道 只见有一会儿功夫,台上便走出来四个人来。 第一个是一个年华正韶的女子,正是那天林若素给起了新名字的安杏。此时她做寻常妇人家打扮,脂粉未施,倒也显得清丽。她首先走了出来。由于前面的歌舞杂耍等表演的人脸上都上得浓妆,而此刻安杏走出来,不过是平常人的装束,反而立刻把台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人就是这样,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见怪不怪了。而这时,你要是把个什么平常物事放到他面前,他反倒觉得稀奇了。 接下来登场的则依次是三个男子,一个面无表情,还似少年;一个貌美如女子,笑中带蛊;还有一个则款款微笑,令人如沐春风。显然,这三人是照着安无忧、宋星楼和陆砚为原型找的。除了林若素自己的角色和安杏的差很多,其他这几人她也是找了很久才找齐全的。不过,安无忧、宋星楼以及陆砚的个性均很鲜明,纵使她再用心去找,也只在麻雀屋的人手里找到这么三个形貌略为相像的。 安无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其实大概已经明白林若素的想法了,但是,一看林若素就是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他又怎么会去坏她的兴。 陆砚也和安无忧想的一样,同样微笑着看向台上。 只有宋星楼哼了一声:“我有那么丑吗?” 林若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没见过这么在乎自己脸蛋的男人。” 宋星楼却听觉灵敏地道:“你说什么?” 林若素忙一脸假笑:“没什么,没什么。”他既是股东,也是自己的现场嘉宾,横竖现在还不能得罪。 淳王比全职保姆还尽责地抱着安狐。安狐甚少见到过这么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自是看得很好玩。虽然他根本就不明白眼前这老老少少一大拉杂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但是却也很开心的样子。 林若素再忙之余也不忘随时转眼望望自己的儿子。她见小狐狸笑得小眼弯弯,在淳王的怀里都有点手舞足蹈的趋势了,自然也是甜滋滋的,不禁也有点有子万事足的满足。 不稍会儿,安杏便上前一步。台下观众见她似乎要开口说话了,立刻安静了下来。安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下去:“哎哎哎——,我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聊时绣花纺衣,却早就腻烦了。哎——”她的神情夸张却传神,林若素不由得意自己没找错人,安杏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安无忧的扮演者立刻上前道:“姐,不如我们打麻将吧。” 安杏双眼大睁,疑惑不已抵道:“什么是麻将?是麻油还是酱油,到哪里打?”台下观众虽也不太明白麻将,可至少也知道是个玩事物什,见安杏问是麻油还是酱油,不由就都扑嗤笑出了声。 轮到装扮成宋星楼的人上场了,虽没有表露身份是王爷,但看穿着却的确是一脸贵气华丽:“麻将可是个有趣的玩意儿,来来来,我们四人先坐下再说。” 于是包括暂时没有台词的“陆砚”,台上四人在之前抬上前台的八仙桌边坐好。八仙桌上早就放了一盒麻将,他们打开在桌子上洗起牌了。 台下的观众虽然听见桌面上哗啦哗啦地想,但是以他们的角度,即便踮脚加昂首,却还是瞧不清传说中麻将的真面目。 之前看了那么就歌舞杂耍表演,此刻麻将出场了却还是看不清楚。倒真的是把围观人群的胃口给吊得足足的。 林若素看见人们脸上几乎可以用翘首以盼来形容的表情,暗暗得意。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就要这样才吸引人啊。 台下观众只听得上面一会儿“吃”,一会儿“碰”,却瞧不出所以然来,不一会儿下面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台下林若素早就安排好的人开始抓准时机散发传单。传单上印着全副麻将,还有一张印着大元宝的副券。 林若素朝邹仁发点点头,后者立刻会意地上台,背景便是那还在打麻将的四人。他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手里拿到的纸,凭那个元宝的小纸条,可以进麻雀屋抓阄,抽奖,有机会赢得大奖!免费茶水,精美糕点,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串串铜钱,还有机会赢取全套麻将,以及分量十足的银元宝,人人都有机会!” 这种促销手段在现代早就被商家用到泛滥了,在古代却是新奇的不得了。再加上林若素把奖品设置的全是寻常人家都用得到的钱物,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所以,邹仁发的这话如同是一声煽动性极强的号令,很多人顿时朝麻雀屋涌去。而林若素早先安排在人群中的几个托儿也实在是功不可没,“我说不定能拿银元宝”,“我要抽中一副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 负责司仪的女子则在门两侧不停微笑不停地说:“欢迎光临麻雀屋!” 人群进到麻雀屋里,首先看到的就是放在柜台上的写着大大的金色“奖”字的红色抽奖纸箱。 不一会儿,就有人抽到了画了一只碗的纸,还有人抽到的纸上则画的是一串铜钱,立刻当场对换了实物。后面的人见真的可以得奖,立刻挤得更厉害了,到后来邹仁发甚至不得不抽调护院前来临时维护秩序。 抽奖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时专门等在抽奖的箱子旁边的,林若素安排的类似现代卖场的导购人员就闪亮登场了。他们看到每有一批人抽奖完毕却还驻足朝店内看,就会主动上前打招呼:“今天麻雀屋有专人讲解示范麻将玩法,请进来看看吧。” 看了那么长时间的表演,又参加了抽奖(虽然不管有没有中奖),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就这么走的,而基本上进去的人差不多都不会立刻离开了。给你个机会,告诉你你可以玩五局麻将赢得钱都可以拿走,输了不要钱,你会不会去试?很多人都会选择试一试的吧。反正输了又不要给钱。 有真人在面前打麻将,有人讲解到底怎么玩,有人穿梭其中端茶递水,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小试牛刀,有人小胡几把,也有人出师不捷……总之,一时间麻雀屋内热闹非凡。 林若素见到这场景,顿时欣慰不已,不枉她之前训练员工时的口干舌燥、绞尽脑汁了。 活动进行三天,三天之后,嘿嘿,她就不信没有人上门。 第九十三章 棋路无常 第九十三章棋路无常 林若素的麻雀屋开张那么大的手笔,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活动三天更是让有些面孔在麻雀屋迅速地从生面孔变成了老面孔。看到这么快就了回头客,林若素对麻雀屋以后的发展更加充满了信心。 她在店里跑来跑去,忙前忙后,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偏偏还连着早饭午饭都没空吃,安无忧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给她买来肉馅葱末饼给她充饥。见她吃得狼吞虎咽的,不由暗暗心疼。 早知道她开店要这么劳心劳力,那他一开始就不会同意的。 林若素吃到一半因为没有水喝,不注意便咽着了。安无忧赶忙去给她倒茶。等他端来茶,却远远地看到陆砚来了,正拍着林若素的背部给她顺气。他远远地看着陆砚温柔的动作和淡淡的笑容,再看到林若素憋得微红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还有她拿着自己买来她刚吃了一半的饼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跟陆砚道谢的场景。不知为什么,就没法再向前迈开步子了。 他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对着墙角面无表情地把水倒得干干净净,然后若无其事地拿着只空茶杯回到林若素身边。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有些疑惑地问:“水呢?” 安无忧回答:“没找到有水的茶壶。” 麻雀屋里的确是来往众多,端茶送水的伙计时不时地从他们身边穿梭,林若素只说了句:“还得加大茶水供应量。”便不疑有他。 安无忧在场,林若素不便问陆砚开张那天,他和宋星楼在后院安静的小室里谈得到底怎么样。不过,看陆砚似乎没有什么不愉的表情,应该谈得还可以吧。林若素猜测着,没有开口。 安无忧素来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此时低声在林若素耳边道:“姐,我去后院。” 林若素也是心里担着事,正好安无忧离开可以让她仔细问问陆砚。 所以她点点头,又转身对立在身后的玉叶道:“玉叶,去后院的茶水房看看,再给我倒点茶来。” 玉叶巴不得可以跟着安无忧去后院,哪怕一会儿也是好的,所以立刻应声而去。 林若素见身边的人都支开了。这才小声对身边的陆砚说:“陆砚,我们去那边。” 麻雀屋里面的客人都在关注牌桌上的战况,伙计们也是忙得转来转去,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悄悄地走到了柜台后的一角。 林若素看了一眼邹仁发,后者会意地走开了。 “陆砚,你和他谈得怎么样?”林若素迫不及待地问。 陆砚知道她问的自然是宋星楼的事情,微笑着道:“没事了。” 林若素被这个回答弄得一愣,似乎有些不信陆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问题。 陆砚道:“我没有提及你告诉我这件事,只说是自己见他这几日和那两位石越国使节走得太近,提醒他不要招来非议。” 林若素不及细想,为什么陆砚不提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只是焦急地看着陆砚:“然后呢?” 陆砚仿佛能看穿林若素的心事:“星楼只道,他不会反。” 林若素感觉陆砚话还没说完,仰着头静静地等候下文。 陆砚叹了口气,不想把林若素扯到那些连他自己也想远离的纷争中去,然而,话不说完,他明白林若素是不会就这么放心的。“星楼说,哪怕哪日,他被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他也从不曾反过。” 林若素听了这句乍听之下前后矛盾的话,不由怔住了。稍一想,她便明白了宋星楼话中的深意。毕竟比这些古人多了那么几千年的脑容量,怎么着也算脑子灵活吧。要是平时,林若素说不定还会得意洋洋地自夸几句。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了。 “他是一枚棋子?”林若素虽然是问句,却多了些肯定的意味。 陆砚淡淡地道:“他没有言明。”语气之中,显然和林若素想到一处去了。 林若素想了想,不由忧心忡忡:“希望他不会是弃子。不然——”她没有说下去,不然,宋星楼会死,并且,背负着轼兄篡位的罪名。 陆砚无奈地笑了:“便是弃子,他也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因为,棋局已经开始了。” 林若素心里的猜测立刻又蒙了一层阴影。的确,棋子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下一步走到哪里。可是,他到底是隔山打牛的炮,是不能回头卒,还是弃车保帅的车? 亦或,都是? 既然宋星楼说他不反,那他就不会反。不知道为什么,林若素对这点深信不疑。那他为什么要与石越国的人接头呢?既然不是为了菁菁报仇,那不就没这个必要了吗?去除他脑筋短路,脑袋秀逗没事自觉去和外国人民交流感情,剩下的就是一种可能——他是听命而为。 问题是,听谁的命? 淳王的命?的确,淳王回来的这个时机有点太凑巧了。林若素对于那天他在结草庐高深莫测的表现也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淳王这次回来的目的似乎不只是跟他疗了几年情殇的宝贝儿子玩逼婚这么简单。难道他回来夺权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早几年宋陌尘根基未稳,朝廷内外交患的时机岂不是更好?所以,虽然不知道淳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林若素看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安狐,而且也不曾对她这个他儿子的“绯闻女友”加以严词,所以暂时没空管他一把年纪打算怎么“丰富”晚年生活。他想折腾儿子结婚就折腾吧,爱谁谁去,她林若素管不着。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命令宋星楼了。而且,他的命令也是全天下唯一可以大过父命的命名——皇命。也就是说,宋星楼之所以会和石越国结盟,之所以装出一副意登龙位的样子,全是因为宋陌尘命令他这么做。 当然,要是照着这宋氏两兄弟的昔日之事,宋星楼未必会听宋陌尘的。但就这件事,宋星楼会听。因为他不是那种宁让我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性格。那种漠然看着两国交战,冷眼旁观生灵涂炭的事情,他,做不到,也不会做。 只是宋星楼呵,你怕也早就想过,宋陌尘是不是心存一石二鸟的考虑。他日大事成否且不说,如若宋陌尘一心要先除去你,那谋反之罪你是百口莫辩的。这一点,你肯定也是想过的,是不是?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和他联手。 要不是赤炎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你是不是就这么隐瞒下去?生也好,死也罢,荣生也好,构死也罢,都不会提。 宋星楼呵,明明你在我面前总是笑得那么恣意,那么张狂,那么眉梢眼角俱是春风得意,可是这会儿,为什么我觉得胸口闷闷的呢? 我以前说过的,你要是倒霉,我会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人,可是,现在,你的马上就可能倒很大很大的霉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要是你这会儿站在我的面前,大概会斜睨我一眼,然后用不屑到恨得人牙痒痒的语气说一句:“你有病。” 大概,我真的有病。我有点担心你。 第几十四章 另有其人 第九十四章另有其人 安无忧慢慢地来到后院小室的门前,里面似乎有几个伙计正坐着休息加说话。 安无忧的脚步原本就轻,那里面几人却也全不会武功,自是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安无忧听见里面有人声,本是不想进去了。他转身正要走之际,听到他们在谈论林若素,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嗨,我算是服了咱小姐了。她那是真见地,看看店里这几天生意多红火。”一个嗓门洪亮的声音道。 “就是就是。小姐的点子可真多,我回家还听街坊邻居们议论呢,说这麻雀屋真是从东西到行事,都是别家从来没有见过的,有趣得很哪,个个都想着进来瞧个新鲜。”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年轻一些,声音轻了点。 又有一个人道:“你说,小姐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招揽客人的法子的?我原来就觉得南街口住的陈秀才聪明,现在瞧着小姐可比他聪明上千百倍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第一个开口的人给打断了:“嗨,那个穷酸秀才哪里比得上我们小姐。除了成天地掉书袋拽文,他算个屁!小姐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也配拿来比!” 那几个人在里面又说了会儿子话,俱是崇拜林若素聪明能干的。安无忧在外面听了,心里想着,她要是知道这一干人都要拿她当能掐会算的神仙膜拜了,估计会得意的不得了的。想起她的笑容,安无忧心里一暖。其实,她也算是天底下最爱得志便张狂的了,偏就让人厌嫌不起来。 他正想着,只听里面忽然有人道:“你们说,小姐为什么闭口不谈姑爷的事啊?” 另一人答:“有人说,瑞王爷就是姑爷,但小两口闹着别扭,这才娃娃都生了还没拜堂。要不,瑞王爷能那么上心这麻雀屋的事?淳王爷也不会那么疼小少爷了。” 发问的那人道:“我怎么听说孩子不是王爷的,好像是陆大夫的。” 声音宏亮的那人似乎是个直性的汉子,他有些粗宏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呵斥那两个人的:“好好的男人,却像几个女人一样说是道非,娘气不娘气!小姐怎么着也是小姐,咱们粗人干活儿干好就行了。你们也知道小姐厉害,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你们胡乱猜个什么劲!”看来这人在这三人里大概最有威望,此刻他发了话,其他两人也就喏喏地噤声了。 安无忧在外面听到这段对话,心里百感交集。若说之前的那些话让他也为林若素高兴,她一番忙碌总算得到别人的认可了;那这会儿,他却心里苦涩起来。自己总说要保护她,可现在,莫说遮风挡雨,连别人的唾沫星子他都挡不住。 他随手推开小室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三人见是他,不由面露尴尬,立刻退了出去。安无忧也不想与他们啰嗦,见他们出去了,便转身栓了门,想一个人待着。 室内的小炭炉里生着火,这房里本来温度适宜。安无忧却感到烦闷,只觉每呼吸一口气,似乎都会将炭渣子吸进嘴巴里,难受地让他几乎想呕吐。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寒风夹杂着一点水汽,将小室里的温度一降再降,他这才舒服了一些。 看着前面的店铺,安无忧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麻雀屋的店铺和后院之间只隔一扇门,而那扇门此刻被一席厚重的夹棉门帘盖住了,店铺里面的场景安无忧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他也看不到林若素。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林若素对着陆砚欲言又止的表情,所以他才会自动提出要来后院。他想,他大概妨碍到他们说话了。 妨碍啊,呵呵。安无忧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喝了一杯没有泡开的茶一般,满嘴苦涩,却说不出来。 不去想他们到底要说什么,安无忧让自己把思绪集中到暗阁的事上面。这几日,他又悄悄去了京都郊外的山洞几次,因为怕留下痕迹,所以一直是在外面转悠,却不敢破洞而入。虽然关于山洞,他没有什么发现,却意外地发现,调查山洞的不止他一个人。 因为,他又遇到了那个黑衣人。他和多方一交手,立刻就认出,对方就是上次他和宋星楼一起遇到的人。这次,他同样是没有能揭开黑衣人脸上的方巾。但心里却多了个疑问,这个黑衣人,在调查什么? 他是和自己一样,只察觉到些许痕迹,所以才来查看;还是他根本就知道关于山洞的事情,只是对其他什么人或事情心有忌惮,所以一直只是在附近出现,却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关于暗阁,安无忧越发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了。这几天,并没有什么新的指示,那个古怪的女子也销声匿迹了一般。安无忧自从得知宋星楼意图谋反之后,便把自己的思路和已经得到的信息又梳理了一遍。 首先,宋星楼对林若素应该是不具有多少危险性的。他显然意不在此。 而赤炎霜的嫌疑却越来越大了起来。首先,他虽然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却还是频繁地夜里出现,与林若素见面,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其次,他来找林若素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合理。当初,他几乎要了林若素的命,怎么现在又来口口声声要她跟着他回去?还有,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林若素,那他要是出于某种现在自己还不清楚的目的,而想要了解林若素的举动的话,那么他显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派自己手下的人来监视林若素;要么,找江湖上的组织交托这件事。而要是前者的话,顾虑太多,容易暴露;要是后者的话——有比暗阁更让人信服而且更严密的组织吗? 甚至,安无忧怀疑,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就是赤炎霜! 他的这番推断,合情合理,但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无法证明是否就是事实。他正要再回忆一下和暗阁那个女子接触时她的言语之中有没有什么漏洞和破绽,只见床前人影一闪! 谁?!安无忧立刻弹身出窗,只见那人影一路朝着后院的茶水房而去。 安无忧直觉去抽腰间的软剑,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剑早就因为林若素而收在柜子里了。他不做停顿,掠身跟着那道人影。同时,他的脑子里也飞快地运转着,来人是谁?去茶水房做什么? 茶水房…… 难道,是下毒?! 第九十五章 隔门两样人 第九十五章隔门两样人 此时的林若素正在麻雀屋的前店里坐着,所以哪怕后院起火她也不会知道。 原来宋星楼不会造反。她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陆砚特地过来告诉她这件事的,所以说完未作停留便立刻去结草庐了。 林若素送他出了门,转身又回柜台后面坐了下来。她明白,自己担心宋星楼也没用。毕竟眼前拴在一条线上的这两个蚂蚱一个是宋星楼,一个是宋陌尘,他们既是兄弟,又是君臣,还曾经是情敌,后来几乎是仇敌,关系混乱得跟毛糟糟的线球似的,要是她能化解,那她不叫林若素,叫林神仙算了。 可是,不甘心哪,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却还是帮不上什么忙,这比什么都不确定还要令人憋屈得慌。 她很喜欢她和无忧借住在结草庐时平静的日子。那时,赤炎霜也没有出现,宋星楼没有陷入这阴谋,没有这些猜忌和疑惑,也没有不知未来的不安。有无忧暖如春水的笑容,有陆砚细心的照料,有宋星楼恶毒无比的嘴巴,有好多好多闲适的光景,可是现在,无忧的笑容少了,宋星楼陷入了也许存在的一场阴谋之中,陆砚为了宋星楼业忧心忡忡起来,就连她自己,也 被赤炎霜的出现搅乱了心绪。一切,似乎再也回不去了。老天似乎早有安排,那些轻松愉快的日子,被他打包送来又打包带走,只留下一场仿如午梦乍醒的怅然若失。 察觉到自己正沉浸到一种不明的低迷情绪之中,林若素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仿佛要把这些事情统统甩到脑外去。 眼前,对赤炎霜的事,对宋星楼的事,她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赤炎霜她是不得不面对,而宋星楼呢,林若素想了想,大概“救美”纯属她的个人爱好问题。虽然宋星楼的脸蛋漂亮得让林若素不止一次地兴起过要泼他一罐硫酸的邪恶念头,但是,是朋友就得两肋插刀啊。尤其,宋星楼长得那么祸国殃民,为了他插朋友两刀也是可以考虑的。 那样一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男子,心里却一直都是那么孤寂的,如果上天安排他的生命也止于自己的亲哥哥手中,那将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林若素想不出,有多少个夜晚,宋星楼是那样长衣委地,眸若星辰地孤坐在菁菁的墓前的。京都月下,露水打湿了他的鬓角,水气渗湿了他的衣服,连树叶飘落都不能让他移开目光。 那么孤单的一个人,她真的真的不想看到他有危险。林若素庆幸,自己有无忧,有安狐,而宋星楼除了那个他看起来不十分亲近的父亲和一个他不想接近的母亲,就什么亲人也没有了。陆砚只是他的师兄而已。 亲人,便是林若素好好生活的动力。是曾经是孤儿的她原以为永远不会有的 只是,让林若素想不到的是,她的亲人之一,安无忧,虽然此刻就在和她一门之隔的后院,却是另一番光景。 安无忧追着那人影来到茶水房外,疑心有人要下毒。立刻跟着进去。然而,见到那人面容的那一瞬,安无忧的脸色却还是变了变:“你来做什么?” 那人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来找你。”她的声音又低又哑,正是暗阁的那个少女。 安无忧眼神冷了几分:“这里人多眼杂,今夜子时西郊山下见。”说完,他转身就要出去。 少女突然笑了,很奇怪地笑了,安无忧不由停下了步子。虽然他认为少女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但以防万一,他转身看向她,不知她又要玩什么把戏。 少女似乎有些苦恼地望向他:“唉呀,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办呢?” 安无忧顺着她手指的指向,看向柴草垛那边,居然坐着一个人,睁着惊慌疑惑的双眼,却僵硬着身体不能动弹——玉叶?!她显然被点了穴,除了眨眼以外,一动也不能动。 安无忧双眼微眯,有阴郁之色自眉间稍纵即逝:“为什么要捉她?”他冷声道,不明白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又是如何撞破这一切的。 少女嬉笑着道:“我本来只是想把你引到这里来,却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 安无忧才不会相信这套说辞。暗阁之人,均能闻十里之内有无人声,一里之内有无呼吸,这个少女却说她不知茶水房里有人? “你要怎样?”安无忧很直接地问。他不需要她故弄玄虚。虽然,他心里希望事情不会按着他想到的最坏的方向发展。 然而,少女的话却还是犹如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刺了过来:“杀了她。” 杀了她?安无忧暗暗握紧拳。他不想杀人,尤其不想杀玉叶。他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是林若素身边的人,她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想动。她知道,她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得很重,谁出了事,她都是会难过的。而如果,他杀了玉叶,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是凶手,那定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看安无忧站在原地却没有动,那少女用她犹如丧鸦一般破哑的嗓子冷冷地嘲讽道:“怎么了,有了名字,便连暗阁的规矩也不记得了?见密者,死。”她缓缓走到玉叶的身边,满脸笑容的蹲了下来,很轻柔地替玉叶把刘海拢了拢,然后笑靥如花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那里还是面无表情的安无忧道:“要是她活着,主人可会不高兴的。到时,谁也活不成。呵呵呵……”那少女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玉叶的眼里露出了惊疑和恐惧。她被点了穴,是听不见少女和安无忧的对话的,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上次在结草庐见到的少女,似乎不像印象中那么和善。 当时,她来到后院,看到无忧公子站在小室外,便脸红地远远地也站在那里看他。直到他进去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是被安姑娘吩咐来倒茶的,立刻急忙朝茶水房走。谁知,一进这茶水房,她就跟中了邪一样,突然就不能说也不能动了,然后,这个上次在结草庐看嗓子结果迷了路的少女就笑嘻嘻地从自己身后转了过来。 玉叶直觉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和这个少女有关,她把自己移至柴草堆旁立刻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无忧公子便和她一前一后出现。 她和无忧公子是什么关系呢?玉叶心里充满疑问,他们似乎早就认识的样子。偏偏她看到那两人唇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不能说,不能动,现在连听也听不见了…… 第九十六章 直教人甘心赴死 第九十六章直教人甘心赴死 在那少女如刀剑般锐利的注视下,安无忧终于开始迈开了步子。自第一步落地之后,他的脚步立刻坚决了起来。 少女露出满意,或者说是得意的微笑,默默地退到一边。 玉叶被定住的角度,恰似在仰望来到自己面前的安无忧。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她在心里轻轻地问,却不知道问的是自己,还是安无忧。但她的眼睛已经盛满了欣喜和企盼。 安无忧顿住了脚步,站定那里,看着玉叶眼里的神采,他第一次对林若素以外的女子,眼前这个目光总是追随自己的小小少女,起了怜惜之心。 他偏开脸,似要避开玉叶的目光,语气没什么波澜地问站在玉叶身后的少女:“给我一把剑。”既要杀她,就给她个痛快吧。他自己的剑早被林若素收了起来。 少女摇了摇头,却还是面带笑容:“暗阁杀人的法子多得很,甲难道不知道吗?”她不叫他安无忧,不说你,却只叫他甲——甲是暗阁最顶尖的杀手,杀手就是一双手,一个拿着杀人工具杀人的人,有时,他本身就是杀人的工具,一双要人命的手。 一双擅长杀人的手,就是在没有任何武器时,也可以杀人于无行形。 安无忧沉默。 玉叶仰望着安无忧白玉雕塑一样的面庞,眼里除了痴迷还是痴迷,这痴迷之中,饱含了莫名的信任,却也正是这信任,令安无忧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千钧之重。 玉叶隐约感到了不对,虽然她听不见安无忧开口说了什么话,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事情不对头。 到底,这是怎么了?她用眼神询问安无忧。无忧公子,你告诉我,好不好? 安无忧却缓缓蹲下,平视着玉叶的双眼。玉叶虽心系安无忧,平日里目光时时绕着他,但从未这样与他对视过,不由立刻忘了自己所处境地,脸也羞赧地红了起来。 倒是那少女看得饶有兴趣,仿佛在看一出无比有趣的默剧。 安无忧出手如电,在玉叶身上几处一点。 于是,这场默剧有了声音。 玉叶只觉浑身酸硬的感觉顿时袭来,她不由轻轻地呀了一声,人也朝着一侧倒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她已经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安无忧伸手,细长的手指缓缓地交握住玉叶的小手,慢慢地,慢慢地握紧,将她的整个小手极其温柔地包进自己的手掌之中。 玉叶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又说不出话来了。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发若松墨,鬓如刀裁的男子,那一个眉目星辰却不曾正看过自己一眼的安无忧。 于是,柴草垛似乎不见了,茶水房似乎不见了,一旁不像好人的那个少女也似乎不见了。天地之间,苍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和自己。玉叶恍如入梦,生怕自己一说话就回到现实,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安无忧,只想就这么被他抱着。 然后,她看见安无忧清泉一样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他轻轻抬起手,五指兰草一样舒展开来,充满怜惜之情地抚过她的耳坠,那小绿玉坠叮咚作响,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玉叶便放松了下来,浑身的酸痛也顿时消失了。 安无忧的手轻轻上移,抚上她小巧圆润的耳垂,那耳垂隐隐有些泛红,似乎也在诉述着主人的羞怯。玉叶的眼神立时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安无忧看着她,笑了。那笑容,犹如满山遍野的鲜花都盛开了,原本的明亮之色却在此刻颓靡到让人无法自拔。 沉沦。除了沉沦,还是沉沦。 安无忧姿态亲密,唇齿之间,有无尽的温柔,他的呼吸吹到玉叶的颈项上,暖暖的,软软的,他的眼神犹如白云一般纯净而清晰,双唇稍启,呓语一般。 然后,玉叶第一次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 他说,玉叶,乖,闭上眼睛。 玉叶已经有些失神,她乖巧地闭上双眼,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没有看见安无忧的眼里正有杀气悄然而现,她的心里,此刻,如蜜如糖。 死亡的羽翼已经盖住她的身躯,而她还没有察觉,她只觉甜美,即便由此沉睡。 安无忧的手指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来到她颈上微微凸起两块颈骨处,食指和中指夹中一捏,上下一错,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安无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仿佛睡着了的玉叶,她的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容和淡淡的红晕。可是,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死了。 一旁的少女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她三击手掌,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地道:“不愧是甲。杀人也可以这么温柔。只是,不过是杀一个武功都没有的婢女,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连蛊术也用上吗?” 安无忧不理。 幸而少女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她只是斜睨了玉叶还微温的身体,笑得烂漫:“原来,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光是叫人生死相许,却也能叫人甘心赴死。我今天倒是开了眼界。想不到,你倒是个多情人。” 安无忧将玉叶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却丝毫不理会那少女的话。 他知道,今日若不杀玉叶,定然会引来暗阁的不信任,所以他没有犹豫。 然而,在她生命从有到无的那一瞬间,他却还是几乎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 这样杀她,不过是希望她少些痛苦吧。 只是,她真的甘心赴死么?他深深看了一眼玉叶瘦小的尸身,长睫在眼里投下月形的阴影。 少女看也不看地上玉叶的尸体:“主人这次派我来,是让我警告你,小心赤炎霜。” 不便多问,安无忧只是冷冷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到玉叶身上。 那少女道:“这里我来处理。” 安无忧只觉得疲惫万分,却也不想再看少女这张令人生厌的脸,转身出了茶水房。 在他就快踏出门的那一瞬,身后的少女轻轻一笑:“安无忧,哪怕你现在叫安无忧,你也和我一样,一样死了要下地狱,这是,早晚的事。” 安无忧忽然顿住了脚步,就在少女几乎以为他对自己起了杀意的时候。他忽而转了身,广袖迎风,负手而立,隽秀的眉眼,真正个清雅如谪仙一般,仿佛随时都会飞升而去。 然后,这个刚刚脱了少年影子的年轻男子,这个几乎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男子,这个除了对那一人其余时候都不曾温柔过的男子,展露淡淡的笑容,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语调轻轻地说道:“我还以为,我早已身在无间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连这个少女也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七章 心头好 第九十七章心头好 林若素和安无忧回到瑞王府时,已经天色昏暗,日薄西山。 看着犹自在西边天空与地面交界之处挣扎的夕阳,林若素嘟囔了一句:“这白天是越来越短了。” 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房里看安狐。她一抬脚走进偏厢,就看见安狐香甜地睡在小床上,盖着全新的小棉被,那莹红的被单缎面映得他的小脸愈加莹润可爱。 安狐长大了不少,已经不适宜继续睡在睡筐里,淳王便下令命人赶造了这张小榻。这床榻只有现在的单人床那么大,却是华贵异常。床头尾镶着白玉虎头,两块床板俱雕刻着百禽嬉戏图,栩栩如生。床沿处有竖立起来的一块尺许的护栏,便如林若素上大学时睡的上铺一样,但那时的护栏是斑驳的铁管,这个却也是纯银打造的。真的是纯银——林若素咬在上面的两个清晰如鉴的牙印可以作证。 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睡的却是这么精贵的一张床,林若素忆苦思甜地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孤儿院的条件不是很好,其实说很差也不过分,孩子们成群打通铺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了不让安狐被溺爱坏了,林若素义不容辞地多次企图把那床头和床尾的两块白玉虎头给撬下来——这个看起来很值钱的,而且不会像小龙女的寒冰床那种整体价值大于部分价值,玉从床上撬下来床还是可以睡,玉也不会贬值。 不过,林若素的这一打着母爱幌子行贪财之实的企图,在古代木工的高超镶嵌技艺面前,同时在勇猛地创造了多次屡败屡试,屡试屡败的惨败记录后,终于彻底宣告失败。 不过,毕竟这床是淳王打给安狐的,而安狐是她的儿子,所以,间接等于——这床是她的。算了,她也可以接受玉床合一的现实啦。反正经她推理论证以后,这床早和她床人合一了……人床和一?林若素满头黑线地发现自己的这个说法比较奇怪。 咳咳咳咳咳——,佛祖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要在儿子面前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斜觑了一眼睡得跟只趴趴小熊似的安狐,林若素抿嘴偷笑。 蔡姨正好推了门进来,一眼就瞧见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而一脸乐不可支的林若素。 林若素吓了一跳,就像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但她脸上的表情又一时转不回来,顿时显得尴尬而古怪。 幸好蔡姨对于这位安姑娘随心所欲的心情变化早就习惯了。她见怪不怪地走到林若素身边,福了福,轻声问道:“安姑娘,这晚饭您看……” 林若素在这瑞王府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高,不光可以有自己的小厨房,还能任意地点菜,到后来,连宋星楼都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句:“我的膳食就照着安若素的来吧。”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已。 虽然这瑞王府暂时还没有个女主人,但是其它王爷将军都是三妻四妾的。为了能多吸引夫君往自己房里去,那些个夫人和下边的丫环可都挖空了心思改善自己的小厨房,丈夫要是爱吃下次还会再来这一房,便是没有爱吃到再过来一次的地步,至少也会在心里惦念着。对于囿于那一方天地之中的女人们,整日里相互妒忌着,相互提防着,却同样的寂寞着,便是男人心里偶尔划过的惦念,也是那死寂生活中的光点,是无上的慰藉。 所以,下人们猜测着,要是有那么一天,安姑娘入主瑞王府了,怕是王爷自此不二食。 不二食,自然也不二爱。 能让堂堂风华绝代的瑞王爷也专一钟情,成为他的心头好,这人除了这位爱笑的安姑娘,还能是谁。 拆字而言,心头好,便是心头女子。 心头的人,不只是心里的人,是心尖上的人哪。 倒是太后那日一语中的,而这箭的,却是连宋星楼自己也瞧不清的心。 林若素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安狐,微微点了头,便和蔡姨一起来到大厅里,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遍,蔡姨匆匆下去准备晚饭去了,林若素这才有了时间休息。 她在大堂坐了一会儿,想起一回来便钻进自己房里去的安无忧,她又站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安无忧似乎情绪不高,林若素想问问他怎么了。她了解安无忧的性格,简直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事很少会有自动坦白的觉悟。哎,想起自己之前难产,他明明担心得要死,却从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可后来听到他那句“我不害怕死,可是,我害怕你会死。”她还是不禁动容。 不期然又想起那次安无忧说完这话后短暂而小心翼翼的拥抱,清涩却坚定,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林若素心里有种别样的情绪轻轻泛起了波澜。 怎么想起这些了,她暗暗责怪自己真是不会挑时间,还是先去弄清他到底是怎么了吧,不然她也很难放心。 毕竟,即便安无忧长高了,也长大了,但在她记忆之中,那个当初其实很孤独很单薄的少年却还是鲜活地站在原地。在她心底,一处柔软的地方,那个落落的,疏离的身影,一直都在,扎眼得让人心疼。 “无忧?”林若素在一边唤着安无忧的名字,一边推开虚掩的房门,却见安无忧似乎很疲惫地睡在床上。 他见林若素来了,正要起身,林若素却立刻跑到他床边把他按回床上:“你怎么了?生病了?”她看了一眼安无忧略显灰白的脸色,忙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幸好,他没有发烧,但是额头却出奇的冰凉。 “你冷吗?还是发寒?”她的问题犹如连珠炮一样,脸上写满了担心。毕竟,安无忧的体质比平常人不知好多少倍,怎么可能突然生病,林若素生怕他病来如山倒。 “没事,”安无忧轻声地说,“我没有生病。”他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了下来,却没有松开,只是握在手中。他的手也很冰凉,甚至比一向怕冷的林若素的手还要冰冷。 安无忧的手握得不紧,怕冷的林若素知道自己一用力就可以挣开,但是她没有,大概是忘记了,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抬头,用探询地目光看着安无忧。他一向清澈的眼睛里,虽然依旧透明干净,却有些她读不懂的东西,蓦地便深邃起来。 她有些不安地问:“无忧,你怎么了?” 第九十八章 又见玉叶 第九十八章又见玉叶 安无忧摇了摇头,呢喃一般地轻声道:“我没事。” 林若素不信,都相处这么久了,他有事没事她会看不出来?她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安无忧的手掌:“告诉我,怎么了?”她的眼神坚定并且直接,“无忧,告诉我。” 安无忧看着林若素,忽然笑了一下,却不似平日里林若素喜欢并习惯的那种温暖朝气的笑容,而是隐隐带着些许的无力和难过。似乎稍稍迟疑了一下,又似乎是在想着恰当的表达,过了一会儿,安无忧才慢慢地说:“我只是……我只是,这里不太舒服。” 林若素的手指和他的交叠,随着他的牵引,覆上了他心口的位置。 初时触碰到安无忧身上穿的雅兰色的外袍,因着是寒冬,顿时微冷一片,过了片刻,他的体温才缓缓渗出,缠绕着她的手指,丝丝爬行。 然后,是他唇边溢出的一丝叹息,低低的,轻轻的,几不可闻。 林若素却益发担心起来:“无忧。”她顿了顿,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她很早就想问了。她并不迟钝,这些天安无忧经常大白天不见人影,即便还是常常有笑容,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都能感觉得到,但一直没有指出来,毕竟,她不想让安无忧觉得束缚和不自由。她想给他一些自己的空间。 安无忧闻言抬头,看向林若素的眼睛犹如墨玉一般,清亮中有着闪烁。 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你身边那个活泼的少女死于我的手下么?我多想告诉你我是情非得已,然而这样你可会相信? 但是,我若说了却是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于是,安无忧沉默着,半晌,才轻声道:“姐,让我抱着你一会儿,行吗?” 林若素微微讶然地望着他,他只手支身,上身微倾,几缕发丝随着动作而垂落前额,语气之中竟有些乞求的意味。 林若素心中谓叹,到底是什么事情,叫他竟这般疲惫,令一向内敛的他情绪这样外泄?没有多问,她朝安无忧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那只握住她指尖的手慢慢松开,划向她的身后,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安无忧的整个人靠了过来。 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得林若素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林若素微微向后仰,靠着墙壁。 安无忧静静地拥着林若素,林若素为了稳住自己微后仰的身体,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脊背。他的呼吸盘旋在她的颈项之间,先是热的,不一会儿,便冷了。 “姐。”安无忧低低地唤着林若素,细长的手指梳进她的青丝,似是叹息,却又似乎只是意味不明的浅唤。 林若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心里却簌簌地疼。她顺着安无忧的脊背而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转而变成了她抱住了他。 安无忧又抱紧了她一点,将头埋进林若素发丝漫过的颈子,然后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林若素没有听到,直到第二次,她才听清。 他说:“姐,等一切结束以后我再告诉你。” 只是一瞬间,林若素还未说些什么,安无忧便察觉自己的失态,正要坐起来,林若素抱住他的手轻扯住他的衣袖。 他低头,她仰着脸,眼灿如莲,眉角微弯,浅浅一笑,聪慧非常:“好。” 那一刹,安无忧愣住了。 林若素又说了一遍:“我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你告诉我。”她侧脸朝着安无忧安心地一笑:“现在,我不问。” 安无忧怔然之后,回以淡淡地一笑,犹如乱花飞过秋千去的微风。 窗外,本是来找林若素的宋星楼眼神复杂地看着屋内的浑然不觉的两个人。 安无忧剑一般的目光扫过这里时,宋星楼却没有慌张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没有看向这边的林若素,转身走了。 静静地,走得悄无声息,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 安无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叩叩叩,有人敲门,林若素和安无忧同时望向紧闭着的门,而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让安无忧的瞳孔急剧收缩! “安姑娘,晚膳好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原本,在瑞王府有婢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这声音不是别人的,却是玉叶的! 她不是死了吗?自己亲手捏碎了她的咽喉,她怎么会这会儿还在这里?!难道死人还能复活? 安无忧瞬息百念之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林若素已经扬声道:“玉叶,进来吧。” 一个单薄但小巧的人儿从门外走了进来,那眉眼,那面容,那衣服,正是玉叶! 安无忧的眼神犹如锐利的闪电一般直射玉叶,玉叶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着林若素行礼:“安姑娘。” 林若素不知道身后的安无忧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奇怪地问:“你在麻雀屋去给我倒茶,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光茶没喝上,回来时都不见你的人影。” 玉叶忙道:“奴婢去茶水时见到了一个姑娘……” 安无忧的心不由一紧,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杀死她,她此刻要把自己的遭遇都说出来吗?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探不到她的呼吸的。 只听玉叶接着向下说去:“好像也是来端茶的,但茶水是刚烧的,所以奴婢便和她一块儿等着,谁知出来时姑娘你已经回来了。”言语之间,倒好似有些小小的埋怨林若素没有让她跟回来。 林若素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倒是你有理了。” 安无忧听了这番话,倒立刻冷静下来。玉叶死了,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信口雌黄的人是谁? 林若素跳下床,心情不错地向门外走去,她不忘回头招呼安无忧:“无忧,吃饭吃饭。”吃饭皇帝大。 无忧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玉叶,后者这次居然也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那笑容,安无忧觉得熟悉。 玉叶追着林若素出去了,她经过安无忧身边时,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主人让我特地前来‘协助’你。”她把“协助”二字咬得极重,语气之中尽是嘲讽。 是她!安无忧已经认出她是谁,同时,他也明白了她为何提出由她处理玉叶的尸体——最好的人皮面具,就是从刚死不久的人脸上剥下来的皮做成的。 只是,暗阁此举,到底是监视他,还是另有所谋? 安无忧看着玉叶离开的背影,眼神蓦地深沉起来。 第九十九章 压人运动 第九十九章 “宋星楼,你今天去不去麻雀屋玩?”林若素热诚地邀请美貌的瑞王爷去她的小店坐坐。 而宋星楼看了一眼林若素有所图谋的脸,一口回绝:“不去。” “为什么?”林若素顿时垮下了脸。 “你大概不会是就想我去麻雀屋坐坐那么简单吧。”宋星楼斜睨了一眼林若素,继续看手里的兵书。 林若素看了一眼宋星楼手里拿的书,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是石越国来战之前就表露身份,还是内外合击打败石越国之后才由宋陌尘表明他卧底的身份?前提是,宋陌尘没有心狠手辣到想除掉他的地步。 不过,这个无间道真是哪朝哪代都存在,谁知道后来会不会半路杀出一个双面间谍之类的人物,把宋星楼的计划给打得一团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宋星楼见林若素突然沉默不语,还以为她在闹脾气,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到底什么事?” 林若素回过神来,她知道这件事情陆砚说得对,自己知道还不如假装不知道的好,至少宋星楼会少些顾忌。此外她这次本来就是有其他目的来请宋星楼帮忙的,所以也撇开自己帮不上忙的那件国家大事,说道:“瑞王爷果然英明神武,聪明绝顶,我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星楼对于林若素刻意的谄媚不置一词:“哦?” 林若素媚笑着凑了过去:“那个,作为麻雀屋的股东之一,其实你也是有义务去一趟的。” 宋星楼立时挑了挑眉,不无揶揄地道:“又要我去做什么‘**广告’?”虽然林若素一再跟他解释,这是很正常的宣传手段以及很合理的资源安排,但依旧改变不了宋星楼心里这一行为和大街上吆喝的摊贩走卒一样的认识。 林若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似生怕宋星楼不去:“要是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 宋星楼问:“那是为着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情会林若素有些火烧火燎的?还不是麻将出现盗版了。 所以说古代法制不健全嘛,有太多漏洞给那些有心之人钻空子了。忽略自己这麻将也是从几千年后盗版过来的事实,林若素在心里大骂京都城内近几日也效仿麻雀屋推出的麻将,从牌面到规则,抄袭得点滴不漏。林若素保证,要是她的牌面上有个裂纹,都能在那些仿制品上找到一模一样的一条缝。 想想就窝火,她考虑了那么久才想出的点子,这么快就被别人剽窃了过去,白白少了近一半的客源,本来她这个麻雀屋现在品种就单一,比不得那些经营多年的赌庄,林若素也从来不屑于与他们争,可是现在,是她不招惹是非,是非却来招惹她。而现在又没有什么专利法案,林若素压根就没办法治得住他们。就因为无法可施,她才更是气得要命。 而更加火上浇油的事,一些眼红者甚至四处散播流言,拿林若素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事情大做文章。偏偏流言这种东西,多是道听途说外加捕风捉影,所以即便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却依旧没法找到散布这些八卦的幕后之人。 其实应该这样说,林若素心里清楚,会这样诋毁她的除了那几个将她视为竞争对手的赌庄老板,别无二选,可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林若素简直气苦。 本来,清者自清,要不是因为她打开门来做生意,林若素才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八卦,笑话,要是真的在意这些东西,那她还不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不是,应该是一穿越过来发现自己背着奸妇的恶名还带球跑,她就再死一次了。 只是,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你姑奶奶我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y啊,软柿子没那么好捏,怎么着我也要让你粘个手。 于是,抱着这样的报复心理,林若素来找宋星楼了。 林若素虽然知道,那些赌庄能横行经营这么多年,肯定是老根盘错,与朝廷要员大有干系的,但是,他们上头有人怎么了,她上头还有人哩!虽然宋星楼是闲王一个,可人家就是王爷,而且最近宋星楼的政绩较以前已经很可观了好不好,所以除非他们的后台是文商国的皇帝宋陌尘,不然谁来了都得买宋星楼的帐。而宋陌尘会投资赌庄的几率低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要是命好呢?有人生来就是可以拿来居高临下的命,比如宋星楼,那还不把那些老板给压得扁扁的随风飘? 望着想着自己的计划几乎得意的手舞足蹈的林若素,宋星楼除了怀疑她的智商外基本就处于无语状态了。半晌,他才幽幽地冒出一句:“你要我怎么帮忙?” 林若素兴奋地道:“很简单,你帮我去压人吧。” 听着这极具歧义的提议,宋星楼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不是在助人为乐,而是在助纣为虐吧? 不到一个时辰,关于这些赌庄老板后台的资料就已经汇编成册地摆在宋星楼的书桌上。然后,他朝百无聊赖地坐在那边乱涂乱画的林若素微微一笑,媚眼如丝地道:“我不用出面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其实这几个官员早就提点过赌庄的这几位老板,少招惹麻雀屋,但得了红眼病的人是不理智的,所以这几个官员倒可以说是被这几个老板给拖累了。 于是便有了林若素在接下来三天之内听到了这样的几则小道消息。 户部官员侯在自出入烟花之地并与他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出人命,被立地收监,人证物证俱在,只候判决。 兵部官员熊丹落马惊风,夜不能寐,隔日染重病。 吏部官员黄伟夜会情人,被黄夫人捉奸在床,然黄大人素来惧内,奸情暴露后慌乱之中未穿衣裤便慌不择路地跑出门,半夜裸奔半个京都,有碍风化,影响极为恶劣,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而这几人就是那几家赌庄的保护伞。 林若素不得不佩服宋星楼办事的手段和效率,却不知,这些人早就是朝廷的蠹虫,宋星楼不过是顺手除之,宋陌尘压根就是默许的。 反正,那几个赌庄老板一见几个大人一起出事,立刻嗅到了风向的不对头,没几天,京都的麻将业又恢复了麻雀屋一枝独秀了。开心的林若素只想高喊“哈利路亚”。 第一百章 记不记得 第一百章记不记得 是夜,林若素还没有睡着,大概最近麻雀屋生意太好了,直兴奋得她后半夜还在床上绞得被子跟麻花儿似的。 冬天的晚上,窗户关了大半宿,室内的空气夹杂着烧着的炭炉的味道,林若素怀疑自己呼吸的气体里有多少是空气,想了想,反正睡不着,她索性起来披了件衣服,轻轻推开门出去,打算在院子里散步。 正好好久没有这样闲情逸致了,林若素越想越觉得自己该起来,然后就真的起床了。 出了门,寒冷的风迎面而来,冻得半夜散步陶冶情操的林若素同学一个寒颤,直骂自己神经,这哪里是散步,这纯粹来找感冒来了。果然人还是不要有事没事追求优雅,你看那个徐志摩就很雅吧,做人很雅,写诗很雅,连当第三者都很雅,除了他屁颠屁颠跑去看人家老婆不幸遇到飞机失事,脑袋撞了个大洞死得不太雅。所以说,血的教训哪,紧记前人之鉴的林若素不想自己成为文商果第一个因为冬天半夜散步把自己冻死的傻瓜,于是马上把自己不小心冒出来的那点浪漫因子逐个按得扁扁的,正想向后转目标卧房前进。 这时,她一向视野开阔的眼睛余光不小心瞄了瞄旁边——院子中央那棵参天常青木的下面——居然站了一个人! 啊,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林若素的一声郎嚎就要破喉而出的时候,她蓦地发现不对。 一般而言,鬼都是女鬼偏多,尤其是瑞王府这样豪门的地方,历经多代,总会有个把夫人小妾丫环上吊投湖服毒的吧,有女鬼不稀奇,不过,稀奇的是,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影子似乎不是女的,至少,呃,林若素无法想象一个身高一米八开外的夫人小妾或者丫环的样子。 再者,眼前的这个鬼没有穿传说中鬼的出场必备行头——白色或者红色衣服,要是出现在林若素的这个鬼是那种衣袂飘飘鬼影憧憧的造型,林若素会直接华丽丽地晕过去的。 但是,这个鬼却和其他鬼一样,有瞬移的能力,只见他前一秒还在站在树下,下一秒却已经站在了林若素面前。林若素欲哭无泪,谁固定鬼可以移动得这么快的,简直就是作弊嘛。 深蓝色的衣服上有银线勾勒,剪裁合身,顺着他宽实的胸膛向上望,林若素见到他极为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笑非笑,刀裁一般的鬓角有长发垂下一捋,随着他迅速的动作和瑟瑟的夜风而飘动,轻轻扫过林若素的眉心,然后拂过她的冻得有些红的脸颊,林若素却直愣愣得还没有回过神来。 “安安。”他低声地唤她。 林若素却似被毒蛇咬了一口,霎时清醒:“你来做什么?”她双手叉腰,质问眼前站得笔直的赤炎霜。 总不见得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她要出来半夜散步,所以硬在这边摆了半天pose等着对她进行精神荼毒吧? 现在,她倒希望自己刚刚真的晕过去算了,为什么在自家院子(虽然这个院子暂时是她的)里半夜夜游也会遇到前夫? 与之相比,她宁可自己遇到的是鬼,要是鬼她还可以弄点鸡血狗血什么得洒他个满头满脸,正面对抗一下,可换成对象是赤炎霜,她唯恐避之不及。虽然想象一下赤炎霜满脸鸡血狗血的样子还是很让人发噱的,不过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赤炎霜把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却好整以暇地道:“我来看看狐儿。” “你凭什么来看他?”林若素听他亲昵地称孩子为狐儿,立刻高声质问他。这种有暴力倾向的父亲,别说抚养权了,连探视权都不应该给他。 赤炎霜却不说话。 林若素基本上已经摆好了泼妇骂街的姿势了,只是她却没注意到,为什么她这会儿说话声音这么高,却没有人出来查看。整个别院除了她和赤炎霜的对话,简直可以用死寂来形容。 “你知道的,如果我想,随时可以把狐儿带走。”赤炎霜忽然道,说得平静。 林若素没来由地一颤,她知道赤炎霜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却不想承认自己竟是这么束手无策,她一边说:“你不能这么做。”一边拿目光去看无忧的房间,希望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赤炎霜早就看破她的企图,只是淡淡地说:“安无忧出去了。” 什么,无忧出去了?他去做什么了?和他之前反常的情绪有关吗?林若素心里瞬息万念,但眼珠滴溜溜直转,却又瞧向偏厢,她知道那里有蔡姨和玉叶睡着。 拜托了,出来个什么人,就算不能帮我,至少不要让我一个人,林若素心里急切地想着,而赤炎霜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她们被点了睡穴。” 林若素回头,愤怒地瞪着赤炎霜,无声地沉默着。 赤炎霜说要把安狐带走,这让林若素无比惊慌,可是她不想让赤炎霜看出她的无助,一点也不想,与其多说多错,她还不如就这样只字不言。 赤炎霜却似乎很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若素,然后他上前一步,低下头,轻轻地一笑。 这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林若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之后,她又不甘示弱地重重地朝前踏了一步,示威一般地继续死瞪着赤炎霜。 赤炎霜轻笑,这次,他居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容并不难听,但却让林若素大为恼火,显然,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然后,他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安安,你真的变了很多,只是,我快没有耐心了,这场戏我看了太久了。” 林若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仰着头看向这个男子。 赤炎霜仿佛在谓叹一般:“安安,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林若素不自觉地紧跟着问道:“记得什么?” 赤炎霜薄唇微动:“龙窟,到底,在哪里?” 他的话犹如噫语一般,低得很,却有种蛊惑人的魔力,林若素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龙窟…… 心脏突然好疼,林若素的眼前一阵发黑,不一刻便后仰晕了过去,只是在她以为身体会与冷硬的地面碰撞之前,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是谁?无忧吗? 这是她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而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怀抱主人极薄的唇上。 赤炎霜看着怀里绵软的身体,忽然有些失望和可惜浮现于眼神之中,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丝毫不理会偏厢之内和院外树上同时射向这边的了四道目光,赤炎霜轻轻抱起林若素,将她送回卧房。 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的事端 第一百零一章清晨的事端 林若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那起身时一瞬的晕眩感,让她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是,心神清醒的那一秒,她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 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睡衣,很好,还是昨晚她穿上它的样子。虽然她经之前的几次接触,大概能判定赤炎霜对强x似乎兴趣缺缺,但他可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除了她家中还娶了两房,大凡这种表面杰出的青年暗地里都容易心理扭曲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昨天突然发现迷x也是个不错的尝试。 不过啊,他来找她做什么来着,林若素的脑子就犹如她惺忪的睡眼一样,压根找不到焦点。唔,对了,他说要带走安狐! 林若素立刻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冲出房间,来到偏房,却瞧见小床上哪里还有安狐的身影。 林若素一时只觉气血上涌,几乎要背过气去。 怎么办,安狐不见了! 这个念头犹如平地炸雷一般占据了林若素的整个思想,直教她立时红了眼眶。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正好撞上安无忧。 “姐,你怎么了?”安无忧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我……”林若素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这时,正好蔡姨端着铜盆盛着热水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若素立刻挣脱安无忧的怀抱,几乎是冲到了蔡姨的面前,也不管她手里还端着铜盆,双手拽住她的两个胳膊,连声问道:“小狐呢?小狐哪里去了?你不是看着他的吗?” 安无忧抱着林若素的时候,她浑身无力,还轻轻地颤抖着,就如同突然得了大病一样,谁知她此刻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察,就被她挣开了。 蔡姨也被林若素这副样子吓着了,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盆里的热水弄湿了林若素的大半前襟,也洒了遍地,起先还是热的,微冒热气,不一会儿,便凉了。 同时变凉的,还有林若素的心。 看着蔡姨不说话,她的心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向下沉,一点一点地变凉,一种叫做绝望的感觉却同时在滋生,犹如以寄生存活的枝蔓一般缠上林若素的心,越缠越紧。 其实,蔡姨只是被林若素突然的反常吓得愣住了,半晌才道:“小主子早上被老王爷抱去了。” “真的?”林若素还是不信,生怕这不过是一句安抚自己的谎话。 蔡姨肯定地点点头:“早上老王爷来的时候,安姑娘你还没醒,所以王爷他是轻轻把小主子抱走的。” 林若素却依旧不放心,只是嚷着要去找安狐。安无忧见她衣服湿得半透,这冬日里要是她就这么走上一会儿,吹了风一定会着凉,所以温言细语地劝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同意先回房换衣服。 安无忧站在大厅,林若素去内室换衣服。隔着那道门,安无忧听到衣物细索的声音,他的心里却还是刚刚林若素慌张的神情。 她怎么了? 是做噩梦了吗? 安无忧略微皱起好看的双眉,在林若素门前背手而立。 玉叶似乎是替蔡姨重新端了一盆水进来,走到林若素的房门前时,安无忧却又向门中间挪了几步,似乎不打算让她进去。 玉叶抬起头:“请无忧公子让玉叶进去给安姑娘梳洗。”她把“玉叶”两字咬得很重,安无忧沉吟片刻,还是站开了。 “安姑娘,奴婢进来了。”玉叶一边说着,一边端了热气直冒的水用肘部轻轻推开门走进房去。 就在安无忧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安无忧听到她用本来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赤炎霜。” 顿时,安无忧已然明白了林若素这般的原因。 赤炎霜昨晚又出现了?他说要把安狐带走吗?到底是真的要把安狐带走,还是不过是他威胁她就范的一个筹码? 之前自己接到暗阁的提示,要小心赤炎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赤炎霜和暗阁有什么利益冲突?而夹在这中间,赤炎霜和暗阁都十分在意的林若素又是个什么角色?从当初她的救命恩人双双失踪,有人逼她远走他乡起,她的身上就绕着峦叠的迷雾。这么久了,当初两人离开文桑城来到这京都时,安无忧原本以为,不管对于林若素还是对于他自己,生活都可以重新开始,然而现在,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或者说是他们有所察觉却无力阻止之中,向他们都无法掌控的深渊滑去。 想到赤炎霜是在他半夜出去之时来的,安无忧不由手心生出冷汗。他已经尽量保证寸步不离她了,但赤炎霜要是想找机会总能找到的。要是下一次,他想直接把她掳走,自己却真的是来不及阻止的。 然而,安无忧痛恨这个来不及,虽然,它还只是一个可能。 林若素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玉叶则站在后面,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着发髻。 林若素之前披头散发地去找安狐,此刻要去见淳王,却怎么也不好这样无礼,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半人高的铜镜前让玉叶给她梳头。 “安姑娘想簪哪个簪钗?”玉叶问。 林若素瞧了一眼梳妆台上静止的四个首饰盒,那里面分别琳琅满目地放着各种耳环、耳坠,手镯、手链,项链、挂珠,簪钗、佩环,质地也是金银玉石,一应俱全。这些都是宋星楼这个败家的二世祖送的,林若素除了当初宋星楼把这四个盒子抱过来之时很是兴奋地每个都摸了个遍,后来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 因为每个都很好看,所以就不知道要戴哪个好了,当然,林若素不可能把它们全都戴上,那不成炫富的暴发户了? 此时的林若素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挑,她随口道:“还是簪那个翠玉簪子吧。”她指的是她自己的那个簪子。 其实,怎么说呢,林若素的性格虽然贪财却也有很固执的一面,比如眼前的珍宝虽然让人眼花缭绕,林若素也觉得它们漂亮非常,但她不会去想它们都是她的。 她就像是住在五星级饭店总统豪华套房的穷人,酒店失火了她逃生当然不会去管饭店的壁挂等离子彩电,或者是真皮沙发,她从火场里带出来的一定只有她也许加起来连个收音机也买不起的行李箱,因为那些都不是她的,只有这些是她的。 是她的,不是她的,她有时分得很清楚。比如翠玉簪子是她的,宋星楼送的首饰是宋星楼的。 然而,现在,属于林若素的那支簪子,不见了。 玉叶在首饰盒里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那支簪子。 林若素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小游戏 第一百零二章小游戏 安狐果然在淳王那里,林若素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两个黄金球玩。 安心不少的林若素这才往回走。 她虽然表面平静,心里想的却有翠玉簪的事情,还有龙窟的事情。 之前她一心扑在安狐身上,没心思想,此刻知道安狐没有被带走,这两件事情顿时一起冒出头来。 簪子昨天晚上她睡前才拿下来的,她亲眼看到玉叶把它放在了首饰盒里,但它现在却不见了。 难道是被赤炎霜拿走了吗? 他拿那簪子做什么?作为天下第一庄庄主到此一游的纪念品吗?她怎么没听说惊雷山庄的庄主还是个梁上君子? 果然表面杰出的青年,尤其是赤炎霜这样的,心理的确和常人不同。 至于龙窟,林若素歪了歪脑袋,这个词她是第一次听到,貌似应该是个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过竟然赤炎霜提到了,那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山洞了。 而关于山洞的事,和她有关的,她就只记得之前和陆砚一起掉下去的那一次了。可是,那次没什么特别啊,除了死人骨头多了点。而且,赤炎霜问的是,“龙窟,到底,在哪里?”显然他是在找龙窟,可他问什么问她呢? 他说,“安安,你真的变了很多,只是,我快没有耐心了,这场戏我看了太久了。”他指的戏又是什么? 但是,显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她和安敏一视同仁的,那这个问题是不是其实问的是安敏?可是,安敏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平凡女子吗?为什么她会知道这听起来就不普通不平凡的龙窟? 最要命的是,不管原来的安敏知不知道,至少,现在的林若素是不知道的。 头大如斗的林若素恶狠狠地想,下次赤炎霜要是再出现,问她什么龙窟,她就拿无忧的剑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然后告诉他,龙窟在哪里姑奶奶不知道,但是窟窿我倒是现场就可以给你制造几个让你带回去。 呃,前提是,她林若素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身手的话。 不过,显然,赤炎霜会再来的,他一定会再来的。 很久很久以后,林若素才明白过来,后来,赤炎霜的出现竟然暗藏了那么多的玄机。 就在那个她只是单纯想要出去走走的一晚,命运却终于在捉弄了她那么久,又让她自得其乐了那么久之后,几乎不被察觉地已经向她显露了冰山一角。 然而,这一切都是无法预见同时又无法阻止的。 亦如她那日下午,在结草庐,玩笑一般的心理测验,仿佛几人后来命运的预言,冥冥之中,一语成畿。 林若素想了想,侧过头问陪她来找安狐的安无忧:“无忧,你知道龙窟吗?” 安无忧略微顿了顿身形,然后道:“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若素耸耸肩:“我听人家提到的,大概是个什么好地方。” 安无忧点点头,不再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狐被蔡姨抱了回来,手里还攥着几个金银锞子,乐得林若素眉开眼笑,直夸儿子能招财,霎时便忘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龙窟了。 安狐小小年纪,还不会说话,但对于他娘亲的表现一向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当然,假如有这么一个女子爱财,取之无道的娘,有这样的本事纯属本能。 安狐长得快,林若素把他抱在手里已经有些吃力了,她却又不让安无忧帮手。经早上那么一惊一吓,这个儿子对她有多么重要早就不言而喻了。此刻抱着安狐,林若素甚至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安狐倒是不知道他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坐在林若素的腿上,手里拿了一支银筷子玩,仿佛找到了金箍棒的孙悟空,摆弄得兴奋莫名。 安无忧早就不记得自己这般年纪是什么样子,在哪里,过得开心不开心,他低头望着自得其乐的安狐,忽然心里一动,便伸出手,用他因为练武而覆有一层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安狐的小脑袋,安狐抬起头,用他稚气且纯净的眼睛望着安无忧,然后嘴角弯起,眼成弯月地笑了。 也许他只是自己玩得开心抬起头笑,凑巧安无忧在那里而已。但安无忧看着这笑容却愣住了。这是他看过的全世界上最干净的笑容。 孩子呵,果然天真可爱。 安无忧第一次这么觉得。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正要缩回手,林若素却按住了他的手。 “你看我家小狐狸多可爱,再摸摸他吧。”林若素微笑着说,言语之间都是鼓励。只不过,要是安狐现在听得懂她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哪有娘推销儿子推销得更宠物似的。那个“摸摸”,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是给小狗顺毛。 安无忧有些迟疑地把手又放了回去,他感觉到安狐柔软的毛发,他身上婴儿特有的奶香迎面而来。因为人体的血脉各自相通,安无忧的手在安狐的头上放得久了,竟能听到安狐的心跳,扑通扑通……那么平稳。 这种感觉也不错,安无忧对自己说。 安狐似乎被摩挲得很舒服,他偏了偏小脑袋,万分惬意把自己整个人都往安无忧身上靠去。犹如一个软绵绵的小动物一般。 安无忧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并不是没有抱过安狐,而且还抱了不止一次。可是,心里虽说了要接受他,其实还是有些芥蒂的,至少没有那份自在感。 然而,安狐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很舒服,他的性格又是那种典型到可以拿去当教材参考例证的随遇而安型,安无忧虽然外表冷漠,但是其实内心并不是个凶残之人,身上自有一股清新的味道,靠本能辨人的小孩子反而不惧怕他。 倒是一句俗话说的好,这世间只有两种人的眼睛是最纯净最能看透人心的,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童,前者是因为历经岁月,后者是因为初降人世,所以,安狐只是靠着本能依偎了过去,却叫安无忧乱了阵脚。 林若素看到安无忧求助的目光,不由扑哧笑出声,却不肯上前帮忙,打算隔岸观火的态度十分鲜明。 而安狐靠到安无忧身边后,见安无忧没有推开他,自己咯咯地笑了两声,立刻进行他的下一个目标——得寸进尺地两只小手抓住安无忧的腰带,然后哼哧哼哧地爬离林若素的膝盖,大有打算凌空拿着安无忧的腰带当秋千荡一荡的趋势。 安无忧眼见他要悬空,立刻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他,等他一个猴子捞月把安狐紧擦地面捞了上来,林若素的脸都吓白了。 安无忧示意她不要紧张,在他的怀里,安狐乐呵呵地摆弄着他腰间丝带上垂下的流苏,眼睛小成了小小的弯月一样,仿佛刚刚做了个多么好玩的游戏。 林若素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安无忧低下头,望着安狐,也是一笑。 第一百零三章 当时明月在 第一百零三章当时明月在 “重点是,我连龙窟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多猜测它是个地方而已。”林若素说着,很有点向天空翻白眼的冲动,怀疑老天把她从前年之后的异时空扔过来压根就没存什么好心。不过,就算老天真的没安好心又怎么样,林若素虽然很小强,可是她不过是比别人粗线条一些、比别人更随遇而安一些,比别人的运气不知道是好还是背一些,除却这些,她也就是普通人。所以,抱着科学求证态度,以及不是很强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观点,林若素来问陆砚了。 陆砚上午从结草庐回来,多少有点累,但是林若素的忽然出现倒似解了乏的,他笑吟吟地把她迎了进去。 然而,当听到林若素的来意之后,性格温柔的他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龙窟是什么,我虽然四处行医,识得不少江湖中人,但这些事情却是没有听过的。” 林若素顿时有些失望地垮下肩,她身边总共就两个江湖人士,一个安无忧原来的职业是杀手,现在从良了,不是,是从善了,作为一个杀手似乎不需要了解这些江湖八卦,所以问他他也不知道;而陆砚不算正宗的江湖之人,但好歹接触过了不少这类的人,再加上陆砚的妙手仁心,应该总会有人跟他说些什么的。林若素原想从他这里问问关于龙窟的事情,说不定有些头绪的,但此刻看来陆砚也是爱莫能助了。 陆砚看她一脸失望,忙软言安慰她:“不要急。不然,我们去问问星楼?他……他说不定知晓一点。”陆砚说得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宋星楼比他还不算江湖中人。 林若素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很忙了,我还是不要去烦他比较好。再说,估计他也不知道。”其实她本来还打算,就算陆砚和宋星楼都不知道,她很可以请宋星楼帮忙找人查查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什么龙窟,大概是什么江湖秘密,她要是到处张扬,还大张旗鼓地四下寻找,那下次她见到赤炎霜时一定会被他扭断脖子的,嗯,说不定他会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泄愤,然后再将她鞭尸的。 陆砚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他原想问赤炎霜来找她是不是又要她随他离开,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变了样。 林若素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不知道。”她话说得茫然,动作更是茫然,一直下意识地晃着脑袋。 陆砚看她迷糊的样子,忽然就很想伸出手,将她的动作定住,但双手伸到半空,他忽然又想起这似乎不妥当,立时又咳嗽了两声掩饰着尴尬,将手收了回去。 林若素没有注意陆砚的动作,她倒是被他的那两声咳嗽声给拉回了神,关心地问:“陆砚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陆砚摇头:“没事。”脸上却有些发窘。唔,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也是极尴尬的,她居然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要不要连肚兜也脱了。那时的她面如金纸,命如悬线,背上更是触目惊心的旧伤一大片,当时,他只是怜悯这个弱女子的不幸遭遇,只是尽着一个医者的本份。他当时救她,与其说是为了她而救她,倒不如说是为着帮宋星楼,帮宋星楼了却他的心愿,帮宋星楼弥补他曾经的遗憾,即便当时,被宋星楼抱在怀里犹如珍宝一般的是其他的女子,他也会救。 那现在呢?陆砚问自己。 蓦然想起坠入山洞的那一天,他拿别的药混瞒她,叫她替自己涂在伤口上,不过是让她安心,让她不再哭,让她不会再掉眼泪。 她不是很美的,美丽一如宋星楼,他早就习惯;她哭起来也没有梨花带雨的怜人,当时他们顾着奔命,又掉下山崖,她的样子更是狼狈不堪,脸上有血有汗有泥有泪,怎么着也与漂亮是沾不上边的;可是,他看到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的时候,却有些想要抹去她的泪水的冲动。 她不该哭的,真的不该哭的——她该是永远都笑着的,永远闪着神采的双眼弯成月牙,露出或是神气或是得意的表情的。 是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她浑身上下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那么灵动,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那么张扬,比夏日盛开于湖中的白莲还要恣意;那么明媚,比这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可是,她不像星星那样遥不可及,不像白莲那样只可远观,不像阳光那样难以攫擢,她就在这里,巧笑言兮,顾盼生辉。 所以,当时,他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蒙上了泪水时,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为了自己而蒙上了泪水时,忽然就有些心疼起来,那疼就像是一根藏在棉絮之中的银针,绵绵之中,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却也是的确存在的。 陆砚不是宋星楼,他没有尝过感情的滋味,他不知道这种心疼代表什么。只是,他却明白自己是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有好感的。他温柔地对她笑,替她调养身子,帮她的分忧,这便是他对她的方式。 这就是他对她的好。 如是。 而已。 林若素踯躅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我想再去一趟那个山洞。”就从这她唯一知道的山洞开始吧,总要着手调查看看,不然面对赤炎霜她实在是太被动了。 陆砚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林若素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传达的信息十分明确,它的主人不敢一个人去那山洞,所以要拉眼前的这个男子同行。 “我陪你一起去吧。”陆砚忍住笑开口道。 他的话果然正中林若素下怀,林若素想了想:“我回去收拾一下。” 陆砚看她说风就是雨,忙提醒她:“要不要和别的人说一声?” 林若素却摇了摇头:“这事情就我们两人知道就好了。”无忧最近似乎心情不好,不要让他趟这个浑水了。 陆砚听她说“就我们两人”,忽然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两人被困于山洞之中的场景。 当时,他身受重伤,斜倚在她的膝盖上,从那头顶上的洞口向外望去,想着还有多久他们才能获救,想着自己还可以撑多少时间,想着她会不会再为自己哭…… 当时,有月光从洞外倾斜进来,像是一小瓢水泼洒在地上,丝丝不渗。而他的身边,是一个叫安若素的女子,她为他流着眼泪。 当时明月在。 第一百零四章 无功而返 第一百零四章无功而返 “呼,好久没运动了,爬个山骨头都要散架了。”林若素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弯下腰双手撑住自己有些打颤的膝盖,累得快爬下了。她不行了,想她在现代还有一口气爬二三十楼复印资料的记录,现在这个身体压根就一点苦也受不了。 陆砚递来水袋:“喝点水吧。” 林若素摆摆手,开玩笑,古代的兽皮水袋不保温,这么冷的天,过去自己那个身体反正小强,无所谓,这个身体可娇贵得很,大冬天的,不能喝凉的。 陆砚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微笑着道:“没事,这水袋是星楼以前送我的,这兽皮之内镶有一层暖绒,再里面还有一层兽皮作内胆,所以出王府前我灌进去的刚开的热水,现在便是凉了些也够温的。山上高,人不似在平地那样吸纳自如,你体质弱,还是喝些水缓一缓再走吧。” 林若素知道他说的是高原反应的一些表现,见他临行之前竟已经准备得这么周全,不由感激地接过水袋:“陆砚,你想得真周到。” 陆砚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林若素道:“至少我就没想到。”她一边说着,一边找了路边的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拿袖子随便拂了两下,就轻轻一跳坐了上去。 陆砚原想提醒她这石头也凉,还是不要坐才好,但他哪有林若素素动作的速度快,等他话说出来,林若素早就稳稳当当地坐上这个被她看中的临时椅子了。 她大大咧咧地道:“不要计较那么多啦,你看我穿得跟个炮竹似的,那么多层衣服,这凉气透不进来的。来来来,你也坐过来吧。” 面对她的盛情邀请,陆砚有些无奈地笑了。想想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便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一派仿佛是出来郊游似的,陆砚摇了摇头,这性子真是……看着她悬空晃啊晃的两条腿,他有些哑然失笑。 林若素拧开水袋的盖子,果然有细绵的水汽向外冒,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先暖和了几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林若素立刻对这个双层水袋大加赞赏。但是,对于这些能改变外在客观条件的东西,林若素都有一探究竟的求证心理。所以,此刻,她就很想把这个水袋撕开看看中间的暖绒长得什么样子,毕竟他们从王府出来也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这水能还带些烫实属不易。不过,想起自己小时候抱着同样的求知欲拆开来的孤儿院院长的闹钟,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个闹钟的下场她至今记忆犹新,它被拆开后她按照拆开来的步骤一步步又将它组装好后,发现居然很神奇地多了四五个零件。这个水袋要是被她拆了,估计以后就不能用了。 陆砚见她看着手里的水袋,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笑着道:“怎么了?” 林若素道:“没事。”她想了想,又问:“这水袋宋星楼还有吗?”好东西要跟大家分享,套句现代某广告的广告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陆砚道:“不清楚。不过,你若喜欢这水袋,拿去便是了。” 林若素眼冒着光,似乎得到了什么宝贝了。但她想想却还是摇头:“不行,这水袋是宋星楼送给你的,我拿去了不好。” 陆砚笑道:“我本就用不着它,东西再好,也要在它能发挥作用的人手里才有意义。” 林若素也不推托,笑嘻嘻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反正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听她居然扯到定情信物上,陆砚有些哭笑不得。林若素拍拍她的新水袋,志得意满地又说了一句:“陆砚,你还有什么用不着的好东西不?”言下之意,大有点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意思。 陆砚已不是莞尔了,他努力憋住笑:“结草庐我看过的医书有很多,都很好,你要不要?” 林若素知道他在开玩笑,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陆砚你知道我只会读不会写,故意刺激我是不是?” 陆砚却是真的忍不住笑意了。 林若素撇撇嘴:“陆砚,不准笑。” 她这么说着,自己倒也笑了,陆砚的唇边更是逸出一串低低浅浅的笑声,流水一般。他的声音本来就是富有磁性的那种,温和之中却自有一股自在闲适,清新悦然。 陆砚止住笑意,忽而想到之前林若素说要学写字的事情来:“若素,之前你说要跟星楼学字,学得怎么样了?” 林若素耸耸肩:“没怎么样,基本没学。” 陆砚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意外。不管是她,还是星楼,都是漫不经心的性子,要真的板是板眼是眼地一个教一个学,那才奇怪。 林若素歇得差不多了,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灰:“继续前进。” 陆砚见她意气风发地好像要去征战沙场似的,不觉又想笑,抿抿嘴,他淡淡地道:“嗯。” 来到当时两人被匪人追杀跳下去的那个悬崖,虽站在悬崖边向下只瞧了一眼,林若素就双脚直打飘,这真的是当初她跳下去的地方吗?怎么那么高?幸好她没死,不然肯定就摔成肉酱了。 陆砚将她临风站在悬崖边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总担心她一脚踏空,便走近了一步,拉住她的手。 林若素本来晕眩得很,而陆砚温暖干燥的手掌让她安心不少,她感激地朝他一笑。 陆砚回以笑容。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想起了那天跳崖的场景,忽然就有些感慨万千了。 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显然没有什么线索,以两人的能力,也不能下到下面的山洞里去一探究竟,这次出行显然是无功而返。 林若素倒也不是很沮丧,她本来就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只是,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想起赤炎霜,她秀眉微拧,那个龙窟又包含着什么秘密?赤炎霜和安敏在这里又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她乍听到这个词时竟然就晕了过去? 她开始怀疑安敏的来历,她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平凡女子吗?想来,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安敏的信息都是来自安四夫妇,会不会他们骗了自己?也是了,他们和安敏家几乎没什么走动,就凭是同姓本家,人家就救你了吗? 林若素在心里苦笑,她竟连救命恩人也要怀疑了吗? 林若素,够了,打住,这个念头到此为止。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在事情没清楚之前,什么也不要猜。 她仰起头:“陆砚,我们回去吧。”语气里有些疲倦。 陆砚点点头,二人又朝山下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嫉妒如疾 第一百零五章嫉妒如疾 林若素和陆砚往山下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安无忧也在这座山上。她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见他,当然,安无忧也没有见到她,因为,他在山的另一面。 他的面前,站的是玉叶,是那个蒙着玉叶的人皮面具的那个少女。 “为什么不在王府里说?”安无忧冷着一张脸,不知她对他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如剑直射她的脸。 “王府里人多眼杂。”玉叶道,眼里却有着嘲弄。 安无忧默然,半晌,才问:“他提到的龙窟是什么?” 玉叶道:“谁?哦,你说赤炎霜啊,我怎么知道龙窟是什么?”她的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似乎只是跑来闲话家常一般。 她瞧了一眼安无忧阴郁的脸色,脸上的表情不变,但换了语气:“主人说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安无忧面无表情,却知道他是真的问不出了什么。 玉叶忽然诡秘地一笑:“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什么是龙窟。” 安无忧眼神一凛,旋即问道:“你,为什么?” 玉叶笑得恣意,哪里还有她在王府为装成丫环的恭敬和乖巧,犹如吐着信子的青蛇,连眼睛里似乎都露出幽蓝的光:“你不觉得,当一个杀人的杀手太无聊了吗?” 安无忧不知道她突然转换话题是何用意,所以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我只是让自己不那么无聊而已。”她笑着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仿佛瞧着一件多么美丽的艺术品一样。 其实,每天给林若素梳头的时候,她都会闪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她直接拿象牙梳划破她纤细的喉咙,看着那锯齿形状的伤口流出鲜血,还有安无忧恨之入骨的眼神和悲痛欲绝的表情,会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其实她和林若素没有仇,和安无忧也没有仇,但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总是生活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与烂泥腐烂为伍,所以总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而恰好她就属于这种人。 看着林若素周围人给她的关心,看着林若素开朗的性格,看着本来也是杀手的安无忧日趋正常的生活,看着安无忧和林若素之间比姐弟要暧昧缠绕的情愫,她嫉妒,她嫉妒极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么畅怀地生活?为什么只有她这样的人,犹如夹缝之中的虫子,挣扎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嫉妒的是所有拥有正常生活的人。 她原来不是杀手,至少七岁之前不是。五岁的时候,她的弟弟出生了,他满月的时候,居然有新衣服穿,她从来都没有新衣服!他有糖吃,她却连糖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这不公平,她知道这不公平,所以她七岁的时候把弟弟杀了——很简单,她告诉他帮他洗澡,然后他就乖乖地坐在澡盆里等她去打水。那个水桶可真重啊,她小小的身躯几乎是拖着水桶向前挪动的,可是越是大汗淋漓她的心里就越开心几分,因为弟弟死了,那些新衣服和糖果就都是她的了。 看着弟弟在水里挣扎,他小小的指甲刮着浴盆壁发出的兹啦兹拉的声音美妙极了,她看着他的身体如何挣扎,如何僵硬,最后终于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父母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因为她在那之后就出去找隔壁的牛妞玩了,那是她玩得最开心的一次。尽管没有怀疑她,但她爹还是把她揍了一顿,再后来,没有新衣服,没有糖吃,父母互相埋怨,互相猜忌,互相厮打,然后在床上像野兽一样喘息,像牲畜一样苟合,没有谁过问她。到后来,当染上赌瘾的父亲输光了家里的最后的一个铜子儿,她甚至连饭也吃不上了。 她怨恨他们,就像当初怨恨弟弟一样怨恨他们,怨恨到希望他们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办到了,她偷偷拿了牛妞家毒老鼠的砒霜,她把它撒在了隔壁大婶看她家可怜给的一点米饭里。 那顿饭她只吃了一点,她看着那对男女犹如耗子一般狼吞虎咽,然后如老鼠一般抽搐着死去。 她的嗓子就是那时变的沙哑的。 当她看着这两具尸首发呆时,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她家,出现在她面前,她用低沉温厚的声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当时,她只是仰起头,望着这个天神一样高大和隐约露出英俊面容的男子,问:“有新衣服穿和糖吃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头也不回跟着他走了。当时,她不知道他就是暗阁的主人。 记忆之中,她对家的印象,就只是那个家徒四壁,陈尸两具的破房子而已。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她也终于如愿,有穿不尽的漂亮衣服和美味可口的糖果。她给自己买了大大的房子,用来装她的新衣服和糖果。虽然这些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才不在乎。 只是,一次杀完人,她经过一户普通人家的窗前,看到那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她却嫉妒了,嫉妒得要命。她拿剑指着那一家人,让父母战战兢兢地喊她女儿,让孩子叫她姐姐,她逼着他们和她坐下一起吃完这顿饭,让他们各自扮演着她记忆之中的角色。然后,天亮之前,她杀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个不留。 她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无辜,怪只怪,谁叫他们那么幸福的样子给她瞧见了呢? 她得不到的幸福,谁也别想得到。 安无忧,林若素,所有的人,你们,都得不到。 带着这样的心理,她告诉安无忧关于龙窟的秘密,看着安无忧的眼里渐渐涌现的惊异,她却越发高兴起来,违抗主人的命令又如何,反正他现在也没有空来理会她这个无伤大雅的“错误”。 最后,她冷笑地加了一句:“你以为,赤炎霜真的会信什么八字契合的话而去迎娶一个穷教书匠的女儿吗?” 看到安无忧眼里的疑惑也在增加之后,她才笑着离开。 怀疑吧,这样,你们才会和我一样。 一样注定无法得到幸福。 安无忧沉默地独自在那里站到天黑,似乎怔然,又似乎沉思…… 是夜,安无忧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恍惚之间,玉叶,那个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全都站在床前,无声地看着他。 他拉开床头的柜子,面无表情地拿起软剑,这才转身回床上躺下。 一手抚住腰间软剑的剑柄,他终于不甚安稳地再次睡去。 第一百零六章 旧时钗饰几时新 第一百零六章旧时钗饰几时新 赤炎霜拿着手里的簪子,看了很久。他那晚抱她回床上,见这簪子在那未掩的首饰盒中十分显眼,便随手带走了。回到他的住所又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不知这天怎么又忽然想起它,便拿了出来。 他看了很久,终于想起这是安敏嫁过来时的嫁妆之一。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显眼,而是因为眼熟吧,毕竟是在山庄见她戴过的旧物。 她的父亲,那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将簪子当作嫁妆时,只对喜婆说这是祖传的,也算不折了女儿在这山庄的位份。 这簪子通体翠绿,甚少玉纹,浑然与之一体的红宝石晶莹光亮,棱面平滑,与簪身浑然合一,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是而,一向不在意女子身上所戴之物的赤炎霜也多看了几眼。惊雷山庄名下也有好几处典当商行和当铺字号,他自是有些字画珠宝的鉴赏能力,至少就他所看,文商国没有这种玉石打磨镶嵌的技巧,显然是外域流传进来的。 不过,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居然能把这外域的东西当了祖传的宝贝,这倒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情。 赤炎霜曾说过一句,安安,这簪子你钗着倒也写意,此后,每每去她房里,却总是能看到她流云一般的发髻上,斜穿出这个细绿坠红的簪子来。 他倒是不记得她还曾有这个簪子了。他不记得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也不记得当初她是如何的怯羞不胜娇无力的,不记得当初她的屈意承欢,不记得她临镜画眉的恬淡,不记得……然而,当初不甚在意的事情,此刻却又一起想了起来。 他不是个心狠的人,至少他自认不是。行走江湖多年,他也亲手杀过很多人,但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不嗜血,对于不相干的人的性命,他也一向没有兴趣。但是,他是个心硬的人。 所以,安安会被他下令打三十杖。 当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总要有人去担那个罪名的,难道不是吗? 然而,惊雷山庄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的另外两位夫人出这样的岔子,所以,安敏成了替罪羔羊。 他自问不会后悔,这是他该做的选择,时间若是回转,他还是会这样做。 然而,他见到现在的安敏,却有那么一瞬,无法与她对视。那样灵动冷冽的眼神,真的是一个人吗? 恍若隔世。 除了样貌,她的性格几乎和她的名字一样变了。安若素,安之若素。这便是她希望的以后吗? 他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冷冽如剑锋,双眉飞入发鬓,中间却是一个川字。 桌上烛灯的芯突然啪得爆开,火光瞬间一胜,又复闪烁着,平静如斯。 怎么竟会想起这些事情来,他漠然地放下簪子。眸子却又冷了几分。 龙窟,他势在必得。 所谓龙窟,是江湖隐秘的传闻,它是个只有几人知晓的秘密。泱泱文商,前朝有术士观之天象,却见四方之中,五行之内,法严八相,一处异彩光华,批为龙脉,而当年先帝更是把无数珍宝尽数藏于其中,为着那术士的一句后朝必乱,乃当绸缪。 只是,龙窟到底地处何处,却没有一人知晓,当初设计画样的技师,挖掘修凿的工匠,甚至监工的兵将,全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从这人间蒸发了一般,关于龙窟的一切,也都随之湮灭进岁月尘土,好似真的只是一则传闻,供人浮想,不能兑现。 但赤炎霜知道它是存在的,的确存在的,因为父亲临终之前曾把他叫至床前,断断续续说的便是此事。这个生性懦弱的男子,到了临终,却终于后悔此生的毫无作为,以及对先人的愧疚。他神志不清地反复说着要唯一的儿子寻得龙窟的存在,振兴家业,重振惊雷山庄。他甚至拉住了跪在床前的儿子的手,久久不松。 只有赤炎霜知道,那双不曾握过几次刀剑的手掌里,传来了一张纸条。然后,那个男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双眼射出晶亮的光,然后,终于溘然而逝。 当那双手无力的垂下之时,赤炎霜还不过是个性格持重的少年。然后,当他拿着那张纸条,从姚总管的口中得知了那个秘密之后,从此,不复如是。 那一夜,那个关于他的秘密,让几乎还未成年的他对着烛火枯坐了一夜。别人只道,他丧父悲痛,夜不能寐,却只有姚总管知道,他的震惊和悲伤。 第二天早上,他便是又是那个稳重少言,英俊孝顺的少庄主了。随着老庄主的收衽,下葬,守孝,他接任山庄,上事孝寡母,下体恤下众,打理江湖事务,处理商场争斗,肩负起这个内忧外患的惊雷山庄,一步步走来,却是外人看不见的如履薄冰。 他必须找到龙窟,他必须壮大惊雷山庄。然后,他才可以进一步去做其它事情,其它的,他已经谋划了很久的事情。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簪,赤炎霜想起了黄金十两的话,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原本,他以为京都郊外的那个山洞便是龙窟,但他也曾下去探过,除了一堆枯骨之外毫无收获,没有暗道,没有机关,什么也没有。黄金十两的话更是否定了他最初的猜想。然而,就在他打算放弃这条错误的线索,重新来过时,瑞王宋星楼的举动却让他对这个山洞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宋星楼竟然会暗中派人去把那山洞外重新布置起来,越是欲盖弥彰,他就越好奇,这个山洞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在他看来,宋星楼平日里虽然一副闲王做派,却显然是韬光养晦,另有所图。他虽然对于朝廷的兄弟阋墙毫不关心,但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总要多多关注才是。 想起那个人,赤炎霜双眉之间的川字犹如刀刻一般又深了几分。这次,他与那人合作,却也是险棋一着,对方的目的和意图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毕竟等不了,这也是权宜之策。 想到今晚与那人还有约,赤炎霜起身将玉簪子收入广袖这中,趁着夜色跃上房顶,几番跳跃,竟是直奔瑞王府的方向而去。 轻轻一跃,跳过高大的围墙,他径直去的却不是林若素所在的别院,而是背向而行,转转折折,来到一处假山边上,假山旁便是波光粼粼的一池圆湖,湖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背影矍铄,服饰华美,负手而立。 那人似乎是知道赤炎霜来了,施施然转过了身。 他便是今次约赤炎霜在此见面的那人,也是,暗阁的主人。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更尊贵的身份,淳王。 第一百零七章 深水浅涉步步营 第一百零七章深水浅涉步步营 淳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赤庄主果然准时。” 赤炎霜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让王爷久等了。” 淳王对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倒也不以为意。他这次是以暗阁主人的身份来见赤炎霜的,但见他称自己王爷却也不指出纠正,只是道:“赤庄主一向可好?” 赤炎霜没什么语气:“得过且过,却不知王爷过得怎样?” 淳王笑得随意,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个问安的小辈:“有孙绕膝,欢愉天伦。” 赤炎霜知他指的是安狐,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与他无关。 淳王不着痕迹地看了赤炎霜一眼,眼中有些微的赞许,的确是个人物,和他合作倒是好坏参半。好的是,这个合作对象足够聪明,不是个愚笨会坏事的人。坏的是,此人性格深沉,不显不露,难以捉摸。淳王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样一个大成之人,竟真的会为了振兴惊雷山庄而负之众多吗? 罢了,大约这便是佛门中人挂在嘴边的执着吧,各人自有各人的劫数。淳王敛去心里纷杳而至的念头,微笑着道:“赤庄主那边事情进展如何?” 赤炎霜却只是声音平板地道:“遇阻不前。” 淳王倒似知道了什么似的笑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夫君险些要去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安敏姑娘要好好考量一番。哦,是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也就差了,忘记这一位已经改名叫安若素了。”然而,他的目光精盛,身姿卓挺,哪里有他口中自称的老态? 赤炎霜罔若未闻,等淳王说完话,他这才开口,声音却是有条不紊,沉着稳重到了极致:“我手下之人尚未找到‘鬼医’,是以此时我对于她的失心之症莫可奈何。” 淳王也抿起了本就没有笑意的嘴角,他的面容很是俊朗,想来年轻时也自是一个得意风流的少年王戚。但旧时一番人生起伏,他眼中当年倜傥潇洒的神采早付之岁月长河,即便不显老态,即便平日里笑脸吟吟,此时依旧难掩他一脸阴郁之色:“我收到消息,‘鬼医’三个月前被仇家追杀,现在大概是躲在哪处深山老林里养伤,他结仇不少,又一向小心谨慎,你自然难以追查到他的行踪。” 赤炎霜只是淡淡地道:“即便难以追查,却也不是追查不到的。”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有力,不容拒绝。似乎追寻“鬼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淳王挑了挑眉:“那是最好。但如若‘鬼医’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的老话,这盘棋可就走不下去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王爷不必挂怀,赤某另有打算。” 淳王轻轻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但是,也不问赤炎霜还有什么打算。 赤炎霜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也似乎不准备再说些什么。 淳王瞧着在寒风夜色下仿佛冻住了的湖面,身形似乎也定住了一般,半晌才道:“这几日你暂时先不要再在王府出现,楼儿似乎有所察觉,我不想他知道我们联手的事。若有事,我自会去派人告诉你。” 赤炎霜点点头:“小王爷对于龙窟之事知晓多少?” 他问得直接,淳王回得也干脆:“半点不知。” 赤炎霜扬了扬眉,薄唇轻启,稍后吐出一句:“那可知一点?”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说完先笑了起来,长而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微扬微佻,似乎还带着点恶质与顽皮。然而你要是看他的眼睛,却仿若寒星一点,清清冷冷,全无半丝笑意,有的只是寒光冰雪,霎那雷电。不过,这也只是一瞬,过后,他的双眼又是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了。 这么冷的笑话要是被林若素在场给听了去,一定会冷得让玉叶给她找衣服加了。 然而,淳王没有笑。他转过身去,看的正是宋星楼所住的别院的方向,片刻,他才回头,对赤炎霜说了一句:“人老了,果真糊涂了。我这个当父亲的倒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知道一点……或者……不止一点……”他的话说得极低,说到后来,断断续续,几乎叫人没法听清。抑或,他根本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赤炎霜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淳王抬起头来,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之前的微笑:“龙窟的传说最近在江湖上似乎流传甚炽,却不知道赤庄主是怎么看的?” 赤炎霜平静沉稳地回答:“赤某今日也听闻此事,正想前来问问王爷的看法。” 淳王笑了笑,只说了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意思是,若真有人前来相争,凭他们二人联手,定能顺利击退对方。 赤炎霜也笑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意思是,龙窟的诱惑何其巨大,只怕江湖上闻风而来的人,即便飞蛾扑火,却也多到让人防不胜防。何况,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人,多半都是把脑袋系在腰间,也不是一个个都是武功卑微,谋略低劣的。 淳王举目遥望,瑞王府内只有星点烛火,也不知夜燃灯盏的都是些什么深夜未眠之人。他淡淡地道:“不能为我所用者,死不足惜。” 赤炎霜看着月华已下,假山却依旧在自己的脚边投下一团黑影,浓重得如一圈泼墨一般,他微眯起双眼,眼里杀气大盛:“赤某明白了,多谢王爷提点。” 淳王却没有回答。 夜更深了,两人站在湖边默然无言,湖里透着的寒气对于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赤炎霜见今日见面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拱手正要离去,淳王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安敏这步棋,要是棋眼也就罢了,若‘鬼医’不出现,她就成了弃子,还要劳烦赤庄主早早地扔掉才好。” 这话,与其说是淳王的请求,倒不如说是他的提醒和试探。 赤炎霜脚步顿了顿,只是点点头:“一定。”语毕,人已飞身到了几丈之外。 淳王独自绕湖一圈,走得极慢,要是林若素见到了,定会指着那不太看得清的背影道:“看看看,又是一个脑袋秀逗半夜出来散步的。”…… 当破晓的朝阳将第一缕阳光洒上湖面时,淳王却似乎终于累了。带着沾染了一身的潮湿气息,他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别院。 第一百零八章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第一百零八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宋星楼,在不在?”林若素敲了敲书房的门,听不见里面的回应,她迟疑了片刻,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宋星楼左手镇案,右手执笔,似乎正在临摹字帖,见林若素来了头也没抬。 林若素笑嘻嘻地走到一边:“咦,原来是在练字,听说写字写到一定境界以后,就会浑然忘我的。我是敲了门的哦,你要是没听见可怪不了我。” 宋星楼无奈地放下笔:“我没说要怪你。”今天早上起来,他心里就一直郁郁的,总觉得静不下心来,这才临张字帖养养性子,不想本该去麻雀屋的林若素居然来了。但见到她,自己心里的烦躁却更重起来。 宋星楼平了平心绪:“你来找我做什么?往常这会儿你该去店里数钱了吧?”他想起林若素每天去麻雀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邹仁发的柜台那里去,看看昨天的收账,双眼金灿灿地一边发光,一边数钱,直看得进出的人都自觉离她三尺,绕道而行,毕竟,爱钱爱到这份上的人真的不多见,尤其是爱钱爱到这份上还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更是不多见。 哼,果然是市井小民,不对,市井小民都比她要知道羞一些。 林若素可不知道宋星楼在心里编派她什么,不过,她女人的直觉让她对宋星楼的表情很有些敏感:“宋星楼,你在想什么?” 宋星楼挑了挑眉:“我在想,今天天气真好,呵呵。”外面寒风呼呼吹,阳光几乎没有,所以他的话摆明了,你问我我也不告诉你。 林若素横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她转念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立刻又笑了起来。 宋星楼一看这笑容就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一般林若素露出这种表情代表着她心里又在算计什么了。 “你才笑得鬼祟呢。你想干嘛。”宋星楼一脸防备地问。 “我这叫笑靥如花,你会不会用词!”林若素抄起宋星楼临到一半,墨迹未干的字帖就要砸他,宋星楼会武功,怎么可能让她砸到,一个行云流水的翻身,他便跃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林若素。一边双手环胸笑他还一边调侃:“你就算真想偷袭我,也不该拿这薄薄的字帖,难不成阁下有深藏不露的深厚内功,能气贯神通,把这薄薄的一张纸片变成刀锋剑刃吗?恕本王眼拙,没看出来。” 他的笑容如春风拂柳,朝阳初现,明明是料峭的寒冬,可他站在那里,略带得意和张狂地笑着,便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置身于盛夏花开艳烈的花园之中,而他便是那个领满园花朵失尽颜色的人。 他的美似乎总要带上些妖冶邪靡,但他此刻的笑容却又不失英挺之气。不会让人把他错认为女子。 果然是长得祸国殃民,就你这张脸,宋陌尘要是有心,随时都可以随便找个和尚道士说一句妖颜乱世之类的话把你灭了。林若素看到宋星楼的笑容,有些微的失神,等她回过神来,立刻在心里犯嘀咕。 咳咳咳咳咳,林若素提醒自己现在千万不能被宋星楼的男色所迷惑。灵光一闪,她忽然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攥着那张字帖依旧被气得七窍都要生烟了的样子,她仿佛想要绕过桌子来,却因为走得急,膝盖一下便撞到了桌腿上。 “啊”,她夸张地叫了一声,立刻龇牙咧嘴地弯下腰来。 宋星楼被吓了一跳,立刻过去扶她:“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张牙舞爪地还没碰到人呢,就先绊倒自己了。” 林若素白了一眼:“你是在表达你的关心,还是在幸灾乐祸?” 宋星楼还没来得及回敬她一句,只见一张字帖立刻迎面招呼了过来。 “啪”,美丽不可方物的瑞王爷的左侧脸颊上很清晰地显出一堆不成字形的墨点出来。伴随着的是林若素得意洋洋的说话声:“哈哈哈,兵不厌诈。” 宋星楼倒是哭笑不得,只叹自己良心太好,又上了这个小心眼女人的当。只是,见到林若素微微侧着的脸,白皙的皮肤因为得意而显得有些粉红,连小巧的鼻尖上也沁出细密的汗水,他不知怎么得就有些愣住了。他不禁伸出了手,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拉着她站直了,还是想要抚上那清瘦却白皙的面庞。 而一时偷袭成功,生怕他会打击报复的林若素一脸戒备:“君子动口不动手,宋星楼你想干嘛?” 这一声倒是把宋星楼给唤清醒了,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却又不好突兀地收了回来,他就势佯装怒道:“安若素,我掐死你。”他一边说还一边举起双手配着动作,连漂亮的脸蛋也装出一副气到扭曲的样子。 林若素见他来势汹汹,以为他来真的,立刻条件反射地把他一推。然而,宋星楼自幼习武,身上受到外力便会自动反弹回去,几乎是本能了一样。林若素一时情急,推他的力道也大了几分,所以相对应的,她自己便遭了殃,那反弹地力道里还夹杂了一点宋星楼不知不觉带出的内力。这内力极其小,也伤不了人,但对于林若素这个不会武功且成半蹲状的小菜虫而言,却能让她立刻便直直地向后仰去。 就在向后倒去的那一瞬间,林若素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丫的,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 她的第一个念头则显然比第一个重要的多,那就是——这书房的地上铺的好像是是大理石,这么倒下去老娘会得脑震荡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星楼看她往后仰去,暗道不好,立刻出手如电地去拉她。然而林若素的倒势太猛,宋星楼拉住她时已然收不住了,竟随着她一起跌了下去。 就在林若素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可能不但会重度脑震荡,还会被某英雄救美的家伙压成林氏肉饼的时候,宋星楼迅速转侧,落在一旁的地面上,他的一只手臂更是环住林若素的腰,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就势一翻,立刻,有可能脑震荡并且会被压扁的人就成了宋星楼。 顾不得两人一上一下姿势暧昧,林若素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宋星楼面前晃了晃:“这是多少?” 宋星楼无语了。 林若素以为他不知道,越发着急起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不知何时竟开了,淳王略带促狭的声音从天而降:“你们这样,会不会太激烈了一点?” 地上的两人立刻烫到了一般向两边弹开。 淳王却已然转身出去,还很“好心”地把门带上,在门缝闭合的那一瞬间,他的一句:“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轻飘飘地飞了进来。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就在他们打算先从地上站起来在说的时候,门又开了一条缝,从外面塞进来一条毯子,接着是赵管家有些古怪的声音:“王爷,老王爷说,地上凉。” 于是,那两个还没爬起来的人另一半的脸,也黑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就是猪 第一百零九章就是猪 大理石材质铺就的地板的确是凉了些,感觉到自己的小屁屁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了,林若素忙不迭爬了起来。“啊,宋星楼你的书房地上怎么那么脏,没人打扫的吗?”她低头扬着其实很干净的裙摆,似乎专心致志地和宋星楼讨论地面卫生问题。 宋星楼也如梦初醒,从地上跃起来,他煞有其事地皱起眉头:“我倒也要好好问问这些奴才,一个个拿着月钱不用做事的吗?”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刚才的尴尬事,顾左右而言他。 宋星楼想起林若素之前露出的奸诈笑容,不由问道:“你今天来是要找我做什么?” 林若素闻言立刻笑嘻嘻地瞧着宋星楼不说话。 宋星楼给她看得感觉自己跟在狐狸嘴边的鸡一样,他干咳两声:“我先声明,我不是万事通,你要有什么事我能帮就帮,我要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就爱莫能助了。”丑话必须说在前头,他是深知林若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深怕她一会儿给他出难题。 林若素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一定帮得了。” 她说得越肯定,宋星楼的不祥预感就越强烈,他几乎是视死如归地问:“说吧,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是什么稀奇古怪到摘星星吃月亮的事啊。 林若素拿嘴努努还被她揪在手里,已经彻底变成一张皱巴巴的废纸的字帖:“教我写毛笔字。” 由于在现代,书法除了毛笔字,还有钢笔字等硬笔字,所以林若素说到学字的时候就特意点出了是毛笔字,可以说是表述习惯。 但宋星楼自然是不知道这点的,他笑了起来:“真是奇怪,你想学字不是学毛笔字还要学什么?难不成你想效仿蒙昧之地的蛮夷拿刀子刻树皮还是拿手沾泥水?” 林若素听到宋星楼的嘲笑,气哼哼地刚想回嘴,想想又作罢了,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是享受过现代文明的新世纪女性,不要跟没有开化还夜郎自大的古人一般见识。她道:“总之你教不教吧。” 宋星楼一脸狐疑:“你就为这一件事来的?” 林若素露出有点假的甜美笑容,嗯哪嗯哪地直点头。 她答得越是爽快,宋星楼越有点心头发毛。不行,好像有诈。 安全起见,宋星楼需要双重保险:“你说就这一件事的,那现在可先说好,一会儿再扯到别的什么事情你可别指望我帮忙。”杜绝一切其他可能,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掉进这个阴险女人的什么圈套。说来也真奇怪,他也是小时候师傅批过命的,“天资过人,非池中之物”,怎么遇到这个女人以后就老是认栽? 算了算了,估计师傅也就是小时候那么一说,陆砚那番超然的好脾性不还是被批成“远尘世不远业火”吗?大概每个人都有克星,他的克星就是眼前这个古龄精怪的女子了。宋星楼叹息着,内心深处却又滋生出一丝甘甜来。 林若素可不知道自己在宋星楼心里的定位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那个卤水,她喜滋滋地再三保证,除了学字,绝对绝对不会搞出其他什么事情来烦他。 宋星楼终于在疑虑未消但实在想不通透的情况下,开始教林若素写字。 很快,他知道林若素为什么只是学字这么一件事就能笑得那么奸诈了——她的书法“天赋”实在是无人能出其右啊。 以下是赵管家在瑞王府书房外听壁脚听到的对话。 “安若素,你是拿锄头还是拿狼毫?”宋星楼忍耐的声音。 “这个笔那么长,毛有又那么软,我不是不好用力嘛。”林若素理直气壮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宋星楼努力压制脾气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安若素,你的手抖什么抖?我让你握的是笔杆,又没让你拿刀,你紧张什么。” 林若素气鼓鼓的声音随后响起:“我哪有紧张,刀我不用你教也会拿,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奇怪的握笔方式而已。” 宋星楼冷嘲热讽道:“是啊,有人就适合杀猪,不适合做学问。” 林若素愤怒:“我要是杀猪的我头一个把你拉出栏。” 宋星楼冷笑:“我说过你是猪吗?你怎么自己承认了。还有,什么叫出栏?你在暗讽我是猪吗?” 赵管家在书房外听得是刷刷流汗,这里面二位的对话也太没水准了点,整个就是一吵嘴斗气。唉。 书房内未静默到一刻钟,新的一轮“粘争”又开始了。 “安若素,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来学的,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宋星楼怒气冲冲。 “宋星楼,你到底愿不愿意叫,我写一笔,你说一句!”林若素的火气也不消。 “安若素,你这个没脑子的笨女人!”一阵纸张被撕的哗啦声。 “宋星楼,你才是半桶水的死人妖!”啪嗒,狼毫落地的声音随之传来。 …… “安若素,你这是横吗,和蚯蚓一样丑!” “就是横。” “安若素,你这是竖吗,和柳枝一样弯!” “就是竖!” “安若素,你这是点吗,和黑枣一样大!” “就是点!” “安若素,你是猪吗,和猪一样笨!” “就是猪!” 语闭,林若素迅速石化。 半晌,宋星楼大笑,眉眼之间绝色天成,口唇之中盈盈笑意,他伸手抚过林若素气鼓鼓的面颊,嘴里犹自说道:“好吧,你是猪,让我来摸摸这头脾气不太好的小猪。”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林若素迅速恢复元气,打掉宋星楼只是轻轻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将那修长双手的主人毫无怜惜地一推:“你,你,你……你卑鄙无耻!” 好丢脸,她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居然和人吵架吵到词穷,偏偏她遵循骂人不及父母的原则,又不好随便问候淳王和太后,只得一口气憋得自己的脸都很红了。 听着书房内的战火一时间迅速升级,书房外忠心耿耿的赵管家在估算了一下自家主子和安姑娘最多一个“口诛”,一个“笔伐”,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鉴于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要是贸然冲进去绝对会成为炮灰,赵管家非常识时务地转身闪人清场,把这显然不得清静的书房方圆半里的地方都留给里面两位学书房学得“如痴如醉”的两人。 宋星楼哈哈大笑,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看着灰头土脸却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犹如一只好斗的公鸡的林若素,他的眼神忽然便温柔得恍如一洌幽泉。 然而,他想起那让自己烦躁的事情,不由有些怔仲。 林若素见宋星楼突然不出声了,觉得有些奇怪,这可不是他的得意便张狂的本性啊。 第一百第一十章 还是猪 第一百第一十章还是猪 宋星楼沉默了一会儿,林若素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她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哈,好象是你获得胜利的吧,不用这么严肃吧。”她干笑着,忽然觉得宋星楼看向她的眼神里包含着许多她看不清的东西,沉甸甸的。 宋星楼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再拖个三五天再跟你说的。你走吧。” 林若素一愣,然后哇啦啦地直叫:“宋星楼你也太小气了,明明我都没讨到什么便宜,你还说我是猪,居然就这么让我出去。哼,没本事教我就直说嘛……嗯?过三五天再跟我说?难道你说的走是……让我离开瑞王府?”她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没真正理清宋星楼话里的意思,她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宋星楼。 看着一直叽里哇啦总算让他开口的林若素,宋星楼苦笑一声,他何尝想让她走,但既然这件事他早就打算好了,拖也不是办法:“我和陆砚说好了,你离开瑞王府就去结草庐暂住,正好你之前在结草庐大兴土木,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你的‘成果’呢。”他微笑着,难得的好脾气,希望林若素不会想得太多。 林若素皱皱鼻子,有些不满地冷笑道:“你和陆砚说好了?那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说不定我更乐意和无忧还有我家小狐狸自己买个小院子住呢,你以为我没钱吗?”她总归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的,毕竟,任谁被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都不会觉得开心的。尤其是,别看林若素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她从小在不同的寄养领养家庭里辗转,饱尝被人看作可来可去,可有可无的遭遇,所以此时一听宋星楼的说法,立刻和一只愤怒的小猫一样,眼看着就要张牙舞爪起来。 宋星楼连忙解释:“我不是有心要赶你离开瑞王府,只是……” 听着宋星楼似乎有难言之隐,林若素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什么?”其实她心里要和别人划分得清楚的执拗劲又犯了——林若素,你把宋星楼当朋友,可人家不一定拿你当朋友,他对你好,对你不好,你可以选择受之或不受,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而且,这本就是人家的王府,愿意让你住是他好心,他要是不愿意了,你就不该赖在这里。 林若素此刻心里的想法多少是带点赌气的,她和宋星楼认识这么久,他也算救过她,虽然他的心里结障迭起,但他的秉性她大概了解,不是那种会摆架子压人的人,对朋友更是没话说。所以,其实她更想听他“只是”下面的解释。 宋星楼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两天,瑞王府会有两位外使来小住,你住在王府,可能不方便。” 他说完,见林若素不吱声,也不知道她低着头在想什么,只好暗自苦笑,只盼她心里不会把自己骂个千八百遍的才好。虽然他的确没有义务对林若素那么周到,然而,他心里清楚,她在自己心里毕竟是不同的。他是没有义务,但是他有心。他的心告诉他,必须要对她好。所以当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的时候,不想带着她,结草庐应该安全一些吧,陆砚的性格又是最最温谦有礼,即便不会武功,然而,还有安无忧在,自己到时再派暗卫去守着,应该就能护她周全了。 不知道他那个陌皇兄的计策是不是把他也绕了进去,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釜底抽薪也好,背水一战也罢,这些事情之中,都不该有她的身影,也不能让她有危险,她无意之间得知了自己的生世,虽然皇帝口中承诺着不会要她性命,可是,自古食言最多的人不多出生在帝王之家吗?正如他的爹娘……所以,他只能动用自己的力量来确保她的安全。 还有赤炎霜,他的多番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林若素身上本就迷雾重重,他不能再给她加上一重危险。那日,潜伏在暗处的暗卫前来回报,赤炎霜再次去找林若素,这一次,他提到了“龙窟”。 龙窟,龙窟——他怎么会知道龙窟的? 还有她,她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暗卫说,当她听到龙窟之时,竟然晕了过去,到底,她知道多少? 还有父王,他以为他这些年在外“云游”的所作所为自己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那个郊外的山洞,他不是为了自己才叫人掩盖那些痕迹的。然而,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只能选择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林若素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也不算笨,所以她稍微想了想,便把宋星楼说的有两个外使来王府小住的事情消化下去了。这两个使节一定有其他什么用处,林若素猜想。开玩笑,现代的那么多宫闱斗争的古装剧都是白看的吗? 只是,宋星楼真的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哪,林若素有些头痛地想,他就不能抽身离开吗?想想也是自己想得简单,宋星楼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所以,她仰起头,笑盈盈地道:“好。”她没办法帮他,至少不能当他的累赘。 宋星楼原本还以为林若素一定会不高兴,谁知道她这么快就转变了情绪,不由有些讶然地看着她。 林若素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对于她的变化,宋星楼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若素……”他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林若素摆摆手:“我正好觉得再住下去真会惹来闲言蜚语了,走了也好。不过,”她仰起头,眸子闪动,“你可要常常来结草庐,别忘了,麻雀屋你也有份,就不怕我卷款潜逃了?”她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宋星楼也笑了:“我还真要去得勤点。” 林若素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估算了一下时辰:“我该去麻雀屋了。哎,今天要记帐,我那个字实在是……唉……” 宋星楼看她唉声叹气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今天突然跑来学字了,原来是临时抱佛脚。 林若素走到书房门前,拉开门,突然又转过头,朝宋星楼眨眨眼:“宋星楼,问你几个问题。” “嗯?” “有没有比一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百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千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一万大的数?” “当然有。” “有没有比你更笨的猪?” “当然……”宋星楼及时警觉地改口,“没有。” “的确没有比你更笨的猪。”林若素恶作剧得逞,总算扳回一城,她得意地笑着扬长而去。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银铃一般清新的笑声,宋星楼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又被她诓了,忽然又想笑,便真的弯了眉梢眼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的一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真相的一角 “楼儿,你对这位安姑娘既然动了情,何不留她在身边?”淳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宋星楼的笑容顿时隐了去。他看向用慈爱目光看着自己的淳王,心里一软,毕竟是自己发父亲,他轻轻地道:“她不该留在这里。” 淳王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总要试试,狐儿那小子我倒是很喜欢。”此刻的他,俨然是一个迫切希望儿孙满堂的长辈。 宋星楼不由苦笑:“父王,小狐不是我的孩子。” 淳王点点头:“我有数。” 宋星楼不知道他指的有数是什么,他转身去收拾桌上刚刚林若素练字的那几张纸,本想扔了了事,想了想,却又把皱巴巴的纸张压平,用镇纸压住。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他心里暗自无奈,怎么自从遇到林若素之后他就变得那么恶趣味了,先是宝贝一把看不出原样的扇子,现在又想收藏毫无章法可言的字帖。 淳王把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的嘴角噙着笑意,仿佛宽容的能容忍小辈一切错误的长辈。 “楼儿,我听下人说起,我回来之前,陆砚和安姑娘曾经遇险,被山匪追杀,后来还被困于一个山洞?” 宋星楼心里一突,他点点头:“是的,后来,是我和安无忧一起连夜带着人搜山,这才找到了他们。陆砚重伤,幸好救得早。”他的语气里还有着心有余悸。 “你动用了暗卫?”淳王问道,语气之中透出一丝严厉。 “是的,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是迫不得已。”宋星楼肃首道。 淳王似乎有些动怒:“你知道君心叵测吗?这暗卫当初我交到你手上,一方面是磨练你,一方面是保护你。暗卫暗卫,名字都叫了暗卫,怎么能放到明处来!要是有心之人要寻你的过,这便是一桩。” 宋星楼淡淡地四两拨千斤:“这些都是父王交给我的人,我信得过,那日搜山也很隐秘,父王不必担心。” 淳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谨慎一点好。”他的话,似告诫又似规劝,语重心长。 宋星楼心里一暖,不由点点头:“父王说得是,是我大意了。” 淳王点点头,似乎这才放心。 宋星楼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父王,陆砚和安若素掉下去的那个山洞有些怪异。” 淳王这番前来,主要就是想探探虚实,看看宋星楼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听他主动提起了山洞的事,立刻顺势道:“怎么个怪异法?” 宋星楼皱了皱眉:“山洞里堆积着不少陈年尸骨,骨头上还有不少刀剑划痕,显然是被人屠杀的。” 淳王沉吟了一声才道:“可有调查出什么?” 宋星楼摇了摇头:“我派暗卫查了,但是线索全无。就好象有人给这些人挖了个简陋的墓室,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再杀死的。”他苦笑了一声,似乎也有些不甘和无奈,“如此乖张诡僻的行事风格,想来大概更有可能是那些江湖中人所为,许是两派相争或是仇家寻仇之类的原由吧。” 淳王也表示的确可能,他冷哼一声:“这些江湖人向来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矩。” 宋星楼继续说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凡事没有必要还是不要生出枝节的好。江湖中人多是亡命之徒,如果有关的人知晓这山洞已经被发现,这里又挨着京都,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是以,我已经命人把山洞重新掩盖,修葺到看起来外面没什么差别。” 淳王嘉许道:“应该如此。”他放下心来,至少,宋星楼看起来还似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这样是最好,也免得以后他行动受到牵制。 宋星楼道:“父王,不知您打算何时进宫?” 淳王闻言挑了挑眉:“皇上派人来过了?” 宋星楼道:“那日我进宫已经禀明皇上,父王舟车劳顿,皇上也关恤您的身子骨,只道让您在府里先休息,养好了精神再面圣也不迟。” 淳王点点头:“皇上恩怀宽大,我明日便进宫去吧,也是不该给人拿了倚老卖老的话柄。”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许话,不过是淳王在外的见闻趣事和宋星楼讲的一些朝堂形势,两人说说笑笑,的确是一派父子和睦的景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淳王说是要去看看安狐,便起身走了。 出了门,淳王挂在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变,眼神却有如炎夏忽至的大雪一般,瞬间便冷了下来。 虽然宋星楼的回答滴水不露,但是,淳王却还是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个词——“多事之秋”。 呵呵,所谓的多事之秋,大约是指,他心里清楚现在的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了吧。暗潮汹涌的诡秘处境他该是有所警觉才对, 他做得很好,似乎什么都防了,仿佛一点也不用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他操心。只不过,他还是有处破绽,那就是他防得太过严密了一些。本来,以暗卫的搜集能力,他不可能什么风声也察觉不到的。即便其中几个自己当初训练之时便交代了他们不必视宋星楼为主,但是这次回来,他这次回来早就暗中注意到,那几个人要么因公而亡,要么被宋星楼派去做一些没什么实质内容却又繁琐的事情,被调离了他身边。 这果然是“恰好”得很啊,哼。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其他棋子。淳王想起他的另外部署,嘴角又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就连儿子也是靠不住的啊,他在心里冷笑。 似乎是信步来到了一处别院,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结草庐回来的陆砚有些讶然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王爷,您……” 淳王转过身来,笑道:“这两天总是腿疼的得厉害,呵呵,来找陆小子你看病来了。事先声明,我可是分文没有。” 他爽朗的笑声让陆砚也笑了,他谦逊地道:“我怎么会收您的钱。” 淳王边笑边大步朝里别院走了进去。明日便要进宫了,大概免不了要故人相见,今天又与宋星楼虚以委蛇了不久,人总要放松放松的。 所以,他来见见陆砚,虽然不能告诉他真相,但是自己心里总是舒坦一些的。 他怀着心思看了一眼一脸温谦笑容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他虽然只是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尊敬的长辈来对待,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感到莫名的欣慰。 毕竟,这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血脉相承的儿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只狐狸真可爱 第一百一十二章两只狐狸真可爱 林若素说搬就搬,她兴冲冲地把东西都打了包,看起来有点大转移的意思。淳王大概是闻讯来看安狐,他倒是很舍不得的样子。不过,林若素总害怕他要是瞄到自己的包袱里居然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会觉得她是卷款潜逃,三五不时地把包袱往背后藏藏。安无忧看着她的小动作,不由抿了抿嘴,毫不意外地收到林若素警告的眼神。 靠靠靠,我不就是爱财了一点,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以后的生活有保障一些,我容易么我。林若素自己给自己列了一个冠冕堂皇的高尚理由。就好像她和无忧以及她家小狐狸是孤苦无依的乱世小民,而在钱庄存着不少钱,在京都还开着一家生意蒸蒸日上,几乎日进斗金的麻雀屋的人与她毫无干系似的。 无忧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没事笑得这么好看,玉叶看见了你就等着被纠缠吧。不过,有些奇怪呢,玉叶最近似乎又恢复正常了,难道是终于明白无忧是不可能喜欢她的了,所以彻底死心了? 林若素想起最近玉叶的确有点反常,呃,是恢复正常了,不禁猜测道。不过,为什么有时候她会觉得她家无忧和玉叶在眉来眼去的?唉,心里有点小酸哪。下辈子要是能选,千万不要找长得太好看的人来当自己的兄弟姐妹,不知不觉就会生出些许独占欲了。 林若素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玉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玉叶,那个会如一般花季少女一般为了情愫欢喜忧愁的女孩,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地躺在了冰冷的土地之中。而现在的玉叶,看着安无忧和自己的目光不是崇拜、羡慕和温驯,而是怨毒、嫉妒和冷笑。安无忧为了提防她,总要时不时地看过去,而她也不时回敬一个或是嘲讽或是恶毒的眼神。这本夹着刀光剑影的眼神交流到了林若素的眼里,就成了眉来眼去了。正在她纠结于自己这个姐姐对于弟弟的占有欲是不是强烈了一点的时候。淳王忽然提到了玉叶的名字:“这个叫玉叶的丫头就随你们走吧,我一会儿让赵管家把她的卖身契拿来给你,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被那一句“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雷得呆愣了三秒,林若素这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谢谢淳王。难怪人家形容民风都说民风古朴,古代人民就是作风纯朴嘛,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受到宋星楼的礼遇款待,现在要走了,人家淳王还热情万分地附赠丫鬟一个。 她正愁着以后到了结草庐小狐狸谁来带的问题呢,想想自己这个娘其实根本就是被迫上岗,上了岗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疼儿子自然是疼儿子,但是她开了麻雀屋,又依靠着蔡姨和玉叶的帮衬,她基本上还是不太会照应小狐狸。想象一下之后到了结草庐,自己这个新手母亲和安无忧以及陆砚照应孩子的样子,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本来,她心里盘算的是到了结草庐以后,再找人找个奶妈来照应小狐狸,但是一则结草庐可不像瑞王府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房子,哪怕再找个十个八个人都有得住;再其次,从外面找的人她总归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好歹结草庐是陆砚的,她之前就地盖房虽然陆砚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随便往里面领人住,怎么说也不好吧,就算陆砚的脾气对于她反客为主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人还是要自觉的嘛。 现在可好了,玉叶可比他们都有经验,林若素不由松了一口气。 玉叶听了淳王的话立刻感激不已地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口中言谢:“谢谢王爷开恩,谢谢王爷成全。” 林若素听得心里酸酸的,不过是被当作一件东西送了人,她却还要像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样跪谢。以后自己可要对她好一点,林若素暗自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怜惜的这个少女随时就可能取了她的性命。 玉叶把戏做足了,这才起身退到一边垂首而立。 淳王对于别人的跪拜大概早就习惯了,他看也没看玉叶一眼,转身又去抱了安狐逗弄。 也不知道是雪狐都比较懒,还是就这一只比较懒,小雪狐趴在安狐的肩头,睡得香甜。不管是对于安狐还是小雪狐,总之这两只小狐狸林若素是完全没辙。尤其是那只小雪狐,又懒又馋,整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睡。不过,吃睡就吃睡吧,反正只是个畜牲,林若素才不去管它,但是她听到下人说什么“有其主必有其狐”时还是有点愤怒了,明明是小雪狐带坏她家小狐狸!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林若素的护短情结非常之严重。 所以,此刻见到小雪狐好整以暇地霸占着安狐的肩膀呼呼大睡,林若素简直想一爪子把它给拍到地上去。 就在淳王抱过安狐的那一瞬间,小雪狐狭长而细窕的眼睛忽然张开,虽然只有一刹那,却还是精光一闪,没有慵懒,没有迟钝,只看得林若素手掌一抖,差点一巴掌招呼到自己脸上。 她的确是想打自己一耳光,她,她,她没有看错吧。这个小雪狐怎么好似很有灵性的样子,呃,它不会是只狐狸精吧。 她不知道,雪狐已经是接近神兽的一种动物,天生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当初它被淳王抓到时,早就嗅出他身上不是善类的气味,是而才以绝食抗争。动物也是有骨气的,尤其是雪狐这样的动物,宁愿饿死也不会受肮脏之人的施舍。而它遇见安狐之后,安狐本是单纯孩子,没有那些尔虞我诈的计较,身上除了对生命的懵懂和对周围所有事物都抱有的美好,干净极了。小雪狐就像是认了主人一样,赖在了他的身边。 而只要淳王接近安狐,它都在或是明处或是暗处地跟着,因为是畜牲,淳王倒也不曾留意过。然而,此时他来抱安狐,心里却在盘算是否要找个机会把安狐作为人质或者筹码,小雪狐本能地感知到主人有危险,立刻警觉了起来。而淳王考虑到目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夜长梦多,心里隐去这样的想法之后,小雪狐立刻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瞧着自己发呆的林若素,又趴下来睡去。 怎么觉得好像被看成笨蛋一样,林若素被小雪狐看了一眼,深受打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暖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温暖的人 瑞王府临时成为招待外国使节的会所,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这回避的闲杂人等除了林若素一家子之外,陆砚也在其中。 不过,反正陆砚的东西也不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两个包袱他就先回了结草庐了。想着林若素要过来住,陆砚打算先收拾收拾,她虽然不讲究什么,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待客之道。等林若素带着大部队以及她两大马车的巨大家当来到结草庐时,我们温柔恭谦的陆大夫有那么一瞬的错愕。她说的可能有点多的东西就是——这么多?! “陆砚,多谢收留啦。”林若素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陆砚迅速回神,笑道:“什么收留,你这是……” 林若素看着身后瑞王府的家丁都来当临时搬运工了,搔搔头,呵呵地笑:“东西有点多。” 陆砚正要上前帮忙,林若素连连摆手:“陆大夫,您的那双手就适合诊诊脉,捣捣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动手了。”显然,林若素忘记了,她曾经住在结草庐的那段时间,一直是陆砚负责煮饭的。 陆砚淡淡地笑了笑,也没有坚持。 安无忧拿起林若素“无意”之中“不小心”从瑞王府带出来的雕花瓒玉首饰盒,不由有些无奈,心里却又泛起丝丝宠溺。临走之前,他看见林若素对别院正厅的红木兽角八仙桌不停地绕圈圈,最后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唉,可惜就是大了点,可惜啊可惜……”仿佛是贪吃的小孩子看中了一样好吃的却没办法吃一样。 相对于方外之人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观念,林若素更主张“三光政策”——吃光,拿光,用光。她从瑞王府出来的架势,不是搬家那么小意思,而是可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唉,要不是有些东西实在是大家伙,林若素有点不好意思往外搬,宋星楼去别院会看到的就是光光的房子了。 而被林若素从瑞王府带出来的活人玉叶这时也在帮忙从马车上往下运东西。这个女人还真是能折腾,**裸地贪图小利,她心里冷笑,有些嘲讽,却又生出些许不解。这样一个容貌人品都不算上乘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安无忧?不仅安无忧,就她的冷眼旁观,结草庐的这位陆砚大夫以及那个姚美玉成的瑞王爷宋星楼,似乎对这个女子的心思都不一般。到底,他们是冲着什么去的?难道他们为的都是她知晓的关于龙窟的事情? 她自小就心灵恶毒,杀人全凭好恶,年纪不大,性情却已经不是乖戾可以形容,自然不明白感情之谓何物。 于安无忧而言,是林若素身上的坚强和乐观给了他无法言语的温暖。于宋星楼而言,他在林若素的身上看到了菁菁的影子,却终究迷失在对二者无法分清的情愫之中。于陆砚而言,林若素本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却意外地驻足,终是让他动了心。 而如果现在,林若素能明白这三人的情愫,却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大概会想个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有“魅力”的吧,至多认为是自己性格在奇珍异兽程度上吸引了三人。 蔡姨照应了安狐那么久,有些感情,这次林若素从瑞王府搬到结草庐,她更是随行,说是要送“安姑娘和小主子最后一程”,一路上泪水涟涟。 林若素看着蔡姨一路哭了过来,很有些无奈,也不去计较那句“最后一程”怎么听都有点不吉利了。 此刻到了结草庐,蔡姨双眼红肿地把安狐交给林若素,脸上却全是不舍,嘴里更是不停地嘱咐玉叶要怎么照应安狐,安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林若素不由感叹,她其实还是很幸运的,到了古代,先是碰见了安四夫妇救了自己的命,后来又碰到安无忧,再然后是认识宋星楼,陆砚,包括她身边的邹仁发、安杏、玉叶、蔡姨,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她所感受到的温暖是在现代的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所以她是那么格外珍惜。 被蔡姨的情绪感染,林若素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她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蔡姨的肩膀:“哭什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我从瑞王府搬了出来而已,以后多的是机会再见面嘛。” 话虽如此,其实蔡姨也算是瑞王府的下人,今天是主子开了口点了头,她才能陪着出来的,哪里有自由可言,又怎么可能说见就见呢?但蔡姨还是抹了抹眼泪,也勉强笑了笑:“安姑娘说的是,今天也算安姑娘您的小乔迁,不兴我这么触霉气的。” 林若素看哄得蔡姨不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女人的眼泪果然是恐怖的,幸好她不喜欢哭。 不爱哭是不是天生的她不清楚,但后天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不轻易落泪的性格。她转眼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 一堆人进进出出好几趟,才把东西都搬下马车抬进结草庐。送走了瑞王府的免费劳动力,林若素这才转身打量现在住的房间。很清爽简洁,窗明几净,朝着北倒是不冷,一张崭新的木床靠墙放着,旁边是安狐的小床,也是林若素硬给儿子扣了一顶认床的帽子光明正大地从瑞王府里抬出来的。 安狐正坐在小床上和小雪狐玩。雪狐虽然敏捷,但此刻是和主人嬉戏,所以也只是围着安狐转悠,并不远远走开。安狐举起小小的手掌去拍雪狐,雪狐假意不觉,随后突然一跃,便窜到床边上,对着进攻失败的安狐得意地摆摆脑袋。安狐没有得手倒也不恼,奶声奶气地哼唧几声,连爬带挪地继续追击。偶尔雪狐不跳,任凭安狐摸着它的头颅,倒也很舒服惬意的样子,然后安狐也就咯咯直笑,一人一兽如两只雪球一般滚作一团。 林若素看着他们,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二位倒是什么都不用愁。看着安狐比原来又长大了一点,她的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喜悦,这大概便是为人母所特有的心情吧。她靠着桌子坐下,单手支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他们玩耍,心情突然就很轻松。 安无忧进到房间,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温馨的景象。他默默地走到林若素旁边,轻轻地把手按在她肩头。 她难得地没有乍呼,只是微侧着抬起头,朝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右手抚住他的五指修长的手掌。这才转过头继续看着小床上安狐和雪狐的小小战争。 忽然,安无忧感到有人靠近,他不想惊动津津有味地看着安狐玩耍的林若素,只是静静地回过头。 来人是陆砚,他原是想来问问林若素房间里是否缺些什么。他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朝安无忧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出去了。 安无忧怔了怔,感觉到林若素把自己有些冰凉的手很自觉地向他的掌中塞,他不由低下头抿了抿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姐,暖和点了吗?” “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年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年前 林若素站在阳光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冬日的阳光像温吞水,洒在人的身上十分舒服。她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之中呈现温暖淡黄的太阳,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还是像流水一般顺畅,似乎一眨眼就过来了。 搬家的第二天,宋星楼和淳王就过来看过他们了,虽然没有坐多会儿,但说话倒是说得挺开心。这些天那个神出鬼没的赤炎霜又处于“鬼没”状态了,没有再出现过。每天早上,陆砚坐诊结草庐前堂,林若素起来和安无忧一起去麻雀屋,回来吃午饭,和安狐玩亲子互动游戏,下午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拿把大大的椅子坐在阳光下,像着懒洋洋的猫一样晒着太阳,无忧似乎也不怎么会突然出去了。晚上的时候,吃过晚饭,几个人会围在桌边说上一会儿话,其实基本上是林若素一个人在说,今天麻雀屋又赚了多少钱啦,今天回来的路上又看到路边有什么样有趣的事发生啦,今天她又想到什么赚钱的新点子啦……她说得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说得眉眼生动,说得神采飞扬。陆砚总是微笑着听她说着,不时颔首或是插几句话。安无忧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里盛着淡淡的笑意。 林若素对于麻雀屋的热情正在消退,这个点子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虽然她最近又在原来的麻将规则基础上又新推出了广东麻将、上海麻将、四川麻将、扬州麻将……在京都城内又掀起了一股新鲜麻将浪潮,不过,怎么着都还只是在麻将上打转,没什么实质性新动向。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她的店铺面积已经明显嫌小了。年关愈近,闲下来有钱又有时间出门找乐子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她的麻雀屋都有人满爆棚的趋向。林若素打算要扩大店面了。可是,她只是要扩大店面,又不是要开分店,所以不能重新选址,而是要在原有的店面基础上把邻近的店铺也买下来,重新打通和装修。然而,问题是,水涨船高,她的麻雀屋带动了这条街的人流量大大提高,周围的店铺也大都生意明显地好很多,这就意味着她要是想买下其他店铺,根本不可能以原来买茶室的那个价格就能得手。 林若素也叫邹仁发试着和麻雀屋隔壁的两家店铺的老板沟通过,那两家就像约好了一样,都出价一万两,少一个子儿也不卖。靠,一万两,坐地起价也该有个限度吧,一万两她都能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买一间市口极佳的店面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们就是吃准了她必须要买他们的店铺才行所以才这么嚣张的吧,林若素有些气闷,却想不出方法要怎么对付他们。毕竟,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嫌贵你可以不买,人家又没拿着刀逼你付钱。 本来,要是没有这个插曲,也许林若素只是在心里想想要扩大店面的事情,随即就抛诸脑后再去捣鼓其他什么“发家致富新点子”了。然而,现在,她的弹簧脾气上来了,下决心一定要扩大店面。 何谓“弹簧脾气”——你去压压弹簧试试,只要你一撒手,它绝对蹦得很高。 不过,快过年了,麻雀屋除了正常的支出外,还有年终奖金、分红,钱算算也不是余得特别多,毕竟麻雀屋只是开张月余而已。 林若素考虑了一下,扩大店铺的事情宜缓不宜急,还是暂时不提到麻雀屋的发展日程上来比较妥当。正好,在她手里的钱还没有能达到扩大店面那么多的这段时间,她再好好规划一下就是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到方法的。 成功地开了麻雀屋,顺利掘到她来到古代的第一桶金,林若素的事业心深受鼓舞。另外,也让她对于赚钱更加感兴趣了。 对于一个没老公,有儿子的单身妈妈,怎么着也该让她有点精神追求吧,虽然,这个追求根本只能算物质追求而已…… 日子越来越平静,终于,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晚,在安无忧的陪同下,林若素揣着分红深夜造访瑞王府,给麻雀屋股东之一的宋星楼送钱来了。 门房认得是安姑娘,立刻过来开门,还有人迅速进去通报了。大概是因为要过年,瑞王府的大门给刷得晶亮,连那两个在林若素看来一直是面目狰狞的石兽也显得憨态可掬起来。 拿出两个红纸包,林若素交给门房和那个通报回来的那个小厮,两人立刻欢天喜地的。 今天林若素一直担任着散财童子的角色,在结草庐给玉叶发红包,到了麻雀屋给员工发红包,现在到了瑞王府还是给人发红包。不过,这大概也是她散财散得最开心的一次,毕竟是要过年了,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麻雀屋过年期间是照常营业的,林若素早就宣布了过年加班的加班费,有一些家里没其他人的就主动留下来帮忙。今天麻雀屋晚上暂停营业一晚,老板林若素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去了京都小有名气的得意楼,美名其曰——聚餐。 这些人之中,基本上没有下过这么高档的馆子的,酒席之间,林若素又没什么架子,和蔼可亲,和大家打成一片,进一步把人心都收买了过来。 聚餐也是林若素从现代公司学过来的迅速拉拢人心和缩短距离的方法之一,饭桌上谈情谊,饭桌上谈合同……“饭桌文化”可是亘古流传的,怎么着自己也该将它发扬光大才是。 尤其是当林若素兴致勃勃地教会他们在现代比较流行的酒拳歌之后,这些接受能力很强的古人立刻一下子就都学会了,顿时都抛弃了“哥俩好,一对宝”之类的斗酒词儿,整个得意楼到处都可以听到“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飞啊……”的对话声。 一顿饭吃下来,早就入了夜。因为林若素有所节制,所有并没有喝醉,但是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她本来是想直接回结草庐的,但想想明天是大年三十,自己麻雀屋还有事要安排,宋星楼白天也不一定有空,还是晚上就先去一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勇气”可嘉 第一百一十五章“勇气”可嘉 “你是谁?”没想到,出来的不是宋星楼,而是一个满头金发,高大健硕的外国人。 在这古代见到金发碧眼的外来品种,林若素吓了一跳,随后想起这大概就是住在王府的石越国的使节了。她旋即盈盈地一福:“民女见过使臣大人。”林若素知道这个时候要显得礼数周到,现在她也算是文商国的一份子,不能给这个国家丢脸。她也是犹豫了半才没有上去热情握手然后来句“哈罗,使臣阁下”。虽然这位使节看起来一脸阳光帅气,拉个小手吃个豆腐也挺好,不过,林若素提醒自己,文商国是礼仪之邦,咳咳咳,礼仪之邦…… 波农看着眼前这个很有“勇气”的女子,呃,算是很有勇气吧,至少他和斯勒卓一路从石越国来到京都,沿途遇上的女子看到他们不是尖叫躲避,就是吓得抖如筛糠,还有些压根看他们和看猴子似的,至今只有她一个人是以这么正常的目光直视自己。他们也是石越果最英俊的两位王子,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到了这文商国居然被人当作怪物一般,怎么能叫他不闷气。要不是他有任务在身,而且也不屑和女人计较,早就把那些瘦不拉叽的女人全捉去打一顿了。 其实,如果他知道在他眼里林若素“正常”的、“直视”的目光其实是在垂涎欲滴地努力“透视”他长了几块胸肌,长了几块腹肌,大概会气得吐血而亡。 啧啧啧,外国帅哥就是和本土产出的不同。脸蛋挺英俊,不过没有她家无忧清秀俊美。身材挺健壮,不过没有她家无忧清瘦矍铄。也就身高他比得过无忧,不过,她家无忧高她一个头的身高刚刚好嘛,长那么高和他说话的话岂不是脖子要仰到废掉。唔,总体而言,还是她家无忧更好,单方面素质和总体综合素质全部高于这个石越国的使者。 正当林若素在心里比较东西美男差别及特点的时候,安无忧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杀气,他机警地抬起头,瞄了一眼波农,不是他,他身上只有散漫和放松。安无忧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搜寻了四周,试图找出杀气的来源。 波农重复着林若素的名字:“安若素?”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他在哪里听过吗?波农努力地想了想,却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实在是没有办法,文商国的人起名字和他们石越相差很多,虽然念起来短却是好几个表示不同意思的字凑在一起拼出来的,相当不好记,不像他们国家的人,起名字都是遵循天神的指令,他的名字代表“新生命”,斯卓勒的名字解释为“强壮的人”。他的记性还可以,这个安若素的名号他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这时,另一个头发颜色也是金色却显得略淡一些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笑着朝林若素以及安无忧拱了拱手:“原来是麻雀屋的老板娘安姑娘,失敬失敬。”说完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立在林若素旁边的安无忧。 安无忧刚才已经察觉到杀气是从大厅后面的内室传出来的,然而那人不动,他也不动,但是不动不代表他没有办法试探那人。所以他气息一凝,浑身也立刻释放出强烈的杀气。然而,他还没有引得里面的人现身,本来神态闲散的波农却立刻有如猛兽般浑身绷得紧紧的,就连林若素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为什么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林若素正在有些惶惑,斯卓勒朗声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大厅的气氛为之一松。 林若素有些惊讶地道:“你知道麻雀屋?” 斯卓勒微笑着道:“安姑娘开的麻雀屋名动京都,还有谁会不知道呢。我要是连麻雀屋都没有听说过,不就成了你们文商人口中的‘土包子’了吗?在下斯卓勒,来自石越国,这位是我的弟弟波农。”他说着又自我介绍了一遍。 想不到她的麻雀屋已经那么有名了,林若素心里其实得意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着道:“哪里哪里,小店小本经营,也就混个三餐温饱,难登大雅之堂。” 斯卓勒微笑摆手:“安姑娘太过自谦了。” 安无忧直觉地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深晦,笑容之中也是故作的旷达,他也许把中原的语言学得很熟,却还是没有学会中原人自然的表情。 林若素只是觉得又有一个闪亮的金招牌在向自己招手——“深受外宾欢迎”的广告应该也是很引人注目的吧。她现代的老板老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现在还在她耳边萦绕哪——“既然做企业,就要做大做出影响力”。虽然她的麻雀屋更属于第三产业,但是也是需要企业化经营策略的吧。所以,她很热情地邀请斯勒卓和波农:“两位使节不远千里来到文商国促进交流(我知道你们是来打听消息趁机挑起战争的,不过党当间谍也是需要娱乐的嘛),我代表文商国的普通老百姓表示欢迎(差点说成古代劳动人民,林若素心里猛擦汗,高中历史论述题答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差点忘记自己现在也是古代劳动人民的一员了),两位要是不嫌弃,闲暇时也可以来麻雀屋玩两把,一应消费全部免费。”哈,我条件开得这么好,又把立场抬得这么高,你们总该来吧。 斯卓勒微微一笑:“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林若素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客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想起她是来找宋星楼的,正思忖着宋星楼怎么还不出现,该不会这两个外国人鸠占鹊巢了吧。 斯卓勒递给波农一个眼神,波农立刻会意地上前一步,对着安无忧抱拳道:“我看阁下身法稳健,似乎也是个练家子,不如我们切磋一番。” 斯卓勒也立刻语气诚恳地道:“这次我们来到文商国,见识了武学的博大精深,本着练武之人的尚武精神,希望阁下赐教,双方点到为止。” 安无忧眉头微皱,没有表态。 林若素则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到底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笑先声巧出场 第一百一十六章一笑先声巧出场 波农挑衅地看着安无忧:“怎么,不敢吗?”他的性子偏直爽,虽然是斯勒卓暗中示意他试探试探安无忧的身手的,但他倒是的确醉心武学,看着安无忧气息调和,吐纳深切,显然是武功高手,早就有心想要切磋一番,分个高下。 而林若素自报经营麻雀屋的家门之后,他也蓦然想起是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字了。他和斯勒卓这次进京之前,斯勒卓派手下收集了许多瑞王宋星楼的情报,他因为本来就不善于这些整理分析和归纳的事情,所以手下汇报情况时他也就只是随耳听听,反正这些事自有斯勒卓去烦恼,他本就没有在意。当然,他也是那时候听到“安若素”这个名字的。 当时,据探子描述,这位安若素姑娘和她的弟弟一直以客人的身份住在瑞王府,宋星楼对他们礼遇有加。而且安若素还在住进王府没多久后就诞下一名男婴,这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估计大有文章可言的关系。斯勒卓当时听到这条消息时忽然笑了笑,这才引得本来没兴趣听下去的波农也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安若素。 他知道,在文商国的文字里面,若是好像的意思,素是和荤相对的,那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和青菜白菜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大概也是如此,所以就波农而言,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他才能记得的。 反观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倒真有点青菜白菜的干瘦样子,她真的如传闻之中深得瑞王欢心?波农很有些怀疑。 站在她身旁的应该就是她的弟弟了吧,竟然也是个武林高手。 虽然不是很清楚斯勒卓叫自己试探他身手的用意,但是他真的是跃跃欲试。 安无忧皱眉,看了一眼面前笑容似乎恳切的斯勒卓和眼神犀利的波农,道:“恕难从命。” 斯勒卓笑容不再,脸色立刻也不那么好看了:“难不成在下是看不起我兄弟,还是自诩清高,不屑与我们石越国的人比武?”他叫波农和安无忧交手,主要是为了试探安无忧的来历,此人看起来有些本事,要是能用,收到自己麾下也是好的。要是不能收为己用,他的姐姐又和瑞王关系过密,那说不定以后便是敌人了。再者,说不定以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还要利用安若素,现在摸清她身边的人是什么底细却也是必要的。 林若素眼见斯勒卓把问题的高度抬到国家之间去了,照这么发展下去岂不是会引发种族问题,她忙插嘴缓和气氛:“我家无忧不喜欢打架。” 波农听她居然把崇高的武学切磋称之为市井流氓才胡搅蛮缠的打架,心生不满,他不由出言讥诮道:“大概文商国的懦夫太多了,一个两个都只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这一句俗语是他在驿站听别人争斗时学来的,此刻用到了格外得意。 安无忧不是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会动怒的人,而林若素虽然也看出来这不过是激将法,却还是有些气不过安无忧被人说成懦夫,正要上前理论,随着一声轻笑,一个清丽灼夭的男人施施然地出现了。 “几位在聊些什么聊得这么开心?”来人正是宋星楼,他本在花厅和几个到府上来探听他口风的几个官员“打太极”,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安若素过来。他不知她夜间来访,为的何事,心下不由有些担心,偏偏在座的几个官员又扯着话题不放,他又不能把心里的心不在焉表现出来,打起精神又应付了他们几句,这才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不想他匆匆赶来前厅,意外发现斯勒卓和波农跟林若素和安无忧居然杠上了,暗暗苦笑,她还真不会给自己省省心,脸上挂上标准的微笑,他这才先声夺人地出现了。 聊得开心?开心你个头!林若素刚想发泄一些不满,却见到宋星楼略带生疏地道:“安若素,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客套和疏离。 斯勒卓看着宋星楼对林若素的生分,倒也不动声色。 林若素一愣,蓦然想起这是在外国使臣面前,宋星楼理应摆足架子。不过,用不着这么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吧,林若素一边腹诽一边行礼:“民女安若素见过瑞王爷。” 宋星楼很随性地拂了拂袖,也不看林若素一眼,转而笑语殷殷地望着斯勒卓和波农:“两位大人这是……” 斯勒卓笑着道:“我和波农用过晚饭,在房里呆着觉得憋闷,就出来散散步,不想正好遇上这位安姑娘和她的弟弟。” 宋星楼笑了笑:“果真是巧得很,不知道你们聊得什么,我远远走过来,听着这里很是热闹的嘛。”他心里却把府里的下人逐个排了个遍,思忖着要暗地里看看哪些人已经被斯勒卓收买了。当然,即便查到是谁,他暂时也不能除掉,只能“正好”给他们想要的情报。 斯勒卓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林若素和安无忧,这才接着道:“安姑娘的弟弟似乎怀有武功,正好波农也对武术略有研究……” 听着斯勒卓的话,插不了嘴的林若素气得想磨牙。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们刚刚是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们家无忧说话的吗?现在还来恶人先告状。 宋星楼边听边颔首,末了,等斯勒卓说清了原委,他问也不问林若素一声,便道:“还望两位使臣大人海涵。安姑娘经营的麻雀屋本王也参与其中,也算略有交情,所以要是这两位冲撞了二位,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们计较。” 林若素那个气啊,明明是他们冲撞了我们好不好,不过,她知道这两个人和宋星楼的计划有密切关系,自己不能莽撞,于是便只得自己把气往肚子里咽。 波农悻悻地道:“不过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已,竟然也这样推三阻四,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宋星楼转而又解释了一句:“倒不是他不愿比试,而是我文商国有个习俗,新年前夕的是禁止动刀刃的,怕煞了来年的福气。” 波农还想再说什么,但给斯勒卓一个眼神制止了。斯勒卓朝宋星楼微微欠了欠身:“原来瑞王爷还行商事,果然涉猎良广,那我兄弟二人就不妨碍各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息了。” 宋星楼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关切地问林若素:“出什么事了?怎么也没打个招呼大晚上的就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宜出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不宜出行 林若素一听宋星楼的语气里全是关心,也就不好意思提刚刚心里的愤满了。毕竟,以他的立场,那样做是应该的。 她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拿出封呈好的分红,双手很郑重地递给宋星楼:“这是麻雀屋开张至今,今年按股份所占份额划分给你的分红,请查收。” 宋星楼一愣,没想到林若素晚上来为的竟然是这件事情。他笑了笑,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件事情,你何必亲自过来,派人送来或者知会一声,我自会派人去取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分红。原本她开麻雀屋他倒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想着最后就算不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而已,没想到她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果真按着那一套股份制送来分红了。 林若素看着他熟悉的柔美笑容,心里感叹也不知道这十余天他都在做些什么,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不是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向成功或是向危险又迈近了一步。她撇开这个她帮不上忙的事情,道:“这件事还是我亲自送来才显得正式啊,公事公办,私事才能私办” 宋星楼开玩笑地问:“那你今天来除了公事,还有私事吗?” 林若素点点头:“当然是有私事的。” “哦?什么事?” “你过年这两天会来结草庐吗,大家一起吃顿饭。”林若素问。 宋星楼略带为难地回答:“我可能去不了了,朝里事情多,又有开年大典,怕是没办法抽身。” 林若素有些失望:“那算了,我们先走了。你哪天有空就过来吧,陆砚也惦记你呢。” 宋星楼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站在林若素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无忧,低头问林若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外面天气凉,待会儿我派人驾马车送你们回去。” 林若素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嘈杂地声音传了过来,宋星楼不由面色一沉,看了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林若素,对已经警觉起来的安无忧说了一句:“看好她!”随即立刻施展轻功朝着声音的来处去了。 林若素刚想问安无忧出了事情,更高的一声喊叫却立刻让她的脸色微变,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喊:“抓刺客——” 宋星楼循声声音而去,发现斯勒卓和波农正在和一个黑衣人缠斗,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闻声赶来的王府侍卫,不知是死是活。那个黑衣人身法奇快,招式也尽显怪异,丝毫瞧不出门路。斯勒卓左手护胸,右手舞刀,但刀势略显凌乱,黑锦绣成的衣服上破了几处,似乎受了伤。而波农则双目赤红,一头金发凌乱飞扬,犹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但黑衣人的武功显然在两人之上,被他们兄弟两个围攻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他步步杀着,根本就是想取二人的性命,宋星楼虽然只是一路过来的时候看着,但也立刻分辨出这不太可能是斯勒卓和波农自编自演的戏码,他立即插足其中隔开黑衣人对斯勒卓的致命一击,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黑衣人见到宋星楼出现,不由脚下一滞,也不出声,转手对着宋星楼的天灵盖便是一击。宋星楼早有防范,身形一滑,险险地避开剑锋,却还是被剑刃削去几缕青丝,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眼见又有护卫正闻讯赶来,黑衣人似乎无意恋战,他转身一顿,立刻向着宋星楼来的方向飞过去。 那边是离得最近的王府院墙,来人要是从王府逃出生天了,基本上就抓他无望了。 宋星楼不能召唤暗卫陡然在瑞王府出现,也不能在石越国的那两人面前出现,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低头看了一眼斯勒卓和波农,二人均没有生命之虞,他立即一咬牙,又跟了上去。 然而对方武功奇高,宋星楼虽然只是略为停了一下,但已经失了先机,等他再追,黑衣人的身形已在几丈之外。 可恶!宋星楼恨极,体内催力,硬是也加快了速度。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赶来的护卫,黑衣人此时不愿多纠缠,侧身而跃,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入了王府的前厅。 看着黑衣人进了前厅,宋星楼暗叫一声不好,心急如焚地赶过去。 话说林若素听到外面有人喊“抓刺客”,心里不由一紧,难道是有人来刺杀宋星楼的吗?然而看着宋星楼离去的方向似乎是之前两个石越国的使节离开的方向,她又猜大概刺客的目标是那两位外国帅哥。只要不是冲着宋星楼来的就好。她和那两位又没交情,才不会费心思去担心他们。 经历了琅邪会的那次意外,林若素现在对于任何行刺行为都存在着本能的躲避心理。开玩笑,刀剑无眼,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还是不要掺和为妙,被误伤的几率很高的。她虽然带着小狐狸,也没打算要找个男人依靠,但万一这张本来就只是清秀的脸要是被划上个一二三四五六刀,那她绝对就不要动嫁人的念头了。虽说安敏嫁过一次了,可她林若素还没有尝过嫁人的滋味呢,她才不要连幻想的机会都破灭了。 大概是远离交手现场,又曾经见识过宋星楼手下人的死忠护主的高尚情操以及宋星楼本人的身手,林若素倒不是很担心,还有空七想八想一番。她只要保证自己不成为累赘就好了。 总之一句话,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然而,有句俗语叫“怕什么来什么”,林若素大概要反省一下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翻黄历,可能今天不宜出行。 她上一秒还在很有空地胡思乱想,下一秒,一个黑衣人就biu地出现了,林若素的脑袋顿时呈现短暂的真空状态。 安无忧立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黑衣本就不是冲着他们而来,此时也没有主动攻击,他扫视了一眼前厅,立刻向另一个窗户欺近。 安无忧知道他想从窗户出去。一般人总认为潜入王府被发现最好是立刻出去,除非是想躲藏,千万不要往室内去。然而,当了那么多年杀手,安无忧明白,如果清楚地形,进入室内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脱身方法之一。他没有出手阻拦,反正这与他无关,他只要护得林若素周全就好。 然而,宋星楼的随后出现让整个局面情况直转而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竟然是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竟然是你 宋星楼乍进前厅就看见黑衣人往林若素的方向而去,他来不及分辨黑衣人是想逃走,只是担心那人会对林若素不利,一个漂亮的燕子抄水,他竟然硬是飞身跳到了黑衣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人立刻挥剑直刺他的面门,林若素看得凶险,不由失口惊呼:“啊!” 宋星楼腰向后一仰,竟比女子的腰肢还要柔软地后弯一百八十度,双手直接撑到了地上。要是平时,林若素说不定还会笑他几句,此刻心脏却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黑衣人一招落空,正要再补一击,宋星楼却在双手触地的那一瞬间,狠狠地双腿踢起,招式老道狠绝。黑衣人本就没打算硬拼,他向旁一侧,微退一步,避开宋星楼的攻势,而他本成收势的剑却在空中陡然划了一个弧度,直直地刺向了瞪大眼睛不知躲避的林若素! “当!”安无忧的软剑及时地格住那把剑,如果是刚刚站在林若素身旁时他还只是个宁静的守护神,那此刻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很久之前就跟他合为一体的寒气,却让他成为了烈烈杀气的死神。他步法疾速地转换着,手里的剑却挑、刺、点、划,招招朝着黑衣人的要害攻去,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弱,反应神速,闪避及时,安无忧只不过是刺破了他的几处衣服,却是半点也没有伤到他。 然而,这还是在宋星楼和安无忧的夹击下,要是只是两个人的哪一个单独遇上他,却真的是情况凶险了。 王府的护卫也已经赶到了不少,却都只在前厅外站着,不敢进来,怕贸然插进战局,不但捉不到刺客,反而误伤了主子。 安无忧和黑衣人交上手后,几番回合下来,对这个蒙着面的刺客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他是暗阁的手下?他一边交手,一边注意观察黑衣人的招式,暗阁的人虽然各练各的,但毕竟是一起受训出来的,暗阁内的人招式之中仔细看还是可以瞧出端倪的。然而,他却看不出这人与暗阁有什么关系。 那他会是什么人? 安无忧不知道,宋星楼此时心里对这个黑衣人也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人到底是谁?宋星楼的脑海里迅速地回忆着他和这人是不是在哪里交过手,却毫无所获。难道是……他的脑海里闪过他的父亲淳王的脸,随即又被他否决,不可能的,光是身高就有出入,还有其他一些体态特征,基本没有对得上的。 安无忧的软剑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华丽之中更隐藏着步步杀机,黑衣人堪堪地躲了过去,随后银光一闪,他的剑反手凝力一击,竟硬是将安无忧的软剑砍出了一个缺口。 安无忧不由虎口一麻,软剑差点脱手而去。这人好深厚的内力! 他勉强稳住手里的剑,喉咙却是一甜,竟是内伤已受,血气上涌,虽然他竭力压制,却还是在嘴角渗出丝丝红来。 “无忧!”林若素惊得叫出声来。她恨不得上前去亲自察看安无忧的伤势,却苦于知道自己要是贸贸然凭着冲动冲过去,反而会让安无忧和宋星楼缚手缚脚,投鼠忌器,施展不开。只能在旁边干站着,急得双眼不由红了。 无忧,你不能有事。 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宋星楼见安无忧受了内伤,立刻加紧了对黑衣人的攻势,显然是争取时间让安无忧略微调整内息。安无忧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会意地朝宋星楼点了点头。他放慢攻势,一边暗自调理了一下气息,一边望向林若素。见到她关切非常的神情,他的心里忽得一暖,没有出声,他给了林若素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没事。”他平静的声音忽然就在林若素耳边响起。 林若素先是一惊,随即想起安无忧大概是在用那个什么密音之法来跟她说话。她听着他依旧淡逸的声音,顿时急切的心静下来不少。 她不知道,安无忧深受内伤,此时本就不该随便动用真气,否则极易加重伤势,然而,安无忧见到她关切的目光,却没有办法不去安慰她。 如若,她便是苍天给他的劫数,那他也只会没有半点迟疑地接受。 安无忧和宋星楼两人相比,安无忧的武功比宋星楼更高一筹。宋星楼和那黑衣人缠斗几回合就立刻居于下风,身上几处都挂了彩。幸而因为黑衣人之前的攻击重心就放在安无忧身上,那隔着剑的内力一击也耗去他不少内功,此时招式略绵软了一些,不复当初的凌厉杀着,所以宋星楼所受的也只是轻伤。 安无忧迅速回到战况之中,把黑衣人的攻击又均分为两份,宋星楼承受的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安无忧再次加入进来,黑衣人的攻势突然又猛烈起来。安无忧和宋星楼不得不打起全福精神去应付他。 忽然,安无忧从黑衣人的一招之中瞧出了些许端倪:“是你!” 林若素一愣,安无忧竟然认识这个刺客,这人到底是谁? 安无忧的声音刚落,宋星楼却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竟然是你!” 林若素更是惊讶,这个人怎么宋星楼也认识?他到底是谁,自己难道也认识? 然而,安无忧和宋星楼接下来几乎是一起脱口而出的话让林若素更加茫然了:“你到底是谁?”怎么回事,这两人一会儿好像认识,一会儿又好像不认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黑衣人一个凌厉至极的挑剑后转,似乎是想一箭双雕地连伤安宋二人。安无忧和宋星楼立即翻身散开,逼过了攻势。等再站好,却心中一起暗道不好。 黑衣人那一招其实只是虚招,他手中的剑一晃即收了回去,瞬即人影就直奔着林若素而去。 此时是宋星楼离林若素更近,他立刻上去试图挡住黑衣人。 然而黑衣人一手执剑,随手一挥,宋星楼避之不及,雍容美丽的脸上,自左眼脸下的腮上赫然划开一道伤口,虽不到半指长,在这张本就绝色天成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宋星楼却丝毫不管,只是伸出手,欲在黑衣人之前将林若素拉到自己身边来。做着同样努力的还有安无忧。 然而,两人终究晚了一步,面对突变的情况呆若木鸡的林若素被黑衣人劫住。 投鼠忌器的二人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眼睁睁看着林若素被那个黑衣人带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九转续命丹 第一百一十九章九转续命丹 “啪!”一张上好的红木八仙桌在强劲的掌力下立刻悲惨地惨遭分尸,四分五裂地朝着周围飞散开去。 站在桌前的赵管家丝毫不敢出声,深怕惹到暴怒之下的主子。 淳王微微皱起眉:“楼儿。”他看了一眼坐在右席的斯勒卓和波农。斯勒卓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愤怒的当然是宋星楼:“你们全是饭桶吗!任凭刺客潜入王府行刺两位使臣,现在还掳了人走了!” 赵管家及身后一字展开的王府侍卫统领全部噤若寒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怒的宋星楼。平日里即便生气也只是最多冷笑的他,此刻却真的是盛怒非常。那张本来犹如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的脸上,现在多了一条凛冽的伤疤,让他少了份艳丽,却多了份肃杀。 宋星楼这会儿是真的想杀人,林若素被人掳走,他立即吩咐下去,出动王府侍卫追踪黑衣人。谁知黑衣人带着林若素一出王府,就立刻失去了踪影,不光是王府侍卫,就连宋星楼暗中派出去的暗卫回馈的信息也是毫无头绪。 黑衣人来王府意欲何为他不清楚,但他至少清楚那人的目标不是林若素。所以,本来按照他的估计,黑衣人只要能脱身,就不会为难她的。他派人随后前去,再强追逼迫一番,黑衣人无法带着不会武功的林若素一路逃走,自然就会抛下她了。谁知竟然一点她的消息也没有。这不禁令宋星楼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是他想错了? 不过,眼下不管他多么着急,他都必须要先安抚斯勒卓和波农。这两人本来也不是善类,这番已经和他定下了攻守之盟,所以会对他有些信任,可也不是全番的相信。这次遇到刺客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更为警觉地留意自己周围的事物,那自己的行事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了。 宋星楼正在心里考虑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两个人,淳王倒是先开了口:“连累两位使节受惊,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波农冷哼一声:“连累?哼,我看他就是冲着我们而来的吧。” 斯勒卓制止波农再向下说,他略微抬了抬手,似乎又牵动了伤口,不由皱了皱眉,这才道:“波农说话耿直,还请淳王爷和瑞王爷不要跟他计较。但是,就我看来,那刺客对我二人的确是存着杀心。” 宋星楼反驳道:“那刺客对于本王和安无忧也是剑剑杀招,想想倒也未必是针对两位使臣大人而来的。” 淳王问波农:“波农大人,不知可否把你们怎样遇到那个刺客的情形再说一遍,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波农神色不悦,但还勉强开口道:“我和斯勒卓一起从前厅往回走,突然,我看到有人影一闪,便追了上前,于是就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斯勒卓也来帮我,却受了伤,再后来,你们王府那些没用的侍卫就出现了,然后瑞王爷和那个武功不错的安无忧也出现了,再然后的情形你们就都知道了。” 他的一席话说得站在大厅里的侍卫统领们心里激愤不已。他们手下的兄弟为了这两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有几个至今昏迷,生死卜知,却还要再这里被人厌嫌,偏偏这两人是主子的客人,他们也奈何不了。 淳王问的是波农而不是斯勒卓,主要就是因为波农性格爽直,不像斯勒卓的心计深重,而且他们从遇到刺客到被伤再到包扎伤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没有机会统一口径,所以,他直接问波农基本上听到的回答就是事情的真实经过。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重视事情的经过,是因为:“两位使节看着他是否是从老夫的别院那边去的?” 波农一愣,迟疑了一下,回想起刺客出现的位置:“不是向着淳王爷的住所去的,倒像是刚从淳王爷的院子里出来的,难道……”他望向淳王。 淳王点了点头:“老夫的房里确实是少了点东西。” 斯勒卓将如炬的目光投向淳王:“不知淳王爷少了什么宝物?这刺客要是个毛贼,也真是个武功高强的毛贼。”他的语气虽然关切,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表示不信。 淳王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老夫外出云游时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隐士所赠的一瓶九转续命丹而已。不过,这九转续命丹据说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具体是不是真有这等奇效,老夫却还没有用过也不清楚。” 宋星楼推测道:“怕是父王您的这瓶九转续命丹,早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这东西对于舐血刀剑的江湖人犹如救命的法宝,只一粒都难求,何况乎一瓶。” 淳王点了点头,语气之中有不少惋惜之意:“本想着这等奇药回来要呈给皇上的,想不到还是被贼人盗走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斯勒卓和波农则插不上半句。虽然斯勒卓心里还有疑虑,但是淳王和宋星楼的话却也看不出漏洞,那刺客从淳王的别院出来他也是亲眼所见的,因而,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事情既已查清,斯卓勒和波农就先回房歇息了”,随后就和波农一起走了。 总算解决了麻烦,宋星楼心里还记挂着林若素的安全,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侍卫统领,他吩咐了一声叫他们继续搜寻林若素的下落,便挥了挥手,叫他们都下去了。 淳王看了看宋星楼脸上的伤,不禁眉头一皱:“这伤口也不浅,不能任由它这么放着,上次你师傅给你的紫玉愈伤膏呢?” 宋星楼道:“在房里放着呢,我一会儿就回去涂上。父王没有被刺客惊着吧。” 淳王笑了笑:“我今晚去花园那边的临湘榭小酌了几步,居然伏案睡着了,临湘榭与这里相离甚远,还是赵管家来通报我才给喊醒了。”他捶了捶腰,仿佛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倒真的是岁月催人老,过去金戈铁马不曾怕过,现在不过是寒夜坐了一会儿,腰酸背疼得紧啊。” 宋星楼恭顺地道:“父王要保重身体。” 淳王点点头:“夜深了,我回房了,你也回去睡会儿,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心。” 宋星楼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淳王转了身回去,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脸上慈爱宽慰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没有什么九转续命丹,但他的确是丢了一件东西,是一张纸,一张羊皮纸。 第一百二十章 栗色微红 第一百二十章栗色微红 赤炎霜在灯下端详着手里的羊皮纸。 说是羊皮纸,是因为虽然它的材质是一张羊皮,但却已经打磨得薄如纸张,摸在手上的感觉倒更像是一层布。 自从上次深夜与淳王密见议商之后,近日来,他一直潜伏在王府附近,今晚总算见到淳王出了王府,他这才冒险潜进去找寻线索。也许作为王爷的淳王赤炎霜不是特别了解,但淳王作为暗阁主人的秉性却可以说满江湖皆知。的确,暗阁组织神秘,手段毒辣,基本上他们要做什么事情,杀人也好,越货也罢,都是一击即中。这只能说明他们所有的行事之前都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所以才几乎没有失过手。 那么,龙窟这样重要的事情,淳王怎会没有准备?就凭他能以不轻易示人的真面目来与自己合作,取得自己的信任来看,他的手里绝对不会一点头绪也没有。否则,他怎么会甘冒如此大险? 原来,赤炎霜几次潜入瑞王府见林若素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是因为他本打算能引得似乎对自己父亲在外行事有所怀疑的宋星楼有所行动,这样说不定淳王会对自己的儿子口风有所松落。然而,现在看来,宋星楼也不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糊涂,而且似乎很是重视和淳王的父子之情,明明仿佛知道了点什么,却还是一点也不提。 他又从淳王这边入手,也不知道淳王作何打算的,至少到如今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可是,赤炎霜却等不及了。他的耐心虽然很多,可是有人已经等不下去了,所以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今天潜入瑞王府还是有所收获的,这张羊皮纸被淳王收在了隐蔽之处,要不是因为他精心布置了那么多机关在那旁边,自己倒还不太容易找到。 不过,也不排除是淳王早就发现了自己在王府外潜伏监视他的行踪,所以这一招欲盖弥彰不过是要分散他搜寻的注意力。 赤炎霜转念一想,又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纸,他行商练武多年,行走江湖也有历载,这羊皮纸的年月绝对不少于十年,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五六余年,这东西绝对是前朝时的。如果淳王要做些假象迷惑自己,那这东西也准备得太早了,难不成是几年前他就未卜先知了吗。 但是,既然能被暗阁的主人如此重视的东西,即便是与龙窟无关,却一定极不寻常。他和淳王本就是合作却互相提防着的,自己多一个筹码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要是这羊皮纸与龙窟无关的话,那他今天的确是打草惊蛇了,以后怕就难找机会了。赤炎霜如是想着,还是把注意力先放在了他今天的战利品上。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有呼号的寒风,没有新年将至的喜庆,反而显得萧索。室内,银质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的周身已经布满了烛泪,凝固在蜡身上,显得蜿蜒,看得久了,恍惚就觉得那一道道的不是干了的烛泪,而全部都是狰狞的伤疤。 赤炎霜将羊皮纸又朝烛光下拿近了几分,仔细地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 羊皮纸上用暗褐色的线绣着一幅地图,地形略为复杂,有几处似乎还没有绣好,看起来山峦的起伏显得不甚清楚。赤炎霜虽曾遍访名川,一时之间倒也分不清这地图上画的到底是哪里,尤其是那不清楚的几处,更是似是而非的。 不过,羊皮致绣出的地图之中,还是有比较醒目的一点,暗褐色的线缠绣了好几层,呈现出一个黄豆大小的实心圆点,有别于其他地方只是绣了个纹路,十分鲜明,就像是个地方的标注一样。 这个圆点到底标注的是什么地方?难道是龙窟的所在?赤炎霜心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如是的念头,随后他讽刺地一笑,他找寻了那么久的龙窟真的就这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吗?或者,这地图和龙窟其实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却和暗阁的隐秘有关?淳王经营暗阁这么多年,敛来的巨大财富,蓄养的一流杀手,都没有人知道其在何处,甚至,连暗阁到底是在哪里都没有人能确切地说清楚。这个地图难道能告诉自己些什么? 然而,除了看出这是一幅有所指的地图,赤炎霜基本一无所获。 不管如何,这都是个线索,赤炎霜想了想,喊道:“姚策。” 立刻有个高瘦的老人推门进来,只见他目光精神,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内功深厚。他就是惊雷山庄的管家姚策。他恭谨地走到赤炎霜面前垂首站定:“庄主。” 赤炎霜把羊皮纸递了过去:“拓几份,派人去查明这上面画的到底是哪里。” 姚策双手接过羊皮纸:“是。”他迟疑地问:“庄主……” 赤炎霜知道他想问什么,随即摆了摆手:“没人发现。” 姚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七色石已经运上路了,几日即可到达京都,庄主这两日还是不要暂不要出去了。” 赤炎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那两个石越国的人没有能近我的身,我还罩着夜行头巾,不碍事。” 姚策道:“毕竟石越国皇族人的血液里有着相同的气味,只怕那两个使节不简单。” 赤炎霜想了想,点头道:“他们身上的确和我娘亲一样,有着淡淡的香气。” 姚策大吃一惊:“这两个使节居然有皇族血统,难道……” 赤炎霜道:“他们和我们的目的不同,不会碍着我们的事的。他们要发现我的异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他自回来,只是扯下了面巾,就一直在研究羊皮纸,还未换下衣服,此时一把扯下了夜行头巾,露出的居然是一头栗色微带些红色的头发! 他随手将那头巾扔在了桌上,冷笑着把话说完:“我也不是纯粹的石越国人,更谈不上血统纯正。” 姚策不敢直视赤炎霜的眼睛,正要躬身退下,赤炎霜看了一眼床上被点了穴还在昏睡的林若素,问道:“‘鬼医’找到了吗?” 姚策道:“有消息说在马林山中发现了‘鬼医’的踪迹,我已经叫人加紧追查了。” 赤炎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林若素,若有所思,他不说话,姚策也不便出去,半晌,他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朝姚策很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聒噪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聒噪的女人 七色石是异域的神奇石头,其实它的功效倒更类似于染料,把七色石中的七种颜色的石头磨成粉,按照一定的比例用精纯籽油调和并以文火不间断地蒸煮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得到的糊状物就是特殊的染料,只是,它比一般染料的效果要好得多,比如颜色逼真,比如不易脱色,比如无味。但是,一到一年它就会自动全数脱落干净。 赤炎霜恢复了黑色的发色,他看了一眼铜镜之中自己与文商国的人无异的外表,这才淡淡地问身边的姚策:“她怎么样?” 他问的自然是有关林若素的情况。他的发色没有染成黑色,“鬼医”也还没有找到,他暂时不想见她,就把她软禁在了房间内,派人监视着。不过,她自从醒过来之后,似乎就没有消停过。 姚策有些无奈地答道:“三夫人染了风寒,但是既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本来,安敏被赤炎霜休了,姚策是不该称她“三夫人”的。但一开始是脱口而出,再后来,他见赤炎霜也没有更正他的叫法,所以也就一直这么叫了下来。 这些天,就一个“俘虏”而言,林若素也算是毫无自觉可言了。姚策以及其他人因为赤炎霜交待过只是软禁,所以又不好对她用强,只能看着林若素继续活蹦乱跳地实施她的“自我营救计划”。总之,姚策十分不确定,那真的是原来温婉秀雅的三夫人吗?听说失心之症不过是只是会叫人忘记了前尘往事而已,难道连性格都会跟着一排树倒下去似地变了样子吗? 赤炎霜微微皱了眉头:“性子深处的倔脾气倒是没有变。”她以为不吃饭就算抗争了吗?他会让她吃饭的,毕竟,她应该还是有用的。 “你再去叫人端些饭菜过去。”赤炎霜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要见见掳她回来的人吗?我去见她,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吃饭。” 话说林若素当初被蒙了面的赤炎霜劫持了,她那颗来自现代的聪明头脑是赤炎霜已经带着她飞身跃出了瑞王府之后才总算恢复了正常运转。 她的第一个反应很正常——拼命挣扎。 挣扎无效后她立刻很有觉悟地进入了成为人质的第二阶段。 交涉。 “喂,你都已经逃出来了,抓着我也没用,放了我还能逃得快一些……”耶?怎么不理她?她都帮他考虑得这么周到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你不会是企图用我当人质去换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臣吧?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命绝对没有那两个使节大人值钱,你要是这么打算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怎么还是没有反应?还有,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老在房顶上转悠来转悠去的? “喂,你缺不缺钱?我在京都开了一家麻雀屋,很有名的,你听说过没有?你把我放了我给你钱好不好?你放心,你武功这么高,我不会赖账的……”林若素改变策略,打算拿金钱来当消灾法宝。毕竟,钱可以再赚,命可就只有一条,尤其她这条命还是经过了一番曲折才得以延续下来的,金贵着呢。 可惜黑衣人的脚步半点没停,显然不为所动,林若素又既而恐吓道:“刚才跟你交手的除了瑞王宋星楼外的那个年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弟弟,他的武功也很高的,你只要不放了我,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这家伙软硬不吃的?林若素说得自己都快口干舌燥了,看看他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他是聋子还是哑巴,林若素其实很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面巾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她又不是没脑子,这种就等于叫别人把自己杀人灭口的事情她才不会做。所以,一股闷气没处发的她转而信口骂了起来:“喂,你是听不见人说话还是不会说话?我都在这里说了半天你怎么跟一根木头似的,到底是放不放我,你给我个表示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他就有所表示了——直接点了她的穴让她昏睡了过去。 看着一下软倒下去的林若素,赤炎霜有片刻静默。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一般得吵。 这也算是赤炎霜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女人的聒噪。他在惊雷山庄的妻妾也好,他偶尔赏识的几个江湖女杰也罢,都不曾如此多话过。更不会这样不分时间地多话。她到底是在想什么,自己已经受制于人了却还妄想谈条件。真是愚蠢。 从他将她掳出王府后她就一直在说,没见过被人劫持了还这么有精神的。反正那些王府侍卫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追踪到他,而宋星楼即使可以脱身也不足为惧,安无忧此刻受了内伤,自然行动有碍,也追不上来。所以,由着她制造点嘈杂的声音也无所谓。 赤炎霜很刻意地忽视了当时自己内心,其实,也很想听她很活泼很乐观很有精神很生龙活虎很……吵的声音。 林若素被软禁在房间里,醒过来时已经是隔天早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一看自己躺在床上,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过,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烈的女性,她立刻电到了一般跳了起来。 还好,衣物整齐,除了有点皱之外连破洞都没有,她这才放心地重新坐到床边。 她环顾四周,这似乎不是客栈之类的地方,反而像是民宅。来不及看清这房间的装饰和陈设,她的视线直接越过重重障碍,落在了门上,从里面看,这门的内栓没有拴。 林若素跟看见了萝卜的兔子一样万分兴奋地朝门奔去,双手一拉——呃,我再拉——呃,我拉拉拉……林若素气喘吁吁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tnnd,通过无数次的实践,她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知——靠,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不会真的想绑架她吧?难道现在无忧已经跟那个黑衣人在交涉赎金问题了? 林若素想了想,决定自己弄清楚现在她到底是什么出境。她的方法很简单,握拳,捶门,气聚丹田,扯开嗓子:“有没有人啊——” 她就不信她喊不出个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拔河 第一百二十二章拔河 如果有人能连续不间断地高声喊叫近两个小时,也就是古代计时法所说的差不多一个时辰,那林若素一定会扑上去跟这人握手拥抱再大喊一句:“同志啊!”因为那人绝对能体会她此刻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的感受。 难道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吗?喊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出现,林若素感觉自己跟做了什么有氧运动似的,累得快瘫下去了。她还真没试过这么大喊大叫过。照她这个叫法,就算是死人也该给她吵醒了啊。 难道,其实这里没人?林若素爬回床上休息,心里这样想到。她再想想也不太可能,要是那个黑衣人真的打算靠她换赎金,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心地把她晾在这里啊。锁着门怎么了,锁着门她就肯定逃不出去了吗? 有句西方谚语说得好,上帝在此处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在另一处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对了,林若素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窗户?她立刻又有了新的逃跑主意——她出不了门还可以跳窗户嘛。 她立刻扑腾下床,推了推最靠近她的一扇窗户。唉,她果然还是白痴了点,那个黑衣人怎么会给她留扇没关上的窗户呢。她用力去推那扇窗户,手臂用力都用得有点生疼了,那窗户还是跟挂了把铁将军一样,纹丝不动。 懒得再去试验其他窗户来打击自己的逃跑热情,林若素垂头丧气地走到桌子边上坐好。 口干死了,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壶,惊讶地发现里面的水还带着一点温,难道就是在她醒来之前没多久,那个黑衣人才刚刚离去的吗? 他是对自己的点穴功夫太自信还是怎么的,也不把她绑起来,就这么出去了。说不定他本来估算他回来之前她肯定醒不了的。但是,好歹她也算体质异于常人(呃,古代外表和现代灵魂严重表里不一),所以这么早就醒了过来。她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赶紧找机会逃跑才对。林若素显然自她穿越了时空来到这里之后,思维方式就开始向多元化的发散思维发展了。毕竟,连灵魂穿越和借尸还魂这样不可能的事情都给她碰上了,那简直就等于告诉她“一切皆有可能”嘛。 当坏蛋防范意识还这么差,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人。说不定他现在是被宋星楼的爪牙,不对,是宋星楼的得力手下和她家厉害的无忧追得没空理她,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宋星楼就会很拉风地冒出来,将刺激她的伟大事业进行到底:“切,安若素,还不是要我来救你。” 不对不对,要是有人来救她,肯定会是无忧。就像上次她和陆砚掉下山洞那回。虽然是宋星楼先找到山洞的,可是,那也是因为之前无忧在山上发现他们逃命时散落的碎衣片。说不准再过一会儿无忧就会很酷很酷地出现,然后对她露出比太阳还要温暖的笑容,说一句:“姐,我来接你。” 林若素胡思乱想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脖子十分没有形象地一饮而尽之后,她突然想起要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水里面不会有毒吧? 想了想她自己就笑,那个黑衣人要是想杀她,随随便便劈一下她就挂了,哪用得上浪费毒药浪费水。 心中没有了疑虑,她又索性把茶壶里的水全数喝了个点滴不剩。 不行不行,还是口干,林若素之前喊了半天都没有人搭理,她有些郁闷地把茶壶放回桌上,嘀咕了一句:“知不知道要善待俘虏啊,连口水都不给喝。” 她正呆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她听到一阵唏索声。 她连忙朝四下里看了一遍,哪里的声音? 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多,林若素已经连续看了两三遍了,还是不知道刚才那细小的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就在她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的时候,一个竹条编成的篮子系在一根麻绳上面慢慢地垂了下来,篮子里面放得正是一只茶壶。 林若素看着这只从天而降地篮子呆愣了三秒,然后立刻下意识地抬头顺着系住篮子的麻绳往上看。一看之下,她只差没哇哇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门窗紧闭让她想跑跑不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开个天窗,tnnd,欺负她不会轻功是吧。 原来,在房顶桌子的正上方,有一个天窗,但由于它的两扇窗户是用铁板做的,要是闭合起来与旁边的砖瓦的颜色十分相像。所以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的。而林若素醒来之后,虽然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地方,却也想不到自己的头顶上会有这么个机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两片铁板。 林若素想也没想,直接反应就是站起来死死地拉着那条麻绳。上面有人要把绳子向上拉,下面她就使出吃奶地劲往下拽,一边拉她还不忘一边破口大骂:“去你的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 她以为上面的人是劫持她的人,所以骂得尤其火大,拉那根绳子也是十分地卖力。 上面的人和她“拔河”了几番,忽然没有动静了。林若素在下面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她还是万分得意,以为那人马上就会被她气得出现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在房顶上的是赤炎霜的手下,他们被命令软禁监视林若素,但是还要保障她的安全万无一失。上面的人本是送水,谁知林若素居然揪着那根绳子就不撒手了。要是硬拽的话,稍微在那根麻绳里注入一点内力,就够林若素受得了。但是这人又不敢伤害林若素,所以才会上演“拔河”比赛。 林若素见上面久久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奇怪,她仰起头又拉了拉手里的麻绳,朝外面喊了一声:“喂,还有没有人在?” 然而,麻绳软趴趴地掉了下来,林若素一时不察,以为上面的人又开始拉了,她也跟着用力拽,结果用力过猛,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拿起麻绳的另一头,上面的横断面十分平滑整齐,显然是刚刚被割断了的。 看着虽然平稳落地的篮子中有些歪斜的茶壶溢出了一些水,林若素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上面的天窗之前明明是关着的,不然她早就看到了。那么,屋顶上的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把水都喝光了的? 她转过身,扫视着整个房间,背上的寒毛微竖。 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有人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林氏独门暗器 第一百二十三章林氏独门暗器 负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林若素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匿人的地方。 衣柜,桌底,床底,甚至房梁顶上她都瞄过了,没有人。 双手叉腰,林若素不甘心地站在房间的中心,目光又四下扫了几个遍,奇怪,怎么找不出来?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被人监视的感觉不过是她的心理作用? 在脑海里把房间里的情况又过滤了一遍,她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山水画…… 她本想转身立刻去求证一下心里的猜想,想想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而是背对着那面挂着山水画,不动声色地靠着桌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幅画好像真有点可疑呢。 她似乎有些倦意地伸了个懒腰,其实,是把手悄悄地伸进了怀里面,然后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拿出了一个很小很扁的纸包。 她的憋了又憋,还是嘴角微微上扬,没忍得住地小小地窃笑了一下,还好,没有笑出声,她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恶质极了。 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她偷偷地将拿着纸包的手别到了身后,状似十分悠闲地慢慢踱步走到了墙面前,倒是很有闲情地站在那里欣赏起那幅山水画来。 “嗯,工笔不错。”她闲着的另一只手很有造型地摸起了下巴,煞有其事地说着其实她一窍不通的山水画,然后,慢慢地挪到了她认为有可疑地那处地方。 这其实是一幅并不是很华美的山水画,内容不过是两座紧临的山峰上有座青顶红柱的小凉亭,凉亭上之间悬着一座挂桥。大约是为了表现作者“云深不知处”的意境,那两座山峰直耸云雾,巍峨挺拔,很有些磅礴的气势,不过,以林若素完全非专业的鉴赏素养来说,她能看出的也就是以上那么多内容。 但是,她当初看到这幅画时,第一个反应是,画这幅画的人干嘛不画个深山古刹,那样还能突现点禅意。不仅画的是两个亭子,还是两个连在一起亭子,有点吃饱了撑得慌的感觉。没想到因为这个无聊的想法,她多看了这幅画两眼,还真给她看出了点门道。 奇怪啊奇怪,为什么那两个亭子的亭子顶上的向天上竖起的尖顶的颜色和其他地方有点不一样呢? 呵呵,事情证明,要是预感到自己要穿越的话,那之前应该多看点古装电视剧、武打片,所谓的影视艺术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所以,林若素同学歪打正着地发现那两个亭子的尖顶居然从某个角度看下去时有点反光后,当当当当(前面三个读第一声,最后一个读第四声)——她立时想起了武侠片里基本的空间元素之一,密室。一般几个正派人士在房内商议什么振兴武林的宏图大业时,谈到了具体计划,大都其中会有一个冒充好人的卧底反派事先通知自己的同伙,然后再想办法把那几个大侠引到实现布置好密室的房子里去“密商”。然后,他的同伙就从字面上完全将“隔墙有耳”进行到底。而情节进展到这个时候,伟大的编剧同志和英明神武的导演boss为了体现事情的重要性和保密性,以及为了最终能体现出全剧“邪不压正”的崇高主题,还会先抑后扬地先体现一下邪派中人多么的聪明,代表情节就是坏人不仅能造出密室偷听,还能在隔着密室的墙上挖两个小洞,配合墙上挂着的图画,扇子,面具等挂饰来达到偷看。 而此时,很显然,林若素目前遇到的坏人就是这么的“聪明”。林若素在心里替他惋惜,唉,要是你遇到的不是我这么个看的武侠片里死的人比你杀的人还多的现代人,那“聪明”上面的表示相反意思的双引号就可以删掉了。 林若素现在是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幅画的后面藏着一双眼睛。 监视我是吧,软禁我是吧,还装神弄鬼吓唬我是吧,哼哼,咱们骑驴看场本——走着瞧。 只是监视,只是软禁,说明了什么?林若素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简单点讲,就是这些人暂时还不想为难她呗。 所以,她要是在比较小的范围制造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吧。 玩笑是用来开的,即使被劫持绑架了也不能忘记自我娱乐吧,林若素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是被这画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实际上她在心里是在寻找机会。 什么机会,当然是装作打喷嚏而不被察觉的机会啰。 提问,为什么要装打喷嚏? 回答,因为作为一个淑女,打喷嚏实在太不雅了,所以要抬手掩住口鼻。 提问,为什么要抬手遮住口鼻? 回答,因为抬手就可以搞些小动作喽。 (题外话——提问,林若素算淑女吗?回答,她顶着的皮囊原来是淑女。) 各位看官大概很好奇,林若素到底要搞什么小动作。其实,事情还要从她领着手下员工去得意楼聚餐发现得意楼有道菜里的辣味很筋道说起。 简单而言,就是她在结账前跑去厨房,跟得意楼的主厨私下高价买了点他的辣椒粉,本来是打算过年做个鱼香肉丝时佐味儿的,但是后来决定先去趟瑞王府,结果就“运气很好”地被“请”到这里来了。 她醒过来时居然发现辣椒粉还完好无损地用纸包包着揣在她的怀里。 然后,现在,林若素打喷嚏要搞的小动作就很显而易见了——撒胡椒粉呗。 所以说,天意啊天意啊 “啊嚏——”随着林若素的喷嚏声出现的,还有墙壁那端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哼。 嘿嘿,让你尝尝林氏独门暗器红彤彤辣椒粉的味道如何,够有味儿吧。 林若素心里得意地不得了,脸上还流露出一副有些吃惊地表情:“啊呀,这房间里是不是有老鼠啊,怎么办,人家好怕哟……” 她说得自己都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想而知墙那边那个倒霉蛋有多么愤怒和无语了。 姚策看着来本该守在密室监视林若素的人红得跟兔子眼似的眼睛来回报,也很无语。说句实话,监视林若素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久闯江湖的,如今居然载在了一把胡椒粉上。 他想了想,还是去向赤炎霜回禀林若素的情况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想见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想见你 赤炎霜听着姚策汇报的情况,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他的手下被人这样耍弄,还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折腾,说句实话,他是不应该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事实是,他的嘴角真的差一点就弯了下去。幸好他发现的及时,制止了自己脸上出现如此荒谬的表情。 从姚策的角度看去,他的庄主只是很古怪动了动嘴唇。他不知道赤炎霜会如何处置林若素,只是垂手低头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赤炎霜的指示。 赤炎霜淡淡地开了口,带着点冷笑:“辣椒粉……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先下去吧。”他对一旁的姚策说道。 姚策一愣,不明白赤炎霜到底是什么态度,但他毕竟是下人,不好过问主人的决定,所以即便心里有些疑惑,他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赤炎霜抿了抿嘴唇,脸上阴郁深沉的表情没有消退,但下巴四周的线条却略为柔和了一些。原来那包辣椒粉的作用是暗器呵。 先前他将昏睡中的林若素带回来时,曾经亲自搜了一遍她的身,不想因为她藏了匕首小刀之类的东西而给自己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然而,没有搜到任何利器,倒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收藏妥贴的小纸包。 他原本以为里面藏的大概是什么药粉,然而打开略微嗅了一下,他立刻闻出了这是辣椒粉,而且粉末切磨均匀,色泽红润,想来大概也是不错的。不过,她身上怎么会随身携带一包辣椒粉?赤炎霜当时虽然觉得这辣椒粉出现得有点突兀,但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又放了回去。没想到她居然是把它用到这里来了。 自己将她带回来,本就是意外,她这辣椒粉显然不是为此特地准备的,难道,她成天怀里揣着包辣椒粉到处跑?还真是个稀奇的爱好。 赤炎霜想到他之前每次去见林若素,她显然很不愿意,脸上的表情生动极了,一双眼睛也贮满灵气,明显是对他有点畏惧,还带着点恨意。当她的所有这些心情从那双骨碌碌直转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泄露出来时,却一点也让人恼怒不起来。 赤炎霜很了解之前的安敏,柔怯、惹人怜惜、与世无争,但眼前这个女子,却显然更喜欢凡事都要和人叫板死磕。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相比,不见得聪明了,但显然洒脱了,无拘了,全身的光芒也开始向四面散发出去了。 同时,与从前相比,她也不再那么听话了。 不过,没关系。她不听话无所谓,她在他的手里面就可以了,闹,就由着她吧,“鬼医”的行踪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等到找到“鬼医”,自然要以那非常的法子去治她的失心之症,她即使成了明珠也注定蒙尘,这便算是他仁慈,送她最后的礼物——一点小小的纵容。 赤炎霜拿出上次从林若素的梳妆盒带走的簪子,看了看,便拉开抽屉,随手将它丢了进去,合上抽屉,再也不看一眼。 林若素不知道她的生命其实已经危在旦夕,她只是感觉似乎监视她的人无意伤害她,所以她多少有点有恃无恐。 辣椒粉虽然好,可是她握在手上找机会撒出去也同时在后来弄得自己不小心从鼻子吸进了一些剩余粉末,直搞得自己也涕泪难止。唉,果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现世报居然来得这么快。她一边苦笑一边找了方帕略略地擦了擦眼睛。 一天三餐都是从天窗上递下来的,林若素不担心被下毒,所以吃得倒也不错。毕竟“三菜一汤,吃到中央”,她现在两荤两素加一汤的待遇真的是很不错了。 只是,唉……想起安无忧此时一定是在四处找寻她的下落,林若素忽然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当时受了伤,都吐血了,之后肯定是不要命地到处追查,也不会好好让自己先疗伤休息一下,林若素真的很担心他会这样下去,直到自己的身体也完全垮了。 忽然想起那次难产之后,她和安无忧在房间里的一段对话。什么时候起,无忧已经那么在乎她了? 当初她救下无忧,同情心和好色心大概占的比例最重,后来无忧会成为她的弟弟,也是她主动提出的,哄骗利诱的。她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还不算熟悉的世界,当时她真的是只想拉着安无忧陪着她。可是无忧呢?他对她的好却比她对他的好多得太多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跟着她,可是他的好都是出自真心的,她那时一个救人举动换来的他的回报,已经多到成了她欠他了。 她说要他相信幸福,可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的生活。她心里知道他要的,不过是正常人普通的生活,所以她给他普通的生活,可是除此之外呢?她还给过他什么吗?似乎没有。可是,每次她陷入危难了,她难过了,她烦心了,她总会想着无忧会陪在她身边的,他会解决的。 那次对着满山遍野的近春,她叫他相信幸福,他却抱着她说:“姐,我相信你。” 是的,他其实是不相信幸福的,可是他相信她,相信和她在一起,就会幸福。 这句话,听得林若素心疼到几乎落下泪来。 然而之后呢?她却依旧那么粗神经地对他。 无忧,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被困在这个密封的房间里,本该想着怎么脱身的她却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他喜欢我吗? 林若素问自己,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无忧对她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对她的感受。 林若素突然就有些心烦起来。 这是她和无忧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特地写下了鱼香肉丝的菜谱要给他露一手的。然而现在呢,她被在关这里,他在外面拼命寻找,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他的感情,忽然很想问问他心里的所想,却根本见不到他。 凌晨,二十九夜结束了,大年三十悄悄地来了,而林若素想要见安无忧的心情却没有像静谧的夜色一样平静,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看了一眼依旧被紧锁的房门,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出去。 无忧,我想见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砂红艳 第一百二十五章朱砂红艳 林若素猜得没错,安无忧的确是在到处找寻她的下落。 那个黑衣人正是之前他和宋星楼一起去山上剿杀那些山匪后下山时碰到的黑衣人。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宋星楼的手下,这人到底是谁?屡次三番地出现怀的是什么目的?难道是暗阁的另一步棋? 宋星楼显然也认出来人就是那天那人了,但是安无忧不想去借助宋星楼的力量搜查林若素的下落。他冷眼旁观,宋星楼所处之境,制肘颇多,还是他自己去找寻反而顺当地多。 而且,也只能他自己去找,他不相信任何人。 陆砚端了些东西来让安无忧吃。安无忧正在打坐。陆砚是大夫,对安无忧的伤势心里有数。他的内伤着实不清,加上从林若素被掳走后一直在外面追寻了一天一夜,既未做任何的疗伤,又滴水未进,此刻要不是真的撑不住了,他根本就不会回结草庐来。 安无忧早就听到了陆砚还在门外的脚步声,他睁开双眼,陆砚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把吃的放在了桌子上:“是小米粥,你必须得吃东西。” 陆砚本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很少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和身边的人说话。但此刻,安无忧听了他的话,倒有些感激。这个男子实在是个胸怀坦荡之人。他知道陆砚心里有林若素,但他既不向她说明,也不多表露什么,而是如一泓清水一般,静静地、微笑地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安无忧有时候也摸不清这个男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不喜欢林若素,那绝不可能,他实际行动表现出他对林若素确实是存在好感的。可是,若要想知道他喜欢林若素到了什么地步,却真的是无法探究清楚。为了林若素,他在那山洞里温柔地哄她那个药是治伤的,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可是此刻,林若素被掳去了,他却似乎并不是很担心,不比宋星楼担心,也不比自己担心。至少,他还照常开着结草庐,与平常无异地诊治病人,开方抓药。 陆砚笑吟吟地对上安无忧略带探询的目光,仿佛是能猜透他心里的想法。 安无忧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考虑除了林若素下落以外任何的事情,他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双瞳之中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粥喝了起来。 陆砚原本担心他不肯吃东西,毕竟他的性子看起来便是倔强的那一类人。不稀罕别人的关心,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对任何人展露心思。陆砚不知道安无忧原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是他从他的身上总是能闻到一丝阴暗冷酷的意味。然而,他和林若素在一起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干净地犹如冬天的雪,看起来虽然还是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便融化了。 陆砚明白,林若素便是那个暖源,能融化覆盖在安无忧身上的任何冰雪。 他朝安无忧笑了笑,语气好似温醇的兄长:“你会把若素带回来吧?”他淡淡地问,语气却似乎更像是征询,还带着些许肯定。 安无忧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碗,他不知道陆砚这样问的用意,却还是很坚定地道:“嗯。”虽然只是一个字,却发音铿锵,决绝如斯。 陆砚笑了笑,将手轻轻放在了安无忧的左肩上:“那你自己要多保重,若素还等着你保存体力去找她。” 安无忧素来不喜欢与除了林若素之外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以他的身手,即使受了伤,要是他想躲开不会武功的陆砚的动作,还是易如反掌。但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没有避开陆砚的手。因为,从那双手里传递过来的,是与他一样对林若素的关心,还有对他善意的鼓励。 陆砚知道自己劝解的话安无忧已经听了进去,便笑了笑,站了起来。他看着略有些憔悴的安无忧。安无忧的眉头紧锁,从林若素被劫走之后一直就没有舒展开过,双眼下也有淡淡的青痕,脸色更因为内伤而显得有些灰白。 陆砚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好一点。 年轻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用词,略带自嘲地笑了,原来在他的心里,他已经老了。不想表露出自己负面的情绪,他离开了安无忧的房间。 安无忧见这个一向明朗如春日煦日的陆砚,忽然间恍惚露出一丝有些落寞嘲讽的笑容,不由一怔。不待他细看,陆砚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看着陆砚出去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沉思…… 陆砚还是只开半天的结草庐门诊,只是这剩下的下午半天他却不像之前那样,能心态平和地去侍弄药草或是研读医书。 因为,他总是观察着草药或是看着书,不知不觉地就想起林若素。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希望那些歹人不要为难她才好。她不是刁蛮的人,却偶尔有些犟脾气,他是真的担心她会惹怒坏人,最后自己吃苦头。 想起她背后那些狰狞的伤疤,陆砚心里对她总是有些怜惜。他不明白,这样一个明媚活泼的女子,为什么会被人伤成那样。他见过赤炎霜,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对她下那样重的刑。 “陆砚,你在做什么?” “我在观察药草的长势。” 站在药田里,陆砚想起当初林若素好奇的问题。那时她的伤没有痊愈,险些小产又让她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可是稍微有点精神她就又表情灿烂、嘻嘻哈哈了,跟她有关无关的事情她总要问一问,管一管。 陆砚半蹲在药田里发呆,想起此刻林若素不知道情况如何,不由有些气闷,猛地站起身来,头也有些昏沉起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脚步踉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陆砚走后不久,安无忧想起一些事情,便来找他,正好看到他脚下虚浮地进了房间。有些疑惑地阴住身形,他倒挂在陆砚房间的窗前。 陆砚终于坚持到了房间。他费力地关上门,背靠门板,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倚在那上面。单手捂住嘴巴,他剧烈却压抑地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他这才气喘地停了下来。大口呼吸着。他面色青灰地看着自己原本捂住嘴巴的手,掌心上那一抹血红,艳丽得仿佛朱砂一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命换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以命换命 陆砚漠然地看着手中的鲜血,胸口因为之前剧烈的咳嗽而起伏着,脸上呈现一种灰白色。那次摔下山洞果然让自己的身体比原来又差了几分。 他勉强扶住门,站直了身体,微喘了口气,一路扶着墙和家具走到了床边,慢慢地坐下,似乎每个动作都要耗费他大量的心力。 总算坐了下来,他的面色早已煞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连人中上都是一层晶亮。安无忧在外面看他情况凶险,略微顿了一下正要翻身从窗户跃进去帮他,只见陆砚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白色的药丸吃了下去,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安无忧按住身形没有动,而是倒悬在窗口继续看下去。他不曾想到,连陆砚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砚不知道安无忧在外面看着自己。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体力总算恢复了一些,这才睁开了眼睛,站起来,把手放到床边的铜盆之中,慢慢地清洗干净。 那层红色的微干了的液体化进水里,一会儿就把水染得浊了。 洗完手,端起盆,他本想出去把血水倒干净,可是双手绵软无力,他便端起水向窗口走去。安无忧忙一个翻身勾上了房顶。 陆砚走到窗前。他的房间本就在结草庐后院靠墙,后窗更是开了只为透气而已,与后墙相隔不到一尺。他将水全数倒了出去。 仿佛完成了多大的任务一般,他长舒一口气,把盆放回原处,靠在床上休息。 安无休在房顶上略微沉吟了片刻,纵身轻轻跳到了地面,转身走到陆砚的房门前,微微顿了顿动作,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陆砚听见有人敲门,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和仪容,这才去开门,原来是安无忧。 陆砚若无其事地笑着问:“找我有事?” 安无忧道:“嗯。”他点了点头,也不说是什么事情。 陆砚侧身让他进了房间。 安无忧站定,道:“我只是来告诉你,要小心玉叶。”他也是考虑再三才作出这个决定的。他要出去寻找林若素的下落,不便带着安狐。而现在安狐是由玉叶照顾的,这怎么想都不妥。 玉叶是暗阁派来的,平时安无忧就全力提防着她,但碍于林若素的原因,他也不好明着说些什么。但现在,林若素生死未卜,他也没有心力去找看安狐,但是孩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即便他救回了林若素,她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今日,他见到陆砚似乎也有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不想过问他的私事。当初暗阁再次找到他后,对于林若素的归宿,他选择相信陆砚。那么此时,他依旧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 陆砚有些惊讶地看着安无忧。玉叶?那个从瑞王府跟过来的丫鬟,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安无忧要提醒自己小心她? 他望向安无忧的眼神里包含着很多疑问。但安无忧现在显然一个也不想回答。他只是郑重地说:“请你照顾小狐。” 陆砚见安无忧如此郑重其事,便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小狐的。”他带着安狐一起坐诊就是了,玉叶那边他分派她帮她碾药便是了。 不知玉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安无忧既然说了叫他注意,他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何况,安狐要是出了事情,若素历劫归来又该情何以堪? 这两个人即使性格不同,认识也不久远,甚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却奇妙地有种莫名的信任。而连接这信任之间的纽带,就是林若素。 这个明媚生动的女子,是他们都想守护的人。 安无忧见陆砚答应了,便又出去继续寻找林若素的下落,陆砚却叫住他。 他转身去房间的枕头下面,拿出之前他刚刚倒出几粒药丸吃下的白色小瓷瓶,毫不吝啬地把本是用来延长他的生命的药丸又拿了几粒给安无忧。 “这个药对解毒疗伤和化淤活络有奇效。你吃了有助于内伤的恢复。可惜时间紧迫,不然我倒是可以替你针灸,也能让你好得快些。”陆砚把药递给安无忧时淡淡地说,似乎只是单纯的从大夫的角度出发在说话。 安无忧迟疑着没有去接。因为他不久之前,刚看到陆砚吐血,吃的就是这个药,可见这药于他而言多么重要,此时他一下子倒了几粒给他,他怎好接过来。他虽然冷峻,但并不是不辨是非。 陆砚见安无忧似乎不想拿这药丸,立刻笑着道:“这药并不是什么奇药,炼制起来很容易,你不要顾虑什么,快拿着吧。”他以为安无忧是不想欠自己的人情才不接,这才稍微解释了一下。 是吗?要是这药真的如此易于制造,那么,你又怎么会能医不自医?安无忧暗暗地想,忽然就对这个不会武功,书生一般的陆砚有了些敬意,更加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接这个药:“不用。”他说完,转身便走。 陆砚见他离去的速度极快,立刻高声道:“哪怕是为了若素!” 不远处安无忧的身影果然停了下来。 陆砚只觉胸口又有些发闷,喉咙里一阵甘甜涌到嘴边,却硬是被他在安无忧转身之前咽了下去。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他咳血的样子。 陆砚勉强笑了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慢慢把身体靠在门框上,这才脸色苍白地解释道:“你的伤多好一份,若素被救回来的机会就多一份。她除了你,还能靠谁?”陆砚一字一顿地说着,一面是尽力劝安无忧收下这个药,另一面是因为他的体力的确是已经透支,不得不停顿下来呼吸。即便如此,他还是撑着不想让安无忧看出他的异样 安无忧将陆砚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淡淡地道:“真的不用。” 陆砚有些着急:“你拿着,万一救了若素她要用……”他没有把这个“万一”说下去。 安无忧听到这里才不再犹豫。 他接过了药,陆砚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安无忧看了一眼手中的药丸,似乎想估量自己到底是收下了陆砚几分的命。他深深看了一眼几乎要倒下的陆砚,努力替这个男子把他制造的假象撑到最后——什么也不点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传旨 第一百二十七章传旨 大年三十,杀猪宰羊,家家祭祀,户户忙碌。在这本该喜气洋洋的日子,京都里却见到不少士兵四处巡查。这些人都是瑞王爷派出来追查江洋大盗的,虽然这些士兵并不粗鲁凶恶,也不会乘机敲诈揩油,然而还是给京都的百姓心里添了丝丝惶恐。 终于,有官员将这件事情捅到了皇帝跟前。 宋陌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御书房地上跪着的一干官员,淡淡地道:“朕知道了,各位爱卿回去吧。” 其中一人很有些激愤地站了起来:“瑞王爷这样岂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之前免了他的早朝,前些日子又把京都禁卫军的交之统辖,他不曾用心操练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容忍他吗?” 有趣,他的朝中何时有了这么个莽撞的官员?宋陌尘略看了他一眼,那人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地,脸上的怒气很明显。 旁边伏在地上的文官似乎有和他交好或是不想被他殃及的,轻轻地碰了碰他皂鞋紫金靴的边角,示意他不要多言,凭皇上圣裁。 然而,这人丝毫不理睬那位官员。 宋星楼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个面生的官员一眼,总算想起来他是原来的禁卫军统领孙宇耀,原本也是士爵子弟。 宋星楼按照宋陌尘的计划假意同意了石越国的结盟后,宋陌尘便把禁卫军的指挥权交与了他孙宇耀便成了副统领。宋陌车交权一举,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有一半都交到了宋星楼的手里,不可谓是不冒险。 禁卫军,又有近卫军之称,是不受兵部管辖而直隶于皇帝的。他们是宋陌尘的铠甲,是宋陌尘的软胄,是宋陌尘最贴身的保护。历朝历代,大军攻破京都城门,或者奸佞逼宫之时,禁卫军是皇帝最后的保命符,是保护皇家血脉的卫士,是蛋卵与壳之间那层薄膜。 宋陌尘并不是相信宋星楼,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只是依照他希望达到的目的而选择性地做出判断。 这两天,宋星楼派出禁卫军四处搜查江洋大盗的事情宋陌尘早就得到密报,他不想发难,但是还得装装样子。毕竟大谋当前,他也得提醒他一下,免得他一步走错。 可是,怎么提醒呢?如今禁卫军的辖管权是在宋星楼的手里,宋陌尘不想此刻真的演变成阋墙相争。他看了一眼眼前不知是真的替他这个皇上操心还是因为辖权被夺而心中郁结的孙宇耀,宋星楼不着痕迹笑地道:“孙爱卿卫为国家社稷忧心实在可嘉,朕要爱卿替朕办一件事。” 孙宇耀一愣,他虽然不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但因为原来职位的问题,也算了解这个宋陌尘的秉性,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凶残暴虐,即便当初他的这个皇位是出了一些变故,更是有很多人流血亡命才换来的。这些年,在宋陌尘的统治下,文商国泰民安,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然而,他也并不仁慈,原本后宫的几个太妃因为涉及巫蛊,连同家人在朝中几十年的根基一并被拔起,这个朝廷也随之重新大换血,叫人不可谓不佩服这位当时还是少年的皇帝。但是最让人心生畏惧的,还是他性格之中捉摸不定的一点。 许多时候,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孙耀宇此刻愣住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终于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更是在宋陌尘微笑的表情面前,扑通重新跪了下去。 “微尘莽撞,皇上赎罪。” 太监总管陈公公尖而细的嗓音似乎是停顿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响了起来:“放肆,万岁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 宋陌尘挑了挑眉毛,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这一句话说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孙耀宇的身形不禁有些发僵起来。 宋陌尘笑道:“孙爱卿替朕忧心,何罪之有?不过,朕这里倒是有个跑腿的差事,你去替朕办了。” 孙宇耀忙躬身叩首应道:“臣遵旨。” 半个时辰之后,瑞王府就接到了又孙宇耀带去的一道圣旨,召见瑞王宋星楼即刻面圣。 然而,宋星楼并不在府中,而是出去追查林若素的下落了。接旨的是他的父亲淳王。 淳王叫人奉茶看座,好生招呼着孙宇耀。 孙宇耀却没那个心思坐下来:“皇上下旨请瑞王爷进宫,这事情不能耽搁,还请淳王爷派人速去请瑞王爷回来和下官一起回宫复旨吧。” 淳王端起茶了,轻轻刮了刮杯盖子,声音平稳地道:“本王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何去找他回来?” 来传旨的是孙宇耀,他是原来的禁卫军统领,本该接旨入宫的是宋星楼,是现在的禁卫军统领,这二人身份的尴尬可想而知。淳王一看便明白是宋星楼近日的行事落了他人口实了。 看着似乎坐不住的孙宇耀,淳王郎声笑道:“不如就又我代楼儿入宫一趟吧。” 孙宇耀一愣,有些苦笑不得,圣旨点名找的是儿子,可是跟回去的是老子,这事情怎么那么不爽利,他直接就想张口回绝:“淳王爷,您……” 淳王摆了摆手,硬是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中:“想来皇上之前也传了口谕叫本王进宫的,这次正好补上。” 孙宇耀没了对词,加之淳王坚持如此,他只好不太情愿地起身和淳王一块儿回宫了。 就在淳王和宋星楼周旋的同一时间,宋星楼却在京都郊外的山上遇见了安无忧。 他本是想,当初第一次遇见那个黑衣人,就是在这山上,此时他是想再来找找线索,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显然,安无忧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一见,都不由怔住了,继而再一深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以往互相都无好感的二人此时却心领神会地将山划分为两半,一人一半地继续搜查。 当然,宋星楼选的,是有林若素和陆砚曾经被困其中的那个山洞的那一半。 而安无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个山洞果然和宋星楼脱不了关系,他心中念头一闪,随即不作表示地去了另一边。 另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的林若素,此时却因为着凉而开始发起了高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毕竟她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毕竟她是 想要见到安无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强烈,而两人相处至今,林若素这才发现安无忧对她的丝丝情愫,这多少让她有些懊恼。林若素,你个笨蛋现代人,人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而,现在她意识到了,却也出不去。腊月二十九到三十的这天晚上,她焦灼地在房间里面来回走着,对于离开这里毫无办法,倒是早上,光荣地病倒了。 大概她这几日在这房间里困着,心中郁郁,加之之前她为了麻雀屋过年期间的促销和酬宾活动耗费了大量的心力,本来身体就算是到了极限,这时一下子爆发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安敏给林若素的这具身体本就是较弱还带着重伤的,此时,只是一个偶感风寒却也让她高烧不退。 不知道是生病了人就犯糊涂,还是林若素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一向乐观的她居然开始拒绝吃饭。 监视她的人发现她没吃饭,从外面朝里面望去,只见她满脸通红,嘴唇微白地蜷缩在床上,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是他又怕是她要耍什么花招,这几天看守她的几个兄弟没少吃她的苦头,所以考虑再三才去通报姚策。姚策匆匆赶到,发现林若素果然不是装病,一边高烧,还一边说着些胡话,立刻果断地去回禀赤炎霜。 等赤炎霜来到时,林若素的情况又加重了些。武者多通医理,赤炎霜给林若素把完脉发现她脉象虚弱,内火却又极盛,不由有些皱眉。 “派人去抓些祛风寒的药回来。”赤炎霜放下林若素纤细的手腕,头也不抬地对姚策吩咐道。 姚策恭敬地回答:“是。”他走到房门前跟手下的一个人交待好,转身看见赤炎霜正双眉蹙起地看着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情醒迹象的林若素。想了想,他便也轻轻地出去带上了房门。 赤炎霜看着床上的林若素,唇线分明的嘴角抿成一条凛冽的弧线,显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他早就知道,依着她现在的性子,她绝不会乖乖地给他呆在这里。她会闹,会逃跑,这些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失算了,没想到,她居然生病了。 林若素睡得不甚安稳,光洁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一层汗珠,身体偶尔还有些小小地颤抖,显然身体里是虚寒交替,冷热交加。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住被角,似乎即使是昏睡,她也能感觉到身体极度的不适。 赤炎霜看着此时很安静的林若素,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他把她抓回来的那天晚上,她那一肚子几乎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那时的她,聒噪是聒噪了些,却也好过此时的了无生气,不言不动,犹如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赤炎霜和安无忧,和宋星楼,和陆砚,跟林若素的关系都不同。后三者都是原来的安敏所不认识的,是林若素的灵魂占据了安敏的身体后才认识的,所以不管林若素的行为是多么得稀奇古怪,他们都不会有对照参考的标准。而赤炎霜的情况却不同。 他曾经是安敏的丈夫,是她的枕边人,对原来的安敏是何性格很是了解,要不是他手里的每条线索都指向这个女子就是原来被他逐出山庄的安敏,以他本就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性格,他又怎么会这样笃定? 的确,这眉眼,这音容,都是安敏无疑,除了,性格不像。 赤炎霜冷冷地看了林若素一眼,她现在的性格和原来半点也不相似。原来的安敏比她简单得多,对财物,对生活,要求都不高,而现在的她,似乎满副心思都放在如何赚钱如何生活上面去了。 她的娴静仿佛消失得很彻底,除了此刻,她不说话,静静地躺着,还能有点过去的影子。 当初,他看见她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惊诧的,却也不觉得反感。 赤炎霜看着本事侧身弓着腰睡的林若素微微翻了翻身,因为她的动作而散乱的刘海鬓丝粘住她额头上和脸颊边的汗水,凌乱地附着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大概是身体不适加上翻身后的姿势不对,阻碍了呼吸的顺畅。赤炎霜没什么表情地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几乎是趴着的身体翻了个个儿。 他的动作很轻,因为不想弄醒她。 大概是因为他相对于此时林若素的体温而言要低得多,所以,没有自主意识的林若素立刻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赤炎霜看了看还是昏睡不醒的林若素,试着不下重力地轻轻挣了两下,林若素抱得却很紧,他怎么也抽不出自己的手臂。 他本是站着弯下腰的,此时想了想,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臂任由林若素扯住。 “无忧……”林若素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喊得却是无忧的名字。 她在喊那个年轻男子的名字?赤炎霜的目光微沉,看了一眼睡梦之中的林若素,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林若素浑身犹如火烧了一般滚烫,胸口也闷得喘不上气来。她的意识之中,想的却还是安无忧。 无忧,你来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生病了,难受。 赤炎霜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期间林若素又动了几回,抱住他手臂的手也松了下来,他便趁机把手抽了回来。 当初,要是她没有误闯进那里,看到不该她看到的事情,见到不该她见到的人,是不是自己就不会绝情地下那样的责令?赤炎霜默默地想。 大概即使那时那件事没有发生,她的下场也不会很好吧。毕竟,她是…… 赤炎霜迟疑地顿了顿,复杂地看了一眼林若素,伸出手去拂开她粘在额上的乱发,若有所思地又站起来,在她的床前立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姚策一直在外面安静地候着,见赤炎霜出来了,他立刻上前一步:“庄主,‘鬼医’找到了,正在往京都的路上。” 赤炎霜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里面有难以察觉的光闪过。计划了这么久,他终于又向着那个目标近了一步。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他淡淡地问:“药抓来了?” 姚策点头道:“是的,已经派人去煎药了。” 赤炎霜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她的身体调理好,我不想因为她生病而把计划继续延后。” 姚策垂首应道:“是。” 等他抬起头来,赤炎霜已经走远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缘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缘起 赤炎霜记得,自己知道安敏这个名字,是他手下的探子回报来的信息之中提到的。那时,他正派人四处暗中搜查何不知。 何不知,知尽天下事,无事不知的何不知,比黄金十两知道的还要多的何不知,在江湖上以出卖情报而过活十几年,尤求于他的人和恨之入骨的人都多如过江之鲫的他,终于在多年之前,在一次仇家的追杀之中,爱妻为仇人所害,身后只留下一个独生女。 十几年的隐姓埋名,何不知改名换姓,成了一位姓安的教书匠,与女儿相依为命,在文桑城生活了十几年,一直没有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直到赤炎霜查到他的身份。 大概心里面秘密太多的人特别容易老,赤炎霜见到何不知时,何不知已经是双鬓花白,老态毕现,只有不经意间对些人事的一闪而过的犀利眼神,显出他的见识不凡。但一眼看过去,他不过是一个比一般老人精神还要差的教书先生而已。 赤炎霜得到的情报是,何不知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女儿安敏还待字闺中,似乎何不知正在为女儿以后的生活打算。 多么可笑,当年一言抵千金的何不知,到头来还要为了死后女儿的归宿而劳心耗神。赤炎霜不动声色地听着姚策回报过来的信息,心里却快速地在思忖着如何才能从何不知的口中得知龙窟的具体位置。 时隔多年,当时的事情又隐蔽,赤炎霜无法查出当初追杀何不知的仇人是谁,更无法得知何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这样甘于清贫地和女儿相依为命的何不知不再向江湖上的人贩卖情报牟取暴利,眼下,通过他的女儿来接近他,似乎是不二的法子。 于是,没多久,惊雷山庄便放出风声来,赤庄主有心再纳一名妾氏。再没多久,便有媒婆登门向何不知提亲,想不到何不知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连本以为会遇到些阻力的赤炎霜微感诧异。 他不知道,何不知已经积劳成疾,亡妻死后又一直郁郁寡欢,等发觉自己已然重病,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本来,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安敏嫁入惊雷山庄当赤炎霜的三夫人,何不知哪里舍得。然而,女大不中留,安敏却是早就悄悄喜欢上了当时她只见过一面的赤炎霜。而且,那时,她不知道他便是名动天下的惊雷山庄的庄主。 而那时赤炎霜也不知道她便是何不知的女儿。他只是因为别的事情从安敏的窗外过去,急着回山庄处理一些事务。他不曾注意,从那窗上投下的目光。 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敏当初不过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却再也移不开开目光。为了那一眼,她压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当时的赤炎霜,白马为骑,红衣烈烈,束发而行,挥鞭扬尘,棱角分明的脸上,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双薄如刀锋的唇,显得薄情却又冷然。 然而,那无情的样子,却成了安敏心萦梦绕,挥之不去却甘之如饴的毒药。少女的心思欢喜着,心里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媒婆上门说亲的那天,安敏根本就无意嫁入惊雷山庄。她不知道,那个媒婆口中仪表堂堂,聪明英俊的男子便是自己那一眼爱上的人。 那时,她不明白那每日里不自觉的思念便是爱。清涩的年纪,不懂爱为何物,却也不敢言爱,想起自己心里的感情,最多不过娇羞地称之为喜欢二字而已,甚至连这喜欢,她都不曾跟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的冰燕说过。 只是这喜欢呵,终于在再次见到赤炎霜的时候,洪水一般地汹涌而出。 隔着垂帘,安敏听着惊雷山庄的总管姚策的声音:“……小姐与我山庄的庄主八字契合,卦象极佳……” 她本是温婉的性子,自小跟着父亲生活,婚姻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法她自然晓得,而心里的那个影子不过是夜深人静无人语时自己的念想,哪里当得了真?但心里对于嫁给别人,尤其是那个她从未谋面的赤炎霜,即便他似乎还不到而立,却也已经叫安敏心生惶恐。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一切不过还是爹爹做主。 但是,令安敏惊讶的是,她那个几乎从不与人高声的爹,居然一口回绝了媒婆,半点情面也没有留给同时在场的惊雷山庄总管。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既然如此,赤某也不勉强,冒昧了。”言语之中没有盛气凌人,不亢不卑,却自有一番气法。 透过垂帘之间的缝隙,安敏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的心,忽然间便乱了几拍。 怎么会? 这身影不是……他吗? 安敏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他,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也窒住了,心脏却跳动得格外紊乱。 那临窗的一瞥太过虚幻,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梦,而此时那个本以为是在梦中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怎么能叫她不屏住呼吸,生怕梦忽然就醒了。 安敏想起去庙里还愿时听解签的师傅给那些痴男怨女解签时常常提到的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那么,赤炎霜便是她的缘,她的定数。 安敏不知道,缘也是孽,也是劫数,是业火,会让人灼烧其中,不得飞升。她带着自己早就深种心中的爱恋,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逆了爹爹的意愿,嫁给了那个她原本以为一生也触之不及的男子。 哪怕要与别人分享他,那也使得,只要,她可以留在他身边。 洞房花烛夜,夜半私语时,安敏听着他的口中轻唤着她的名字:“安安。” 她有些不敢抬头,却又想看看他的表情。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微侧了脸,看到他正看着自己,却立刻慌乱地将目光移至了别处。 安敏看不清赤炎霜眸子之中的深意。她有着所有新娘该有的欣喜和娇羞。 他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覆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冰凉的手上,安敏忽然就觉得心安。 这个人,是她自己喜欢的呢。 当赤炎霜的手掌向下轻移至她的腰间,当他的气息呼出触及她的颈项时,当他的脸庞向她的脸庞缓缓靠近,安敏慌张地闭上眼睛。 他……是要吻自己吗? 然而,赤炎霜的唇终于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白皙纤细的颈上。安敏来不及细想,她的身体便随着赤炎霜的体重而向后仰去,满眼只剩下那温柔娇暖的芙蓉帐…… 第一百三十章 何事不知 第一百三十章何事不知 安敏的惊雷山庄三夫人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陪嫁过来的丫鬟冰燕也一直很贴心,安敏如愿得偿地嫁给了赤炎霜,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奢求。 回门的日子到了,她在赤炎霜的陪同下回家。马车上,两人并无太多交谈。安敏已然了解赤炎霜不喜多言的性格,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会悄悄地看他一眼,而他似乎并无察觉,只是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即便新婚,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恩爱,安敏心里虽然有些许小小的失落,却也尽量叫自己不要多想,他毕竟是一庄之主,每天的事务繁忙,哪有那么多精力顾着自己呢。 可是,即便是忙,他还是陪自己回家看望父亲。安敏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微有些甜蜜。 她要的真的不多。嫁入惊雷山庄她为的不是别人眼中的富贵生活,她为的就是他。所以,哪怕赤炎霜只是看了她一眼,她都会在心里暗自欣喜半天。 可是,为什么,她经常有种错觉,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多了些什么她不看懂猜不透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这一辈子她都会在他身边,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她总有一天会看懂的。冰雪聪明的安敏什么也没有问。 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她除了问安,很少会过去,她不是惹是非的人,性子又温和,庄中上下倒也对她这位知书达理的三夫人很尊敬。 本来,安敏以为凭着自己做小的身份,大概不会按照正式规格有资格回门。她心里对父亲有着歉疚,也很是思念,却又不知道给如何跟赤炎霜说。 所以,那日傍晚,赤炎霜来到她住的雪梅苑,用过晚饭,他的那一句:“明日我陪你回家。”立刻叫她又惊又喜。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陷入沉思的安敏不由被震得歪向一边。 “啊!”她一声惊呼,原以为自己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撞上厚实的车厢壁,却不想下一秒,她已经被赤炎霜揽进了怀里。 虽然行过周公之礼,也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当她的周身被赤炎霜特有的气息包围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慌乱。 “小心坐好。”赤炎霜淡淡地四个字从薄唇之间吐出来。 安敏立时醒悟过来,忙重新坐直了,手心之中却不由已经出了些许细汗。 她居然在他面前失态了,安敏有些懊恼,却又有些羞赧。她微微地抬眼看了一眼一旁的赤炎霜,却看见后者也正看着她,她不由慌乱地别开头去。 他在看她什么? 安敏有些好奇,却又有些羞怯,自然不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不知道,赤炎霜准确地来说,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审视她。审视这个看似纯良的女子,到底对她父亲的身份知道多少? 有没有可能,只从她口中就查出龙窟的所在?赤炎霜又看了安敏一眼,毕竟,她要比她的父亲好对付得多。 赤炎霜不明白安敏每次看着他时目光之中那么强烈的炽热来自何处。他承认她是个值得人怜惜的女子,可惜他却从开始就怀着其他目的,即便会疼惜她,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得那是出自真心的。 偶尔,他看着安敏全然信任的目光,心里会闪过丝丝犹疑,但是,想到自己多年来的筹划,这一星半点的动摇立刻被湮灭。 他可以对她好,却不可能对她真心。这已经是他可以做的极限。只是,当时的赤炎霜没有料到,最终,他连对她好都没有做到。 来到安家,何不知见到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和娇羞之中的安敏,苍老的眉眼之间也是喜悦。女儿即便嫁作人妇,却依旧是自己的女儿,是他十几年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掌上明珠,是亡妻留给他唯一的血脉。只要安敏开心,他又怎么会不高兴? 只是,看着陪在安敏身边的赤炎霜,何不知的眼里多了些深沉。 人年纪大了,**会少很多,他现在除了希望女儿的生活能幸福,别无所求。 一起用过饭,何不知看了看眼神一直在赤炎霜身上停留的安敏,想了想,微笑着道:“安安,你去房间看看吧,里面的陈设我一直没有变。” 安敏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想来父亲是要交代赤炎霜什么事情,大概总不过是要好好待自己之类的,自己在场的确不妥。她便点了点头,在冰燕的陪同下离开了。 何不知见安敏离开之后,这才转身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他的背虽然有些佝偻,额上的皱纹也如刀刻一般深且密,但他的眼神却很凌厉。 “说吧,你想怎样?我知道你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份。”何不知淡然地道。他虽然老了,却并没有糊涂。 赤炎霜笑了笑,开门见山:“我想知道,龙窟在哪里?” 何不知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瞳孔紧缩,他眼中精光一现:“你要找到龙窟做什么?” 赤炎霜笑了笑:“岳父大人何事不知,难道猜不到我的目的吗?” 何不知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叹息,又似乎只是陈述般地道:“十几年了,我早就不理江湖上的是非了,知道的不过是些陈年往事,也不怕把它们都烂在肚子里面了。” 他看了一眼赤炎霜。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股气势,不逼人,却可以随时施展出来压住别人,然而,他要不想,就会淡然地站在一旁,似乎对什么也不关心,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但日后是龙是蛟就要看他自己的把握和造化了。 面对何不知的注视,赤炎霜坦然处之。 何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地道:“难道……你是为了你的母亲?” 赤炎霜对于何不知会知道自己的生世一点丝毫不感到意外,这大概也算是数十年前的一件秘闻吧,何不知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淡淡地道:“的确是为了家母。” “她还活着?”何不知讶然地道,这才仔细端看着赤炎霜的头发:“你的头发……难道你找到了七色石?” 赤炎霜道:“是家父派人找到的,不然,”他嘲讽地一笑,“凭我的发色,我又怎能活到今日,还继承了惊雷山庄。” 何不知不由一声长叹,不知是在说往事,还是在说赤炎霜:“冤孽。”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爱之玄 第一百三十一章爱之玄 多年之前,石越国皇室内乱,夺权之战加上文商国干预,皇宫内情势一片混乱。长公主卢月为避追杀出逃文商,不想却遭奸人所害,险些沦落风尘。说是险些,是因为她本已作为花牌待价而沽,却遇见了赤炎霜的父亲。 何不知不知道老天爷的安排有着怎样的寓意。要不是石越国皇族纷起夺权,卢月不会来到文商,若她没有来到文商,自然也就不会遇见赤炎霜的父亲赤泽。那个怯懦且没有野心的男子。 命中注定便是这样,谁也避不了。卢月遇见了赤泽。 赤泽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他当时买下卢月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他是因为其他事情而路过那个标花会,却被她那一头金黄色的丝丝长发,飞扬着犹如阳光般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成为惊雷山庄的现任庄主,是因为他的父亲没有其他子嗣,他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要在自己的手上将惊雷山庄的声势进一步壮大,他只是守成而已。 他不奢华,也不挥霍无度,但是他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个异邦女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每个人生命之中总有那么几次无法解释的冲动,幸好他还买得起她。只是,当青楼的人把她送到他的马车外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的去留。 他无意见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面过,没有人知道买下这个满是异域风情的女子的,是惊雷山庄的庄主。 赤泽本就不是为了寻欢才买下她。然而卢月却已经被人送到了马车下。许久,他对身边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姚策说了一句:“你安置她吧,找个清静的地方让她住下,再给她些银子,别叫她再沦落风尘便是。” 然而,姚策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庄主,那位姑娘执意要见您。” 赤泽有些意外地看着姚策,他的话姚策一向惟命是从,这次却居然没有执行。 然而,卢月毕竟是石越国的长公主,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威慑力即使她落难也难掩其光华。 姚策也正是看着她坚定的目光而不得不回去禀报赤泽。 赤泽略微顿了顿,才道:“让她上车。” 这个决定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卢月本是刚强的女子,她到了文商之后吃尽苦头,最后还是落在歹人的手中,险些贞节不保。她是石越国的长公主,也是大祭司,是必须永保处子之身的圣女。然而,她明白刚才在上车之前青楼的老板给她喂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定然没有办法再拥有圣女的资格。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性子刚烈,执意要见赤泽不过是想道谢,她不愿欠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不必他再给她安排什么归宿,她定会自行了断。 然而,她上了车,药效却提前发作了…… 那一日,赤泽的马车在山路上停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赤泽做出了一个决定。 带卢月回惊雷山庄。 那一夜的缱绻,赤泽无法丢下卢月不管。在回惊雷山庄的路上,他阻止了卢月不下五次的自杀,即便发现的及时,她的身上还是留下数道伤口。 “怎么,你原来也不过是想要我的人而已。”卢月冷笑着,用略微生硬的文商语说。 赤泽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打算把这个女子怎么办。她的身上没有半点文商女子的柔驯,她的个性犹如莫邪干将般刚硬,她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美,散发着和她的头发一样颜色的金色光辉。 他知道,只要他肯丢下她,她马上就会死去。然而,他却不忍心。这个要强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历?他问她:“你来自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却冷笑:“我何必回去,我只求一死,你杀了我吧。” 赤泽不可能杀了她,他只好掩人耳目地把她带回惊雷山庄,因为她那一头惹眼的金发,因为她的外族身份,赤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去,更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可是,至少,他能够照应到她。 他把卢月安置在惊雷山庄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为了不让她有机会自杀,他让姚策喂她软筋散,他每夜都会去看她。她要是清醒着,就会用赤泽听得懂或者听不懂的话咒骂他;要么,她就因为软筋散的药效而沉静地睡着,面容安详,睡姿犹如天真的孩子。 石越国臣于文商国,虽然是大事,却与武林无关,赤泽更是不关心这些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密室之中的那个女子,便是石越国的前圣女,是石越国的王最心疼的女儿。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是,感情却是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那一夜,在马车上的缠绵,他没有爱上她的温柔甜美,却在密室之中,每天对着她的咒骂哭泣而慢慢爱上了她的倔强。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唯一可以接近她而不被她推开的机会就是她睡着的时候,他拥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金发,低声地问。 没有回答。 他想把她带出去,她要是自由了也许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他派人搜罗天下的可以染色的材料,不远万里,不惜重金,终于,他找到了七色石。 可是,还没等他用七色石为她染黑头发,她就永远地失去了自由的机会。 那一日,她得知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她在密室里厉声哭泣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那永远无法照射进密室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她疯了。 多么讽刺,他刚为她找来可以自由的希望,她却将自己永远囚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至少她不会再一心求死。 他每晚来陪她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为她梳理金色的长发,他给她擦试因为不知自我保护而弄破的小伤口,他哄她吃饭,他陪她玩耍。 她在他怀里,时哭时笑,犹如单纯的孩子,一切喜怒哀乐全部不会瞒着他,却也一切都与他无关。 也是那时,赤泽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卢月。 他派姚策出去追查她的身世,这才发现她竟然是石越国的长公主。 他就这样秘密地把她藏在暗室之中,直到,赤炎霜出生。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画地为牢 第一百三十二章画地为牢 赤炎霜有记忆以来,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在熟睡之中被赤泽抱进密室里去,然后,他就会被一阵尖厉的笑声惊醒。 开始的时候,他惊惧地看着眼前同样以好奇目光打量着他的女人。他不由后退几步,背却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转过身,原来是父亲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心里顿时安心不少,他正想问父亲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居然身处这样一个诡秘的地方,却发现,他那个一向温和并且怯懦的父亲眼中正散发着迷恋,而他视线落在的地方,就是那个满头金发,肤色白皙,有着迷人的美丽,也有着悚人的笑声的女人。 “她是谁?”年幼的赤炎霜问父亲。 他仰起头,问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父亲。眼前的父亲让他感到陌生,没有昔日温和慈爱的模样。 父亲似乎这才想起这个被他抱进密室的儿子。 他以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尚未及他腰的儿子,轻轻地道:“她叫卢月。” “卢月?”赤炎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叫做卢月的女子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时而大哭,时而长笑,时而安静,时而吵闹,然后,他的父亲,惊雷山庄的庄主,满眼热恋地望着她,犹如对待无价珍宝般珍视她,动作那么轻柔地拥着她,轻轻地给她梳理凌乱的金发,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卢月……卢月……” 而还是孩子的赤炎霜就这样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坐到再次睡着,醒来又是在自己的房间。 他从来没有见父亲这样对待过他的母亲,那个端庄贤淑的女人,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真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的,相敬如宾,也相敬如冰。 没有丝毫夫妻之间该有的亲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犹如宾客一般彬彬有礼,分房而睡,分榻而眠。 眼前,这个紧锁住父亲目光的女人……是谁? 又一次,赤炎霜半夜在密室醒来,他一直遵照父亲的吩咐,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半夜来这里的事情,只是,他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 毕竟是孩子,他终于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赤泽看着眉眼之间神似他的赤炎霜,抚摸着赤炎霜柔软的刘海,最后却问他:“你知道你的名字取炎霜的二字为何意吗?” 小小的赤炎霜用明明稚嫩的声音,却老成地道:“炎,乃烈火之意,即人生需要浴火粹练,霜则时时警策孩儿不得心盛气傲,凡事需冷静。” 赤泽笑了笑,看着仰望他的赤炎霜,淡淡地道:“先生的教导看来你听得很认真。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两个字的另一层涵义。” 要过了许久许久之后,赤炎霜才明白,原来父亲给他起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他那段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的爱情。火之灼烧,冰之寒冷,让人在那烈烈业火之中焚烧,让人在那冰雪之巅冰冻,这便是他和卢月的爱情,有着两种极端的交合,却没有能够化劫重生,终是人在咫尺,心隔天涯。 也是许久许久之后,赤炎霜才明白,原来感情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最牢固的监狱。它可以让人心死,也可以画地为牢,叫人困在其中一生一世,永不超生。 而他的父亲,便在他的母亲为他设下的爱的牢房之中,心甘情愿地度过了他生命剩下的日子。 赤炎霜是在父亲临终之时才得知,原来,他亲生的母亲竟然是密室之中那个疯癫的女子,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有记忆以来,每年他的生日那天,父亲便会用奇怪的东西去涂抹在他的头上。 这个诡秘而阴暗的仪式,一度让少年的赤炎霜心生恐惧。父亲死后,他从已经由父亲的贴身侍卫荣升为惊雷山庄大总管的姚策口中,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可是,他依旧会在晚上偷偷地去密室看望卢月。 对着那个异常美丽的女子,他无法将那一声“娘”喊出口。因为没有任何烦恼,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那么得少,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笑起来也还是像无邪的少女一般娇俏。反观他的父亲赤泽,为了治好她的疯症,四处广搜奇药;为了与她厮守,半生不再踏出惊雷山庄半步,任凭惊雷山庄的声威日益下降,他却在这密室之中度过每个不会有人与他对话的夜晚。 父亲去世,少年的赤炎霜决定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因为半年之后,便是他的生日,他要看看,他的头发是否真的会变了颜色。 十几年的生活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即便是从父亲在世时最为信任的姚策口中说出的话,他也已经不再敢相信。 然而,当他生日那天,看着铜镜之中,他那一头黑色渐渐驳落,露出真实颜色的栗色微红的头发,他一剑将那铜镜划成了两半,也将他的生活,与之前一断为二。 从那以后,他不再照镜子。 因为,他不是他,他只是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么,他又何必照镜子? 小时候,赤炎霜一直以为,他长大以后要杀的第一个人,会是江湖败类。然而,事实上,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是那个他喊了十几年“娘”的女人。 是的,他“弑母”。 他没有用武功,他只是很孝顺地三叩九拜地陪着这位前惊雷山庄庄主的遗孀前去佛寺上香,然后,在她下山的时候,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周围的人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大家都在哀叹天意弄人,想不到老庄主夫人竟然这么快便追随老庄主而去。 这个看起来温婉端庄的女人,怎么会十几年都没有察觉到卢月的存在?甚至,其实卢月刚被带到惊雷山庄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冷淡,却无法容忍丈夫的不忠,她明明恨得想咬碎那满口贝齿,却偏偏更完美地饰演她贤妻的角色。 她收买了管卢月饭食的人,在里面加入了一味东西,其实算不上毒,所以银针验不出什么,但是对于长久见不到阳光的人,却最终会导致迷幻错乱。而长久食用,则最终会让人陷入混乱,用无治愈的机会。 赤炎霜很小的时候,偶然一次,看见“母亲”和那收买的人之间的交易,只是,那时,他却也对密室之中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子独占父亲的心,忽略他和“母亲”而心生怨愤,所以为了保护他以为的“娘”,他什么也没有说。 终于,他把什么都讨要了回来。 结束了那女人生命的那一日晚上,他照旧来到密室,看着玩着手帕自得其乐的卢月,赤炎霜立下誓言,这一世,除了为自己和娘,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不要像父亲那样,永远地被囚禁在一个看不见的监牢之中。 从此以后,只可他负别人,决不会给别人负他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爱恨两重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爱恨两重天 淳王站在皇宫的宫墙之外,脸上挂着莫测的微笑。 这么多年了,他总算又和她见面了。 有风从甬长的巷道吹来,吹动了衣袂,吹得淳王越发显得精神勃发,他的笑容却好似雨水里的火花,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眼神阴戾犹如逼仄的空间之中的寒鸟,想及之前和她的见面,两人相待以礼,倒真的是生分呵。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 风又大了一些,淳王的眼里有阴影浮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往事。 少年总是心高气傲,也总是不识愁滋味却偏要强赋愁。当年的淳王有个好听的名字,宋莫离。 那个夏天,他遇见了她。 他是在认识她的人之前先听到她的声音的。 “这词虽然对仗工整,却有些堆砌之意,个中意味不是作词之人想表现的自己的所感,倒像是特地写出来好叫别人能这么感觉的。”当时,他在外厅,她在内厅;他在等太傅老师,她在看爹爹学生的诗作。 而当时,她念的,便是他的习作。 于是,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他们也曾利用有限的见面时间对诗和琴,谈天说地,互诉衷肠,海誓山盟。 有过花前月下的甜蜜,却终究没有能收获花好月圆的结局。 背弃他们的誓约的,不是下旨嫁给太子的她,而是年少的以为自己可以掌握这世界上所有的他,是的,是他,宋莫离。 “莫离,莫离,我们私奔吧,天涯海角,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是夜,她冒险与他偷会,一双美目那么热切地望着他。 她真得很美,可是,佳人又怎么比得上那巨大的权柄? 他和太子受的是相同的教育,都是一个老师,他的学业甚至比太子还要经常受到太傅的赞赏,可是,为什么,最后会荣登大宝的却不是他? 他不甘心,他不过和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差了那么一点,他的面前不过多出了那么一个障碍的人,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私奔?他是淳王的时候,前呼后拥,地位尊贵;可是一旦他失去了现在的头衔、现在的地位,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他和她甚至不得不一辈子被人追杀,余生只能在躲藏之中度过。 他安抚她回去好好等着,他说他会想办法。 她那时是那么得相信他,他叫她回去等他的消息,她就真的乖乖回去了。 他是想到了办法,不是带她走的方法,而是把她留下来听话地按照他的步骤走的那个筹码。 “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他这样对她说。 她迟疑地拿起手中的药。宋莫离告诉她,这一瓶是假死药,吃完之后人就会心跳呼吸脉搏全都消失,犹如死去了一般,常人根本就看不出端倪。这样金蝉脱壳之后,他会安排她悄悄地先离开京都,等过一段时间,京都的事情平息之后,他就会自请远调,然后和她厮守终身。 情人的话是天下最甜美的毒药,让人喝得心甘情愿。 “莫离,莫离,你要尽快来和我会和,还有……我们的孩子……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她说得羞怯,这是她本想给他的惊喜,现在不得不提前告诉他。 虽然未曾出阁便怀了身孕,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总是羞耻而不敢告诉别人的,可是,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她的爱人,更是她腹中孩子的爹爹啊,她说得声音极低,却很是喜悦,包含着对未来的期待。 宋莫离的脸上果然浮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吻上她的额头:“好,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少女羞赧地闭上双眼,她没有看到情人脸上的表情虽然惊喜,却是半点也没有传达到眼睛之中去。 她将那瓶假死药小心地收好,并且在大婚来临他们约好的日子服下,可是一觉醒来,她却还是在那个房间之中。 她惊慌不已,她不知道这中间的环节到底是哪一个出了错,她拼命地托了音信给他,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终于,即将大婚的前晚,心如死灰的她终于得到一个被人投进窗户的蜡丸,里面有一张纸条:“药有误,情终属,暂嫁觅良机。” 他居然叫她暂时嫁过去?!她不敢置信,可是她想起他的身份,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她不由又转而忧心起来。 她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留下她,把她送到太子身边,他给她吃的不是什么假死药,不过是一般的迷药丸,她服下药的时候他悄悄潜进她的房间给她灌下了可以延迟生产两个月的药。 他现在不能得到那个无上至高的权力,那么,就让他埋下一步隐棋吧。如果这一胎她生下的是男婴,那么…… 谎言总有戳破的那一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原本一心对她好的男子。 那时,太子已然登基,她也终于生下了那个孩子。 只是,大概这个孩子终究不是帝王的命,又或者那药对还是胎儿的他有些影响,他不足一岁便夭折了。 她心痛,却也有种难以言喻的畅快,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折磨至疯癫,可是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她如履薄冰地在后宫之中挣扎,她恨极推她进入这里的宋莫离。 终于,又过了一年,她怀上了真正的龙胎,这一次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婴,后来的宋陌尘。 她也终于成为了这后宫的主人。 然而,此时的宋莫离,却又悄悄地换了装进宫来见她。 “淳王。”她这样唤他,冷淡,生疏,心中却恨不得将他拆食入腹。 那时的宋莫离真的是太年轻太自负了,他以为她会永远对他死心塌地,却不想人心是最善变的,何况他的不仁在前,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他哄骗的少女,更不肯听他的安排。 那一次,他在狂怒之中占有了她。 同年,岁末,文商国的皇后又诞下了一名龙儿。而一直未有所出的淳王的王妃也诞下了一个儿子。 不久,皇后再尝丧子之痛,照顾小皇子的宫女居然打翻灯油,最终大火蔓延整个大殿,小皇子死于火中。但其实只有她知道,那个孩子并没有死,死得只是一个和她的孩子身形相差不大的孩子,她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偷走孩子的,就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宋莫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亏欠偿还 第一百三十四章亏欠偿还 往事实在是太不愉快了,淳王的眼里闪过丝丝阴戾,不是很想继续回忆。 他紧了紧披风,转身坐上了轿子。 “回府。” 和宋陌尘的见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话,反正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所以也就互相敷衍着,他说些在外面的见闻,宋陌尘说些朝堂里的事跟他“请教”。 想到宋陌尘,淳王不由眯了眯眼睛,仿佛轿子里的光线很暗,其实不过是他心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当初,宋陌尘登基之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在这时,趁着朝中形势不稳,一举拿下那个龙座。不过,毕竟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了,他顾及的事情多了,明白何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时不光朝中外戚擅权,外还有强敌虎视眈眈,那时动手夺权,虽然轻而易举,却并非智举。一个得到之后就非常可能立刻就失去的东西,得到了也没意思。 况且,那时,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更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反正,宋陌尘年幼,根基不稳,凡事还要依靠他来处理,对于穿上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跑,淳王早就不像年轻时那么的热衷。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所以,他帮助宋陌尘铲除外戚,抵御外敌他也出了不少力,更赢来满朝赞誉。 不过,总有养虎为患的一天,宋陌尘渐渐长大,开始亲政,羽翼也日益丰满,终于开始一步一步地试图把权力抓到自己的手中。 淳王没有和他对抗,他把权力就这么放开了。 不是他不想要,只是这场关于权力的游戏,他希望能按照他的规则来玩下去。 没有人知道,菁菁本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是,是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所以菁菁才会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死去。 上一辈的恩怨,总需要下一辈来承受。那个女人,淳王想起她现在一心礼佛的模样,不由冷笑,她也不过和他一样,为了入主凤阙,在那美丽冰冷,深不见底的后宫,早就耍尽了手段,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到如今,她才来向佛祖忏悔,才幡然悔悟,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能和自己亲近,可能吗?呵呵,淳王不由笑得畅快并怨毒。 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被无情的人抛弃的人,而是抛弃了别人,背上了无情人的帽子却在失去爱人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很不巧,淳王就是这种人。这种人还有一个特性,就是特别容易原谅自己对比别人犯下的任何错,却一点也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有哪怕有一点点的亏欠。 所以,他觉得她亏欠了他,那么,她必须付出代价。怎么样的创伤才能让在这后宫历练多年的她再次受伤? 很明显,没有比自己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来的让一个母亲更加心痛了。 而想起她对于宋星楼这个她以为的儿子的态度,淳王的脸上慢慢浮现冷冷的笑容。 他是她的耻辱,是他在她身上烙下的一个印子,她自然是不喜欢他的。所以,即便宋星楼小时候是和宋陌尘一起由太傅教导,有很多机会出入慈安宫,她也甚少见他。 年少的宋星楼也能察觉到他不讨太后喜欢,当时倒也没有多觉得什么。 只不过,后来,他开始在意了。 因为,他从淳王的口中得知,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父王,为什么她不要我们了?”小小的宋星楼问,疑惑不已,不是每个娘亲都应该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吗?自己的母妃在自己出生没有多久就生病去世了,他从小就羡慕陌皇兄有娘亲,虽然他顽劣到让太傅头大,可是,每次去慈安宫,他都会尽量乖巧听话。在他的心中,其实太后一定程度上被他放到了等同于母亲的位置。 然而,现如今,想不到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了,他却心里没有了欣喜,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连叫她一声“娘亲”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她会那么冷淡? 淳王将宽大的手掌放到宋星楼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软软的头发,看着他美丽而清澈的双眼,似乎催眠一样地道:“因为跟着父王她就不能当皇后,不能当太后了。” 宋星楼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她为了要当皇后,要当太后,所以就不要父王和我了吗?” 淳王半蹲下身子,眼神定定地平视着宋星楼纯净的眼睛,似乎是要把这个观念深刻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的。” 宋星楼没有说话,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瓷娃娃一般晶莹剔透的脸上,眼眶的湿濡清晰可见,他用小小的,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楼儿知道了。” 从那天之后,宋星楼还是那个顽皮的宋星楼,他更加恣意地玩耍,更加不羁,小小年纪,却已经能叫太傅头痛到听到他的名字就连连摇头。 只有宋星楼心里知道,他是个不被母亲疼爱的,一出生就没有得到母亲祝福的孩子。 然而,母性是天生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这个孩子。尤其是宋星楼去离京去学武的日子,她迷上了佛学,心里却思念起这个无法相认的孩子来。 淳王按照原来的安排,送宋星楼去山上学艺,他的师兄就是陆砚,这样,他去看望宋星楼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陆砚的情况。他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孩子,他的亲生血脉,那场由他亲手策划的大火之中抱走的孩子。 每当他在江湖上扮演暗阁的主人累了的时候,他就会上山去看看宋星楼,其实是为了看陆砚。 他们的师傅,曾经受过淳王的眷顾,逃过一劫,所以才会答应帮他照顾陆砚,叫陆砚学医也是淳王的吩咐。 因为只有他学医,才有他保护自己的能力。 后宫修罗场,无处不凄凉,而最凄凉的却是陆砚,因为他是这后宫争斗最最无辜的牺牲品。 当时,淳王抱走他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早就身中剧毒。下毒之人显然花尽心思要置他于死地。此毒唯一的解药,世间难寻。唯一能找到它的地方只有一个。 龙窟。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绝之解 第一百三十五章绝之解 陆砚慢慢地醒了,他是被身旁安狐咿咿呀呀的声音弄醒的,连那只小雪狐也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拱着他的额头。 原来,他又晕倒了。 其实,刚才下了结草庐前堂的门板,他径直抱着安狐回了房间。身体似乎很疲乏,他便把安狐和小雪狐放在床的另一边,让他们自己玩耍,自己则在这头斜躺着,打算小憩一会儿。 其实,刚醒过来时,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深深地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残留在体中的那种,犹如死去一般的无限寂静,让他确定,自己原来不是睡着了,而是,又一次和死亡擦身而过。 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起来,手脚的软弱无力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刚才真的在睡梦之中晕了过去。 下意识地,陆砚抓紧床单,眉头不由皱起,心里有那么一瞬的悲凉。 自己……就快死了吗?而且还是像这样,在睡梦之中,毫无知觉地,无声无息地死去…… 一种比寒潭最底部的冰块还要冰冷的感觉忽然侵袭了他的全身,他冷到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冻住了,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触及爬到自己腿边来的安狐,和见他醒了似乎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不停摇头晃脑的小雪狐,这两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让他安心,却又让他艳羡,因为,他的生命,或许,已经走到了尽头。 似乎是感受到这个一向温和的男子心里的悲凉,安狐没有吵闹,而是乖乖地坐在旁边扯着他的衣角,似乎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略通人性的小雪狐也上跳下蹿地耍着宝。 陆砚淡淡地笑了,面色苍白。他拿出那瓶药,服下一粒。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弯下身有些吃力地抱起安狐。安狐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灵动而飞扬,乌溜溜地四处乱转,机灵到让人肯定他长大绝对不会比他娘好对付。 “小狐狸,你说,你娘现在在哪里?”陆砚额头抵上安狐的额头,轻轻地道。 与其说他是在问还不会说话的安狐,还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看到安狐,他又想起了林若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的身体底子不好,又受过重伤,根本就不能再受苦了,他给她调配的那些补药,她怕苦,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喝。他不想看她苦着一张脸,又想着反正她现在的生活环境还可以,饮食调理也是可以慢慢改善体质,所以渐渐地也就不逼迫她喝药进补了。 想不到,自己这样现在反而害了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千万不要再新伤加旧疾,都迸发出来,那时他怕自己根本救不了她。 陆砚心里担心不已,胸口一阵闷痛,他疼得几乎要向后仰过去,然而想起手里还抱着安狐,抱着她的孩子,自己要是向后倒下去,安狐绝对会摔到地上去的,他怎么能摔到她的孩子?!所以,他硬是挺直了身子,把安狐紧紧抱在怀里。 他排列整齐的牙齿死命地咬住了下唇,直到那唇上破了口子,丝丝鲜血渗了出来,他也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陆砚怀里的安狐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两下,仰起头来看着这个总是轻轻地抱着自己的叔叔,眼神之中有些害怕和不解。小雪狐似乎也直觉觉察出不对劲,在旁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爪子在床边直挠,又不确定陆砚是不是要伤害安狐。 “没……事,没事的……”陆砚硬是从唇齿之间挤出这么一句话,他腾出一只手,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克制住颤抖,他将温暖的掌心覆在安狐的头顶,轻轻地来回摩挲着。只是,那句“没事的”,却不知道是在安慰怀里的安狐,还是在说服自己不要放弃。 只这么一句话,三个字而已,他却说得无比艰难,额上冷汗直冒,气喘不已。 那阵食心噬骨的疼痛终于如夏天的暴风雨一般,过去了最猛烈的一段,陆砚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痛着,可是毕竟他从小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原来,疼痛也是可以习惯的,陆砚的脸上又浮现出他惯有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习惯用笑容来掩盖自己的疼痛。 还是很小的时候,宋星楼还没有出现,他还只是师傅唯一的徒弟。那时他的年纪小,每次疼痛发作之时,他就会疼得直落泪,但是他宁可咬断了师傅怕他咬断舌头而塞进他嘴里的汤匙,也从来不会哭出声。等他再大一些,连眼泪也不会流了。 既然疼痛无法选择,那么,至少他可以选择不让关心他的人为他心痛。 他对着镜子练习最自然的微笑,即便疼痛,他也不要让别人为他担心。 “师傅你看,我还能笑,我承认我有一点疼,但是真的不是很疼……” 再后来,宋星楼被淳王送到了山上,陆砚是这么喜欢这个美丽玉琢的师弟,当然,当时他不知道宋星楼是他的“师弟”,不是“师妹”。他更加努力地隐藏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既然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和他亲近的人,他自然也一样不能让他担心。甚至,他代宋星楼受过领罚,也是因为他知,师傅不可能对自己重罚的。 他的性子便是这样,在伴随他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的疼痛下,他的性格却越来越温文谦和。他虽然偶尔会羡慕学武的宋星楼,但是他知道师傅教授他医术也是为他好,而且,他学了医术,就可以为别人治病,让这世界上少几个像他一样受折磨的人,那也是公德一件。 而他一直服用师傅为他特地炼制的用各种珍稀材料合成的药丸,身体也慢慢调理得好了一些,至少疼痛发作的频率和程度都在下降,所以他才能在后来下山四处游医。 直到他来了京都,开了这间结草庐,他才算安定了下来。 他心里明白,那些药丸是治标不治本的,他的身体还是吃不消四处奔波,必须要安定下来。 而他定居京都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师傅说,在京都,也许某天你可以解了身上的“绝”。 他不知道自己身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中毒,他只是从师傅口中得知,自己中的毒,叫“绝”。 绝,绝无解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只她一个 第一百三十六章只她一个 绝,原名绝情,绝情必得绝命。这毒相传是由原来皇宫之中的某位女医研制出来的。这位冰雪聪明的女医,却有一段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禁忌之恋。这药,原本就是她炼出来给自己吃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让人真正忘情的药,有的,不过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药而已,所以这药,叫绝情,绝的还是命。但是,女医死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这绝情的方子竟然在深宫之中流传开了。当然,说是流传开去,真正知道的人其实还是只限那么几个而已。但是,口相授受总会有所失误,而这绝情的方子慢慢地便起了变化。终于,它的药效变成了和研究它的初衷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原本,因为女医为情所苦,所以绝情制出来时,本是让人服下之后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地死去。然而在流传的过程之中,方子里面的几味药渐渐地失去了,所以这绝情立刻成了让人求死不得的痛苦之源。 于是,它的名字也渐渐地变成了绝,现在的绝便是绝无解药的意思。陆砚中的毒,正是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那深宫之中,整日钻研别人把柄的妃嫔里,总是有人通过自己的方法查出了淳王和太后当初的纠葛的,然而这事情即便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还能放到台面上去说吗?总要小心计较自己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这个秘密不被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那知道了秘密的人就必然会犹如被人知道了秘密的人一样,寝食难安。 泱泱后宫中那些美丽而寂寞的女人,都有着毁灭别人的**,同时也都在内心深处又存在着自我毁灭的倾向。尤其是那些失去了圣恩眷顾,自知这辈子无法入主东宫的妃子,心里翻腾的恨意,怒火,足以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于是,在某个当班的宫女不注意的时候,或是哪位被买通了的皇后身边亲近的人,将绝和着水,喂给了尚在襁褓之中的陆砚。 陆砚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下的毒,小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天生的疾病。 安狐抬起头来,陆砚抱着他的手臂已经松了一些,他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想起什么似的,捋起安狐的衣袖。 幸好,自己没有抓伤他。陆砚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会将安狐的双臂箍得青紫。 “我们一起等你娘回来,好不好?”陆砚望着怀里动来动去的安狐,微笑着喃喃道。 窗外,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屋内的动静。 这位陆大夫倒也挺有意思的,玉叶在窗外从头到尾将屋内的情形看得是一清二楚。 她望了望手中的字条,那是主人给她的命令:“监视陆砚。” 她的任务不是监视安无忧和安若素的吗?为什么任务执行到一半却改变的了行动对象。这个看起来一派淡然的陆砚到底在整个计划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默默地想着,忽然看到安无忧向这边走来,不由身子一闪。 安无忧的衣服没有换,上面的破痕清晰可见。他的气色虽然比起刚受伤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但整个人却有犹如霜雪一般寒冷无比。 他走到陆砚的房间前,大概几日不眠不休地奔波让他很是疲累,他没有察觉到旁边还隐藏着一个人似的,轻轻地敲了敲陆砚的门。 “笃,笃。” 陆砚听到敲门的声音,连忙将安狐放在床上,“是谁?” 安无忧推门进来,陆砚不由微微一笑,他早该想到的,自己身边惟一一个敲门却不出声的人,除了安无忧,还会有谁。 “有若素的消息了吗?”陆砚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和小雪狐玩得很开心,显然不明白他的母亲此刻也许是处在多么大的危险之中的安狐,这才抬起头问安无忧。 “没有。”安无忧很简短地回答,虽然是他一贯地少言,却从其中能听出他的挫败和焦虑。 陆砚想开口安慰他两句,但有想不到什么话能让安无忧真的可以听进去。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正在担心林若素的安慰,又哪里来的心思安慰别人。 虽然不过是离开了林若素几日,安无忧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这么地去想念一个人。不对,应该说,在遇见林若素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思念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在房间里打坐,他会想起她一大早来帮他搭配衣服,夸他“我家无忧就是帅”的样子,她那么兴高采烈,她的声音到现在似乎还在空气之中停留旋绕。在客厅坐着,他会想起她明明没有到饭点,却抱着肚子喊肚子饿,然后耍赖让他出去给她买零嘴垫胃的样子,满脸都是狡黠的笑容。在路上走着,他会想起每次出门,她都怕冷地把手很“自觉”地塞到他掌心的情形,那么自然,那么温馨,他真想一辈子都牵住她的手。 然而,现在,她在哪里?他毫无头绪,他不知道她现在饿不饿,他不知道她现在冷不冷,连她是生是死他都不清楚。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向他袭来,直叫他恨不得连肩膀都无法挺直。 不会的,她绝对不会死的,她老是说她是他的姐姐,她会罩着他。那她要是不在了,谁来罩着他呢? 当初是她说要认他做弟弟的,现在怎么可以扔下他不管。 安无忧的手不自觉地抓拢,握紧,他的目光又闪出了坚定的光。不管她在哪里,他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而且,他一定会把她好好的带回来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大地大,却只这么一个她,他决不会让她有事! 陆砚见安无忧进门来后的表情虽然基本没有变,但眼神却从灰暗变得明亮,他知道安无忧已经不需要他的安慰,立刻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找若素需要我的什么帮忙?” 安无忧看见陆砚下唇上清晰可见的几个小伤口,又注意到他的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难道,在自己来之前不久,他又吐血了吗?“你……”安无忧原本想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什么?”陆砚将爬到床边的安狐抱了起来。 安无忧摇了摇头,“没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年 第一百三十七章新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新年就这么来临了,林若素是被天蒙蒙亮时的爆竹声吵醒的。 头很晕,沉得几乎要抬不起来似的,林若素勉力撑住自己上半身的重量,正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手不算温柔地给按了回去。 “你……”林若素直觉地想出声,抬起头来看到那双手的主人却不由愕然。 “你是谁?”她打量着眼前看起来长得很观众很路人甲的中年男子,这里……她看了一眼,原来她还在那个困住她的房间。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人不冷不热地道。 林若素依稀记得自己之前似乎是感冒发烧了,不过,由于眼前的这个人态度实在算不上和善,加之自己还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她还受制于人,而又间接等于面前这个自称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家伙应该也是敌方的,她的语气也立刻不客气了起来:“呵呵,不就是会治个风寒,你当自己是扁鹊还是华佗啊。” “扁鹊和华佗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能中气十足地躺在这里说话,就是我的功劳。”那人丝毫不理会林若素还在瞪他,转身去整理他的医箱。 “喂,你们到底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林若素冲着那人的背影问。 然而,那人恍若未闻,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跟别提转过身来对着林若素回答她的问题。 林若素气得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和你说话!” 那人这才转过头,斜睨了她一眼:“你在和我说话?我没有要关你,你要问什么问题,问他好了。” 顺着那人的视线,林若素看见赤炎霜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立刻坐了起来,眼神防备,“原来,是你把我软禁在这里的。” 赤炎霜看也没看她一眼,而是对那个不知姓名,貌似大夫的人拱手道:“有劳‘鬼医’了。” 鬼医?林若素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那个可以算是其貌不扬的男子,听他的名号,似乎有点名堂啊? 她的身边没有几个江湖人士,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鬼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宁谋老虎十张皮,不欠鬼医一条命”,话中的鬼医,就是现在站在林若素面前的,这位长相很适合演没有台词的那种角色的中年男子,身材适中,样子平凡,连穿着也是非常普通,根本就是放到人堆里面就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类人。 但是,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位看起来很像死跑龙套的鬼医大夫,其实是个很有性格的人,具体表现为找他治病才不甩你有钱没钱,看对眼才是首要前提。不过,这人生在世,总是要花钱的,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有时候一些鬼医看着不是很对盘,但是也没到反感的地步的人,他老人家也会大发慈悲地狮子大开口地救一救。 至于为什么他不叫“神医”,而要叫什么“鬼医”,其实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大夫,他医好你的同时,会在你的身上搞点什么人体实验,而且事前你连知情权都没有,更别说会让你签什么同意书了。估计是个人都受不了。 但是,江湖上同时还有一种传闻,这位“鬼医”之所以被称为“鬼医”,是因为他还会一些古怪的法子,可以直通悬灵,例如失心之症,例如惊癫,他都能治疗。 这一次,他因为昔日的仇家追杀,躲进深山老林里去了,却又被赤炎霜派人“请”出了山,心里虽然不情愿,不过赤炎霜自有法子逼他就范,但是这时,赤炎霜虽然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他却一点也不领情地冷哼了一声。 赤炎霜看了一眼床榻之上脸色并不好看的林若素:“她身体现在如何?” 鬼医瞥了一眼林若素:“放心,死不了。” 林若素不知道为什么,也很不喜欢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陆砚那么有亲和力的大夫,她不由撇了撇嘴:“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有没有事也是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这个赤脚大夫下判断,更不用你关心。”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床边的赤炎霜。 赤炎霜这次似乎终于发现她的存在了,他冷笑一声:“我有说过我是在关心你吗?” “你!”林若素气结。 鬼医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你最好不要这么早就得罪我,小心……” “小心什么?”林若素警觉地问。 然而赤炎霜似乎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他用眼神制止了鬼医继续说下去。 鬼医虽然和赤炎霜合作是被逼无奈,但也算识相,立刻闭上了嘴巴。 林若素心里不由更加疑惑,她想追问,赤炎霜却先一步对鬼医说:“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什么话?林若素立刻竖起耳朵,谁知道赤炎霜却带着鬼医出了房间,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有些丧气地靠在了床上,窗户外面鞭炮的声音连续不断,满是喜庆。都说新年新气象,然而,此刻的林若素却只觉得晦气。 这本该是她和无忧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知道无忧原来肯定没有过年的概念。她原本盘算好了,过年她要和他还有小狐狸一起吃个热闹的团圆饭的,不光是过年,以后,她还要陪他过生日,现在,什么都泡汤了。 无忧,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之前把过年的情形描述得那么美好,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林若素想起这个一出现就没好事的赤炎霜,不由恨得有些牙痒痒。 作为惊雷山庄的主人,赤炎霜今天本来是在山庄里的,哪怕是装装样子他也不应该在京都。虽然他本人对于过年之类的完全没有兴趣,但是惊雷山庄与江湖个门派的关系匪浅,因而他马上还要骑马加急以期天黑前赶回山庄的。 而他逗留到今天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要跟鬼医确定一件事情:“她现在的身体可以接受治疗了吗?” 鬼医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那方法虽然危险,大不了便是疯了而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容乐观 第一百三十八章不容乐观 “喂,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林若素一看见赤炎霜再次踏进房间,立刻想从床上下来,不料她忘记自己不光是刚退烧的病人,还是一个空了肚子很久的人,动作过猛的后果就是双腿发软外加眼前发黑,典型的低血糖效应——直接扑向地面进行正面接触。 林若素心里哀号,不是吧,就算要跌倒也不能在赤炎霜面前跌倒啊,她打死也不要在这个男的面前丢这个脸。可怜她连尖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朝地上趴下去。 双眼紧闭的她本以为这下绝对会摔得鼻青眼肿,却不想掉进了一个微温的怀抱。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看接住自己的人竟然是赤炎霜,她马上推开他,嘴里边道:“谁叫你扶我来着!”由于脚下没有站稳,她又是一个趔趄,双手条件反射似的在前面乱舞,试图抓住什么来保持自己的身体平衡。 当然,她最后的确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而没有再次摔倒,当她看清自己竟然在慌乱之中抓的赤炎霜的衣袖,她立刻被烫了一下似地甩开手。不过,由于这次是自己主动揪住人家的,她只好悻悻地没有做声。 赤炎霜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气鼓鼓的又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一会儿还要赶回惊雷山庄,所以也并想花心思去猜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之前叫姚策亲自端进来的米粥和一些小菜,说:“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吃点东西。” 林若素扭过头:“你叫我吃我就吃啊,凭什么啊,我还偏就不吃你的东西。”她话虽然说得响亮,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阵响。 林若素的五脏庙抗议的声音自然没有瞒过赤炎霜的耳朵,见林若素那么执拗的样子,他不由冷笑:“你不吃就算了,饿死了也省得我再替你找大夫,直接一裹草席扔去乱坟岗,倒还能叫那里的野狗土狼饱餐一顿。” “你!”林若素瞪着赤炎霜的双眼简直快要冒出火来,她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前,拿起筷子:“你不让我吃我还偏要吃了。哼,等我吃饱了从这里出去了,我一把火把你那个惊雷山庄烧个精光!”她又不是呆子,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的道理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也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已。病了一场,她心里清楚,她要是不吃饭,绝对撑不到获救的那一天。 赤炎霜心里好笑,对付她这样的性格果然必须要用类似激将法的法子。 林若素举起筷子,对着桌子上的菜左看又看了一番,突然又“啪”地一口没吃地放下了筷子。 赤炎霜不知她又要挑什么刺:“怎么,还是决定绝食?” 林若素冷哼一声,很不客气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赤炎霜当然知道今天是过年,但是他没有接口回答,而是负手看向林若素,看她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林若素见赤炎霜不出声,立刻很没仪态地拿起筷子敲敲碗沿:“听外面的鞭炮声也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们惊雷山庄就这么穷酸,连几个像样的菜也没有吗?”她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斜睨赤炎霜,语气显得很欠揍。反正她知道赤炎霜这种人不会为了几句口舌之争而真的揍她,那她又打不过他,嘴上过过瘾总行吧。 原来她是嫌菜色少,赤炎霜心里有些鄙夷,原来的安敏哪里会计较这些东西,她在外面野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原来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连性子也变得虚荣讲究起来了,嘴尖牙利,连原本的教养都没了。 但是,从她的话里,赤炎霜也听出一些端倪来,她以为自己是在惊雷山庄?也难怪,这里全是自己的手下,而且这地方本就偏僻,她一醒来看见是自己,立刻想当然地以为这里是惊雷山庄了。 林若素确实是这么猜测的。她一想到自己现在完全是在赤炎霜的地盘上,心里阵阵发闷。虽然不知道惊雷山庄到底有多大,但是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找机会逃出去的。哎,看来只能等无忧找到自己,或者是赤炎霜放了自己,不过,他会那么好心吗?要放的话早就放了。林若素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赤炎霜,心里十分怀疑。 赤炎霜冷冷地道:“你要是想吃大鱼大肉也行,只要你的身子受得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林若素一来是高烧刚退,二来她也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此时即便饥肠辘辘也绝对不适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林若素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主要就是想找茬而已。见赤炎霜一点也不动气,她有些无趣地闭上嘴,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肯进食了,外面时间也不早了,估计再不起程晚上绝对回不了惊雷山庄,他便快步向门外走了出去。 “喂,你站住!”林若素急忙放下碗。 赤炎霜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却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 你那张脸摆给谁看啊,林若素心里道,嘴上则又问了一遍开始她问过的问题:“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等我找到龙窟的时候。”赤炎霜平静地回答,其实却是在仔细观察林若素脸上的每点神情变化。 林若素乍听“龙窟”二字,心神不由一滞,继而又头疼欲裂起来。她立刻抱住头,碗被衣袖扫到,立刻啪地跌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疼得几乎无法忍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赤炎霜立刻过来将她抱起,忽然觉得她轻得有些离谱。 一直站在门口的姚策不用赤炎霜知会,已经去找鬼医了。 赤炎霜将林若素放在床上,鬼医也急匆匆地感到。 一番检查过后,鬼医看着床上服了药睡过去的林若素,道:“看来,还要再等些日子,以她现在的情况,恐怕难有什么结果。” “大概要多久?”赤炎霜问。 鬼医道:“这要等她醒过来我再给她全面地检查才知道。” 赤炎霜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转头问旁边的姚策:“马备好了吗?” 姚策点点头,恭敬地回答:“备好了。” 赤炎霜大步走了出去:“回山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渔翁设局 第一百三十九章渔翁设局 看着手里的鸽子扑棱棱地飞了出去,玉叶冷冷地笑了笑,转身打算回房,毕竟她还是人家的丫鬟呐,总要规矩一些的。这几日陆砚总要把安狐带在身边,看来他似乎也知道了点什么,这才如此提防自己。 不过,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自己现在才是暗阁的目标。玉叶想起主人的命令,还是没有捉摸透这其中的关系。主人做事一向诡秘,这一步说不准只是幌子而已。 “你在做什么?”安无忧的声音忽然出现,他的人也自玉叶背后转了过来。 玉叶面上的神色一紧,旋即又变回她在安无忧面前一向的嚣张:“出来散步,不可以吗?” 安无忧冷看了她一眼,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她面前。只见那只现在本该飞出结草庐的信鸽却颓然地躺在安无忧的手中,细小的头颅低垂着,羽毛上染满了鲜血。因为它的双翅已然失去了飞翔的力量,整个身体都已经被安无忧的手指戳穿。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安无忧细长白皙的手指向下流淌,蜿蜒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妖艳。 “嘀嗒……”结草庐外明明张灯结彩,四处喜庆,然而却似乎半分也到达不了这里似的,周围依旧静得好似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很大起来。 玉叶心里却在迅速盘算,安无忧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安无忧阴郁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姐姐的下落?”他从去陆砚的房间开始就察觉到她在外面偷窥,此刻见她放飞信鸽通风报信,一瞬间便想到林若素的下落暗阁不可能没有丝毫线索。 之前,他也曾想过掳走林若素的人会不会是暗阁这边的人。毕竟,来人武功十分之高,很显然不是江湖宵小,泛泛之辈。而暗阁对林若素似乎有所图谋,借机绑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林若素是落入他们的手中,这个易容为玉叶的少女为何依然留在结草庐,这一点说不通。 不过,既然暗阁之前威胁他让他监视林若素,那么林若素要是落进别人的手里,他们绝对不会不闻不问,更不会善不甘休。 安无忧心里虽然清楚这一点,但却在一开始不想假借暗阁的力量。暗阁向来不会在赔本买卖,这次的事情关系到林若素的性命安全,他不想受制于人。 玉叶嘲讽地笑了笑,安无忧的身手远高于她,即便这几日四处奔波,刚才他近她身她依旧丝毫没有察觉。但她有十足的把握,安无忧绝对不会杀她。首先,他现在想从她的口中得知安若素的下落,也算有求于她。其次,他想当个好人,至少在安若素面前他不想沾染血腥,那时让他杀那个真正的玉叶,是自己抓住他不想安若素知道实情的心理胁迫他的,而现在……,他要是杀了自己,到哪里再去找个玉叶来向安若素交待? 她讥讽道:“还叫姐姐?应该是心上人才对吧。” 安无忧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只会动手杀人:“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矮自己不止一个头的少女,用很平淡语气说道。 “哦?”玉叶的眼神射出的是挑衅的光芒。 安无忧道:“我要想杀你,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素不在,等她回来我就说你回乡寻亲去了。”他的喉咙因为体力的巨大消耗而显得比平时嘶哑,发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清晰,并且干净到一字一顿的地步。 玉叶的背有些僵直,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感觉后背被汗打湿了一片。稳住心神,她勉强维持住笑容:“我要是死了,你去哪里救你的若素姐姐?” 安无忧不去理会她语气之中的嘲弄,却在心里因为她句中的含义而稍稍升气些微的希望。果然,她知道线索。 玉叶没有放过安无忧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她仰起头,貌似天真地看向安无忧,眼睛之中却闪着阴邪的幽暗光芒:“你要是从我这里知道了安若素的去向,我有什么好处?” 安无忧道:“你要什么?钱?”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好似不是单纯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因为,安无忧总是会若有若无地从她的眼睛之中,看到阴狠和……嫉妒?安无忧想不通,她嫉妒什么?他已经不是杀手了,她还能嫉妒她什么?他心里疑惑,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玉叶当然要嫉妒他,她不光嫉妒他,她还嫉妒林若素。她嫉妒这个本该跟她一样万劫不复,一世都在杀人与被杀之间挣扎的安无忧,却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享受亲情爱情。这种生活,他配吗?她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所以,他也不配! 至于那个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别人的女人,也让她一起下地狱吧! 她早就被自己的狠毒和妒嫉蒙去了理智的双眼,她昂起头,秀丽的脸上露出丝毫没有温度的笑容:“你真的想知道?” 安无忧沉默地等她接下来的条件。 玉叶低下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裙摆,似乎在掸那看不见的灰尘一般:“想知道你就跪下来求我啊?你跪下来求我看我愿意不愿意告诉你。” 她笑得恣意,安无忧的拳头却紧握住,下一秒,软剑的剑尖已经指向她的喉咙。 她避不开,她也不避,她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安无忧的剑在就要滑过她喉咙的那一瞬间,哐啷落地。 她赌赢了,她的心里却越发嫉妒地有如利爪挠心。 安无忧重重地跪了下去。 “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他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道。掌中,指甲已经扎进了手心。 玉叶笑了笑,轻抬起一只脚,那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刚踩过鸽子的鲜血,这会儿又用力挑起安无忧的下巴。 她慢条斯理地将鞋子在安无忧的双颊上擦了个来回,当看到他的脸染上血和泥之后,她终于得意地笑了起来:“真乖,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她在赤炎霜手里。” 安无忧闻声而动,几个纵跃,人已然离开了结草庐。 玉叶脸上的笑容这才满满地冷了下来。 真是一出好戏,就是散场散得早了些。 反正这消息主人本就是要自己透露给安无忧的,现在自己也算顺带耍了他一番,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就等着鹬蚌相争吧。 第一百四十章 奇怪的客人 第一百四十章奇怪的客人 林若素在赤炎霜手里!安无忧为这个消息一震,的确,除了赤炎霜,谁还能有那个胆识夜闯瑞王府呢? 不过,赤炎霜这次掳走林若素是事先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这其中的因由安无忧来不及细想。 他立即朝文桑城赶去,因为惊雷山庄在那里,林若素极有可能被囚禁在那里。 文桑城与京都离得不远,当初安无忧和林若素因为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有孕在身,一路上边走边停,这才走了好些天。此时安无忧心系林若素的安危,自然是一路轻功地朝着文桑城急奔过去。 等他到了惊雷山庄的山下,已然是清晨,一路上他走的都是小路幽径,只想尽量早点到达惊雷山庄,哪怕早上一时半可也好,可是,等他真的站在山下时,却又停住了。赤炎霜此时在庄中以逸待劳,他贸然冲进去,必然处于劣势的。而且,赤炎霜的武功还在自己之上,安无忧按了按腰间束着的软剑,稳了稳气息,心中暗道,看来,这次要想救出若素,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而首要之务,是先要混进山庄摸清地形。 惊雷山庄数百年历史,其格局也是依山而建,经过历代主人的修葺完善,整个山庄的规模越来越打,而且格局更是与这座山融为一体。从山脚向上望,山势陡峭曲折,巍峨耸云,哪怕是乱世之中,外军入侵,这里也是易守难攻之地,难怪它能百年在江湖上屹立不倒。 光是从外面看,已经让人有些不辨方向的迷茫,要是身在其中,要查看地形,难度岂不是更大。 山脚有家小茶摊,店家似乎很会做买卖,去惊雷山庄这条山道是必经之路,而来惊雷山庄的,除了有江湖豪杰,还有各地商贾,在这里开个小茶摊,赚得倒也不少。而且,这里是惊雷山庄脚下,自然不会有多少人那么不识时务地找碴,老板的生意红火,日子又安稳,见谁都是一脸的笑,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口头禅:“和气生财。” 这日,这位老板的茶摊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这位客人是一位容貌极为俊秀的年轻人,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专程从别处赶过来的,可是,到了这山脚下,他却不往前走了。 今天是新年,老板早上起来,挂了百结红鞭炮,又撒了一地铜钱,取“落地生财”的好兆头。上午半日,按照惊雷山庄流传百年的规矩,现任庄主从年三十夜里就要去祖先的祠堂祭拜祖先,一来拜谢先人庇佑,让山庄得以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年;二来则是要现任庄主在其中诵念,但是诵念不是佛经,而是惊雷山庄的祖训,目的是要庄主谨记先人的教诲,不入邪途,不交奸佞。现任庄主必须独自一人在祠堂待到大年初一的日头下去了,才可以从祠堂里出来,亦即不沾新禧。然后,再与各位到山庄作客的朋友以及庄中亲眷一起用了丰盛的晚宴,这年才算过完了。其间,庄主在祠堂的那段时间,犹如闭关一般,是任何人都不见的。 在这惊雷山庄脚下过了半辈子了,茶摊的老板自然知道惊雷山庄过年的规矩,那些去山庄的人再早也要下午才到,所以他开了门,讨了新年的彩头,本想关门回去吃饭的,然而,这时,这个年轻人却出现了。 他一身略显陈旧的衣服,衣服上似乎还破了几个小口子,并且两手空空,不似是往年其他上惊雷山庄的人的打扮。并且,他的脸上还有一些血泥,越发让人觉得奇怪。 他一进茶水摊,便放下一锭银子,老板的茶水向来是按铜板卖的,这一锭银子顿时叫他眉开眼笑,每年过年都会碰上大方的客人,今年这一位尤其阔绰。 于是,老板没有多想便请这位客人进来坐下了。 这个年轻人一落座,老板便殷勤地端上来一碗用他们这里最好的茶叶泡的茶水。然而,这位客人将茶碗端了起来,送到了嘴边,却又轻轻地放下了,只是盯着那碗底看,看得老板直以为自己的茶水不干净。 他在做什么?老板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位客人把茶水慢条斯理地倒在手里,然后泼在了脸上,随即又用衣袖擦了擦,这来露出本来的面貌,却是个十分俊秀的男子。 老板虽然心疼那茶叶,不过比起那锭银子,这点茶叶就不算什么了。但是,老板心里隐约有点不详的预感,这位客人不像好伺候的主儿啊。 别一大早他以为迎进来的是财神,结果来个瘟神。 心里虽有些不满,老板还是一脸笑容地过去又续了碗茶。照这个年轻人给的钱,他从早上坐到晚上,再喝**十碗,哪怕要用他的茶水洗澡,他也有大赚头。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茶碗里的新茶,仿佛入定了一般。 老板在旁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位客官又要做什么。 这里除了通向惊雷山庄,哪里也不经过,可是看这年轻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去别人家里作客的模样。 该不会是去……寻仇的吧?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可别把自己这不相干的老百姓也牵扯进去啊。然而,这位客人从进门到现在,半个字也没有说过,寒面冷颜的,老板也不敢上去搭话,只好在后面静观其变,心中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大过年的就让自己触个大霉头。 那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端起茶碗,微微抿了一口。他每做一个动作,老板都要提心吊胆一阵,深怕他会突然就发作。 不过,要是寻仇,这个年轻人好像是赤手空拳的,什么武器也没带。话说回来,惊雷山庄不是什么一般的门派,不太可能有人会单枪匹马硬闯吧。 难道,自己猜错了?老板心里猜测着,最好是他猜错了,这样才太平。 似乎是感受到老板打量和猜疑的目光,那年轻人冷冷地朝他站的方向扫了一眼,虽然他的视线半点也没有在老板的身上停留,却还是骇得老板一身冷汗。 不一会儿,年轻人又端起了茶碗,老板眼见他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再摇了摇手中空了的茶壶,逃似的到后面泡茶去了。 然而,等老板再出来时,那个年轻人,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秘道深处 第一百四十一章秘道深处 安无忧站在惊雷山庄脚下,抬头望去,这气势雄建的建筑他丝毫没有感觉,对他而言,他会来这里,不过是因为他在乎的人有可能被囚禁在这里。 这山道四周虽然看似天成,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要是你想在路两旁找个地方隐藏自己的行踪,却几乎没有任何合适的位置。而安无忧要想正面地想办法偷潜进山庄,根本不可能。 他不可能再按原路返回,安无忧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茶摊,想了想,便慢慢走了过去。 走进这间茶摊的时候,安无忧只是单纯地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因为他想起来,他何必要隐藏行踪?要是赤炎霜已经派人严防,他藏也藏不住,要是赤炎霜没有采取什么防范措施,那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他要是形迹惹人怀疑反而不好。这里还只是山脚,他大可以在茶摊稍微休息一下,顺便理清行动的计划。毕竟他是单枪匹马,计划不周详,自己死伤是小事,到时要是害了她就不好了。 想起林若素,安无忧的心里不由一暖,走进茶摊前,他看见大门前满地的红色纸屑,他的脑海里立刻响起林若素活泼的声音:“无忧,过年要放炮竹才喜庆,到时我们一起放好不好?” 可是现在,年就快过了,你却还没有回来。安无忧心里默默地道,对着老板端上来的茶水发怔。 眼睛有些酸涩,安无忧知道这是连续几日没有睡的结果,是单纯的生理现象,可是心里的酸涩呢? 他望着茶碗之中,水上自己的倒影,那脸上还残留着的血和泥混在一起,他一路从京都连夜赶来,脸迎着寒风吹了这么久,血液也好,泥水也罢,早就凝固了,幸而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倒也不觉得特别的不适。 可是此刻,见到脸上的污垢,他忽然就有些心烦起来,倒了茶水在手上掬着,把脸上擦了个干净。 玉叶听命于暗阁的主人,那么若素在赤炎霜手上的这条线索其实还是暗阁主人要告诉他的。很明显,暗阁想坐收渔翁之利。但是,即便知道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陷阱,安无忧也只不过是别无选择地往下跳。 要救出若素,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端起老板续好的茶,安无忧抬头向外面扫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眼,却还是叫他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不会有错,是赤炎霜! 安无忧放下茶碗立刻追了出去。 在赤炎霜的身后跟了一段路,安无忧心下暗暗称奇,为何他在自己山庄附近竟然要这样掩人耳目? 安无忧向来不关心江湖是非,身为杀手也不用跟各门各派的人结交走动,自然不知道惊雷山庄过年的规矩,按理此时赤炎霜应该是在祖先祠堂里的。 赤炎霜先前掳走林若素,去的是他在京都附近的处所,本来就比较隐蔽,而后他的发色又变回了栗红色,便暂时没有回山庄,直到染回了头发。昨夜他前脚进了祠堂,后脚就从秘道出来了。现在,他必须瞒过山庄众人的耳目,潜回祠堂,以确保到时能准时地从祠堂里走出来。 安无忧悄悄地跟在赤炎霜的身后,只见他绕开山道,走至背阳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借着轻功,以山壁上嶙峋的山石为着力点,几番跳跃,忽然撩开一处藤蔓,里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微弯腰一翻,他立刻消失在了山壁上。 为了避免被居高临下的赤炎霜发现踪迹,安无忧没有跟得太近,但是却将赤炎霜的行动看得分明。 等到赤炎霜完全消失在那藤蔓之后的洞口,安无忧才慢慢从隐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赤炎霜这样遮遮掩掩,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看着洞口这样隐蔽,难道,他把若素关在了里面? 安无忧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不管这山洞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也要进去一探究竟。 像赤炎霜之前那样,他也几个动作翻进了洞口。 洞里面漆黑一片,安无忧进去之后稍稍在洞口停顿了片刻,视力这才渐渐适应里面的环境。 这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洞口虽然十分低矮,人必须弯腰才能进来,到了里面却完全可以站直。安无忧伸手在旁边的墙壁摸了摸,上面的泥土显得干燥并且成粉末状,显然这隧道建了有些年代了,而且最近经常有人进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隧道的通风透气,从而使壁上的泥土是干燥而不是潮湿的。 想到这里,安无忧觉得林若素被关在这里的可能更大了。他谨慎地慢慢向前走,一边要注意脚下,一边还要观察四周有没有机关暗箭。 赤炎霜早就不见了踪影,安无忧不熟悉隧道里的情况,自然不敢贸然快速向前,害怕自己打草惊蛇。 他不知道这条隧道到底有多长,只知道自己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但值得庆幸的是,一路过来,他既没有触发什么机关,也没有人出现阻止他前进。 然而,他始终没有看见赤炎霜。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从隧道的另一端出去了,还是他走了其他什么路。 安无忧仔细回忆着进来的路,并没有什么岔路,也就是说,赤炎霜要先到消失不见,眼前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不知道若素到底被关在了哪里,安无忧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了一些。 忽然,他听到前方昏暗不明的地方,幽幽地传来笑声,很轻很短促的女人的笑声。 是谁?安无忧警觉地贴墙而立,然而却再也听不出任何声音。 又过了片刻,还是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的他轻轻地向前挪着步子,鞋底与地面砂石的摩擦此时似乎显得特别地响。 终于,在安无忧的前面似乎出现了有一扇半掩的门,门缝之中,有光线微弱地泻了出来。 安无忧慢慢地靠上前,贴着墙壁与门成水平站着,这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门。不等他扭过头去看清门里的情形,一把冰凉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跟着我吗?” 黑暗之中,赤炎霜的声音突兀而没有预兆地响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苦 第一百四十二章自苦 以一种极其奇怪的身形一扭,安无忧瞬间已经错开赤炎霜的剑尖,长袖一甩,银光乍闪,软剑立即抽了出来。 赤炎霜冷笑一声,步伐也随即跟上,显然不想让安无忧就此脱身。 安无忧心里现在最记挂的自然是门后的人,他听得真切,刚才那一声女子的笑声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不能确定是不是林若素,他必须要推门进去亲眼证实才行。 然而,赤炎霜招招紧逼,丝毫不让他有向前的机会。苦于此处是隧道,地方狭窄,空间有限,安无忧之前又是贴着墙壁而立,此时一身功夫根本施展不开。 然而赤炎霜愈是逼近,他心里觉得里面之人是林若素的可能就越大,招式不由更加凌厉起来。 终于,他发现赤炎霜的一个破绽,立刻抓住时机脚步向后一滑,手掌顺势用力地推开那扇门,门后的景象立刻展现无遗。 不好!安无忧一看里面坐的虽是一名女子,但是却是一头金发,身材也比林若素要高挑,本来她是背对着门坐在地上的毛毯上的,似乎因为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好奇地转过头来,来回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安无忧。她像是来自异域,年纪不辨,既像是三十上下的美妇,眼里却又透着小孩子的天真。 安无忧不知道,他意外闯进的居然是卢月所在的密室。 她不是若素!安无忧的念头一闪,身形也立刻急速向后退去。 然而,他刚才短暂的停顿却已经足够给了赤炎霜可趁之机。 哧啦——,他的背上被赤炎霜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伤口不深,然而赤炎霜在这一剑中灌入了强劲的内力,安无忧立刻一声闷哼。 他飞速转身,软剑顺势挑开赤炎霜接踵而来的剑势。刀光剑影几个来回,安无忧的背上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遍。 他咬牙挡开赤炎霜再一次的攻势,忽然一个踉跄。 赤炎霜的剑立刻朝着他的腹部刺了过去! 安无忧眼睛一眯,就是现在!他刚才不过是卖了个假破绽,此时才是真正的反击。他脚尖一点,双膝向前弯下至离地面还有几寸之时,忽而向上一弹,软剑深深刺进赤炎霜的左肩,离他的心脏只差几寸。 安无忧见没有伤到赤炎霜的要害,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立刻侧身朝着门口飞跃过去。 赤炎霜因为伤在左肩,虽然不妨碍他继续攻击,但整个人倒也不由顿了一下,然而,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安无忧已经出门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赤炎霜按住开始向外涌出鲜血的左肩,立刻追了出去。 然而,他一路追出去,却还是失去了安无忧的踪影。 看着隧道入口的地上,安无忧滴落的血迹,赤炎霜的面色微寒,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念及还独自一人待在密室的卢月,他冷哼一声,原路返回到密室。 山洞洞口的正下方,安无忧一手握紧藤蔓,整个人悬在空中,背上的鲜血染得身后的藤蔓也变了颜色。 他屏住呼吸,直至整个听叫赤炎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这才咬牙又向上一跃,再次翻进洞口…… 赤炎霜回到密室,卢月依旧坐在又珍稀兽皮拼接而成的毛毯上,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吃吃地笑着。见到赤炎霜进门,她也没什么反应。 赤炎霜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自己到旁边坐下,找来膏药和布条包扎伤口。 卢月看见他坐下了,便挪近到他身旁,很好奇地看着他先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又拿布条沾了手轻轻将伤口擦拭干净。 她突然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按住赤炎霜伤口四周撕裂翻卷的衣服。赤炎霜低下头,朝她轻轻地笑了。 她也笑了起来,在密室之中烛火的映照之下,她的笑容显得如此明艳动人。然后,她的手指在赤炎霜暴露在空气之中肌肤上微微移动了几寸,白皙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插进了赤炎霜的伤口。 赤炎霜脸色微变,嘴唇也不由透出一丝苍白,他下意识扬起手想要推开卢月,然而手举到半空却又忽然颓唐的垂下,他知道,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犹如剜肉的疼痛却叫他僵直了身体。 过了一会儿,卢月大概觉得自己刚发现的这个新游戏没什么意思,才将手从伤口之中抽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赤炎霜的额上早就布满了密密地一层细汗,他鼻翼微动,却咬牙不让自己冷气直抽。 看了看手指上带出的鲜血,卢月将小巧精致的鼻子凑了过去轻轻嗅了嗅,然后好奇地舔了舔,赤炎霜立刻放下手里的药膏,握住她的手,犹如哄小孩子一般轻声地道:“乖,这个不好吃。” 卢月其实根本就不会听懂他的话,但是那血的滋味确实不怎么样,她扁了扁,将手指上剩余的血都擦在了赤炎霜的衣襟上。 赤炎霜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她的手仔细地擦干净,每个动作都那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哪怕用力大一些都会随时破碎的瓷器,等到卢月的手上一丝血迹也没有了,他这才让她坐在了一旁。 卢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旁边只一会儿却又和自己衣摆坠着的流苏玩了起来,她先是把它卷起来,扭成一团,然后再把它慢慢平展开来,如此这番,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赤炎霜不多时便包扎好了伤口,他动了动手臂,感觉行动不是很迟滞,这才起身将毯子上的布条药膏收拾好。 突然,卢月扯下自己衣摆上的流苏穗子,掩面嘤嘤而泣起来。 这么多年来,从她疯了的那天起,她一直都是这样时哭时笑的。而赤泽那么多年的努力,不过是让已然游离于正常世界之外的卢月,在脑海之中,对于“赤泽”这个名字和样子,有了些记忆而已。 赤炎霜慢慢地将卢月拥在怀里,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哄着她:“卢月乖,卢月不怕……” 卢月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赤炎霜酷似赤泽的脸,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赤……泽?” 赤炎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嗯,赤泽在这里,卢月不哭。” 卢月忽而就又笑了,她立刻又兴高采烈起来,任由赤炎霜帮自己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自己则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哼起了不知名的歌。 直到卢月慢慢地睡去了,赤眼霜才一脸复杂地将她放下。 “娘……”他轻轻地唤着,然而,熟睡之中的卢月根本听不见。 他知道,即便她醒着,也不会答应他的。 在她的世界里,他永远只能为了扮演父亲而存在。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命我定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命我定 卢月的睡态很安详,金色的发丝铺撒了半张容颜,白皙的脸上有着些病态的红晕,平添了星点的天真和妖娆。 赤炎霜在她身边安静地坐着,目光似乎是在看卢月,却又似乎是透过卢月而将视线投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居然只喜欢这样静静地在这密室之中坐着。儿时,他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来到这个密室,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到父亲温柔深情地对待这个疯颠的女人,最无措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犹如局外人一样旁观,却又有种隐隐地牵扯其中的恐惧。 想起杀死那个让他叫了十几年的“娘”的那晚,他来看卢月。 他轻轻地喊她:“娘。” 卢月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那么专心致志,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他这个儿子。 他拉开她拨弄来拨弄去的手指,她立刻不悦地打他的手臂。他捧起她的脸,想叫她看着自己,她的目光却好似游离的水蜉,始终落不到他的脸上。 他不死心。 “娘。”他继续喊着。 她还是没有答应,却因为他的用力弄疼了,眼泪立刻直往下掉,终于大哭起来。 赤炎霜看着不停地挣扎的卢月,眼神之中,忽然就复杂起来。愣愣地有抓住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就颓然地放开了手。 少年的赤炎霜曾经被先生夸赞性格稳重果断,然而,他的稳重果断却在那时瞬间崩塌。 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能要他怎样? 他不过是想要眼前这个哭得好似孩童一般的娘亲答应他一声,哪怕一声也好。 他的父亲为了这个女人,给他的亲生儿子营造了一个维持了十几年的谎言,却在临死前又亲自将一切撕破。他不是母亲的儿子,他是那个疯女人的儿子。 可是,父亲却不知道,卢月的疯癫有一半都是他的责任,如果他当初揭穿那个惊雷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夫人,如果他把一切告诉了父亲,如果他说出见到那个女人买通人在食物之中做手脚的事情,现在,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至少,她……是不是……会回应自己一声? 赤炎霜看着止不住哭的卢月,想帮她拭去脸颊上晶莹的泪水,却被她抓住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贝壳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深可见血的齿痕,他却只是任由她咬住撕扯。 他不是躲不了,而是不想躲。 为什么,要躲? 他是她的儿子。儿子做错了事情,娘亲责罚有什么不对? 他不疼,一点也不疼。 只是,当卢月松开了口,嘻嘻地笑着跑到一边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觉得空了一块。不是很大的一块,却是最重要的地方,就那么空落落的了,任风来去。 这世上,有谁可以帮他分担他心里的那些秘密?母亲的存在是秘密,那个女人的死是秘密,他的身世是秘密,他的发色是秘密,甚至,连惊雷山庄几乎已经坐吃山空外强中干了也是他的秘密。 是秘密,就意味着今生必须背负。然而,他又是谁的秘密?谁又可以心甘情愿地背负起他? 那个晚上,是赤炎霜这一生最后一次有想落泪的冲动。 那也仅仅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他的天空早就塌陷,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他可以放声大哭的地方。 惊雷山庄一旦破败,他会死,母亲也会死。他的秘密保守不住,他会死,母亲也会死。 那晚,他抱住卢月,努力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住卢月的脸:“娘,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他的娘,却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想着摆脱他的手臂的钳制,只想着离他远远的。 他学着父亲那样安抚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正当他心里有了些许欣喜的时候,她却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嘴里喊的,却是父亲的名字:“赤泽。” 赤炎霜瞬间僵住了背脊。他很想说他不是父亲赤泽,他很想说父亲赤泽已经死了,他很想说他是她的儿子,他很想说她是他的娘,可是,他的那么多很想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说了又会怎么样,她永远都听不懂,他不过是让自己心里空出的那块更加空荡而已。 那个其实根本还没有长到父亲那个高度的少年,那个其实当时还只是孩子的少年,那个其实只是想和唯一的亲人好好地活下去的少年,静默了片刻,终于勉强自己模仿着父亲,展露温柔的笑容,将她抱得紧了些:“嗯,卢月听话,不要动。” 看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的卢月,赤炎霜默默地想,这样也好,只要她能安静地在他身边就好,他们母子总要相依为命下去。 人人都道,惊雷山庄的新庄主年少有为,上位之后励精图治,将山庄的各方面打理的井井有条,却有谁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地让自己和母亲好好活下去? 他在江湖上连刃三四个魔头,重伤险些殒命,不过是要树立惊雷山庄的声威,好让江湖上的有心之人短期不会来找惊雷山庄的麻烦;他娶的第一位夫人是家世显赫的官家小姐,为的是她父亲的权势,好让向来奉行远离官非,不与朝廷斗的江湖人不敢贸然前来挑衅;他娶的第二位夫人是商界巨贾的嫡出女儿,为的是她父亲商业上的实力,好让在父亲赤泽手里几乎荒废的商脉重新活络;他娶的第三位夫人,也就是安敏,为的是她的父亲何不知知道关于龙窟的所在,而龙窟之中,先帝放入其中的一粒丹药,是父亲告诉他的唯一可以让母亲重新清醒过来的东西。 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步一步,耗时耗力布下的棋子,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他唯一的亲人。 他不信佛,不信道,也不信命。他的命运,他娘的命运,都在他自己手里,也只能在他自己手里。 当初,没有人能看透少年时他一脸老成的凝重。 如今,亦没有人能看懂他一身气宇,面容平静下的遮掩。 除了娘亲卢月,没有人活在他的世界之内。 但是可笑的是,他却也没有活在卢月的世界之内。 不过,想到林若素已经在他的手里,鬼医也已经找到,他薄似刀锋的唇微微上扬。 又看了一眼睡得平静的卢月,他终于站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终于不会继续太久了。他默默地想。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交锋 第一百四十四章交锋 赤炎霜换下那身被血污染湿的罩衣,虽然明知道卢月不会醒,他还是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弄出声响。 一袭蓝灰色的玄绡轻裘罩上身,既衬出不凡的气度,却又不至于奢华,没人能透过这薄而轻的裘衣看见他亵衣上漫染的血迹。 换好了衣服,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这密室除了没有尖锐的利器,怕卢月不小心弄伤自己,该有的东西都有。 当初,赤泽几乎想要和卢月在这密室之中厮守,陆续搬了不少东西进来,不过是模拟着正常的家庭而已,终究是虚妄的镜中花,水中月。等到赤炎霜来到这里,他什么也没有动,却叫姚策拿走了赤泽为卢月精心准备的,卢月连看都看过一眼,更别提碰过的梳妆盒。 他叫姚策拿走那个梳妆盒的原由,不是因为它的无用和累赘,说到无用和累赘,这里面的其他家什,又有多少是真正有用的?唯一的原因不过是,赤炎霜不喜欢那上面的大约还不到普通砚台大的镜子。 应该说,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厌恶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出现的任何镜子。 他不是他,他不过是镜子里映射出来的那个人,没有真实的身份,没有真实的心思,连样子都是假的。难道,到了这密室之中,他还要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冒充着父亲吗? 这里是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也是他最深沉最隐秘的所在。是他唯一的亲人居住的地方。他可以对全世界伪装,他可以被全世界遗忘,却要为在密室之中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存在感。 姚策拿着镜子出去的那一瞬,赤炎霜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悲凉,多么可笑,他怕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拒绝照镜子的人。 想来时候已经不早,虽然不想从这里出去,但他毕竟是惊雷山庄的庄主,有些表面功夫总要去做的。 轻轻地将卢月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拿了旁边的薄毯为她盖上,赤炎霜这才走到床的另一头,伸出手不知旋转了什么,床突然朝着另一边平稳地移动,原本放着床位的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可以容一个人进出的洞口。 这条暗道是赤炎霜再熟悉不过的,他知道,暗道的那一端通向的就是惊雷山庄的祠堂,也就是,他再过一会儿就要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地方。 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卢月,他不急不徐地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当他的整个人都消失在那个洞口中之后,过了一会儿,床又自动地移回了原位。 又过了许久,卢月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好似茫然地看了一眼整个密室,突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来。 不辨世事的卢月朝他不知所谓地笑了笑…… 照例,大年初一的晚上,赤炎霜是应该去正室那里过夜的。 深夜,赤炎霜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没有立即起身,他只是依旧平稳地呼吸了一阵,然后自然地翻了个身,手顺势在身边女子的身上连点几下,那女子立刻一脸好眠。 翻身起床,利索地穿好衣服,黑暗无光的房间内,他的动作却娴熟而流畅,这既是因为他的武功不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依旧能看清房间的一切,更是因为,这些事情是他做了十几年的,怎么还会出错? 然而,再次来到密室,赤炎霜却发现,卢月不见了。 他看了看地上成来回两行并有一些拖移痕迹的血迹。蹲下来,用手指捻了一些,还能沾起来,显然滴在地上没过多久。 赤炎霜想到了什么,立刻追出门去,果然,从密室的门到那个洞口,一路都有被模糊的血迹。 站在被藤蔓遮蔽的洞口,他的眼中有冷冽的光一闪而过,犹如破空的刀锋。 安无忧,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你。 拳头紧握,赤炎霜走回密室。他走的速度极慢极慢,就好似这段路长到几乎没有尽头一般。 没关系,他知道安无忧的目的,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安若素。 好,很好,他会把安若素还给他的。 他绝对会把安若素还给他的。 从祠堂出来,看了看夜色,他心里默默地道,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来惊雷山庄的客人们没有看到庄主赤炎霜,是由庄主夫人出面接待各位的。原来庄主一大早因为商会的事情而连夜出庄了。 与此同时,陆砚看着安无忧一身血迹,满脸苍白的样子,再看了一眼靠坐在椅子上,被安无忧点了昏睡穴的金发异族女子,心里的疑问也是满满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帮安无忧疗伤。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走到安无忧身边:“我要给你清洗伤口,你忍住。” 安无忧只是将头侧向了床的内侧。 真是倔强,连疼痛也不想被人看见。陆砚默默地动手褪下安无忧上身的衣服,一条狰狞的条形伤口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陆砚不知道是谁打伤了安无忧,他是大夫,他只知道这个伤口的确不浅。甚至,安无忧身上那些旧伤的疤痕看来,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几乎是致命的。看着明明因为力竭和流血过多而已经呼吸微弱的安无忧,他心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道,你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不管是作为大夫也好,还是作为朋友也罢,陆砚此时心里都是真的很关心安无忧。 安无忧没有回答,不是他听不到,只是不想回答而已。他对于伤口被触碰的疼痛也好,对于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寒冷也好,统统没有感觉,他唯一关心的事情,他唯一在乎的事情,他唯一支撑自己回到结草庐的信念,就是把那个金发的女子带回来。 因为,那是他换取若素回来的筹码。 他不懂什么叫仁义道德,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光明磊落,那些正义,那些虚无,都与他无关,唯一真实的只有若素,他在乎的也只有她而已。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若素,你再忍耐一些,我会带你回来。 眼前浮现起林若素的面容,安无忧带着这样的念头堕入无尽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明恨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不明恨意 鬼医紧皱眉头,看了一眼林若素的房间的方向:“赤炎霜,你真的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赤炎霜淡淡地笑了笑:“我刚才不是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鬼医摇了摇头:“你真的想清楚了?我说过,再调理些日子,她的身体好一些,到时再动手,不仅成功的可能大一些,她的危险也小一些。” 赤炎霜脸上的笑容没有消退,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鬼医先生做好你的份内事就好,其余事情大可不必操心。” 鬼医道:“我鬼医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才不担心若是她出了差池会砸了招牌,不过……”他拖长了声音。 赤炎霜问道:“鬼医先生不妨直说。” “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种子,想找回妻子的记忆,以期重修旧好,但是,现在看来,你在意的不过是她关于过去的记忆是否能想起。”鬼医清透的目光直视赤炎霜表情未变的脸,“赤炎霜,你到底想从她的回忆之中找到什么?” 赤炎霜的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他的语气却还是那么漫不经心而又充满危险的意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鬼医先生只要管治病救人便是,其他的事情,不劳费心。” 鬼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赤庄主真是风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是‘治病救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赤炎霜也跟着笑了:“所谓能医不自医,大夫救人有时不过是图个功德寻些法子自救而已。” 鬼医的眼中微微闪光,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赤炎霜,似乎不知道赤炎霜话中有话似的:“哦,是吗?” 赤炎霜却不再说话,大步地朝林若素的房间走去。 鬼医脸上带笑,口中悠然自得地道:“赤庄主你要保重身体才是,你左肩的伤势要是任有它这样下去,怕也不好吧。” 赤炎霜的脚步一顿,既而转身冷冷地道:“有劳先生费心了,我觉得,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鬼医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林若素一见赤炎霜进门,立刻很有精神地朝赤炎霜道:“你又来做什么?”言下之意,倒好似她不是被软禁于此,而是是这房间的主人,在呵斥擅自闯进来的小偷一样。 赤炎霜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这时也从门外踏了进来的鬼医,朝林若素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替你治病。” 林若素警觉地问:“我很好,再说你又不是大夫,我就算有什么病也不用你来治。” 赤炎霜信步走到林若素面前,弯下腰,伸出手用力地捏住林若素的下巴,逼迫她将视线落在脸上:“安安,我不想弄疼你,不过,也要你听我的话才行。我特地找来鬼医,替你诊治你的失心之症,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一些我不希望看到的举动。” 虽然从再次见到赤炎霜起,林若素时不时便能从他身上嗅出一些危险的气息,却是第一次,从他的话语之中,感受到浓烈的,散布在这房间每个角落的空气之中的肃杀之气,以及……恨意?! 林若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出现错误了,为什么她觉得赤炎霜会恨自己呢?她知道自己做了不少可以触怒赤炎霜的事情,可是,他当时不也不曾动怒吗?照林若素看来,赤炎霜要是生活在现代,绝对是属电脑的——你指望能和一台电脑擦出火花吗?当然是没有可能的,自然,你也不可能让一台电脑气得冒烟,除非是照着它的主机浇水。更别提要让电脑对你恨得发狂了。 可是,现在,赤炎霜眼中迸射的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恨意!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关于诊治失心之症,林若素心里不由幸灾乐祸地想,别说请的是鬼医,就算是神医也没有用,她根本就不是失忆,是还魂好不好,找巫婆神棍来成功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看着林若素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赤炎霜冷哼了一身,放开捏住林若素下巴的手突然又松了开来,眼中的火焰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若素虽然搞不明白状况,但是也知道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现在要是轻举妄动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咬了咬嘴唇,强逼着自己没有出声反击。 赤炎霜满意地看着怒瞪着自己的林若素,说话中气十足,双眼也那么有神,看来她的情况还不错。 “我要是给你时间准备,要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赤炎霜头也不回地问道。 什么开始?开始什么?林若素完全不明白赤炎霜在说些什么。 林若素听不懂是因为赤炎霜根本不需要她懂,他问的是站在一旁的鬼医。 “我来看看。”鬼医上前去将手指搭着林若素的脉,然后出其不意地在林若素的下巴处用力一捏,林若素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鬼医看准时机,银针白光一闪,已然扎进了林若素空中舌根处的牙龈上。 林若素下意识地疼得想叫,却又碍于银针还在口中,不敢随便乱动嘴巴。开玩笑,要是一不小心积压到那根针,它的另一头刺穿脸颊从她的脸上冒出来,那她不成刺猬了?要是眼神可以杀人,那被林若素视为主犯的赤炎霜和从犯的鬼医的身上早就被她的眼神戳出十个八个窟窿了。 由于鬼医在动手前已经顺便点住了林若素的穴道,她现在手不能动,自然不能自己拔出那根银针。而其实没有被限制的嘴巴由于里面的银针,她也不好说话,只能呜呜地哀鸣,心里只想把这两个人千刀万剐。 仿佛是为了看好戏似的,过了好一会儿鬼医才慢腾腾地将那根银针拿了出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林若素口腔内的情况,这才对赤炎霜道:“明天清晨。” 赤炎霜淡淡地却不容反驳地道:“不行,最迟今天晚上。” “你……”鬼医本想说些什么,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出来:“好吧,我尽量。”他转身揭开林若素的穴道,林若素正要破口大骂,赤炎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希望你乖乖地配合我,如果你配合,我就会放你回去。”他冷冷地道。 什么?她没听错吧?林若素怀疑地仰起头:“你……真的会放我回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炼火笑容 第一百四十六章炼火笑容 赤炎霜棱角分明的脸忽然欺近林若素的脸,她立时紧张的浑身一僵,然而即便是害怕,她还是再次问了一遍:“你能保证我要是配合你,就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 赤炎霜微微抿起薄似剑锋的嘴唇,露出莫测的笑容:“我保证。” 林若素不敢相信:“真的?” 赤炎霜冷哼一声:“信不信随你。” 林若素虽然还是狐疑赤炎霜干吗这么好心,但是想想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还不如先答应他的条件,然后再看情况而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林若素忙不迭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赤炎霜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突然有些诡异的温柔。林若素一听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该不会是签下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了吧? 她知道赤炎霜的目的,他就是想她变回原来的安安,记起原来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个鬼医是不是真有两下子,会怎么去治疗她的“失心之症”。想到自己刚才被戳了一针,今晚的晚饭估计只能喝白粥,连咸菜都不能吃,她那个郁闷哪。她是招谁惹谁了,老天爷在给她挑选身体时还真会选,这个貌似平凡的安敏也太不平凡了,害她现在被人当小白鼠。 那个鬼医不会要给她来个开膛破肚大改造吧?林若素想起来这个鬼医的谐音就是“诡异”,倒是很符合变态医学怪人之类的人身上的气质。她身上不由一阵恶寒,呃,算了,她一定是自己吓自己。她连忙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外。 话说她又不是真的失忆,哪里可能会被治好恢复记忆,到时要怎么办?嘻嘻,山人自有妙计,反正她的失忆是装的,那她当然也可以来假装一下恢复记忆。露馅儿她才不怕,因为她本来就只打算装成半恢复记忆的状态。何谓半记忆恢复状态?就是她有限的关于安安的梦境中的回忆,她就当成她想起来的部分,等到赤炎霜要是问她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问题,她就当想不起来糊弄过去。 反正她刚才也听鬼医提到成功的机率似乎不是很大,那她只恢复一点点记忆也很正常啊。应该问题不大。 想好了对策,林若素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不过,到时赤炎霜真的会放她回去吗?她心里一直刻意压下的问题终于又探出头来。 唉,他的个性真的是像坏掉的冰箱一样难搞定。林若素完全不知道他会不会遵守诺言。可是,现在除了相信这一点可能,她还能指望别的方法吗? 赤炎霜上次问她的那个龙窟的事情,她心里一直有着疑惑,这个龙窟到底是什么,赤炎霜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初一,月牙儿又照常出现在天空之中,却显得苍白和纤细,仿佛只要有人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就可以把它从天空之中震下来一样,林若素透过天窗,看着天空之中的月亮,心里有些许微微的酸涩。无忧,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安无忧此时也在看着月亮,心里除了焦灼和担心,容不下其他情绪,但他现在却必须打起精神来对付眼前的玉叶。 “你说,她真的对赤炎霜很重要?”玉叶看了一眼已经醒过来,被安无忧点了穴,在床上除了眨眼睛,根本无法动弹的卢月。 “是,我亲眼所见。”安无忧选择把卢月交给暗阁,一来此时卢月在这结草庐中,想瞒住玉叶根本就不可能;二来,安无忧也想借助暗阁的力量来对抗赤炎霜,要想让他们为自己出手,他就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 玉叶冷冷地道:“你何不把话说明白一些,她到底是赤炎霜的什么人,对赤炎霜有多重要?你想拿她当作交换林若素回来的筹码,也要先看看这个筹码足够不足够。” 安无忧回想起自己故地重返,由于受伤,而他又刻意隐藏气息,居然混过了赤炎霜的耳目,他透过门缝,看到赤炎霜对这个金发女子不是一般的好。只是,他不明白这个疯女与赤炎霜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到赤炎霜和那个女子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受伤之后,听力也在下降,要想听清他们的对话就必须要靠得更近,但那样等于会曝光自己的存在,所以他只能在原地观察他们的举动。 他想了想,冷冷地道:“要想知道她对赤炎霜有多重要,很简单,看赤炎霜为了她会不会来和我见面。” 玉叶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那你打算怎么通知赤炎霜?” 安无忧面无表情地道:“我不会去通知他,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里。我要做的,就是等。” 玉叶笑了笑,低声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也精妙,既可以以静制动地养伤,又可以救出你心爱的……姐姐。”她故意将姐姐二字咬得很重,满脸嘲讽的笑容。 安无忧脑海中又闪过林若素的笑容,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想争取时间而已。” 玉叶闻言朝他看去,只见他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地继续说道:“要赤炎霜来见我,不过是投石问路。” 玉叶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你想……调虎离山?” 安无忧点点头:“不错。” 玉叶道:“那你也要事先知道赤炎霜把安若素藏在哪里才行。” 安无忧道:“暗阁自然会查出来的。” 玉叶的笑声之中有说不尽的寒冷:“主人可没说过一定会帮你。” 安无忧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可这笑容不是面对林若素时温暖的笑容,而是在地狱之中的使者才会有的笑容,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清朗的夜色,而是熊熊的炼火:“如果,他不怕龙窟被赤炎霜占了先机的话。” “你!”玉叶没想到,她当初私自透露给安无忧的消息,此时却成了他的要挟自己的筹码。 安无忧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真的如同火焰一般愈加炽烈,却叫玉叶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战心惊。他轻轻地从玉叶身边走过,极低极低的一句话从他口中吐出,飘飘荡荡地进了玉叶的耳朵,犹如是私语一般,语气却冷得仿若冬日里的湖水:“别忘了,是你说的,我们是一样的。” 若素,以后,若我真的堕入地狱,你在极乐世界,会不会想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 泪冷 第一百四十七章泪冷 安无忧回到房间,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用头靠住门后,身体与门板之间空出一段距离来。他微微侧头,看见铜镜中自己的影像,在房间烛光的照射下,他的面容在铜镜之中呈现出一种蜡黄色。 想起陆砚上次给自己的药丸,他又拿出一粒来服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他有些惨淡地一笑。她怕是想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吧,他哪里还有她说的那种笑容。 想到林若素,安无忧的眼睑微微下敛,盖住的不过是眼中无尽的落寞。他默默地坐下来打坐吐纳。 忽然,几声敲门声响起。 安无忧警觉地睁开眼睛。 “是我。”门外响起陆砚的声音。 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却已经安静地睡着的卢月,安无忧这才去开门。 “我来给你换药。”陆砚举起手中的布带和药膏道。 安无忧侧身让他进门。 换完药,陆砚看了一眼卢月,他已经从安无忧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子对于赤炎霜十分重要,他想了想,道:“我查了一些医书,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安无忧看向他…… 听了陆砚的话,他才知道,原来,这女子不是天生的疯傻,竟也是遭人毒害的。安无忧对于猜测这女子的过去没有半点兴趣,但是她毕竟和赤炎霜关系匪浅,安无忧不得不猜想她的疯和赤炎霜是否有关。她,到底是谁? 灯下,两人都默默无语,突然,一阵急促的孩子的哭声从对面传来。 不好,是安狐!陆砚和安无忧几乎同时向外冲去。但安无忧只到门外,却又顿住了脚步。陆砚知他是怕中了别人声东击西的把戏,略微朝他一点头,就立刻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他之前明明是将安狐哄得睡着了,这才来找安无忧的。而且,依着安狐的性格,很少有哭得这么惨烈的时候。 来到房间前,陆砚推开门,急匆匆地向床边走去。 安狐一张小脸已经哭得通红,额上也全是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停地上下舞动,即便陆砚将他抱入怀中,他也不停地扭动,哭得几乎要接不上气。 陆砚将手轻轻覆住安狐的额头。奇怪,没有发烧啊。怕安无忧担心,他抱着依旧啼哭不止的安狐朝安无忧的房间走去。 安无忧一见安狐还在,一颗心这才放下。 “怎么了?”他伸手接过安狐,问站在一旁的陆砚。 “不知道,不像是饿了,也没有生病。”陆砚不解地摇了摇头。 安无忧四下看了看,小雪狐吱溜从陆砚的脚后面探出脑袋来,眼睛转来转去,似乎也很不安似的。 陆砚不知怎么地突然冒出一句:“别人说,小孩子刚脱离母体,在会说话前,和娘亲的感应是最强烈的,安狐在哭,是因为若素在哭吗?”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是,却哪里还有心情去补救? 安无忧面无表情地皱起眉,眼神却泄露了心中的担忧。 姐,小狐在哭,真的是因为你在哭? 是的,林若素现在在哭。准确地来说,她现在应该属于不自觉的哭泣。她早就被鬼医给“全麻”了,现在身上被扎着很多根中间空心被注入药汁的银针而不自知。 赤炎霜看着林若素的眼角滑落一滴泪,低声问依旧在把脉,扎针,忙个不停地鬼医:“她怎么了?” 鬼医看了一眼林若素眼角的泪,不关己事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听着鬼医如此干脆的回答,赤炎霜眯起双眼,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回答。 鬼医凉凉地一笑:“她现在说好听些是昏迷了,说难听些大概和梦魇差不多,要想问她怎么了,赤庄主何不问问你自己,她过去怎么了你不是最清楚吗?” 赤炎霜不搭理他的话,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若素脸上的表情。心中腾起阵阵疑惑,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会哭,难道……是那天的事情?那件她不该看到的事情。 赤炎霜面色忽然便寒霜冰雪迎面而来。他走到鬼医身边,问道:“她还要多久才会醒?” 鬼医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 下一秒,赤炎霜的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脸颊,一滴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上,那“啪”的一声却也好似特别响亮。然而,他的声音却分外的优雅动听起来:“我不喜欢杀人,但是也不排斥。不过,要是鬼医先生就此仙逝,倒是江湖一大损失。” 鬼医看了一眼情绪忽然阴沉下来的赤炎霜,冷冷地笑了笑,这才回答:“待到半个时辰之后,我替她除去身上所有的银针。她要是能醒,就是她的造化,赤庄主你希望的事情也算成功了一半;她要是醒不了,那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或许就一直这么睡着,指不定哪天突然醒过来就成了个女疯子,或许挨不了几天就去见阎王了,倒也是个解脱。” 赤炎霜无声地看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林若素,这个虽然穿着冬衣,身子却还是单薄,虽然没有蜷缩,却依旧那么娇小的女子,眼前忽然闪过她一双眼睛灵动精神地瞪着自己的样子。现在的她,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这样倒是很好,赤炎霜对自己说,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他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她,听话得和小白兔一样,任他掌握。 鬼医慢慢地用指尖夹住赤炎霜的剑锋,慢慢地挪开,然后一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脸颊上的伤口一擦,然后将染血的手指放到嘴里一阵舔舐,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就好像吃着多么美味的汁水。 赤炎霜对鬼医阴恻的行为视而不见,他抱剑而立,犹如入定了一般。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鬼医在他的注视下将林若素身上的所有针都收了起来。 不用赤炎霜赶,鬼医很自觉地反手出去,顺便连门都带上了。“接下来的事情谁也帮不了她。”他掩上门的那一瞬间,轻飘飘地一句话从门缝间丢了进来。 赤炎霜看着床上的林若素,眼神蓦然复杂起来。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这个女子,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嫁给自己的? 她的眼泪依旧在流,细细的,轻轻的,没有悲伤的哭声,却叫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那潺潺如溪水的泪流,晶莹而落寞,秀眉微蹙的样子,犹如患了心疾,看得旁人也跟着心里一阵落落的疼。 可是,这个旁人却不包括赤炎霜,只是,他的心里依旧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他走到床边,低下头,轻轻地用手指揩了些她的泪水。为什么她的泪水会这么冷?因为天凉还是因为心寒? 林若素的眼睛突然睁开,扬手便给了赤炎霜一巴掌:“禽兽!” 赤炎霜眸子一冰,有浓烈的杀意一闪而过,继而又面无表情起来。她骂他禽兽,只证明一点——她想起那件事了! 她的记忆恢复了! 他逼近林若素,还未开口,林若素忽然便又昏厥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疯爱 第一百四十八章疯爱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一直错把认仇人为母亲,甚至为了维护仇人,而害得真正的母亲丧失了心智,陷入疯癫。 若干年后,当他终于得知自己的身世,对亲生母亲的愧疚强烈得几乎没顶。每夜,他看着母亲痴笑痴哭,看着母亲以或是迟疑或是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嘴里喊着父亲的名字,他的心犹如万蚁群噬,内疚和悔恨仿佛咆哮的海水,淹没了他本就没有光明的世界。 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去弥补他对母亲造成的伤害。为了让她能重新清醒过来,他花费若干年的心血去部署。武林中人看到的惊雷山庄的少年庄主,年少老成,气似剑芒,一双薄唇既可以说出这世上最利落的命令,也可以宣判这世上最无情的罪名。 江湖上的小儿女,却也总爱说起这个风发少年的事迹。 这位帮主的女儿说她游历山水时,见过赤炎霜山之巅与人比酒,雪花飞扬,他掷了酒盏,双手拨琴,一曲有误,却又醉中犹顾。那含在唇边未曾绽开的淡淡笑容,比雪多了份冷冽,比冰多了份酷寒。 那家豪杰的千金,说曾见他追击魔头,单枪匹马,杀尽对方四大护法,不料最后却惺惺相惜起魔头的行事,不仅查明有人栽赃陷害,还结交了这位挚友。后来二人合击江湖叛徒,黑衣如墨,红衣似火,终是成就了江湖的又一段传说。 私底下的武林金兰,最爱说的却还是有一年,赤炎霜孤身直驱北漠,救下好友的心上人,身负重伤,却薄唇一笑,对着救回的女子道:“卿本佳人,当配影之。”这影之,便是他那好友的名字。 赤炎霜的名字,是一段传奇,而在这些红颜莺燕口中,却自有一番别样的风流婉转。他的魅惑,来自他的身份,更来自他亦正亦邪的作风。这样一个男子,相传怕是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可以绑住他的心,连他的人,都没有人可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的确,尘世之间再也没有可以羁绊他的人,他这一生唯一的牵挂,只剩下密室之中他的娘亲。早在赤炎霜还只是少年的时候,他的娘亲,他的发如金丝,面若灿荷,神志不清的娘亲,便已经是他最初和最后爱上的人。 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 还是少小年纪,他已经习惯向众人隐瞒自己的情绪,他的压抑,他的苦闷,他的阴郁,统统只在那密室之中,说给那个不懂的女子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心里眼里,只剩下她。 只是,他唤她“娘”的时候,她没有丝毫反应。只有当他像父亲那样温柔地叫她卢月时,她才会有可能微微侧头看向自己。 他的眉眼越来越像父亲,她便也以为他就是赤泽,愈加地对他信任。每次她情绪莫名地激动起来,总会被他揽进怀中,在这个她以为的赤泽的温暖的怀抱之中,渐渐地归于平静。 他开始刻意去模仿父亲在世时对她的举动。 他会轻柔地将手指分开当作梳子一般梳理她的秀发。看着她舒适地眯起眼睛,亲昵地靠住他的胸膛,他的心里不由升起异样的心疼。 父亲当初,也是这样心疼的吗? 他会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时光带走了父亲的生命,老了他身边所有的人,却似乎唯独忘记了住在密室之中数十年的她。她的皮肤依旧光滑娇嫩如婴儿,她的眼神比未启蒙的孩子还要天真。看着她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或是自言自语唱着他听不懂的歌时,他的心里不由升起异样的心动。 父亲当初,也是这样心动的吗? 他会缓缓地拍着她的背部,让她的头靠住自己的腿,斜躺在自己旁边,似睡非睡的表情之中,有数不尽的娇憨。他捋起她撒开在他膝盖上的金发,将那把发丝揽在手中,却抓不住自己的心思。她却突然完全不配合地哭闹起来,一边大发脾气地扑过来撕咬他。每当此时,他的心里便升起异样的心死。 父亲当初,也是这样心死的吗? 不,他和父亲不同,他不要心死。他一定要让她清醒过来! 可是,在密室外面的那个世界,他的母亲是不被世俗所容的,他的情也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所以,他对于去密室犹如上瘾了一般,并且在其中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即便成了亲,即便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三位,他心里的位置依旧只有她。 每当夜晚降临,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她,即便他对她的爱永远阴戾,无法放进阳光里…… 然而,他防住了枕边人,却没有防住下人。 安敏的陪嫁丫头冰雁便是那个胆大的下人。他怎会没有想到,冰雁自随着安敏来到惊雷山庄后,一直还称呼安敏为小姐,显然,在她的心目中,她的主人只有一个。 那晚,不知冰雁是如何发现赤炎霜的秘密的,但是,她却解开安敏的穴道如实禀报。面对空了一半的床,安敏无法不信。 于是,有多少个夜晚,赤炎霜在密室中陪着卢月,安敏则在独自枯坐,心里想像着那个能让自己的夫君迷恋的女子,她到底是如何的容颜,她到底是如何的性情,她到底是如何的聪明,她到底是如何的声音……她猜了很多,却终是身无武功,无法亲眼去见她。 只是,自此,她的眉眼之间,却宛然多了些愁绪。赤炎霜对她不是不好,只是那夜晚密室存在之中的女子,却犹如一根木刺,扎在她心中之后已经慢慢成长为参天大树。 那日,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赤炎霜恰好不在庄内。她便央求冰雁带她到那密室之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固执地要去见一见那个女子,但是她却知道,自己若不去,永远都不会甘心。 谁曾料到,赤炎霜竟然又回来了。 冰雁急中生智地点了她的穴,隐了她的呼吸。 大约是因为这里是赤炎霜最放松的地方,他居然真的没有发现。 安敏默默地看着他拥那女子入怀,默默地看着他低下鼻子用鼻尖厮磨她的发鬓,默默地看着他将吻印在那女子的额头上。这一切,她也曾经拥有,只是相较当初,此刻的赤炎霜有一点不同,他的眼中不是星点温柔,而是片片炽热。 渐渐地,安敏忽而发现,赤炎霜手中的那个女子啼笑无由,神智似乎不正常。 她渐渐睁大眼睛,怎么会……她的夫君爱上的,居然是个疯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令人作呕 第一百四十九章令人作呕 就在安敏不敢置信的时候,赤炎霜低低的一声轻唤,更是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和迅速为他找来的各种理由。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满眼温柔,他低下头,轻轻地吻着那女子的额头。那吻细密而轻柔,缱绻之中更是小心翼翼。 然后,他低声地喊她:“娘。” 那一声本来已经低到近乎呢喃的轻唤,听在安敏的耳中,却犹如平地一声炸雷。 娘?! 安敏心里泛起万番滋味,她被冰雁点了穴道,无法说话,眼泪却在瞬间溢满了眼眶。她宁可她因为其他两位夫人倍受赤炎霜冷落,她宁可因为庄外的哪个女子而无法抓住赤炎霜的心,却无法去相信眼前看到的、听到的。甚至,她宁可赤炎霜真的只是爱上了一个疯癫的女子,她宁可赤炎霜真的如此卑微地对待任。然而,这个女子怎么可以是他娘?! 终于,心中压抑不住的种种思绪,只化作她喉中难言的一声呜咽。 然而,只这一声凝噎,却还是叫赤炎霜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看着赤炎霜面无表情地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冰雁立即解开安敏的穴道,用力推她一把:“小姐快走!”旋即自己冲上前去和赤炎霜缠斗起来。 安敏被推了一把,才好像恍然回神一般,立刻朝着外面跑去。然而,冰雁哪里是赤炎霜的对手,在他手里不过走了几招,便立时被重重地一掌击中胸前,一口黑红色的血喷了一地,人也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她那一口鲜血飞溅了几滴在卢月的脸上,赤炎霜冷笑一声,眼中有隐隐的怒气闪过,低下头他却又换上了温柔的表情,轻轻地将卢月的脸擦拭干净,看了一眼即将死去的冰雁,他仿佛拽拉牲口一样,揪住她的头发。冰雁虽然濒死,他手下用力,还是叫她不由呻吟出声。 一路将她拖到山壁的洞口,赤炎霜轻轻一松手,便将她从洞口处抛了出去。 一刻也没有停留,赤炎霜转身去追安敏。他之所以先处理冰雁,是因为他不想这个外人待在密室,这里是他和卢月的空间,没有任何人可以私自闯入,即便是姚策,也只有资格在外面等他出去再向他回禀。 从来没有人可以未经他的允许进入这里。而那个女人却不仅来了这里,还将她肮脏下贱的血弄脏了卢月的脸,这一点,绝对不可原谅,将她抛尸荒野却还真是便宜了她。罢了,就算他为了娘积件功德好了。 看着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卢月,赤炎霜轻轻地又拥了她一下,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卢月乖。”说完这才站起来,面上一瞬间寒霜笼罩。 他根本不着急,因为这一段工夫,他丝毫不担心安敏会把这里的事情说给什么人听,更不担心她会逃出庄去,刚才她身边的那个丫环已经被他清理掉了,此时她于他而言已不是手到擒来,而根本就是探囊取物。 从祠堂出来,他看见安敏跌跌撞撞的身影刚刚从前面的一个院子消失。 眸子如天空的寒星般闪了闪,真是个愚蠢的女人。赤炎霜的唇边展开一朵好看的笑容——如果其中没有那抹冷冽的话。 安敏慌不择路地出了暗道,心里被刚刚看到听到的事情弄得千头万绪,偏偏又记挂着冰雁的安危,更是没有仔细看就进了第一座她看见的建筑物里躲藏。她没有想起来,靠着祠堂的,正是赤炎霜和大夫人的寝室。 然而,似乎今晚,老天爷打算彻底打破安敏心中平静的惊雷山庄。她冒冒失失闯进了寝室,只见一个黑影朝着她冲了过来,她不由“啊”地一声惊叫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为时已晚。直到那黑影消失在了门口,安敏才蓦然感觉到,刚刚那人是个男子! 赤炎霜今晚本是睡在她那边的,现在又是在自己身后追赶自己,那么,刚才那个本是在这寝室之中的男子是谁?! 偏偏,仿佛都睡死了一般,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突然,安敏感觉到迎面有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喷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倒退几步,颤抖着声音问:“是……谁?” 一声嗤笑,桌上的蜡烛随即被点燃,点燃蜡烛的自然是这寝室本来的主人之一——大夫人。即便身上穿的是寝衣,她的面容却依旧端庄,只是,零乱的头发和脸上暧昧不明的红晕诉说着另一种可能。 “你……”安敏张开嘴,话还没出口,大夫人已经道:“我正想问,妹妹三更半夜的不早些休息,跑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毕竟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气度自然华贵,且又是惊雷山庄的主母,只要声音冷一些,她的语气顿时强硬且咄咄逼人,一向性格柔弱的安敏哪里是她的对手,顿时哑口无言。 安敏忽然有些仰天长笑的冲动,这里的人都疯了吗?不管男女,都由着自己的**,不惜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都显现出来。她深爱着的丈夫也好,她一直敬重的大夫人也好,都忽然在她的脑海之中,扭曲起来。半晌,她才道:“刚才那个男的……” “什么男的?”两句内容一模一样的话同时响起。 一句是来自面色有些铁青,声音拔高的大夫人。 而另一句,居然是来自赤炎霜! 不知何时,赤炎霜已经来到安敏的身后,而且靠她靠得那么近,他的呼吸直吹她的后颈,直教她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安敏不想回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男子,她怕自己看到他会止不住地颤抖和呕吐。 然而,她也不想面对对面站着的大夫人,这个女人同样让她感觉恶心。 下一刻,她却被赤炎双点了穴定在了原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房间一时陷入了可怕的静默。 许久,还是赤炎霜先开了口,他的语气轻松,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朝大夫人点了点头,很是关切地看了安敏一眼,这才道:“安安大概是起夜受了惊吓,这才稀里糊涂地来了你这里。” 这明明就是敷衍的谎话却得到了大夫人的认可:“那还是让妹妹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再叫大夫来仔细看看。”语气不复之前的冷硬。 安敏不能反抗地被赤炎霜温柔地搂紧,出了房间。 第一百五十章 假晕 第一百五十章假晕 这世上,会说谎的人自然心中有鬼,而轻易接受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的人,心中也坦荡不到哪里去。 而安敏无声地看着那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心里觉得可笑又可悲。她笑他们,为了一己**,做出有违伦常的丑事,却将戏演得比谁都要漂亮;她悲他们,再怎么强硬也不过是放不下执念的凡人,是最终被极乐遗弃的罪人。然而,她更是笑的自己,她笑她的天真,竟然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在赤炎霜心中会有一席之地;她悲的也是自己,她悲自己的愚蠢,竟然还在幻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都不是事实,这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一个扭曲到令人不愿直视的噩梦。 然而,现实总归是现实,就像梦境总会以结束来证明它曾经的存在,现实也从不留情地击碎幻想。 第二天,惊雷山庄上下忽然都知道了昨晚三夫人安敏与长工私会被撞破的事情。安敏被令受杖责三十。让安敏觉得无比可笑的,却是,负责监刑的居然是大夫人。 她的穴道被赤炎霜重点,根本无法说话。可是,她真的想问问那个凉薄的男子,他爱上的那个女子真的是他的娘亲吗?难道他真的可以这样问心无愧吗?她还想告诉他,她的腹中有他的孩子。她想看他会不会欢喜? 安敏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体,三十杖责她根本就受不住。但难道她的孩子也和她一样是薄命人吗? 无法说话,被人一脚踢中膝盖后面,她立时跪了下来。她昂起头,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下,但是那泪水却不是乞求。 被人按住手脚,趴在地上,冰凉的地面抵住她的腹部,她挣扎着用手护住腹部,孩子,也许最后你还是会失去看一眼这个世界的资格,不过,你要记住,娘亲曾经用尽生命来保护你…… 数不清已经承受了多少杖,安敏只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冰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拼尽力气护住腹部,任凭腰部至臀部已经衣衫绽裂,一圈圈的红色随之渲染开来,血肉模糊,精心触目。 安敏觉得冷,她觉得透心彻骨的冷,她昂起头,想再看一眼那个自己深爱的男子,那人却早就失去了踪影。他是不愿看到她死,还是已经对她的生死无所谓了? 赤炎霜心里也在矛盾。对于安敏的生死,他的确不在意,他在意的除了卢月,其他再没有任何人。只是,他还需要安敏从何不知口中得知的关于龙窟的消息,来找到药来治好卢月。 可是,大夫人身后娘家的力量是他现在不可或缺的,龙窟还可以慢慢查。最重要的是,安敏昨晚撞破了他的秘密,为了让秘密还是秘密,他只好找个理由让她闭嘴。 江湖上永恒的箴言——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当安敏被人抬出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给的休书,他不过淡淡地在她身上扫过一眼,确定她只剩下两成不到的存活机会,这才挥了挥手,叫人把她抬出了庄。 自始至终,他的眼里、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半点的心疼。 这是林若素的梦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她是哭醒的,也是愤怒醒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她梦到安敏的时候,她的眉眼之间会那样的愁结百扣。所以一睁开眼睛,看着赤炎霜近在眼前的脸,她想也没想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这记耳光,不是因为她自己有什么辛酸,纯粹是为着安敏的遭遇抱不平。赤炎霜这种没良心、没公德、没道德、没节操,且心理阴暗、变态的男的,搁在现代绝对要把他弄去心理咨询。林若素和安敏原来根本不可能相识,她们的性格也是南辕北辙,可是,林若素却还是很气愤,赤炎霜,你丫还是人吗?你乐意禁忌,随便你,何必要扯上无辜的安敏?虽然,没有那三十大杖,她也许根本不可能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但是安敏呢?安敏到现在都不知道魂归何处。她有什么错,需要来为了赤炎霜那阴戾疯狂的爱情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不过是想要这个男人在他本就被分了几份的心中小小地占一席之地,她这一生唯一自己做的选择却没有选对良人。 在梦中,林若素分不清从眼中滑落的泪水是她的,还是安敏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赤炎霜已经寡情绝义到如斯地步,安敏看着他的眼中却还是没有恨意? 这场婚姻,从头至尾,真正付出了的是安敏,真正受伤了的是安敏,真正爱过的还是安敏,可为什么即便快要丢了性命,她却还是执迷不悟?林若素看不出赤炎霜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也许她真的不是安敏,对眼前这个男子,除了鄙视,除了厌恶,除了唾弃,她的心中涌不起丝毫的爱意。 记起在京都街角,再遇赤炎霜,安敏那拼命想要再见他的力量那么强,林若素从没有想过,这才是安敏死去的真相。 林若素那一巴掌打得响亮,赤炎霜很意外自己居然没有避开。林若素也很意外,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可以真的乎到赤炎霜的脸,但是隐隐发麻的手掌还是让她立刻接受了这一事实。当然,事实就是林若素自己吓了一跳,然后立刻装晕。 没错,装晕!开玩笑,林若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打了赤炎霜一次还能再打一次的强悍本事,她打人是出于一时气愤,但毕竟她不是安敏,没必要真和他杠上吧。而且据她观察,赤炎霜这人就是一心理异常病患,气度大概只能用不正常而不能用小来形容了,万一下面就轮到她被乎被打被拍扁扁怎么办?所以她鸵鸟心态又开始发作,其实也可以算是灵机一动,装晕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是那个鬼医的小白鼠嘛,身体出点状况也属正常。 幸好之前某人身体一直不好,小灾小难也捱过几次,晕对她而言也不算陌生,装得倒也像那么回事。赤炎霜则是因为她经鬼医手治疗,醒来片刻情绪又激动,见她倒下立刻叫来了鬼医。 听见鬼医到来的脚步,林若素暗叫不好,她怎么忘记了这人的存在。惨了,估计要被他识破了,但是她已经装晕了,此时只能硬撑下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亦假来假亦真 第一百五十一章真亦假来假亦真 鬼医过来翻了翻林若素的眼皮,林若素心里有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除非鬼医是瞎子,否则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在假仙。 鬼医轻轻收回手,他是背对着赤炎霜的,所以他无声展露出的一丝玩味的笑容没有被赤炎霜看见,但是却把躺在那里的林若素吓得快心脏麻痹。 果然被发现了,她心中暗暗叫苦,只听鬼医已经转身对赤炎霜说:“她此时晕了,怕是凶险。” 咦,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谎?林若素心里疑惑,但是很配合地继续在那里闭眼装晕。 不管鬼医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先把眼前混过去。 赤炎霜沉吟了片刻,道:“凶险又会怎么样?” 鬼医耸了耸肩:“好的话醒了就没事了,不好的话醒了就疯了。” 赤炎霜剑眉微拢,难道这些天他做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吗?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头部至腰间差不多都被鬼医遮挡住了的,看不见脸,只瞧见下半截身子的林若素,问道:“有没有办法防治?” 鬼医摇了摇头:“之前银针渡穴已经是勉强而为之,现在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他的语气虽然平淡无奇,林若素还是隐约听出其中的丝丝幸灾乐祸。她心里暗想,也不知道赤炎霜是不是哪里开罪了这个一看就很小心眼的鬼医,现在倒叫她躲过一劫。 呵呵,她巴不得敌人的内部矛盾更激烈些才好,这样她才有可趁之机,不是,是她才有机会跑出去。 不过,她怎么老觉得鬼医对赤炎霜说的话,对她也是话中有话啊。 “好的话醒了就没事了,不好的话醒了就疯了。”疯了……疯了?疯了!林若素灵光乍现,要不是她紧闭双眼,此刻眼中绝对大放狡黠之光。鬼医的话给了她灵感——装疯。 虽然她梦中有梦到貌似安敏父亲和安敏说话的一段影像,她隐约感觉这段话和赤炎霜要找的龙窟有着联系,但是,一来她还没弄清楚到底有什么关系;二来虽然她不清楚赤炎霜找龙窟的目的,不过鉴于赤炎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实在是有够差,她压根不想把这事老实和他交待。 装疯哪——,林若素心里小小地奸笑,看等我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一问三不知的疯女之后,你还能问出我什么来。 当疯子有什么不好,至少还能降低敌人的警觉嘛。 赤炎霜显然也陷入了沉思,鬼医静静地站在那里,赤炎霜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正想对鬼医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一把飞镖刺穿了窗纸,“笃”地一声扎进了墙壁之间的木柱上。 赤炎霜立刻追了出去,却早就失去了来人的踪影。回到房间,姚策随即也进来了:“庄主,没有追到刺客,她朝着东南方向去了。但是属下已经派人继续去调查了。” 赤炎霜颔首,随即将那飞镖从墙上拔了下来。 那镖尖上刺着一张纸条:“明日亥时,京都西郊山顶,换人。”纸条上的话虽然短,但是已经将一切交待得很清楚。写这纸条的人和看这纸条的人都心知肚明。 赤炎霜眯起了眼睛,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手掌微合,再松开时那纸条已经成了粉末。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很轻柔地在林若素的脸上一路画着她的轮廓,手指停在了她的咽喉处,忽然做了个捏住喉骨的动作。 林若素的面容依旧平静而安详,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赤炎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 鬼医自然也是出去了。回到他的房间,朝林若素的房间看了一眼,他的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若素从来都不是临危不惧的人,以前围观车祸现场车子的引擎一响她都会拔腿就跑。深怕那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子会再跑起来撞到她。那么,为什么此时她会差点被赤炎霜捏破喉咙还一脸安详?因为——她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就在赤炎霜出去追刺客的时候,鬼医出手如电,迅速刺了几针在林若素紧要的穴位上,林若素一阵锥心的疼,直接假晕变真晕了。 结草庐中,陆砚看了一眼昏睡的卢月,转而语气不是很确定地对安无忧道:“她没有正常的心智,你明日带她去的话还是点了她的穴好。” 安无忧点了点头,眉头微蹙,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砚又道:“明日尽量不要和赤炎霜动手,你的伤不是小事,千万不要逞强。” 安无忧还是点头,他有些心不在焉,陆砚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只是担心他明日会一时冲动和赤炎霜动起手来会吃亏。 安无忧不知道这个金发的女子于赤炎霜的重要性是缘自什么,但是他只能赌一赌,不过,他刚才已经在心里决定,明天不会带卢月去。 他难得地对陆砚说道:“明日我不带她过去,你看着好她。” 陆砚吃惊地看着突然改变主意的安无忧:“为什么?” 安无忧淡淡地道:“我赌不起。” 陆砚惊讶安无忧难得的开口解释,只消片刻他瞬时明白了安无忧这短短几个字里的含义。想来安无忧明日去见赤炎霜,冒的风险不小。只要赤炎霜会出现,就说明这个女子在他心目之中确实分量极重,那既然分量极重,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陆砚本想再问他若是不带卢月,到时如何交换若素回来,但是想到或许隔墙有耳,安无忧既然做了这样的打算,应该也已经想好对策了,所以他只是抱起在旁边打着瞌睡的安狐:“时间不早了,我带小狐去睡,你也早点休息。” 安无忧点了点头,他走到一旁盘腿打坐,陆砚抱着安狐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安无忧房内的油灯忽然一灭,连一瞬间的明暗闪烁都没有,整间房忽然变陷入了黑暗。 安无忧蓦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双眸又如星辰一般,对着房内突然多出来的黑影,他冷冷地道:“你决定了?” “是主人决定让我帮你。”黑暗之中,传来玉叶不冷不热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再见 京都西郊,亥时。 刚过完年,本就荒凉的郊外山上更加罕有人迹,山顶的寒气也比往日更加逼人。 安无忧的目光在看见赤炎霜出现的那一瞬微微闪动了一下。看着脚旁靠坐在巨石上的金发女子,他扣着她的脉门。他敏锐地发现,赤炎霜来到这里的第一道目光也是在她身上盘旋。 看来,他赌对了。 赤炎霜的薄唇微微翘起:“安公子来得倒早。” 安无忧没有接话,赤炎霜的寒暄也不过是应景而已。 “我姐呢?”安无忧只见赤炎霜单独来到这里,根本没有见到林若素的身影。 赤炎霜双臂环胸,眉尖有煞气微动:“我想,她没有必要过来了。” 安无忧的眼中有一瞬的杀气涌现,但他立刻又归于平静,脸上更加是什么表情的波澜也没有。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手微微一提,女子的头不禁向后仰去,露出散乱金发后的面容——正是卢月。 然而,赤炎霜依旧只是冷笑,安无忧看着他的笑容,也依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的眼中无风无浪,眼睛如同暗夜之中璀璨的玉石一般。 卢月是石越国前朝的长公主,石越国的皇族身上有一股只有同样具有皇族血统的人才能闻到的香气。当初,赤炎霜夜探瑞王府之所以会和两个石越国的使者交手,起因便是他要避开他们。而此时,这香气便成了赤炎霜识别眼前之人是不是卢月的凭证。 眼前这个卢月,身形是卢月的身形,容貌是卢月的容貌,但是身上却没有卢月的气息。她根本不是卢月。 低眼敛眉,赤炎霜平心静气地看着安无忧,只是他的周身却自有空气凝固的寒冷。 安无忧直视前方,俊秀的面容上有黑色的阴影环绕,他的手很随意地放着,好似没有丝毫防备似的,就好像身上到处都是破绽,然而仔细一看,却又找不出任何一个空门。他就那样闲散地站着,却叫已经和他交过几次手的赤炎霜不敢贸然出手。 月亮还没有到可以圆满的时候,只能弯曲犹如一枚被撕去半边的花瓣,伶仃地挂在空中。京都西郊的这座山,忽然寂寥如死,山顶的三人都像被寒风冻住了一般,再没有一人言语。 许久,赤炎霜突然动了!他之前之所以不出手,是因为他在观察,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他不急着出手,是因为他要一击必杀! 安无忧也动了,他的身体微侧,一手用力,却没有迎上去接招,而是将手边的卢月一推而上。 赤炎霜的动作一顿。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卢月,可是那张与卢月一般无二的脸却还是叫他一滞。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却已经给了安无忧机会。 赤炎霜一掌朝着假卢月的天灵盖拍去,可是,假扮卢月是玉叶,她的身形一转,转而朝赤炎霜的面门攻去。 不多时,二人便缠斗起来。 安无忧则已经按计划离开了。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只要能拖住赤炎霜,就够了。 他知道赤炎霜将林若素关在哪里,立刻马不停蹄地施展轻功朝着那地方赶去。 那是一处偏郊的院落,在葱葱常绿的树影之中,倒也不显得特别醒目,然而安无忧来到这围墙外围之时,却还是格外的小心。 这外墙之内,也许顶级的如同赤炎霜那样的高手一个也没有,但是较高修为的武者却显然很多。而安无忧有伤在身,自然不宜硬闯进去,他耗不起这体力,也不敢拿林若素的性命开玩笑。 救出她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不能让自己功败垂成。 贴着墙壁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忽而有隐约的人声从院落之中传了过来。 “三夫人真的疯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怕是真的,鬼医诊断之后,庄主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想来治愈的机会也不大。”立刻有略略迟疑的另一个声音答道。 “那庄主有何打算……” 这二人大概是巡查周边的,两人本就极低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便与冬夜的寒风融为一体,什么也听不见了。 安无忧眼中却有着不安跳动。三夫人?他们刚才说的是若素吗?她……疯了吗? 怎么可能?! 安无忧的心里顿时乱了。他想象不出来,那样清秀灵动的女子,会这样就疯颠了。 他的世界,一直干枯如同死灰,可是她的出现,却带来了可以燎原的光明。自此,他的人生有了这么一个鲜活跳动的女子。然而,现在,他却听说她已然疯了。 她不是最最聪明俏皮的吗?她不是最最伶牙俐齿的吗?她不是最最活泼灵动的吗?她……怎么会疯?想象不出来那双灵气逼人的双眼无神的模样,安无忧只觉得一秒也在墙外待不下去了。 翻身过墙,双脚轻轻落地,安无忧抬头,看着灯火零星的院落,其中,户外守卫最为森严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观察了一下四周巡视的护卫,以极短的时间计算出他们巡视的节奏和路线,安无忧静待机会。 大约过了一刻钟,安无忧终于趁着护卫的不注意,绕到了房间的后面。 后窗全都是从外面锁起来的,这倒是方便了安无忧。弄开了其中一扇窗户前的一把锁,他翻身进到房间。 旋即又将窗户小心地关好,他这才转身,看向房间之中,坐在床边的那个女子。 他知道,她是若素。 只是,她的样子让他心里的疑惧又加深了一倍。 而林若素似乎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似的。无声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几乎将她本就不大的脸给完全遮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安无忧的错觉,她似乎比原来还要清瘦了,纤细的肩膀和单薄的身体,看得他心疼。 她在这里,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 其实,林若素哪里会没发现安无忧呢,她从发丝之间早就瞄了那边好几眼了。她虽然身体没有动,不代表她没有心理活动。 而这会儿,她则是在心里大骂赤炎霜,靠,居然假扮无忧来套她的话,她才不会上当,白天我的样子还没能让你相信吗?鬼医的话你信不过是吧,那就让我来用行动继续将疯狂进行到底!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疯女Look 第一百五十三章疯女look 说林若素从鬼医的话之中得到灵感,决定装疯。 不过,装疯也要有疯了的feel才行啊,出去找道具实在是不现实,就地取材倒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确定了自从上次被自己撒了胡椒粉,就再也没有人监视的事实后,看着铜盆之中鬼医用来洗手的水,早就变得冰凉。林若素顿时有了主意。 她三下五除二地脱了罩衣,只一身单衣地坐在地上。 好凉!她只觉得地下的凉气在蹭蹭地往上冒,沿着她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香臀和脚板一路凉到了她的心窝里。 为了能逼真地还原疯女人的样子,林若素只得“为艺术献身”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自己的下半身整个都冻得有些发麻了,这才慢慢双手撑地,完成了从四肢立地到两腿直立。 靠,腰都冻酸了。无比怀念了一下自己前世那一具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的躯壳,林若素为了装疯再接再厉。 撸起袖子,林若素朝自己的双手呵了呵热气,然后双手按在铜盆之中。凉水彻骨的寒冷顿时从她的双手传到了她身体上每一个敏锐的感觉器官。 猛得收回手,林若素看着自己的手在灯光下被冻得白里透红,根根肿肿的样子,心疼一阵,她容易么她。然后她又用左手将刘海捋向额头后面,深吸一口气,右手则捏住自己的鼻子,紧闭双眼,她迅速地将脸浸入水中。 “咳咳咳咳……”大概是动作太急,她口腔之中的一股气没来得及处理,直接就呛到了她。 咕嘟咕嘟,连喝两大口凉水,林若素只觉得她现在的肚子也可以去当冰柜了。再想及这水早上是被鬼医洗手用过了的,林若素差点就吐了出来。不是吧,她想当疯女,不想当拉肚子拉到腿软的疯女啊。 抱着肚子发了一会儿呆,林若素欣喜地发现,腹中似乎没有什么不适。哈哈,看来是天助我也啊。既然老天爷都给机会了,看来她是非“疯”不可了。 林若素信心大受鼓舞地再次脸部“潜水”,这次她可谓挑战了她肺活量的极限,等湿漉漉的脸再次从水中昂起来时,她几乎憋到肺部要爆炸。 赶快连吸几口空气,林若素任凭那水在脸上慢慢干掉。 为了加强效果,加快出现“疯”的感觉,林若素又用手掬了几捧水,脸一干她就接着朝脸上泼。有水流顺着她的颈子流到前胸后背,直把她冻得哆哆嗦嗦。 敢情她可别还没成功“发疯”,就先来个提前“中风”。苦笑一声,林若素甩干手上剩余的水,便颤抖着走到她扔着罩衣的地方。 脱掉鞋子,她在衣服上来回踏了个遍,然后才施施然地重新把它拿起来,随手挥了挥,算是掸去上面的灰尘。在再次穿上它之前,她又用手稀里哗啦地挠了n遍,等到衣服已经上的印子已经一道一道的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穿上它。 ok,服装搞定了,造型也要再加强一下。林若素随手将两个爪子搭在头发上,一阵乱揉,很快,她本来还算简明的发髻顿时发丝四散,比起鸟巢来有过之而不及。 虽然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比较像贞子多过像疯子,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细节的时候了,最主要的就是她要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好叫明天来的赤炎霜相信自己是真的真的疯了。 虽然赤炎霜的身边有个段数很高的鬼医,不过林若素才不担心。看来这两个人窝里斗,狗咬狗,鬼医压根就不想帮赤炎霜的忙,今天他还帮着自己装晕说谎,那明天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帮她吧。 不过,今天,她装晕,他虽然有帮她瞒住了赤炎霜,不过后来可是把她弄得真的晕了;那明天,他该不会帮她说话,证明她真的疯了,然后就施展他那些害人多过救人的医术来真把她折腾疯了吧…… 巨大的寒意袭来,林若素只觉得自己冷汗连连。呃,算了,危险系数这么高的猜想她还是不要乱考虑好了。 视线再次绕着室内的陈设转了一圈,林若素暗暗奇怪,咦,这个房间怎么没有镜子? 她要找镜子,其实不过是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已经很有疯女人的feel了。 可惜没有镜子,她只好凑合地跑到铜盆边,就着水里的倒影来观察自己。 不过,由于是晚上,古代没有白炽灯这种先进的照明工具,那一支蜡烛的光撒在整间房中,基本上就没剩下多少亮了,林若素对着铜盆左看又看了好多遍,还是只瞧出自己头发和衣服算是符合疯子的标准,脸色什么的根本就看不出来。 其实,如若这时林若素在房间里能找到一面镜子,好好看看她的脸,就会发现,她的两腮已经是白里透青了,呈现一种病态的红嫣。 本来想在地上将就一夜,稳中有进地维持和加深一下疯女的形象的,不过刚坐下去不一会儿,林若素就吃不消了。 算了,还是上床吧。她慢慢地爬到床上,一脚踢开被子。上床是上床了,被子还是不要盖的好,林若素可不想明天雄赳赳气昂昂外加精神奕奕地迎接赤炎霜,他会相信她疯了才有鬼。 于是,华丽丽地一夜没盖被的林若素同学,第二天顶着一头媲美鸟巢的乱发,一身满是褶子和挠痕的衣服,脸色惨青,鼻音严重地朝着进门的赤炎霜和鬼医嘿嘿笑。 她这一笑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也变粗了,得,这下连刻意改声音都不用了。 脸前有头发挡着,林若素看不清赤炎霜的表情,但浑身上下却无时无刻感受不到他审视的目光。也还好有头发挡着,不然林若素此刻的表情被赤炎霜看到了,绝对现场就被抓包。 鬼医一阵检查过后,肯定地回答:“她疯了。” 赤炎霜的眼神顿时冷了三分,里面有着恼怒和不甘,他看了看一脸肯定的鬼医,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笑得神经质的林若素,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居然这么顺利就过关了?林若素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即又洋洋得意起来,赤炎霜,你也不过如此嘛。 随着她的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还没有出去的鬼医突然轻轻地笑了笑。 他的笑声却叫林若素的心没来由地一紧。鬼医似乎很随意地在她身上拍了拍,林若素只觉得肩上一麻。 她正吃痛,鬼医忽然将脸凑到了她的面前:“你知不知道龙窟?” 林若素忽然觉得头快炸开了一样,她的嘴巴忽然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嘶嘶的出气声。她心下大骇,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想张口说话啊? 鬼医满意地看到林若素的反应,这才扬长而去,只留下林若素满心疑惧地呆坐原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来了 林若素一整天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给那个鬼医整治出什么毛病了,而且喉咙疼嗓子痛外加脑袋昏昏,她明白自己装疯的后遗症来了——感冒的症状明显加重了。 饭菜还是照常送进房间,林若素却显然没什么胃口,干脆连动都没动,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直发呆到天黑。 这一天林若素都没有再见到赤炎霜,她不由有些担心自己这次是不是算错了。该不会赤炎霜觉得她没什么价值了,直接杀人灭口吧。不对,她现在是疯子,他何必多此一举地杀她?可是,照情况看来,虽然她找到了借口,可以靠疯癫来隐瞒她梦中一段安敏和她父亲的对话,但是,这与她能从这里出去还有很长的距离。 想到这里林若素就郁闷,她搞不懂自己怎么那么衰,她不是灵魂附体的吗?怎么还会断断续续回想起安敏过去的事情?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些事情为什么就不能一次性给她回放完毕,偏要这里来一段,那边来一截,老天爷打算考她林若素的思维逻辑吗?这些片断平白增加了她身边的危险和她心中的疑惑。现在,她的面前有如是一块被人泼散在地上的拼图,虽然她找到了几块看似关键的板块,但是却还是无法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 比如,为什么赤炎霜要找龙窟,她为什么一听到龙窟就会那么难受,为什么安敏的记忆之中会隐藏着这些事情,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到底刚才鬼医对她动了什么手脚!这才是林若素最关心的事情,她可不想真的变疯子。 想起鬼医临走前问的那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龙窟?”林若素的心里乱哄哄的。她想起梦中,那个被安敏喊作爹的老人,满目慈祥,语气轻柔地和安敏说一个故事:“……所谓万马踏平而不立门户,唯以新生子母骆驼牵至踏平处,当母骆驼的面划子骆驼之颈项,使其血尽流于地面,其母带回饲养,地则植以草木,与附近无二异。他日经年,如欲重启此窟,须得引母骆驼来此地,其悲鸣顿足之地,便是当日封住洞窟之口……” 这段话之中,“窟”和“洞窟”都引起了林若素的注意。最近林若素最敏感的就是龙窟了。这段梦境之中,安敏父亲的话显然不是兴致而来,随口说说。话的大意林若素也明白,就是有人在一个地方的地下挖了一个神秘的大洞,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就把洞口封住之后,什么标记也不做,还把地表弄得和其他地方一个样。但是为了防止以后连自己的后代都找不到,所以就牵来一头刚产子的母骆驼和它的孩子,再当着母骆驼的面把幼子杀死,血就撒在那片土地上,然后把这头母骆驼带回去好好饲养,到时要找这洞窟的入口时,只要牵来这头骆驼,看它在哪里悲怆嘶鸣,就可以找到洞窟的入口了。 看来,这个林若素原本以为古板迂腐的教书先生显然不简单。只不过,安敏却似乎真的是不太知情。 本就昏沉沉的脑袋,在超负荷运转了一番之后,终于变得更加晕眩。 而就在这时,林若素看到,安无忧居然出现了。 林若素早不疑心,晚不疑心,偏偏现在灵光一闪,在这会儿想起武侠片的易容之术了。其实她一天没有看见赤炎霜,心里早就觉得奇怪。虽然早上她认为骗过赤炎霜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小小得意了一下。不过,回头仔细想想,她又不那么确定起来。 虽然她很鄙视赤炎霜的为人,很反感赤炎霜对卢月的感情,很讨厌赤炎霜的行为,但是,有一点她得承认,赤炎霜不像是那么好骗的家伙。他怎么会只是听了鬼医的一句话就相信她真的疯了?这一天,他连过来察看都没有,难道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大费周章弄来软禁在此的她真的陷入疯癫了吗? 林若素从发丝之间的缝隙中,偷偷看了看房间边上贴着窗户旁边墙壁站起来的安无忧,犹疑了片刻,还是拿不准眼前之人是不是真的安无忧。虽然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过去吧,过去吧,他是无忧,去仔细看看他永远不会对你凶的双眼,去仔细看看他为了你偶尔会皱起的眉头,去仔细看看他笑起来满是温柔的唇角,去仔细看看他瘦了很多的肩膀……努力甩去心里冲动的想法,林若素决定还是继续装下去好了。 安无忧有些不信地看着她,慢慢地避着光亮朝她靠近。房里还亮着灯,安无忧不能突然灭了灯盏叫外面的人起疑,只得小心地不叫自己的身影印在窗纸上。 终于来到林若素的身边了,他仿佛完成了多么巨大的工程一般,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在林若素的身边坐下。 林若素浑身紧绷,赤炎霜你到底想干吗,好死不死假扮无忧。靠得距离太近,她不敢贸然地侧头看身边的人,只好继续在那里干巴巴地坐着,心中万分焦急地思索对策。 安无忧看着眼前的女子,没了往日干净利落的打扮,一头乱发披散下来,遮住清瘦的面容,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就这样消失在了那凌乱的发丝后面,遥远地仿佛天边的星星,明明闪烁耀眼,却片刻之后失去了踪影。但观星的人见到星星消失,大约只是会略略怅然,可是,安无忧此时心中,却是大痛。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吗?他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得了她吗?他终究还是叫她受到伤害了吗?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吗?安无忧的心中,忽然像是去了半边,有钝钝的疼,有淋漓的痛。 他的手慢慢地抬起,缓缓地前移,像是怕惊扰了熟睡的精灵,又像是唯恐吓到入尘的仙子,他的动作那么轻柔,轻柔地几乎可以不被察觉——终于,他的手轻轻地覆上了林若素微凉的指尖,然后,慢慢握紧。 他的声音带着丝绸一般的润滑,从林若素的耳边淡淡划过:“姐,我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四眸相看 第一百五十五章四眸相看 林若素的身体不由一僵,这是……无忧的声音。他听起来那么得伤心,那么得难过,那么得失落,那么得自责,那么让她不得不相信,或许……他真的是无忧。 安无忧双手捧住林若素的脸,她想避,因为怕那不是他,怕自己不过是笨笨地在诡计多端的赤炎霜面前露出马脚;她却又不想避,因为她的心里有止不住的小小希冀,她对自己之前没来由的怀疑有些迟疑起来。 安无忧动作轻柔地将林若素脸上的头发向两边拨开、拢好,轻绕了个发卷,为她轻轻圈在脑后,那双握剑的手此时却只是温柔,丝毫不去用力。 林若素刻意装作无神的双眼却一下望进了他的双眸。 这是林若素第一次这样直接持久地看着安无忧的眼睛,也是安无忧第一次这样纯粹不掩的在眼中表达情绪。 依旧是那样熟悉的容颜,黑发素颜,不施胭脂水粉。只是双腮上,泛着点点病态的红,眼下也还有淡淡的青痕。 他忽然发现,她的下巴比原来要尖。 她瘦了,这个念头划过,安无忧的心里爬上了些微的、不可名状的疼痛,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林若素无神的双眼时,心下的疼,便又重了好几分。 明明分别了不过数日,他却觉得好像分别了一辈子;明明是不多言语的人,他的心中却忽然涌出了无数的话想要和她说。可是,话都到了嘴边,他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她。 “姐。”半晌,他却还是只是重复地唤了她一声,声音之中,却有藏不住的心疼。 他曾经以为,他最大的幸福,便是即便不能和她一起,只要远远地守候,只要远远地观望,就可以看着她慢慢变老,最后看着她变成活泼可爱的白发小老婆婆。 然而,现在,她却已经失去了活泼,失去了生气。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黯然的双眼,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她想努力看清楚,却又怕自己会上当。 安无忧面对着林若素,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慢慢地在她面前双膝点地,他的脸正好与她的脸相对着,彼此的呼吸都几乎可以感受到。 林若素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凛,赤炎霜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的!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散落的发丝立时便落了她满头满肩,也落在了他的眼底眉梢,又在他的脸颊边,绕出层次的花纹。 她心里的期望便越发多了一点,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双手却蓦地被安无忧握住。 安无忧满目忧伤地看着林若素,只觉得满嘴苦涩,千言万语不过是化作一句:“姐,你……看看我啊。” 只这一句,听在林若素耳里,她不知怎么地便难过了起来。她努力地直视前方,生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便朝他看去。她几乎已不能相信,赤炎霜会有这样的演技。 安无忧轻轻地拉起林若素的手,修长的十指绕过她的指尖。他将她的两个食指按住自己的嘴角两边,轻柔地向两侧上方提起。 接着,他双手合十,将林若素的双手夹在中间,温暖干燥的掌心之中,传来林若素熟悉的温度。 “姐,我笑得……是不是……特别难看?”安无忧维持着刚才他握住林若素的手,在自己脸上“制造”出来的表情,继续说道,“姐,以前,你总说我笑起来很温暖,像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 林若素的眼神顿时一亮,这样的话,只有无忧知道,他……真的是无忧么? 无忧的眼帘正好向下一垂,没有看见她的眼神,他极轻极轻地道:“可是,姐,我的温暖都给了你,你不看我了,我要对谁去笑?” 要是这话放在平时,林若素打死也不会相信这话是从安无忧口中说出来的。而且,即便真的叫她亲耳听到了安无忧说这样的话,她肯定是嘻嘻哈哈地笑他一通,问问他是不是吃错东西、穿错衣服再奉劝他今天千万别出门,出门小心走错路。 可是,这会儿,她听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便有种难过涨满胸膛,让她的呼吸都不由一窒。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怎样的落寞和难过? 终于,她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安无忧正好抬起头。 她看见,这个一向冷面冷颜,寡言少语的年轻男子,眼中下起了大雾。 她的心,在这一刻,咯噔了一下。 微微发白的嘴唇轻轻翕动了几下:“无忧……” 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安无忧的眼神顿时从灰暗死寂变得明亮闪耀,他突然站起来用力地将林若素抱住,那么紧张,那么用力,好似只要他稍微松开一点点,她就立刻会消失。 林若素再没有丝毫地怀疑,她暗骂自己真的是个超级大笨蛋,她怎么会没有认出无忧,她怎么能没有认出无忧?他真的是无忧,只对她一个人笑的无忧,只对她一个人好的无忧,只要她有危险就会出现的无忧,只要她开心就会满足的无忧。也是,她喜欢的无忧,她记挂的无忧,她思念的无忧,她每天都在盼望他出现的无忧。 现在,他真的如同多少次梦境一样,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是来带她走的。 林若素本是想笑,忽然却又想哭。 不知为什么,从被抓来到现在,心里刻意被忽视的害怕、委曲、绝望一下子便统统涌上了心头。她用力地回抱安无忧,纤细的手臂环住安无忧的脊背,一声极低的呜咽从她的唇间逸了出来,落进了安无忧的耳朵。 安无忧搂住怀里有些颤抖的女子,看着她犹如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云雀,心中升起柔软的疼痛。 原来,她没有疯。 真好。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终于还是可以继续守护她。 安无忧的心里,那空去的半边似乎又圆满起来。没有立即起身,他抱着她微微颤动的身子,一手托起她清秀的脸庞,一记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一触及离。 “不要怕,有我在,我来了……”他低声的呢喃,犹如咒语一般,反复说着,她却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冲出重围 第一百五十六章冲出重围 林若素抬起头,低声地问:“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一句。心里想说哪一句,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不想就这样沉默着。 安无忧抱着她重新坐了下来,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这辈子,他怕是再也做不回当初的心无执念了,再也做不回当初的生无可惧了。他的执著,便是要她幸福;他的恐惧,便是怕她难过。明明是束缚,他却甘之如饴。 两人静静地拥着彼此坐了一会儿,林若素这才轻声道:“我们要怎么出去?” 此话一出,安无忧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不需要安慰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她,虽然偶尔也会示弱,却不会任由自己沉溺在那样负面的情绪之中。即便周遭的情况再糟糕,她总会怀着希望。 安无忧放开她,敛了敛眼中之前流泻的情愫,轻声道:“一会儿我会带你出去的。” 林若素点点头,不再多问些什么。他说“一会儿我会带你出去的”,那他就会那么做。 安无忧稳稳地足尖点地,贴着地面就这样掠到了门旁的墙壁处。瞬时又飞了回来。 “一会儿,以这样的高度去那边,你做得到吗?”他一手扶住林若素的肩膀,低低地问。 林若素明白他的意思。以刚才他展示的高度到那边的墙壁,身影绝对不会被印在窗纸上,这之间就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而若是安无忧来的那边窗户出去,他带着林若素还是要绕到前面去,一样要与外面的众人碰面,不如此时悄悄潜于门后,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反而比较容易趁乱脱身。 虽然明白这个办法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却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林若素是不行也得行了,只是,她轻声问了一句:“可是无忧啊,我又不会武功,飞不了,我爬过去行不行?” 爬……安无忧有片刻的无语。忽而,他朝林若素轻轻地笑了一笑,那笑容犹如素锦,好似流水,他说:“别动。”然后便抱住林若素向后倒去,却在落地之后接着双脚在床榻前的一顿足,借力使力,两人便朝那边滑了过去。 林若素只听得地上有轻微的衣物与地面的磨擦声,眼前房梁屋顶霎时后退,转眼便到了墙前。安无忧扶起她,贴墙而站。 安无忧握住林若素手臂的手忽然略微用力了一下,林若素抬起头,正好看到他询问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同样也用眼神告诉他,她没事。 安无忧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林若素只当他是在等待时机,实则是安无忧感觉背部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但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稍微过了片刻,安无忧感觉背后略微的濡湿已然干涸了,这才猛然推开门,一手护住林若素,一手执剑,冲了出去。 林若素的心神,在她认出来人真的是安无忧的那一瞬间,便松懈了下来,此时出了房门,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额头开始滚烫,喉咙的疼痛也在变得明显,连两侧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动着,她的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是这么不合作吧,她的身体现在居然要罢工? 下一秒,她整个的重量便朝安无忧靠了过去。 早知道就不要装什么疯了,她暗自摇头,乖乖等无忧来救她就好了,现在她只能祈求自己千万不要成为安无忧的负担。 安无忧感觉到身边的她有些不对劲,然而应接不暇的刀剑却叫他分不出半点精力来低头看她一眼。只是,他的心里却越发焦急起来了。 于是,手中的剑便舞得更快,俊秀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温度,一双向来无甚波澜的眼中,有着锐利的光,还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林若素的视线有些许的模糊,但却几乎是自觉一般围着安无忧看。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在林若素的眼里,安无忧的动作轻飘地犹如是在舞蹈。他舞剑时剑锋破空的声音,犹如美妙的音乐。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这场杀戮的舞蹈。 头有些晕也好,林若素庆幸自己不用去面对一堆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清晰模样。她来自的那个社会,杀人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遥远。就像上次琅邪会宋星楼受刺那样,林若素对那种肉搏和厮杀丝毫不感兴趣。 她只知道,安无忧抱着她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挥杀,时而缓腰,时而错步,剑光闪动之处,总有人的惨叫和倒下去的声音。 在此刻,安无忧好似死神的使者,踏着月色、带着他的剑而来。 他的周身,环绕着凄厉狠绝的杀气,冷到叫在场的人不由退步,却惟有他的怀里是一片温暖。 林若素打断自己此时无甚用处的遐想。她看向一路抱着她杀出重围,飞出了围墙的安无忧。 俊秀的容颜上,前额的发丝早就被飞溅的鲜血染成黑红色,混着冷汗滚成一团晦暗的色彩,顺着他漆黑而细的发梢凝了下来。 刚才,在林若素的眼中,就好似整个世界都下起了漫天红雾,随着安无忧的每一个动作,那鲜红的血色便更炽,几乎要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 安无忧的眼睑微垂,有零星虚弱的神色,却顾不得自己,只一心想要查看怀里林若素的情况。 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得竟然嘶哑了起来:“你怎样?”他低声地问了问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怎么会有事,刚才的那番恶斗之中,她根本就是安无忧的累赘。那些人显然也看穿了林若素在安无忧心中地位,更是有意无意地朝她身上招呼过去,逼得安无忧几次杀招都不得不撤回救她。救是救到了她,他却为此受了几处伤, 身后有不少纷沓的脚步声,安无忧微皱起眉,抬起头来略略看了四周,便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而去。 他就这样抱着林若素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经完全亮起,他们这才摆脱身后的追兵,来到一处水涧。 安无忧低头看了看怀中紧闭双眼的林若素,有些担心,再加上自己也有伤自身,刚才一直提气而行,此刻实则气竭,便找了水边有灌木丛的一处隐蔽位置,放平林若素后,他也在一边坐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伤不言 第一百五十七章伤不言 暗自调息打坐了一番,安无忧将体内的气息运转了几个周天,心中因为厮杀和长奔引起的血气翻涌顿时好了不少,他这才缓缓地睁开眼,谁知眼一睁开,却见到林若素躺在地上,微侧了头看着自己,一双灵秀的眼睛黑白分明。 “怎么了?”他笑着问,心情依旧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她的头发还是 林若素抬起手,纤细的食指画着安无忧下颚的轮廓,她皱了皱眉:“你看起来不太好。” 安无忧一愣,将她的手握住,那微冰的手顿时被一阵温暖包围。看着她惬意地弯了弯嘴角,安无忧的心情没来由地变得晴朗了一些。 林若素仰起头,看着安无忧明显憔悴的脸:“我不在,你到底是怎么虐待你自己的?” 听着她的话中,一分抱怨,两分恼怒,七分心疼,安无忧心里忽然就觉得一身的疲惫伤痛顿时都轻了许多。他淡淡地笑了笑,眉眼都舒展开来,担心林若素一直仰着头脖子会酸,他细心地折来附近的枯草叶子,将林若素的颈项垫高。 林若素以仰视的角度看着安无忧忙碌的侧脸,他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起来,少了初见之时年少的稚气和际遇造成的阴沉性格,多了份勃发的英气和干净温和的气息。如果原来的他是一把锋刃且沾染血腥的利剑,那现在的他却已经变成了一柄温润古朴的上古名剑——少了杀意,多了情。 不是很适应林若素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安无忧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脸:“我没事。” 林若素心里不由想笑。为什么无忧看起来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但是会害羞的特点还保留着。不过,要是他一辈子都是这么羞赧,呵呵,那他们的日子绝对很好玩。 等等……林若素突然发现,自己用的词居然是“一辈子”和“他们”,他们的一辈子呵……,自己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了吗?林若素有些玩味地想,不想她内心的自我调侃,却让自己的脸霎时有些发烫,毕竟也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这种事情的的确不能纯粹从电视电影和里获取经验,有那么片刻,林若素觉得自己脸颊上的温度似乎高了不少,她不由垂下了眼帘。但她转念一想,这动作也忒纯情少女点了吧,根本不是她要走的路线嘛,想到此,她旋即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安无忧不知道林若素怎么好好的说话之间就变了神色。 他有些担心地将手覆上她的额头,却发现烫得吓人。他立即俯下身,想要抱她起来:“我们回去。” 林若素正在那里跟自己的少女情怀和御女情结作激烈的思想斗争呢,加上大约真的是发烧导致脑筋不清楚,她随手挡开了安无忧来抱她的手臂。可安无忧随即动作的一僵和只出口一半就忍耐住的抽气声,还是让林若素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你怎么了?”她忙要坐起来察看安无忧的情况,却被安无忧制止了。 “我没事。”他安抚地看着她道。 林若素问道:“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之前无忧救她出来时,手臂上被划破好几处 听着她语气之中的无措和自责,安无忧连忙摇头道:“不是,不关你的事,我没事。”说着,怕林若素不相信,他马上想要再站起来。 林若素拉住他道:“你别动……”话未说完,她的手已然触到安无忧背部的伤口。 “你这里……怎么了?”林若素不敢乱动,心里的疑惑却大了些。 “……”安无忧不想告诉她他受伤的原因,他不想她内疚和自责。 可是,他的沉默却叫林若素愈发不安和焦急起来。 林若素小心地在他的后背上摸索,那长长的刀疤的形状宛似一条蛇,咬得她的心不由一疼。虽然此时的安无忧不闪不必,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林若素却知道,刚才那才是他真正的反应,这会儿的平静和若无其事,不过是他装出来安慰她的。 低下头沉默一会儿,林若素这才低声道:“这伤是……哪里来的?是……为了我吗?” 安无忧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他想起身,林若素却又不依。 安无忧的身形已然是成年男子的修长,林若素的身体却是娇小玲珑。她的双手绕到了安无忧的背后,只敢轻轻地在那伤口的两边轻轻放着,深怕再次弄疼了安无忧。安无忧本想起身,林若素不允,他只得不再动。只是,那本是束在脑后的满头黑发却忽然披散下来,顺着他的肩膀滑下,遮住他和林若素的侧脸,他双手撑在林若素脸庞两侧的地上,林若素的双臂环着他的背,姿势暧昧宛如拥抱一般。 安无忧僵了一下,忽然有些慌张地坐了起来。林若素只觉自己的心跳了一下,却是不按照平时的节奏来跳动的。霎那间,仿佛真是被那垂下的发丝乱了眼,她竟有些迷离起来,不知不觉的便放开了两个手臂,只是看着离得很近很近的这个年轻男子的脸。见安无忧要起来,她也没有再阻拦。 半晌,还是甚少说话的安无忧打破了沉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林若素机械地点了点头,答应完之后才想起安无忧说的回去是哪里:“你一定要答应,回去得去请陆砚看看伤势才行。” 安无忧颔首,本想解释一句陆砚之前已经帮他简单处理过伤口了来安抚她一下,忽然,有什么念头从他的脑袋里一闪而过,却又快得让他抓不住。 结草庐……陆砚……顺利救出若素……,安无忧心里一沉,不好! 他拉起林若素的手,还是像之前一样,将她抱住,朝着京都结草庐的方向急奔而去。 林若素在他的怀里不解地朝后张望,并问道:“无忧,怎么了?是又有人追来了吗?” 无忧咬了咬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恨恨地道:“陆砚可能有危险。” 什么!林若素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想问到底怎么了,但却明白这会儿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便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巴。 安无忧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他的眼中微光浮动。 该死,他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发觉,根本不是赤炎霜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而是他掉进了赤炎霜的调虎离山的陷阱!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会面俱是伤 第一百五十八章会面俱是伤 安无忧和林若素赶回结草庐时,赤炎霜已经将卢月带走了。 而陆砚重伤。 当时,安无忧一心记挂着被囚禁的林若素,见玉叶缠住了赤炎霜,他立刻朝着事先已经查明的林若素被关的地方赶去,于是,便忽略了一些事情。 首先,赤炎霜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地没有带若素来?的确,在场时也许玉叶的装扮上露了什么破绽,让他看出自己手中的人不是卢月。可是,在此之前赤炎霜为什么会那么镇定地知道不需要带若素去? 其次,玉叶和赤炎霜的打斗,现在安无忧回想起来也是有些不寻常的。玉叶的武功在自己之下,自己和赤炎霜交手都是处于下风,玉叶能拖住他多久?为什么自己从带着若素冲出去到一路逃走,赤炎霜都没有出现?这不合情理。 赶回结草庐,看着陆砚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胸前一个掌印触目惊心,安无忧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林若素看着陆砚苍白的面孔,颤抖着手去验他的鼻息,终于探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吸,她却几乎要流下泪来。 在安无忧的帮助下,他们把陆砚送回房间的床上。 “你们在做什么?”宋星楼的声音从门前传来。他的脸色在触及床上陆砚的情况时忽然一变,“谁干的?”他眉间有浓烈的煞气一闪而过。 安无忧正在用内力给陆砚疗伤。 林若素回答道:“赤炎霜。” 宋星楼的眸子之中仿佛夜幕降临,没了亮丽的神采,只有深重的怒气:“又是他!” 他看了看一身是伤的安无忧和脸色不太好的林若素,轻声道:“你们两个还是休息一下吧。”他走到安无忧的身边,“让我来。” 虽然心中对于陆砚会受伤很抱歉,但是安无忧明白此时自己的状况也不好,内息不稳,对于陆砚的伤势并不适宜,便默不作声地离开床前的位置,宋星楼立刻接受。 宋星楼原本是来问问陆砚,安无忧调查林若素去向的进展的,却不想林若素虽然回来了,陆砚却伤重如斯。 林若素不肯回房休息,安无忧便陪着她在旁边。林若素看着陆砚了无生气的脸庞,想起平日里他对自己的也是关心有加,此时受伤更是因为自己,心下难安。安无忧瞧出她心中的自责,轻轻地将她绞得几乎断了的十指握在手中:“姐。” 林若素惶然地抬起头,安无忧给了她一个劝慰的眼神,她却依旧不能释怀,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低下了头。 宋星楼看到林若素回来,心里本是高兴的,但是陆砚的伤势太重,情况不容乐观,他心里也不由有些乱,立刻闭起眼默默凝神。 林若素却还是坐不住,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安无忧也随着她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小狐,玉叶人呢?”林若素答道。她本来是一回来就要去看安狐的,但是因为陆砚受了伤,她一时便没有去。此时这才发现自己从回来到现在,既没有看见照顾安狐的玉叶,更加没有看到她可爱的儿子。 安无忧的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安抚地将林若素按回座位,柔声道:“我去抱他过来,你坐会儿。” 林若素不疑有它地重新坐下。 安无忧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既没有看到本该按计划返回来继续假扮丫鬟的玉叶,也没有看到安狐,然而,却发现了本来一直和安狐形影不离的小雪狐,它无精打采地趴在一间房间的墙角,安无忧蹲下来将它抱了起来。只见它躺在安无忧的掌心之中,微弱地喘着气,本来伶俐的双眼现在却眯成了两条缝,眼神黯淡无光。安无忧用手指将它翻了个身,顺着它的前肢一路摸下去,原来左边前脚的骨头已经断了,安无忧感觉到那本该相连的部分,在皮毛下,已经断开两半。看来,它是硬生生被人甩到墙壁上再摔到地上的,所以才会连骨头也断了。大概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它微弱地叫了几声。 安无忧的心中不由又向下沉了几分。 陆砚的房间之中,宋星楼依旧在给陆砚疗伤。陆砚的脸色从原来的苍白变成了姜黄,呼吸也比原来有力和清晰了一点,灰白色的嘴唇微微有了一点血色。 宋星楼长呼一口气,这才收回了手。 林若素忙过去查看陆砚的情况:“宋星楼,他怎么样了?” 宋星楼道:“想不到陆砚自己是大夫,身体底子还这么差,这次伤得不清,但是我刚才已经用内力帮他疗过伤了,他醒来之后就没有太大危险了。” 林若素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陆砚,想起之前自己和他一起掉下山洞,他拼命保护自己的样子,心里的自责又加了几分。这个男子因为自己,多了这么多的磨难,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倒是自己,除了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还能带给别人什么呢? 她不知道陆砚心里对她是有好感的。只是,陆砚明白自己体内的绝是无药可解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和林若素之间就是保持着距离的,即便心动了,他也没有过多表现。在他的生命里,许多事情结果太渺茫,不如不要开始。 林若素抬起头来:“他还要多久才醒……”话未说完,她盯着宋星楼的脸忽然间没了声音,“你的脸……” 宋星楼心中苦笑,原来她已经不记得那晚上他受伤的事情了。心里虽然有些淡淡地苦涩,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满不在乎:“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更加英气?” 林若素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心中本来郁结的情绪忽然便好了一些。她迟疑地伸手想去查看那伤口的情况,宋星楼却避开了头。 “对不起。”林若素忽然道,声音不高,却很诚恳。她看着他左眼下睑处的那道伤疤,刚刚结了痂,一层暗黑色的血痂覆在伤口上,那张本来漂亮到几乎完美的脸便就此多了瑕疵。她默默地想,即便伤疤愈合了,应该也会有疤痕的吧。 宋星楼却一副被吓倒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林若素好好的道歉情绪顿时便给他破坏殆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然真性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自然真性情 林若素没好气地道:“怎么,没见过人道歉吗?” 宋星楼妖娆的眉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不是没见过人道歉,是没见过蛮不讲理的麻雀屋老板娘道歉。” 林若素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她就搞不明白了,她好不容易从赤炎霜手里逃回来,哪有人见面就要和她抬杠的? 宋星楼看着她一脸生气勃勃的样子,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林若素的两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条傻兮兮的鱼?” 林若素气呼呼地拍掉他的手:“你的爪子离我远点!” 宋星楼微笑着收回了手,含笑看着眼前头发乱七八糟,身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林若素。心里纳闷,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独特”到了一定境界的女子。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林若素面前,他的剪影落在从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之中,乌发玉带,有光晕四散晕染,脸上的那道伤疤此时看来也不似那般突出的不和谐,反而平添了些许的别样俊朗,狭长而漂亮的丹凤眼上,长得令女子嫉妒的睫毛微微翕动,却似是扫开了眼中的阴霾一般。 林若素不由看得愣了愣,直觉气氛有些微妙得奇怪。 “你……干吗一脸坏笑?”林若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星楼不以为杵地将目光调转至别处,出其不意地伸出食指刮了刮林若素的鼻子:“这么生龙活虎,看来你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嘛。” 林若素反应过来时,宋星楼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她简直气得跳脚:“宋星楼你不要随便刮别人的鼻子。” 宋星楼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我没有随便刮别人的鼻子,我只是很认真地刮你的鼻子而已。”他微微侧头,恶作剧一般地笑了:“还是,你担心本来就不高的鼻子被我刮得更塌?” 林若素一拳招呼到他那张漂亮脸蛋儿上去的冲动都有了:“你!” 宋星楼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林若素咬牙切齿,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我警告你,我不喜欢被人刮鼻子!” 宋星楼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不刮你鼻子……”他话音一顿,林若素暗叫不好,果然他在开口时手也跟着动了起来,“我敲你的头总行吧。” 林若素哪里躲得过他,额头上结结实实地被敲了一下:“你!”她简直气厥。 宋星楼继续挂着牲畜无害的笑容:“我又怎么了?” 林若素的脸拉长:“我说,宋星楼你是不是该找个媳妇了。不然,你这样对我这个孩子他娘动手动脚,我会觉得你看上我了啊。” 宋星楼的人忽然一僵,唇角微扬,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林若素这么一句话本是半气半玩笑的,现在宋星楼突然不反驳,倒把她自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笑什么?” 看着结结巴巴的林若素,宋星楼慢慢地低下头。 林若素看着宋星楼靠近,却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要躲让。转眼间,宋星楼的脸已然近在咫尺,他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会真的觉得我看上你这样的货色了吧。”语音刚落,他便又迅速回到了之前的姿势。 林若素也立即反应过来,没空追究宋星楼说的“这样的货色”,她哼了一声,不想再和他说话。 只有宋星楼自己知道,他想起了御花园中的那个吻,当时,他的唇在她的额头上一掠而过,犹如此刻他的心情一般,都是他知,她不知。真正是个自然可爱的女子,却不是,他该喜欢的人呢。 心中有些淡淡的苦涩,他刻意忽略,而是轻声道:“这样中气十足的样子,才是我认识的林若素。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受了伤,都是为你好,所以你若是不好,又怎么对得起身边人的付出?” 听着他忽然改变语调的话,林若素不由有些怔怔。原来他之前的说笑都是在逗自己开心,自己刚才还在心里骂他来着。想到这里,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宋星楼忽而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秀眉一挑,满脸研究的表情:“喂,你不会是感动到不好意思了吧?” 林若素虽然不像之前那样以为他是在拿自己取乐,却还是有些恼了:“你胡说什么。” 宋星楼侧了脸庞:“那你脸红什么?” 林若素道:“我发烧了好不好?” 宋星楼一愣,伸手想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林若素却以为他又要敲她的额头,不合作地瞥开头。 宋星楼的动作不由一顿,默不作声地把手收了回去:“发烧了就要好好休息,哪有人像你这样活蹦乱跳的。” 林若素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清醒迹象的陆砚,眉头微皱,在桌旁的椅子坐下:“我还不是被你气的。”她语气不善地道,心里有点奇怪,结草庐不过才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安无忧去了那么久? 其实,安无忧早一刻已经到了门外,只是,听着房间里林若素活跃的声音,忽然不知道安狐的事情要怎么对她开口。 在门外踯躅了一会儿,他这才推了门进去。 “无忧,”林若素看见他立刻欣喜地站了起来,但见他没有抱来安狐,不由有些疑惑:“咦,小狐狸呢?他该不会……”安无忧的心随着她语调的拉长而微微一紧,林若素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又放松下来。“他该不会还在睡觉吧?呵呵,这只小狐狸,娘回来也不知道要来看看我。” 安无忧听着她欢快地说完下面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姐,小狐不在睡觉。” “嗯?”林若素好奇地问,“那他干做什么?” 安无忧淡淡地笑了笑,语气之中略有些抱歉:“昨日晚上,淳王爷派人来接他去王府,说是想念他了,玉叶也一起跟着去照应了。”他稍微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昨晚出去前听在耳中,因为要去找你,心里焦急没有留意,早上回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一时忘记了。” 很少看见安无忧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林若素看着安无忧脸上微微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禁更加疑惑了。 第一百六十章 眉梢眼角俱是温柔 第一百六十章眉梢眼角俱是温柔 哪有人大半夜地上门来要孩子的,古代贵族特权还真是不问民间疾苦。陆砚白天要出诊,晚上还要开门欢迎那个老王爷派来的人,换了自己只当没听见敲门声,林若素心里犯着嘀咕,随口问一旁的宋星楼:“淳王爷有没有说要接小狐狸去几天?我很想儿子啊。” 宋星楼一愣。昨晚他因为要与斯勒卓和波农秘议已经快进行到最后的计划,推去了好几个朝中官员的盛情相邀,直接回的瑞王府。听完暗卫报告说安无忧子时离开了结草庐,他心中推测大概是林若素的下落有了眉目。但由于第二天早上他要在斯勒卓和波农的引见下与几个石越国暗自偷潜入文商的探子会面,那时出去时间来回肯定不够。所以他只得派人跟着安无忧,期冀到时可以帮上忙。谁知今早他办完事情,却听得暗卫的汇报说是跟着安无忧的人被他甩掉了。他这才急匆匆地赶来结草庐,想看看林若素到底回没回来。 最重要的是,因为早上走得急,他险些撞上也是要出门的淳王。淳王说今日和几位好友约好一聚,是以早早地便出了门——丝毫没有提及安狐来过的事情。 看着眼前向自己发问的林若素,视线的余光触及安无忧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宋星楼猛然明白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待我回去问了父王再来告诉你。” 林若素苦着一张脸,抱怨道:“儿子好像是我的吧,为什么我想见他还要经过你父王同意?这是什么道理。” 宋星楼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心里也正疑惑,但隐约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心里不由有些担心林若素,这些心思却半点也不能在脸上流露,他只得勉强笑了笑:“我父王也是疼爱小狐狸,借过去逗两天就还回来,你大方一点好不好。” 林若素却有些不依不饶:“要真的是有借有还才好,可别你父王一高兴,小狐狸就不跟我姓了。” 她无心的一句话,却说得在场的两人心里俱是一沉。 安无忧眼看宋星楼快要招架不住,赶忙道:“姐,过两天我就去把小狐接回来,你还在发烧,我扶你去休息。” 林若素点点头,看了看床上依旧昏睡的陆砚,不由叹了口气:“希望陆砚早点醒过来。”她抬起头来对宋星楼道:“前面的话算我没说,要不是淳王爷昨晚把小狐狸接走,今天说不定他也有事。淳王爷他高兴的话,就让安狐在王府多陪他几天吧。” 反正她也算是虎口脱险了,以后陪着小狐狸的日子长着呢,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工夫。 只是,她这次装疯根本就瞒不了多久,她总不能以疯婆子的样子去麻雀屋当老板娘发号施令吧,那她是生意还做不做了?因此,赤炎霜很快就会收到风声的。 林若素心里暗暗担心,以赤炎霜的性格,他既然能从当初休了安敏还差点把她打到重伤不治,到后来为了龙窟又从惊雷山庄追到京都,她很怀疑自己今后的日子能够真的就此太平。唉,算了,这些事情现在也想不出结果,还是等无忧的伤好一些了再作打算吧。 宋星楼点点头,林若素这才转身出去,安无忧也陪着她往外走。谁知,到了门口,她却忽然转身。宋星楼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 看着宋星楼的表情有些发僵,她不由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宋星楼连忙摇了摇头。 林若素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笑得有些生硬的宋星楼,问道:“你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去办吗?” 宋星楼摇了摇头。其实他今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石越国的探子给他带来的消息他还要暗中派人送进宫,有几个关节到现在还没有打通,他本来约了人今天谈这些事情。但是,陆砚还在昏睡。此时,看着林若素一脸病容地询问自己,他还是摇头:“今天我是‘闲王’一个,不知安老板娘有什么吩咐?” 林若素被他诙谐的说法逗得一笑:“既然没有事情,你能不能留在这里照看陆砚吧?无忧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 宋星楼颔首应道:“我自是会留下的。” 安无忧送林若素回到房间,林若素却坚持要先检查他身上的伤:“你背后的伤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谁伤的你?” 安无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快休息吧。” 林若素不肯躺下歇息:“是赤炎霜吗?” 见安无忧不语,林若素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侧首问坐在床边的安无忧:“无忧,要是没有认识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连累。”她有些歉疚地道。 年轻男子的眉间有心疼一闪而过,她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此时想到的却是先向他道歉。“不要说这些了,快点休息吧。”他柔声道。 “可是,你要是没有认识我……”林若素还想说什么,安无忧却少有地打断了她的话:“可是,姐,我认识你了呢。”他的声音很轻,低低地说着这么一句本来只是叙述,却又比单纯的陈述句多出了一个尾音的句子,于是,便有了一种微妙的情愫蕴含其中。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俊秀的面容上,有疲惫和憔悴,他却只是淡然地对着自己笑。这个曾经决绝的少年,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林若素认识的第一个年级相差无几的男子,他虽然是为她所救,可是他为她做的,岂止多出万千? 恍惚间便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脸上空洞的笑容,美则美矣,却少了生动,除却苍白和绝然,却再没有其他。林若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冷颜少年的眼神变得温暖而清亮,嘴角扬起的微笑,开始有温柔的弧度。但是,她却又隐约知道,这些改变和自己是相关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若冬天里喝了一碗温汤,明明不是很烫的,指尖掌心,心脏肺腑,却俱有一种暖意萦绕,直叫人舒畅而有欢喜。 “无忧……”林若素支起身来,思量了一下,不想再像之前那样,等到和他分离了才想起他的心意。索性,问个明白吧,她想着,便低低地唤他的名字。 安无忧低下头,重新束起的头发有几缕垂到他的额角眉梢,星眸如墨,剑裁一样的眉微微扬起:“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下别样计量 第一百六十一章心下别样计量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俊雅的侧脸,即便此时因为一夜的奔波而显得有些狼狈,然依旧难以掩去他天然秀美的容颜。 吞了吞口水,林若素觉得喉咙一阵发干。 安无忧心里担心林若素在想安狐的事情,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迟疑地问:“姐,什么事?” 林若素被安无忧的声音拉回了神。赶紧摸摸自己的嘴角,幸好,没有口水留下来,不然就糗大了。她暗暗汗颜,并且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只是要问无忧对他有没有感觉而已,不是要对着他的脸想入非非,林若素,你要保持清醒。刚才只是你发烧,一时想着安无忧**,不是,是想着问安无忧的话有些失神。这是病理症状,冷静,深呼吸,一定要冷静。 内心冷静再三的林若素重新看向安无忧:“无忧,我……” 目光触及安无忧清亮的眼神,林若素忽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明明想好的说词都已经到了嘴边了,却一下子跟蒸发了一样,全随着她的呼吸变成水蒸气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姐?”安无忧看着林若素欲言又止,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 林若素被安无忧喊得一激灵:“嗯?” 安无忧有些疑惑:“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又严重了?”他说着,伸出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林若素心里有鬼,呃,是心里有事,便乖乖坐着不动。 “温度还是烫了些。”安无忧道,刀裁一样的双眉微微皱起。“我先回房换身衣服,我在这里你怕是休息不了的。”语音未落,他就已经站起身来。 林若素眼见他要走,连忙站起来去拉他:“无忧……”她本是想说自己有话要问他,不想起来得太急,头晕眼花,一脚绊倒,幸好安无忧就在旁边。 只是安无忧本是要走,此时回转身去,拉起她已经来不及,又怕她那样脸朝下直直摔了下去会磕碰出伤来,便足下微屈,擦着地面过去,稳稳地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垫子借住了林若素。 汗,算上凌晨安无忧抱着他把自己当滑板把她从被囚房间的床边运到对面墙下,这已经是第二次她把无忧“压”在身下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林若素看着安无忧微微皱起的眉,想起他背后还有伤,立刻撇开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你没事吧?”从地上起来的两人忽然一口同声满脸关切地问着对方。 均是诧然的眼神,愣了片刻却又都笑了起来。 林若素笑得两眼弯弯,即使满面病容也散发着自若的神采。 安无忧的笑容浅淡,只是嘴角微扬,眉眼却舒展如新,说不出的隽雅自在。 林若素看着他的笑容,不由有些怔然。当初,第一次说他笑得好看,是他们来京都的路上,去客栈投宿,自己偶然间提起的。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笑容就多了起来呢?他是因为自己说他笑得好看,所以笑容才多了起来,还是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就会真心展露笑容? “无忧,我……”林若素的口不由张了张。 “嗯?”安无忧应声朝她望去。 “我……我帮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吧。”林若素突然道,“这个伤口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的,要是现在不重视以后就麻烦了。你的背后的伤口那么深,更加要注意。你自己清理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她一紧张就喜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地毛病又犯了。 就安无忧要是不注意伤口会产生如何如何的后果,林若素根据她在现代的生活经历加上医学常识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大通,看着安无忧的眼神越来越困惑,林若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离谱。 她总结了一句话:“总之,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安无忧摇了摇头:“我没事,一会儿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林若素坚持:“还是我来。我去拿衣服和药,你……你把衣……服脱掉等我回来。”呃,林若素暗骂自己一句,不过是让他去掉上衣而已,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么奇怪。 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她急急地出了房门。 算了,问他心意的事情还是改天吧…… 安无忧看着林若素的背影,却陷入了沉思。 小狐狸显然是被人掳走的。不知道现在正昏睡的陆砚有没有看见掳走他的人。虽然第一眼安无忧看到受伤的小雪狐,第一反应是赤炎霜带走了安狐。可是仔细再一想,是暗阁做的手脚也极有可能。 毕竟,赤炎霜能那么胸有成竹地事先知道他没有带真正的玉叶去,想来只可能是从暗阁那里得到了消息。暗阁主人本就是行事无常的,眼里向来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只有利益。而假扮玉叶的少女性格有乖戾古怪,之前她可以把龙窟的事情透露给自己,这次也说不定是私自去向赤炎霜透露的消息。 所以,劫走安狐的,可能是赤炎霜,可能是暗阁主人下的令,也有可能擅自和赤炎霜结盟的玉叶半路折了回来。 总之,这次他虽然救回了林若素,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入了别人给他下的套。 轻轻地除下上身的衣物,衣服与伤口粘住的地方微有些疼。他的思绪却还沉浸在安狐此时到底落入了何人之手。 不敢想象林若素要是知道事情真相的表情。安无忧在那一刻选择瞒住她,是怕她刚刚历劫归来,会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可是,这件事只能瞒住一时。他必须这几日暗中将安狐寻回来,然后再托辞是从瑞王府接回来的。刚才在陆砚的房间,他见林若素问宋星楼,心里不由紧张。幸好宋星楼懂得应变,这才险险得瞒了过去。 听着林若素渐行渐近的脚步,安无忧打起精神,将思绪先放到一边——他不能在林若素面前露出异样。 看着两手都拿了东西的林若素走进门,安无忧忙去帮忙:“姐,我还是自己来吧,你还发着烧,去躺下吧。”他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能吃得消。 林若素将东西放下:“我没事,你的伤口处理完了我就乖乖去休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谎言无形 第一百六十二章谎言无形 安无忧的身体清瘦颀长,线条流畅而优美,因为从小习武,骨肌匀称,肌理分明,但此时,背上长长的伤疤完全破坏了这具身体的美感。 果然,再漂亮的身体上有了伤口,也是很难看的。 林若素看着他身上除了这次这个新伤,还有那些过去的已经好了的旧疤,在目光可见的肌肤上纵横交错,她心里替他疼着,手里的动作不由放轻了一些。 上完药,林若素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了。” 从头至尾,安无忧始终一声不吭,只有额上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示着其实他忍受着非一般的疼痛。 他起身穿上林若素一并拿来的干净衣服,林若素见他动作微有不便,便上前帮他:“你别动,这边的袖子我来帮你拿。” 安无忧道:“姐,你快休息吧,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若素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从陆砚的房间隐约传来说话声。 “难道是陆砚醒了?”林若素说着,也没了休息的心思。 她和安无忧还没走到陆砚的房门前,只听见里面传来宋星楼低低的声音:“……总之,不要跟若素提小狐狸的事情就好。” 林若素听着疑惑,大步走了几去:“为什么小狐狸的事情不能跟我提?” 原来,并非陆砚醒了过来,而是淳王来了。 宋星楼见本来应该去休息了的林若素突然出现,还听到自己刚才和淳王说的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淳王见到林若素,不由朗声笑了笑:“安姑娘平安回来了?这就好,这就好。你在王府被歹人掳了去,本王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林若素也和他寒暄了几句,正要发问,淳王倒有问题先问出了口:“不知那夜闯我王府偷盗掳人的歹徒可曾捉到?” 林若素一愣,她和安无忧只能算是冒险杀出重围的,并且要是要和淳王说捉她去的是赤炎霜,肯定还要解释一大堆,她避重就轻地答道:“这个……倒不清楚。” 淳王点了点头,又转而望向躺在床上的陆砚:“陆小子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林若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是宋星楼反应快,接过话:“陆砚这里有不少贵重的药材,江湖上知道结草庐的大有人在,早就有人对陆砚手中的一些灵丹妙药虎视眈眈了,今天打伤他的就是其中的一拨人。” 淳王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陆小子伤得严不严重?楼儿,你回王府记得把药库里的药材拣精贵有效的拿来。” 宋星楼点点头:“是。” 林若素见他们对话完毕,这才心急地问宋星楼:“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小狐狸的事情不能叫我知道?” 宋星楼张了张口,却没有淳王出声地快:“我也正奇怪呢,楼儿不叫我跟你提小狐狸的事情。怎么了,怕我这个半老头子跟你抢儿子么?” 此话一出,安无忧和宋星楼的心顿时一沉! 看着笑盈盈和自己打趣的淳王,林若素有些不敢置信:“小狐狸……不是被您接去王府了吗?” 淳王一脸意外:“没有啊。” 林若素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没……有?”她重复着淳王的回答,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无忧。 “无忧……”她看着安无忧,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为什么,明明是他告诉自己小狐狸是被淳王接去了王府的啊? 安无忧沉默了。他没有料到,这个谎言会这么快,在他还没有任何行动开始之前就这样突然被拆穿了。 林若素见安无忧不回答,心里的不安顿时扩大,她几乎是心怀侥幸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转而把视线投向站在另一边的宋星楼。然而,宋星楼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地垂下了头。 于是,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小狐狸,根本就没有像他们描述地那么平安闲适地在王府小住,他不见了! 他被赤炎霜带走了! 脑海里面充斥的这个念头忽然变叫林若素呆立当场。 看着忽然不说话的林若素,再看了看在场其他两人脸上的表情,淳王仿佛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你们这都怎么了?是谁说我把小狐狸接去了王府的?” 宋星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若素,眼中浮现出一层担忧。他走到淳王身边,轻声道:“父王,若素她刚从外面回来,今天陆砚也出了事情。您先回府,这里我来照应,也让她好好休息吧。”他深怕淳王不知情的话再刺激林若素。 林若素仿佛没有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她整个人的心思好似神游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空壳站在那里。 安无忧有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姐……” 林若素似乎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安无忧见她这样心里不由更加担心:“姐,我……” 林若素却好似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门边,嘴里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 安无忧、宋星楼和淳王都随着她这一声而同时都将视线转向门的方向。 只见,房门外的地上,有个雪白色的东西在轻轻蠕动。 是小雪狐!林若素不由面露喜色地跑了过去:“这两只狐狸向来形影不离,小狐狸肯定也在结草庐,你们干吗骗我!” 她的声音在看清小雪狐此时的状况后戛然而止。 这哪里是那只活泼伶俐,皮毛光滑的小雪狐!它看起来活像一团破旧的棉絮。 安无忧连忙跟上前去。他之前喂了小雪狐一粒疗伤的药丸,本想先来让林若素放心了再去帮它接骨的,却不想它竟然拖着断了前腿爬到了这里! 小雪狐歪起脑袋,看着林若素,大而圆的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因为嘴里衔着一样东西,它呜呜地轻叫了几声。 林若素颤抖着手拿下它嘴里衔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宋星楼和淳王也都围了过来。 看清林若素手里拿了什么的淳王,眼中不由有深沉的光一闪而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内里明暗难辨 第一百六十三章内里明暗难辨 林若素将手里的东西左右翻看了一阵:“这是什么?” 安无忧接过去,捻了捻它的材质,道:“是羊皮纸。” 这张羊皮纸打磨得均匀平整,仿佛一层很有韧性的布,上面微微泛黄,因为时间久远,边缘处摩擦地生气了绒球,却已经到了不会散开的境界,想来无数次被人展开又折叠。 宋星楼和淳王靠上前来,宋星楼看着那羊皮纸上用线绣成的地图一样的图案,眼神不由一亮,面色却险些暗了下去,他什么也没有说。 林若素声音已经有些虚弱,毕竟本就发着高烧,此时因为安狐的事情又心急如焚:“这张羊皮纸和小狐狸的下落有什么关联?” 她本是低着头,好似在问匍匐在地上生息微弱的小雪狐,而后又抬起头,望向在场的众人。在场的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淳王安慰她道:“安姑娘你莫要焦急。”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楼儿,小狐狸是不是不见了?” 宋星楼瞧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若素,有些为难,却还是轻声应道:“是的。” 淳王冷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瞒着我不说!”他责备了宋星楼几句,转而又宽慰林若素道:“安姑娘你不要心急,小狐狸也是我们宋家的半个孙子,本王自然也会派人手去濯查的。这些江湖匪类,越来越大胆,大白天地闯入民宅,打伤民众,还掳走了孩童,实在是可恶之极!”他怒气冲冲地道,随即朝安无忧道:“安公子手中的图不知可否借本王一看?雪狐向来是与小狐狸形影相伴的,雪狐又是极为忠心认主的灵物,它受了重伤也要衔着这东西来给安姑娘,想来肯定很重要,说不定与小狐狸的去向有着莫大的关系。” 安无忧默不作声地讲羊皮纸交予淳王手中。 淳王接过羊皮纸,仔细地看了看,神色很惊讶地道:“这……这是……” 其他几人听了他的语气不寻常,立刻都看向他。林若素问道:“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安无忧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抚着她。 宋星楼也随即问道:“父王,这羊皮纸有什么不妥吗?” 淳王手指指向羊皮纸右下角的一行蝇头小字,这些字已经因为位于羊皮纸边缘,被多次摩擦而变得模糊,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出是一句话。 宋星楼照着轻轻念了出来:“秘、而、不、宣?”他不解地看向淳王。 林若素也是一脸紧张,不明白从这四个字能看出什么。她一心只想知道安狐的安危,恨不得自己也会武功,能立即冲回之前自己被软禁的那个地方,揪出赤炎霜叫他把小狐狸交出来。 淳王又指了指那些字,问站在一旁的宋星楼:“你仔细看这四个字,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宋星楼闻言又认真地看了许久:“的确。不知这四个字到底是谁写下的?” 淳王眼神微明,道:“这是先皇的亲笔!” “什么?!”宋星楼讶异之极,他拿过羊皮纸,又上上下下把那四个字端看了好几遍:“真的……是先皇的笔迹。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没有问出的问题和林若素以及安无忧心中的疑惑是相同的。 这个时间,忽然出现在结草庐的这张羊皮纸,上面居然有文商国前位至高统治者的亲手笔迹,这一切,代表着什么?又和失踪的安狐有什么联系? 淳王看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忽然长叹一声:“想不到,这张羊皮纸居然会在这里出现。看来,是造化弄人。我不管那来这结草庐的歹人真的只是江湖草莽,还是其他什么别有居心的人。我要说的是,这张羊皮纸是关于一个秘密的秘密。” 关于一个秘密的秘密?众人不禁凝神屏气地听着淳王向下说去。 淳王郑重地说道:“现在,我要和你们说的,是前朝的一件秘闻,你们听罢留在心里便好,决不要再与第三人提起。” 宋星楼道:“父王,你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 淳王感慨万千地摇首:“本来这件事情不该让你们知晓,但是,既然这附有先皇亲笔题字的羊皮纸居然会在这结草庐出现,想来小狐狸的下落与这件事内里必然联系紧密。而,你们……”他蹙眉环视着室内的几人,又将目光投向床上昏睡不醒的陆砚,忧心忡忡地接着道:“怕是都会在不久后牵涉其中。” “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们还是仔细听吧。”淳王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龙窟是前朝所建,所建之处现也不可考证。不过先帝为何要建这个龙窟,我倒是可以将其中的缘由说与你们听。” 众人听着,竟然都忘记要坐下。淳王的话犹如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一幅曾经尘封数十载的画卷。 当年,先帝在位,爱好丹泽,广纳术士道人,有高人观之天象,却见四方之中,五行之内,法严八相,一处异彩光华,批为龙脉,解释是文商皇族的根基所在,是统治大业的命之所归。脉在国在,脉尊国尊,脉伤国伤,脉亡人亡。而当年先帝更是把无数珍宝尽数藏于其中,为着那位高人的一句话——“后朝必乱,乃当绸缪”。 淳王说完,目光严肃地看着一干年轻人,道:“这便是龙窟的来由。” 宋星楼不解地问:“父王,不知这龙窟和这张羊皮纸又有着什么关联?” 林若素也将殷切的视线转向淳王:“王爷。”她并不关心龙窟,虽然在听到这个词时,她的头又止不住地疼痛起来,那排山倒海的疼痛几乎叫她又要昏厥过去,可是,心里最强的念头,找回小狐狸,却终于支撑着她熬了过来。 她只想知道,这龙窟是不是就是赤炎霜掳走小狐狸的目的。是不是只要找到龙窟,就可以从赤炎霜那里换回小狐狸?眼前的这张羊皮纸就是找到龙窟的关键线索吗? 想来赤炎霜找那个龙窟也不过是为了其中的财宝,而她,只要她万金不换的小狐狸能平安回家。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父子难相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父子难相信 淳王又低头看了看羊皮纸上那四个字,慨然而谈:“当时,龙窟完工,参与建筑的图师技工却全部不知去向,没有人知道龙窟准确的位置。先帝曾在一次与本王和其他几位前朝重臣的面谈时提及一张羊皮纸,说是此羊皮纸上绣制着一张地图,这个地图是唯一可以找到龙窟的线索。先帝曾说,若是后世真应劫而乱,这张羊皮纸所联系的龙窟是文商的根基,务必要找到并全命保护。其中的财宝,自可当作军饷战粮之源,亦可留作战后重建之用。” 宋星楼问道:“那先帝跟父王及几位大人提到当初这张羊皮纸是收在何处,何人负责保管看护?” 淳王摇了摇头:“先帝只说了四个字,此事兹关国运,秘而不宣。” 众人不由愕然,这正是羊皮纸上写的那四个字。 宋星楼有些为难地道:“既然这龙窟关系到龙脉,那怎可贸然寻找?且不说当初建造它时是如何将其的所在隐蔽,现在找寻难度如何之大,便是找到了,又岂可自行进入?再者,这羊皮纸还不知是有意被来人留下的,还是无意之中丢下的,我们还是谨慎为妙。” 林若素知道宋星楼说的话句句在理,但是作为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危,天下之大不韪也甘冒。她心里有了别的计较,也就没有把她梦到安敏父亲的那段事情说了出来。 淳王听了宋星楼的话,也点了点头:“楼儿你分析得不错。我和你们讲这些,不过是让你们对于这张羊皮纸有些了解,可以从会有什么人拥有这羊皮纸,以及会有什么人会心存寻找龙窟的念头,这样,至少可以多条线索和追查的方向。” 宋星楼点了点头:“父王说得是。我会留下来照顾陆砚,父王还是早点回王府歇息吧。小狐狸的下落我也会派人去追查,有任何消息都会派人回王府向您通报的。” 淳王颔首:“这样也好,今日要是朝中无甚事情,你便在这里过夜吧。陆小子看着还是不妥,要有人时时照应,我一会儿回府叫人过来接你的手,那样你若有事还可以出去。” 宋星楼道:“我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在这里便好。这结草庐本来是清静的地方,王府的下人来了也烦杂,倒是不来才好。” 淳王道:“那便照你说的吧。我先回王府了,晚些再来看看。” 林若素等人按礼数自然是要出去送淳王的,淳王摆摆手:“你们就不必出来了。楼儿送送我便好。” 宋星楼送淳王出门,屋内只剩下林若素和安无忧。 安无忧看着林若素凝眉沉思的模样,便没有出声打段他,随手找了东西帮小雪狐接骨。 他刚把小雪狐抱起放到桌子上,林若素便回过神来:“我来帮忙。” 安无忧的动作顿了顿,林若素走到了旁边,帮着他固定小狐狸的前腿。小雪狐疼得长长的睫毛不停抖动,它不会说话,漆黑乌溜的大眼睛上蒙了一层泪水,口中也呜咽着。 林若素看着小雪狐,便不期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狐狸,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自认不是爱哭的人,这时却觉得眼前雾蒙蒙的,心里也是一片酸楚。 安无忧默默地将手掌覆住林若素的手:“姐。”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无声地劝慰她。 林若素抬起头来,努力地一笑:“我没事,我一定会把小狐狸找回来的。他是我儿子,我不会把他丢在外面不管的。” 安无忧轻轻拍了拍林若素有些单薄得过分的肩膀:“我知道。” 林若素忽然叹了一口气:“小狐狸有我这个娘亲替他担心,玉叶呢?之前你说她是跟着去瑞王府照顾小狐狸去了。现在她又在哪里,怕是也落入赤炎霜之手了。不知道赤炎霜为什么连她也要抓去?” “想不到,我带她出王府本是想让她过好日子,现在看来倒是害了她。”林若素自责地道。 安无忧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跟林若素解释,此玉叶早已非彼玉叶,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她担心。但这件事有牵扯到是他亲手杀了玉叶,此时根本不是向林若素坦白的时机。想及此,他便默不作声地听着林若素唏嘘不已。 结草庐前门,宋星楼将淳王送到了门口。 “父王,你怎么没有坐轿子来?”宋星楼看着空荡荡的门前,转而问淳王。 淳王笑了笑,神情自然地回答:“我会了老友心下适意,惦念着小雪狐,便信步来了这结草庐。” 宋星楼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关于龙窟的事情,当真是先帝向您提及的吗?” 淳王眼神微眯,掩饰着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阴戾,他淡然地笑道:“自然是的,不然,楼儿你以为呢?”他拉长了声音,显示着他此时的不悦。 宋星楼长睫轻垂,盖住眼神:“我只是随口问问。父王怎得把龙窟如此重要的事情说与里面那几个平民听?” 淳王长叹一声:“楼儿,你当真不知道父王的用心吗?” 宋星楼抬眼,一片清明:“恕儿子愚昧。” 淳王摇了摇头:“为父知道,那个安姑娘,是你心仪的人哪!” 宋星楼整个人不由微微一震!他抬起头来,却见到淳王十分痛心的眼神。淳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楼儿,你要记住,我是你的父亲,你万不要拿你的聪明像你在朝中揣测别人那样,来对我!” 这话已然是说得极重了! 宋星楼忙低下头恭敬地道:“是儿子的不对,楼儿谨遵父王教诲。” 淳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走了,你回去吧。” 宋星楼目送淳王离开,脸上孝谨的表情忽然便换了高深的表情。 这几日,为了查一些石越国之前与其他周边国家的渊源,他进宫查了些记载,所以才会认出先帝的笔迹。但是,在查找之时,他还看到了这京都迁都之前的地形。那幅地图之所以画得似是而非,一方面是因为年代久远,另一方面,这地图画得范围实在是大,将文商国原来的山貌地势全部画了进去,却又不标注周围的城镇,历经这么多年的变迁,自然叫人看不明白。 可是,那团绣线绣成的圆点之处,不是你派人去挖过的京都郊外那座山吗? 为什么,这些,你半点也不提? 你叫我要如何不去揣测你呢,父王?!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苦思对策 第一百六十五章苦思对策 帮小雪狐接骨的时候,林若素什么话也没有再说,直至小雪狐的前腿骨头固定好,她才定定地看着安无忧。安无忧垂在衣袖之中的手不由握了握。 “姐,你……”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林若素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要说叫我不要怪你拿谎话来骗我?” 安无忧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林若素道:“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她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小雪狐。 安无忧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林若素,点点头。 “姐,我会帮你把小狐狸找回来的。”他郑重地说。 林若素缓缓摇头:“他是我的儿子,我会自己去把带回家。” 安无忧闻言不由望向她的脸:“姐,你……” 林若素勉强笑了笑,道:“我想我也许可以找到龙窟。” 她的话叫安无忧更加不解,他的眼神透着疑惑。 林若素把她在赤炎霜关着她的那个房间经历的事情都告诉了安无忧。安无忧听到鬼医在她身上扎了很多针,虽然明知她此时已然好好地被自己带了回来,却还是不由担心不已。后来,又听到她说,自己当初抓回来的那个金发疯癫的女子,居然是赤炎霜的生母,不由更是惊讶万分。 “可是,这两人的外表发色均不相同,如何会是母子?”安无忧道。 在现代,头发染成金毛红毛绿毛蓝毛的多了去,满大街都是,去迪厅最稀奇的就是黑头发了。可惜林若素此时没有心情说笑,只是淡淡地一句“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遮掩改了头发的颜色吧?”一语带过。 安无忧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后来,听说赤炎霜居然深深迷恋自己的母亲,纵使是向来不重世俗礼念的安无忧也有些不齿,他望着只是兀自向下说去的林若素,心里却在心疼她原来在京雷山庄的日子。 从她嫁给赤炎霜时起,她就注定得不到得不到丈夫的真心,这样的生活,她是怎样走过来的?原来她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倒也过得无忧无虑,此时回想起以前了,她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心情? 林若素没有注意安无忧目光的变化,她就要说到龙窟的事情了。因为那段梦境着实虚幻了些,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想好如何向安无忧表述。 安无忧听完她的话,不由也陷入了沉思。 很明显,照着她的描述,她的父亲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安无忧的脑海之中,不由响起之前加扮玉叶,实则是暗阁杀手的那个少女的话:“你以为,赤炎霜真的会信什么八字契合的话而去迎娶一个穷教书匠的女儿吗?”她的冷笑还似乎萦绕在自己的耳畔。 安无忧想了想,还是问道:“姐,你的父亲……” 林若素道:“除了这段话,我什么关于他的事情也没有再想得起来。”她的语气平淡之中,听不出遗憾和失望。 安无忧却斥责自己,怎么会怀疑她呢?这普天之下,哪怕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他去相信了,至少还有一个她,是永远都不会骗自己的。 他的思路又重新回到寻找龙窟这件事上来:“姐,你是以想找到龙窟来作为交换,让赤炎霜把小狐狸交出来?” 林若素点了点头,苦笑两声:“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安无忧立即道:“我可以……” 林若素打断他的话:“你不可以。”她的语气坚决,看着安无忧的眼神之中的坚持,她不由放软了语气:“无忧,我不想你再去冒险。” 安无忧张口刚想要再分辨几句,林若素的手指却点上了他的唇:“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去的。”她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他看见她的眼中有着别样的情愫,仔细再看,却已来不及。 林若素欲收回自己的手,安无忧却顺应着自己心里的声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姐。” 彼时,她站在桌旁,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本来娇小的她却此时却看得见他的头顶。她的左手被他温暖的右手握住,她的右手慢慢地抬起,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低低地道:“还记得你说过,我若出事你会害怕,那么现在,换作是你,我也会害怕的。”她这话说得极低,几乎已经类似于呢喃,话的内容又含混,怕是她自己在一旁听了都不明白,安无忧却懂了。 他不由有些动容地抬起头:“姐。”他握着她的手不自知地紧了几分。 林若素低下头,正好望进他幽深的双瞳,她灿然一笑,虽然还是有些阴影在其中,却依旧闪烁着明亮与朝气。她长舒一口气,好像在给自己加油一般:“现在,很明显这个地图是拿来混淆视听的,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关键是要找到那只母骆驼。” 想到这里,她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天下如此之大,要到哪里去找这样一只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标记的母骆驼?况且,赤炎霜也不会肯给我们那么多时间的。除非……”林若素不由站了起来,“除非,那只骆驼多年来一直都被圈在皇宫之中饲养。” 安无忧本想稍稍提醒她也许安狐并非是被赤炎霜掳走,然而这样解释必然牵扯很多,所以,在事情没有进一步的线索指向暗阁和玉叶前,他决定还是闭口不谈着个可能。 林若素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关于龙窟的事情这样重要,身处帝位的人又基本上都是多疑的性格,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线索交与别人,自然是放在自己身边,时不时可以不着痕迹地察看察看才最妥当。而且,万一这只母骆驼不巧死了,先帝还可以趁自己在世还记得龙窟的位置再选一对子母骆驼如法炮制。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后代找不到这座龙窟了。 “可是——,”她困惑的声音不由拉长,“怎么才能进宫并且把这只骆驼带出来呢?” 这时,在门外听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的宋星楼踱步而入:“这件事情,我来帮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线藏蹊跷 第一百六十六章线藏蹊跷 宋星楼道:“这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帮忙。” 林若素看着他,她不知道他暗中进行的计划已经怎么样了,可是,要从皇宫带出体积不容小觑的一头骆驼,却也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她知道宋星楼和宋陌尘的关系本来就不算融洽,她不想没救回小狐狸却将宋星楼赔了进去。 宋星楼却说道:“怎么从长计议,你不担心小狐狸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吗?”双眉微皱,星眸点点,美丽的侧脸上写着不知何故的坚持。 林若素不由沉默了。安狐是她的儿子,她何尝不担心,可是——,她抬起头,语气无奈地道:“你有办法认出那只母骆驼吗?还是你清楚地知道皇宫的哪一处只有一只骆驼,而且正好是我们要找的那一头?” 宋星楼也说不出话来。的确,他不知道。他略有不甘地道:“我知道皇宫狩猎的围场外便饲养着一些骆驼,或许……” 林若素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你想说或许我们要找的那头母骆驼就在那其中吗?即便就在其中,你要如何分辨?还是,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将这些骆驼全都偷偷运出宫?” 宋星楼哑然。 林若素苦笑一声:“谢谢你,宋星楼。可是,你不是神。” 她垂眉重新看着桌上的羊皮纸,无意识地把它又铺展了平整。桌上的小雪狐忽然朝它爬了几步,直到两只前爪子都压在了羊皮纸上。 林若素正打算要抱开它,忽然见它好似想要跟在场的人说些什么似的,低声地叫了两声,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羊皮纸上来回舔着。 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雪狐的行为果然古怪,它只顺着线绣成的地图舔舐,尤其到了暗褐色的线绣成的一个圆点,也就是宋星楼心里没有说出来的淳王曾经挖过的那个山洞,同时也是当初林若素和陆砚意外掉下去的那个山洞的所在处,它更是拿鼻子嗅着,蹭着,还抬起头来,不停地呜呜地跟林若素叫唤。 “你想告诉我们些什么?”林若素抱起了它,顶着羊皮纸有些出神。 安无忧的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拿起羊皮纸,靠近鼻子嗅了嗅,眼神之中透出了惊奇。 林若素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无忧,怎么了?” 安无忧放下羊皮纸,这才道:“我想我知道这个羊皮纸的秘密了。” 闻言,林若素和宋星楼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秘密?” 安无忧将羊皮纸轻轻地放下:“这张羊皮纸的秘密,不在于它上面的地图,而在于,绣制地图的线。” “绣制地图的线?”林若素不太明白,她将羊皮纸拿到眼前,却看不出那线有什么不同,最多比一般的棉线多了几股,更加耐磨耐用而已。她不解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安无忧。 宋星楼也仔细研究那线,却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暗褐色的,多股单线拧成,难道……他眼前一亮:“难道是血?” 安无忧点了点头:“是的,是血。这线上暗褐色的,不是它本来的颜色,而是干涸的血。” 林若素也有些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些线上面的血,是那头幼骆驼的?”她的语气有些惊愕。 安无忧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宋星楼眉间还是聚成了一个川字:“可是,这上面是血有能怎样?” 林若素想起安敏父亲的那段话,分析道:“我不知道母骆驼能带领我们去找到龙窟,是因为它的孩子当着它的面被杀,血流尽而死,所以它对那个地方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它记得自己的孩子的血液的味道,所以才能再次找到丝毫没有标识的地点,又或者,两个原因都占在其中。”她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中有些激动的心情,这才接着道:“可是,既然这张羊皮纸是找到龙窟的关键,那么,假设这线上的血是那头死去的幼骆驼的,不管母骆驼记住龙窟的位置的原因到底是我之前分析的哪一点,总之,我想,这也许我们唯一能找出它的线索。” 林若素这段话的表述实在不怎么样,她是一边在说,一边也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宋星楼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拿着这羊皮纸去给那些骆驼闻,哪一头会长嘶悲鸣,便是我们要找的那一只?”他问道。 “是的。”林若素点点头,眼中闪着希望的火苗。虽然是连猜带蒙地找出了真相的关键,她却明白这是目前没有办法的办法。 宋星楼道:“那好,我明天便进宫,寻个说辞去围场看看,或许明天傍晚就能给你带回好消息。” 林若素目光微微闪动:“我……” 宋星楼知道她还在犹豫,害怕自己帮忙会受到什么牵连,他笑了笑,眉眼之间忽然又显出当初林若素刚认识他时的高贵骄傲,美丽不可方物:“你放心,我可是瑞王爷,没那么容易有事的,再说,”他顿了顿,故意换了轻松的语气,“我可不认为这件事情,你除了找我,还有谁能帮上这忙。”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在说笑,林若素却还是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动容地看着:“宋星楼,你……” 宋星楼却笑了笑:“难得,伶牙俐齿的安若素怎么也变得口拙了?”轻巧地一句话,便将他即将进宫,或许会有危险的气氛轻轻带过。 真是烦恼啊,自己居然会愿意为这个貌不惊人,说话却可以气死人的家伙去冒这样的险呢。宋星楼在心里自嘲着。脸上的笑容却依旧。 “那我先回去了,本来是要留在这里的,但我还有事情要提前准备,陆砚还要托给你们多照顾。我看看,如果明日我没有来,那么你再等我三天。我保证,三天之内,如果那头骆驼在皇宫,我一定会把它带来结草庐。” 说完,宋星楼便离开了。林若素看着宋星楼的背影,不由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安无忧安无忧走过来,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喜马拉雅山的龙窟 第一百六十七章喜马拉雅山的龙窟 在等待的三天里,林若素并没有做多少事情。 她不要做那种电视电影里常有的,被同伴救出虎口却在逃命过程之中摔倒或者是扭到脚,导致大家全玩完的那种角色。所以,她尽量地吃,尽可能地睡。 安无忧曾经很担心她,她只是笑了笑:“生活总要继续的,我要救小狐狸,就要先顾好自己。”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微微闪动:“无忧,我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就不配做小狐狸的娘。”与其说这是她在对安无忧说,不如说她在对自己这样说。 第一天,宋星楼没有出现。 第二天,宋星楼还是没有出现。但是在傍晚的时候,陆砚醒了。 陆砚的醒来给林若素和安无忧带来的消息不过是证实了,的确,是赤炎霜闯进结草庐带走卢月的。 之前安无忧和宋星楼的疗伤似乎起了些效果,陆砚醒来的精神还不错,当他听说林若素在被赤炎霜困住的时间里,居然遇到了鬼医,他似乎颇显惊讶。 他有些不信似得让林若素描述了鬼医的样貌:“想不到,你遇到的真的是他。”陆砚在林若素的帮助下,半靠坐在床上,目光仔细地端详着林若素。 林若素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陆砚问道:“你说鬼医曾经帮你治疗失去记忆的病症?” 林若素点点头。所谓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既然当初她选择的说辞是失忆,那就只好一路装到底了。 陆砚又确认了一遍:“他用的是银针?就像我之前为你针灸时用的那种吗?中间是空的?” 林若素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是的。” 陆砚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郑重地问林若素:“你说,你是听到龙窟所以头才疼的吗?” 林若素道:“是的,就好像龙窟这个词是个咒语一样,只要听到了,头就会疼。”她苦笑地打了个比方。 陆砚温润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若素,也许我猜道了,准确地说,是根据你的状况推测到了一些事情。”他的声音之中透着些许凝重。 安无忧不由担忧地看着似乎不知情的林若素。她问陆砚:“你推测到了什么?” 陆砚的语气虽然带着不确定,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我想,你的失忆是被下了蛊。” “我被下了蛊?”林若素不由反问道。要不是陆砚正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要不是陆砚不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要不是她心里还在担忧小狐狸,此刻,她一定会笑出来的。 拜托,她的事情她自己最清楚,她只是借尸还魂,和巫蛊根本扯不上关系好不好! 又看了片刻陆砚的眼神,林若素不得不相信他绝对绝对是认真地在替她担忧。她很想劝陆砚不要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心神,毕竟他才刚刚清醒过来,他只是精神不错,可是脸色、唇色依旧是骇人的苍白。他现在最需要的事情应该是什么也要不要想地好好休息。 陆砚看着林若素的眼神,知道她不信,他轻声道:“若素,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你一听到龙窟就会头疼不已,甚至能昏倒?” “那当然是因为……”林若素本想说,那是因为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安敏的问题,因为安敏知道那个龙窟的所在,所以她才会……头疼?林若素猛然也发觉,这件事情是说不通的。为什么听到龙窟这个词就会让自己头疼?安敏知不知道龙窟和她听到龙窟会头疼这一症状根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之前的自己一直想当然地忽视了这点。 陆砚知道她已经有些怀疑了,这才继续道:“我行医曾经到过很多地方,也曾听过很多或者神奇或者诡异的巫术,这些巫术有些可以治愈疾病,有些则可以致人于死地。” 林若素笑得有些勉强:“那你说我中的蛊,又是哪种?” 陆砚道:“我曾经去过文商边疆,那里通向异域。在那里,我听说了一种很神奇的蛊术,它其实说不上是好是坏,它的名字,叫忘情。” “忘情?”林若素喃喃地重复。 安无忧的神色则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陆砚长舒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道:“这忘情蛊,本是异域的痴情女子,害怕自己心爱的男子会想起旧情人抛弃自己而炼成的。它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让男子只要一想起旧情人的名字,就会头疼不已,长此以往,那原本是深深迷恋之人的名字就如同是毒药一般,是痛苦之源,那份或许还藕断丝连的感情,自然也就断了。” 林若素听了不由暗暗乍舌,这是什么蛊术,听起来妖惑靡靡,其中痴男怨女的情丝恋网更是让人不敢恭维。她不由吐了吐口水。 倒是站在一旁的安无忧问道:“那中了这忘情蛊,会怎样?” 陆砚看了看他二人,叹了口气:“本来是不会怎么样的,这忘情蛊本就只是想叫人不要记得一些事情,又不是杀人的武器,只要不要提及,脑子里不想便没事。” 林若素脸色不由一苦,叫她不要想龙窟,这怎么可能?她曾经听说过一个笑话,题目叫喜马拉雅山的猴子,说的是喜马拉雅山曾经住着一个部落,他们都很虔诚地祈求上天能给他们长生不老之身。后来,他们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一位天神,那位天神现身在这个部落,告诉这些人一句念了可以长生不老的咒语,唯一的前提是,在念这句咒语的时候,不能想着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好笑,他们怎么会在念咒语的时候去想不相干的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呢? 大概过了几百年,这个部落的人都死了,整个部落就这样灭亡了,没有一个人真正做到长生不老。不是他们没有能把咒语流传给后代,而是,这些人,穷尽一生,都在想办法忘记他们脑子里的那只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这个故事的寓意和林若素的现状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龙窟的存在就好象是她现在脑海里的那只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它们都一样,是根本没办法忽略忘记的。 然而,陆砚的话还没有到此为止:“但是,现在,这个蛊变得危险了。因为,我想,鬼医动了手脚。”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质 第一百六十八章人质 林若素不由问道:“什么手脚?” 陆砚看着目光中闪露担心的安无忧,又看着精神比回来时好一些但依旧心事重重的林若素,叹了口气:“你说鬼医也知道龙窟?” 林若素点了点头:“他曾经问过我的,不过……” 陆砚接着她的话说道:“不过,他的表情更像是在观察你的反应,对吗?” 林若素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砚道:“问题就出在他拍你的肩膀,你感觉肩上一麻的那一会儿。” 林若素猛然醒悟:“那个时候,他在我身上扎了一针,对吗?” 陆砚皱起眉:“是的。” 安无忧的拳在袖中握起。该死,他还是没能保护好她。“那会怎样?” 陆砚摇了摇头:“我现在只知道若素身体里的脉象时而平滑,时而沉细,时而虚弱,时而雷动,可是,观之她的气色,却似乎与寻常体虚之人无异……”他话语微顿,看向林若素,似乎有些抱歉:“对不起,我只能判定,你现在,中毒了。可是,关于这是何毒,要如何解,我一点线索也没有。” 林若素摇了摇头。她没想到自己虽然回来了,还是中了招,只是,这毒是赤炎霜授意鬼医为她下的,还是鬼医自己的意思? 而此时,许久未曾见面的赤炎霜则再次和淳王碰面了。 这次,也算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交易了。 赤炎霜踏着夜色而来,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挺拔,只是周散发的气息却更多的是危险:“一别数日,王爷一切安好?” 淳王雍容的气度半丝不少:“多谢赤庄主记挂,本王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府里进了贼来,少了点不值钱的东西。” “哦?”赤炎霜刀裁一样的双眉扬起,“不知王爷丢了什么东西?” 淳王似乎不是很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种小事不值一提,承蒙赤庄主的关心,难不成赤庄主要帮我王府抓贼吗?” 赤炎霜笑道:“王爷若是需要赤某帮忙,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淳王淡淡地一笑:“这种琐事,何必劳烦赤庄主?” 赤炎霜不置一言,只有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二人的眼睛里都没有笑意,脸上却偏偏笑得自在。 淳王看了一眼赤炎霜怀里的安狐:“恭喜赤庄主了,父子团聚。” 赤炎霜似是无奈地道:“我正是为着这事来劳烦王爷的。” 淳王眉尖一挑:“哦?” 赤炎霜垂眸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安狐,道:“我要去找龙窟,他便没了人照看。悉闻王爷对犬子爱护有加,所以赤某特地来托王爷照顾他几日。” 淳王也不推辞,伸手接过安狐,看着他一脸安详可爱的睡相,倒真的流露出慈爱的表情:“本王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还不知赤庄主打算何时来接他回去?” 赤炎霜目光闪动,意味深长地道:“等龙窟的事情告一段落,我立刻便来接走他,还请王爷多多看顾。” 淳王点头:“好。除此之外,这次你约本王见面,还有其他事情?”他说完拿手逗弄着安狐,显得漫不经心,好像那问题不过是他随口问问的。 赤炎霜淡淡地道:“只是,在找到龙窟之前,我想也许王爷可以告诉在下,您找这龙窟为的是它里面的什么?” 淳王含混地一笑,抬起头来,直视着赤炎霜的眼睛:“赤庄主以为,本王想要的是什么?” 赤炎霜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恕赤某愚钝。” 淳王理所当然地道:“龙窟是文商的龙脉所在,保的是宋家的王朝,然而,却不是我的王朝,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本王不想一世碌碌,到死时依旧为别人做嫁衣。” 赤炎霜道:“王爷高见。” 淳王接着道:“龙窟之中的宝藏,并非我之所向,赤庄主原意如何处置都可以,只要,最后替我悔了它便可。” 赤炎霜抱拳:“赤某多谢王爷成全,龙窟于惊雷山庄而言,是振兴壮大的前提,他日赤某必将为王爷谋事。” 淳王颔首:“赤庄主乃是当今武林的奇才,不可多得。” 赤炎霜看了一眼淳王怀里的安狐,这才恭敬地道:“那赤某就此别过。” 淳王看着赤炎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脸上的笑容才犹如忽退的潮水,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安狐,他依旧睡着,外界的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打扰到他的睡眠。长且密的睫毛给眼部投下半月形的阴影,柔嫩的肌肤几乎和月光一样显示着柔和的线条,淳王轻轻地笑了,只是这笑容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他从来不觉得,这孩子能威胁到赤炎霜。只是,之前他依旧暗示手下去传话时,提到了孩子的事情。 赤炎霜是聪明人,他很快就把孩子送了过来,这不过是让淳王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但是,这个孩子,还是有他的用处的。 至于和赤炎霜说的他要找到龙窟的目的,倒也很符合他的身份,当然,不是真正的目的。 他抚摸了一下安狐小巧精致的脸,想起了陆砚被抱回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可爱。不过,却不健康。没关系,他在这里,即便他中的是无药可解的绝,他也能救他。 权力当然还是在吸引他,不过,他有他的游戏规则,不需要别人插手。 赤炎霜,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没有说实话,这说明你很聪明,只是,还不够聪明。 我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叫它落入别人的手中。 一道黑影飞至眼前,垂首跪于淳王面前:“主人。” 淳王伸出手去,道:“把他带回去。” 黑影抬起头来,竟然是失踪了的玉叶,她微笑着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双手接过安狐:“是,主人。” 淳王轻轻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这次,我希望你乖乖听话。” 少女忽然有种冷到极点的战栗从心底升上来:“是,主人。” 那一如平日一般嘶哑的声音,在这暗夜之中,有些幽魂的鬼魅之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客夜敲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有客夜敲门 直至第三天的傍晚,宋星楼也没有出现,可是,却传来了消息。石越国举兵来攻,日行千里,攻城掠地,而他们无往不胜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们拉拢到了手握重权的瑞王爷——宋星楼。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若素不由想苦笑,真是不是时候呢。看来那个忙,他纵使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然而,深夜,独行而来的淳王却敲开了结草庐的门。 儿子谋逆,本该被软禁在王府不得出行的淳王独自一人在大街上出现,即便是夜晚,这件事情也够奇怪了,尤其,他还牵着一只看起来很苍老的骆驼。 林若素不认为淳王打算骑着一只看起来走路都已经蹒跚了的骆驼逃跑出城。 “这是楼儿希望能转交给你们的。”淳王平静地说道,将骆驼的缰绳交到了站在林若素旁边的安无忧的手里。 林若素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还没有多少老态的男子。她不知道他还有一重身份。所以,她的眼中,他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值得同情的。儿子谋反,老子半生功业就这么毁了,还得陪着抄家当株连的一员。即便这样,他却还来帮着儿子送一头骆驼。 “多谢王爷。”侧身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巷道,林若素让淳王进来了。眼前的事情如此之多,并且来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她唯一能对他说的便是这个。 淳王笑了笑,即便已经是多事之秋,他的笑容却还是不减矍铄。 “陆小子怎么样了?”淳王一边向里走一边轻声问道。 看着安无忧去一边拴好骆驼,林若素这才转头回答:“他昨天醒过来了,精神还不错。” 淳王点了点头。 屋内的陆砚本就没有睡得多实,听到外面的响动便醒了过来。见到淳王居然来了,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惊讶:“王爷。” 淳王走到床边,慈祥地看着眼前在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你怎么样?”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即便缠绵病榻,陆砚的回答依旧恭驯而不失礼数。 淳王点了点头。他甚至比陆砚还要更清楚他的情况。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大伤之后,只剩大亡。不过还好,他来得还算及时。 他抬起头来,看着林若素和安无忧坐在了对面。 这一对人其实并不般配吧,一个性子好动,一个内敛沉稳,一个姿色尔尔,一个却是人中之龙,老天爷果然是喜欢捉弄凡夫俗子。该他的位置他得不到,该他的女人他娶不了,该他的儿子他也认不了,淳王在心里冷笑。 甲,不是,是安无忧,你大概不会想到,你多年来的主人此时便这样坐在你的面前。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拿你心爱女子的命,去换我儿子的命。不,也许还会连你的命也算上,毕竟,暗阁不会容许背叛,你自然不会是那个先例。 林若素轻声问道:“王爷,您……是怎么从瑞王府出来的?”当时,两国交战的消息一传来,安无忧便悄悄去了趟瑞王府,那里早就被重军包围,严密得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安无忧不敢轻举妄动,便回了结草庐,和林若素说明了情况。 林若素心知宋星楼的行动不过是由宋陌尘授意的,将淳王留在京都变相地当作人质也是他忠心地表现,但她还是止不住会去操闲心。她不知道淳王对于宋星楼的类似双料间谍的事情只不知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多嘴地说一说,免得听说一直忠心不二的淳王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来个大义灭亲。 但最终,她选择什么也不说,毕竟现在的局面已经够乱了,小狐狸还在赤炎霜手中,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尽量不要再给身边的人添其他麻烦。也许她将真相告诉淳王会引起另一场震动,让事情更加扩大而不可收拾。 顺其自然就好,林若素这样对自己说,所以,她只是开口问了一个无伤大雅地问题。 淳王笑了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介怀的笑容:“本王这么多年,当初也曾金戈铁马,厮杀战场,旧部也还有几个。” 林若素点了点头,没有细问下去。 倒是淳王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后问道:“安姑娘的身体是不是有些不适?” 林若素一愣:“王爷看得出来?” 淳王随意地一笑:“安姑娘的脸色欠佳,可不是些许的病兆。” 闭目养神的陆砚忽然开口道:“王爷,您云游四海,可曾听过忘情蛊?” 淳王颔首:“的确听过,难道,安姑娘中了此种难缠的蛊?” 苦笑一声,林若素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倒霉:“是的,而且,还被鬼医在此基础上有下了不知名的毒。” “不知这蛊当初是何人下的?”淳王关切地问。 林若素顿时语塞。这两天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到底会是谁给安敏下了这忘情蛊。排除来排除去,却只剩下唯一一个选择——安敏的父亲。然而,即便是安敏的父亲,事情也还是说不太通,难道,是安敏的父亲在告诉了安敏关于龙窟的事情之后,又反悔了吗? 此时,被淳王一问,林若素当真是答不出来:“若素自己也糊涂,因为罹患失心之症,失去了记忆,以前的事情只不过零零碎碎记得了一点,对这件事情毫无头绪。” 淳王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安姑娘是如何遇到鬼医的,鬼医为什么要下毒,他又下的是什么毒?” 林若素想了想,将她被赤炎霜软禁的几日的遭遇都告诉了淳王。毕竟,在她眼里,淳王是一个德高望重且值得信赖的长辈,而且,他交游广阔,把这些事情告诉,顺便还可以听听他的意见。林若素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睛,想的不是小狐狸,便是让她头疼的龙窟。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的安无忧,似乎感受到林若素内心突如而来的沮丧,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淳王看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心中微微冷笑,知道时机到了,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就要达到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不得不行 第一百七十章不得不行 淳王转身问陆砚:“陆小子,安姑娘的毒你没法解,是吗?” 陆砚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的。”他的话语之中透露出些许无力感。 而安无忧放在林若素肩头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力道。林若素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不由回过头去看着他淡淡地一笑。 淳王道:“或许,我有个法子可以救安姑娘。” 林若素闻言很是惊讶:“王爷?” 陆砚也问道:“王爷此话当真。” 淳王点了点头:“既然安姑娘身上的毒不知为何毒,那要解它最可行的方法便是找到可以解万毒的解药。” 林若素听得出神。古代这些毒和解药的东西在她看来都是带些玄乎的,所以不是听得特别明白。倒是一旁的陆砚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喃喃地重复着淳王的话:“可以解万毒的解药?” 淳王似是无意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砚一眼,这才将视线落在林若素脸上:“据我所知,当年龙窟建成封窟之日,随着那些宝藏埋藏于窟中的,还有一粒药丸……” 他的声音似乎有着魔力,叫人不知不觉便被吸引。 这粒药丸淳王并没有过多的描述,因为,他也没有见过,但是,单单它的功效,就足够叫人想要拥有它。尤其是像林若素这样,只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更不知道自己中的毒要如何去解的人。 淳王看着林若素越听越入迷的眼神,以及安无忧眼神之中闪露的神色,他不为人察觉地弯起嘴角,形成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种对生的吸引是没有人能抗拒的。 淳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陆砚。 陆砚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王爷,当初有几粒这样的解药埋入了龙窟之中?”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之中露出希望的神色。原来,自己并非圣人呢,即便如是清心寡欲过了这么多年,却对生有着与生俱来的留恋。 难道,当初师傅的话真的要应验了。他来了京都,便有机会解去身上绝的毒? 淳王道:“这解药虽然似乎确实是进了龙窟,但数量是多少我却也不知道的。想来这药如此稀世,自然不会多,恐怕便多也只有三四粒吧。”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陆砚眼神随之的闪烁和黯淡,除了,他的亲生父亲淳王。 淳王把他的眼神看在眼里,也看在心里。 其实,他早就查明,那药只有一粒而已。 他不过还是想要测测这孩子。果然哪,他的心还是太软了。难道,别人的命比自己的还要重要吗? 顺着这孩子,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他笑着看了看陆砚,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要是这药多,陆小子你打算伤好了拿来分解开来研究一番,到时多做几个吗?” 林若素抬起头来,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淳王还能如此寻常地说笑。大概,经历半生荣耀的人终究和她这样的老百姓不同吧。 陆砚转移话题,勉强笑了笑:“还要请教王爷,这药叫什么?或许我原来也曾听说过。” 淳王道:“据说,这药也是丹药状,外表并不出奇,但是,既然能解天下之毒,那么,何必要什么名字,就叫做解药便可。” 林若素点了点头,看向安无忧,道:“无忧,看来找到龙窟已经没得选的选择了。” 安无忧笑了笑:“姐,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他弯下腰,放在林若素肩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不要担心。” 林若素附住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的手背让她安心:“我没有担心,只是……”说不上是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小狐狸会出什么事情吗? 她心中一阵发紧。 抬起头,看见淳王正以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自己和无忧,林若素掩饰般地道:“王爷打算在这里避两天吗?毕竟……”她没有把话说完,她的意思很明显。 今时不同往日,昔日显荣示贵的淳王爷,现今离阶下囚只不过一步之遥,且他现在擅自离开了瑞王府,此时肯定已经是皇上下令追捕的对象。 淳王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容:“我可以在这里吗?安姑娘不怕受到牵连?” 虽然淳王的那个笑容让自己有些莫名的不适,但是林若素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地住在这里。” 她的身后,安无忧虽然没有说话,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淳王。在他看来,淳王的行为许多地方都颇显奇怪。 这个王爷比他看起来要深沉得多。 安无忧正在思考着淳王前后出现的时机,林若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无忧,骆驼已经找到了,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安无忧一愣,看着林若素恳切的目光,不由张口道:“明天就动身吧。” 林若素点了点头:“我先回房收拾。” 安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陆砚床边的淳王,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加重了些,然而,他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安无忧追着林若素的脚步也出了房间。 然而,他刚出门,淳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地干干净净。他转过身,换上慈祥的表情:“陆小子,你现在怎么样?” 陆砚道:“还好,王爷不必挂心。” 淳王状似关心地伸出手去,拂过陆砚的额头,等他手离开,陆砚已经陷入沉沉的昏睡。 淳王抿嘴,微微一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路向南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路向南 一路向南。 林若素和安无忧花了七天的时间,来到了这个边关小镇。一路颠簸,风尘仆仆。 这里,文商南边的边疆,和石越国来犯的方向几乎完全相反。这里不仅物资紧缺,连消息也闭塞到一定程度。 林若素和安无忧找了一家看起来不算太差的客栈住下,下楼打算吃点东西时,听到的居然是楼下的掌柜和为数不多的客人在讨论着刚刚听到的文商和石越两国交战的事情。 拜托,刚刚听到?都快交战十天了这里才知道。所以说还是现代的信息科技文明好,就算没有互联网的即时讯息,至少打个电话也很快就可以知道战况。这里居然刚得到消息,林若素很怀疑是不是要是石越国和文商国的战争是闪电战,那边打完仗开完庆功会了这里才知道。 当然,以上的发散式联想是要建立在林若素现在有这份闲工夫的基础上。而显然,她现在一点这个兴趣也没有。 勉强集中了心思跑去麻雀屋一趟。必须说,她选人的眼光还真的不错,即便中间发生了那么多波折,麻雀屋的运转和营业一直是正常进行的。邹仁发把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看到林若素回来了他很高兴地拿了一对类似于现代财务报表的东西叫林若素看。而林若素却不得不扫兴地让他去和大家宣布,麻雀屋要暂时停止营业。 没有办法,她要离开京都,一直是他们的保护伞的宋星楼现在的身份是叛国王爷。她觉得这个风尖浪口,她没有必要为了赚钱而把大家都推到一个危险的地带。 林若素甚至不知道,这个暂时营业会不会变成永远关门倒闭。不过这不重要,大家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林若素甚至提前给出了遣散费,如果她现在有这个心情的话,她会笑称自己就像一个黑帮老大在给马仔分发安家费。可是,看着麻雀屋那些人坦诚的眼神,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明白,她已经不是在现代了,现代没有这么浓份的人情味。只有在古代,只有在动辄可以有人饿死都没人会问津的古代,而这些本来生活得不过像蝼蚁一样的人,他们看着林若素,他们称之为小姐的这个有着清秀的面庞和亲和笑容的平凡女子,还有总是静静地站在小姐身旁的,虽然面冷却从来没有斥责过他们的无忧少爷,然后,所有的人都说,他们不会离开,会一直等,等着麻雀屋再次开门。 林若素真的不知道该和这些人说些什么。她看这他们觉得眼眶有点发涩。她几乎无声地嘟囔着:“你们这些笨蛋,哪天我真的没生意做了就把你们卖去当苦力的话,你们是不是还打算帮我数完钱再走?” 她的声音非常的低,可是在场的人都笑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恭敬而又带些笑意地道:“小姐,我们值不了多少钱的。” 林若素从人群之中认出了她。她是安杏,那个原本的风尘女子,现在满脸的平静和干练。 其他的人也都善意地看着林若素。 林若素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些几乎算不上多大的事情,居然让这些人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大家先回去,要是麻雀屋再开业,我会叫阿发去通知各位的。” 在跟邹仁发交待完一些事情之后,她踏出了麻雀屋的大门,转过身来,看着麻雀屋的招牌,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安无忧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轻轻地将手臂伸展搂住了她的肩膀,虽然只是一瞬,却依旧给了她温暖的力量。 林若素抬起头,看着笑容宛若春风一般温暖的安无忧,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和安无忧的关系是有些奇怪的。但是,她现在没有精力去理清它,更别提如何去和身边的人说清楚。毕竟,知道安无忧不是她亲弟弟的也好,不知道的也罢,名义上,她就是他的姐姐,而他们现在生活的不是在形容风气时用开放还可以用open形容的现代,而是古时候,注重伦理纲常,一切皆有礼法的古代。所以,她很感谢身边的人,没有谁问她关于她和无忧的问题。 终究,要等眼前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吧,她暗暗地想。 眼前,解救小狐狸是第一位,不然她无法心安。解掉身上不知道的毒是第二位。要是体内有着奇奇怪怪的毒,林若素不觉得自己会有心情去和安无忧谈情说爱。要是感情真有进展而她的毒也真的发作了怎么办?总不能上演人鬼情未了吧。林若素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幽默感,而实际上她几乎连苦笑都快笑不出来了。 抱歉,无忧,把你放在了最后一位。 她在心里这样对安无忧道歉着。 这个从来便很少会说她什么的年轻男子,此时,则拉起她的手,细心地扶着个子娇小的她上马车。 “姐,慢点,注意脚下。”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之中带着温暖。 然后,在安无忧的陪同下,两个人坐着马车,带着那只不时会被他们从另一辆马车上放下来识别方向的苍老的骆驼,一路向南,没有停下来投宿过任何的客栈,直到,来到这里。 这一路,林若素的话很少,安无忧的话更少,可是,彼此之间,却有一种情绪在蔓延,那种情绪,叫珍惜。 然而,这珍惜,却多少叫人有些不安。 从两个人相遇的那一天起,林若素很少会去想象安无忧原来的模样,而安无忧也很少提起之前的杀手生涯。毕竟,那些杀人的,被杀的,死亡的,鲜血的,可以记得,无法忘却的,这些所有,在甲遇到林若素的那一天开始,在安无忧遇到安若素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消亡了。 林若素没有想到,她会看到安无忧冷冽到几乎可以冻住空气的一面;安无忧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一霎那,几乎迸发出身上所有的杀气。 在见到赤炎霜也坐在客栈一楼的桌子边的那一霎那。 那一霎那,林若素看到,安无忧的眼神,犹如雷雨刚过清寒的天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陪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我陪你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冷。她不习惯这样的安无忧,满身散发着寒冽的气息,冷到几乎叫人不敢触碰。她不是没有见过安无忧对着敌人时的表情,却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那么叫人不寒而栗。 他的气息似乎已经透过空气准确地传达给了一楼坐着的每一个人,本来人声鼎沸的场面忽然便冷清了下来。 赤炎霜却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象征性地一笑。 似乎是感觉到身边林若素身体的紧绷,安无忧收敛起自己的杀气,手臂绕过林若素并不宽的肩膀,来到林若素另一边的肩上,安抚地放在她的肩头,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赤炎霜唇角的那一瞬间,这个拍肩的动作变成了搂抱。 他搂住了林若素单薄的肩头。轻轻地,不带丝毫迟疑地。 赤炎霜的笑容不变,端起似乎是小二刚刚上上来的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饭菜,径直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上了楼。脚步,丝毫不停。 安无忧看到了他端的饭菜,那是双份的。 林若素显然也发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来,是卢月?还是鬼医?”她轻声地道,似是在问安无忧,其实不过是在自己猜测。 安无忧却给了她答案:“是卢月。”如果是鬼医,他相信赤炎霜绝对不会替鬼医将饭菜端进房里去。 林若素显然也想到了,她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楼下,随便点了几样菜。 林若素拿筷子随便拨拉了几下饭菜,显然没什么胃口。 安无忧挑了几样林若素平时还算爱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姐,你必须吃点。”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着担忧。 林若素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苦笑:“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低下头,有些味如嚼蜡地咀嚼着那些饭菜。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好好吃饭,吸收能量,贮存体力,这样到时他们找到那个龙窟了她才有机会自救和救小狐狸。可是,可是……说不出来可是什么,心里有太多负面的情绪。 在这里遇见赤炎霜她并不吃惊,她早就知道,他不会那么有耐心地做等她上门去告诉他,那个龙窟我找到了,就在哪儿哪儿哪儿,里面的金银财宝我一个子儿也没动,你去当你的淘金者,把我的儿子还回来。 只是,还是会担心。 安无忧似乎是为了安抚她情绪,体贴地道:“吃完我们一起去马厩看看那头骆驼。” 是的,这头骆驼现在还很重要。林若素似乎猛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上面,顿时心里的担心有了一个着重点,人倒好似轻松了一些。 安无忧知道他刚才的表情有些吓到了林若素,他微微露出有些歉意的微笑,一如以往一般的腼腆而温和,林若素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吃着其实她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饭菜,没有看到。 安无忧不在意地低下头,也开始专心于面前的食物,但视线还是会飘向赤炎霜房间的方向。 若是以他的方式,那么,杀死赤炎霜才是最直接而有效的方法。虽然杀了赤炎霜对于找到小狐狸和解开林若素身上不知名的毒没有什么帮助,但是,至少林若素不会那么时刻紧绷。她太累了,看着林若素默默吃饭的侧脸,那比原来还要清瘦的轮廓叫人心疼。 虽然,林若素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安无忧感觉到她的疲惫。为什么,她一定要承受这些?安无忧对赤炎霜,这个曾经拥有她,曾经杀害她,现在威胁她,还想继续伤害她的男子,有着深深的厌恶,以及恨意。 他的恨意,等同于杀意。 曾经,他是一个先天的杀手。先天,意味着那不是选择。他亦没有选择。生是本能,如果自相残杀是唯一可以存活下来的途径,幼年时的安无忧就已经深谙此道。对了,那个时候他没有名字,没有代号,连甲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在山谷之中,在神秘的黑衣人的鞭笞和教训下长大的,一群孩子中的一个,最最少言寡语的一个。 亦然,他也是个后天的杀手。安无忧偶尔会觉得,在他尚未懂事且还没有来到那个山谷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平凡长大,碌碌生活的可能。所以,他是个后天的杀手。后天,意味着断绝、舍弃、还有永久地失去。他的命运在进谷的那一霎那,便已经被改写,从此支离破碎。没有人会看顾他的后背和周围;没有人会在乎他的疲倦和饥饿;没有人会在危险来临时冒险奋不顾身地救他,没有人会在他跌倒时拉他起来,甚至哪怕只是看他一眼;没有人会在他受伤地时候替他担心给他上药,甚至不会有人哪怕只是问他一句——“你疼不疼?” 而当活着已经变成一种几乎难以忍受的折磨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陪他说笑。 出去出任务不过是为着两个结果,杀人,或者被杀。为了完成任务,他住过粗陋的客栈,阴潮的山洞,甚至还有散发着霉味的烂草堆,世间没有那个房子是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住到天荒地老,世间也没有那个地方可以让他安稳地一睡到天明。 这一切的终结,他以为是他的死亡,却没想到,生命之中,赫然闯进了一个如此生动而明媚的女子。 她说:“你做我的弟弟吧。” 他答应了。 爱上姐姐不是弟弟的义务,但是维护是,保护是,呵护是,守护也是。 他的生命曾经黑暗过,明亮的到来让他更加恐惧那黑暗。他只是一个凡人,他的恐惧情有可原,然而,如果真的还要有黑暗,那么,可不可以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只是,请不要让她承受。请一定不要让她承受。 他对赤炎霜的杀意来得合情合理,但是他不想让她觉得局面更加混乱,所以并不会真的去有所行动。 他对她的心疼,对她的呵护,对她的无法言语的关心,都在她抬起头,那勉强的笑容以及一句:“无忧,我吃饱了,我们去马厩吧。”时,化作心底无声的叹息。 然后,他站起来,轻轻地拉住她的手,说:“我陪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恩人无难忠仆殁 第一百七十三章恩人无难忠仆殁 看着母骆驼在那块土地上嘶鸣,眼角滑落一大颗混浊的泪珠时,林若素的心里也忽然被一种悲伤撞击着。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一种感觉,一定糟透了。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又想起了小狐狸。想起他满身的奶香,想起他睡着时安静的脸庞,想起他咂巴嘴时粉红的小嘴,想起他笑起来时和自己一样会弯成月牙儿的眼睛。 明明是美好的回忆,却偏偏让她嘴里一阵发苦。 她知道,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回安狐。小狐狸,她的小狐狸,是她的孩子。 林若素和安无忧在那地方做了标记,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需要找不少人来挖掘。他们用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才来到这个偏僻的山谷之间。而现在,他们得返回城里去找些人来帮忙。 远处,还停着除了他们之外的马车,林若素和安无忧心里都清楚,里面坐的是谁——除了赤炎霜,还能有谁? 可是,只是赤炎霜一个人,他不会坐马车的,事实上,他把卢月也带了过来。 林若素看着赤炎霜的马车,她真的想像不出来,爱上母亲,即便在现代也是无法被社会所接受的,而在古代,这个本来已经叱咤江湖,经年便可一统江湖的男子,是有着怎么样的决绝? 有一股复杂的眼神从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这些事情她并不关心,她早就不是那个深爱赤炎霜的安敏,只是,她痛恨这个男子为了自己的欲念而几乎让所有的人都要被利用。 她的脚步没有停留,安无忧牵着她的手,他们的步子不算快,但是也不慢,很契合的步伐,让林若素在行走的时候逐渐平静下心情来。 直到,他们走到马车边,准备上车时,赤炎霜从车上下来了。 安无忧感到林若素的浑身在一瞬间绷紧。他安抚一般地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感觉得到她些许放松了,这才将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挡在了她和赤炎霜之间。 这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林若素说不上来她对着赤炎霜的紧张是不是害怕。大概,也许,可能,她是害怕他的,这个男子身上没有任何会给人温暖的地方,伴随着他的总是黑暗,阴沉,险诈。或许是他把所有的正面情绪都给了卢月了吧,林若素暗暗想,所以对别的人,他永远只会负面的,反面的形象出现。 安敏是被他杀死的,虽然不是他亲手杀了她,但是罪名是他安的,命令是他下的——他杀死了他的妻子,他杀死了深深爱着他的妻子。每当林若素看见他时,这个念头便会第一时间在她的脑海之中闪现。而她自己,自进入这个时空以来,又有多少时间是真正地远离了他的手心的?这个念头叫林若素心生恐惧,这恐惧几乎是一瞬间就来了。 但是,安无忧可以赶走它们。 安无忧就好像是一棵会行走的树,总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一旦有了风雨,他就会主动地给她一片不会潮湿的天空。为什么不说他是伞,因为伞需要你主动去把它带在身边,而安无忧不需要你的主动要求。他的背犹如树一般挺拔,明明很瘦,却足以保护林若素。 他看着赤炎霜,眼里不带一丝情绪。 在没面对除了林若素以外的人时,安无忧永远不会是最先开口的那口。 只是,他的目光虽然没有丝毫情绪带在里面,却依旧濯濯地射向赤炎霜。 赤炎霜笑了,他嘴角扬起,薄薄的唇好似锋利的剑:“就这么回去了吗?” 林若素虽然有一瞬间真的是有不想再看到这个男的的念头,但是毕竟这根本不切实际。再怎么说,赤炎霜还是冲着她来的,没道理她要躲着他躲到安无忧背后去。 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好吧,她一现代新女性没必要怕一个古代老男人。林若素看着赤炎霜,居然也笑了出来,虽然那笑容并不好看:“你什么意思?” 赤炎霜耸耸肩:“如果你们是想找人来挖土的话,我已经带了人来了。” 什么?林若素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马车,她不觉得那个马车会有哆啦a梦口袋的容量。 赤炎霜扬了扬手,口型微变,一个长且尖锐的唿哨便响彻了于山谷之间,与山壁激荡,回音阵阵。 这是文商国的最南面,潮湿的山谷之中传来迭迭的马蹄声,不多时便有几乎十人骑着马出现在了林若素他们的视线之中。 林若素看了一眼赤炎霜,却没有说话。对于谁来挖开那个龙窟,她没有意见,虽然她心里有些紧张,到时她能不能顺利拿到解药,但至少现在,对于赤炎霜,她还是没什么办法。 小狐狸还在他的手上,林若素提醒自己要镇定。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本来打算直接回马车的她抬起了头:“安四夫妇现在怎么样?”她几乎要羞愧难当,一直以来,她总是在忙着自己,几乎要忘记这对救下她的好心的夫妻了。 赤炎霜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的嘴角有讥诮的笑容浮现,“或许,你自己应该知道。” 林若素一愣:“什么意思?” 赤炎霜道:“你那个丫环不是把他们带走了吗?” 林若素:“玉叶?” 安无忧听到玉叶的名字,心里莫名地一跳。幸好赤炎霜说的不是玉叶:“冰燕,她当初居然没有死,估计是在哪里蛰伏了一段时间,伤势好了些便还护主心切地想了这么个办法来迫使你离开了文桑。”他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地道:“不然,或许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看着赤炎霜的表情,林若素真想给他一记耳光。不过,得知安四夫妇并没有落在赤炎霜手里,她多少放心了一些。在她的关于安敏的记忆之中,冰燕很忠心,那对于主人的恩人应该不会亏待的。她稳了稳心情:“那冰燕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的?” 赤炎霜淡淡地道:“我杀了她。”语气寻常一如在议论天气一般。 “你!”林若素握紧了拳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其实从未谋面的人而感到这样的愤怒。 赤炎霜却似乎没有耐心继续和她说话:“该死的人就该让她好好地继续去死。”他走到自己的马车边,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想去看她,她现在应该还在惊雷山庄后山的灌木丛中。”转眼将视线投在安无忧身上,赤炎霜仿佛很惊讶地道:“那次你没看见吗?我还以为你会和她打个照面的。” 说完,他冷眼笑了笑,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机关 第一百七十四章机关 安无忧的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他很在意赤炎霜把卢月也带了过来这件事情。他不认为单单因为担心卢月会再次被别人带走这一个理由,赤炎霜就会寸步不离地把她带在身边。这是应该有什么理由的,这一定是有着什么值得深究的理由的,而问题是,他现在完全不清楚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但是,隐约,安无忧觉得这个理由会和自己,会和林若素有着莫大的关连。 虽然人坐在马车里,但是他时时注意着外面挖掘工程的进展。 现在的情形用掘地三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不知道赤炎霜到底许了多高的价钱,那些人除了必要的吃喝与休息,其余时间一直在轮换着向下挖。 林若素也一直从马车窗户的布帘缝隙之中向外望去,工程的进展真的是神速。当启明星在天空之中变得灼灼耀眼时,龙窟的门已经渐渐在那些人的铁锹之下现出了其本来面貌。 暗黑色的门,看起来似乎是玄铁所制一般,以与地面水平倾斜45度角的角度盖住了进出洞穴的出入口,而富有质感的表面,使它即便是全部嵌在泥土之中,还是可以叫人瞬间想象出它绝对不能用薄来形容的厚度。 林若素和安无忧已然从马车上下来了,虽然一夜没有睡,但他们的神色之中并没有太多的疲倦。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赤炎霜先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并没有走近的这二人,他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他朝在林若素看来类似于包工头的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然而他的声音很低,林若素听不清晰。她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安无忧,他显然听到了赤炎霜的话,刀裁一样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若素更加疑惑,却不好直接问出口。 然而,她很快就有答案了。 那个包工头似乎很高兴地跑去旁边,对两个看起来敦实憨厚的中年人道:“三九,小德,你们俩媳妇快生孩子了吧,这个美差送你们了。”他笑咪咪地和那两个男子说了几句,那二人立刻眼露感激,向铁门走去。 大概明白了那两人应该是去开铁门的。林若素看了一眼其他的人,他们的眼中虽然有着羡慕,却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不满。 那两人皮肤黝黑,看起来很壮实,显然一直是做苦力的,衣着也是简朴到了极点,比其他人看起来还要窘困。 他们走到铁门旁,分两边而立,蹲下来,拉住了铁门的两个门环。 门环?林若素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设门环?专供后世来挖的吗?可是,不是说这里是文商的龙脉,轻易是不可开启的吗?而且,为了防止龙脉遭到损坏,这门上应该是下足了不让人进去的功夫的吧? 难道……她的脑中有念头一闪而过,立刻伸出手并且向大门跑去:“不要……”她刚要跑起来,却被安无忧一把拉了回去。 “姐!” 几乎与此同时,那扇被打开的门之中,放出了多如繁星,又密如牛毛的银针!不是箭,是银针。如果是箭,那还可以挡,那还可以躲,那还可以避。可是,那么多的银针同时发射出来,叫人如何能逃开? 尤其,开那扇门的两个人,站得靠近门边那一圈挖土的人,都是根本不会武功的老百姓! 那些银针,泛着翠绿的光芒,瑰异而美丽地从铁门倾斜的角度向四处发射。 林若素终于明白为什么门会被设计建造成倾斜45度,这不光是为了方便进出,更是为了这银针的发散范围更加广阔。 那样,就可以在被入侵者进入龙窟之前,以最大的可能杀死其中的一部分人。 果然,只要登上了那最高位的人,没有谁会是心慈手软之辈。这个机关虽然算计着找到龙窟想意图不轨的人,但是,如果是文商国的皇族危难之中来寻求这龙窟的所在呢?那是不是也会是同样的遭遇? 还是,当初建造这个龙窟时,一切就已经设定好了。如果,死去的是自己的后世,那也只能说明,他们还不够资格来担起国家兴亡的重任? 林若素觉得彻心彻肺的寒冷,她从来想象不出来,有人会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的后代。 当她回过神来,面前,那些挖土的工人,全都死了,无一活口! 她和安无忧,以及赤炎霜,就好像站在一个圆外。圆内,是银针的射程范围,圆外,是安全地带。 林若素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无忧:“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她颤着声音问。 安无忧静静地望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他想告诉她,即便他现在救了他们,赤炎霜也不会让他们活着有机会走漏风声的。他可是,半晌,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林若素垂下头,努力地眨眼睛,不让自己来得猛烈的眼泪掉下来。她不要在赤炎霜面前示弱。只是,马车不可能是随便停就恰好停在这安全的地方的,一切本来是可以阻止的。她只是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纯朴善良的人就这样瞬间死在自己的面前。 尤其,这里还是她找到的。他们的死,自己也有责任! 她抬起头,将愤恨的眼神投向赤炎霜,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他却只是淡淡地道:“怎么,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吗?” 林若素还没得及痛骂他两句,他却先冷笑出声:“既然要感谢我,不妨你们先进去。” 这句话,不是建议,是威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愫暗流 第一百七十五章情愫暗流 安无忧不可能让林若素走在最前面,暗黑的洞穴里,仅靠火把根本无法照亮四周,前方的黑暗仿佛是沉默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等着你自动送上门。安无忧不能让她冒险,当作各种机关的靶子。同时,安无忧也不可能把她放在自己身后。因为他们后面紧跟的是赤炎霜。林若素靠近他同样危险。 初入龙窟时,是窄长的甬道,一人通行有着些许绰余,倘若两个人并肩走着,就显然有些挤了。但是,安无忧还是伸出手臂,将林若素拉进了怀里。 林若素没有挣扎,甚至连觉得别扭的感觉也没有,一切显得自然而然。只是,她的身体依旧显得有些**的。 安无忧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气他不去救那些人。由着她生气吧,只要她是好好的就可以了。他默默地想着,搂住她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其实,林若素明白,她终究是不可能救得了那些人的。而且,她也知道,如果让他们就这么走了,要是有其他人给他们些钱,哪怕只是很少的钱,他们也会把龙窟的位置泄露出去。到时,说不定她更难拿到解药了。 想着想着,林若素心里忽然有些谅解了安无忧的苦心。虽然还有些闷闷的,但终于打起精神来注意身后赤炎霜的举动。 赤炎霜进窟之前,和为他赶车的老人交待了几句,并没有将卢月也带了进来。那个老人头顶微秃,两侧的太阳穴有些突起,显然有着精湛的内力。安无忧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暗自提醒自己要留意此人。 林若素显然认出了,这人她之前见过,似乎是叫姚策。当时她被赤炎霜软禁的时候,这个姚策也是多次出现。 “这个人是赤炎霜的心腹,叫姚策。”低头进入那扇黑色铁门的一瞬间,她低声对安无忧道。 赤炎霜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话,意味不明地笑了。 林若素有些厌恶地看着他的笑容,尽量把心思集中到前面昏暗的路上。 甬道不仅窄,而且不高,林若素在里面走着不会碰到头,而安无忧和赤炎霜的身高就另当别论了。赤炎霜是自己一个人,那倒也方便,微微躬起身子,低着头也就好了。安无忧因为怀里还搂着林若素显然不太好弯腰,所以他便尽量把头低了下来。 他柔软的长发就这样顽皮地从林若素后颈的领口处滑了进去。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是白天无处可避的阳光,轻轻地呼在了林若素的发际线上,轻轻地,却不可忽视。林若素感觉自己颈子上那一层几不可见的绒毛似乎都要跳起舞来。 一瞬间,林若素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后,是双颊隐隐的发烫,就好像她突然间感冒发烧了,呼吸不畅,脑袋晕晕。 她甚至有些感谢这黑暗的洞穴,不然,她的脸红一定暴露无遗。 安无忧显然不知道林若素此时的心情,他小心地搂着她,忽然觉得世界如此安静。林若素却在心里自我检讨,赤炎霜这个大敌当前自己还有空胡思乱想。 咳嗽两声,本是要掩饰自己的心绪,却不想在这并无第四人的甬道里显得那么突兀,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林若素抬起头来看安无忧的表情。而与此同时,安无忧感觉到怀里人儿的手忙脚乱,立刻低下头去查看:“姐,你……” 于是,林若素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安无忧的下巴,被撞的那个没有吭声,撞人的那个倒是叫得很大声:“啊!” 林若素双手抱住她不堪重击的脑袋,整个人很自然地在安无忧的怀里缩成一团,鼻子眉毛全都皱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若不是在此情此景,一定叫人忍俊不禁。 安无忧立刻拉开她的抱着头顶的手问道:“姐,你没事吧?” 林若素却恨不得把头垂到脚下面去:“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其实,她比较想说的是:“无忧,你的下巴是花岗岩吗?” 安无忧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浅浅地一笑。 林若素却被这没来由的笑容弄得有些心虚,可是心里却甜甜的,就像偷吃了蜜的笨狗熊,明明开心,却还要拼命掩饰自己。林若素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笨拙过。 赤炎霜不合时宜、同时又很合适时宜地开了口:“可以了吗?”他没有说,什么可以了吗,但是这话听到林若素的耳朵里她却还是几乎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就在她的后脑勺又要不幸遭到墙壁的撞击时,安无忧适时地把她拉了回来。 几乎是扑进安无忧干燥温暖的怀抱,林若素的心却在那一刻释然。 tnnd,我和我家无忧相亲相爱关你什么事,要不是小狐狸落在你手里,我又倒霉地被那个神经兮兮的鬼医当了白老鼠,我才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时间玩。 狠狠地瞪了身后的赤炎霜一眼。哼,你是安敏的前夫又不是我的前夫,再说就算是,咱们的梁子也结大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女人大概永远都是这样的动物。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前一秒还失落在谷底,下一秒却立刻飞得很高。而原因,却永远与身边站着的人有关。 安无忧望着赤炎霜的眼神也透着冷然。重新望向林若素时,却整个脸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林若素忽然就想笑,公然在前夫面前与别的男子授受不亲,她也算文商古今第一人了。不知为什么,之前的郁闷便一扫而光,一直忧心忡忡的事情也变得不再压得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林若素拉起了安无忧的手:“我们走。” 安无忧点点头。两人拿着火把又继续向前走去。身后跟着的,是没有说话的赤炎霜。 他从来没有见过安安如此的表情和神情。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火把可照到的范围之内。 第一百七十六章 箭如雨 第一百七十六章箭如雨 渐向里行,通道变得宽了一些,高度也在增加,只是令人疑惑的是,却没有任何机关的出现。这真的很奇怪,非常的奇怪。这让三个人都越来越警戒。因为,之前走过的那些路上的平静,就好像是暴风雨之前的黎明,越静越叫人心生惶恐。 安无忧和林若素的步伐变得比原来还要缓慢,他们小心地走着。身后,紧跟着赤炎霜。在通道之中,只有或明或暗的火光,与不算平整的路面给人带来的视线的摇晃。 渐渐地,通道又宽了一些,不知何时起,赤炎霜的位置变得和安无忧及林若素平行。 很快,他们发现,在墙壁之内,凿出了一些长方体的洞,里面放着一些未点燃的灯盏。 林若素看向安无忧:“我们的火把还能撑多久?” 安无忧看了看:“大概能走到里面,返回大概不够。” 赤炎霜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怎么,你想点那些灯,我奉劝你还是不要的好。” 林若素抬起头来,安无忧也朝他摇了摇头。估计,这些灯可能不安全。林若素想着,没有再动要点燃这些灯的意思。 而之前的太平之旅也终于在此时被打破。 首先,地面开始变得坑洼,不时林若素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空摔进也许就在前方等着自己的陷阱里。 而虽然他们没有谁是扶着墙走的,但或许机关的开关就埋在那坑洼的脚下某处。陡峭的地面让他们无法仔细辨认脚下所踩的地方是否有什么不寻常。 嗖嗖的声音从身后逼近,就好像后面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站了一排弓箭手一样。密密麻麻的箭,镶着漂亮的箭翎,毫不留情地向他们射了过来。 狭长的甬道,虽然够三人通行,却显然并不足以有应对躲避弓箭的空间。赤炎霜立刻犹如壁虎一般,整个人跳起,双手双脚有如吸盘,牢牢地抓住了头顶洞壁突出的石头。 虽然从来不看好赤炎霜这个人,但安无忧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的应变能力非常人能比。虽然,几乎是同时,他也发现了这些密集射出的箭在方向上的这个死角,但是,因为有林若素在,而林若素不会武功,她根本不可能像赤炎霜所在的那样,贴在洞顶上。 林若素无处可躲,所以安无忧不躲。 一抄手将林若素护到身后,安无忧抽出软剑尽量格开挡去朝着他们直直射来的箭。 他反于背后的手尽力抓住林若素,左脚垫起,右脚滑行,一路后退。 林若素被安无忧的身影挡着,丝毫看不见前面的景象,她担心着,却不敢乱动,怕自己会成为累赘的平方累赘。 弓箭似乎是精钢制成,安无忧的软剑和那些箭撞击触碰的那一霎那发出金属才有的独特清脆的声音,叮叮当当。造物主真是具有神奇的魔力,同样是金属,鼎钟发出的声音同样是叮叮当当,而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在这并不宽阔的通道里,却突然有了些许的惊心动魄。 林若素的鼻子几乎是紧贴在安无忧的背上。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几乎从来没有发现过,那个曾经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少年,何时已经拥有了如此宽广的后背,坚实而挺拔,让人安心。 他们已经退到了一个终点。因为,这后面的路,被一道门挡住了。 幸好,这么长的距离已经足够安无忧挡开了大部分的箭,但仍旧有不少险险地擦过他的手臂,肩膀。人总会顾此失彼,安无忧顾着的是林若素,对于自己,他放在她之后考虑。 幸好,那些箭没有毒,只是锋利得叫人颤抖。它们冰凉地划破安无忧的衣袖,布料在被切割的那一瞬间发出“咝咝”的声音,有如吐着信子逼近的蛇,却比蛇要动作迅速得多。 有血自伤口流了出来,不是很多,却有如蜿蜒的小溪,一点一点地渗透伤口处已经隔开的布料,就好像安无忧衣服的各处都被绣上的红色的花纹。 他的火把在刚才有箭射来的时候,就已经扔在地上了。他一只手要挥剑,另一只手要紧紧护住在自己身后的林若素,他没有多余的手来拿着火把。那时,照明不是关键。 林若素的后背紧贴着那门,前面是安无忧的宽阔温暖的肩膀。 安无忧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移动丝毫,要不是他微微发出的喘息声,林若素几乎要以为时间就这么停止了。 稍稍等了片刻,确定不会有第二批的弓箭来临,安无忧这才松懈了一些,转过身,双手握住林若素的肩膀,低下头来关切地问:“姐,你怎么样?”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一身的伤,即便那些口子都不算深,却还是看得她脑袋一蒙,她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道:“无忧,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无忧……” 安无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只是小伤。”似乎是知道林若素在担心什么,他又加了一句:“那些箭没有毒。” 林若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刚才的心慌是她前所未有的,哪怕刚遇到安无忧那会儿,他几乎就要死了,她也更多的只是惊吓。 “要不要包扎?”林若素低下头去,找寻衣服上干净并且容易撕开的部分。 看出她目的的安无忧制止了她:“没事,伤口都很浅,一会儿自己就会止住的。” 看到林若素皱起的眉头,他浅浅一笑:“相信我。” 林若素的心就在他的笑容之中安定了下来。 两人转过身,仔细地看了看身后的门。这门的构造是四边都是铁框,中间则是木板。奇怪的是,作为门的主要构成部分的木板,却似乎并不厚实。 奇怪。安无忧皱起了眉。 不远处,赤炎霜一声不吭地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安无忧则带着林若素去捡他们的火把。只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坑洼的地面上似乎比他们想象和感受到的都要潮湿。 他们的火把,虽然还是亮着,却只剩原来一半的亮度,那顶端的火焰显然小了很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惊无险 第一百七十七章无惊无险 等安无忧拿起火把,林若素转身,看见赤炎霜拿着剑正在打算切开那道门。准确地说,他打算以沿着木门边缘的铁框为标线,把那扇木门隔开。 赤炎霜背对着他们,就好像无意间将自己的空门在林若素和安无忧面前暴露无遗。林若素在那一瞬间,兴起了一个念头——趁现在,杀了他! 林若素从来不是一个非常追求光明磊落的人。这一点,从她和宋星楼无数次的斗嘴中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向认为,适时的“变通”是聪明的表现。 只是,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了。 虽然,对于这个心理扭曲爱上自己母亲,对安敏也就是她前身无情无义,现在还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筹码的男子,她简直恨之入骨,希望把他大卸八块。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这么真实地产生杀死他的想法。 林若素,你不可以这样想!她对自己暗自喝道。说她固执也好,说到愚蠢也罢,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杀人。这是她的道德底线,即便现在她身处的时空之中,人命根本如草芥,那也不能成为她可以滥用自己心中气愤的理由。 而且,想起自己刚刚真正想的居然是,让无忧趁现在出其不意地出手杀了赤炎霜。 林若素有些懊丧。 林若素,你把无忧当什么了!你不是要帮他摆脱过去吗?怎么能希望他再去杀人!尽管对象是赤炎霜也绝对不行。 在林若素的心中,让安无忧忘记过去必须做到的两点,一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正常人的生活;二是,一定要让他远离那种随时处于剥夺别人生命的状态。 现在,他们正在一起为了第一点——为着以后平静正常的生活而努力着;所以,第二点也绝对不可以被打破。 虽然有纷沓的念头塞入了林若素的脑海,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 她抬起头,望向安无忧,眼里有着歉意。 对不起,无忧。下次,我不会这样想你。林若素无声地道着歉。 安无忧似乎明白她眼神之中的些许抱歉。他摇了摇头。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将对方的意思理解得丝毫不差。 安无忧转而将视线投到赤炎霜,这个沉默着已经快要完成他手头工作的男子身上。 他不是没想过要在这会儿杀了他。但是,这洞窟前面还有多长的路,前面还有多少的机关阻碍,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敌人,但是此时即便是敌人,他们也是有着共同目标的敌人——他们要走到洞窟的最里面去。 或许,这真的是杀死他的一个好时机。他的背正对着自己,杀死他比平时来得也许要容易得多。 但是,如果,这个破绽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呢? 随着已经被赤炎霜切成木板的木门在他伸手轻轻一推之下,向后倒去,他随意地挥了挥剑,仿佛是要挥去那把看起来削铁如泥的剑上的木屑。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了然笑容。 安无忧和林若素没有说话,走上前去。 在他们经过赤炎霜身边时,他轻退一步,侧身让到了一边,动作温谦一如陆砚一般。然而,他口中貌似很可惜地轻轻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你们刚刚放弃了杀我的一次绝佳的机会。” 林若素的身子一僵。 安无忧则毫无反应地继续向前走,连眼神都没有撇向赤炎霜分毫。他只是轻轻握了握林若素的手。 林若素很清楚,赤炎霜让路,不是因为礼貌,而不过是要他们继续走在前面而已。虽然之前,他和自己及无忧走在了水平。可是,这里的这扇门,一定意义上,可以看过是个关卡。这门后的空间被建造者刻意地与之前他们走过的通道分割了开来,这是为什么? 或许,这门后又着其他机关等着他们。 谁知道呢! 安无忧率先踏进了门。他没有忘记,那来势凶猛的弓箭都没有毒,这门也并没有全部用铁做成。 这一切,不可能只是凑巧。 林若素随后紧跟。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电闪雷鸣,一切如常。 所以,一切显得那么的不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炎霜也走了进来。他在四处打量着周围时,安无忧也在到处看着。 这里太平静了,这平静比之前他们遇到弓箭袭击前的那种平静还要静,静得,会叫人产生无端的恐慌。 依旧是与前面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微显坑洼的地面,有着南方特有潮湿气息的泥土。通道的宽度和高度也差不多,连墙壁上,也一样有凿出的小孔洞,用来放着未燃的灯盏。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 仿佛,刚刚那一扇门,只是这的洞窟的设计者临时的一个念头。 一个无伤大雅的心血来潮。 但是,三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他们这才小心地继续前进。 虽然赤炎霜手中的火把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因为林若素和安无忧的火把的火光只有原来的一半,所以,总体上,他们的照明效率也被削弱了。 虽然知道,之前的箭阵可能是因为他们其中的谁或者是他们所有人踩到了什么机关触发装置,但是,他们依旧没有办法完全一步一步地拿着火把仔细看着地面每一块他们即将踏上去的地面是不是和旁边的地面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同。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所含石子的多少,凹进或凸起的地方,火把照到或没有找到的地方……这些因素都会使地面的局部看起来不一样。 他们只得尽量小心。 然而,不知是他们的仔细起到了作用。还是因为,建造者在此处根本就没有装设什么机关。他们居然安然无恙地走到了下一扇门前。 无惊无险。 依旧是不算厚的木板作为门的主要组成部分,边框也还是铁框。 林若素看着这扇几乎是和前门完全没什么区别的门,忽然有些疑惑,难道建这样的门是有什么象征意义或者是什么风俗意义吗? 看着赤炎霜又再次开始“开”门,她不禁嘀咕了一句:“这样的门,即便是用点力,也能把它撞个洞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险在心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险在心中 林若素说那样的话,虽然只是无心,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不过是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否则,依着赤炎霜之前低声而说的那句话,林若素难保自己不会一时冲动,拿过安无忧的剑从他背后刺过去。 她知道自己该冷静。赤炎霜说不定就是要以玩弄别人的心理为乐。 她不能中计,眼前的情况,小狐狸在他手里,自己的毒没有解,一切显得够糟了,她没必要弄得更糟。 安无忧则在听见她这句话时,脑海之中,有什么念头迅速地闪过。只是,那念头显然来去都太快了,他抓不住。 就连半蹲着将门割开的赤炎霜,若是林若素看得仔细些,也会发现,他的动作也在她说这话时不可察觉地轻轻顿了一下。虽然,那间隙很短暂,但他确实停了一下。 但是,显然,不管是安无忧,还是赤炎霜,此时还没有明白,林若素不经意的一句话,在后面竟然千钧一发地救了所有人的命。 赤炎霜割开了木门板,依旧是让安无忧和林若素走在前面。 这点上看来,他倒真是个标准的小人。林若素暗自想,随着安无忧的步子跨进了门。 门后,还是一样的情形。 林若素忽然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走进了迷宫,那种可以循环的地方,看起来类似鬼打墙似的,让人在走了很多路之后发现,原来他们还在原地打转。 这门后的情形还是与他们之前走过的通道一样。 三人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林若素低声问安无忧:“无忧,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无忧手中不算明亮的火把,它黯然的光让她有些担心它是不是真能支撑到他们走到底。 安无忧拉着她的手轻轻用力握了一下,道:“没事,只是看起来差不多,其实是不一样的,一路上,我们没有看见其他岔路,一直沿着这唯一的路在向下走,不会迷路。” 林若素点了点头:“我有种错觉,好像我们在原地打转似的。” 安无忧笑了笑:“我肯定我们没有原地打转。” 林若素抬起头看向他,不知他何以如此肯定。 安无忧看了一眼赤炎霜,这才低头对林若素道:“因为门。” 林若素恍然大悟。的确,如果他们是原地打转,那么他们每次见到的都应该是同样一扇被赤炎霜弄开的门,而不应该是完好无缺的。 我大概是被这差不多的地方弄得快晕头转向了。林若素自嘲地想。 其实真的很奇怪。虽然林若素清楚赤炎霜也看出了这起其中的关系。但是,赤炎霜看出来了,林若素就会觉得他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呗。但是安无忧看出来,林若素就会觉得他很厉害,不是说在她心里安无忧比不上赤炎霜聪明,而是,她不断在为自己喜欢的这个男子找到优点而开心。 俗话虽然只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实际上女子看心上人,也大抵都是差不多。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似乎没有上次好,通道刚走到一半,那种弓箭破空的声音又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大概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林若素没有那么慌张,安无忧的应对也更快。 赤炎霜当然不会来帮他们,但是安无忧这次没有受伤,这让林若素感到放心。 火把当然还是没有办法,在弓箭袭来的那一瞬间,被安无忧扔到了一边。 林若素和安无忧几乎是紧贴着一起后退的,而且安无忧的手还背到身后环住她,即便她可以拿着火把,也难保不会点燃他们的衣物,或者是伸着手臂被箭刺伤。 依旧是当他们退到下一个通道的门前,正好弓箭的攻击也结束了。 林若素拿出袖中的方帕,递给安无忧,他的额上有着也曾细密的汗水。 还真是刺激!林若素暗自苦笑。大概从小的孤儿经历让她没有什么安全感,总之,长这么,她没有动过任何比如坐云霄飞车、去蹦极之类的念头,她这辈子最刺激的事情应该算是她出车祸被车撞死这件事情了。 她离开安无忧的手臂,想去捡火把。安无忧却拉住了她:“姐,小心。” 林若素笑了笑:“没事。” 安无忧却还是和她一起走了过去:“小心地上的箭。” 林若素点了点头。 来到火把掉落的地方,林若素蹲下来捡起火把。显然,他们的火把经不起这样三番四次的折腾,火苗看起来有点像行将就木的病人,奄奄一息。 安无忧用剑在火把的顶端稍稍刮了几下,火光这才略微强了一些。 林若素正以为他们可以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安无忧正看着地上的箭,若有所思。 “怎么了?” “这箭和之前的不一样。”安无忧沉声道。 “有毒。”这次说话的,居然是赤炎霜。 有毒?林若素很吃惊地看向安无忧,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显然,第一波的弓箭是没有毒的。现在看来,这没有毒的弓箭显然是设计者刻意安排的。即便没有毒,它们的锋利程度,飞射速度都是不可小觑的杀伤力,如果进洞来的人,不是安无忧和赤炎霜,没有他们这样的身手和应变力,那么死伤在所难免。 所以,哪怕没有毒,那些箭也足以削弱进洞者的力量。 而且,现在看来,这些没有毒的箭,更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障眼法。设计者更在乎的,是这次的弓箭攻击。 否则,又怎么会有那安然无事,形同虚设的一截没有任何机关的过道呢? 那过道想来并不是没用的。它有着很大一个作用——让刚刚经历了无毒的弓箭袭击并且幸存下来的人心情松一些,这一张一弛之中,再进行弓箭的第二波攻击。乍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弓箭,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的弓箭,是有毒的。 可是,人却很容易形成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没事的,这些箭没有毒。然后,在防备之时,就会掉以轻心,最后,丢了性命。 在这洞中,他们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心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机关算尽 第一百七十九章机关算尽 如果不是自己身在其中,说不定林若素真会有些佩服设计者对人类心理抓得这么准。 其实,想通了,这点把戏也算不了什么。但是正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时,很难看清楚真正的形势。 安无忧拉着林若素,小心避开地面那些尖利的箭。赤炎霜则继续地划开下一道门,虽然不是一类人,但是他们的分工倒也自发得明确。 门后,还是同样的过道,唯一不同的是,林若素感觉,他们再向下走,大概会经过一个钟乳洞,因为,她开始觉得头顶洞壁上有种向下滴水的感觉了。 这里既然是文商国的最南方,气候潮湿是必然的,至于这里地表土壤的酸碱性,林若素也不清楚,但是她极度不喜欢这样潮湿的环境。一反之前通道的干燥,这里面的空气之中,湿度大大地增加。不过是刚过了年没多久,依旧是寒冷的天气,林若素在这洞中行走着,简直觉得脚底心接着地面,一股冷气直往心里冒。 火把忽然“兹”地一声,似乎真的有水滴了下来。 这一次,不光他们的火把受到影响,连赤炎霜的也是。 火光显得昏暗起来,路况依旧是坑洼的,林若素咬了咬嘴唇:“要不,我们试着点几个灯吧,这样出来时才有亮光。” 安无忧皱起眉来,星辰一般的双眸之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赤炎霜的火把又是一声“兹咧”的响声。 他看了看墙壁上凿空处放着的灯盏,虽然别致之中带着凝重,但是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机关的样子。试着点亮了其中一盏,洞里的光亮果然提升了不少,而且,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 林若素不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大概人对于黑暗,以及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些未知的事物,具有与生俱来的恐惧。 点燃了一盏灯,他们走了几步以后,又点燃了另一盏,接着便按照这样的距离,较为平均地把这个通道之中的三分之一的灯盏都点着了。 又是太平的一段路,如若不是从之前的情况,已然有些了解龙窟设计者的心理,他们三人怕真要以为是运气好了。 现在看来,这段平静的路程,却似乎是在变相地为下一道门后的某些机关做着铺垫。 要命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些机关到底是什么! 一盏灯接着一盏灯地点,一道门接着一道门地开,路途变得越来越平静,人心变得越来越惊疑。 有时,四周越平静,人心就越难平静。 好比林若素他们已经通过了的好几段通道,他们没有触发任何机关,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们越发地小心起来。 火把的光变得更加暗淡了,看来坚持不了多久。 幸好这洞中,不知设计者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可以让空气流通。不然,就算没有机关,林若素他们这样点灯加速空气的消耗,显然很快就会因为缺少氧气窒息而死。 只是,虽然心中有种隐约不对劲的感觉,但是安无忧并没有真正发现,其实,他们已经走入了这洞窟制造者的另一个陷阱。 之前的地面的潮湿,弓箭的攻击,越向里走越潮湿,洞顶几乎向下滴水,都不是凑巧,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最终迫不得已去点燃灯盏! 甚至于,设计者花精力建了数个没有丝毫机关的通道,只不过是为了叫他们放松警惕。至少,他们会放松对灯盏可能是机关的警惕! 就在安无忧点亮下了一只和之前其它外观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同的灯盏时,忽然有嗡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这声音……安无忧一边拉着林若素急速向前,一边快速辨别着。 “该死!是毒芝蜂!”进洞以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赤炎霜此时脸上也不禁有了些气急败坏的神色。 安无忧的脸色也不由一变。这种毒芝蜂是传说中的杀人蜂,被它蜇了的人不及时救治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几乎是抱起了林若素,在这不算开阔的通道之中快速向前。 已经没有时间去点灯盏,他们仅靠手中因为剧烈的空气对流而时暗时明的火把来勉强辨别地上的路。按照着设计者的思路,地面上极有可能会有什么致命的机关等着他们。 然而,或许是他们考虑得太多,他们一路急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陷阱。 那样的木板门已经没有时间去割开,赤炎霜几乎把门形同虚设一般直接闯过去。这倒真应了林若素那句话,完全可以撞个洞。 他们一路急奔,而那些毒芝蜂却也在身后紧追不舍,仿佛他们身上有着什么地方,疯狂地吸引着这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林若素在安无忧怀里,而中则不时听到赤炎霜破门的声音,加上蜂群飞行的嗡鸣声,感觉快要吐了。 她偏起头来看向前方,不远处又是一道门。 然而,这一次,赤炎霜没有上前去破开那扇门,他迅速地将自己贴在了一边的墙壁上,安无忧则抱着林若素贴身靠站在了另一边的墙上。 而那些蜜蜂,却还是直直地向前冲着,全都重重地撞到了门板上,然后,颓然落地,挣扎着,被赤炎霜的火把点燃,烧死。 那难闻的气味在这有限的空间之中问起来让人作呕。林若素有些不适地将头偏向了一边。安无忧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来,这些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毒芝蜂,因为他们点了那一盏类似开关的灯盏而集体醒了过来。他们循着这门上涂着的特殊液体发出的气味飞来,但在林若素他们当时的理解,则以为是这些毒芝蜂的目标是自己。当然,只要他们动作慢两步,即便原本的目标不是他们,毒芝蜂也会依旧对着他们照蜇不误。 要不是他们还是拿着火把,要不是看出门板上微微有些发亮,现在他们就只有等着变成腐烂的尸体了。 林若素心有余悸地想着。却在看见赤炎霜重新用剑割开门的那一霎那,目瞪口呆。 这扇门的后面,不是路,而是一个大大的坑,里面竖立着数百把顶端朝上,被锻造得尖利无比的钢尖! 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些钢尖上似蓝非蓝,似绿非绿的光芒,显然,它们是剧毒无比的! 这才是最后的杀招! 不管是无毒的弓箭,有毒的弓箭,平整的地面,坑洼的地面,干燥的通道,潮湿的通道,普通的灯盏,特别的灯盏,还有刚刚他们才死里逃生的毒芝蜂的群攻,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内容,却环环相扣。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门要建得薄的原因。 正如林若素所言,“这样的门,即便是用点力,也能把它撞个洞出来。”这正是设计者希望进到洞中的人想到的。 哪怕是一群人,经历了前面的波折,估计也就只是剩下一两个人了,目睹了同伴死亡的惨状,心里总是惶恐的,在那样一群毒芝蜂的追赶下,破开一个又一个门,走过一个又一个通道,本来就已经够慌不择路了,这时,又是一扇匆忙之间看来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的门挡在他们面前时,大概任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撞过去吧。 这样猛烈地撞过去,本以为是逃过一劫,却不想,却就此掉入满是毒箭的陷阱,万箭穿心! 好歹毒的设计者!居然将普通人的心里抓得丝毫不差!林若素背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来。 要是她自己到这里来,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看着前面偌大的剑坑,林若素有些愁眉不展,这么大的坑,要怎么过去?坑的那边已经是山壁,完全没有落脚点,哪怕安无忧、赤炎霜会轻功也没用。 赤炎霜冷笑了一声,昏暗的火光叫林若素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无忧低头,修长的手指理顺林若素被自己抱起时弄乱的头发,轻声道:“姐。不要担心,我们不用过去。” 林若素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嗯?”她不太明白他的话,都到了这里了,为什么不过去? 赤炎霜忽然朝着他靠着的那边墙壁猛击一掌,顿时整个洞窟都跟着摇晃起来。 林若素有些紧张地抓住安无忧的手,难道赤炎霜没得到他想要的宝藏所以气疯了,打算和他们来个同归于尽? 第一百八十章 盘龙守护下的宝藏 第一百八十章盘龙守护下的宝藏 安无忧的解释让林若素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他告诉了她,那些门除了为了这最后的机关作了铺垫,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掩饰这通道的弯曲。 “通道是弯的?”林若素不由惊讶地道。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沿着直线走下去的。 这些甬道实际上可以看作一体,它们不过是一条被有意用数道门隔开的曲线,而不是直线。它以洞口的那个黑色大铁门为起点,一直向内拐,划出一个波纹。就好比一只蜗牛的壳,玄黑色的铁门便是这只埋在地下的巨大蜗牛的脑袋。 从未进洞时的毒针到这最后的剑坑,这中间还有的几次机关攻击,虽然次数不算多,但设计得却都很巧妙。尤其,当进洞者千辛万苦来到了这最里面,却发现丝毫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宝藏,其人大概会失望甚至绝望。 而如果能发现这路不是直的,是弯的,要找出宝藏的真正地点就变得很容易了。 那些木门,甚至有好几段丝毫没有机关的过道的另一个巨大的作用,就是为了造成人视觉上的盲点。这洞道实际的确是弯曲的,但是设计者通过精心设计,已经让人难以察觉到,而尤其是到了需要弯曲但是偏偏又实在是没有办法遮掩的时候,只要加一扇门,人的注意力便顿时都被吸引到那门上去了。 事实上,这条曲线一直内弯直到最中间的话,它应该是有一个中心点的。 而林若素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中心地带。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无限接近龙窟的真正所在了。 只是,林若素没看见罢了。因为,他们和那宝藏面前,还隔着一道墙。 正是赤炎霜击打的那一道墙! 安无忧走上前去,抽出软剑,连着在墙上刺出了好几个小洞,然后在和赤炎霜合力一击之下,果真将那堵墙推倒了。 在这面墙后面出现的东西,让林若素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不是电视里常常出现的那些超级华丽的堆积着各种财富的宝库,也没有各式各样的珍珠玛瑙,珠钗项链。 它唯一的库存就是黄金——漫天满眼的黄金,切口整齐,形状划一的金砖,码得整整齐齐地堆放几乎碰到洞顶。而且,这洞顶离地面的高度也叫他们惊讶。 他们还是猜漏了一点——这个通道不仅是螺旋向内的,而且还是螺旋向下的。所以,此时这洞窟的高度,足以抵得上外面的两倍。巧妙的是,当人从外面通道走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察出,这中间有这么大的空间! 龙窟,龙窟,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龙窟! 他们宛若从一条盘龙的尾部,循鳞而上,直至此时来到了这条巨龙的头部,才发现,原来巨龙守护的东西,并未像玉龙含珠的传说一般,是被龙含在嘴里的。 这宝藏,被守护于它的怀中! 黄金虽然无价,但是林若素现在压根没那个将它们全部占为己有的念头——好吧,她承认她看见窟内情况的一瞬间自动在换算这里的黄金全部卖掉的市价。 但是,她现在中了毒,就算把这些钱都拿到手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可以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必太执著。 她伸手侧身弯腰鞠躬,作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动作:“赤大庄主您先请。”她略带讽刺地说。 原本以为赤炎霜又会逼着他们先进去的林若素,正打着如意算盘,自己不能表现地太积极,被赤炎霜发现她在找解药就完了。 想不到,赤炎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却真的抬脚走了进去。 林若素悔得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丫的,我干吗没事让他先进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紧跟着也走了进去的安无忧,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窟内的场景似乎没有什么设计艺术可言,纯粹就是一个金库——堆放黄金的仓库——你不能指望一个仓库还设计得多么具有观赏性。至少,相对外面设计丝丝相扣,环环相衔的通道,这个洞窟就只能用平实来形容了。不过,志在窟内财宝的人,又有谁会在乎这并不华丽的洞窟呢? 安无忧的视线在窟内迅速且捕捉痕迹地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放置着解药的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突然,他的视线被右手方向的一处岩壁吸引住了。 这岩壁之上,和洞窟之中那些凿出来用以摆放灯盏的几乎是一样的小洞,只是,这洞孔之中,放置的是一个盒子,一个看起来红色的,有着些许灰褐色花纹的小盒子。 几乎是同时,赤炎霜也看到了那个盒子。 林若素看着身边的安无忧和在自己前面半米远的赤炎霜几乎是同时冲着一个方向急速而前,这才注意到了那个盒子。 那里面装的是——解……药?! 她顿时也好似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安无忧和赤炎霜几乎是同时将手伸向了那个盒子。 赤炎霜早进来,距离那个角落也近,眼看到盒子就要被他拿到手的时候,突然,残墙之外,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笑声:“嘻嘻。”那笑声很天真很无邪,好似孩子一般,却叫赤炎霜的动作就此一顿! 他飒然转身,脸色突变,脚下立刻一催力,也不管那盒子了,径直朝着外面飞身而去! 安无忧顺势拿到盒子,立刻回到林若素身边:“姐。” 林若素看着那个盒子,想要伸手去拆开它。安无忧道:“我来。” 林若素点了点头,有些不安地朝断墙处望去,果然,能叫赤炎霜半途而废,并且露出那样表情的,只有一个人——卢月。 她被赤炎霜轻轻搂住,轻轻走了进来。 她好奇地看着这个洞窟,间或还嘻嘻地笑两声,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在哪里。她看了看身边的赤炎霜,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忽然很开心地叫着他父亲的名字:“赤泽。” 赤炎霜的背似乎僵了僵,顿了顿,这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嗯。” 他望着卢月的目光明明温暖而宽容,可是,当他再抬起头来望向林若素和安无忧时,眼神却依旧是宛如冰山之巅的白雪,没有丝毫温度。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死一线 第一百八十一章生死一线 没有人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有人看护的卢月会这样走进了这洞窟。 她的脸上有点脏,衣服也蹭破了几个口子,从她裙子下摆膝盖附近比较集中的泥渍看来,大概路上还摔了几跤。不过,显然她十分享受这次的冒险过程。这里她唯一认识的就是她以为的赤泽——赤炎霜。她在他怀里很开心的样子,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却又叫人听不明白,即便是特地为此去学了石越语的赤炎霜,听出的也不过是不成句子的单个词语。 安无忧紧握住那个盒子。直到将那盒子拿到手中,他才感觉出,原来那盒子外表红色的,有着些许灰褐色花纹的,并不就是盒子的外壳,而是包在外面的一层膜,从这膜的质感看来,应该是罕有的蛇皮。蛇皮本就紧密,而这时用来包住这盒子的蛇皮,给人的感觉几乎是绷实而平滑,想来盒子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必须这般密不透风地贮藏。 这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解药。一般药物都常常需要避光照,远水气,何况能解天下之毒的解药? 场景有些诡异,这被黄金的光芒闪耀得快要叫人睁不开眼睛的洞穴之中,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身边唾手可得的由金砖砌起的金黄色的堵堵高墙上。他们的视线都在集中地落在安无忧手中的盒子上。而剩下的那个人,虽然没有看盒子,却也没有在看墙,她的眼睛之中自有美丽的景色,只不过常人全然无法想象而已。 赤炎霜缓缓却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手:“拿来。” 他的声音很冷,没有温度,也不高,却坚决地一如他爱上自己的母亲、背弃整个世界的决心。 安无忧不想给他盒子,但是他不能不给他,因为林若素殷切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想将盒子拱手相让,因为里面也许是唯一可以救林若素的东西。 可是,若是不按照赤炎霜的吩咐做,却又会危及小狐狸。 安无忧不怕因为小狐狸有什么不测而被林若素怨恨,他只怕自己即便拿这药救了她,她却会因为怨恨她自己。 所以,他只得松开手指,面无表情地将盒子抛了过去。 赤炎霜的手准确地接住了盒子。修长的指尖有银光闪过,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那盒子外层的蛇皮便蜷缩成了一团。就好像用过的废弃彩色胶布,卷成一个皱巴巴的小卷,让人看着觉得脏且恶心。 赤炎霜丝毫不在意地扯下它扔在地上。去掉蛇皮包裹的盒子,就好似去掉了神秘面纱的东施,露出它平凡的外表。 铁质的外壳,不算精巧的制作手工,普通的回形扣所,随随便便到那个赝品成堆的路边小摊,都可以找出比它精致数十倍的小盒子。 它的外表根本就不是它被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它所装的东西。 赤炎霜打开了盒子,林若素和安无忧的目光一瞬也没有转开。 盒子里面是红色极其柔软的缎绒,在那中央,有两颗白色的药丸。 那是,解药。 解药,有两颗。 赤炎霜忽而笑了笑,这也算是林若素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笑容,虽然依旧是阴影斑驳,却少了以往的深沉。 他从来不是难看的男子,不然,安敏也不会当初只看他一眼便误了终身。只是,他身上永远缠绕的阴暗气质,终究掩住他的光华,无法使别人亲近。让所有的人都远离自己,这既是他无法避免的 ,也是他不想避免的。 林若素心中有些许的叹息,命运向来爱捉弄人,她无法代替安敏做他的妻子,却代替安敏看清楚了他。 看着赤炎霜几乎是欣喜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卢月,林若素猜出赤炎霜找寻龙窟真正的原因:“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解药,对不对?她……”林若素看了一眼卢月,这才接着向下说道,“她会疯也是因为中毒,对不对?” 人心情愉快时,一般就不太想说谎。所以,对于林若素的两个问题,赤炎霜点头,算是回答。 安无忧也明白了一切。他看着盒子之中的解药,心里迅速想着,解药一共有两颗,卢月吃下一颗,那么还有一颗…… 他暗自估量着自己若是出手的胜算。 赤炎霜忽然道:“你们说,这两颗药丸,哪一颗是解药,哪一颗是毒药?” 林若素不解地抬起头。 安无忧的双眼也冷冷地眯了起来。 赤炎霜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到了在那垫在解药之下的红色缎绒上绣着的金线小楷:“解药难解毒药之毒,不痴不成神,不疯不成魔。” 难怪打开盒子那一瞬什么机关也没有,林若素苦笑,原来,这便是最后的机关。意在解药而不是宝藏的人必须面对的最后的机关。 这盒子之中,两粒看似一样的药丸,一颗是千金难求的解药,一颗是鱼目混珠的毒药。 选对了,吃的是解药,活命。 选错了,吃的是毒药,死人。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赤炎霜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大概,即便城府深沉如他,也对这纯粹只能靠运气的来选择的局面束手无策。 林若素没有出声,如果说,可以预料的死亡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那本来可以预料的死亡却突如其来的到来,则常常叫人承受不起。 安无忧也没有出声,只是,他握住林若素肩膀的手却微微有些收紧。他也在犹豫,他不能拿林若素的性命来冒险。如果他能得到其中的一粒药,他怎么才能确保那是解药? 最终,赤炎霜选中了其中的一粒,他郑重地看着它,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怀里的卢月,这才柔声道:“卢月乖,张口。” 卢月忽然反抗起来,从刚才一直表现得很驯和的她不知为何情绪突变,几乎是暴怒地一手推开赤炎霜拿着药丸的手,拔腿就向断墙外跑去。 许是长久以来的心愿就要达成,赤炎霜除了防备林若素和安无忧,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药丸之上,一时竟被卢月推开。 卢月不知为何忽然跑了出去,林若素和安无忧跟着出去的那一霎那,却见到赤炎霜只抓住了卢月的衣片袖角,她整个人无法阻挡地正在向后仰去。 后面,是毒剑林立的剑坑!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生如闹剧 第一百八十二章人生如闹剧 卢月死了。 卢月真的死了。 卢月死在了赤炎霜面前。 赤炎霜眼看着卢月落了下去,可是,他救不了她。 就差一步。 卢月死了。 卢月真的死了。 赤炎霜不顾一切地将卢月从剑坑之中抱了出来。他的双目赤红,嘶吼的声音犹如受伤的困兽,他凄厉的声音在洞窟之中的各处墙壁上激荡,回声,使得林若素的耳膜嗡嗡作响。 安无忧一手抱住林若素,一手则按在她的后背心脏所在之处,悄悄为她输入内力。赤炎霜的吼叫之中,灌输着浓厚的内力。可见他此时心中的剧烈的悲恸。 赤炎霜此时心中剧痛,行为几近失常,他低沉充满无法释放的压抑的吼叫,让整个洞窟都为之摇晃,有土尘簌簌地落下,落在林若素的脸上,肩上,口中,直叫她嘴里发苦。 她知道,那是泥土的滋味,苦中还带着一点腥味,只是,看着双膝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抱着卢月尸体的赤炎霜,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这个男子以往的行径,他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同情。又或许,林若素真的不是安敏吧,没有经历被心爱之人痛下杀手的心情。 在她看来,自己的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爱错了人却终究永久失去挽回机会的男子。 她想张口说几句话,哪怕是几句没有任何作用的客套的安慰之语也好。安无忧的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她回头,看到他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林若素轻叹一声,叹了口气。 的确,无忧的做法才对。这会儿赤炎霜遭受巨变,心理不知是何样的变化,自己虽然只是想好心劝慰他,却不知此时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反而更似幸灾乐祸,从而弄巧成拙? 赤炎霜慢慢放下卢月,小心翼翼地,轻轻将她平放下来,好似卢月只是睡着了,只要旁边的人的动静大一些,她就会醒过来。 他可以接受卢月会在清醒之后离自己而去,他可以接受卢月在清醒之后视自己为怪物,或许她至多只会承认自己是她的儿子,更大的可能是她什么也不会承认。 也许,等她清醒过来,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疯癫之前,从头至尾,将他在她世界的存在全然抹去。 如上种种,赤炎霜全部可以接受。 可是,他却不能接受卢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只是,他不能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他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场闹剧,终于,以这样拙劣到令人发笑的结局落幕。是的,他还活着,可是,他的世界塌陷了。 那么长久以来支撑着他,哪怕与所有人作对也无所畏惧的后盾,瞬间崩塌,粉碎。 赤炎霜抬起头来,看着身后的林若素和安无忧。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冷然而决绝,又有着隐隐的讽刺,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他好似一条水中之王的鲨鱼,曾经睥睨众生,却无可避免地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在靠近心脏之处,被重重地一击,仿若被一条巨大的鱼叉刺了个通透,明明已经痛到不行,却还要面对别的事情。 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心碎,而是已经心碎了,却还要自己动手一片一片地把它们拣起来,重新拼好,拼成不堪一击的整体,还要告诉自己心还是完好如初、无坚不摧的。 安无忧从来不钦佩赤炎霜的武功,更厌恶他的为人,但是,此时,他不得不佩服他。这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不是最强的人,而是最性情的人。 恰好,洞中的这三人,不论正邪,都是性情中人。他们各自为着自己爱的人,自己想守护的人而努力。即便是性格最难捉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赤炎霜,说穿不过是为了他爱的人。 但是,就在他拿到解药,以为可以让心爱的人清醒,以为这十几年的努力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时,就差一步,只差一步。 一步之差,终究一切都是枉然。 林若素看着赤炎霜的眼神,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好像疯了。 林若素有些不安地看了安无忧一眼。 安无忧则警备地注视着赤炎霜的一举一动。 赤炎霜笑着向林若素逼近:“怎么,害怕我?”他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狰狞,叫人不禁想要后退。 安无忧眼睛眯起,杀意大盛。他的面容俊美之中闪过杀气的阴影,犹如一只张开锋利爪子,只待时机一到,立刻会朝目标扑去的猎鹰。 他的目标,是解药。 赤炎霜似乎有些陷入癫狂,可是他的神情却有似乎如此地清醒:“怎么,想要这解药吗?”他嘲讽地看着安无忧。 安无忧抿紧嘴唇,却不说一句话。 赤炎霜的目光又落到了林若素的身上:“安安,你中毒了,对吧?” 林若素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心中的吃惊。她一直以为,赤炎霜认为她是单单为着小狐狸,所以才会来为他寻找龙窟。她甚至安慰自己,正因为赤炎霜不知道她还有寻找解药的目的,那她反而更有机会成功。 然而,情况显然出乎意料。她一直以为只对龙窟之中的黄金感兴趣的赤炎霜,其实真正感兴趣的,还是解药。她一直以为赤炎霜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层目的,想不到他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怎么知道?”林若素的语气有些虚弱。 “呵呵,多亏了鬼医。他在死之前自作聪明地拿这件事情来嘲笑我,愚蠢的人,最后却连自己也救不了。” “他死了?” “你以为我会放任他活在这世上吗?安安,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赤炎霜低下头,似乎对于安无忧浑身散发出来杀气毫不在乎,只是悠闲地看着手中的两颗药丸,在手心来回晃荡,好像发现了一个多么好玩的游戏。 林若素的脸绷得紧紧的,不出一言。 赤炎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为什么鬼医要给你下毒吗?”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讲一个笑话。 可是,他的表情越愉快,林若素的心里就越不安。 “为什么?”林若素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明明赤炎霜的表情很平静了,她却无法安下心来。心中有警铃大作,她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警戒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解药不解心毒 第一百八十三章解药不解心毒 赤炎霜捻着手中的两颗解药,好似把玩着两粒稀世的珍珠。他漫不经心地道:“看来,鬼医可以地下瞑目了。这解药的确是存在的。” 林若素迟疑地道:“你是说……鬼医给我下毒,就单单是为逼我来找解药?”她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她跟不上这里人的想法,还是这里的人都太疯狂。 一见钟情,安敏嫁给自己丝毫不了解的赤炎霜,最终死于他的无情,这才让她来到这个时空。 爱上母亲,赤炎霜对偶然撞破他秘密的安安痛下杀手,而后悉得她还在世上,又巧布计划,再次接近她。 嗜医成狂,鬼医为了证明那传说之中能解天下毒药的解药是否真的存在,就给与他无仇无怨的自己下毒。 …… 林若素几乎要苦笑:“我该说自己太不幸,还是自己太荣幸?” 赤炎霜大概很欣赏她这种苦中作乐的幽默感,他慢慢摊开手掌:“鬼医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想看看这解药的药效吧。你,要不要实现他的遗愿?”他轻声道。 林若素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你肯把解药给我?”这诱惑真的很大,大到让她心动。虽然,她不明白,赤炎霜怎么会突然改变了态度。 安无忧适时拉住了林若素,冷然看向赤炎霜:“你有什么条件?” 林若素心下一惊,自己差一点就要走到赤炎霜身边去了。 依着她对赤炎霜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有如此好心的人。更不会毫无目的地做这样的好事。 尤其现在,卢月突然死去,这时的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林若素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莫名的危险气息,丝毫嗅不出他会突然转变好人的诱因。 果然,赤炎霜笑了起来。开始,他只是微微抿唇,唇角上扬,无声地笑着。接着,有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唇边逸出。到最后,他几乎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来得毫无缘由,张狂而恣意,却又有些凄厉到让人心惊。 林若素不由后退一步,安无忧稳稳地拉住她,感受到他温暖干燥的体温,这才略略心安下来。 赤炎霜看着手中的解药和毒药难以分辨的两粒药丸,忽然便又不笑了。 “这里的两粒药丸,我们各自选择一粒吃下去。我们来赌一赌,谁的运气更好,怎样?”他缓缓地道,似乎在说着一个临时兴起的游戏念头。仿佛在说着的,是关乎别人生死而与己无关的事情。 安无忧直觉地反对:“姐,不要听他的。” 然而,当他看到林若素的表情时,不由道:“姐,你……” 他从林若素的眼里看到了动摇。 林若素握了握他的手,力度大到让安无忧都感到有些疼痛,而让他开始恐慌的则是林若素的话:“无忧,这件事我来决定。” 安无忧不许。他不许林若素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的选择,她等于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林若素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无忧,这件事我来决定。” 于是,安无忧最终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他只是用力地将林若素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这是他唯一一次这么用力地抓着林若素的手,那是他害怕的表现。 只要关乎林若素,关乎她的生命,关乎她的生活,安无忧总会突然变成了胆小鬼,不敢冒险,从不赌博。 他想要林若素能从这疼痛之中感受到他的心情。 林若素看着安无忧,深呼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笑:“无忧,我不是那么倒霉的人。”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这么释然地笑对生死。 其实,要是拿不到解药,按照鬼医的医术,他给自己下的毒能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与其回去慢慢等死,不如现在搏一搏。林若素不想她死前的记忆就是安无忧和其他人自责的目光和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好像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样。 “如果……”林若素转而看向赤炎霜,“我是说如果,你拿的是解药,”呼,交待遗言的感觉真是不太好,林若素在心里自嘲地一笑。继续道:“那么,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伤害安狐?” 赤炎霜点了点头:“如果我拿的是解药的话。” 林若素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相信赤炎霜的话。不过,除了相信,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好。”林若素甚至没有要求要让赤炎霜将安狐交给安无忧,她伸出手去,要拿那一粒药。赤炎霜却将手收了回去:“等等,规则不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林若素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赤炎霜拿了一粒药,递给林若素:“游戏规则不是我们各自选择,而是由我来选。” 安无忧几乎要将林若素一把拉回自己的怀中,终止这场荒唐的游戏。 然而,他看见林若素的背用力地挺直,她吐字清晰,语气平静地道:“好。” 接过赤炎霜手里的药,她仰口吞下。 眼神清亮地看着赤炎霜,林若素忽然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 赤炎霜也抬起头,将剩下的一粒药丸吃了下去。 他朝着林若素微微一笑,忽然一掌朝她袭来! “你吃的是解药。”赤炎霜的手掌在即将印上林若素肩膀的前一秒,忽然换了方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轻地抚过她的面颊。他低声在林若素的耳边,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就在林若素愣住的那一瞬,安无忧的招式也随之而来! 赤炎霜闷哼一声,毫不防备地接了安无忧的一掌。 “无忧,住手!”林若素的声音制止了安无忧的下一掌。 安无忧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林若素。 “安安。”赤炎霜微微一笑,虽然受了内伤,他的心情却似乎很高兴。 林若素咬了咬嘴唇,走到他身边。 赤炎霜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背影有些僵硬,一动不动的安无忧,忽然又露出奇怪的笑容。他低下头来,靠近林若素的耳边:“安狐在淳王手中,小心他。” 林若素惊疑地抬起头,她不明白赤炎霜骤然改变的态度,对赤炎霜的话也震惊不已。 “为什么,你……” 赤炎霜却看着躺在地上的卢月,脸上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温柔:“我从来只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你们走。”他抬起头,冷漠地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京都 第一百八十四章回京都 在回京的路上,林若素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树木,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感觉自己快要呕吐,却不单单是因为坐马车的原因。 林若素若有所思地问安无忧:“无忧,你说,赤炎霜会死吗?”在她看来,赤炎霜在龙窟之内的言行,就好似有一种自毁的倾向。 安无忧有些心疼地抚平她眉间的皱起:“也许吧。” 林若素咬着嘴唇,想了想,又道:“还记得那个盒子里的话吗?” 安无忧抬起头来,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解药难解毒药之毒,不痴不成神,不疯不成魔。” 林若素点点头。她不知道赤炎霜到底是如何识辨解药和毒药的。但她吃的确实不是毒药。在安无忧的掩护下匆匆从洞中跑了出来,洞窟的门在他们身后霎时关闭,訇然一声,声音沉重得好似要就此将洞内为分隔为两个世界,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匆忙间她回头看见赤炎霜慢慢弯下腰,抱起卢月的尸体。那样模糊的背影,是她对这个自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纠葛深缠的男子的最后的印象。 “他说我吃的是解药。”林若素喃喃。 安无忧点了点头:“嗯。”他不明白林若素到底想说什么。他只知道,林若素从龙窟出来之后,一直是沉默着的。他不关心赤炎霜为什么会愿意将解药给林若素,也许他生无可恋,或者他还有其他什么阴谋,但是不管怎么样,安无忧都不想去想,只要能解了林若素身上的毒,其他事情他都不会管。 林若素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她忽然有些可怜赤炎霜。 “也许,盒子里的话还有其他含义。”她顿了顿,才道。 看着安无忧问询的目光,林若素说:“我宁愿相信,那句话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难道不是吗?解药难解毒药之毒,不痴不成神,不疯不成魔,只有欣然接受死亡的人,才有可能平静地吃下那或许是解药无法化解的毒药。 “也许,两粒药丸都是解药。”她道。 安无忧抬起头,低低地问:“你不希望他……死,是吗?” 林若素的眼中出现一些迷惘:“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希望的。可能吧……”她知道赤炎霜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可怜,可是她却管不住自己想什么——似乎,她不是那么希望赤炎霜死去。 她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她现在更关心的还是下落不明的小狐狸。 “无忧,你觉得淳王怎样?”林若素有些突兀地问,迎上安无忧探究的目光,她解释道,“赤炎霜说小狐狸在淳王手里,他说,要小心淳王。” “你……相信他吗?”安无忧不答反问。他的口中有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苦涩,在洞中,赤炎霜唤她“安安”她就走了过去,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这场景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之中回放。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林若素宛然一笑,似乎之前的烦恼都抛却了,她低头,看了一眼从洞中他们就一直牵着彼此没有松开的手,而后轻声地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所以我才来问你。” “问我?” “嗯,因为,我知道,我相信你。”林若素把话说完,眼睛之中忽然闪烁着什么。 安无忧看着她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心中之前总是郁郁的想法突然都失去了踪影。他笑了笑,剑裁的双眉舒展开来,有清风从马车的车窗吹进来,拂在他的面上,而他的笑容,就在这风中荡漾了开来。 林若素有些发愣:“无忧,你看,你的笑容,很好看。” 安无忧听了林若素这没头没脑的话,笑容忽然又盛了一些。 林若素看着他的笑容,也笑得更开心了些。 安无忧揽住了她的肩膀,他低声说:“不管淳王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回去一起面对。” 林若素抬起头,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林若素将头轻轻靠在安无忧的肩上,闭上眼睛:“两天一夜没睡,有点困了。” 安无忧将车窗的帘子放了下来:“那你睡会儿吧。” 何必想那么多呢?看着林若素安详而信任的睡颜,安无忧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叹息之中,却有着淡淡的甜蜜。 途中,他们停下来休息时,听到了一个基本上不知道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文商国与石越国的边线战争结束了。 叛国王爷宋星楼,不知所踪。 安无忧看了一眼林若素,后者的眼中,有隐隐的担心。 他们不知道,宋星楼一番乔装打扮,秘密地向京都赶去。 在他们的马车进入京都城门后不久,他也进城了。 站在结草庐的门前,林若素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淳王现在就在里面,和陆砚待在一起。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要是解药顺利到手,他们拿着解药回来,淳王说,他有办法鉴别这解药是否是真的。 看来,淳王的目的也是那颗解药,只是,他想要拿这解药去救谁呢?林若素想不通。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解药已经被林若素吃了。 她要怎么样去应付淳王?尤其,按照赤炎霜的说法,小狐狸在淳王的手中。 在抬脚踏入结草庐大门的那一瞬,林若素决定,一切事情,她照实说,除了隐瞒赤炎霜最后的话。 她想看看,淳王的反应。 顺便,拖延时间,让安无忧隔开陆砚和或许是危险的淳王。 然而,林若素和安无忧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进结草庐,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陆砚就快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悄无声息地死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悄无声息地死去 陆砚看着床顶的时候,在想着第一次见到林若素时的场景。 床顶是简单的木板锯成几根等同长度的木条拼接而成的,并不是很美丽,甚至有些粗糙和简陋,自从他被打伤躺在这床上之后,他就经常这样看着这床铺的顶板。 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是真正在看着这床顶,但是他需要某个视觉的定点。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尤其,你等的不是人,而是死亡。 等死显然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不过,幸好这个人是陆砚,所以,倒也不算太糟糕。 他一向很自律,早睡早起,几乎连时间都是日日一致。 只是,他最近的生活变得不太规律了。 他会到很晚很晚也还没有睡着,却会很早很早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最近他似乎做了很多梦,只是醒过来之舟他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即便记得的也只是零星的片段。 淳王在结草庐生活得似乎很习惯,犹如一般的老百姓一样。 陆砚偶尔会和他聊天,说些趣事,心情愉快。 淳王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并且随遇而安。 他以一个普通长辈的态度对待陆砚,陆砚觉得舒服而且温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大了还被当作孩子对待。 其实,陆砚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但是,他明白,有些事情如果只是表面的美好,那又何必一直自我迷惑? 陆砚不是一个喜欢耍心机的男子。他一向以诚待人。尤其是对淳王,这个待他很好的长辈,他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地和淳王谈一谈。 “王爷。”陆砚靠坐在床头,淳王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拿了一本陆砚的医书在看。 很奇怪,淳王似乎对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好似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他听到陆砚的话,抬起头来:“什么?”他把书放了下来。 陆砚微微笑了笑,他的脸色虽然还是透着苍白,但是比起他原来的脸色,算是不错了。 早上起来,淳王给他熬的药,还有可口的小米粥,看见他吃了一碗,淳王露出欣慰的笑容。 “王爷可不可以不要为难若素他们?”陆砚轻声问道。 看着目光清澈的陆砚,淳王笑了笑,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陆小子,你何出此言?” 陆砚继续道:“王爷,等若素回来,把小狐狸交给她,好吗?” 淳王依旧笑得疑惑:“你说什么?陆小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砚恳切地看着淳王,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小狐狸失踪的前一天,他在我配药的药房里玩耍,不小心弄撒了一些稀罕的药粉,还沾了不少,在身上。” 看着渐渐不笑的淳王,陆砚接着说:“王爷,您知道的,我对于这些药粉的味道很敏感。” 淳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砚,后者则没有停顿地继续向下说:“王爷,你来结草庐的那一天,我就闻到了,你的身上,有那种药粉的味道。” “是吗?”淳王虽然是反问的语气,却也一副不否认的态度。 陆砚笑了笑,虽然身体欠佳,眉眼之间还是掩不去他的风采,温谦而翩洒。 “王爷,陆砚也是将死之人,您是否可以就把这当做是我最后的遗愿?” 淳王的脸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陆砚淡淡地一笑:“因为,王爷你是个好人。” 淳王愣住了。他露出讥讽的笑容。 陆砚不以为意地接着道:“这些日子,多亏王爷的悉心照料,陆砚感激不尽。” 淳王没有说话。 大概是说这么多话实在是耗费他太多精力了,陆砚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来。 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了吧,陆砚心里想着。他刚刚吃了一种药,不会有太多痛苦的药,但是,是毒药。 他找到了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尽管,他曾经也很希望自己身上的绝,可以化解。 其实,他知道很多事。 呼吸的急促在恍惚间让他的记忆飘得很远。他想起儿时的一个下午。淳王来山上看望星楼,师傅命他去找又偷懒不练功不知跑去哪里玩的星楼。 找到星楼,他玩得一身汗,一听说父亲来了,便急急地回房去梳洗换衣,嬉笑着耍赖叫陆砚先去帮他拖延一会儿时间。 陆砚当然是答应了他的,于是,他意外地听到了师傅和淳王的争吵。 他们争吵的内容他听不太明白,一向懂礼的他直觉自己似乎无意听到了什么不该小辈听的东西,正当他转身要走之时,师傅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将他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师傅的声音,师傅在说:“你叫陆砚怎么办,他才是你真正的儿子!” 陆砚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他很想听听淳王怎么应答,可是他又很怕听到。一瞬之间,仿佛有千万个念头涌进他的脑海。 最后,淳王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让外面的陆砚反而奇怪地松了一口气。 他快速地后退着,直到完全远离了能听到门内对话的范围。 这个温雅少年脸色苍白,随后而来的宋星楼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陆砚你怎么了?我扶你回房。”宋星楼关心地道。 陆砚看着美丽一如少女,眉间却英气勃发的宋星楼,这个一向让师傅和自己头痛不已的师弟,他喉舌之间有些发苦,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宋星楼越发着急:“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去叫师傅。” “不用。”陆砚总算勉强开了口。 宋星楼过担心地看着他:“你哪里不舒服?” 陆砚摇了摇头:“你进去吧,王爷在里面。” 宋星楼摇了摇头:“一会儿再说,你哪里不舒服?” 陆砚又笑了笑,这次,他的表情自然了不少,他拍了拍宋星楼的肩膀:“我没事,要不然我和你一起进去。” 宋星楼点了点头,眼神之中还是很关切。 两人一起走进门,陆砚看到宋星楼开心的笑容,他听到宋星楼叫淳王:“父王。” 然后,当淳王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听到自己平常一如以往的声音。 “陆砚见过王爷。” …… 回忆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陆砚的思绪转回现在,他看着淳王,又道:“王爷,陆砚还有一事相求。” 淳王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陆砚摇了摇头,说着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王爷,你会满足我的这些愿望的,是吗?” 淳王沉默了,半晌,他才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陆砚深吸了一口气:“还请王爷好好照顾星楼。他一向孝顺,请王爷视如己出。” 视,如,己,出! 这四个字让淳王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淳王吃惊不已。 陆砚却淡然地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嘴角,开始有血迹丝丝渗出。 淳王慌忙上前去抱他。 “你在做什么!”林若素一进门,见到的就是淳王靠近着陆砚,而陆砚则面色苍白,几乎像是个将死之人。 安无忧出手如电,淳王被迫回击。 林若素则冲到床边,察看陆砚的情况。 “住手!”陆砚竭力喝道。 林若素几乎可以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着陆砚。 “解药呢?”已经顾不得再假装什么,淳王径直问林若素。 他语气之中的急切不由让林若素一愣。 而陆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要……给他。” 林若素低头看着陆砚,他的虚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声安慰他道:“解药我已经吃了,他抢不走的。”林若素认定了,大概是陆砚识破了淳王的伪装,要不是他们回来得及时,淳王定然是打算杀人灭口。 陆砚露出安心的笑容。看着听了林若素的话,面色突然灰白起来的淳王,他艰难地道:“王爷,请你走吧。” “陆砚,你……”林若素不知陆砚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小狐狸还……” 陆砚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不得不打断林若素的话:“若素,我保证,小狐狸会平安回来的。” 林若素不想在此时违背陆砚的意思。 淳王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地离开了结草庐,离去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陆砚一眼。 陆砚却逼着自己偏开了头。 林若素看着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的陆砚,急切地问道:“你吃的药在哪里?” 陆砚抬起手,阻止了她想去找药的动作。 他平静地说:“若素,我要死了。” 他看到林若素瞬间开始起雾的双眼,他终究还是让她难过了。 他尽量露出抚慰的笑容。 “不要难过。”他轻声说。 “你不会死的,你不过是受了重伤,只要好好调理就好,你不会有事的。”她急切地道,希望陆砚可以认同她的话。 陆砚摇了摇头。 林若素不敢相信,她不停地说着话,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难过,好像这样就能假装没有看见陆砚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你会好起来的,我的麻雀屋还有你的股份呢,你不要死了我就把独吞了你的股份……” 陆砚看着林若素的脸,努力地想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黄泉碧落,但是,如果有的话,回忆着她的容颜也许黄泉路上就不会觉得漫长。 “……等你好起来,麻雀屋的分红你可以用来扩建结草庐,你可以在大堂放你喜欢的药柜,你可以在门前放你喜欢的招牌,你可以在后面放你喜欢的躺椅,你可以在地上铺你喜欢的地砖,你可以在任何你喜欢的地方放上你喜欢的东西……”林若素不停地说着话,好似这样就可以挽留陆砚。 陆砚觉得他的身体越发轻飘起来。他想抬起手,抚摸林若素的脸,因为他的视线变得昏暗,可是他还没有记住她的样子。只是,他已经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闭上了眼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说道:“那么,我要把你和小狐狸放在哪里?” 林若素因为他的话而怔然。 然后,露出他一贯温暖的笑容,这个名叫陆砚的男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在他失去意识,堕入一片黑暗的那一瞬,脸上忽然感受到一滴温热。 他知道,那是林若素的眼泪。 对不起,让你哭。 他的世界黑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看你看 第一百八十六章你看你看 “娘。”安狐哼哼唧唧地跟在林若素后面,爬到这个小山丘上。 哪有娘亲这样的。阿发伯伯和安杏婶婶的儿子小悠整天都是被抱来抱去的。自己的娘亲倒好,除了会经常对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根本就让他自生自灭嘛。就拿今天来上坟来说,自从下了马车,他都拌了好几跤了,娘亲连拉他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站在旁边,闲闲地看他自己爬起来。 看了一眼脚边被他踹下来自己走路的小雪狐,安狐又露出得意的笑容。呵呵,臭雪球儿,还想赖在他身上不走路,他本来追着娘亲的脚步就累得要死了,它还想把他当马车用。哼,死狐狸,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心变成大胖子。 来到几个坟茔前,林若素停下步子,看着身后的安狐。她蹲下来,捏捏他的脸,很不客气地多用了点力,恶质地笑了笑:“去拜拜。” 安狐有些蹒跚地走到那几个坟前,也不嫌脏,乖乖地一个一个地跪下来拜了过去。 拜完最后一个墓碑,安狐转过头,看见林若素的脸上有着深思。 每年他和娘亲来这里,娘亲脸上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安狐乖乖地闭着嘴巴不说话,娘亲现在显然心情不好,笨蛋才会去惹她。 安狐拿了娘亲放在地上的纸钱元宝,开始点火。 他知道,这些坟里面躺着的,是陆砚叔叔,玉叶姐姐,还有冰雁阿姨。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娘亲说,陆砚叔叔和冰雁阿姨都救过自己的命,玉叶姐姐原来是负责照顾自己的。虽然,安狐搞不明白,自己娘亲当年怎么会有那么多危险。 娘亲说,人要念旧恩,要知恩图报。他安狐虽然小,但是也是很懂道理的,所以,他每年都很自觉地跟着娘亲来拜祭。 林若素看着这些三个墓碑,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这么快就已经三年了。 当初,陆砚去世的第二天,一大早,林若素在结草庐的门前,看到了被人送回来的安狐。 林若素试图联系宋星楼,可是,没有成功。文商国已经没有瑞王爷了。 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曾经看到一个酷似宋星楼的背影,在结草庐前出现过。 安葬了陆砚,林若素让安无忧陪她去了一趟惊雷山庄的后山。他们在那里找到了冰雁的尸骨。 在他们带着冰雁的尸骨回京的途中,一直沉默的安无忧忽然说,要告诉她一些事情。 她这才得知了玉叶的死讯。 让冰雁入土为安之后,林若素和安无忧为玉叶造了一座衣冠冢。 安无忧去了京都外的白羽寺,诵经三年。 “姐,我的杀孽太重。”离开之前,安无忧这样说。 林若素点了点头。 这三年,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不见面,林若素和安无忧却似乎有着默契,真的没有相见。 今天,是三年期满。 林若素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的思念一个人。 本来她是想去接他的。然而,她和安狐回到麻雀屋,安无忧已经回来了。 “姐。”安无忧的笑容还是那样清新,他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俊雅秀丽的外表,笑容柔软,眼神温暖。 “无忧。”林若素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林若素的衣角被安狐拉了拉,他小声问:“娘亲,这个人是不是你做梦的时候喊的无忧?” 林若素翻了翻白眼,死小孩。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凶巴巴地恐吓自己可爱的儿子,抬起头来,看着安无忧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林若素觉得脸有点发烫。 “娘亲,你的脸有点红。”安狐继续不怕死地指出事实。然后,他仰起头,看着安无忧:“不是我不懂礼貌不叫你哦,娘亲大概不知道我要叫你什么。” 林若素直接把他丢给邹仁发。 转过头来,看着安无忧依旧如故的笑容,林若素慌慌张张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安无忧点了点头。 街上有很多的人,他们没有目的地信步走着。 林若素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安无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自从见面便一直都没消失。 哎,看来是等不到某人主动跟自己告白。 犹豫了几次,林若素终于鼓起勇气,认命地开口:“无忧,你喜不喜欢我?” 很好,问题简明扼要,直指重点,林若素很满意自己的提问,她问完看向安无忧,却见到后者的眼中,有慌乱一闪而过。 他还是没有变,即便看起来已经那样高大,却还是当初那个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便会害羞的安无忧。 于是,林若素便哭笑不得地看着安无忧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姐,你看,街角的那棵树发新芽了。” “姐,你看,路边的野花开得真盛。” “姐,你看,那家店的格局真不错。” “姐,你看,前面的路比原来宽阔。” “姐,你看……” 就在林若素以为安无忧大概会这么一直说到他们走回麻雀屋时,安无忧接下来的话,却叫林若素顿住了脚步。 “姐,你看,我喜欢你了。” 林若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无忧像以前一样,将她微微有些发凉的手包进自己的温暖的掌心,轻轻地又说道:“姐,你看,我爱上你了。” 林若素有些说不出话来。 安无忧浅笑着拥住呆住的林若素,向回走。 “姐,我饿了,你给我做鱼香肉丝吃好不好?”这是安无忧的声音,里面居然能嗅出一股撒娇的气息。 “呃,”林若素这才回过神,安无忧迅速转化话题让她有些发愣,“好。” 三年前安无忧去白羽寺前,林若素给他做过一次。 安无忧似乎很开心:“真奇怪,我吃了三年的鱼香肉丝,却都吃不出你做的味道。” 某人石化的声音:“无忧,你在白羽寺这样的佛门净地吃荤?佛祖不会原谅你的。” 安无忧的回答是:“可是,姐,我想你。” 某人甜蜜之中带着一点无奈的声音:“好吧,我替佛祖原谅你。” 奇怪,为什么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方。林若素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看着一旁看着自己微笑的安无忧,柔和的阳光均匀地照射在他的脸上,林若素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们走吧,小狐狸也喜欢吃鱼香肉丝。”林若素说着,拉着安无忧迅速钻进了人群。 花花世界,如此可爱。人潮汹涌,老人小孩。 (全书完) 鉴于总有人说《三年了》看的断断续续很痛苦 两年真的过得很快,仿佛在一瞬间,仿佛只是一眨眼,仿佛只是我又失了一次神,等我回过神来,竟然已经多了这么多回忆,多得让我惊讶,多得让我窃喜,多得让我几乎失语。way说,三年了。我点头,是的,三年了。 sideone恶劣的第一印象 刚进大学时,心情很恶劣,处在一种极其低沉的状态。看宿舍时想,这就是我将要住的地方吗?去教室时想,这就是我要上课的地方吗?去操场的时想,这就是我将要军训的地方吗?去食堂时想,这就是我要吃饭的地方吗?当时天气很热,站在阳光下会有种晕眩感,一切都不像真的,我突然觉得难过起来,可是我不知道原因。 第一天的晚上就要开班会,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了很多人,我和同行的女生一起坐在偏后面的位置。她高中已是我的同学,很有闺秀的那种女孩子,当开始毫无新意的自我介绍后,我便和她在下面换新买的手机卡。 轮到我上去介绍时,似乎一共只讲了三句话,一句是名字,一句是家乡,还有一句似乎是不知道哪个白痴规定要讲一下到大学的目标,我说要好好重新做人。下面有小声的笑,不理,回到我的位置坐下。 后来有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上去自我介绍,我第一眼看见了他的蓝色无框眼镜就觉得讨厌,我对自己说,这么快就有这么碍眼的家伙出现。很奇怪,与别的上去喜欢耍寳或者卖弄的男生不同,他既不晃荡,也不拘谨,双手撑住讲台的两侧,开始介绍自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突然很想揍他的脸。 他在讲台上说,大家好,我叫黄伟,黄色的黄,伟大的伟,然后是哄堂大笑。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把自己的名字介绍得……这么……让人浮想联翩。于是,我觉得,这个男生的确值得我讨厌。 后来知道他曾复读过一年,比我们大,印象便又深了一些。再后来,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几乎没时间去学校四周看看,就开始了军训。站在操场的跑道上,穿着明显大自己很多的军装,有一瞬的失神,这接下来的时间,我就要在这里度过吗?晒很大的太阳,和很多人一起流汗,然后做要求的行动?是这样吗? 我一直很懒散,军训从未认真,除了偶尔与身旁的女生交谈,大部分时间我都东张西望,似乎看了很多,又似乎其实什么也没看。 军训时有纯净水供应,但要自备水杯。我拿着在超市买的太空杯去盛水,然后看见了一个晶亮的金属枣红运动水壶放在栅栏边,因为它的颜色实在太耀眼,我便多看了几眼,所以我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它的主人——那个蓝眼镜。当时的感觉怎么说呢?现在想想,应该是脊背一阵恶寒吧。 不过很快就有另一件事让我没有精力去在心里鄙视这个品味恶俗的男生。因为,我生病了。我一向都对自己的身体很任性,所以它理所当然的差。当时生病的直接原因是因为我吃太多了,我用一顿晚餐的时间吃了其它女生大概要两天才能吃掉的食物。被班主任送进医院的时候,她还是不能相信我的胃居然能塞进那么多东西。 也许,当时太不开心了,心里有个大洞,却找不到东西填补,于是就选择了食物。 第二天病殃殃地去军训,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旁观。休息时间,那个戴蓝眼镜,用红色水壶的家伙和教官谈得似乎很欢,我有气无力地想,这个男生的话……怎么这么多!严重失眠让我头痛不已,偏偏不还有个聒噪的男生坐在不远处。我想要不是当时病得没什么力气,我早就骂人了。 晚上又要去班级,我极度不耐烦地走进教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前排的一个坐在女生中间的男生,没有任何悬念的是那个蓝眼镜。 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男生这么神奇,我反感的特质他居然全都具备。拿着包,我找个角落里坐下,无聊地看向窗外。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回过头来轻轻地说,那个男生挺活跃的啊。 我看了一眼,哦,你说那个戴蓝眼镜的家伙啊。 那个女生耸耸肩,转回去。我无所谓地拿起零食开始吃,伴奏是某人把妹的对白。 sidetwo你冷吗? 我的个性散漫,用我高中老师的话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走路晃荡,东张西望,所以班会我常迟到。那天我迟到得很厉害,后排早已坐满了人,于是很无奈地坐在了前排,不巧,旁边坐的正是那个蓝眼镜,不过这次他的旁边没坐任何人。 当时在考图书证,拿了一堆资料在看,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抬头看到他好奇的目光,没理,继续低头看。然后听到有人小声说,可不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抬头,还是他,但目光友善,想了想便告诉了他,一会儿便收到一条短信,是季节关怀类的,随手把同学发的短信转发发给他。然后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冷吗? 当时已是初秋,我穿的是一件单薄的黑色小编织对襟衫,的确有些寒意,但我还没说什么,他已经起身去关好窗户了。我的心里忽然有点感动。曾有人告诉我,我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注重细节,我承认,可我还有个缺点叫死不悔改,所以我就这样一直“细节”下去。 那天走的时候,我破天荒地跟他点点头算是告别。 晚上没事的话我就会去学校旁的街上逛逛,那天正好逛到石头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居然是他。 很温柔的声音(当时觉得那是他平时钓女生的后遗症),明天我们组要值日,你是组长,明早x点记得到教室。 挂电话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大概又是上次班会我只顾吃东西和打瞌睡了没听到吧。 然后第二天早上,我又不记得了…… 直到接到某人的短信,我才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打扫完接到一个电话,不是很开心,于是就开始对着电话骂人,一抬头又看见他拎着水桶往楼上走,还不忘好奇地看向我这边。我突然很奇怪这个男生怎么那么八卦,我看书他要好奇,我打电话他要好奇,眼睛大了不起啊(当时因为某些原因,很讨厌男生双眼皮又眼睛大大的)!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讲我的电话。 其实大学里晚上还要上课是一件很烦的事,更烦得是我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心情时发现没带烟。所以我给他发短信,你有烟吗?直觉男孩子到了他这个年龄,抽烟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我对他的不良印象,我想他一定有烟。 半晌回过来一条短信,我不抽烟。 我当时还真是很惊讶的,不过一下课他就跑得没了影踪,上课好久了他才回来。没多久,一个超大超鼓的英语课本从前面扔过来。里面有一包一品梅,还有一张写着类似吸烟有害健康之类的废话的纸。 我忽然觉得这个男孩子很有意思,一面跑得气喘吁吁地去给我买烟,一面啰哩叭嗦地说吸烟不好,呵呵,好玩。带着这种有趣的心情,我上完了接下来的课,他买的烟我也没抽,不是因为他写在纸上的话,而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抽一品梅。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当初跟他要烟真的是很不明智的决定,因为我觉得自己身边像多了一个劝戒香烟的义工,大到吸烟对环境的影响,小到吸烟对身体的害处,他都说了个边,我发现他真的很会念,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外号”,老夫子。 同时,他对我越来越好奇,而我很不喜欢这样。 我们偶尔会发短信,他常问我,可不可以上课的时候和我坐在一起,我的回答无一例外的是,不可以。 一次下课,我一个人趴在后面的桌子上打瞌睡,突然一堆栗子从天而降,然后我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坐回了第一排。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些栗子是某人给我吃的,我只是对他这种东西一放转身就跑,连话也不说一句的行为模式觉得好玩。 然后看着这堆栗子,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小小的暖,就像一滴滴到雪地里的烛泪,暖得尖锐而让人难过。 那些栗子虽然有些已经坏了,可我还是努力拨开所有的壳,吃下了所有可以吃的。 再后来,上课前,一个人抱着一堆书跑到我面前,说话小声而诚恳,我可以坐下吗?我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建议,便点了点头,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干净且孩子气的笑容。 他瞄了一眼四周,又小声问我,栗子好吃吗? 我头也不转地回答,难吃死了,下次请人吃东西要先检查一下,那么多坏的,越吃心情越差! 哦,他回答。 sidethree笑容 一次晚上,全班突然被通知去机房做心理评估,我一如既往地迟到。刚从后门成功地不引起注意地走进去,突然看到他在那里挥手:“这边,你坐这边啊!” 于是,我感觉到了好多道投射向我的那些好奇眼光。头皮有点麻,我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还没坐下,又听老师说要按学号坐,于是又开始找我的位置。坐下后,看见学号靠后的他还在那里东张西望,难道他还没找到位置?然后看见我看着他,他露出安心的笑容,坐了下去。 原来,他在找我。 心理评估表很快就填完了,我挂上qq,开始看邮箱。这时手机响了,是他发的短信,“你的qq是多少?” 我按了半天才切换好输入法,回复给他。 不一会儿,计算机右下角的qq头像变成闪烁的小喇叭,原来是他加我。他的头像是孙悟空,不过当时我没认出这是卡通形象,直觉他的奇怪眼光又在作怪。 点完确定我就继续做自己的事,这时他又发来了一些话和图片,很温馨的图和话,眼睛有点发酸,所以看完后开始骂他,没事不要给我乱发东西过来,我不喜欢。 然后他开始道歉,我只是觉得看了这些也许你会开心。 我闷闷地回他,我不开心。 回到宿舍,宿舍的同学告诉我,他向她要我的qq号,她不知道我愿不愿意给他,就让他自己跟我要。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问他,干吗跟别人要我的qq? 因为直接问你要怕你不给,他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小声地补充,而且你会生气。 我莞尔,那后来又给我发短信,不怕我生气吗? 因为那个同学不肯告诉我,所以我只好问你,他得意地笑,而且你也没生气。 看着他干净的笑容,我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笑容,很温暖。 我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在我身边了,陪我吃饭,陪我逛街,包容我的坏脾气,随我愿意地去做一些荒唐的事情,除了不让我伤害自己,他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所以我们有了很多约定,19楼的老地方,一米的距离,不可以说的事情,忘不掉的回忆,开心和不开心……越来越熟悉。 “我的经验告诉我,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可是,我已经,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你。” 有时,两个人有多亲密,是通过伤害来证明,当我焦虑不安,我就任性,当他害怕泄露他的恐惧,他就生气。、 而我知道,他的恐惧,来自我,来自我的任性,来自我的自我流离。 sidefour我的海草味的拉尔夫神父 我的生活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回正常的?我记不太清了。可是我不肯吃饭的时候,他会很着急,会想尽办法让我吃东西。 我的脾气是什么时候开始收敛了一点的?好像也是他的劝诫。 我是什么时候戒掉了烟的?似乎他买的一袋又一袋的零食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脸上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仿佛也是来自他的那一个又一个其实满冷的笑话。 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开玩笑的?这个我有些记得了,应该是从嘲笑他的字丑开始的。 …… 记得以前看《荆棘鸟》,里面有个拉尔夫神父,年轻,眼神明亮,笑容干净,信奉上帝。 忽然觉得他是拉尔夫的翻版,尤其是他给我讲圣经的时候。 只不过,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海草的味道,很迷人。 是吗?当我告诉他身上的这种味道时,他开心地抱住我,我也觉得你身上有熏衣草的味道,呵呵。 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最近一直在用熏衣草味道的纸巾。 哦,他不以为意。 sidefive我是巧克力 和他一起去看晚会和电影,吃他买的东西,一如继往地任性。 不喜欢其它牌子的巧克力,不吃任何不喜欢的东西,不喝自己中意以外的饮料,他总是好脾气地中场出去买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在我还没发觉前,他就再也不会买任何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当我开始乱吃东西,他就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当我开始不停抽烟,他就说睡不着不要烦心。 当我开始疯狂吃糖,他就安慰我难过的时候要哭出来才行。 当我开始莫名地发脾气,他就要我答应他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他才可以。 …… 他爱看周星驰的电影,而我则从初中就深恶痛绝他的无厘头。于是我先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去买了一堆零食,才答应陪他去看《喜剧之王》。 然后,我发现,周星驰其实也不错。 至少,看到他和张柏芝说:“我养你啊”的时候,我会感动。 他说,其实我已经看过很多遍《喜剧之王》了,我只是想你看。 我问,为什么? 他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说,都说不知道了。 他说,哦。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告诉他,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带我去看《喜剧之王》的用意。 他奇怪,那你干吗说不知道。 我回答,我愿意。 通常,我回答“我愿意”的潜台词就是,我不想说,你再问我就会生气。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突然又变得很开心,像小孩子一样,笑容灿烂无比。 是的,我说不知道,因为我愿意。 我喜欢看你由期待到失望的表情,我喜欢你为了说明你的心意而做的其它试探我的事情,我喜欢看你明明很好奇却不敢开口问我的样子,我喜欢你听到我明白你的心意时的开心的笑容。 可是,这一切的窃喜,我要独自享有,所以,我怎么能告诉你。 朋友发短信来让我做心理测验,看自己是在感情里属于什么样的食物,她发回来的答案是“巧克力”——因为曾经的寒冷而冻得坚硬,但是要是温度够高,它就会融化。 呵呵,原来我是巧克力。 第二天和他去看电影。 喂,你喜欢巧克力吗? 喜欢啊,怎么了? 没什么。 哦。 (是没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挑食。 所以,有块巧克力要给你,因为它的样子差不多可以做冰淇淋了。) 我们看的是恐怖片,你笑什么?他好奇地把脸凑过来。 我别开脸,觉得好笑就笑啊,要你管。 哦。 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笑的,傻瓜。 …… 起点女频尚香社团迎08倾情奉献 起点女频尚香社团迎08倾情奉献 起点女频尚香社团迎08倾情奉献,隆重推出六本女主竞技类轻小说。 想看一所包含所有运动的精英学院么? 想看各种竞技帅哥如何被一网打尽么? 想看腹黑公主、不良少女、废柴淑女、神剑土妞、大力萝莉、潇洒御姐闯荡精英学院么? 请看: 什么?她被录取了?有没有搞错? 她没参加入学考试却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不会游泳却被当做游泳特长生特批入校? 现在的学校都流行给人惊喜咩? 她吞了一颗龙珠而己,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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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入佛有何不可?”只是结果未必会如你所愿,因为我要看看,最终你会负我,还是负那如来。 ---------------- ★《凤皇》作者:红裔书号:1036649 简介:世间本来并无神魔的分别,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了神和魔的差别。 修炼千年又如何,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天道循环,究竟是神造天道,还是天道弄神?如果世间没有了你,我还要成什么神。 ---------------- ★《天下无妃》作者:月野兔书号:1037697 广告:一朝穿越掌凤印,三宫六院俱无妃 简介:谁说爱上了皇帝就必须接受他的三宫六院?凭什么妥协的总是女人而不能是男人? 她,张君若,穿越了,更爱上了个皇帝。可她并不打算退缩,更不愿因此放弃心中对专一爱情的向往。她发誓,总有一日,定要让他为了她做到天-下-无-妃! ---------------- ★《绝代佳佞》作者:含光书号:1037118 一句话广告:既然重生为佞,那就把“奸臣”,活出个样子来! 简介: 女扮男装、出将入相、叱诧风云、挽狂澜于即倒? 那是在说她吗? 不不不,过奖过奖。 她只是,玩权谋、弄手段、坑蒙拐骗、谄媚风liu、迷惑下皇帝、建立下后宫……的邪佞小人。 …… 既然重生为佞,那就把“奸臣”,活出个样子来! ------------------- ★《美人卷珠帘》,作者:蓝惜月,书号:1038779. 一句话广告:美人卷珠帘,不知心系谁。请看一位古代大明星的成长及情感故事。 简介: 她,一代名伶,风华绝世,色艺双全。 有人说她与号称梨园领袖的某男甲是未婚夫妻,有人说她与翰林学士某男乙是知心爱人,也有人说她与一位神秘小道长丙过从甚密…… 她蠕动着花瓣一样的嘴唇,娇羞地辩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都只是好朋友啦。” ……请看一位古代大明星的成长及情感故事。 ------------------- ★《大唐依旧》作者:一半是天使书号:1036952 一句话简介:大唐的历史,一如春华般绚烂多姿。但我的大唐却不是真正的大唐。繁华依旧,美人依旧,大唐依旧,风liu亦能依旧。 简介: 一本空白的《大唐依旧》,谁能将它填满? 盛唐的艳,浓烈而饱满。 大唐的美人,才子,风liu也极致,清雅同样也极致。 若给你一个机会来重新书写大唐的历史,你,会怎样下笔呢? ------------------- ★不做你的情人作者:雨夜冰晨书号1031048 有人说,这本书有哲学气; 也有人说,某些方面更像是职场工具书; 更有人说,这里反映了很多办公室文化; 但从书名看,这本书都市言情味儿很浓,有的人说她通篇暧mei。 当旧爱突然回归,却只能做他的情人; 当富家才俊突击求婚,可做老婆还不如做情人; 当冷血上司开始让你陷入温柔的陷阱,你永远猜不透谁才是他真爱的女人; 当青梅竹马在梦境里的童年来到现实的世界,那或许是人生最初最纯真的爱恋; 可人生的境遇太多,有时候你看不清人性的伪善,你无意却已沉迷。 当你看着别人时候,却又清醒无比。 人就是这样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来平衡自己生存的世界。 可是,即使你背叛了身体,却背叛不了内心对爱的忠贞—— ------------------- 起点女频尚香社团迎08倾情奉献,隆重推出六本女主竞技类轻小说。 想看一所包含所有运动的精英学院么? 想看各种竞技帅哥如何被一网打尽么? 想看腹黑公主、不良少女、废柴淑女、神剑土妞、大力萝莉、潇洒御姐闯荡精英学院么? 请看: 什么?她被录取了?有没有搞错? 她没参加入学考试却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不会游泳却被当做游泳特长生特批入校? 现在的学校都流行给人惊喜咩? 她吞了一颗龙珠而己,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嘛? 什么?还要吸出来?玩亲亲? 不干!坚决不干! 我的初吻我做主,管你是虫还是龙! ———————————— 王子遭遇恶女,有理说不清。 桌球碰撞火花,青春我最大! ******************* 桌球王子? 碰上我,让你变桌球青蛙! bmw? 碰上我,非摸得你面目全非四轮齐飞! 不良少女杆挑桌球f4,诡计斗王子! 当王子遇到太妹,是麻雀变凤凰,还是王子变青蛙? ———————————— 很淑女?字画都是爷爷写的。 有内涵?深沉书都是没看过的。 会太极?从来不知水准是如何的。 一不小心成高手,太极传人追上门。 什么?叫我比赛? 靠!这年头武林高手都是按照外貌排名次的么? ———————————— 他是天之骄子,他是剑之绅士,他是学园之星,他还是……囧!完美和谐的校园生活被天降土妞搅得一片混乱,击剑绅士遭遇神剑土妞,风度全跑光,绅士也抓狂。 mm,并不是所有的敞篷车都叫跑车,还有一种敞篷车叫拖拉机。 mm,我知道你是国术之星,但能不能先把你的游龙剑收起来?咱们这是击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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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踩到香蕉皮也可以穿越到古代?不过这个文商国是哪朝哪代的古代啊?叶新月自认为是个神经很坚韧的人,但是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是在一个不知名的朝代里的、不知名的尼姑庵里,这也实在有点太不靠谱了。 虽然她是宅女一枚,不过到了古代也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然而,赚钱养活自己是一码事,感情又是另一码事。她这一抹也许随时就会消失的魂魄,能够在这世间留下什么羁绊吗?即使能够,她又怎么忍心? 纸老虎一只的别扭大夫段莫离,听话并且安静的孤儿小正太段锦,深爱着她“前生”的温柔宽容的莫远,还有个似乎不是很待见她“前生”的未婚夫莫遥。 随着遭遇的事情越来越多,叶新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前生”是不是留了个什么烂摊子给她收拾? 书号:1173236 4月要pk, 大家把票票都留给偶!拜托各位鸟! 欢迎收藏、推荐加点击! 窃笑,看过《穿越安之若素》滴童鞋们,这个故事还是发生在文商国哦,也就素说,文商国是偶穿越文的大背景,各书主角也有见面的可能捏!